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91章】
脖颈之上倏然一痛, 陆砚瑾感受到苏妧贝齿刺入皮肉之中,带有一丝的血腥味在马车之中弥漫开来。
婢女本是扶着苏妧,见着这样的情况不慎失手, 差点摔了苏妧。
陆砚瑾揽住苏妧的腰织, 黑眸望过去,里头全然都是冷冽, 吓得婢女一顿, 慌乱从马车之上下去。
纵然离开也没能拦住胸腔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婢女小心拍着自个的胸脯, 四处看着,知晓王爷在上头, 府中的人都忍不住地朝马车上看去, 婢女有些怕,若是王爷当真在此处,恐怕明日姑娘清醒过来, 大抵是会生气的。
不过这些话轮不到她来说,只得默默退在一旁,独自安慰方才被吓到的自个。
苏妧的手软塌塌的, 打上陆砚瑾的侧脸,“滚, 不要你。”
她生气的模样陆砚瑾不是没有见过, 却是头一次听见苏妧如此说, 他有些晃神,大抵明白是因为什么事。
不管如今苏妧是否神智是清醒的, 陆砚瑾抱住苏妧, 将大氅严丝合缝地盖在苏妧的身上,没让她的春色泄露出半分来, “今日有些事出门,不知你会如此。”
苏妧难受得很,她不禁想起在寺庙之中也是如此。
那时浑身都是难受的,现在想起仍旧觉得身上是疼的,岁岁是个有福的孩子,在那种境况下也没事,可一旦想到在寺庙之中,苏妧差点以为她快要死去。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陆砚瑾而起。
杏眸中浮现出恨意来,她攥紧陆砚瑾的衣领,感受他抱住自己快步朝院中去,在柔柔月光之下,也能看得清楚刚才自己咬出的痕迹来。
朱唇中溢出两句话,“寺庙,你当初关着我。”
陆砚瑾本是再沉稳不过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在苏妧的眉心落下一吻来,“阿妧,我会解释给你听。”
他好似窥见为何苏妧对他如此地抗拒,甚至看出苏妧为何一直排斥着他。
不是没有想过当初在寺庙之中,但他不敢去想,甚至有些惧怕,害怕听见苏妧当初过得不好是因为底下人的苛待,虽然他说过,要好生照顾苏妧,却仍旧是架不住有人曲解他的意思。
边走着,他唇瓣轻轻贴在苏妧的额前,“是我不好,我不该如此。”
苏妧杏眸中的泪流的更加多,也说不清究竟是难受还是怎得,手也软塌塌的落下,更是想寻求一个冰凉的地方来解掉身体之中的燥热。
被大氅裹得很紧,苏妧出了一身的薄汗,拼命想将身子给拱出来,在每次都快要成功的时候,又直接被陆砚瑾给塞了回去。
她眸中的泪珠落下,陆砚瑾也在此时抱了苏妧回房。
火气喷张得很快,陆砚瑾甚至直接抱着苏妧进到书房之中,好在书房也有一处床榻,供人休息。
他指尖微动,繁杂的腰带就直接掉落在脚边,雪兔跳出,白皑皑的一片迷了陆砚瑾的眼眸。
苏妧忍不住挺身将红珠给亲自送上,裙衫落地之时,袖子中的文书也掉出。
刚巧被陆砚瑾抱着坐起身,苏妧杏眸前有着一片的水汽,也能看见掉在地上的文书。
感受到陆砚瑾将自己抱起,又准备缓缓放下,已经碰到的时候,苏妧却猛然掐住陆砚瑾的手臂。
留的指甲也在此刻直接嵌入陆砚瑾的手臂之中,让他微微泛着疼,眉心蹙起。
苏妧撑着自己,离得远了一些,有阵冰凉的风划过,她瑟缩一番,然而此番情景落在陆砚瑾的黑眸之中,让他眼眸微沉。
挣扎着想要离开将地上的文书给捡起,苏妧不会忘记文书对自己的重要性,更加不会忘记,上头是自己开铺子以来做的第一单生意。
陆砚瑾的大掌打在臀/肉上,不重,却让苏妧绞的力道更大一些,“做什么?”
他嗓音都变得喑哑起来,也早已忍到极致,却不想她竟丝毫没有安分下来的心,蜜骨香都不会对她有任何的作用。
苏妧哭着道:“文书,冬衣的文书。”
生怕陆砚瑾听的不明白,苏妧还专程多说几字,陆砚瑾眉心突突跳着,抱紧苏妧,惹她一阵惊呼,而后弯下腰,将地上的文书给捡起。
苏妧如今一直压抑着身上的反应,不想让自己有任何的声音泄出。
在看见陆砚瑾将文书捡起后,不免松下一口气想要将文书给抢回,却被陆砚瑾给避开。
于是苏妧眼中浮现出另一种难受与不解,陆砚瑾倒是用一只手抱住苏妧,另一只手十分灵活地将文书打开,看着上头的字。
在看清楚后,他模样又恢复清冷,对着苏妧道:“这般想要?”
也不知说的是文书还是旁的,苏妧如今也顾不上旁的,在陆砚瑾的眼皮下点头。
本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又击了苏妧一下,他直接一把将苏妧给抱起,惹她一阵惊呼,而后大步朝桌案那处走去,甚至在走过去的时候,苏妧感受到不对,他没入两寸,苏妧一瞬间就绞得发疼。
这般模样更加刺激着陆砚瑾,他面上不显,然而手臂之上青筋突起,将苏妧给放在桌案之上,“要盖私印?”
苏妧努力咬紧唇瓣,在此等严肃的环境之下,周围都是公文,她不知该做出如何的姿态来,却又觉得十分的羞/耻。
陆砚瑾没让苏妧自己咬着自己,腾出一只手将她的下唇给解救出来,“别咬。”
又是一句话,让苏妧小腹收紧些。
陆砚瑾黑眸骤然凌厉,再无方才的轻柔与温情,就在紫檀木桌之上,发狠地继续。
苏妧玉臂向后撑去,腿几乎快要掉落下来,可又在盘不住的时候被他强劲的手臂给捞回,如此一来一回,倒是最后直接搭在他肩上。
陆砚瑾纵然如今的场面,还未忘记苏妧想要的是什么,从桌子的暗格中拿出私印,气息稳得不行,“自己盖?”
手中被放入一个触手生凉的玉石,苏妧手都没有办法握紧,又听见陆砚瑾在自个的耳旁威胁,“若是拿不稳摔了,这笔银子,可就拿不到手了。”
此话惹得苏妧呜咽,她将私印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陆砚瑾看见她手中的动作,眼眸含笑,而后在苏妧的惊呼之中,直接将她翻面,膝盖碰上冰凉的桌面,书房中的炭盆烧得剧烈,却仍旧让苏妧白璧无瑕的肌肤之上多了几分的颗粒。
陆砚瑾看着她不断耸动,故意问,“怎得不盖?”
苏妧眼眸之中的泪珠被逼出,眼前的一幕深深刺激着她。
前头是庄严无比的文书,可是身后,却是难以启齿的场面。
她拼命摇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陆砚瑾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如今的场面,到底是有些激着他。
苏妧作势就想要打上去,可手软塌塌的,下一刻还被陆砚瑾给直直握住,“阿妧,私印是本王所有。”
她不知陆砚瑾突然说这些是因为什么,但是也知晓,一方私印最是重要的,尤其是陆砚瑾这等的身份,如何能轻易放在旁人的手中。
无力撑着,苏妧意识都要涣散,但却仍旧注意,不让文书之上沾染上旁的东西。
她的柔荑突然被陆砚瑾的大掌给覆上,接着一个吻也落在她的后脖颈处,酥酥麻麻的,纵使如今的事情,但不带一丝的情/欲,只能感受他的温情。
手被一点点握住,陆砚瑾的音调微哑,但落下苏妧的耳中却让她听的十分清楚,“但阿妧,你可以随意使用。”
话音落下,文书之上被盖上陆砚瑾的私印,他的名字被印在文书之上,带有威严,与现在的场面十分不相配。
苏妧腿微弯,手也无力的搭在文书之上,轻抚文书之上名字,陆砚瑾又将她给翻过,黑眸紧紧攫住苏妧的面庞,带有攻击的目光直直看向苏妧,吻上她朱唇,低声道:“唤我名字。”
甚至于他想要听到自己想要的,还不住的起了更坏的心思,找到某处,而后狠狠作弄上去。
苏妧眸中的泪珠被溢出,实在无法,口中溢出声音来,“陆砚瑾。”
但是说出口,却也没能让陆砚瑾停下,他声音低沉,带有诱惑,“不是,不是这个。”
如今声音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如何也想不出,为何不是这个。
可他坏心思实在是太多,苏妧的泪珠滚落下来,腰背处被他揽住,才堪堪没有撞上桌子。
拼命推搡着他,实在不知究竟是何处不对,陆砚瑾这才又吻上苏妧,对她道:“仲渊。”
苏妧半晌才反应过来陆砚瑾说的是什么,这是他小字,从前她从未听过。
甚至以前在王府中,也多是听见有人唤他身份,唤他名字,倒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小字。
多数时候,听到更多的,也是他为摄政王的身份,名讳一出就让人害怕起来,生出无端的恐惧。
陆砚瑾不免苏妧的走神,握住跳动的兔子,不紧不慢地掐上红珠。
苏妧一瞬失声,换来的是更重的一下,她这才赶忙抱住陆砚瑾的手臂,说出他想要听的。
平日如同黄莺的声调如今已经不成样子,还掺着苏妧的哭声,她幽咽婉转的嗓音,一遍遍喊着陆砚瑾:
“仲渊。”-
自那日后,苏妧冷脸好多时日,有好几回都不敢去看府中婢女的脸色。
书房沉重的紫檀木桌都朝前动了几寸,次日醒来,苏妧几乎是从书房之中落荒而逃,根本不敢去看关于书房中的种种。
甚至于苏妧开始发现,她开始有些记不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以前不管怎样,都能记得很是清楚,然而这回却并不是,她思前想后,拿着那份冬衣的文书也没想出,最后印章是如何盖上的。
只能大抵通过书房凌乱的桌子猜出一二,至于其他,她没有一件事记得。
冬日来临,宜阳再为暖和稍有不慎也容易病倒。
这是岁岁自打出生后经历的头一个冬日,再如何小心,也还是起了高热一直不退。
苏妧得知后抱着岁岁满心的愧疚,太医来看过,说是岁岁生下来就带了些弱症身子骨自然弱了很多。
崔郢阆得知这件事让苏妧好生在府中照顾岁岁,不必每日朝铺子中去,这个时候苏妧也没空与崔郢阆客气,在府中守着岁岁哪都没去。
岁岁到底是年纪尚且,半岁都还不到,小小身子的坐在那处都还坐得不稳当,乳母一直抱着,身上难受,他又还不会说话,只能不停地哭着。
苏妧听见他的哭声,更为揪心,抱着岁岁没有放开,也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药汁很苦,岁岁喝不下去,便让乳母喝了化成汁水再喂给岁岁,可持续这般三四天的功夫,一直都不见好,甚至岁岁的哭声都没有从前那般有力。
苏妧守了他一夜不肯去睡,第二日起来得知这一事情,慌忙跑至房中,在听见岁岁微弱的哭声时,腿一软差点扭伤身子。
身后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立刻扶住苏妧,抱着苏妧面色也不大好,同她轻声道:“别担心。”
话是如此说,但是让苏妧如何能不担忧。
岁岁自从生下来身体就一直很好,如今说他带有一些弱症,苏妧愧疚的心都要溢出来,塞满整个身子。
在陆砚瑾怀中拼命摇头,苏妧泣不成声,掩着唇不愿让岁岁听见自个的哭声,纵然他现如今不会说话,但是从前的聪慧却也让苏妧不想让他听见半分。
泪珠全都滚落在手背之上,苏妧拼命摇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陆砚瑾眉峰紧拧着,黑眸之中全然都是心疼,他听见苏妧自责的话语,直接将苏妧的肩膀给掰过来,迫使苏妧看着自个,“阿妧,不是你的错。”
粗粝指腹擦上苏妧的脸,将她脸上的泪珠给逝去,“若是你有错,可本王才该是最有罪的那人。”
苏妧紧紧咬着下唇,如今在此争执已经没用了,她之前是想过不要岁岁,让他跟着陆砚瑾好生当世家公子,但看着岁岁一点点长大,苏妧纵然是个心肠再硬的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推开陆砚瑾一些,脸色不好的牙关都在打颤,“说这些,没有用的。”
岁岁不会好起来,在此处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砚瑾看见苏妧难过的模样,恨不能回到从前,给当初的自己两剑。
里头岁岁的哭声逐渐变小,苏妧听着身子一僵,脚步踉跄着朝里头进。
在看见岁岁潮红的面庞,太医又才将银针拔出时,苏妧眼前一黑,差点要昏过去。
腿也在不停的发抖,杏眸眨都不眨,生怕一个不注意,岁岁就从自己的跟前消失。
她立刻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伸出手想要去抱岁岁,但她胳膊也是软的,也更为不敢。
太医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看着站在苏姑娘身后极具压迫感的王爷道:“小公子暂且无事,只看这两日的高热能不能褪下去,若是一直不能,怕是……”
太医不敢将后面的话说下去,顶着王爷的视线更是每说出一个字就如同凌迟一样。
苏妧浑身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朝后倒去,陆砚瑾及时将苏妧抱住,眉头紧锁得厉害,他望向苏妧,还未说话,就看见苏妧准备站起身。
慌忙将苏妧按住,“做什么!”
语气中带有几分的急切,苏妧木然看着,口中只剩下一句话,“赵郎中,他定然有办法的。”
说着,苏妧就直接要起身出门,却被陆砚瑾拦住。
只是他这一伸手不打紧,苏妧哭得更加厉害。
陆砚瑾登时心中某处就软下来,“我去找,阿妧,这也本该是本王的事情。”
向来夫妇二人一体,断没有让妻子一人忙碌的道理,更何况,他自己做的孽,得由他来偿还。
没有再靠近岁岁一步,陆砚瑾怕将身上得寒气过给岁岁就不好。
看着苏妧得模样,陆砚瑾抿唇转身就要离去,可苏妧却猛然攥住陆砚瑾得衣袖,眼眶泛着红肿,唇瓣嗫嚅,一言不发。
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在这一刻仿佛忘记要如何说,只能看见她唇瓣张着,却不知她想要说什么。
陆砚瑾半蹲在苏妧的跟前,黑眸中全然都是郑重,不是从前那般漫不经心,也少份凌冽,这是他同苏妧的保证,“本王将人带回来,你不必忧心,这也是本王该做的,阿妧,你需要好生休息一番。”
近来她的劳累陆砚瑾都看在眼中,在苏妧不在的时间里头,都是陆砚瑾一直守在这处的。
苏妧杏眸紧紧盯着陆砚瑾,紧紧咬着下唇,好似在想陆砚瑾说的话究竟可信还是不可信。
二人眼神对视上,最终苏妧还是将手给放开,将头给扭向一旁。
那边的岁岁已经被哄睡,陆砚瑾快速出了门,身上玄色的墨狐大氅贵气无比,“那位赵郎中在何处?”
从安立刻带着陆砚瑾前去,从前去过一次,从安记得清楚,不会忘记。
他带着陆砚瑾去到梨花巷,只是门关着,从安上去叩门,很快从前的那位说是门童的孩子又出来,稚嫩的面庞说着很严肃的话语,在看见从安的时候,眼眉中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你?”
从安来不及解释,恭敬道:“我家小公子起了高热迟迟不退,不知你家郎中可能随我们走一趟?”
小孩道:“师父近日身子不好,不出门看诊。”
从安一听便面露难色,朝自己的身后看一眼,刚准备再次说话,陆砚瑾迈着步子而来,虽然慌乱,但是步伐却没有一丝的错乱。
他望向眼前的小孩,身份悬殊,可他没有做出任何不对的事情,反而态度异常恭敬,“我的孩子如今身体不对,若是郎中愿意出门看诊,不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面前的人尊贵,说出的话却是十打十的。
小孩略微沉吟道:“既然如此,还请稍等片刻。”
这样说就是有希望,二人站在门外,一句话都没有。
分明陆砚瑾身份矜贵,若是想,任何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但是他却仍旧是亲自来了这么一趟,甚至语气和缓,还带有一分的哀求在其中。
从安心中了然,大抵是为了小公子才会如此,毕竟是王爷的孩子,如何能不心疼。
陆砚瑾面色沉冷,手掩在大氅之中,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玉扳指被他紧紧扣住,他只要一闭上黑眸,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苏妧快要碎掉的模样。
眼前一出现这般的场景,他的心口也跟着抑制不住地开始疼起来,从开始便是他欠了苏妧,又如何能让苏妧难受。
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人能排到苏妧的前头去,他很喜欢岁岁,但也只能在苏妧之后。
没有多言,从安与陆砚瑾一道等着院中人回话,却迟迟不见动静。
从安有些急了,身旁的陆砚瑾虽说面色有些沉重,但仍旧不急不躁,寒风倏然吹起,玄色大氅都被卷起,陆砚瑾似是感觉不到冷,什么都并未说上一句,静静等着。
用余光看了王爷一眼,从安轻声道:“王爷,不然再敲门试试?”
陆砚瑾摇头,“不可!”
他下颌处的棱角分明,一直紧紧绷着,面如冠玉,丝毫不见一丝的恼怒。
房中赵郎中轻轻咳嗽,看见去了外头好几趟又回来的徒儿,用着苍老的声音问,“可走了?”
徒弟摇头,“并未,师父,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外头的风刮得很大,若是身体不好的人肯定是扛不住的,赵郎中又轻咳一声,“罢了罢了,我这副身体,若是他们不嫌弃,就是走一遭也无妨。”
徒儿一听有些犹豫,“师父,您自己的病还未好。”
赵郎中摇头,“天下父母心都是相同的,既然能等如此久,且又是第二回登门,想来也是知道我的脾气。”
徒儿无话可说,将药箱拿来给赵郎中,又端碗药放在赵郎中的跟前,“师父将药给喝了。”
赵郎中也没拒绝,直接端起碗然后将苦涩的药喝下肚中,随意抹嘴是就走出去。
出门后,陆砚瑾微不可察的松口气,他看着赵郎中,微微颔首,薄唇吐出二字,“多谢。”
赵郎中摆手,“不必言谢,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然而话是如此说,陆砚瑾仍旧是恭敬得不行。
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做起来异常地顺手,并未觉得有半分不妥。
反倒是从安,对于王爷此番的举动,则更多地有着看不懂,大抵王爷从未对人这样过,这是头一人。
去到府宅中,赵郎中又轻咳一声,陆砚瑾敏锐察觉到,手中的玉扳指被他拨动一下,然而赵郎中却似是不在意直接进去。
苏妧抱着岁岁,外面有任何的动静苏妧都会抬头看去。
先前的几回全都是婢女进出送药又或是送上帕子,苏妧眼眶又渐渐红了,心头的希望逐渐减少些。
岁岁很是乖巧的睡着,安稳躺在娘亲的怀中,但许是病着,睡得并没有那般安稳,小手不停摆动。
在看见赵郎中,苏妧想要起身,陆砚瑾先一步过去将苏妧给扶住,臂膀挡在苏妧的身后,让她莫要担心。
看了岁岁,赵郎中对苏妧道:“夫人先出去的好。”
苏妧不明所以,陆砚瑾对上赵郎中的视线,强硬将苏妧给带出去。
她还没说话,里头就倏然传来哭声,苏妧的心瞬间跟着揪起来,就要朝里面去。
嗓子也说不出话,如今脑海中什么都不想,只想进去看着岁岁。
可陆砚瑾紧紧抱住苏妧,他黑眸攫住苏妧,让她看着自己,“阿妧,看着我。”
第九十二章
【第92章】
苏妧的泪珠簌簌朝下落, 她想要看着陆砚瑾,但如今整个人都六神无主,整个人的神思全部都被房中的岁岁给勾去, 全然没有任何心思分给陆砚瑾。
陆砚瑾的大掌扣住苏妧的后脖颈, 迫使苏妧将头给扭过来,“阿妧。”
声音之中包含万千的情愫, 苏妧能感受到他的指腹不断摩挲着后脖颈的地方, 微微泛着疼,让苏妧不得不抬头。
望向陆砚瑾的那一刻, 苏妧看见他唇瓣微张,在满是岁岁哭闹声的房中, 苏妧将陆砚瑾的话语给听得十分清楚, “岁岁一定不会有事。”
苏妧朱唇微张,想要问他为什么,这等狂妄的话语, 任凭是谁都不敢说的,但是唇瓣微张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苏妧自也发现这一点, 陆砚瑾也看出。
他皱眉,黑眸之中全然是对苏妧的担忧, “阿妧, 相信本王。”
现如今脑海中的思绪混为一团, 纵然知道这话说得太早,可如今苏妧也不得不相信陆砚瑾。
喉咙处被陆砚瑾用手轻柔的按着, 苏妧那处脆弱的地方被陆砚瑾放在手中, 惹她瞬间想要朝陆砚瑾看去。
陆砚瑾再为柔和不过的音调在苏妧的耳边缓缓响起,“莫动。”
本是舞刀弄枪的手, 如今却在帮苏妧按着那处,想要她放松一些。
现如今苏妧无法说话,大抵也只有这一种问题,旁的倒是不大可能,内室之中岁岁的哭声还在不断响起,混杂着乳母哄他的声音,还有赵郎中指挥沙哑沉重的声音。
苏妧眼皮很重,哭过一场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就算是如今她想要推开陆砚瑾都做不到,身体疲乏得不行。
陆砚瑾黑眸沉沉,见状直接将苏妧抱在自个的身上。
周围无人,其余人皆在内室之中,陆砚瑾提起苏妧将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着,让苏妧无法动弹。
身子疲乏的紧,陆砚瑾大掌轻轻扣在苏妧的耳上,帮她隔绝外头的声响。
苏妧靠近陆砚瑾的那侧耳朵,却能明显听到他胸腔之中的跳动,剧烈并且热烈,一声声的,隔着二人的身躯,与苏妧的心跳也对上。
他声音中带有一份承诺,“睡吧阿妧,本王同你保证,等你睡醒,岁岁定然会无事。”
在苏妧的身上,哭也是一种体力的消耗,这几天看着岁岁的模样她全然都是提心吊胆,如今闻到陆砚瑾身上的松柏香气,引得她沉沉入睡。
哭过的小脸之上满是泪痕,陆砚瑾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起来,将苏妧抱起小心翼翼放在美人榻上。
用帕子将苏妧的泪珠给擦拭干净,陆砚瑾在苏妧的额前印下一吻,眸中的柔情将要溢出,赵郎中也从内室之中出来,见状轻声咳嗽一声。
陆砚瑾听见,不紧不慢的起身,平日整洁的衣裳之上有些许的皱纹,他随意用手拨动几下,并未在意。
招来婢女让她们好生看着苏妧,陆砚瑾抬脚朝内室之中走去。
赵郎中将药箱给收起,对陆砚瑾道:“小孩发热是常事,这等的天更是容易如此,只是孩子打出生开始就从娘胎之中带有弱症,身子自然比平常的孩子要弱上许多,老夫已经为孩子施针,并且配合按摩,一会儿让你们府上的郎中同我学,给孩子如此按就成。”
陆砚瑾颔首,“多谢先生。”
他向来不是一个善于与旁人道谢的人,如今为了岁岁,却也可以舍弃掉一些东西,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愿看到苏妧日日都为岁岁的事情伤神难过。
老郎中不慎在意的摆手,“孩子既有弱症,小心照料便是好的,但若是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出事,不过六岁之后若孩子平安长大,既然就没事的。”
陆砚瑾拧眉看着床榻上的岁岁,他同苏妧长得很是相似,就连如今脸上挂着泪珠都有些像是苏妧,眉眼一皱就让人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跟前。
那双杏眸,更是十成十的像及了苏妧,往往只是看着,便让陆砚瑾有些不大一样的感受。
他接着又问道:“若是如此,孩子平日,要如何办才好。”
赵郎中手一顿,“你们既是朱门大户,珍贵的药材定是不会少,只能说悉心养着,旁的也不见得有什么法子。”
陆砚瑾吩咐从安将郎中给送出去,凝眉看向摇床上睡着的岁岁,“好生照顾小公子,若是再有下回,本王要了你们的性命。”
周围跪了一圈的人,他说出这话语的时候如同鬼魅般可怖,众人听着肩膀微颤。
想起方才苏妧脆弱的模样,陆砚瑾转动手中的玉扳指,“倘若日后苏姑娘仍旧是为小公子的事情如此伤心,你们自己知晓下场的。”
后头的话才是他最想要说给她们听的,婢女与乳母赶忙应下,起身的时候动作更为小心,照顾的时候也更加谨慎一些。
珠帘被陆砚瑾轻轻掀开,美人榻上苏妧因为好久都没有好生休息,柳眉轻轻蹙起,在睡梦中也并未有那般的安稳。
他大掌轻轻揉上苏妧的掌心,帮她缓解近几日的不适。
矜贵的人做这些动作举手投足间也不见任何的违和,一双手本是该执笔或是提剑上阵,如今却因为苏妧不得安枕,反倒是屈尊降贵做起这些事情来。
从安送完郎中进来看到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
陆砚瑾只是淡淡扫了从安一眼,从安立刻收好自己的表情,而后恭敬站在一旁,将苏妧的手又给放好,陆砚瑾起身朝从安那处走去,压低声音道:“你去请从前照顾阿妧的婢女过来一趟。”
从安有些诧异,“是芸桃那丫头?”
