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111章】
陆砚瑾的心口处似是被人凿开, 那处地方,听到的全然都是苏妧的声声哭诉。
他知道从前苏妧在苏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可她从未与他说过, 这是头一次, 苏妧在他眼前表露出如此的情绪来。
黑眸闭上,陆砚瑾盖住眼眸中的那些怜惜, 大掌轻抚上苏妧的乌发, 脖颈处她的泪珠缓缓掉落下来,开始泛凉。
不知哭了多久, 陆砚瑾的心也跟着她揪起许久,直到今日, 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为何苏妧这般在意从前的事情。
指腹轻轻擦过苏妧的眼下,将她脸上的泪珠给擦拭掉,“哭久了对身子不好。”
腰腹处有把短剑, 他亲手将剑鞘打开,塞入苏妧的手中,“从前我做了许多的错事, 若是还怨,就只管朝这处捅, 只要你莫在哭。”
大掌裹住苏妧的小手, 苏妧感受到手心之中剑鞘的剑柄, 摩挲着她的手,让她不大舒服。
杏眸中流露出几分的害怕还, 苏妧更是手一抖, 若不是陆砚瑾如今裹着她的手,她定然拿不稳手中的短剑。
陆砚瑾放着的位置, 正好是他心口的位置,苏妧不住地摇头,看着陆砚瑾唇边带笑的模样,只觉得他是疯了。
手在不停的发颤,她不断摇头,“不要,我不要。”
感受陆砚瑾大掌松开的那刻,短剑终究是掉落在二人的衣摆之上,从开始时陆砚瑾的唇角便一直勾起,仿佛如今的场面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陆砚瑾声音发冷道:“放心,明日之后你定然什么都不会听到,阿妧,我会让她们所有人在你面前赎罪。”
包括他自己。
苏妧哭的有些发懵,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陆砚瑾的话语,只知松开净完面,有些发晕,眼睛也是止不住的发涩。
亲自动手将烛火给灭掉两盏,陆砚瑾自个动手将帕子给拧干净帮苏妧擦着眼眸。
而后他慢慢弯下腰,在苏妧的额头之上落下一吻,“睡罢,睡醒便好了。”
他嗓音也不知是不是能将人给哄睡,苏妧慢慢闭上眼睛,攥地很紧的手也缓缓松开不少,多日来压抑的情绪都在此时得到缓解,她终究是能好好睡过去了。
等到苏妧熟睡,陆砚瑾才将她攥成拳头的手给打开,指腹帮她抚平蹙起的柳眉,看着她下唇之上的牙印,眸色沉冷几分。
直接起身,陆砚瑾走出营帐中,从安在外头等着陆砚瑾,他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整理着身上的有些被弄乱的蹀躞带,“人可找到了?”
陆砚瑾这话说出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从安却明白的很,陆砚瑾这是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赶忙道:“已经找到了?只是军中的一名小将士,今年不过十五,他们都去过军妓营,是苏俏嘴不老实,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陆砚瑾听到此处,脸上倒是露出个笑意来,“很好,如今欺负人,都敢踩在本王的头上了。”
他大步朝前走,去到另一处距离很远的营帐中,里头众人都是带着不安的心在此等着的,相互看看,却都不敢说话。
不知他们究竟犯了怎样的罪,更是不知自己缘何会到此处,便是连召见他们的人都说不清楚,只知有人吩咐他们在此候着罢了。
陆砚瑾掀开帘帐走进去的时候,众人看见是陆砚瑾,有一瞬的不敢相信,随后很快便跪下,“参见王爷。”
陆砚瑾神色淡淡一言未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看都不看地直接就进去。
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心中都有不少的猜测,可没有一人有胆子说出口,只是骤然,他们想到一件事情……
