萧炫夸了她有自知之明后便不再搭理她,继续喝闷酒去了。
傅知雪还想与他唠嗑几句,又怕操之过急被萧炫瞧出点什么,于是向他挥挥手,便主动告辞走了。
距离年底萧元祁回京之前,还有三月有余,她有的是机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得一步步来,时机成熟了自然水到渠成。
三日后,东宫女眷献给皇后的百鸟朝凤裙缝制好了。
阮氏指派虞奉仪、刘奉仪、宋奉仪以及傅知雪一同送去司衣司,交由司衣司完成镶嵌珠串最后一道工序。
裙子搁在箱笼里,由小太监们抬着,傅知雪四人无需做体力活,只需护送监督。
虞奉仪三人自打搬去了万华苑,终日与昭训、良媛等人结交,早已看不上傅知雪,三人兀自走在前头窃窃私语,也不搭理傅知雪。
傅知雪有眼力见,低眉顺眼跟在小太监们身后,她心中盼着一切顺利,不要半路出幺蛾子。
司衣司靠近御花园太液池左侧,一行四人顺利把箱笼递交到柳司衣手中,柳司衣还给她们四人另派了活计,分别去尚功局下设的四司取物件。
傅知雪分配到去司珍司取一盒海螺珠。
司珍司距离尚服局有段距离,来回一趟要两刻钟,傅知雪接过柳司衣的令牌便疾步出了司衣司的大门。
待傅知雪千辛万苦从司珍司取来海螺珠,柳司衣轻声一叹,拿出一颗珠子递给她,让她仔细观察。
“傅奉仪,这不是海螺珠,此乃砗磲,砗磲珠子暗淡无光泽,海螺珠颜色鲜亮,劳烦傅奉仪再跑一趟司珍司。”
傅知雪摸了摸手心的珠子,珠子表面粗糙,确实如柳司衣所说。
她也不辩驳,把珠子重新收进盒子里,“怪我没仔细问清楚,烦请柳司衣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柳司衣四十来岁,荣长脸,不苟言笑,挥手示意傅知雪速去速回。
出了司衣司,傅知雪脸上笑容一收,真难为阮氏如此惦记她,不厌其烦磋磨她。
此时已过了膳时,傅知雪饥肠辘辘,她咬牙忍住,加快步伐奔向司珍司,怎知半道遇到了在太液池闲逛的王贵妃,未等她下跪行礼,有宫人先一步开口叱喝。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见了贵妃娘娘还不速速下跪行礼?!”
傅知雪心下一慌,当即跪地磕头求饶,“回禀贵妃娘娘,妾身是太子殿下的奉仪,妾身忙着赶去司珍司取东西,一时冲撞了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听到对方的自称,王莹低头朝对方望去,见到对方那张芙蓉面,眸光一顿,吃了一惊,后宫何时有这等绝色佳人?!
王莹这几日心情不爽,一连几日送夜宵都被皇上拒绝,她正愁找不到地方撒气。
太子殿下的奉仪品阶再低也不该沦落到跑司珍司取东西,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便能猜出此人貌美被太子妃嫉妒,被找茬了。
王莹啧啧几声,抬手用帕子捂住鼻子,“堂堂奉仪衣冠不整,竟然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一身汗味成何体统?”
“来人——”王莹指了指不远处的太液池,“带这位奉仪去池边洗一洗。”
傅知雪眼神倏地转冷,洗什么?!分明是要她的命!
她立即磕头求饶,“贵妃娘娘饶命,妾身不是故意——”
远处的孙怀恩听到动静循声过来,撞见王贵妃在训斥人,还以为是哪个倒霉的宫人冲撞了贵妃,定睛一瞧,差点吓坏了。
乖乖,傅奉仪!
就冲皇上对这位傅奉仪模棱两可的态度,孙怀恩今日也断不能令傅奉仪遭殃。
孙怀恩佛尘一甩,领着身后的小太监们过去,“唉哟,老奴给贵妃娘娘问安,娘娘怎的在此?”
王莹见到萧炫身边的大监,当即收敛怒容,挥手示意宫人暂停,朝孙怀恩绽放笑颜,“孙公公,皇上可在附近?”
傅知雪心里一颤,孙公公?
傅知雪不认识孙怀恩,听到王贵妃对他的称呼,她醍醐灌顶,猜想这位孙公公地位不低,十有八九便是御前的大监,再仔细琢磨一番王贵妃的话。
她心里猛地一咯噔,这位孙公公看在萧炫的面子上出手帮她!
也就是说萧炫与她在梅林‘幽会’的事,这位孙公公知道!