陆砚瑾点头,他也不知那丫鬟叫什么名字,在他这处,便是只有与苏妧有关系或是没有关系的。
见王爷不愿多说,从安也多问什么,立刻就又出了房门,朝着崔郢阆的府宅去。
房中染着助眠的沉水香,陆砚瑾坐在桌旁,里头是他与苏妧的孩子,外头则是苏妧,他坐在此处,没有半分的睡意,只是看着他们二人。
不知过多久,外头的天儿都黑了,婢女进来将角落处的几盏灯给点上,房中仍旧昏暗的,不打扰床榻上的人安睡,但也不至于让屋中陷入一片的黑暗。
房中炭火更旺,美人榻上依着苏妧的喜好,陆砚瑾吩咐人铺上厚厚的毯子,苏妧睡着,脸上泛起一片的红晕,玉臂被她放在外面,陆砚瑾缓步走过去,皂靴又抵上榻边,亲力亲为的照顾着苏妧。
从安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王爷眼中的柔情只对着苏姑娘一人,平日从不会做这等伺候人的事,却也因为苏姑娘而改变许多。
听见外头的声音,陆砚瑾侧眸过去,从安站在纱幔之后,不敢朝里头多看一眼,只静静等着陆砚瑾出来。
陆砚瑾将苏妧的手臂又给放进锦被之中,接过婢女盛上的帕子随意擦拭干净手就走了出去。
掀开帘幔,陆砚瑾率先出声,“如何?”
从安点头,“人已经到了,在前厅处等着。”
陆砚瑾一言不发直接抬腿朝外头走去,沿着廊庑一路到了前厅,看见的便是有些紧张的芸桃。
芸桃不知为何陆砚瑾忽然唤她而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中又害怕苏妧出事,所以也仍旧过来。
见着陆砚瑾,芸桃立刻站起身想要行礼,被陆砚瑾的一句话给制止住,“她既烧了你的奴籍,就不必如此。”
芸桃只得悻悻站在原处,两手不停放在一处搅着,眼神不住的瞟向陆砚瑾那处。
陆砚瑾声音清淡,黑眸直直朝芸桃看过去,深邃黑眸如同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只是如此一眼,就让芸桃止不住地瑟缩下肩膀。
随后芸桃听到陆砚瑾声音沉冷,“寺庙之中,都发生了什么?”
芸桃一瞬间就拧眉,“当时奴婢已经将事情告诉了王爷。”
陆砚瑾不轻不重地将杯盏放下,语调之中尽数都是平静,然而这股平静却让人害怕,“本王想听的,不是那些。”
芸桃仍旧是不懂,她说了苏妧当初为何会落江,这难道不是陆砚瑾想要听的?
陆砚瑾的手不轻不重地敲在桌面之上,手撑着下颌,“阿妧在寺庙中,过得如何?”
芸桃恍然大悟,才明白过来原来王爷想要听的竟是这些事。
她咬下唇瓣,若是可以,她当真不愿回忆起那时的事情,可眼前的陆砚瑾明显是想要知道的,于是芸桃缓缓道:“那时去到寺庙中姑娘大抵是受了风寒,又因一时情绪不好,起了高热迟迟未退。”
陆砚瑾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他没有打断芸桃的话,让她继续说下去。
芸桃道:“高热一直不退,奴婢想要寻大夫给姑娘,但是守卫却说奉了您之命,任何人不得下山,也不得给姑娘寻大夫,然后姑娘就来了月信,不,当初姑娘定然已经是有了身子,奴婢实在没办法,守卫才下山去带了两副药回来,只单单只是两副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姑娘仍旧是那般。”
她说出这些话,压下心中沉重的石头才好似轻了一些,然而每每一回想,还是忍不住地心惊,“那些药我只知是退高热的药,却不知对孩子有没有损伤,姑娘当初,想必也是猜到一些,才会孕中郁结。”
陆砚瑾在原处坐了很久,也待了很久,厅中的炭盆中逐渐没炭,房中冷了下来陆砚瑾也并未离开。
芸桃早就已经离去,可陆砚瑾想到芸桃说的话,眼眸一闭上,眼前浮现的就全部都是苏妧脸色惨白的模样。
那般地脆弱,就好似随时都会离开。
所以她孕中的情绪一直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在他这处,还是因为,当年她认为是自己伤了岁岁的缘故?
从安进来,将方才婢女说的事情告诉陆砚瑾,“苏姑娘醒了,这会正抱着小公子给
YH
他喂药,王爷您……”
陆砚瑾听完立刻起身,一言不发的直接朝外头走去。
外头的冷气朝陆砚瑾袭来,他身上连大氅都未穿,直接就到了房门口。
里头没有传来岁岁的哭声,让陆砚瑾稍稍放下心,推开门进去,他没有立即进到内室,然后站在外头,等着身上的寒气尽数散去才去内室之中。
苏妧如今正抱着岁岁,生病他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眸中全是难受,直让人看的心疼,药汁很苦,但许是看见娘亲不大高兴,岁岁虽然抗拒,却也将药给喝下去。
苏妧见他如此听话,抱着岁岁的手紧了一些,苦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差点止不住地哭出声。
陆砚瑾及时站在苏妧的身边,将她怀中的岁岁接过,“本王来。”
抱孩子的事情陆砚瑾做的十分熟练,也没有半分的不自在。
岁岁被换到一个硬朗的怀抱中,小脸一蔫,手脚都无意识动着,十分有力的踢着身上人。
苏妧自也看到这幕,起来后倒是能说话,只是声音却并不如从前的好听。
哑着嗓音道:“要不还是我来。”
陆砚瑾只是淡淡看了苏妧一眼,“不必,本王来。”
苏妧没什么力气,此时也不想与陆砚瑾去争,索性就由着他抱着岁岁。
一碗药汁下肚,乳母轻轻拍着岁岁,让他好受一些。
见着岁岁坚强的小身体,还有他眼眸睁开时不时看着自己的模样,苏妧的心都要化了。
陆砚瑾对婢女吩咐,“备些饭食,要清淡些的。”
婢女赶忙去办,苏妧抿唇道:“我用不下。”
可陆砚瑾仍旧让人去办,又吩咐乳母将岁岁抱至外面去哄。
精气神不大好,岁岁也没什么力气闹着想要娘亲抱,只得趴在乳母的肩头被抱了出去。
苏妧见状想要拦住乳母,但是手腕被陆砚瑾的大掌扣住,她跌坐在陆砚瑾的跟前,腰肢被他揽了一下,方才那一下对苏妧而言不痛不痒。
他掌心中的滚烫灼着苏妧的手腕,让她瑟缩一下,却没有躲开,陆砚瑾只是攥地更紧一些。
苏妧杏眸中起了疑惑望向陆砚瑾,可他没有说话,嗓子还是那般疼,陆砚瑾将手给放开,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苏妧的唇边,“喝些水。”
醒来时已经用了很多,所以苏妧下意识将唇瓣给抿紧摇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陆砚瑾倒是也没有逼迫苏妧,修长手指直接将茶盏给放下,被盏中的茶叶在面上晃悠悠地转了一圈,落入杯底之中,茶水泼出一些,陆砚瑾也并未去管。
苏妧只感觉空气都有些稀薄,甚是不明白陆砚瑾这出是做什么,他像是有话要说,却迟迟不肯开口,只将她困于此处,也绝无想要让她走的意思。
外间的岁岁牙牙学语,不时有他稚嫩的声音传来,苏妧念他念得紧,想要去看看,于是看向陆砚瑾那处,眼眸之中的情绪分明。
陆砚瑾则是避开苏妧的杏眸,指腹摸上苏妧的脖颈处,跳动分明,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稍微用些力气,命门就会掌握在旁人的手中。
苏妧登时不敢再动,喉咙还有些不适,她听见陆砚瑾问,“可是还疼着?”
于是苏妧略有些迟疑的点头,也不知他问这般多作甚。
桌上有黄梨,很是清甜,只是方才苏妧还未让婢女削了给她,个大饱满地放在盘中。
陆砚瑾很快就将手给收回,若不是脖颈那处还有些红痕以及温热的触感,苏妧几乎要以为他方才什么都没做。
随后苏妧看见的一幕,更是让她杏眸都睁得很大。
陆砚瑾将刀给拿起,小巧的刀具在陆砚瑾的手中没有在旁人手中那般灵活,反而还有些笨拙所在。
他从前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削梨的技术也不大好,果肉都有些不平整,让人看着没什么食欲。
苏妧握住他衣袖,拦住他手中的动作,意味也十分的明显,而后直接将陆砚瑾手中的梨还有刀具接过,想要自个来。
可她却没能如愿,东西被放在盘中,苏妧的手被陆砚瑾用帕子给擦拭干净。
而后陆砚瑾声音清冷问她,“怎得了?”
大抵是又反应过来苏妧此时不便说话,陆砚瑾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本王来就好。”
苏妧终究是忍不住出声,“王爷这般做,果肉都要没了。”
刀具在陆砚瑾的手中微微顿下,皮也应声掉落在地,落在苏妧的裙摆处,沾上些许的灰尘。
陆砚瑾置若罔闻,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手中的动作,就在苏妧以为得不到他的答案时,陆砚瑾轻声道:“从前在府中,你也曾为本王做过的。”
那时的苏妧满心都是他,照顾他的事情也不愿总是假手于人,甚至情愿能与他有些多相处的时间,倒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苏妧就想起,当时他在房中看书,苏妧闲来无事,就切了不少的果子放在他手边,那夜的陆砚瑾,倒是分外热情。
苏妧看着陆砚瑾的动作,不明白他为何要如何做,杏眸却微微有些酸涩,分明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东西,然而如今得到,心中却只有千疮百孔的情绪。
按住陆砚瑾的手,她柔荑轻轻搭在陆砚瑾的手上,“不适合的,终究不适合去做,如何努力都无用。”
陆砚瑾黑眸紧紧攫住苏妧,“可是阿妧,不做又怎知不适合呢?”
两人像是打着哑谜,谁都没有说话。
陆砚瑾默默做着手中的事情,房中只剩下刀具与果肉碰撞的声音,苏妧什么都不知,她更加不知陆砚瑾今晚的坚持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个梨很快就被削好,只是卖相不大好看,他细心分成小块放在盘中,苏妧并未动,转头陆砚瑾又拿起另外一个来,似是要证明,熟能生巧这四字,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陆砚瑾眼眸虽是看着手中的刀具,却始终想起芸桃在前厅同他说的那番话。
细细想起来,大抵从苏妧出生后,最为开心的日子竟是她还在青州的时候,后头的时日,他始终不知苏妧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更为可笑的,原来他也是让苏妧难受的人之一。
他不知要如何让苏妧开怀,只能想着大抵她从前对他做过的事情,苏妧是会开心的,于是今日看见,他没什么犹豫的便做了。
苏妧看着陆砚瑾一口气削了三个,终是叹口气对他道:“够了。”
黄梨难得,普通人家根本就吃不起这些果子,陆砚瑾此番更为浪费。
手拿起银叉,朝口中送进去一块,清甜在苏妧的口中出现,她默默吃了好几块才堪堪住手。
陆砚瑾问她,“可还好吃?”
这般果子哪来不好吃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好吃,削皮而已,对于果子本身能有多大的影响,苏妧点头,又怕陆砚瑾不信,主动用银叉递给他一块,见陆砚瑾没接,又朝他的面前递了一些。
她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想要陆砚瑾莫要再削了,若是当真削了,今夜两人如何用的完。
但她低垂下头,鬓发微微落在耳垂边,白皙的后颈落在陆砚瑾的眼中,灯下她脸庞恬静,比过院中所有美景。
陆砚瑾大掌直接握上苏妧的手,将她手中的银叉放在自己的唇边,吃下那口黄梨。
甚至语气之中还出现他甚少会有的笑意,“确实很甜。”
苏妧赶忙将手给撤回,将盘子朝陆砚瑾那边送了一些,意思很是明显。
婢女此时将饭食给送进来,都是些白粥小菜,看着就没什么胃口,纵然府中的厨子做的再好,如何就能将白粥给做出花样来。
因得知晓陆砚瑾也并未用饭,婢女端来两份。
苏妧嘟着唇瓣,全部都是抗拒,她可不想用,但陆砚瑾并未让她拒绝,“嗓子还未好,先用些,等好了再做旁的。”
苏妧轻轻摇头,她不想吃,她要吃肉,不要吃如此多的青菜。
陆砚瑾眼眸瞬间凌厉,想斥责苏妧的胡闹,但是看见苏妧娇俏的模样,又止住话头同她道:“本王也陪你吃,这般可没有那么难受?”
苏妧这才发觉,桌上是端来两份饭食,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但陆砚瑾又无事,他又不必用这些,于是这事落在苏妧的眼中就如同方才的黄梨一样,让她开始有些看不清陆砚瑾究竟要做什么。
在陆砚瑾的注视之下,苏妧只得将白瓷勺接过,没滋没味的用着饭。
倏然,陆砚瑾出声道:“阿妧,等过两日,可否能与本王说说,你在苏家的日子?”
第九十三章
【第93章】
苏妧手中的白瓷勺骤然掉落在碗中, 些许的白粥溅在衣衫之上,还有手背上头也有了一些。
瞬间手背那处开始泛红,但是苏妧就如同感觉不到疼一般, 只是默默将手给收紧。
陆砚瑾将她所做的每一幕都看在眼中, 眼眸一紧将苏妧的手给扯过,并对着外头吩咐道:“准备凉水还有膏药来, 顺道让太医也过来。”
珠帘外头的婢女们都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慌忙去准备东西。
陆砚瑾小心扯过苏妧的手,她此番没有挣扎, 只是眼眸之中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来,掉在她手背之上, 又因为二人之间交握的手落在陆砚瑾的掌心之中。
她白净小脸上没什么旁的神情, 只有泪珠缓缓滚落下来。
陆砚瑾帮她将手背之上的白粥给擦拭干净,而后又帮她擦拭干净眼泪,“是本王不好, 不愿说,就不说了。”
苏妧什么反应都没有,陆砚瑾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头靠在陆砚瑾的肩膀之上。
离得很近,苏妧的鼻尖全部都是陆砚瑾身上的松柏香气, 然而却并未让她有任何的安心。
纵然过去这么久, 即使只是提起当初在苏家的事情, 她仍旧会觉得难过,觉得可怖。
闭上眼仿佛就是暗无天日的屋子, 还有抬眼看见的便是四四方方的院子, 宅院只是禁锢她的一个囚笼,旁的什么都不是, 她唯一的温情,便是娘亲还在她的身旁,别的,她什么都没有。
陆砚瑾大掌扣住苏妧的后脑,尽力安抚她,“莫哭了。”
他黑眸闪过锐利,更多的是对苏妧的心疼,不知怎得看见苏妧的这副模样,就好似看见那时她怀有身孕的样子,着实让他心中闪过钝痛。
苏妧紧紧闭上牙关,感受他在自己的脑后摸着,却仍旧是害怕的发抖,泪珠将陆砚瑾肩头的衣裳都给打湿,玄色的衣袍晕开一大片,苏妧拼命摇头,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就是因为实在太过于不堪。
婢女很快将要用的物什给准备齐全放在桌上,饭食被人给收走,陆砚瑾小心将苏妧的手给拿过来,她养的极好,手上稍微有些红痕看上去就十分可怖。
陆砚瑾并未假手于人,亲自拧了帕子帮她擦拭手上被烫到的地方,又换了一方帕子帮她将眼泪给擦干。
苏妧带有浓浓的鼻腔,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我自己来。”
嗓子仍旧是不适的,只要说句话就会伴有抽痛。
房中尽数都是忙碌的婢女,陆砚瑾没让苏妧将帕子给抽走,大抵是听过太多回,如今听到苏妧满口都是要拒绝的话语,竟然还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妧看着陆砚瑾修长手指的动作,也看着他亲自捧着她手,模样全都是疼惜的样子。
心中陡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来,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好似不像是陆砚瑾,今夜的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太医也很快赶到,帮苏妧看了手上的伤,只让她每日上药就好。
最终,房中只剩下苏妧与陆砚瑾两人,婢女都尽数退下,桌上又被摆上点心还有茶盏,只是里头放着的是冬日暖和身子的牛乳。
让人意外的是,那盘未曾吃完的黄梨竟也被摆了上来,一般若是主子用不完的,多数撤下后就直接赏了底下的人,苏妧看着黄梨静默一刻,大抵是婢女们觉着黄梨是陆砚瑾亲自动手削的,不能轻易赏了底下的人。
陆砚瑾黑眸微敛,拿过桌上的木棍,抬起苏妧的手,似是在对待世间珍品一般,将盒中的药膏一点点帮她上好。
手中传出炙热的感觉来,好在上药的时间不长,苏妧倒是很快就将手给收回,包在自个的另一个手中。
看着手背上的伤,冬日的饭食虽是凉的快,但架不住屋中有炭火,且在房中也不会穿的太厚,稍微不慎被烫了一下,竟然就如此的兴师动众。
苏妧只想着,方才自个竟也没有觉得有何处不对,一时竟也忘了去阻止陆砚瑾请太医来。
陆砚瑾看着她动作,将药膏给放好,只是动作矜贵,一举一动都尽显贵气,他来做这些事情反倒是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苏妧抿唇,刚才哭过,杏眸中的泪珠还未完全消散下去,眸中亮晶晶的,带有几分的脆弱,更是让人想将世间的珍宝都送至苏妧的手中,“过些时日罢。”
她虽不知陆砚瑾为何想要知道,但却也没什么心思去过问,如今看在铺子的生意是由陆砚瑾出了一份力的情况下,他若是想知道,倒是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她需要多准备些时日,尘封的旧事没有这般快就能忘去伤痕,她需要好生想一想。
陆砚瑾的手放在桌上之上微微蜷缩,修长的指腹端起牛乳来放至苏妧的唇边,“若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苏妧主动将牛乳给接过,随后又放在桌上,一口没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或许她早就应该忘记从前的那些痛苦,人若是一辈子都如此活着,到底是太累了一些。
陆砚瑾看着桌上的牛乳,对她道:“喝一些,你好入睡。”
苏妧终究是摇头,陆砚瑾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桌上的黄梨始终无人再去碰,婢女将东西给收拾下去后,苏妧望向那碟黄梨,不知最后究竟是扔了,还是赏了下头的人。
她沐浴完,乳母大抵是奉了陆砚瑾的命令又将岁岁抱来苏妧这处。
身后婢女在帮苏妧绞着头发,屋中炭火烧的更旺一些,丝毫都不觉着冷。
苏妧抱着岁岁,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看见岁岁安睡的模样,却仍旧是忍不住的高兴。
前几夜岁岁睡得一直都不安稳,今日倒是能睡过去,大抵就已经好上许多,赵郎中果真是位医术极好的郎中,人当真是请对了。
喉咙中有些泛痒,苏妧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让乳母将岁岁抱远些,直到听到听到珠帘撞动的声响,苏妧才用帕子捂住唇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婢女担忧地拍着苏妧的背,“不若还是请太医回来看看?姑娘的喉咙这般怕是受不住的。”
苏妧咳得脸都红了,终于停下来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漱口,才摆着手道:“就是不大舒服。”
她不愿说多话,婢女们更是不敢让她多说,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同陆砚瑾说,陆砚瑾正在书房之中,不过半日,奏折又堆得有小半人高。
他听闻此事,瞬间想到的便是去看看苏妧,可朱笔才被他放下,他又起了迟疑的心。
吩咐从安道:“你去同太医说,让他调整下阿妧每日喝的补药。”
从安领命前去,陆砚瑾在他出门时,声音郑重无比,“记着,定然不能伤了她的身子。”
苏妧睡前喝了一碗药,又吃了好些蜜饯,今夜让乳母将岁岁给抱走,她还不知喉咙究竟怎得,若是传染上岁岁就不好。
后头几日用饭的时候,桌上都会摆着一碟黄梨。
最开始黄梨削的并不好看,与陆砚瑾头一天晚上削的没什么两样,但倒是愈发的好起来,表面也开始变得光滑平整,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每每喝完药,苏妧吃下两块黄梨,冰凉中泛着甜,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多用上几口,倒是比蜜饯什么的都要好吃的多。
苏妧近来喉咙不适,太医来诊脉也没看出什么,只是吩咐苏妧多多休息,少用些嗓子便好。
苏妧试过,寻常说话也是成的,只是说多就会开始疼,也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
好似岁岁病倒的时候,她就开始有这般的症状,迟迟都没有退去。
苏妧抿唇,沉默的拿起笔在纸上画着绣样,弄完就开始在绣架之上做出来,日子沉闷枯燥,也没什么新意可言。
陆砚瑾每日都会来看她,只是想着她嗓子不大好,也不愿她说太多的话,所以常常都只是二人在房中坐着,各做各的事情。
以前苏妧还不习惯,如今倒是觉得无甚,纵然老是感觉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苏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岁岁好的倒是快,没过几日又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劲来,苏妧将他放在床榻之上,看着他四处爬动,也不自觉地勾唇笑着。
一旁的陆砚瑾透过珠帘看着她们二人的动作,总是能暂且忘记政务之上的烦恼。
每日的公文之上,全都是文官武将之间的多方博弈,一看见就会觉得有无数人站在他跟前吵闹。
但是眼前的苏妧和岁岁,却带给陆砚瑾平和的感觉来,也是因得这番,陆砚瑾才渐渐开始明白过来,为何从前朝中有些大臣总是想着能早日下值回府上去,那时他总以为他们是在躲懒,却不想今日自己体验一番,感受出不一样的趣事来。
耳旁是短暂的笑声,陆砚瑾闭上眼眸轻轻按住眉心处,将烦恼暂时抛向脑后。
晚饭的时辰到了,婢女们提着食盒进到屋中,将饭食全部都摆上桌,后头进来的一位婢女还提了一筐的黄梨,怯生生地望向陆砚瑾。
感受到婢女的视线,陆砚瑾一个厉眼扫过去,婢女手中的篮子差点没有拿稳,而后直接跪倒在地上。
从安看见这一幕,上前道:“往后你在院中伺候就好。”
婢女登时面如死灰,就算是奴婢也定然是要好生博得主子的欢心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不仅月钱高些,在下人的跟前也得脸许多。
可是如今,从安的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希望给破灭,她慌忙抬头,想要解释方才的事情,从安只是冷冷丢下一句,“如今你只是在院中伺候,若是你想要去做杂活,尽管开口。”
婢女委屈的眼眸之中蓄满泪珠,从安接过她手中的果篮,放在桌上。
陆砚瑾更是一眼都并未多看,府中有不轨之心的人,他原以为那回乳母的事情众人都看的清楚,不想还是有人失了分寸,有心也好无心也罢,都不是他现在想要看到的。
饭食已经摆好,内室中传出苏妧与岁岁的笑声,乳母见差不多便上前对苏妧道:“姑娘不若将小公子给奴婢,想来小公子也有些饿了。”
苏妧点下岁岁的鼻尖,主动将岁岁放在乳母的手中。
手中的力道骤然消失,苏妧忍不住轻笑,“岁岁倒是比从前长得快了不少。”
乳母刚准备接话,就见余光之中陆砚瑾穿着黑色皂靴,步子沉稳的走来。
而后乳母赶忙抱着岁岁退下,方才的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就下去。
苏妧见着乳母的动作,实在觉着有些奇怪,府中的人倒是都害怕陆砚瑾的紧,但几位乳母每每连陆砚瑾看上一眼都会有些发颤,苏妧撑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的一幕。
倒是陆砚瑾丝毫不在意旁人的视线,掀起衣袍坐在苏妧的身侧,“岁岁有娘亲在身边,自然是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这话的意思太过于明显,苏妧没有接话,慢吞吞地拿了木箸在手中,不紧不慢吃着桌上的饭食。
仍旧是清淡的不行,陆砚瑾陪着她吃了好些时日,苏妧自个都差点要受不住,陆砚瑾反倒是如同往常人一般。
不仅菜没滋没味,连点荤腥也看不见。
苏妧的喉咙要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于是她同陆砚瑾打着话,“倒是比前些个好了不少。”
言外之意,桌上的饭食可以照旧。
陆砚瑾朝口中送了一口白粥,分明是极为平常的饭食,却让他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陆砚瑾这才开口道:“还有一些。”
一听这些,苏妧的唇瓣瘪了瘪,她确实身子不适,但是若是吃不到自个想要吃的,岂不是心情也会变得不好起来。
木箸瞬间被苏妧扔向桌上,她满脸不快地坐在原处,眼眸中全然都是颓废的模样。
陆砚瑾余光看向苏妧,唇边含笑,他将木箸放下,用帕子擦手道:“怎得了?”