陆砚瑾端起桌前的茶动作散漫的吹了一口气,没有喝下去,只是将茶盏放在手中把玩,另一只手撑着额角若有所思的模样。
倏然轻声笑道:“可知今日本王叫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他们一顿,而后俱是摇头。
陆砚瑾黑眸骤然发冷,茶盏被他扔在几人的面前,瓷器碎得四散,众人却都不敢挪开任何的位置,尽数都是磕头,“王爷息怒。”
“息怒?”陆砚瑾站起身,有着无数的压迫,“你们倒是好样的,随便什么话都敢听,随便什么话也都敢信,更能随意说出去。”
他这话一说出口,跪在地下的人何尝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在军中多日,看到像苏俏那样的小娘子,都有几分的动容,更莫要提温存之时,她轻轻靠在自个怀中的样子,娇艳欲滴的模样再配合上她的哭诉声,任凭是谁都不会不心动的。
“都是那个苏俏,都是她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是啊,我们也都是被苏俏给骗了,还请王爷开恩。”
众人看着头一个打头的人,皆是赶忙求饶。
陆砚瑾冷眼看着他们,眼中并未有任何的动容,“军中纪律严明,然而你们却做出这般事情来,任由流言散播,等回到上京,每人杖责三十,倘若本王再听到类似的流言,你们可知……”
没有将话给说完,可众人皆知道后头的警告意味着什么,登时便不敢多说,连连叩首,“王爷恕罪。”
陆砚瑾没再多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便直接出去,站在帐外,他扣住手中的白玉扳指,不知若是他不回来,苏妧一人面对这般的田地,会有多害怕。
对一旁站着的从安道:“将苏俏给处理了,做得干净些,不要被人给发现。”
从安心中一惊,“若是被旁人知晓,怕是不妥。”
陆砚瑾声音冷冽,“本王从未怕过这些,纵然会被人知道,但为了阿妧,又有何不妥。”
一切让苏妧伤心的,都不该在这世间出现,更加不该惹她心烦。
从安静默两刻,随后道:“属下明白了。”
夜色几乎快要将陆砚瑾给吞噬,他眉眼清淡,唯有在想到苏妧说出今晚话时,才多上几分的动容,从前他竟不知,原来她这些话,竟是这样的意思。
第二日醒来,苏妧确实没有再听见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风波也全然都已经平息下来。
她心口处有些发胀,眼眸更是酸胀的厉害,只要认真想想便知道是谁帮她处理好这事的。
原来他日夜兼程的回来,是为了这事。
苏妧不知他贸然到此会不会再一次被杖责,也没人来告诉他这个结果,收到的便只有陆砚瑾让人送回来的一张字条,“事情初平,不必过于忧心,好生照顾自个。”
没有同苏妧说他要去做什么,只是交代好自个的去向,后头再无其他。
苏妧握住手中的字条,握成拳,将字条一道放在心口处,眼眸处酸涩且难受。
眼睛还酸涩的厉害,她自个打了一盆凉水就朝脸上送去,全然不管如今水的冰凉刺骨。
站在铜盆之前,苏妧很是明显地看到自个脸色苍白,一双圆溜溜的杏眸更是肿胀不堪。
她又强撑着缓缓站起,做起寻常的事情来。
只是她却不知昨夜军妓营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陆砚瑾正在与人议事,眼下攻破绥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只是眼前的瘴气林实在难进,里头那些阴森的传闻更是让人害怕。
从安快步走至陆砚瑾的身侧,低声耳语两句,陆砚瑾的脸色瞬间变了个模样,“当真?”
从安点头,证明事情确实无疑。
陆砚瑾眸中阴鸷更甚,手放在腰侧的剑上,眉宇间更是平添沉冷。
周遭的几位副帅看见,都有些不知为何,耐心询问,“王爷可是有什么旁的事情?”
陆砚瑾张口,可眼中的戾气没有半分散去,“并未。”
而后他很快便接着道:“瘴气在雨天才会增加,两日后便是个大晴天,那时攻打,一举两得。”
众位副帅皆是认可他的话,可陆砚瑾又道:“但这回,本王要直捣王城,一举拿下绥国王上的项上人头!”