傅知雪心里狂喜,也不枉她想方设法在萧炫面前装疯卖傻,使出浑身本事勾搭。
这回,她在他跟前算是过了明路。
傅知雪面上惊恐,心里则吃了定心丸。
孙怀恩轻飘飘打量一眼跪着的傅知雪,旋即收回视线,“皇上在太后那里,老奴正有急事禀报。”
穿过此处石桥,右前方便是宝慈宫。
王莹倒是没猜到背后的弯弯绕绕,一听到萧炫在宝慈宫,忙丢下傅知雪,找借口先行一步离开。
这次暂且放过对方,也好彰显自己贤良大度,否则传到皇上耳里就不好了。
王贵妃一走,傅知雪有眼力见,飞快起身朝孙怀恩行礼道谢,“妾身谢过大监的救命之恩。”
孙怀恩也没和傅知雪多说,只嗯了一声,便令她早些回去。
傅知雪眼珠一转,见缝插针捧起手中的珠宝盒,讲明缘由,声称还要再去一趟司珍司取海螺珠。
孙怀恩瞄了一眼盒子里的砗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宫里惩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想要不着痕迹累死一个人很容易。
他当即接过盒子,“柳司衣糊涂,奉仪品阶再低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她的品阶岂能与奉仪的品阶相提并论?”
“傅奉仪你且先行回去,此事老奴找人去办。”
傅知雪面露纠结,“太子妃娘娘吩咐妾身办的事,妾身若躲懒办不好……”
“无妨。”孙怀恩闻言举着盒子朝乾宁殿方向拜了拜,“老奴会如实禀告皇上,皇上最憎恶宫人偷奸耍滑。”
得了孙怀恩的说辞,傅知雪自然顺着台阶下。
这一幕被有心人撞见,传到了皇后耳里。
薛芙梨仔细盘问了来龙去脉,轻声一叹,“自古以来,相貌优胜者皆比寻常人有优势,孙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人老成精,他呀,谁也不得罪,与人为善,旁人定会念他的好。”
大宫女春杏问道:“娘娘,那孙公公就不怕被皇上责骂?”
傅知雪是东宫的人,孙怀恩是御前的人,按理说此事不该归孙怀恩管。
薛芙梨掀起茶盖,抿了一口香茗,“呵,皇上哪有闲工夫管这些芝麻小事?他的心里装着朝政,装着天下百姓。”
即便知晓,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春杏又问,“娘娘,可要奴婢派人去提醒太子妃一二?”
一而再再而三磋磨那位傅奉仪,这次还撞到了孙怀恩跟前,保不齐下次会闹到太后那里。
薛芙梨摆手拒绝,“本宫上次已经提醒过莞儿一次,若是再去,那孩子会心生厌烦,这宫里的女人若是想往上爬,旁人护不了一辈子,得靠自己撑,打压旁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薛芙梨有私心,事不过三,倘若再有下一次,傅知雪还能侥幸逃脱阮菀的磋磨,她便去见一见对方。
这宫里不缺机灵耍心机之人,缺少韬光养晦的人。
当夜,傅知雪又去了梅林。
今夜萧炫比她晚来,她装深沉装了好久,他才姗姗来迟。
她的沉默寡言惹来他的频频侧目,“作甚故作深沉?今日发生了何事?”
傅知雪仰首问他,“侍卫大哥,你与皇上身边的孙大监关系熟稔否?”
萧炫清楚今日发生的事,孙怀恩早就私下里禀告了这事。
王莹掐尖要强,在宫里作威作福不是一日两日,萧炫看在她育有一子的份上,甚少责罚过她。
如若今日未遇到孙怀恩,依她的伶俐劲,想必也能脱困。
“为何如此问?”他想听一听她能胡诌出什么来。
傅知雪说起今日发生的事,一板一眼,也没添油加醋。
“或许是我多虑,每次出去替太子妃办事,总会倒霉遇上麻烦事,看来以后得尽量待在东宫里。”
萧炫深深打量她几眼,“你心里在吐槽什么?”
傅知雪翻了一个白眼,轻声一叹,“果真瞒不住你的眼,哎,我就觉得后宫妃嫔无事生非,总爱拿身份压人,以大欺小,皇上养着她们,她们不和睦共处,偏偏要落井下石,恨不能独占恩宠。”
“没劲透了,一个个这么能耐,该送她们去边疆战场杀敌!”
萧炫怔住,她的观点常常与众不同、出人意表,令人匪夷所思。
傅知雪见萧炫没驳斥她的看法,便得寸进尺继续说道:“宫里的女人真可悲,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期盼圣上的恩宠,无所事事便引来纷争,若我是圣上,便找点事情给她们做,总不能白吃白喝养着。”
萧炫出声打断她的诋毁,“她们倒也没有白吃白喝,为皇家开枝散叶,重大节庆时还会抄写佛经——”
饮了一口酒,萧炫眺望远处的宫殿,“二十年前辽东一战,皇后还率领后宫众人给边疆将士缝制寒衣,如今天下太平,她们自然无所事事。”
傅知雪暗道一声糟了,她上眼药上得太起劲,惹来萧炫的反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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