明知故问,苏妧非常确定的就是如今所想。
她闷闷不乐道:“没什么。”
陆砚瑾捏下她耳垂,速度很快,苏妧都没有反应过来。
杏眸中带有嗔怒地望向陆砚瑾,陆砚瑾缓声道:“因为没有你喜爱的饭食?”
心思骤然被人揭穿,苏妧仗着如今喉咙还未好全,故意不与陆砚瑾说话,既然如此,就看谁憋不住的好,苏妧如今很是沉的住气。
陆砚瑾嗓音酥麻,从胸腔之中发出的笑意更是直接酥到苏妧的骨子之中,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一会儿问问太医你喉咙如何,若是好的差不多,明日厨房你来点菜。”
苏妧眼眸瞬间亮了,然而陆砚瑾后头的一句话又让苏妧登时变得没那般的开怀,“只是今日饭食,定要好生用完才成。”
桌上的饭食还在冒着热气,苏妧就算是再为不愿,为了明日的菜式,也不得不做出些妥协。
提着绣鞋朝桌上去,用完饭后苏妧赶忙让婢女将饭食都给撤掉,她可不想明日在桌上出现的,仍旧是绿油油的一片。
陆砚瑾吩咐婢女去请太医来,只是太医还未来时,先是一碗苦涩的汤药送至苏妧的跟前。
她鼻尖微动,就闻见一股苦涩的药味传来,抿唇道:“先放着,有些烫。”
婢女就放在苏妧的手边,还有一个婢女上前用团扇轻扇,显然不是头一回听见苏妧如此说。
陆砚瑾没有再去处理公文,而后从方才的果篮中拿出一个黄梨,不紧不慢的削起来。
他手指修长,做起这些事情更是比旁人多了些赏心悦目,甚至还没有头一回在苏妧跟前做的时候那般难堪,平添上几分的从容。
苏妧忍住努力不去看那处,将脸给扭向一旁,耳旁却全然都是陆砚瑾削梨时的声音。
每一下虽是平常,却全部都落在苏妧的心尖之上。
手指忍不住蜷缩,苏妧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得,眼睫轻颤,喉咙中有些发涩,于是毫不犹豫的端起碗盏直接将那碗苦药一口喝进肚中。
喝的有些太急,苏妧差点要呕出来,小脸皱皱巴巴的在一处,全部都是被药给苦到的模样。
陆砚瑾直接塞了一块黄梨在苏妧的口中,忍不住同她道:“喝这般急作甚,难不成还有谁同你抢?”
苏妧眉眼之中仍旧是难受的样子,话她肯定不会与陆砚瑾说,低垂着头,耳廓处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还在微微泛红。
陆砚瑾心底无奈,只得将黄梨都端至苏妧的跟前,“多用些。”
他又取了一块新的帕子净手,苏妧看他擦着修长手指的时候,才想起方才他好似直接用手喂了她。
甚至还有些若即若离的触感滑过,只是苏妧那会儿正在难受,丝毫没有察觉出来罢了。
她努力让自个不再看过去,只是用银叉小口吃着盘中的黄梨。
太医被请来为苏妧诊脉,苏妧很是平静地坐在原处,若是不行也不过是再用些清淡的饭食,没那般遭的。
很快太医将手给收回,直接道:“姑娘的身子没什么不碍,姑娘的喉咙近来可好些了?”
苏妧点头,此时开口道:“比前几日要好了不少。”
这话不假,只是听她说话也都可以听出,确实要好上不少,只是泛着一些沙哑,但没有那般严重了。
太医点头,转身对陆砚瑾道:“想来姑娘的喉咙只是因为一时伤怀过度加之太过劳累才会如此,现在看来已经都好了。”
陆砚瑾点头,纵然心中有了猜想,只是在听见苏妧伤怀过度时,心口处仍旧是莫名地钝了一下。
让太医下去,他便看见苏妧用杏眸十分的期待看向他。
陆砚瑾抬手碰下苏妧的额前,只是一触即离,“将你想吃的告诉厨房。”
苏妧这才弯了唇瓣,笑起来的模样就是满天繁星也无人能比。
不知是那几盘黄梨还是怎得,苏妧确实感觉喉咙要好上不少,第二日同婢女说菜名时,连婢女都道:“姑娘确实要好了许多,那点沙哑都要散去。”
苏妧摸着喉咙,略有些疑惑,难不成,真的与她的心情有关?
她想不明白太过于深奥的东西,只能记得那会听见岁岁生病,又听见他嚎啕大哭的声音,只感觉心都碎了,整个人似是随时都会晕倒,但仍旧在勉强撑着。
可若是有人来同她说话,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心中积攒下不少的情绪,在那一刻只能单单是着急的。
苏妧晃神,手中的针不少戳歪在手中扎了一个血洞。
猛然间一疼,苏妧轻“嘶”一声,婢女看见赶忙拿着帕子将苏妧的手指给包起来,“奴婢去找药。”
苏妧一把将她给拽住,“不必了,一点小伤,无事的。”
婢女面露难色,“姑娘若是不让奴婢去,怕是王爷知晓后饶不了奴婢的。”
她一说起来就有些没管住话头,“姑娘不知王爷有多在乎姑娘,当初姑娘离府,小公子身边的乳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惹得王爷生了好大的脾气,奴婢听说王爷是因为姑娘。”
话一说出,婢女赶忙跪下,“姑娘恕罪,奴婢不过随口一言。”
苏妧愣神在原处,根本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件事,所以婢女们害怕陆砚瑾,也是有这些事情的缘由?
身前的婢女仍旧在地上跪着,苏妧将帕子捏的紧些,指尖上微微传来刺痛,“无妨,你起来罢。”
婢女方才差点就要落泪下来,一不小心竟将这件事给说出来,只希望苏姑娘是个宽容大度的,不会与她们计较这些事。
苏妧确实是不会计较,却也不知陆砚瑾会这样做,二人当初说来早就已经没了关系,陆砚瑾是想要另娶或是想留个人在他的房中,都与自己没了关系。
所以陆砚瑾,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意思?苏妧从前总是以为陆砚瑾只将她当作是玩物,又或是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只是如今看来,又不完全是如此的。
这回蜜骨香,她并未住在先前的院中,而是换了一处,从前那处院子在府中最角落的位置,苏妧再也未曾去过。
大抵若不是今日听闻婢女这样说,苏妧还有些不相信陆砚瑾会生出旁的心思来,所以他要的东西,难不成早就已经变了?
手中的疼痛都暂时被苏妧给略过,任由婢女帮她上药。
思绪尚且繁杂之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婢女,很是脸生,从前好似没有见过。
房中的二等女使呵斥道:“你这小丫头,毛毛躁躁的作甚。”
婢女赶忙道:“姑娘,是您铺子中传来的消息,说是铺子出了事情。”
第九十四章
【第94章】
苏妧朝外头看去, 外头的天儿渐黑,如今已经到了铺子快要关门的时候,怎会在此时出事。
但她也想不了那般多, 提声问道:“是谁来送信的?”
婢女摇头, “奴婢也不知,方才门房同奴婢说的, 请奴婢快些告诉姑娘。”
她好似又想到什么, 补了一句,“门房说是一位管事的, 看着年纪稍微有了大了。”
苏妧在心头回想一番,若是管事, 又是与铺子有关系, 怕不是杨叔,只是杨叔一直是管着府宅里头的,倘若杨叔都去了, 看来事情当真很大。
脚踩在绣花鞋上,婢女帮苏妧系着腰带,她手上动作焦急, 随便将发钗插/在头上就直接出门去。
婢女们跟了两人随着苏妧一道出去,事关重大, 她们可不敢就如此放任苏妧一人出去, 再者如今天色不早, 若是真的天黑下来苏妧出了任何事,王爷大怒那就不好说了。
院中的女使同方才来报信的那个小婢女道:“你去将此事告知王爷, 请王爷做个决断。”
小婢女赶忙去, 苏妧的脚步更快,近来她没去铺子中, 只是每日托人送信出去,也是怕自个的喉咙传染给了旁人,又或是崔郢阆还有沈蕴浮看见会担心,索性就说岁岁没有好全,她实在有些担心的好。
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走上正轨,不想竟然在此时出事,她心中满是担忧。
马夫早早得了令在偏门处等着苏妧,苏妧一时心急坐上马车才发觉自个连大氅都未穿就直接出门来。
婢女连忙将暖炉塞进苏妧的手中,“姑娘莫慌,还是自个的身子为重。”
苏妧点头,只是如何能不慌,她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谁知铺子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更深层的,苏妧更加不敢去想。
手上紧紧抱着暖炉,也是在缓解自个紧张的情绪,好在马夫看出苏妧的焦急,驱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铺子门口。
还未下马车,苏妧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更有摔打的声响出现,苏妧心头一惊,更加慌乱起来,掀开车帘就准备下去,婢女眼疾手快地将大氅搭在苏妧的身上。
没空去管这些,苏妧下了马车看见眼前的一幕,差点就要晕过去。
周围一片哄闹不说,铺子门口都被人给围个水泄不通,甚至苏妧还隐隐约约看到府中的护卫竟也到了这处。
她脚步有些混杂,差点就没有站稳,着急忙慌的就要冲进去,却被一人给扯住。
“杨叔!”苏妧回头,只一眼就看见杨叔满脸焦急的看着自个,“这是怎得一回事?”
杨叔朝人群处瞧了一眼,“没空解释了,姑娘随我来,从后门进去,公子一直在后头。”
苏妧跟着杨叔的脚步,回头看一眼,铺子的门已经关了,在外头的全部都是府宅之中的护卫,他们挡在门口不让人进去,余下喧闹的人甚为嚣张地站在门口的位置。
至后院,崔郢阆脸色沉重地正在与人交待什么,苏妧顾不得旁的,赶忙冲上前问道:“哥哥,怎么一回事。”
崔郢阆见到苏妧来,松下一口气,“阿妧,你来了。”
他揉下眉心,显然是被此事搅得实在心累,苏妧眼巴巴地望着崔郢阆,他缓声道:“阿妧,外头的人,多数都是从我们这处领走棉衣用料妇人的夫君。”
苏妧不解,“可是有什么问题。”
崔郢阆点头,“今日有几位妇人拿回来冬衣,另外也有字条,只是我们发现,冬衣并不是我们这处提供的料子,里头的鸭绒倒是。”
苏妧皱眉,“那凭证呢?”
最开始想出这个法子,每一张凭证之上都会有暗纹,也是为了防止人假冒。
崔郢阆立刻道:“此事存疑就是在这处,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凭证上头确实有暗纹,且与我们铺子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冬衣的用料之上是不同的。”
苏妧心头一沉,冬衣为了穿的舒适一些,他们二人最开始选择的时候是用了锦缎来制成的衣裳,不过多是几年前的存积,早就已经卖不出去,如此成本更能节约一些,也能让将士们穿得舒适一些。
“不是我们之前用的锦缎?”苏妧瞬间只想到这一处,若不是因为料子不同,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问题。
崔郢阆点头,“何止是不同,简直就是差得远,他们送来之时那上头的料子直接明晃晃的变成棉麻。”
苏妧蹙起柳眉,“棉麻保暖性极差,我们也不大可能去用这样的料子。”
这些人实在做的过分,便是伪造,也不能如此才是。
外头又传来吵闹的声响,苏妧道:“他们有多少人,不若将收他们的银钱都给退了的好,如此也能避免不少的事端。”
崔郢阆摇头,黑眸中闪过一些的锋利,“不能退,他们总共十余人,其实算不得太多,只是突然有这般多的人,定然不是突然如此,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主谋,倘若如今选择退,日后那人,岂不是会更加猖狂。”
苏妧倒是不知这些,听完崔郢阆说这些,小脸之上仍旧是沉重的。
宜阳有不少的成衣铺子,他们作为一家新开张的铺子本就已经十分扎眼,如今竟寻了这般多的人来做冬衣,很多人就算是不知是何事,也总有些眼红嫉妒的人来做些坏事。
苏妧吸了一口气,“报官,如今之计,只有报官。”
崔郢阆点头,“你同我想的一样,不论今日是退或是不退,铺子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先不论铺子日后生意会如何,单单只是冬衣的这笔生意,就不一定能按时完成。”
苏妧也是如此想的,若是往后有人也偷懒耍滑,换掉衣料,借故闹上几次,毫不费力直接拿到银钱,不光要损失一件冬衣材料的银钱,更是会给不少人提供些旁的心思。
她不敢朝深处想,此时打了一个寒战,背后之人当真是心思险恶,竟用如此卑鄙的法子想要将铺子给拖下水。
铺子前头的大门被打开,苏妧与崔郢阆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些闹事之人一见到门开,立刻定睛冲上去道:“是他们!就是他们骗了我娘子的银钱,此时我们拿了冬衣来,竟然还不肯来退。”
苏妧喉咙不适,如今看见眼前的场景也不免心头愤愤,“娘子?那为何不让你娘子来换回这银两,偏生是你们来?”
她大声售出这话,喉咙之中宛如刀割,本就没有好全,如今更是加重一些,苏妧实在不知,明日可还能说出话来。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先是避开苏妧的视线,冲着后头喊道:“我们自然是顺路,我们娘子都在家中看着孩子或是照顾双亲,哪有如此多的时间过来。”
他一说完,周围全然都是人附和,十来个男子的喊声在此时格外明显,气势汹汹地,他们见状便想要冲上来要个说法。
府卫尽力拦住,苏妧的小手攥紧些,眼前的一众人当真是不要脸极了,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竟然也能说出。
大抵是来到宜阳后过的比从前顺利许多,没想到做个生意,竟也会遇到这样的无赖。
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苏妧杏眸扫视一圈,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仿佛又回到那时在苏府的时候。
苏夫人为了逼迫她坐上花轿,替姐姐嫁给陆砚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种场面,周围女使婆子眼中全然都是看戏的模样,没有一人朝她伸出手。
苏妧身形踉跄一下,有个男子眼尖,一瞧见苏妧的模样,就朝她的身后泼去脏水,“他们掌柜的要进去!一定要把他们给拦住。”
她惨白的小脸露在众人的眼中,苏妧朱唇微张,想要说出一句话,可是喉咙实在太疼,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眼前的人在她眼中早就已经成了虚影,苏妧实在是难受得紧,姣好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尽数都是惨白的模样。
府中的护卫并不够,更加不能抵抗住这十名男子蜂拥而上的场面。
崔郢阆回头看见苏妧的时候,本是想用手拽住苏妧,可没想到却已经晚了。
他被蜂拥的人群挤着,手才一伸出就被人给挤散,此时苏妧被人挤着,身子晃动着就要倒下。
崔郢阆大声喊道:“阿妧!”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握上去,没料到竟然有一道身影出现,抱住苏妧。
陆砚瑾黑眸中淬着冷意,他带来的人也很快将闹事的众人给制服住。
带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凌厉,他薄唇微张,将苏妧抱的紧些,“谁敢造次?”
许是被陆砚瑾的模样给吓到,那十余名闹事的男子被人压住竟也只是反抗,却不敢多说什么。
其中有一男子看见眼前的场景,又看着周围无人敢说话,立刻道:“你们是谁,难道拿了我们的银两就还敢动用私刑不成?”
周围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大一些。
苏妧耳旁尽数都是他们吵闹的声音,落入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中,她鼻尖闻到陆砚瑾身上的松柏香气,却无法将眼皮给睁开。
陆砚瑾看了怀中苏妧一眼,他手腕轻动,将掌心轻轻扣在苏妧的耳侧,黑眸见着苏妧惨白的小脸,陆砚瑾脸色也更为难看起来。
得知消息就匆匆赶过来,不想看到的竟然是苏妧惨白着一张脸,满眼全然都是无助的模样,甚至那时的苏妧,仿佛还因为周围人的声音,看到什么旁的东西。
将苏妧打横抱起,刚才的男子显然还并未死心,“诶,你不能将她给带走。”
他只能看出陆砚瑾气度不凡,却根本不知陆砚瑾是谁,就算是刚才被陆砚瑾给吓到,却仍旧是不愿有任何错过此事的机会。
陆砚瑾虽是转过身,语气却十分冷冽,说出的每一句话也都让在场人听的一清二楚,“聚众闹事者,都给本王扔进府衙之中。”
他的话语掷地铿锵有力,周遭的人却突然哑声,上头站着的男子衣袍不显山不露水,可他方才竟然说,他是王爷?
下头闹事的人更是没想到这般,怎得与他们接到的消息不大一样,这铺子的掌柜什么时候结合到了一位王爷。
苏妧迷糊之间听到陆砚瑾的话,她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喉咙实在太疼,一句话都说不出,而后她被放在陆砚瑾的身上,被陆砚瑾喂进去水,才感觉嗓子要好些。
手指紧紧攥住陆砚瑾的衣袖,水葱似的指甲也在此时太过于用力而泛白。
陆砚瑾轻声宽慰道:“无事,莫怕。”
崔郢阆也赶来,看见陆砚瑾的神色有些复杂,刚才他没能及时抱住阿妧,心骤然一停,但在看见陆砚瑾来时,又倏然放心下来。
只是他胸腔之中方才满是怒火,却在听到陆砚瑾报出自己身份时,又莫名平歇下去不少。
宜阳一直都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来,那时陆砚瑾初来宜阳,虽是宜阳的府衙都去接了,但却少有人知晓,甚至后头没有一人提起,看来也定然是秘密行事。
今日陆砚瑾却因为阿妧的缘故,为了帮她教训那些闹事的人,不得不亮出自己的身份,让人能顺利将他们给带走,此番,陆砚瑾当真想好了?
崔郢阆满是狐疑的看向陆砚瑾,语气之中多有犹豫的意味在,甚至连眼神中都带有几分的探究。
陆砚瑾并未在乎这些,黑眸攫住苏妧,虽然她尚且有几分的意识,却并不算太好,沉声道:“让太医过来。”
从安领命,想到什么又突然折回,“闹事的人如今在府衙,要如何办?”
陆砚瑾拧眉,侧过头阴恻恻道:“吩咐县衙将人好生看住,一个都不准少,本王稍后,亲自审问他们。”
从安赶忙回府找太医,心中不免发愁,若是此时王爷在宜阳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是不少的事情有会有所变动,届时恐怕又要忙起来了。
陆砚瑾用大掌轻轻摸着苏妧的脸,见她面色惨白,自己的神情也不好。
倏然他感受到崔郢阆的目光,“想问什么?”
崔郢阆不知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忍住让自己不将阿妧从陆砚瑾的手中抢回来。
他轻咳一声,“王爷此番做,恐怕会引来不少的事情。”
话语有些幸灾乐祸,然而语气却没有,陆砚瑾嗤笑一声,把苏妧脸前的碎发都拨至耳后,“本王从不害怕这些。”
他没有明说,却仍旧让崔郢阆听出些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苏妧迷迷糊糊的,总是能感受到有人说话,但是却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什么,陆砚瑾的声音铿锵有力,才烙印在她的心中。
唇瓣一张,苏妧就不停地开始皱眉,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
陆砚瑾又将苏妧给抱起,小心翼翼扶着她,想让她将水喝下去,只是他一人尚且有些困难,不少的水渍落在陆砚瑾的狐裘大氅之上,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心疼。
婢女站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主动出声道:“不若还是奴婢来。”
陆砚瑾冷冷睨她一眼,婢女瞬间打个颤,“王爷如此喂,只怕是会呛到姑娘,届时姑娘会更加难受。”
他思忖片刻,终究是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婢女,一位侍女让苏妧靠在自己的身上,另一位则是缓缓将水喂进去,这般才没有泼洒出来。
陆砚瑾看二人的做法没什么问题,冷清的视线才从二人身上收回,女使们才稍稍感觉后背处没有那般的凉。
此处是在二楼的厢房之中,一个小小的房中站了不少人,崔郢阆只得端了一把圆凳坐在角落处,仔细盘算着今日的事情。
却不想陆砚瑾突然开口道:“今日的事是怎得一回事?”