他将代表着军队的棋子朝前挪了一些,直接便落在绥国的王城之上。
副帅们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说这事不难,他们也有信心直接拿下,只是如此做,是不是太过于急切一些。
其中一位副帅朝陆砚瑾的眼眸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眼中露出嗜血的光来-
苏妧近些时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额角处也总是猛烈的跳动,每回做着衣裳,也不知怎得,就会倏然出神,好几回差点扎破自个的手指。
崔郢阆坐在苏妧的旁边,看见她频频走神的模样,也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怜惜,“怎得了?手都要扎破了。”
已经到了春日,手上的冻疮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痕迹没有消退下去,手上并不好看。
苏妧这才突然回过神来道:“无妨,就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感觉有些不对罢了。”
崔郢阆在一旁打趣她,本是也想要她开心一些,“如今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放宽心。”
苏妧也勉强地展露出一个笑意来,但仍旧有些心不在焉的。
自从那日有人来同她说苏俏已经被送走后,苏妧就总会会有这般的感受,不安的情绪更甚。
另一侧,陆砚瑾带着一队人马,趁着月色朝皇城而去,身影也逐渐隐匿在其中,渐渐没了踪迹。
崔郢阆用此事同苏妧说,苏妧不大懂朝政上的事情,用半懂半不懂的目光看向崔郢阆,惹得崔郢阆赶忙将手中的茶盏给放下,“瞧我,不应当同你说这些事情的,免得你又多想。”
苏妧小声问道:“哥哥从何处听出的?”
崔郢阆撇下唇瓣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的话语提及他每天收到的密信,那上头的种种,他是半分都不敢多留,只怕是留下被人发现就是杀头的死罪。
崔郢阆并未多言,只说偶然听军营之中的人说起的。
苏妧虽有些不信,但是也并未太多的却窥探崔郢阆说的话语究竟是真是假,放下手中的衣裳声音满是疲惫,“我有些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
崔郢阆自然是答应的,走出营帐的时候仍旧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苏妧。
苏妧确实有些困乏,当躺在床榻上,那股不安的感觉又渐渐涌上心头,最近都是总是有谁在暗处一直盯着她看一般。
但若是让苏妧说出究竟是谁,她也寻了好多回,都是没有个结果的。
如今地方特殊,她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崔郢阆,怕他同自己一样疑心,所有这般的种种苏妧全部都放在自己的心中,没有一句多话。
昏昏沉沉地睡去,外头本是万里晴空却突然下起雨来,在昏昏沉沉之间,外头传来剧烈的动静,直接将苏妧给惊醒。
顾不上旁的,苏妧赶忙穿起绣鞋掀开帘帐,外头正下着瓢泼大雨,可不远处有一营帐的火势正猛,半分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天上下雨被走水,实乃不详的征兆,苏妧的心头坠了一下,从营帐中取出蓑衣也朝那处营帐过去。
崔郢阆逆着人流,在一众人眼中清晰找到苏妧,将她给拦住。
在苏妧诧异的目光中,天上又落下一道惊雷来,瞬间火势更大,周围全都是火烧起来劈里啪啦的声音,还有着留在营地待命的将士们。
崔郢阆握住苏妧的手腕,直接将她往回带,进入营帐之中,二人身上都已经被雨水给沁湿,苏妧满脸的苍白,发丝贴在脸颊之上,显得她更为柔弱可怜。
崔郢阆直接扯下身上的蓑衣,而后快步取了一块巾帕给她。
苏妧接过巾帕,没有再强求要去那处的营帐,隐约还记得那边的营帐放着的都是些布匹之类的,不是粮草倒是还好。
她声音发颤,外头惊雷不止,“这两日,不是不会下雨?”
若说天上降下不详的征兆,只怕是在场的人都会信个七七八八,本是晴空万里,却倏然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崔郢阆沉着眉眼看着眼前的苏妧,他更多些犹豫,也在想,究竟要不要将全部的事情告诉苏妧。
还是苏妧敏锐察觉到不对,停止下来擦拭发端的手,轻声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崔郢阆想起密信上的内容,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艰难吐出一句话,“阿妧,陆砚瑾可能出事了。”
正巧外头骤然落下一道惊雷来,苏妧手中的帕子猛然掉落在地上,上头瞬间落满灰尘。
一闪而过的光亮将她杏眸照的很亮,崔郢阆更是发觉她眸中在无意识的时候便蓄满泪水。
崔郢阆握住她的手腕,坚定的道:“阿妧,事情尚且没有定论,你莫要急切。”
苏妧一瞬间心中想了许久,她确实是打算等蜜骨香结束而后离开,可也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甚至心口处骤然发疼,一下下的,如同将她的心给凿开那般的钝痛,努力平息着自个,苏妧用发颤的声音问道:“哥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崔郢阆终究是不忍再瞒她,点头道:“是,陆砚瑾一直都有传密信给我,我上一回收到他的密信已经是两日前,本以为是中间有事耽搁,因他上封密信有说过要进入瘴气林中。”
苏妧揪住崔郢阆的衣袖,“瘴气林?”
崔郢阆点头,“若是日头大的时候进入倒是还好说,但是若是一旦碰上阴雨天,可就真的难办,攻打绥国的最后一道防线,便是在此处。”
苏妧的腿瞬间软了,她并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可如今种种事情皆在告诉她,陆砚瑾进到瘴气林中,今晚上天象又分外异常,可能是大凶之兆,单单只是想着,苏妧几乎都要昏厥过去。
崔郢阆立刻扶住苏妧,对她道:“不过如今也只是猜测,大抵不会真的如此。”
苏妧眸中的那滴泪珠终究是掉落下来,她此刻已经管不了究竟自个心中如何去想,可她却想要陆砚瑾能平安回来。
被崔郢阆扶在椅子上坐下,苏妧抽泣下,眸中是化不开的愁绪,“他前半生,过的也很是艰难。”
大抵从她救起陆砚瑾的时候,他就一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陆家家族要靠着他,他更有他父亲从前尚未完成的责任,后头发生的种种事情,苏妧早就已经无法说出陆砚瑾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世间的事情,情字最为难解。
但陆砚瑾却是个为民的好官,每日半人高的公文送至他这处,全都要陆砚瑾来批阅,纵然因为这些人,苏妧也不想陆砚瑾有什么事情。
崔郢阆皱着眉看向苏妧,他握住苏妧的手渐渐收紧,甚至不知为何,在心中早就有了一种苏妧即将要离开的感觉。
外头仍是乱哄哄的一片,崔郢阆宽慰着苏妧,“阿妧,别担心。”
苏妧点头,此时说这些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她声音有些发哑地问,“他是独身一人进到瘴气林中的?”