崔郢阆抬眼望过去,陆砚瑾轻掀眼皮,眼眉之中的阴鸷不言而喻。
崔郢阆坐直身子,轻咳一声后将所有的事情都通通说给陆砚瑾听,随后他眸中的随性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全部都是凉意,“这事定然是有意为之,他们应当不是从我们这处领了布料的那些妇人的夫君,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是凭证是如何仿造的,如今尚且需要查上一番才行。
陆砚瑾扣住手中的玉扳指轻轻转动一圈表示他已经知晓,唇边勾起一个笑意来,“刻意为之。”
语气之中满是嘲弄,在场众人听着皆是后颈发凉,陆砚瑾眸中淬着数不清的寒意。
太医到后被请上二楼,如今房中又多上几人则更加拥挤,崔郢阆关心着苏妧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陆砚瑾就更加不可能。
太医顶着众人注视的目光,将手给放上去轻轻探脉,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他慌忙擦拭完同陆砚瑾道:“姑娘一时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方才定然是动了嗓子,喉咙也才会疼。”
陆砚瑾挥手,“药你看着办。”
太医连连点头,从药箱之中拿出银针为苏妧施针,“若是受了刺激扎上一针定然就能醒来。”
银针刺进苏妧的皮肤之中,陆砚瑾攥住苏妧的手,不让她乱动,黑眸中多了几分的担忧,更多的则是对苏妧的柔情。
好在银针刺进去没有多久,苏妧就醒来,而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太医赶忙道:“姑娘怕是喉咙不适,微臣先下去备药。”
陆砚瑾将苏妧给抱起,手腕一动太医赶紧随着婢女一道离开。
崔郢阆也走近些,站在床榻边看着苏妧,生怕她出现什么事。
苏妧幽幽转醒,杏眸睁开些,察觉到自个在谁的怀抱之中,想要挣扎开。
但陆砚瑾却一把将她给按住,“莫动,太医说你要静养些时日。”
苏妧刚才躺在那处,倒是让陆砚瑾想起她产子时的危险模样,那时的苏妧也是这般模样,好似没有生气一样,实在是让她害怕。
屋中陈设苏妧已经十分熟悉,她轻声问,“闹事的人,如何办了?”
这话她说出的时候是看着陆砚瑾,心中全然都是陆砚瑾方才说话的场面,震得她心尖都在疼。
而后只能听见有人说话,却始终都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方才醒来,她只能问出她记得的事情。
脸色有些惨白,陆砚瑾摸着她小脸道:“此事你不必管,本王处理就好。”
苏妧一张唇,凉气就直朝喉咙之中钻,惹得她不停咳嗽,“不成。”
陆砚瑾脸色铁青的拍着苏妧的背,又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递至苏妧的唇边,“怎得,你都病成这样,还想亲自去审不成。”
他话音才落,就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形一僵,许久都没有动静。
手指将苏妧脸给抬起来,果然看见她咬着下唇,眸中含泪的模样。
陆砚瑾软了话头,“本王不是凶你的意思。”
他看见苏妧身子不好,自个也是担心的,如今只想让她好生歇着,将身子养好才成。
苏妧红着眼眶道:“但铺子,是我同哥哥一道开的。”
显然这句“哥哥”深深激着陆砚瑾,崔郢阆不紧不慢的走至床榻边,挑衅般看了陆砚瑾一眼,眼神中仿佛在说,就算是他抱着阿妧,却仍旧不被她给念着。
陆砚瑾脸黑如锅底,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仍旧是抱的很紧。
苏妧嘤咛一声,陆砚瑾才稍微放了些力道,让苏妧坐得舒服一些。
见她说话如此不便,陆砚瑾冷着声音道:“拿笔墨来。”
婢女赶忙下去拿,不一会儿就全都摆在苏妧的跟前。
如今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苏妧被陆砚瑾抱着,似是坐在他的怀中,面前却又放了一张矮桌,上头还有笔墨纸砚,让苏妧稍微有些不自在。
她轻轻挪动一下,这般的场面总是让她想到不大好的事情,让她颇为不自在。
虽说她如今的字写出来能看,但仍旧写的不太好,在如此多人眼皮下写出来,苏妧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可陆砚瑾直接上手将笔塞进苏妧的手中,摆明是让她莫要再说话。
无法,苏妧看眼陆砚瑾,在触及他眼神后,杏眸怯生生地又落在纸上,抬手写下一句话来:王爷方才说了自己的身份,可会有事?
如今她能记着的也只有这些,只得先就着自己能想起来的去问此事。
将纸张放在陆砚瑾的眼皮下,她半晌都没有听到陆砚瑾的回答,房中很是安静,苏妧也并未抬头看,自然错过眼前的场面。
崔郢阆也凑近去看,苏妧纸上的字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心窝子,他脸上板青,不想竟又看到,陆砚瑾正用挑衅的目光看向他。
第九十五章
【第95章】
崔郢阆正要开口, 苏妧迟迟得不到回应,眸中稍许带些疑惑,正要扭头去看时, 不知是不是陆砚瑾提前察觉到, 语气中没有方才那般冰冷,带着些温柔, “无妨, 不会有事的。”
苏妧捏着笔的手一顿,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失, 紧咬着下唇,手中的下一句话迟迟没有写出。
陆砚瑾手抚上苏妧的长发道:“本王自有成算。”
话语之中尽数都是让苏妧放心的意思, 苏妧如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陆砚瑾都已经说无事,她也说不上什么话,于是只能点头, 手中的笔捏的很紧,半晌都没有再落笔。
陆砚瑾见状也并未多说,刚要准备吩咐人将她面前的东西收走, 崔郢阆在这时开口,“阿妧放心, 铺子一定不会有事。”
自小跟着家中掌柜做生意, 崔郢阆早就已经见过太多用卑鄙的手段来谋求利益的事情, 可以说此番会出事,虽没有提前设防, 但是崔郢阆也并不是完全什么都未曾想到。
苏妧眸中幽咽, 朝崔郢阆望去一眼后,提笔在纸上道:“王爷能否先出去, 我想与哥哥说会儿话。”
崔郢阆的脑海之中如今还是陆砚瑾的挑衅,此番看见苏妧所写,崔郢阆倒是瞬间乐了,一言不发只当是看好戏一样的盯着陆砚瑾。
陆砚瑾袖中手一顿,脸上神情依旧冷清,将苏妧的碎发拨至耳后,“外头人多,只怕是出去不得安宁。”
苏妧手一顿,而后陆砚瑾又紧接着道:“本王去那处坐着,不会打扰你们二人。”
他下颌微抬,指向的是窗户处。
苏妧用笔尖顶着下巴,他都已经想好退路且后头的案子还需要陆砚瑾的帮助,苏妧也实在是不好就这般赶陆砚瑾离开。
略微沉吟,苏妧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答允。
陆砚瑾在起身那瞬,唇边倏然勾起个笑,但是稍纵即逝,崔郢阆都差点没有看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满,不管如何想要做的事情总是已经达到的,其余的不管就好。
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之上,苏妧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来,随后自个在纸上写:铺子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烦。
苏妧没有错过方才崔郢阆神情中的那一抹纠结,想着大抵是铺子的事情不那么好办才会让崔郢阆如此。
崔郢阆看着苏妧纸上写下的,本是要开口,却无端朝窗户处看眼,陆砚瑾虽说只是坐着,然而身子却倾向于他们这处,一看就是十分关心他们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的。
于是崔郢阆直接将苏妧手中的笔给接过,在纸上缓缓写下:这有何难,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对崔郢阆而言,大抵什么都是比不上苏妧的,他有经商的头脑,就算是再不济,回去同老头子认个错带着苏妧回崔家也不是不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苏妧的身子。
苏妧也看见崔郢阆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幼稚,他们二人之间倒是回回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继续在纸上道:如此就好,是我没有提前想好,哥哥莫要恼了就行。
她总是如此,就算是二人一起的主意,苏妧也总会将错处朝自己的身上揽去,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崔郢阆皱眉,性子上带有几分的急躁,让他听不得苏妧说这样的话,“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铺子只是你一个人的不是,分明是我们两的主意,阿妧你这般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是存心不将我当成一同前行的人不成。”
苏妧一瞬间就慌了,差点弄倒床上的案桌。
陆砚瑾脚步很快,直接走至二人的跟前,扶住苏妧,掌心的炙热源源不断的从苏妧的胳膊上送去,苏妧低头看一眼,心头牵绊思绪萦绕,让她不知如何诉说心头的苦闷。
崔郢阆一见着苏妧的模样,立刻改口,“我并无此番意思,只是想让你日后,莫要直接就将错处朝自己的身上揽,分明这些与你是无关的。”
苏妧点头,心情稍微好些,望向崔郢阆时眼眸中带有几分的笑意,让崔郢阆也释怀一笑。
陆砚瑾看清二人字条之上的字,轻声道:“你好生休息,本王带他去处理铺子中的事。”
那些人关得久些,不仅有百姓会心中存疑,苏妧更是放不下这份心。
他转身准备离开,崔郢阆脸上也收起方才的漫不经心与玩笑,变得郑重起来。
苏妧赶紧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再也顾不上穿着绣鞋,直接光脚踩在地上。
陆砚瑾听见身后的声音,立刻回身将苏妧抱住,“阿妧!”
声音中明显带有怒气,他气的是苏妧不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更气她若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何时不能说,偏生要赶在这般的时候。
苏妧抿唇,将手中的字条放在陆砚瑾的面前,上头明晃晃是一句:我也想去。
陆砚瑾皱眉,很快就作出反应来,“不成。”
才来的时候,他看见苏妧几乎要倒地的模样,心在那刻仿佛被人用大掌抓住,也在方才想得明白,往后定然不能让苏妧面对那般的场面。
更是莫要提,她身子还未好全,一会儿去到公堂之上,岂不是更加不好受。
他的拒绝让苏妧杏眸瞬间黯淡,咬紧唇瓣全部都是委屈。
崔郢阆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握住苏妧的手腕,让她坐在圆凳之上,婢女们帮苏妧将鞋袜给穿好。
崔郢阆缓声道:“想去?”
苏妧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繁星点缀,毫不掩饰的点头,她朝案桌上看一眼,婢女很快就将笔放在苏妧的手中。
而后她再也顾不上字迹,直接在纸上写下,“我想要亲耳听到,究竟结果如何。”
陆砚瑾心头骤然一酸,他不知苏妧从前在苏府经历什么,更加不知是因为什么才养成她现在谨小慎微的样子,可铺子是苏妧的心血,若是她不能亲眼看见,不知会有多失落。
崔郢阆也看向陆砚瑾,黑眸沉思。
苏妧放在膝上的小手逐渐攥紧些,缓缓将头给垂下,不想从他们的口中听见拒绝的话语。
陆砚瑾实在不忍她这般,指腹轻扫下苏妧的面颊,碎发被他随意拨至耳后,“好,一同去。”
苏妧眉眼之中这才缓缓露出笑意来,她快速站起,婢女赶忙将大氅披在苏妧的身上。
到了准备帮苏妧系带的时候,陆砚瑾声音微沉,“本王来。”
婢女赶忙退开,兔毛滚边的大氅衬得苏妧格外乖巧,她脸上全都是恬静的模样,如同一只安静站在原处的兔子,异常温顺。
陆砚瑾手指灵活,将系带给系好,同苏妧交代,“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太过于冲动,一切交给本王……”
而后,他朝崔郢阆那处看一眼,却仍是道:“就好。”
苏妧微微愣神,不难看出方才陆砚瑾本是想要说与崔郢阆一道的,却中途改了主意,看来他倒是与平日之中自信的模样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崔郢阆轻嗤一声,他才不必如此,一些口角之争,谁会在意这些。
脸看向旁的地方,就感觉袖子轻轻被人扯了一下,他转过头先是看向衣袖,在看见是苏妧时,眼眸中瞬间露出笑意来,“放心,无事的。”
喉咙实在难受,若是可以,苏妧当真不想此时她是这番模样,如果可以,她也真想与那些故意作乱的人好生说道一番。
县衙离这处本不远,在陆砚瑾的坚持之下,苏妧还是坐上马车,不必被冷风吹着,只是有些拖慢外头二人的速度。
被人扶着下来,苏妧快步走进里头,想要看看究竟是怎得一回事。
县衙里头全都是嘈杂的声音,苏妧脚步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砚瑾身着墨狐大氅,面如冠玉,只是如今却神情不善,眉眼中平添上几分的阴鸷。
不远处新上任的县令看见,赶忙过来,“王爷安好。”
他声音很大,便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真正能管事的人来了。
但他还没等到一个主持场面的人,就听到陆砚瑾声音沉冷,虽全然都是镇定之意,但里头却明显带有怒气,“你这个县令,就是如此当的?任由他们在公堂之上吵闹不成?”
县令额头上瞬间出了冷汗,就连脊背处都感到发凉,“下官立刻就让他们安静。”
随后扶正头上的官帽,到了府衙的桌案之前,醒木重重拍下,“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喧哗?”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其中还有也是看到陆砚瑾在这处的缘故。
那群闹事的人见着陆砚瑾来,明显多上几分的惧意,方才陆砚瑾的模样还在他们的脑海之中没有散去,如今竟然直接见到人就出现在他们的跟前。
苏妧很是敏锐的察觉到这群人在互相看着,眼睛中有许多的试探,更是交头相对,想要个结果,只可惜他们到底不是一群生活在一起很久的人,可以说是毫无默契可言。
陆砚瑾也察觉出这点来,小心扶住苏妧同她道:“慢些。”
周围那些声音散去,苏妧才感觉好了不少,小脸上没有用脂粉,却已经是绝世容颜,让人都为之倾倒。
崔郢阆是个脾气没有那般好的,见着眼前的场景不免说上一句,“如今知道怕了,方才胡言乱语的时候怎么就不知。”
这话被闹事的男子听见,他瞬间站起,“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恐怕还不知外界是如何传闻的,你身边的小娘子都为别人生了孩子,你竟还能容忍。”
话一说出,周围看戏人的窃窃私语就大了起来,苏妧的脸色更加是惨白一片,身形晃动,显些就没有撑住。
陆砚瑾下意识就想要去扶住苏妧,苏妧感受到手臂旁的灼热,却又猛然想起男子刚才说的话,撤开自个的手臂,朝旁退了一步。
崔郢阆是个脾气火爆的,容忍不了旁人竟然如此说,手紧紧握成拳就要上去,苏妧虽然精气神有些不大好,却依旧拦住崔郢阆,没让他在公堂之上犯下什么大错。
衣袖被苏妧紧紧攥住,崔郢阆立刻回头看着苏妧,十分担忧,“阿妧……”
但苏妧摇摇头,“无妨的,我没事。”
说的是实话不是吗?如今她已经和离,竟还住在前夫的家中,甚至与他欢/好,从前她总是认为自己能瞒得很好,现在看来,原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妧说出这话的时候虚弱无力,杏眸一眨都不眨,鸦羽般的眼睫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在轻颤的。
陆砚瑾死死扣住苏妧的手腕,黑眸中是早已压抑不住的怒气,纵然没有朝说出这话的人身上看去,但他周身散发出冰凉的气息却仍旧是让人感觉到惧怕。
他朝说话男子望去,如今他正沾沾自喜,眼角眉梢中皆是跳动的喜悦,似乎认为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到了这处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可怖的事情。
然而他将一切都想的太过于简单,陆砚瑾黑眸中蓄满惊涛骇浪的怒意,疯狂翻涌之中,他薄唇抿紧,倏然,唇边勾起一个笑意来,敢当堂如此说,看来当真是不愿活了。
苏妧紧紧咬住嘴唇,不愿抬头,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周遭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如此种种皆让苏妧觉得不好受极了。
转身就要离开,大氅的下摆在空中滑落一圈,可她却并未走出太远,手腕被陆砚瑾紧紧桎梏住,苏妧杏眸中立刻蓄满泪花,“你放手。”
如今的情形,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陆砚瑾有任何的纠缠与纠葛。
然而陆砚瑾眼底充斥着猩红,他明白,若是今日放手,往后他定然不会再见到苏妧,哪怕是蜜骨香发作,他都不会与苏妧再见的。
所以陆砚瑾的音调中带有几分的恳求,“阿妧,别走,本王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非议。”
苏妧仍旧是想要离开,怎么可能,又怎会没有非议,她的名声如此,只怕是铺子的生意也更加不好受起来。
可在触及陆砚瑾的眼底时,她挣扎的力道小了几分。
陆砚瑾上前一步,将苏妧虚抱入怀,“阿妧,你想要的,本王都会在今日给你。”
苏妧无法理解陆砚瑾的意思,她想要的,能有什么呢?是铺子的营生,还是她的清白?苏妧一时间思绪纷杂,已经不知该朝何处去想。
手腕已经被陆砚瑾给牵动,他主动带着苏妧到了崔郢阆的身边,“你同阿妧一道去。”
崔郢阆看着陆砚瑾的模样,这是陆砚瑾头一回主动放手,也是他第一次,将苏妧直接交在他的手中。
没有主动用手腕握住苏妧,崔郢阆自是也明白,如今女子名声受损,就算是本朝不排斥二嫁妇,可同时与两名男子纠缠在一起也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崔郢阆只是用声音唤回如今苏妧的神智来,“阿妧,铺子的名声,还需要我们一道努力。”
他的话将苏妧从无边的悬崖之中拉了回来,苏妧杏眸中有些些神情,在望向崔郢阆时仍旧有着那份脆弱感,“阿妧,无妨,一定会没事的。”
苏妧轻轻点头,却也不知在应和什么,扭过头只能看见陆砚瑾走上高台,坐在堂首。
这副样子的陆砚瑾,是苏妧从未见过的,周身充斥冷意,望向底下人时带有高位者的蔑视,准确来说,是他更多些对下头人的轻视。
方才还在说话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陆砚瑾轻扫县令一眼,县令立刻扶正头上的官帽,“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闹事的一众人不愿开口,县令看眼陆砚瑾,察觉他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意图,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陆砚瑾极冷的嗓音,“干扰办案者,当处杖刑。”
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音调却冷冽的紧,从安拿着棍子一瞬间站在他们的身侧,使得他们吓了好大一跳。
在那其中本是没有多说几句话的人连忙跪地求饶,“王爷恕罪,我们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平日中就靠种些农田为生,不是什么旁的人。”
男子说话之时,县令将查到的卷宗都放在陆砚瑾的身前,他修长手指简单翻过,眉眼清淡,而后随意就将卷宗给盖上,“你们说,崔掌柜的铺子收了你们的银子,却在你们带了成衣去的时候,不愿归还?”
打头的男子立刻出声道:“是……是啊。”
面对前头的陆砚瑾,男子说话都打着坑巴,完全没有最开始的时候说话那般有力。
陆砚瑾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崔郢阆,在看见一旁站着的苏妧时,黑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柔情,在看见苏妧无事安静站在一旁的时候,心才彻底放下,“崔掌柜,你有何话要说?”
崔郢阆没有丝毫的慌张,将从铺子中带出的凭证还有成衣都放在陆砚瑾的跟前,“王爷请看,左手边是我们铺子提供的凭证还有之前做好后带来的成衣;右手边则是今日此人带来的凭证和成衣。”
说着,崔郢阆放下手,不紧不慢看了男子一眼,“草名并未仔细看凭证,但是成衣却大有不同,我们给出的成衣料子是锦缎,为的就是能多有些保暖的作用,然而他们带来的成衣,却是用粗麻制成,两种材质,实在是相差甚远。”
陆砚瑾点头,又问道男子,“你可有什么话想要说?”
男子立刻直起身,却被县令中的人直接压下去,满嘴污秽道:“你说谎!分明就是你们铺子给的,如今你们却不认,收了衣裳还想贪污银钱,当真是不要脸!”
崔郢阆皱眉,听着他的话没有一句的反驳,只是身子微侧,将苏妧给挡在身后,不想苏妧看到如今的场面,更加不想此人丑陋的嘴脸被苏妧给看到。
男子看到崔郢阆相互的动作,刚准备开口,陆砚瑾呵斥一声,“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哗?”
他声音极具威严,多年来权势滔天,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面对如此场面丝毫不慌,甚至让男子平白泄了气。
陆砚瑾又看了苏妧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捏上两张凭证,而后他问,“崔掌柜铺子中的凭证,可换过纸张?纸张可是同时购入?”
崔郢阆立刻道:“并未,凭证所用的纸张数量很大,铺子一次性购入不少,这些都有凭证记录,草名可立刻吩咐人回去取。”
陆砚瑾点头,算是应了他所说的话。
崔郢阆对着杨叔使了一个眼色,派人回去取,苏妧惨白的脸色总算是恢复过来一些,她刻意没有朝堂下看去,而后望向陆砚瑾,此时的陆砚瑾坐在堂上,周身挺立,俊朗面容之上全是肃穆,让人望而生畏,可纵然如此,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眉眼中也对苏妧掺杂了一份温情。
陆砚瑾见着苏妧如今站着的模样,本是想要吩咐人搬把椅子给苏妧,但终究还是按捺下这份心思,胸腔之中生了几分厌恶,如今只想早些将事情给处理妥当。
男子听见陆砚瑾如此问,便有些紧张,方才的强势荡然无存,他不知陆砚瑾是怎么看出不同的,却也知道若是想要躲过恐怕是难了。
很快杨叔将一应所需的物什都给带来,放置在陆砚瑾的手中,陆砚瑾翻看几眼,便有人将凭证都放在男子的眼前,“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语气中蕴藏着的全都是怒意,他只恨不能将这些人全都砍了,宜阳倘若真的有这般的商户,怕也是宜阳的不幸,往后宜阳想要再与边境通商,恐怕是难了。
男子看完凭证,脸色难看,“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陆砚瑾轻嗤一声,死到临头仍旧不知悔改,“纸张因为天气的缘故是会有所不同,眼前的两张凭证,一张摸上去很是粗糙,想必是夏日所制,一张摸上去光滑一些,是秋日所制,如此看来,倒不是同一时日所制的,既然是同一批购入,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他头一回说如此说的话语,手轻轻一扫,就将两张凭证全都扫在男子的跟前。
其余几位男子早已是面如死灰,现如今只想开口赶紧招了,可打着头的男子却仍旧在嘴硬,“说不准原料不同,也会有所不同。”
陆砚瑾黑眸中淬上极强的冷意,却不想在此时,有道柔柔的嗓音出声,“宜阳夏日少雨,秋日多雨,我们的纸张是冬日购入,据卖纸行的掌柜说,我们所购入的纸张都是他们入秋后才制的,等到浆洗后已经进入宜阳多雨的日子,又怎会有很大的差别。”
苏妧杏眸中全然都是冷静,但是掩在大氅中的指尖,早就已经嵌入掌心之中。
铺子是她的心血,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它有妄加的污蔑,更是不想直接毁在这些烂人的手中。
陆砚瑾见状,虽对苏妧有些担心,可却仍旧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眉宇间浮现出笑意来,原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的阿妧如此,才是真正如她自己心中所想。
苏妧的话显然将男子给镇住,其余的男子已经开始求饶,“王爷恕罪,我们也是受人所逼,这才没有办法。”
县令见状,本是想命人直接将他们给拖走,却不想陆砚瑾抬手道:“等等。”
苏妧听见陆砚瑾的话,略微有些诧异,如今从男子的口中问出如此多的事情,已经够了,他这是……
随后,陆砚瑾站起身,轻轻扣住手中的玉扳指,模样矜贵:
“你方才说了苏掌柜什么?”