崔郢阆摇头,回想起密信上的字眼来,“不是,他说带了一队人马,但不知有究竟有几人,还说晚些时候他回来会送信给我,让我好生照顾你,不要将这些事情同你说。”
苏妧听完,静默两刻。
纵然人马再多,可面对瘴气林,却仍旧不是人多就能好办的。
这回来的副帅有五人,他们都能带人前去,可陆砚瑾偏偏选下最为难办的活计。
苏妧从口中吐出一股浊气来,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心绪去面对。
她揉着眼睛道:“哥哥,我想一人待会。”
外头救火的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出去还会添乱,苏妧很是清楚,所以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坐在原地等着。
等外头的雨不再落下,也等火势平息,更是等进入瘴气林中的人。
崔郢阆朝外看了一眼,他没法坐在此处不理会,站起身又再度穿上蓑衣道:“好,你在营帐之中莫要乱走,我出去看看。”
苏妧有满腹的话想要说,看见崔郢阆穿上蓑衣后,所有的话也全然都化作一句,“注意些。”
崔郢阆深深看了苏妧一眼,随后掀开帘帐一头钻进雨幕之中。
苏妧看着崔郢阆离开,这才感觉恶寒在身上出现。
明明已经春日,却不想还是这般的冷。
有许多的话想要说,但在此处,她只能全部都压入自己的肚中,说与自己听。
在得知陆砚瑾遇险的时候,她想到的也全然只有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在知道陆砚瑾将她送往寺庙中是为了躲掉宁王的时候,苏妧不知心头泛着怎样的情绪。
他认错人,满目的红色扎眼,这才是最为让苏妧无法接受的。
可当时,她也没有站出来说,救起陆砚瑾的人是她,若她说了,纵然陆砚瑾不信,但以他的敏锐,他定然会去查探的。
怪只怪天意造化弄人,两人到了如今,什么都不好多说的。
苏妧心中积压无数的事情,外头的天光都开始乍亮,只是因为雨幕,远处似是蒙上一层烟青色的薄雾,隔绝人的视线。
每日的晨光并未如同往常一样洒在苏妧的身上,她站起身,一夜未眠身形有些晃动,但仍旧是朝外头看去。
连绵的小雨并未停歇,不远处的火势已经被扑灭。
远处走来两个提着空桶的将士,苏妧将他们给拦住,显然他们也在一瞬就认出苏妧的身份来。
苏妧本还在犹豫要如何开口,两名将士立刻道:“苏姑娘是想问那边的情况?”
雨还在下,苏妧掀开帘帐让他们二人进来避雨说,但二人拒绝,在苏妧仍旧还以为会像往日遭人鄙夷的时候,两人道:“苏姑娘放心,火势已经熄灭,想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苏姑娘安心便好。”
他们的开口让苏妧心中平复下来一些,同他们道谢后这才又进到营帐之中。
火势扑灭,可雨却没有停。
宜阳是处多雨的地方,春日中的雨更是连绵不绝的下个不停。
苏妧从未有这般一天,这么想要雨水停下,可上天决定的事情,又岂是她能决定的。
拿起油纸伞苏妧朝外头走,快步走到军营中做饭食的地方,显然是忙不过来的。
苏妧系上襻膊,她在此处有些扎眼,可众人皆知道她的身份,看她安静做着活计也都没说什么便欣然接受。
提着饭盒回到营帐,一路走来雨势没有丝毫地停止,苏妧的裙摆不慎被打湿一些。
崔郢阆也在她之后进到营帐中。
自从得知陆砚瑾时不时会传些密信给崔郢阆,苏妧看向崔郢阆的眼神便带有几分的期待。
只是今日崔郢阆却只是进来,而后在苏妧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摇头道:
“阿妧,没有的,也不会如此快,你莫要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112章】
苏妧手中的食盒脱离, 她点头,“先用饭罢。”
食盒中的菜式与平日没什么区别,但苏妧有些用不下去, 只动筷两下就直接放下手中的木箸。
崔郢阆看着苏妧的模样, 眉头紧锁,“阿妧, 你不必过于担心, 那些都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
苏妧抿唇淡笑, 也不想崔郢阆一直替她担心便说:“我知道的,就是心总是悬在一处, 有些静心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 朝外头望去,雨珠还在淅淅沥沥的朝下落,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哥哥, 你说绥国人能制出蜜骨香这样的毒药,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旁的阴险的招数。”
崔郢阆眉头一皱,倏然道:“阿妧可知绥国有一巫师?”
苏妧摇头, 她从前一直都在闺中,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于是只是单单的摇头。
崔郢阆将木箸放下端起茶盏漱口, 这才同苏妧道:“这也是我从前听家中掌柜提起的, 绥国的巫师总下咒,中咒之人多半都会像巫师所说的那般死去。”
苏妧的手提到胸前, “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毒的法子。”
她又问, “绥国的巫师,只是一个人?”