第九十六章
【第96章】
多嘴的男子神情一滞, 以为陆砚瑾要来管这处的淫/秽之事,女子不守妇道可是要浸猪笼的,如今场面闹得这般不好看, 就算是苏掌柜长得国色天香又能怎样。
苏妧方才身上的无力感又骤然传来, 她不明白为何陆砚瑾要提起此事,更加不明白他如今在公堂说出她的名字是为何, 难道是认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流言蜚语还不够吗?
苏妧无意识的踉跄一步, 杏眸微动,里头的情绪显而易见, 陆砚瑾大抵是想在此时承认二人的关系,如此他也就能将自己牢牢拴住, 甚至她往后在宜阳, 身上总是会刻上一个烙印的。
眸中带着些恳求,苏妧朝陆砚瑾那处望去,只希望他定然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不然今日她名声扫地,还不如直接在那日的江水之中死去。
崔郢阆看出苏妧的不适,上前去扶住苏妧, 苏妧回身对他轻笑,但却是十分勉强的笑意, 看不出半分的开怀来。
他眸中压住阴厉的神色, 朝陆砚瑾那处望去一眼。
然而如今的陆砚瑾只是不紧不慢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 丝毫没有朝这处看来。
崔郢阆更是皱眉,本是想开口宽慰苏妧一句, 却不想听见上首的陆砚瑾道:“你可有何证据, 证明苏掌柜与别人有染?”
一句话,直接将男子问得哑言, 他本是以为任由谁听见,都会先出来反驳,借机用他们慌乱的心绪,自是不攻自破的,却没有想到陆砚瑾与苏妧根本就没有上套。
男子道:“就算我没有证据,可也有不少人看见。”
陆砚瑾嗤笑一声,“你说看见便是看见?”
他将脸看向旁的地方,问着站在下头宜阳的百姓,“你们之中,可有谁看见?”
半晌都无人出来说话,平日中认识苏妧的人并不多,就算是认识,苏妧回回出门也都带着纱幔,不怎么能分辨出苏妧来;再者,陆砚瑾府宅鲜少有人会靠近,甚至都无人发觉那处的府宅是陆砚瑾的,如何能附和男子的话,大家又不是傻子。
陆砚瑾等了半晌无人回答,倒是也丝毫不意外,直直望向男子那处,看的他一阵心虚,分明他听旁人说过的,怎得如今无人出来说话。
陆砚瑾步履坚定的走至男子面前,表面仍旧是淡定从容,可每一步都让男子开始莫名的有些心虚。
他声音冷冽,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语道:“就算是你今日有了认证,那又如何?”
而后再也未留任何的情面,直接冷声道:“将人带走,势必要问出幕后主使。”
一众人皆心中有了了然之意,苏妧甚至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道:“他竟是王爷,怎得会来宜阳?”
“谁知道呢,不过模样真的是周正,从前也没有见过,不知是不是来宜阳有什么差事。”
“都已经是王爷,怎得不留在上京好好享些清福,偏生要来我们这处。”
他们说的话都是的不出结果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瞎猜,苏妧本是想要转身离开,不想竟又听见他们将话语引到自己的身上来,“今日你们可看见,王爷可是抱了苏掌柜的。”
“当然看见,不仅如此,两人看上去很是亲密。”
“我倒是觉得,好似只有王爷对苏掌柜有情,苏掌柜很是冷淡,不过苏掌柜长得貌美,我作为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动心,王爷自是也不能免俗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话,苏妧听着他们之间的说话渐渐朝某一地方远去,与真正的真相相差甚远。
不过这般也好,但是往后,只怕是她与陆砚瑾之间,不是什么奸/情,而后陆砚瑾对她的一桩风流韵事,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陆砚瑾吩咐人将男子带走,看向苏妧这处,发觉她脸色好些,这次倒放心下来不少。
但想起方才的画面,在男子问出那话的时候,苏妧的模样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甚至到了惊慌与恐惧的时候,原来她真的如此,不想与自己有半分的关系,到了只是听见二人的名字在一处,都会觉着难受的地步。
陆砚瑾掩下黑眸之中的落寞,走至崔郢阆的前面,但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看苏妧的样子。
就算是同崔郢阆说话,这话也似是说给苏妧听的,“崔掌柜如今可好些?”
崔郢阆微不可察的朝身后看一眼,苏妧极其微小的挪动步子,侧过身,没有看陆砚瑾一眼,似是要避嫌。
他闭上眼眸,想起方才陆砚瑾对他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如今更加不能直接驳了陆砚瑾的面子,“无碍,多谢王爷关怀。”
本来众人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直到看见苏妧能躲则躲的模样,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陆砚瑾本也不想与崔郢阆寒暄,说完多看上苏妧几眼就直接离开。
崔郢阆温声对苏妧道:“走罢,咱们也回去。”
苏妧点头,她思绪杂乱,确实是应当回去好生歇着才是。
在朝外头走路过刚才那群人时,崔郢阆回过身说上一句,“我们二人是兄妹。”
一众人瞬间哑言,才深知原来自个的声音竟然这般大,被他们给听见。
苏妧见崔郢阆猛然开口,还略微有些诧异,她没有听见他们所说的话,不想崔郢阆听着了。
不怪他们多嘴,日子无趣总是要寻些乐子来说的,没有乐子就要找乐子,看来如今她与崔郢阆之间,就是他们的乐子。
苏妧抿唇离开,坐上马车时却发觉里头早就坐着一人。
陆砚瑾坐得端正,却带有几分的漫不经心,在苏妧上马车时懒懒散散地掀开眼皮轻睨她一眼,只是眼中情绪被烛火给挡住,尚且看得不够明显罢了。
苏妧掀开车帘的手一顿,头一回的反应便是回头去看,生怕有人看见他在马车之上。
这般模样更加让陆砚瑾的心一沉,他唇角的边弧度骤然落下,望向苏妧的神情也带有一些冷冽的模样。
崔郢阆照旧是骑马回去,在看见门外只有一匹马后看向马车里头,纠结许久终究还是熄了想要上去的心,罢了罢了,就当作是他做出一件好事来。
苏妧可没有崔郢阆如此淡然,见着陆砚瑾,不明意味地道出一句,“王爷怎得在马车之上。”
她说完才意识出不妥来,马车是陆砚瑾的马车,她不应当如此说的。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苏妧又赶忙找补一句,“我不是这般意思。”
究竟是与不是对陆砚瑾而言已经没有那般重要,苏妧所做的一切都足够让他气闷,从她刻意回避二人之间的关系,再到刚才她下意识就想要离开的样子,无一不在证明苏妧如今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心中想了许多,陆砚瑾却只是道:“若是喉咙疼,就不必说话。”
没忘记苏妧的嗓子还未好,今日在公堂之上那般用力说话,指不定明日会如何疼。
他说不必,苏妧自然也就不说了,不管陆砚瑾如何想都好,只要他们两人的名字不会再牵扯到一处就行。
马车之中一片静悄悄的,先是到了崔郢阆府宅的门口,马车外被人轻敲一下。
苏妧赶忙掀开车帘看着,见是已经到了地方就慌忙下去。
崔郢阆也翻身下马,扶住苏妧,将她大氅之上的系带又给系的好些,“不必如此着急,只是同你说一声我先一步回去,明日看热闹的人定然会多,你不来铺子也无事,我一个人能应付。”
许是想到苏妧的喉咙,崔郢阆也跟着补上一句,“不舒服就莫要讲话,快些上去,外头冷。”
苏妧当真是不适的,如今只要一张唇想要动下嗓子,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她想快些将嗓子给养好,也不至于每回说话都是艰难的。
点头,苏妧轻轻摆手,看着崔郢阆进入府中,却又拗不过崔郢阆定要看着她上马车,这才没辙只得先一步坐上。
他们二人在外的时候,陆砚瑾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不看他们两人之间想出的画面,每每看到苏妧对他与旁人不一样时,那股疏离的场面都只会在他的心头萦绕许久,使他再无冷静。
等苏妧上来,陆砚瑾立刻吩咐,“回府。”
声音中不带半分的情绪,可苏妧还没坐下,惊慌失措间眼看着就要摔倒,陆砚瑾伸手将苏妧抱住,在马车这般狭小的空间之中,苏妧竟也感受到天旋地转是怎样的滋味,杏眸中满是害怕地抱住陆砚瑾的手臂,这才没让自己摔倒。
头顶上传来一声淡笑,里头意味极其复杂,苏妧听不出,却知道陆砚瑾定然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刻意想要看着自个出丑。
手忙脚乱将陆砚瑾给推开,苏妧退开至马车的车门那处,与陆砚瑾保持着极为远的距离。
陆砚瑾的手指在膝上轻点,“与本王相处,就让你如此难受?”
苏妧分明就是听见,她还特意将头又扭向另一边,摆明是用自个的动作来回应陆砚瑾所说的话语。
陆砚瑾眉宇中布满郁色,他又倏然开口,“倘若本王在堂上说出你我二人有关?阿妧,你会不会再一次离开。”
这回苏妧彻底没了动作,只是气息都变得平缓许多,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将气给提着,虽说苏妧在脑海之中想了许多遍若是被人知晓她该如何在宜阳自处的场面,但是听见陆砚瑾如此说,仍旧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的这番模样全都一分不差的落在陆砚瑾的眼中,手指上的玉扳指猛然被陆砚瑾扣住,显些要被他给捏碎。
陆砚瑾向来将自己的情绪给隐瞒的极好,却总是因为苏妧的三言两语差点喜怒皆于表象之间,他甚至不知,自己如此,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又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是否因为他,太过于在乎苏妧才会如此。
苏妧闭上眼眸,就当是自欺欺人,只要她不睁眼,就不会看到陆砚瑾的脸,也不会看到他任何的动作。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想要谢陆砚瑾没有说出,却又倏然想起他其实全部都懂,这回,是他主动瞒下,若是他不瞒,自己就真的身上背负太多的闲话。
到了府宅门口,苏妧慌不择路地赶忙跳下马车,她本是想直接进到府中,但却顿住脚步,在外头等了陆砚瑾片刻。
掀开马车帘,不仅是陆砚瑾看到苏妧,特意等着陆砚瑾的苏妧也看到他。
用着极为不适的嗓子,苏妧对陆砚瑾道:“今日不管如何,民女仍要多谢王爷。”
她给陆砚瑾行了个礼,礼数很是周到,竟如同像是对待旁人那般,丝毫没有出现错处。
陆砚瑾的指腹下意识摩挲一下,他启唇,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分明苏妧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离苏妧很远,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愈发地远,他逐渐开始握不住苏妧了。
清冷嗓音传出,陆砚瑾玄色大氅上暗纹涌动,“阿妧,你一定要与我生疏至此吗?”
苏妧没有说话,回应他的只有苏妧盈盈抬眸,杏眸中的情绪因得外头烛火不够看的并不清楚,只见水光波动,苏妧转身就直接离开。
陆砚瑾的呼吸彻底重了一分,苏妧的身影直直烙印在他的心中,让他无所适从。
从安上前一步道:“王爷,苏姑娘已经进去了。”
外头寒风吹着着实是冷的,就算是王爷想要在寒风中吹着,他们这些奴才也不愿。
陆砚瑾看向从安,黑眸平静无波,但也就是这样才是最为可怕的。
从安动下脚步,有一瞬的心虚,不敢直直看着陆砚瑾,只得低垂下头站在陆砚瑾的身后。
好在陆砚瑾抬腿动了往里头进,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就已然看不见苏妧的身影,她倒是走的快,不难看出如今的苏妧究竟有多不愿面对他。
陆砚瑾沉沉吸了一口气,最终仍是想着还是先回去的好,快要进书房的时候,他对从安吩咐,“让太医去给她瞧瞧。”
从安立刻应下,很快的就寻人让他们带着太医过去。
苏妧回到房中,心中那股悸动格外地明显,她抵在门板上许久,久到婢女都敲门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妥,苏妧才将大氅给解下让婢女进来。
塞了一个汤婆子在苏妧的手中,婢女赶忙将饭食给端上来,今日都是苏妧喜欢的,只是她喉咙更疼一些。
苏妧本是想着先用饭,婢女却道:“太医一会儿就来,姑娘等太医看完诊再用饭罢。”
听见太医两字,苏妧瞬间打量起桌上的饭来,她略带些稚气的模样将婢女给逗笑,婢女赶忙道:“姑娘放心,王爷说了今晚您想用多少都行,只要莫伤了您自个的身子。”
耳侧是婢女爽朗的笑声,苏妧的唇角边也不免染上些笑意,只是再看向桌上时,那上头摆着的种种饭食,皆是陆砚瑾吩咐的,她骤然散去笑意,往常摆着黄梨的地方,也被一道小菜给占着。
不顾嗓子的疼,苏妧问起,“今日可还要黄梨?”
婢女一怔慌忙道:“姑娘若是想要用,奴婢去取。”
苏妧站起身拽住她,“我随口一问的。”
她方才也不知怎得,倏然就想起那碟黄梨来,喉咙已经十分不适,苏妧仍旧是说上一句,“这话,不要让王爷知晓。”
交代完觉着自个大抵是有些可笑,府中全部都是陆砚瑾的婢女,自然是全都听他的。
向来夫妻成婚,新妇带去的女使婆子们,说着好听些是伺候夫妻二人,可当夫妻之间真的有了嫌隙,只怕是谁的下人仍旧会向着谁。
她没有自个的陪嫁丫鬟,就连嫁妆都是可怜的四小担,只怕是那几担还是嫡母从嫡姐嫁妆中捡出不要的给她。
苏妧望着桌上精致的饭食,竟然瞬间就觉得没了胃口。
婢女见苏妧情绪不佳,弯下腰道:“姑娘放心,奴婢不会说的。”
看向婢女的眼眸,眸子中尽数都是真诚,一日的事情太过于多,苏妧的思绪十分繁杂,也没空去想究竟是真是假,给个笑意就草草代过。
太医提着药箱过来,帮苏妧诊脉过后又看了喉咙,“姑娘的嗓子定要好生注意,若是开口说话觉得难受,可一定不能说话,不然日后可就难以恢复了。”
苏妧自个摸着也觉得不对,含笑送走太医,没滋没味地坐在椅子之上用着晚饭。
书房之中,陆砚瑾听太医说着看诊的结果,伏案于桌,他声音清贵,“不管用多名贵的药材,定要将她给治好。”
太医连忙应下,退出去后,陆砚瑾的脑海之中全然都是太医方才说的话,还有苏妧今日种种排斥他的模样。
安静的房中突然传出陆砚瑾的声音,“若是一个女子,竭力想要撇清与自己的关系,甚至都不愿让外人知晓二人认识,这般究竟是为何?”
从安心中大惊,脑子转的很快,“王爷如此岂不是在为难奴才,奴才可从未经历过情爱一事。”
他很是心虚,摆明王爷此番问的就是苏姑娘,他怕是找死才会选择将实情给说出。
陆砚瑾不咸不淡看他一眼,“你若是不说,本王就派你去荒漠种树。”
从安被陆砚瑾如此一噎,“许是苏姑娘觉得还不是时候。”
而后陆砚瑾的眉眼瞬间皱起,“本王何时说过是阿妧?”
从安赶忙改口,“是奴才说错了,不是女儿的家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若是王爷执意要问,奴才还不如去荒漠中种树的好。”
陆砚瑾挥手,“罢了,你下去罢。”
得了陆砚瑾的话,从安兴高采烈的离开,半分时间都不敢在书房中多待,生怕王爷又问他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只是转身准备离开时,见着陆砚瑾看着桌上的卷宗失神的模样,从安终究说上一句,“有时候或许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太在意,为着从前的事情才不敢过于靠近,此事,仍旧是的看王爷是如此想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陆砚瑾的心坎上,这时陆砚瑾并未再问从安任何问题,而后任由他直接离开。
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他的手有规律的敲着桌面。
多年来做惯上位者,周身气息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始终不明白苏妧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也忽略苏妧本该得到的是什么。
陆砚瑾揉下眉心,又将桌上的朱笔给拿起,看着眼前的卷宗,他抬笔在上头写着,只当作方才的心思从未泄露出半分来。
铺子果真如同崔郢阆所言,后头的几日中十分热闹,然而这样的热闹也并不是有很多人来买衣裳,只是他们听闻前两日的热闹,在想着法的看看能不能多知晓些内情。
苏妧每日两贴药下肚,只是嗓子不适,也没什么大碍,索性也就去到铺子中,不过为了个安静,一直待在二楼并未下去。
快要用午饭的时候,崔郢阆上前,脸上挂着厌,眉宇中尽数都是烦闷,苏妧不免笑他,并用眼神看着崔郢阆究竟是怎得。
抬手给自个倒杯茶水,崔郢阆道:“你在此处倒是躲懒,不知底下的人将我耳朵都要吵聋了。”
苏妧掩唇笑着,这话一听就是崔郢阆夸大的说辞,当不得真。
崔郢阆倒是很快将此话给略过,又转到另一说法之上,“阿妧你身上蜜骨香未解,若是日后你与陆砚瑾一同去到军营中,岁岁要怎么办?”
他向来对岁岁没什么好感,不过是因得是阿妧的孩子,不免多问上几句,况且那臭小子有时候倒也是个逗闷的玩意,就当是看在阿妧的面子上,他多问几句罢了。
手中的针线歪了,苏妧将针给放下,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道:我也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岁岁已经半岁多,虽然没有从前那般粘人,但仍旧是个孩子,她真的不知道到时候若是真的不能将岁岁带在身边养,自个究竟会如何。
崔郢阆一时无话,宽慰着苏妧,“无妨,陆砚瑾自然已经想好法子。”
只是苏妧的心中,倒不是如此觉着。
晚上回到府上,苏妧主动提及想要寻太医过来一趟,婢女以为是她身子不舒服,慌忙去请了太医来。
陆砚瑾不在府中,婢女们寻他也没个踪迹,就只能做罢。
太医见着苏妧,也是打起精神,“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苏妧摇头,在纸上写下:只是想问问,蜜骨香没有解药,可却也没有期限吗?
第九十七章
【第97章】
“这……”太医擦下额角, “此事从前微臣与姑娘说过的。”
苏妧自然没忘记之前太医是如何说的,那话还是通过陆砚瑾之口传到她这处的,不过如今苏妧看见太医的模样, 倒是渐渐有些不相信起来。
继续在纸上写:之前是之前, 如今是如今,太医难道没有翻阅医书找出旁的法子吗?
太医瞬间犹豫起来, 对苏妧道:“姑娘所说微臣暂时还未发觉, 还请姑娘等上些时日。”
苏妧知晓太医是陆砚瑾的人,今日也没有打算真的能问出个结果来, 她也很是清楚,太医会将这些话告诉陆砚瑾, 原本, 她就是打算让陆砚瑾知晓的。
若是蜜骨香当真可以治好,她只求毒性过去后,自此离开陆砚瑾的身旁, 可若是陆砚瑾迟迟不说,因此将她困于府宅之中。
苏妧回了心神,看着眼前的太医离去, 没有起身看太医究竟会去向何处,反正她如今的目的已经达到, 再无旁的事情要说。
太医果真是从苏妧的房中出来就匆匆去到陆砚瑾那处, 听到太医如此说, 陆砚瑾的手轻轻敲着桌案,“她可还有说些旁的?”
太医跪下恭敬道:“并未, 姑娘只是询问这番。”
陆砚瑾的手不紧不慢敲着, 虽说声音不大,却声声都叩动人的心弦。
就在他迟迟没有说话, 太医想要继续问的时候,陆砚瑾倏然道:“你只需告诉她还需要些时日,剩下的,本王自有安排。”
太医点头称是,随后恭敬退下,为了不做的太过于明显,他还是晚了好些时日才去寻的苏妧,将此事说与苏妧听。
苏妧点头,抿唇淡笑,“如此多谢太医。”
太医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说得“不敢当”而后这才退下-
新岁很快就到了,苏妧在铺子中忙完与崔郢阆一道回到府宅上用饭。
府宅之中满是热闹的氛围,虽说人不多,却仍旧是处处张灯结彩,各处灯笼挂起,崔郢阆更是不知从何处拿来些烟花他们在院中放着。
苏妧笑着很是开心,后头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才稍稍让苏妧回神。
一扭头就看见沈蕴浮站在后头,她慌忙将手中的烟花灭了跑至沈蕴浮的身边,“娘亲怎得又在咳嗽,可是衣衫穿的太单薄些。”
说着苏妧的手还朝沈蕴浮的大氅之上摸去,却被沈蕴浮握住手,柔荑落入她的掌心之中。
早些年沈蕴浮带着苏妧多有不易,任何活计都得自个来,手上也不如旁人那般好看,一到冬日还有许多的冻疮,更有不少的疤痕。
但是更让苏妧难受的,是沈蕴浮的手冰凉,纵然抱着暖炉,却也不见热。
苏妧两手都握在沈蕴浮的手上,“娘亲还是身子不好,明日要不换个太医瞧瞧,怎得这么久身子也不见好。”
来宜阳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些日子中沈蕴浮一直在喝药修整着身子,却丝毫无用。
沈蕴浮抿唇淡笑,苏妧的模样像极沈蕴浮,如今她们二人站在一处,更是格外相像,“无妨的,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苏妧更是不闷,“定是大夫不行,这才要换个郎中才成。”
沈蕴浮用手指轻刮下苏妧的鼻尖,“纵然之前是太医在,开的药也大差不差,我喝了太多的药,有些药喝起来都是差不多的。”
她看了身后站着的侍女春鹊一眼,春鹊也道:“夫人确实一直都是如此,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姑娘不要太担心。”
她们如此说,却没有让苏妧真正放下心来,眉眼之中尽数都是担忧的模样,心中有着不大一样的想法。
倒是沈蕴浮拉着苏妧,将自个手中的暖炉塞进苏妧的手里,“娘亲就是过来看看你,见着你过得这般开心,也就觉得够了。”
往年新岁,她们都是在苏家度过的,那时的仆妇女使们多是在前厅候着,也沾些年节的喜气,府上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连下人们都能拿到赏银,可她带着阿妧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炭火吃食都是不足的。
沈蕴浮眼眸蒙上些水汽,看见苏妧如今的模样放心许多,可她却仍旧觉得亏欠纪漾许多,多年未见,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楚阿漾的模样,那年被纪漾送给苏勖峥时她才三岁,也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样子。
苏妧就这般静静地看着沈蕴浮,见她眼中有些水汽出现,还有些失落,大抵是母女连心,她瞬间就明白沈蕴浮究竟在想谁。
手自然滑落,苏妧也掩下眼角眉梢之中的情绪。
在这一瞬沈蕴浮很快就察觉到,又接着握住苏妧的手,“阿妧,娘亲多年未曾见过她,只在你们口中听过,难免多些旁的心思。”
苏妧杏眸中全是受伤的意味,她头一回如同闺阁之中的女儿像是对沈蕴浮撒娇一样,“阿娘,我不喜欢她。”
就算是纪漾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也仍旧没有办法做到喜欢纪漾。
纪漾对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她如何能坦然面对。
沈蕴浮握住苏妧的手道:“阿娘不是这个意思,她犯了错,受罚是应当的,阿娘只是有些想她,今日才会如此。”
她脸上带有一些急切,甚至对着苏妧都还有些恳求所在。
只是她不知,如此这般才更加让苏妧难过,“够了!”
一把甩开沈蕴浮的手,苏妧的泪珠滚滚朝下落,“难道我日日都能见到阿娘,到了如今竟还成了一桩错事不成?纪漾自个做错了事情,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我不知道,但是阿娘可还记得,她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沈蕴浮赶忙抽出帕子要帮苏妧擦拭眼泪,“娘亲知道,她心性单纯,定然有她的原因。”
苏妧彻底闭上眼眸,脑海中都是落入江水之前纪漾那副只想将她置于死地的模样,甚至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的手下留情,难道如此,也能称得上是心性单纯吗?
缓缓将沈蕴浮的手给拨开,面上虽有着笑意,可是却不达里头,只是浮于表面之上,“我明白娘亲想要说什么了,但纪漾做错事情就该被惩罚,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我不会有任何宽恕纪漾的想法。”
将手炉塞回沈蕴浮的手中,她轻声道:“外头风大,阿娘身子不好,还是回去罢。”
苏妧转身就直接离开,没做任何的停留,自己将眼角的泪珠擦拭干净,再也没有回头。
沈蕴浮看着苏妧决绝的背影,眼前一黑,还是后头的春鹊扶住她,“夫人既然知道姑娘不喜欢,说这些作甚。”
沈蕴浮的手都在发颤,她握上春鹊的手道:“我知道的,只是我若是不说,难道眼睁睁看着阿漾去死不成,让我如何能做到。”
从小纪漾就离开她的身边,至今沈蕴浮都忘不了那日她被人带上马车,纪漾小小的身子哭着不停追马车的场景,至今午夜梦回之时,仍会让她心悸。
春鹊掺住沈蕴浮,“姑娘既然不喜欢,夫人还是后头另外想些法子,纪姑娘做的也实在是难以让人原谅,夫人还是莫要经常在姑娘面前提及。”
沈蕴浮叹口气,又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如此模样让春鹊不得不直接带着她回房。
苏妧哭着跑着,崔郢阆大步跟在苏妧的后头,直到转入一处假山处,她才敢放声大哭起来。
喉咙才堪堪好一些,崔郢阆将苏妧扯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中。
虽然没有听见刚才苏妧与沈蕴浮说了什么,可是能让苏妧对沈蕴浮生了那么大脾气的,想必也只有一件事情。
他大掌扣住苏妧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之上,“想哭便哭罢。”
苏妧在乎沈蕴浮才会如此,若是她不在意的人,任凭对方说什么,苏妧又如何会在意。
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苏妧带着哭腔道:“难道因为纪漾不在她的身边长大,所以纪漾做的一切事情都可以一笔带过不成?”
崔郢阆身形微动,揽住苏妧道:“阿妧,你莫要如此想。”
苏妧不能明白,哪怕是做了母亲也不能明白此事,她与纪漾之间的事情,从来都是一个死局,怎么都是解不开的,但沈蕴浮偏生以为她会心软,想要她放过,这世间从未有过什么公正,只是看的人心偏向于何处。
假山这处隐蔽,大抵也只有零星的小厮看见他们二人在这处。
崔郢阆见着苏妧的模样也很是难过,却仍旧不知要如何宽慰她,只能劝着她莫要再伤了自己。
苏妧拼命摇头,满腹都是委屈却无法言说出来,她道:“若是可以,我情愿被抛下人的是我。”
崔郢阆厉声道:“胡说什么!”
不是不知纪漾为何会动了那样的心思,正是因为清楚,崔郢阆才更加不敢去想若是苏妧受了那样的委屈,日子会过的多难,会比她在苏家还要艰难。
苏妧哭的愈发凶,崔郢阆带着她回房,却在回房的途中见着一小厮慌里慌张的跑来。
崔郢阆将苏妧朝身后轻轻送些,脸色不大好,“这么忙慌做什么?”
小厮喘口气,大冬天的竟还急出了一身的汗,“外头来了一人,说是来接苏姑娘回府的。”
小厮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这些事情,还以为男子是来捣乱的,但是见男子周身满是矜贵的模样,一个厉眼过来就让他们腿软,只怕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只得进来通报。
崔郢阆一听就知晓是谁,皱眉问着,“如今什么时辰了?”
小厮道:“已经亥时了。”
崔郢阆立刻道:“出去同他说,今日阿妧不回府,在此住下。”
小厮立刻变得为难起来,一想到男子的模样,就有些经不住的害怕。
崔郢阆抬腿就要踹他,“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
小厮这才赶忙离开,苏妧从崔郢阆的背后走出,她倒是有些害怕蜜骨香发作,近来许久都没有动静,也不知今日会如何。
然而崔郢阆却握住苏妧的胳膊道:“阿妧,今日留下来一同守岁。”
苏妧瞬间想要开口,被崔郢阆挡住话头,“上头蜜骨香发作不在此时,今日应当也不会的。”
苏妧闻言一愣,她倒是没有注意,回回蜜骨香发作她都难受得紧,后面更是回回醒来后,前一天夜里的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
如此才让苏妧歇了些心思,没有过分追究这些,点点头道:“好,那便如此罢。”
想来应是不会有事的,今晚她确实也想留下来守岁。
与崔郢阆一道去前厅的时候,苏妧无法避免的想起岁岁来,若是岁岁今日也在,她不知会有多开心,只可惜岁岁今日不在。
只是她还没忧伤太久,在前厅坐着与芸桃闲聊的时候,就看见小厮在崔郢阆的耳边几句。
苏妧好奇望过去,小厮的脸上尽数都是紧张,就连崔郢阆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正当苏妧想开口问着是什么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的脚步声,竟还不止一人,许多人的脚步在一处混着。
苏妧吃惊的抬起头,也一并站了起来。
陆砚瑾怀中抱着岁岁,外头罩着的大氅将岁岁也一并揽在怀中,没让他吹到风。
苏妧吃惊不已,竟忘了如今杏眸之中还挂着泪珠,哑声问道:“王爷怎得来了?”
崔郢阆脸上愈发难看,“王爷此番可算是擅闯民宅?”
陆砚瑾是其中最为淡然的人,主动朝前一步,将怀中的岁岁递给苏妧。
苏妧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将岁岁给接住,沉甸甸的,苏妧胳膊之上使了很大的力道才将他抱住。
更加让苏妧没有想到的是,陆砚瑾根本没有回答崔郢阆的问题,直接将他给忽略,指腹摸上苏妧的眼下,沉声问她,“怎得哭了?”
苏妧不愿让他捧着,更是不愿是在如此的情形之下,于是将脸给撇开,避开陆砚瑾的触碰。
岁岁在苏妧的怀中傻乐,看得苏妧满腔之中都是柔情,轻轻将岁岁轻抬一下,陆砚瑾没有后退半步,而是又上前一些,“今年是岁岁过的第一个新岁,本王不愿只有一人陪着他。”
苏妧眼眸一酸,将怀中的岁岁抱得紧些,他如此说,岂不是自个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崔郢阆嗤笑一声,见状将苏妧护至自个的身后,“岁岁年岁尚小,有人陪着就够,况且我也在这处,王爷就不必在了。”
话语之中的意思很是明显,就是想要敢陆砚瑾离开。
然而听见崔郢阆如此说,陆砚瑾黑眸深邃,里头带有阴鸷,周身的气息更是瞬间冷了下来,“本王的孩子,需要他人来陪?”
崔郢阆也丝毫不甘示弱,上前一步。
苏妧见着二人又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今日本是开心的,却不想闹成这般,她立刻出来道:“明日就是新年的第一日,今晚还是和和气气地过才好。”
她这话一出,身旁的两人瞬间消停下来。
陆砚瑾丝毫不见外地将身上的大氅给脱下,动作矜贵,更是如同在自己的府上,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崔郢阆见着又想要出言嘲讽,但是被苏妧给扯住衣角,她模样甚是可怜,眸中水汽都还未散去,再朝下看,岁岁也是一副无辜的模样望向崔郢阆。
登时间,所有想好的话语都卡在喉咙之中说不出口,只能愤愤坐下,看着陆砚瑾毫不客气的模样。
苏妧深知,今夜是不可能将陆砚瑾给赶走,他既然堂而皇之地直接进来,又怎会轻易地离开,索性不如随他去,便是他在此处也做不出什么旁的事情。
陆砚瑾收拾妥当,身上的冷气也逐渐散去。
他直接坐在苏妧的身边,眼眸看向苏妧怀中抱着的岁岁。
一众婢女大气不敢出,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候着,苏妧想抬手拿起茶盏润润嗓子,但是因得怀中抱着岁岁也做不到,只能眼巴巴看着。
虽说陆砚瑾是看着岁岁的,可是苏妧想要什么陆砚瑾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他抬手,将茶渣给掀开,看着里头的茶叶拧眉道:“去换杯菊花茶来。”
婢女赶紧接下,接下后意识到不妥,又看着崔郢阆,如今面对眼前的几人,她们都好奇的很。
苏妧更是心中烦闷,先前沈蕴浮带来的情绪还没完全散去,如今又来了一个陆砚瑾,着实让她觉得烦闷不已。
陆砚瑾镇定自若,用手背轻轻摸下岁岁的小脸,看他低声轻笑的模样。
崔郢阆恶狠狠的咬着糕点,眼神也阴恻恻,“王爷是缺了银钱,府中没了婢子不成?怎得还要来草民府中使唤婢女?”
陆砚瑾唇边勾起个笑意来,“本王可不缺这些银子。”
换而言之,他为了什么而来不言而喻,根本就不上崔郢阆的套。
崔郢阆立即站起,苏妧听他们二人说话真是头大。
一个在自己的左手边,一个在右手边,实在是让人难受的。
想着今夜还长着,如今还在守岁,苏妧忍不住,扭头对陆砚瑾道:“王爷做客,也该有个做客的模样。”
崔郢阆听见苏妧的话语,瞬间就笑了。
陆砚瑾竟也没有丝毫的恼意,唇边噙着淡笑,如今的笑意与方才很是不同,“阿妧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妧彻底瞪了他一眼,她就没有见过同陆砚瑾一般不要脸面的人,当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也做的出来。
婢女很快换了菊花茶上来,陆砚瑾用手背试着温度,将茶盖掀开后直接递至苏妧的唇边,“喝一些,方才哭过,又说了半晌的话,喉咙又会不好受。”
他打着的旗号倒是好,苏妧却不想与他如此亲近,“王爷抱着岁岁罢。”
她要自个用茶,不想让陆砚瑾就这般地得逞,更是不想他在崔郢阆的跟前,与她仿佛有多亲密一般。
陆砚瑾没恼,淡然将茶盏给放下,准备接过岁岁。
只是平日中乖巧的岁岁倏然开始不听话起来,竟然直接哭出声,小手更是紧紧揪住苏妧的衣裳不愿意放手。
苏妧神情一滞,若不是如今岁岁太小,苏妧差点都要以为是陆砚瑾教他的。
如此注意便全然都在岁岁的身上,苏妧不断哄着他,用本就不大舒服的嗓音道:“好了不哭了,娘亲抱着你。”
听见岁岁一直这么哭,苏妧心中也难过得不行,刚才那股难受的劲此时又上来了不少,让她忍不住地鼻酸落泪。
陆砚瑾大掌握住苏妧的手,将她朝自个这处带了一些,大掌在苏妧的眼皮之上按了一下,同她道:“莫哭。”
随后陆砚瑾的声音就没有方才那般柔情,看着岁岁的眼眸带有一些凌厉,“不许哭。”
纵然陆砚瑾声音压的再低,苏妧却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刚想要捂上岁岁的耳朵,却发现,岁岁果真是不哭了,有时候苏妧不免认为,岁岁确实是聪明的过了头,分明只是个孩子,却能听懂这些,又或许他确实不懂,只是机缘巧合也说不准。
眼睫之上还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陆砚瑾的大掌握住苏妧的胳膊,将她朝自己这处带些,“你一哭,本王心都要碎了。”
苏妧神情紧张地望向陆砚瑾,今晚的陆砚瑾,怕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当真是好生奇怪的。
粗粝薄茧的指腹摸上苏妧濡湿的眼睫,手指尖也变得潮湿一片,陆砚瑾没用帕子,两指微动那点子湿意就尽数散去,他又进一步,苏妧避无可避,身后还有桌子,两人身子中间还夹着一个岁岁,“别哭了?嗯?”
尾音上抬,蛊惑着苏妧的心神,许是两人靠的太近,苏妧竟然一时不知是谁的胸腔跳动的那般厉害,开始撞动起来。
直到听见崔郢阆咳嗽的声音,苏妧这才朝侧面闪躲一些,不顾岁岁会不会哭闹,直接将他放在陆砚瑾的怀中,走至桌前端起茶盏大口喝了一口茶水。
她眼睫颤动的厉害,眼尾处泛着一片的红晕,上头滚烫的触感还未散去,苏妧握着茶盏的手不住紧了几分,拼命眨动着眼眸。
崔郢阆面露不善地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动作,分明他有许多次的机会将两人分开,但是崔郢阆却也发现一件事情。
阿妧在他的跟前,与她在陆砚瑾的面前,有十分大的区别,甚至她对陆砚瑾的眼神,常常都是闪躲,若是当真不愿看见,就不该是如此的反应。
想到这处,崔郢阆险些要将手中的茶盏给捏碎。
苏妧倏然站起,她看向屋中的漏刻,“要不要吃饺子?我去包?”
第九十八章
【第98章】
崔郢阆将苏妧给拦住, 陆砚瑾则是十分平淡的起身看着苏妧,而后听见崔郢阆道:“若是想吃尽管让府中的厨子去做就好,何苦非要你自个去。”
苏妧摇头, “不了, 还是我自个来。”
往年在苏府过年的时候,都是她同沈蕴浮一道, 塞点碎银子给厨房的婆子, 趁着无人也能包上一顿的饺子,不过是费些工夫罢了。
今年她仍旧想要如此, 厨子做的终究是厨子做的,到底是有些比不得。
崔郢阆仍旧想拦着苏妧, “这大冬天, 去厨房倒是冷。”
苏妧倏然一笑,“起了炉灶就好了,哥哥在前厅等我就成。”
过年总还是需要吃些饺子才算是圆满的, 不然一丝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陆砚瑾在此时出声,“好,我陪着你一道去。”
苏妧先是看向陆砚瑾怀中的岁岁, 启唇轻声道:“王爷这等身份,就莫要踏足厨房那种地方了。”
都说君子远疱厨, 向来没有男子愿意踏进厨房之中。
陆砚瑾却直接从外头唤进来乳母, 将怀中的岁岁交给乳母。
崔郢阆侧身拦下陆砚瑾, 苏妧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与崔郢阆若是都去, 守岁完了饺子都不一定能吃的上。
“王爷还是莫要去, 您这般矜贵的人,倒是显得我府中无人似的。”
陆砚瑾丝毫没在意崔郢阆的挖苦, 只是抬眼看向苏妧,“当年我住在你家的厨房中,不也无事。”
上前一步,他声音中似是带着蛊惑,“阿妧,我不会给你添乱,你知晓的。”
苏妧杏眸不断地眨动,酸涩劲才被压下去如今又上来不少,微微咬着唇瓣,苏妧看着陆砚瑾的模样,拒绝的话语就在唇边如何都说不出口。
急匆匆丢下一句“随你”苏妧就赶忙出去,只留下崔郢阆与陆砚瑾两人在房中。
看着陆砚瑾不紧不慢唇边噙着淡笑准备出去的模样,崔郢阆面色不善,“王爷当真是好心机,那般久远的事情都还要拿出来说。”
面对崔郢阆,陆砚瑾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心情,“崔公子不也是如此?多年前的步摇,款式都已经老旧,竟还要给阿妧戴上,倒是也不嫌寒酸。”
他说完这话就直接出去,徒留崔郢阆一人站在原处看着他背影,黑眸中满是戾气,原来竟是陆砚瑾将步摇给顺走,怪不得阿妧那时吱吱唔唔的不愿多说,他当以为是怎得。
崔郢阆快步走上前,故意走在陆砚瑾的身前,“堂堂一个王爷,竟也好意思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陆砚瑾挑眉,身上并未穿大氅,玉冠戴在头上熠熠生辉,即使在黑夜之中,却也让人看清他面容上的淡然,“本王拿走之时,阿妧也知晓,看来是阿妧不愿崔公子多想,才说了旁的话语骗过崔公子,崔公子也该自个好生想想,阿
銥誮
妧究竟更加在乎谁。”
两人的脚步都并未停下,崔郢阆才不会因为陆砚瑾无端的挑拨就上当,“王爷的手段草民见识过,也不知是谁死缠烂打。”
陆砚瑾黑眸平静无波,深邃黑眸看不出半点的异样来,“难道阿妧身上的蜜骨香,崔公子能解不成?”
只一句话,就将崔郢阆给钉在原处,陆砚瑾毫不在意地朝前走去,将崔郢阆给留在原处,自个则朝着厨房走去。
苏妧走得很快,大冷天的,她也不想在外头待上太久的时辰。
厨房中的人正在躲闲,里头支起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几盘小菜还有酒,一见着苏妧进来,慌张的起身碗中的酒微微洒出一些,“苏姑娘怎得过来了。”
想着今天是新年,应当没人会主动过来,有事吩咐一声就成,不想苏妧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直接过来,着实让人吓了一大跳。
苏妧柔柔望过去,并未有过多的苛责,解下腰间的荷包放在他们的手中,“今日新岁,你们也回家陪陪妻儿,这些你们拿去吃酒,不必在此等着了。”
厨房中的人不常见到苏妧,更是难得看见苏妧竟是这般模样的女子。
荷包放在桌上,众人皆是互相看看,都没有去拿,苏妧笑着道“无妨,去罢,今日不必你们守着了。”
再推拖下去只怕是不好看,众人只得将荷包给拿起,口中连声道谢而后朝出走。
厨子回身,见苏妧在翻找些什么,又赶忙过去问她,“姑娘需要什么,奴才帮您找。”
苏妧撤回手,从旁边拿了条襻膊,“莲藕与猪肉可有?”
厨子一听就知晓苏妧要做什么,赶忙问,“姑娘是要包饺子?”
苏妧点头,“对,你帮我找出来就好。”
得了苏妧的恩赏,厨子自然是愿意的,撸起袖子就说道:“姑娘若是想吃,只管吩咐我们就好,何须您亲自来一趟还要自个动手。”
苏妧洒面粉的手一顿,极为低声的说上一句,“不一样的。”
厨子忙着翻找东西没有听见,可是站在门口的陆砚瑾耳力极好,将一切都听的很是清楚。
他手中扣紧玉扳指,黑眸攫住苏妧,似乎也是想到那个时候。
见着陆砚瑾,厨子眼眸中挂满困惑的意味,见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甚至周身上下通身都是气派的,定不是个普通人。
厨子道:“苏姑娘……这……”
苏妧抬头,手中的动作慢下一些,见厨子已经帮她将东西给找出,并未做出什么解释,而是直接道:“找到你就回去罢。”
厨子放下手中的物什,离开之时又看眼苏妧与男子的模样,好巧不巧正好撞见崔郢阆过来。
崔郢阆皱眉,“怎得如此冒冒失失的。”
厨子赶忙赔罪,“公子恕罪,今日苏姑娘恩赏,许我们回家。”
既然是苏妧说的话,崔郢阆也没有什么阻拦的道理,“既然如此早些回去罢。”
听着厨子谢自个的声音,崔郢阆毫不在乎的摆手,他进去后将门给关上,挡住外头的寒风。
陆砚瑾修长的手将厨子翻出的两样东西拿至苏妧的跟前,问她道:“要如何做?”
此番场景,陆砚瑾都直接问了,苏妧也不好不说话,只得道:“王爷还是放着罢。”
陆砚瑾淡笑一声,见苏妧的耳边垂下一缕的鬓发,主动将她鬓发搭在指尖之上,小心帮苏妧挽至耳后,“阿妧,我会做的。”
声音低沉,酥酥麻麻的传入苏妧的耳中,苏妧手中的动作一顿,满是面粉的手放在那处,半晌都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确实会,苏妧认识他的第三日就知道了。
那时家中并不富裕,苏妧更是害怕捡到这人会被沈蕴浮知晓,更何况是个男子,被人看见就更加说不清楚,于是瞒着沈蕴浮让人住在柴房之中。
苏妧手上动作未停,不明意味地说出一句,“我以为王爷只是说笑。”
陆砚瑾矜贵的将袖子给挽起,轻声道:“阿妧,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的谎言。”
他此话一出,不免让苏妧朝他的那处看去,前些日子太医对她说的话苏妧到现在都还是记得的,她大抵是有些不相信的。
“是吗?”掺着水汽的杏眸倏然垂落下去,盖住眼眸中的脆弱,“王爷竟是如此实诚之人。”
话语更是带有一些对陆砚瑾的不满,陆砚瑾黑眸骤然凌厉,“阿妧为何不信?”
苏妧手中动作未停,摇头道:“王爷多心了。”
蜜骨香的事情苏妧不免会多疑,纵然此番是她有求于陆砚瑾,可他总是需要将事情告诉自己才是。
陆砚瑾手中动作未停,看着苏妧恬静的小脸轻声道:“那时同你说我想吃饺子,是因为想到我父亲了。”
若是说当年,他不过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纵然从小长于世家之中,然而骤然遇见那般的事情,也总会有不大适应的时候。
苏妧在心中回想起陆砚瑾的父亲是谁,自也听过一些传闻,“陆大儒,是死于宁王之手吗?”
只是从前听说过陆砚瑾的父亲曾是当朝有名的大儒,只可惜多年前出门游历之时,却不慎死于宁王之手,当年世间多有这样的传闻出现,苏妧并不了解朝政之事,一直都不敢乱说。
陆砚瑾定神道:“是。”
他拿过一旁放着的刀,丝毫不在乎手上的肉腥味,“当年父亲确实是死于宁王之手,是他堵住那道门,才让我能跳入江中离开。”
苏妧揉着面粉的手一顿,咬着贝齿,纵然如今陆砚瑾的话语再为平静,可是寥寥数语之中她也听出些许旁的意思来。
所以陆砚瑾,是亲眼看见他父亲去世的?