崔郢阆摇头, “家中有名掌柜运送布匹去往绥国,只是回来后商队的伙计们都开始胡言乱语,有人说是见到天神降临,也有人说是看到阴曹地府的人前来,种种话语皆是疯子才能说出的,后来他们死状惨烈,掌柜也没能幸免于难,老头子去往掌柜的家中,我因为好奇便偷偷听见他们的交谈中提起绥国巫师,好似是一位身穿黑袍的人,但周围有无数与他身形衣着皆相似的,我猜想,应当不止一人。”
苏妧的心像是猛然被提起一样,“如此说,倘若有人招惹巫师,岂不是会被他给亲自拿捏住。”
崔郢阆点头,“我愿也以为是如此,但后头我偷偷翻了不少的书,也看到有一奇闻异事的书上写到,说是巫师若想咒术成功,必得有那人的一件最为心爱的物什才行。”
苏妧松懈下气来,想着陆砚瑾的贴身物件是怎得都不会在那之前就被巫师给得到的,也合该只是在这之后,想来如今奇怪的天象,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她的模样每一分都落在崔郢阆的眼中,看着苏妧如此的样子,崔郢阆开口的时候都觉得十分的苦涩,“阿妧,你是不是,对他又动了心?”
猛然间听到此话,苏妧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否认,心却在胸膛之中跳动的厉害,更有愈发猛烈的趋势,她慌忙摇头,“没有,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是就这般死去,我心里头也总是有些不好过的。”
崔郢阆放心下来,淡了眉眼,“如此便好。”
苏妧仿佛才经历什么一般,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只是心中却隐隐有些发闷,更是有着说不出的纠结。
夜里躺在床榻上,苏妧有些睡不着,陆砚瑾的事情现在都还没个定论,也没任何的书信从前线送往上京,其实如今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只是她心中仍旧是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
后头的雨一直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苏妧感觉身上那股燥热的劲更甚,手中的针突然掉落,苏妧瞬间有了不少不大好的感觉,这样子,很像是蜜骨香要发作前的感觉。
只是从前在开始的时候她是没什么感觉的,却不想这回竟然有如此大的感觉,骨子里头仿佛都在被火烧,更像是有万只的蚁虫啃咬,让苏妧不自觉地泄出几分的低吟。
手腕处酥麻得厉害,苏妧没忍住用另一只手去挠到那处,皮肤之上瞬间有大片的红痕,她瞬间不敢用力,只敢用手重重压在那上头,然而却丝毫不起半分的作用。
苏妧咬住唇瓣,如今已经到了春日,她早就已经脱下厚重的衣裳,换上较为轻薄的衣裳。
直直将手放入凉水之中,纵然如此,却也只是那一时的缓解,手逐渐变得冰凉,就连衣袖都被打湿。
骨头缝都开始酸疼起来,苏妧缓缓滑落在地上,眼前都不慎清明,而后更为猛烈的一股剧痛袭来,苏妧额头之上有汗珠滑落下来,她杏眸紧紧闭着,用贝齿紧紧咬住牙关。
蜷缩在一处,苏妧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眼睫之上被泪珠给沁湿,脸颊之上也是濡湿一片,身上的疼痛才缓缓散去。
惨白着一张脸起身,苏妧这才感觉到蜜骨香的巨大威力。
她不经想着,倘若陆砚瑾真的没有回来,她要如何办,今日的事情早就已经吓到她。
拿出帕子,她喘着气将手腕脸上的灰尘都被拍去,又用帕子净手,看着手腕上的大片红痕,她杏眸中没什么感情的将衣袖给拉下来。
外头倏然传来一阵的喧闹,苏妧也立刻掀开帘帐出去。
只是去到外头,她并未看见陆砚瑾的身影,而后看见另一人翻身从马上下来。
她定睛一看,想了许久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
——黄副将。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苏妧只觉得他今日回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虽是大军驻扎此处,但若是将绥国攻退大营是会向前的,然而却并未如此做。
她还在心神不宁的时候,黄副将直接走至苏妧的跟前,同她道:“苏姑娘,可有时间?”
苏妧抬头看向黄副将,他平日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酝酿着一股巨大的悲伤。
这一瞬,苏妧仿佛是被雷电给击中,只是定定看着他的模样,喉咙发涩,身子更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指尖掐着自个的掌心,苏妧用疼痛让自己回神过来,而后点头。
周遭的将士都看在他们,眼神中都有不少的惊讶还有好奇,但是没有一人出声。
苏妧同黄副将走至一处空地处,黄副将从袖中拿出两封书信来。
那上头,是陆砚瑾的字迹。
喉咙中发干,苏妧装作镇定问道:“这是什么?”
黄副将道:“是王爷留下的书信,还有一封,是留给姑娘的遗嘱。”
苏妧身形晃动,不敢相信的抬眸,“你这话是何意?陆砚瑾不是军中的主帅,他怎会有事,若是有事怎会只有你一人回来,为何没有消息传回上京!”
她压抑着声音,但是泪珠却不受控制的朝下簌簌的掉。
黄副将的手也在微微的发颤,他有些哽咽的说:“王爷五日前带着一队人马进入瘴气林中,至今都没有下落。”
苏妧身形晃动,朝后退了两步,似是随时都要倒下。
怎会如此,怎么真的是这般的。
不是说一切都是猜测,可怎么与她如今亲耳听到的一模一样。
黄副将忍下心中的悲痛,“上头的书信是王爷在进入瘴气林前留下的,他同我说,若是他三日没有回来,便让我回来给姑娘送信,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王爷与那队人马的踪迹,更是连王爷身边的从安都没有找到,我只得按照王爷的意思,将书信送来给姑娘。”
咽下语气中的哽咽,黄副将又将信朝前送了一些,“姑娘,消息马上就会传回上京了,我也是先给您送信来的。”
苏妧眼前已经被泪珠给沁湿,分明说不爱的人也是她,可是在听闻陆砚瑾真的出事时,她仍旧会如此的难过。
她的手朝前去,只是手腕拼命抖动,分明两封信就在她的跟前,她却丝毫都碰不到。
另一只手替她接下信,崔郢阆面无表情的站在苏妧的身侧,看见他来,苏妧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一般。
黄副将匆匆告辞后就直接离去,苏妧的帕子已经被她的泪珠给沁湿,小脸之上全然都是泪痕。
崔郢阆指骨分明的手又送了一块手帕给苏妧,苏妧摇头,她不知如今是怎样的想法,只是眼神明晃晃地落在崔郢阆手中拿着的信件之上。
她不知陆砚瑾知道她拿到这封信会是怎样的感受,可她却知道,她难过的不行。
崔郢阆强硬的将帕子塞在苏妧的手中,“阿妧,不论结果如何,你都是要看的。”
苏妧将脸上的泪珠尽数都给擦拭干净,身子软塌塌地坐在坡上,看着崔郢阆将手中的信给她。
信封之上苍劲有力的字迹如同陆砚瑾此人,在寒风中也依旧矗立的模样。
苏妧的手指几番用力,都没能成功将手中的信给拆开。
崔郢阆见状,起身对苏妧道:“你在此处等一会儿,我去前头帮你看着。”
苏妧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如今做不出一分的动作来,可她更加不想让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到不远处的日头微斜,黄晕的落入都尽数洒在她的身上,夕阳斜照连远处的大地都被烤成金黄一片。
苏妧抬起头,却在触及到斜阳的时候杏眸眯起。
她这才揉下酸涩的眼眸,缓缓将手中的信给拆开。
第一封是陆砚瑾给她的书信,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歉阿妧,我失言了。”
苏妧的泪珠更是要涌出,随后大段的话全都落在苏妧的脑海之中。
他说抱歉,说为从前的事道歉,可他遗憾的不是没能再见她一面,而是他的这条命是苏妧替他捡回来,他合该,也要死在苏妧的手中。
但如今种种,皆不能实现了。