苏妧缓声道:“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她声音很轻,就像是不慎闯进某处她不该闯进的地方,带有些慌张。
陆砚瑾轻笑一声,“阿妧,早就过去了。”
随后他补上一句,“那时祖母总是同我说,让我在意眼前人,我始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如今,我全都懂了。”
手中揉着面粉的手突然失了力气,苏妧的头晃动着,鬓发又垂落下来,她连忙用手去拢至耳后,只是脸上也沾上不少的面粉。
陆砚瑾见状本是想要伸手,但是看着手上的动作,又生生止住这般的冲动。
“阿妧,我很抱歉。”
陆砚瑾黑眸幽幽望向苏妧,手中的动作迟迟都没有动。
苏妧朱唇微张,胸腔某处更是跳动得异常厉害。
此时的陆砚瑾分明还是往常的模样,却又与往常有着极大的不同,他下颌凌厉,在忽明忽暗的房中只见他面庞也晦暗不明,可却仍又让人在其中,看出些许的柔情来。
苏妧慌乱之间将头给扭向一旁,没说一句话直接端起木盆跑至另一侧。
方才在房中的崔郢阆,将他们二人的模样都给看完,见苏妧去到另一侧,白了陆砚瑾一眼朝苏妧那处走去,路过陆砚瑾的时候还不忘说上一句,“嘴上说说莫不是就成了?”
陆砚瑾如今不愿与崔郢阆起了口角之争,更是不愿将所有的精力都耗在这个上头。
崔郢阆见苏妧揉着面团,额头之上都有些汗珠,主动说道:“我来阿妧。”
苏妧看着灭掉的炉火,点头将自个的位置让给崔郢阆,不免笑着问,“哥哥可会做?”
崔郢阆立刻道:“你都能做,我有何做不成的?”
苏妧抿唇,杏眸微弯道:“我与哥哥可是不同的,从前在苏家都不知做了多少次,我自是已经习惯了。”
崔郢阆手中的动作一顿,连带着陆砚瑾的动作都顿住。
而后崔郢阆将手中的面团扔下,立刻走至苏妧的身旁道:“苏家经常让你做这些?”
这会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苏妧赶忙摇头道:“没有,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眼眸弯着,将崔郢阆推至一旁,“大抵也是新岁,院中只有我和娘亲还有春鹊姐姐,自然就我下厨让娘亲也过个好年。”
苏妧用最为轻松的话语说出,但是陆砚瑾听在心中,却分明是知道的,她并未有那般的好过。
不管如何说,苏妧都是苏家的姑娘,她可以想要隐瞒的事情,恰恰也是她最为痛苦的事情。
陆砚瑾眸中多些阴鸷的意味,手中的刀都逐渐握紧,很快他闭上黑眸,将眼底的情绪给掩下。
厨房中一时没了声音,陆砚瑾之前没有做过,却也将馅给剁的十分好。
在苏妧准备去包的时候,更是有点不相信,朝旁边疑惑的看过去一眼,陆砚瑾正矜贵的擦拭着他修长的手指,察觉到苏妧的目光,陆砚瑾侧头过来,黑眸直直望向苏妧这处,让苏妧赶忙又将头给扭开。
这人当真是第一回做不成?却也不知这般粗俗的动作让他做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好看。
苏妧手中的动作忙活起来,不一会厨房中就开始渐渐变得缓和起来,苏妧将手搓下,炉火将她的小脸给照的很亮。
陆砚瑾缓缓将剁好的馅料放在苏妧的跟前,“这样可行?”
苏妧站起身看了一眼,点点头又将馅料拌好,这才放在一旁。
手上冻得通红,一直没好的冻疮有些泛痒,苏妧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挠,却被陆砚瑾给桎梏住手腕,耳侧是他轻声道:“莫动。”
方才他去净手,手背之上还稍稍留有一些水珠,很快就被火苗给烤干,苏妧下意识想将手给抽回,却始终动弹不得,“从前在苏家,过的很苦。”
这话陆砚瑾说出的十分平静,也丝毫没有任何的疑问,仿佛他说出就一定是这般的,没有什么可争议的地方。
苏妧心头倏然一怔,慌乱之间将手给抽回,唇边滑出一个笑意来,“王爷又没见着,如何能知晓。”
陆砚瑾黑眸中却透露出了然的意味来,声音沉冷道:“撒谎!”
多年前在青州见到苏妧的时候,那时陆砚瑾想起惨死在自己眼前的父亲,又想起新岁之时一家人围在桌边的场景。
年岁的饺子与平时无异,但也不知怎得,那会的万般思绪莫名涌上心头,脱口而出就是那么的一句话。
苏妧当时悻悻的说:她不会。
陆砚瑾也深知为难她,便只顾着宽慰她,说着自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既然她那时不会,去到苏家若是过的好,又怎会让她一个苏家的姑娘进到厨房中,况且今日看苏妧的动作,倒是分外的熟练,定然是已经做过许多次。
苏妧很快将杏眸转向灶火处,杏眸被一直这般烤的,大抵是有些干,让她忍不住地想要落下泪来。
她声音很是悲凉,不愿回忆起那些年的事情,“说了又能如何。”
难道说出,就能改变从前过的不好的事实,就能让苏家一家都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大抵是不能的,苏妧在心中如是想着。
陆砚瑾却道:“阿妧,我曾与你说过,世间本就有公道所在,你所受的委屈,只要说出来,定然会有人受到惩罚。”
苏妧无意识蜷缩着手指,听着陆砚瑾说的话,终究是一言不发。
陆砚瑾见着苏妧的这般模样,心头的疑惑更深。
这时崔郢阆将面团揉好,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在苏妧的身边,他眼尖自也看见苏妧手上的冻疮,“小时候没事,怎得如今有这般多,定然是上京的风水不好,苏家的风水自是不必说,王府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苏妧垂头,根本没敢朝陆砚瑾那处看,只能扯下崔郢阆的衣角,轻声唤他,“哥哥。”
今年好不容易有个年不必在苏家度过,更是不会如同去年那般难受,苏妧实在不想他们二人今晚还会起了争执。
苏妧这一扯,让崔郢阆瞬间开心起来,他拍下苏妧的手,“好好,我不说了就是。”
如此苏妧才放心一些,站起身看着面团准备开始包。
她手上的动作麻利,也没指着崔郢阆与陆砚瑾也会,就自个做也是快的。
崔郢阆看了半天,也没能学会,开口想让苏妧教他,却也只是得来苏妧抿唇淡笑,于是终究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只是陆砚瑾就不大一样,只是就静静看着苏妧手上的动作,一盏茶的功夫手上的饺子就成了型,最开始的那一个并不大好看,然而后面的却愈发好看起来。
苏妧有些吃惊陆砚瑾学的如此之快,不免多朝他那处看了几眼,自个手上的动作倒是慢了不少,还微微有些出神。
往身后看一眼,崔郢阆不断朝他们这处看过来,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想来应是听不到说的是什么的。
于是苏妧压低声音道:“其实王爷,不必做这些的。”
二人之间说白了,若是没有蜜骨香就什么关系都不会有,陆砚瑾仍旧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她也可以只是苏妧。
苏妧不是没有见到陆砚瑾究竟有多少的卷宗,每日半人高的公文送来他这处,就连用饭的时间都要挤出来。
只是如今那双舞文弄墨的手正在做着天下君子都不会做的事情,苏妧胸腔之中猛然多些酸涩的意味在。
陆砚瑾眉峰上挑,面上柔和许多,他修长手指未停,只听见他轻声道:“阿妧,我只是想要你开心一些,也不必那般的累。”
他有这份的能力,能护的苏妧周全,更能让她日子过的不会苦,但是若苏妧想要自个动手,他也是也能陪着苏妧的。
苏妧慌忙将头低下,看着手中的面皮,难以言说的情绪骤然在心头蔓延开,苏妧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
很快饺子被丢入锅中,之后苏妧先是捞起一份放在食盒之中,手放在上头,她却很是犹豫。
崔郢阆见状道:“给伯母的?”
苏妧这才轻“嗯”一声,步子迈出去又收回来,“我就不去见娘亲了,让婢女送去给她的罢,想来还是没睡的。”
崔郢阆点头,主动提着食盒出去,门开之时一阵冷风刮进来,苏妧不免瑟缩下肩膀,手不住摸在手臂之上。
陆砚瑾侧过身,用自己的身躯帮苏妧挡住外头的严寒与冷风,虽说大抵是无用的,但是陆砚瑾的这份心思,却是难得。
崔郢阆很快就将门给关上,搓着手道:“没想到宜阳也这般冷。”
苏妧对他笑下,“冬日,哪有不冷的地方。”
饺子被分别盛在三个碗中,苏妧扫了一圈,看见方才厨子们放酒的桌上,“不如就去那处用罢。”
崔郢阆没什么意见,陆砚瑾思忖片刻也直接走了过去,苏妧更是最为淡定的那一个,未发一言坐在原处。
厨房起了灶火很是暖和,苏妧取下襻膊时,袖子不慎挂住发钗,扯得她鬓发一疼。
她杏眸中溢出些泪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崔郢阆一听见就要起身去帮苏妧,被陆砚瑾先一步摸上苏妧的发髻。
修长手指缓缓动,衣袖垂落下来,挡住苏妧的半边脸,也因为二人贴得很近,苏妧能明显闻见他衣袖之上的松柏香气,还有他胸膛之中的炙热,更多一些,苏妧则听的并不太真切。
“别动。”陆砚瑾手轻放在苏妧的肩膀处,按住苏妧没让她乱动。
手指三两下就将缠绕的发丝给解开,苏妧赶忙放下衣袖,陆砚瑾的手指则是轻微摩挲,好似在留念什么似的。
苏妧状似用手将鬓发拢至耳后,却发觉触碰到的地方一片的滚烫。
她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低头缓缓用饭。
崔郢阆见着苏妧的模样,手中的木箸捏紧一些,闭上眼眸后又看了苏妧一眼,才缓缓低头。
陆砚瑾倒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阿妧,一会儿出去走走罢。”
第九十九章
【第99章】
苏妧的手顿了顿, 无意识拨动碗底剩的最后一个饺子,声音十分轻柔的道:“不必了,我想去看看岁岁。”
陆砚瑾将帕子给放好, 眼眸望过去, “是不想同我出去,还是想看岁岁?”
没料到他竟会问的如此直白, 苏妧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苏妧将唇瓣咬的嫣红,知晓陆砚瑾若是一时没有得到想要的, 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只得问, “去何处?”
陆砚瑾似乎是酥酥麻麻的低笑一声, 这声落在苏妧的耳中,让她耳廓有些发痒,方才被陆砚瑾衣袖碰到的地方, 竟也开始发热起来,“就在院中走走。”
崔郢阆嗤笑一声,“大冷天的, 王爷倒是好兴致。”
听见崔郢阆如此说话,陆砚瑾也不恼, 规整的将帕子给收好, 反倒一反常态的说:“若是崔公子愿意, 一同出去走走也是无妨的。”
此番更加让崔郢阆看不懂陆砚瑾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他既如此说, 崔郢阆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离守岁结束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 总不能三人坐在前厅时不时讥讽半天。
苏妧也想到这处,在陆砚瑾与崔郢阆两人的目光之中, 只得点头,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搅住帕子,莫名不知怎得倏然有些害怕起来。
三人出了厨房,闻着身上的味苏妧有些不大自在,便说一声先一步回房。
崔郢阆看着陆砚瑾衣袍底下的灰尘,笑得不怀好意,他可没那般好心,还会专程找衣裳给陆砚瑾。
从安捧着衣裳过来的时候,崔郢阆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王爷的长随小厮倒是机灵。”
陆砚瑾不动声色地挑眉,“可有空余客房让本王换身衣裳?”
声音之中尽数不怒自威的模样,让崔郢阆想要拒绝都是不成的,况且陆砚瑾此番前来也算是客人,总不能失礼于他。
咬着后槽牙,崔郢阆唤来一个小厮,吩咐人带着陆砚瑾去客房之中。
陆砚瑾步子迈的很大,如今苏妧不在,他更是装都不愿意装就直接离开。
从安跟在陆砚瑾的身后,同他道:“王爷,都已经安排妥当,王爷届时只需放个暗哨就行。”
陆砚瑾点头,自己动手解开腰带,“做的很好。”
从安头一次被陆砚瑾如此说,他瞬间低下头,“不敢。”
面对苏妧的事情,如今从安早就已经是格外的上心,不需陆砚瑾多说什么,听见陆砚瑾因为此事多了几分赞许,从安心头不全然都是高兴,更是松了一口气。
迅速换好衣裳,陆砚瑾走出门去。
出了院子后正巧与从安院子出来的苏妧正对上。
苏妧杏眸朝他看去,只见他一身宝蓝色的外袍衬得他英姿俊朗,如此淡去周身的戾气,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出门一般。
苏妧垂下头,将眼眸给挪开,倒是站在她身旁的芸桃有些诧异,小声扯着苏妧的衣袖道:“倒是鲜少看见王爷穿这般颜色的衣裳。”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芸桃只是个小丫鬟,能见到陆砚瑾的日子少之又少,只是也不免听说过,又或是远远看到过陆砚瑾的模样,今日一见让她觉得十分不同。
而后芸桃眼珠子转的很快,又往苏妧的身上看去,“莫说,王爷今晚上与你穿的衣裙很是相配。”
苏妧听见芸桃的话语,下意识朝自个的身上看去,一身胭脂色的裙衫,腰带勾勒出她的腰肢,显得她清丽脱俗。
拍下芸桃的手背,苏妧嗔怪道:“别胡说。”
谁知竟然这般巧,只是看着陆砚瑾身上的衣裳,不大像是崔郢阆给的,像是他自个的。
芸桃吐下舌头,刚准备同苏妧打趣,就看见陆砚瑾长腿一迈朝这处走来,她登时心中就紧张起来,对着陆砚瑾福身道:“王爷安好。”
胳膊上没了芸桃挽着的力道,苏妧的胳膊轻微动下,纵然芸桃不再是奴籍,见到陆砚瑾却也仍旧要行礼问安才是。
如此想着,苏妧也准备半蹲下身子来,但是腿还未弯下去,就被一只手给拦住。
大掌孔武有力,托着苏妧的手就直接让她起身,“不必如此。”
苏妧下意识抬眸,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院中灯笼烛火流转,照进二人的眼眸之中,苏妧更是能清楚看见陆砚瑾此时面容之上的神情,许是衣裳的衬托,他显得格外温柔,幽深黑眸之中,如今藏满苏妧的倒影。
草丛中不知窜出来什么,一声响动惹得苏妧迅速撤开身子,胳膊从陆砚瑾的大掌中挪开。
温热的触感瞬间消散不见,苏妧的手本是想搭在那处,但是又很快止住这个想法,硬生生挪开。
陆砚瑾倒是淡然,黑眸看向草丛之中,带着几分的冷意。
芸桃干巴巴的笑下,方才的每一幕她都看的很是清楚,自也清楚王爷为何不快,“许是府中的狸猫,前些日子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今日怕是冷就回来了。”
陆砚瑾摩挲下玉扳指,“狸猫?”
他略微沉吟,“谁的?”
芸桃望向苏妧,此刻不说话是不成了,于是苏妧小心道:“我的,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倒是个可爱的,我瞧着没人要就养着了,谁知性子倒是野,时不时跑得没了踪迹。”
前段日子的事,她瞧着狸猫趴在雪中甚为可怜,就拿些东西给它吃,谁知这一吃倒是不走了,索性也就让她养在院中让芸桃帮忙照看着。
陆砚瑾声音淡淡,“喜欢?”
苏妧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眸中带着些许的困惑,陆砚瑾这才道:“狸猫。”
苏妧想着那个小东西,唇边挂着些许的淡笑,“挺可爱的。”
陆砚瑾点头,黑眸看向草丛之中,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芸桃赶忙去找狸猫,苏妧也想着要去,却被陆砚瑾给捞住手臂,“怕我?”
苏妧下意识摇头,“没有。”
陆砚瑾轻笑着,“那为何急着要走?”
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不仅是苏妧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觉得陆砚瑾更是奇怪得很,于是小心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已经和离的夫妻,本不该有如此亲密的动作,每每蜜骨香发作之时尚且能宽慰是因为那毒药,然而如今两人清醒着,早就不该是如此的模样。
大抵是那回公堂过后,她与陆砚瑾的关系就发生许多的变化,陆砚瑾变了许多,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陆砚瑾听见苏妧的话,脸上并未有任何的恼意,还轻声淡笑,“和离后夫妻难道就不能说话?”
苏妧抿唇不语,她嘴笨,说不过陆砚瑾,多说上一句陆砚瑾可能就会想到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陆砚瑾黑眸深邃,在苏妧毫不设防的时候,将苏妧一把拽入自个的怀中,有力的手臂紧紧桎梏住苏妧,没让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阿妧,纵然是和离后的夫妻,也总归有重归于好的时候,不是吗?”
苏妧立刻道:“我不愿意。”
她眼睫轻颤,在触及到陆砚瑾幽深的眼神时,赶忙又将眼皮给垂下,“我不爱你。”
两句话似是一把利剑插/入陆砚瑾的心头,他手臂之上的力道大些,心头处更像是破了一个窟窿,难以填补上,“没试过如何知晓,阿妧,我们总该试试的。”
苏妧闭上眼眸,朱唇微张,将从前没能说出的话语全都一并道出,“王爷以为你我二人之间还能和好如初,以为只要知晓过往的事情,就一定可以打开我的心?可纵然王爷知晓,那些痕迹依旧存在,难以消弭。”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敢注视着陆砚瑾,“王爷本不必执着于我一人,如同从前夫人对我说的,我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身份更是见不得光,能嫁给王爷已经是高攀,不该再有旁的念想,我试过,也努力过,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的,我不想再过这般的日子了。”
陆砚瑾压低声音,“阿妧!”
苏妧笑得很是悲凉,“王爷听我说完可好?”
她见陆砚瑾没有开口,脸上全是痛苦难耐的意思,“蜜骨香的事情我很感激王爷,却也只会是感激,我明白王爷大抵是知晓蜜骨香会在何时散去,只是迟迟没有同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不想再回到王府,不想再过上那样的日子了。”
陆砚瑾喉结上下滚动,苏妧继续道:“王爷想知晓我从前在苏府的日子,我可以同王爷说,也请王爷放我离开。”
倏然间,陆砚瑾不想让苏妧将话给说出,“我刚去苏府之时,过得很难,府中没有人待见我与娘亲,我与娘亲分得府中最为僻静的一处院子,说的是为了让我们好生修养,可同软禁也差不多。”
苏妧唇边勾起个笑容来,杏眸满是悲凉,“与我在王府是差不多的,我在王府不敢出门,甚至不敢踏出院子,就是怕做错,每每想要出府,也怕婆母怪罪,哪怕偶尔一次出府,也得征得王爷的同意。”
苏妧声音很是疲惫,“可陆砚瑾,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想要成为苏妧,只是苏妧,不是苏家的女儿,不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女,更加不是摄政王府的王妃。
陆砚瑾的心像是有一把弯刀刺了进来,他看着苏妧脆弱的样子,掌心抚上苏妧的发丝,“阿妧,从前的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他声音虽然很轻,但一字一句之中尽数都显得承诺。
苏妧眼睫微颤,朱唇微张,想要说话但是半晌都没有说出口,希望陆砚瑾能说到做到罢,只要莫要纠缠她,一切都是好的。
低垂下头,苏妧缓缓松下一口气,却丝毫未曾察觉到陆砚瑾眼中的那一分偏执。
朝后退一步,撤开些与陆砚瑾之间的距离,苏妧缓声道:“时辰不早,王爷也该回府了。”
刚才所见陆砚瑾的模样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他又恢复往常,“本王今日带着岁岁留下。”
苏妧立刻蹙眉,想要反驳陆砚瑾的想法,然而却听见陆砚瑾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本王一人在宜阳,岁岁也定是想父亲母亲都在身边的。”
苏妧道:“岁岁如此小,不知道事情的。”
只是说完这话,她就感觉出陆砚瑾的黑眸直直看向她,带有一些询问的意味。
苏妧闭上唇,好吧,大抵也是知晓一些的。
她带着几分的懊恼,脚尖小幅度的在地上轻碰,娇憨模样让人眼中都不免布上柔情。
岁岁确实是个聪明孩子,这话是没错的,从前他年岁尚小,都知晓要寻着她来睡,如今大些更是如同一个鬼灵精一般。
苏妧想的很是清楚,眼前的幸福虽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但是能与岁岁相处,多一天总是比少一天好些。
陆砚瑾不免低笑出声,嗓音酥麻,又带有一些沙砾般的感觉,使人耳根发痒。
瞬间被陆砚瑾拆穿,苏妧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恶狠狠却并无太大威慑力的看了陆砚瑾一眼,随后直接离开。
眼看着惹恼苏妧,陆砚瑾倒是没那般着急,如今苏妧的模样不知比从前要好上多少,他再也无法忍受分明他就站在苏妧的跟前,她却满脸漠然的模样。
苏妧揉着耳根,发誓今夜定然不会同陆砚瑾说上任何一句话。
崔郢阆站在苏妧的院子与花园必须要去的那条小路之上,等着有些着急,手上不停砸着石子。
听见前头传来的声音,崔郢阆很快就将手中的石子都给扔掉,见到苏妧头都不回横冲直撞有些乐了,“怎得了这是?”
才笑完,就看见陆砚瑾唇边噙笑的也走了过来,瞬间,崔郢阆恨不能回过去给自个来上一拳,他没什么好气,竟是一时忘记,能将苏妧给惹成这般的,除了陆砚瑾再无旁人。
于是崔郢阆直接牵着苏妧的衣袖离开,陆砚瑾眼看着面前的样子丝毫不慌,不紧不慢的跟在二人的身后。
崔郢阆小声问,“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
苏妧摇头,“没有,不过是同他争辩几句。”
她声音发闷,若不是看见身后陆砚瑾的神情,崔郢阆显些就要信了,咬紧牙却半句话都不能说,他深吸一口气,“我让人将他给赶走。”
不是没有听见刚才陆砚瑾如何说,苏妧赶忙扯住崔郢阆的衣袖朝身后看一眼,在一瞬与陆砚瑾四目相对时,苏妧很快就将眼神给收回,“让他留下罢。”
说完这话,苏妧再也无任何旁的话语,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崔郢阆那股劲不上不下,郁色尽显,他看了许久,呼吸也调整许久,话几番到了唇边都是问不出的模样。
最后走至府中的荷塘边,崔郢阆闷声道:“阿妧,你是不是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苏妧一听险些快要昏过去,急切道:“不是,自然不是。”
她无奈道:“我想留下岁岁同我一道。”
苏妧有多在乎岁岁崔郢阆是能看得出的,如此说法倒是让崔郢阆也稍微能接受一些,听见苏妧如此说,崔郢阆自然是无话可说,“成,就让他待上一晚。”
苏妧晃下崔郢阆的衣袖,“就知晓哥哥疼我。”
崔郢阆这时回身对婢女道:“让人将岁岁给抱来。”
婢女先是看了陆砚瑾一眼,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着人去,刚才可是王爷将岁岁给带来的,她们虽是崔府的婢女,却也要看人家是不是答允。
苏妧心头有朵愁云散开,想起方才陆砚瑾说的话,又想起今天的日子,难得露出些笑意来。
冬日中荷塘什么都没有,不比那时桂花开,满树金黄洒在池塘之中,荷花晃悠悠地飘在水面之上,多份相得映彰。
崔郢阆见着园子也颇有些不满,“冬日也不知有何好看的。”
陆砚瑾适时上前,站至苏妧的身边,话语像是对着苏妧所说:“冬日府宅之中,自然没什么好看。”
崔郢阆立刻出言讥讽,“若思我没有记错,是王爷要出来走走的。”
苏妧柳眉也微微蹙起,陆砚瑾究竟是在做什么,他说着要出来,却又说外头没什么好看的,大冷天的,莫不是以为谁都喜欢吹着冷风不成。
面上冷下来,崔郢阆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扯住苏妧的衣袖就准备离开。
但在此时,陆砚瑾的大掌牢牢桎梏住苏妧的手腕,没有任何的阻隔,苏妧能感受到他掌心泛着浓浓的灼热,更是能感受到他掌中的用力。
被两人如此扯着,苏妧险些没有站稳,二人都不愿放手,隔着苏妧眼眸对上,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崔郢阆开口道:“王爷此番,可算是冒犯民妇?”
陆砚瑾薄唇微张,只是嗤笑一声,却没有回答崔郢阆的话。
二人没打算放手,苏妧被他们两人扯出一个滑稽的模样,感觉身体都要他们给拽断,苏妧温柔的嗓音中带有些薄怒,“都放手。”
这时两人才缓缓将手给放开,崔郢阆直接道:“莫要理她,咱们回去。”
苏妧也是如此想,方才陆砚瑾说想要出来走走,然而也是他说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那何苦还要将岁岁给抱来,让他同自个一起吹着冷风。
转身那刻,陆砚瑾缓缓开口,手中放出一只信号来,“阿妧。”
苏妧才刚一转身,前头的天儿就瞬间乍亮。
头顶之上是绚烂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毫无平息之日,漫天星光映在苏妧的眼眸之中,五彩斑斓之中,苏妧听见陆砚瑾缓声道:“阿妧,新岁快乐。”
苏妧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烟火,更是没有漫天全部都是,从前在上京,宫宴结束后会有,但是那始终离她太过于遥远,甚至在那处小小的院子中,她什么都瞧不见。
杏眸飞快的眨动,苏妧的呼吸都变得浅了许多,她怕只要自个一呼吸就如同黄粱一梦般很快散去,“你放的?”
陆砚瑾低声轻笑,嗓音沉沉,却丝毫不差地传入苏妧的耳中,“阿妧,去岁我让你难过,今年我想让你开怀一些。”
天上的烟火仍旧在持续,苏妧不知放了多久,眼底都只觉得是绚烂一片,毫无停歇之意。
宫中年宴结束,大抵也就是这般的场面了罢,苏妧默默在心中想着。
原来烟火竟然如此好看,满城烟火只为一人而放,听起来像是梦,可却真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谢。”苏妧保持着一贯的声音,“我很喜欢。”
不管陆砚瑾有没有听见,苏妧是真诚道了一句谢的,从前的十七年她从未过好任何一个新岁,八岁之前随着娘亲在青州,虽然开心,但却因为出身被人诟病。
八岁后去往上京,冬日炭火不足,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每当新岁时只是在想,原来自个又撑了一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终于有天等到一盆炭火,却只是为了保住苏家,保住那位出逃的嫡姐,让她替嫡姐嫁给陆砚瑾,那时,苏勖峥与苏夫人是当真想要放弃她,哪怕她死,也毫无关系。
苏妧杏眸有些湿润,却不想垂下头,她不知会有多久,更是怕如今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消散不见。
陆砚瑾的手轻轻揽在苏妧的腰间,“想哭就哭罢,阿妧,往后只要你想,不论何时本王都能让你看见。”
苏妧听见陆砚瑾的话语,声音中有些哽咽,她装作无事道:“不必了,这一次就好。”
不管是不是黄粱一梦,可一生中只要有一次,这般也就真的足够了。
身后的岁岁突然发出声音,苏妧转身,乳母上前将岁岁放在苏妧的手中,“小公子方才看的也很是认真,想来也是喜欢的。”
苏妧掂了一下岁岁,这些日子倒是长了不少,用手拢下岁岁的衣裳,还用斗篷将他裹得严实一些,“偏你是个会享受的。”
岁岁倚在苏妧的怀中,小手拽着苏妧的衣裳不愿松开,另一只手放在嘴中。
苏妧将他的手给拿掉,没再往身后看一眼,直直朝房中去。
陆砚瑾满目柔情地看着岁岁与苏妧二人,崔郢阆走至陆砚瑾的身边道:“草民倒是没有看出,摄政王竟有如此多的时间,还能每日哄女子开怀。”
话语夹枪带棒,此话便是说陆砚瑾在其位不谋其职。
陆砚瑾周身气息变冷不少,见着崔郢阆的模样,他身上玄色大氅衬得他玉冠生辉,“本王只为阿妧,往后也只会为她,再无旁人。”
第一百章
【第100章】
房中炭火烧个劈里啪啦的作响, 苏妧心不在焉的哄着岁岁,看她在床上翻着,唇边浮现出自个都没有察觉的笑意来。
门被人敲响, 苏妧看眼床榻上的岁岁, 快速将绣鞋给穿起来走过去开门。
芸桃笑着站在门口,手中还提着一些夜宵, 门外寒风阵阵, 苏妧不免扯下芸桃让她进到屋中来。
苏妧帮她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慌忙又回到床榻边将岁岁给抱起, 见芸桃将点心还有扁食放在桌上时,笑着道:“怎得想起做这些了。”
厨房的厨子都让他们回家去, 这些只能是芸桃自个做的。
芸桃嗔怪道:“姑娘自个吃着独食, 倒是还不许我做些用。”
苏妧赶忙道:“自是没有这个意思。”
那会子也不是没有想起芸桃,只是大抵想着她对陆砚瑾有些怕意,让她去反倒是拘谨起来, 后来没给她送,也只是因为包的有些不够罢了。
芸桃笑着说:“我打个趣,姑娘快尝尝我做的如何。”
怀中抱着岁岁有些不便, 芸桃将岁岁给接过去,轻声哄着他。
纵然方才用过饭, 苏妧在外头那般久也有些饿了, 拿起勺子用了一口, 果真是不错的。
杏眸中瞬间亮起光来,苏妧点头, “你手艺倒是不错。”
芸桃乐呵呵一笑, “之前在厨房也不是白待的,自然也是学到很多。”
见桌上还有一碗, 苏妧就知晓芸桃大抵也是没用的,“你先用着,岁岁我来抱。”
又回到娘亲的怀中,岁岁乖巧的抬头一笑,看的苏妧心都化了,在岁岁的小脸之上亲了一口这才做罢。
芸桃一边吃着,一边道:“方才的焰火,是王爷为姑娘放的罢。”
苏妧手一顿,她原以为旁人是不知晓的,用眼神询问着芸桃,她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是听园子里头的婢女说的,说是方才看见姑娘还有王爷在那处,我这才有所猜想。”
苏妧稍微放下心来,点头道:“是。”
没有刻意隐瞒,对于芸桃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芸桃抿唇,眼神中带有些小心,“姑娘如今,对王爷是个怎样的看法?”
她这话一问出,苏妧的手一顿,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摇头道:“我也不知。”
芸桃又进一步道:“我将姑娘当作姐姐,才会说这番话,姑娘莫要怪我多嘴。”
苏妧点着她额头,“我若是不愿听,方才可就将你给赶出去了,你说就是,无妨的。”
芸桃轻声道:“我敲着王爷,似乎并未有想要放手的意思,姑娘可曾与王爷说清楚了吗?若是王爷真的不愿意放手,又要如何?”
苏妧哄着岁岁的手一顿,这些话她之前也想过,今晚上她也同陆砚瑾说了,朝芸桃看去一眼,苏妧笑着道:“若是愿意,你往后唤我姐姐就是,听着姑娘这话倒是觉得生分。”
而后她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微微重了一些,岁岁发出一声哼唧来,苏妧连忙将手给挪开,“今晚我同陆砚瑾说,我不愿再过从前那般的日子,我也不知,他究竟会如此做,但他答应我,不会再逼迫我做我不愿的事情。”
芸桃小口用着碗中的饭食,“姐姐真的对王爷,半分的情谊都没了吗?”
她不是不能看出苏妧曾经爱慕过陆砚瑾,可她并不清楚苏妧与陆砚瑾之前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甚至都不知晓为何苏妧会对陆砚瑾倾心。
苏妧看了芸桃一眼,笑着道:“我是不是还未对你说过,我与王爷从前的事情?”
芸桃点点头,眼睛中充满好奇的意味,苏妧开口,将从前的事情大致将与芸桃听,在最后说上一句,“我不知,我连自个的心都看不清楚,如何能看清楚他的心。”
芸桃听完,气愤的眼眶都红了,“王爷若是如此做,岂不是辜负姑娘的一片好意。”
苏妧启唇说:“世间情谊,向来都是互相亏欠的,本就是无法用钱财衡量的东西,谈何能说亏欠又或是不亏欠一说,不过是谁付出的多与少罢了。”
她看向怀中的岁岁,小孩多觉,方才岁岁醒了一阵,这会子又打了个哈欠,苏妧用帕子将岁岁眼角的泪花擦去,“所以我不想付出那般多了,也不想再经历一场看不到头的爱慕了。”
芸桃叹口气,“姐姐说的在理,只是我怕,更多资源都在群 思儿尔二吴究依四七 加入观看后头姐姐与王爷去到军营之中,难保不会……”
这话一说出口,苏妧十分坚定的道:“不会。”
平日柔弱的杏眸望向芸桃,里头十分的果决,“我不会的。”
从那时陆砚瑾下令将她关入寺庙之中开始,她的这颗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也已经死了。
芸桃看着已经睡熟的岁岁,“届时岁岁,王爷大抵又要送来府上了。”
苏妧闷声道:“娘亲很是喜欢岁岁,若是能由娘亲照顾我也是放心的。”
因为这事苏妧不免想起上回被绥国人掳走的事情,她倏然笑了,只是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说来,其实我与陆砚瑾没什么相欠的,他欠我的,之前在救出江公子与哥哥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从前在王府,陆砚瑾教了她许多的事情,他也并不是一昧苛责,性子冷淡本就是他待所有人都是如此,苏妧不想去回想府中种种,都过去才是最好的。
若不是因为她开口,那日陆砚瑾是不会救下江珣析与崔郢阆的,终归这其中的种种,早就已经无人能说的清楚。
芸桃看向漏刻,“时辰不早了,不若让乳母带着岁岁回去睡,免得一会儿到了时辰放鞭炮的时候将他给吵醒。”
苏妧应下她的话,看芸桃开门将乳母唤进来,她没立刻将怀中的岁岁交给乳母,而是压低声音道:“我桌上有几只羊脂白玉的镯子,成色都是不错的,你们照顾岁岁都有功劳,选些自个喜欢的首饰,就当是年节礼了。”
几人互相看一眼,赶紧谢恩,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虽说王爷脾气不定,可苏姑娘是个极好相处的,比别家的主人不知要好了多少。
苏妧看着她们将岁岁抱走后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又回到桌前缓缓用着扁食。
芸桃想将碗给撤走,“放了好一会儿,都有些泛凉。”
苏妧笑着道:“房中炭火很足,倒是还好,无妨的,本就只是个宵夜。”
她如此说,芸桃便不好将碗给端走,只是看着苏妧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苏妧不免有些发笑,“怎得如此看着我。”
芸桃幽幽叹口气,“姐姐这一走,怕是在军营中免不了又会被王爷疼爱。”
苏妧被狠狠呛了一下,手中的白瓷勺都险些掉落在地上,慌忙用手旁的帕子掩住唇角,她眼尾都泛着红,“你这小妮子,就你胡说。”
芸桃立刻道:“我可不是胡说,姐姐生的这般貌美,又有蜜骨香在,王爷怎能把持的住。”
纵然芸桃说的都是实话,可苏妧仍是免不了的恼怒,站起身就作势要打芸桃,又被她给避开。
就在二人在房中嬉闹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芸桃立刻跑至门那处去开门,一见着是陆砚瑾,登时将面容之上的笑意都给收回,“王爷安好。”
手十分紧张的攥着门框,陆砚瑾只是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便看见苏妧小口喘着兰气,襦裙遮挡之下,雪峰簇拥而上,一片白皙的肌肤露在外头,别有一番风趣。
苏妧拿着帕子轻拍下脸,瞧着芸桃看见陆砚瑾这副害怕的模样,不免心中发笑,如今看见陆砚瑾如此害怕,倒是不知方才的那股劲究竟去了何处。
然而苏妧却也并未让芸桃太过于为难,走上前问道:“王爷怎的来了。”
放了焰火没有多久,苏妧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陆砚瑾才会选择直接抱着岁岁离开。
心头有一种感觉忽明忽暗,她这才会直接选择逃避离开。
陆砚瑾暗沉的声调中带着几分的温柔,“马上到了时辰,可要一道出去?”
守岁守得便是这个时候,苏妧也没有那般扭捏,点头应下好,让陆砚瑾先一步过去。
只是陆砚瑾在走时,黑眸深邃,在苏妧的身上看了一圈后说:“外头风大,记得将大氅给穿上。”
平静点头,苏妧没有拒绝陆砚瑾的这一说法,本就是冷的,她也不是不知道,也是不想在此时与陆砚瑾生出什么口角之争。
在陆砚瑾离开后,芸桃快速将门给关上,苏妧递了一杯茶水在她的手中,“方才还说,怎得一看见王爷就不说了。”
芸桃将一杯水都给喝个干净,“姐姐分明就知道,就莫要打趣我了。”
苏妧也不多说,只是穿上大氅后同芸桃一起出去。
难道的是,陆砚瑾与崔郢阆都坐在暖阁之中,他们二人虽没有说话,却能坐在一处也是难得。
苏妧见状有些疑惑,朝暖阁去,婢女将帘子掀开让苏妧与芸桃一道进去。
崔郢阆端着酒盏先看出不对的地方,“你这是吃了酒?怎得脸竟如此红?”
苏妧迅速摸上自个脸,在察觉到陆砚瑾的眼神也看过来时,避开陆砚瑾的目光,“并未,大抵是房中有些热。”
崔郢阆点头,头朝陆砚瑾那处偏了一些,想起方才他狂妄自大的模样,就没什么好气。
倒了一杯酒水放在苏妧的手边,崔郢阆道:“天冷,喝些酒暖暖身子也是无妨。”
苏妧一看见酒,脸烧的比方才更狠,陆砚瑾视线转过来,更是看见苏妧眼神之中的躲避。
那夜食髓知味,陆砚瑾自那日后就再未看见苏妧有喝醉的时候,倒是让陆砚瑾有些遗憾且有些惋惜。
苏妧实在忍受不住陆砚瑾灼热的目光,没忍住瞪了陆砚瑾一眼,让崔郢阆脸色更沉,“怎得了?”
苏妧慌张之中并不想让人知晓此事,端起酒盏立刻含糊道:“无事。”
酒被苏妧一口饮下,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崔郢阆不知苏妧酒量深浅,这是提醒着她,“莫要饮的太急,这酒后劲倒是大的。”
一口下肚,苏妧喝的有些晕乎,乖巧坐在原处点头。
杨叔拿出鞭炮来,冲着暖阁道:“少爷,要到时辰了。”
一听见这话崔郢阆就起身,带着苏妧朝外头去。
苏妧起身之时踉跄一下,稍微有些没有站稳,陆砚瑾眼疾手快,直接扶住有,这才让她没有摔倒。
眼前的人是谁苏妧已经有些看不清楚,陆砚瑾看见苏妧略微迷茫的眼神,想起从前的那个称呼。
望向走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崔郢阆,只得先将苏妧给扶好,声音中淬着冷意道:“站好。”
苏妧点头,崔郢阆这才扯住苏妧的衣袖去到外头。
没想到酒劲上来得这般快,鞭炮点燃之时,苏妧被吓得一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众人互相道着新年,苏妧的手在喧闹声中被人抬起。
嗓音酥酥麻麻的,虽是冰凉的,却又带着几分独属于她的温柔,“阿妧,新岁安康。”
手中不知被塞入什么,苏妧只感觉手被人握了一下,而后听见,“拿好,莫要掉了。”
杏眸之前被蒙上一层的水汽,苏妧迷迷糊糊的点头,已经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什么,甚至都有些忘记自个是如何回房被人送至床榻上的。
只隐约听见好似是哥哥的声音,“晚上看着些姑娘,莫要让她着凉,竟也没想到她酒量这般差。”
苏妧歪斜在枕上,朱唇半张,贝齿露出一些,身上因吃酒有些发汗,她想要开口说自个没有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做罢。
一人在房中,婢女们端了水进来想帮苏妧擦手,却被苏妧给避开。
她望向自个的手,这会子才想起什么,“我手上的东西呢?”
香肩半露,雪峰随着她的呼吸不停涌动。
婢女朝后看一眼,另一位婢女赶忙将东西给拿过来,“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苏妧有些迷糊看着眼前的红封,稍微有些发愣。
贝齿咬上下唇,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新岁之时收到红封,从前都从未有过。
眼看着苏妧要落泪下来,婢女们哄着苏妧,“姑娘这是怎么了?收到红封不高兴吗?”
用帕子帮苏妧擦拭着眼泪,苏妧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下来,“这还是我头一回收到红封。”
外头站着的陆砚瑾,本是准备翻窗进去,不想竟然听到这么一番话。
想要推开窗户的手也在此时顿住,转而变成紧紧握成拳,黑眸中更多一份怜惜。
房中的抽泣声在继续,陆砚瑾本是想要进去的心也歇下来不少,扭头走向客房中。
站在院中,从安很快就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陆砚瑾解下腰间的令牌,“命上京之人查清苏府的一切。”
从安接过,令牌之上金线云纹缠绕,世间只有一块,若只是寻常小事根本用不到这些。
拿着令牌的手紧了一些,“马上就要开战,王爷此时会不会太冒险一些。”
查苏府的事情自然是与苏姑娘有关的,定然不会是旁人,从安不知为何要探查这些,只是分析眼前局势。
陆砚瑾揉着眉心道:“不必,就如此办。”
从安接下令牌离开,陆砚瑾站在院中,感受着外头的风吹在身上。
所以阿妧,从前你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呢?
再次回到窗前,房中已经没了那么多的声音,陆砚瑾轻轻一推窗户就被他给推开,而后陆砚瑾毫不费力的直接进到房中。
大抵是苏妧不愿挪动,只见她就睡在软塌之上,脸上恬静,竟是熟睡的模样。
呼吸平缓,水葱似的指尖露在外头,泛着淡淡的粉色。
陆砚瑾眼眸深深,攫住苏妧的小脸,大掌轻轻摸上苏妧的侧脸,本不该出现他身上的动作,却被他给做的分外柔情。
“阿妧,狗蛋是谁。”
他不会忘记那时听见苏妧所说的话,更不会忘记她心心念念的那人。
明知她不会回答,却仍旧是发疯一般的将这话给问出,嫉妒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生长,无法抑制。
苏妧小手捉上陆砚瑾的手,将他的手给放在手心之中,娇声道:“狗蛋莫闹。”
陆砚瑾薄唇轻呵一声,“狗蛋是哪个混蛋。”
粗俗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全然成了另外一副样子,苏妧杏眸半睁看清眼前的人,美眸中满是困惑,而后又是惊喜,“狗蛋就是你呀,你回来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单薄的寝衣挡不住身上的姣好,苏妧抱住陆砚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软玉在怀,陆砚瑾自然不会错过她的投怀送抱,手臂用些力气揽住苏妧的腰肢,似是想要将她给揉进自个的骨子中。
“苏妧,你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闻言,苏妧撤开些距离,手捧在陆砚瑾的脸上,二人离得很近,唇瓣都快要贴上。
两人之间的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苏妧再为认真的道:“狗蛋是你。”
陆砚瑾被她给气笑,“我是谁?你可还认识?”
苏妧被他的这番话都弄生气,与他之间保持些距离,“你就是狗蛋,也是陆砚瑾。”
她的话音才落下,陆砚瑾不敢置信的看向苏妧,他原先以为,被她念着的人是崔郢阆,又或是旁人,可如今才知,竟是他自个。
心口处猛然被人戳中,陆砚瑾的呼吸都变得重些,不知该用怎样的话语来说出此刻的心境,他的阿妧,竟一直还想着他。
陆砚瑾轻声问,“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苏妧柔媚笑下,翻个身子,闷声道:“我才不说。”
陆砚瑾将她抱入怀中,身上的松柏香气与苏妧身上的兰气混杂在一处,“为何不说?”
苏妧撇唇,“他是个坏蛋。”
陆砚瑾纠正她,“错了,他是个混蛋才是。”
骂自个的话被陆砚瑾说的极为顺口,甚至面不改色的直接说出。
苏妧重重点头,“对,他是个混蛋。”
而后苏妧闷闷不乐道:“他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哥哥,只可惜他不会说话,我开始以为他是个哑巴,但没想到他不是,还将饼子分给我,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周围的阿伯与阿婶都说,起个贱名好养活一些,我看见他虚弱的样子,就给他取了狗蛋这么一个名字,只是却不敢说出来。”
陆砚瑾从不外泄的情绪,在此刻因他呼吸泄露出一些来。
手中的力道都紧了一些,他又怕将苏妧给弄痛,指腹不停在苏妧的手腕之上摩挲,“为何不敢。”
“唔……”苏妧倒是认真回想一番,“他生的好看,身上衣着不俗,定然是个高门显贵的公子,我可不敢,但是后来,我再也没见到狗蛋了。”
陆砚瑾将苏妧给拽住自个的怀中,“如今他在你的面前。”
苏妧将杏眸给睁大看向陆砚瑾,本该是抿唇想要笑的,却又猛然间摇头,“不是,你不是,你只是陆砚瑾。”
她心中,狗蛋与陆砚瑾是不同的。
狗蛋是那个愿意在自己饿的时候,还分给她吃的东西的人,但是陆砚瑾不是,他只是摄政王,是她高攀不上的身份。
陆砚瑾黑眸深邃,看着苏妧在说完这些话后又沉沉睡过去。
只是他没有将苏妧给放开,而后抱着苏妧去到床榻之上,低身那刻,唇瓣快要贴上苏妧的朱唇,陆砚瑾硬生生忍住那股施/旎的冲动,将身子撤开一些。
而后指腹在她额前轻碰,将她蹙起的柳眉给抚平应下一吻,“睡吧,睡醒后狗蛋就回来了。”
不一样吗?可那都是他,他大抵是明白,苏妧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苏妧攥紧陆砚瑾的衣袖缓缓放开,又沉沉睡了过去。
酒劲上来,她比上回要听话许多。
陆砚瑾半跪在床榻上,这个姿势不知维持多久,腿都以及没了知觉也没换任何的位置。
看见苏妧逐渐熟睡,他往日冰冷的黑眸中如今尽数都是柔色。
从袖中拿出沉甸甸的一沓东西,他看向暗柜之上放着的红封,随后将手中的物什全部都塞在苏妧的枕下,“往后每年,我都陪着你。”
只可惜苏妧并不知这些,一觉睡了许久,起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婢女赶忙端了醒酒汤来给苏妧喝,本是想要上前帮苏妧按下头,却不慎碰到苏妧的枕头。
软枕不慎掉落在地上,苏妧本是没有注意,却听见婢女小声惊呼一声,“这……”
苏妧赶忙回头去看,在软枕之下,有不少的红封七零八落地在下头放着,她端着醒酒茶的手一顿。
数了数红封,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个,加上昨晚那个,便是十七个。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