他更是明白他做了许多的错事,他想过弥补,却总是用错了地方,让苏妧更加疏远他。
不论她心中是怨,抑或是恨,他都可以不在乎,然而却只想苏妧能在下辈子,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还有关于蜜骨香,太医查阅到医术,上头说蜜骨香只有半年的功效,也更加是有解药的。
他若没有回来,便让苏妧直接去找太医,太医研制许久的解药,或许是有法子的。
这封书信断在此处,他只将所有的事情都给交代清楚,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妧将眼中涌出来的泪珠给擦拭干净,又打开另一封。
那里头是一份文书,是他写下的遗嘱,不仅如此,上头更是有陆家组老的签名,还有官府的盖章。
视线落在遗嘱的最后头,那上头的时间,是他去官府改掉婚书上名字的时候。
苏妧的手瞬间脱力,手中的文书掉落在地上。
她倏然想起那时陆砚瑾说的那句话“百年之后,我总是觉得我身侧的人,不该是她人”。
遗嘱他将他全部的私产田地都留给了苏妧,更是将之后的种种都为她打算好了。
苏妧不知他来宜阳为何要带来这份遗嘱,更是不知他是用怎样的话语让宗族耆老认下这份遗嘱。
苏妧站起身,将掉落在地上的文书给捡起,泪珠一滴滴的落下,落在文书之上晕开。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慌忙用帕子小心擦拭干净文书之上的泪迹,而后站起身匆匆朝黄副将那处走去。
手中攥紧书信,上头有句字分外地扎眼,她定要弄个明白才成。
崔郢阆在不远处守着苏妧,一见她起身赶忙过去,“怎么了?”
苏妧朝不远处看去,眼眸中全部都是焦急,“黄副将,他在何处?”
还没等到崔郢阆的回答,苏妧先一步提着裙摆就要离开。
崔郢阆赶忙将她给拦住,“阿妧,别急,他没走,你发钗乱了,先整理一番。”
苏妧用玉指抹着脸,将脸上的泪珠给拭去,又将发钗给扶正,模样分外的急切。
崔郢阆看向苏妧手中拿着的信件,他一言不发带着苏妧朝黄副将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压下满腹的心酸,一言未发。
苏妧小跑着向前,在看到黄副将的身影时,头上的步摇肆意乱晃,但苏妧根本管不了如此多的事情,直接朝前头去。
黄副将听见背后的脚步,在看见是苏妧的时候同她行礼。
初见苏妧,他觉得苏妧长得惊为天人,更是看见她的羞涩与娇弱,可却从未见过苏妧竟是这般,惨白的脸色,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碎掉的模样。
苏妧道:“黄副将,有些话我想要问你。”
黄副将了然,与苏妧站至一处僻静的角落,崔郢阆仍旧是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有向前一步,更是没有半分的逾矩。
黄副将道:“苏姑娘还有什么话要问?”
苏妧喉咙发涩,“我无意知道军情,也不想知道你们的布局,但我只想知道,此番进入瘴气林,可有其他的人选?”
黄副将一瞬间哑言,他失声的模样落在苏妧的眼中,就定然是有的模样。
苏妧嗓音似是声声哭泣,“所以,是有的,对吗?”
黄副将叹口气,眼眶也在不经意间悄然泛红,“不瞒姑娘,瘴气林需有一队人马率先进入突破,后头的大军才好入内,其实这事本轮不到王爷的,但是那日他说什么也要去,我们劝不住,只能按照王爷的意思,那天临走之前,王爷独自来到我帐中,将手中的书信交给我,我问过王爷,他为何一定要进去,当时王爷只是同我说,有一味药,需要他拿到,旁的,我全然不知。”
苏妧将手中的书信攥得更紧几分,手中的力道也愈发的大起来,她不知为何陆砚瑾要这般的傻,他往常,不是再为精明不过,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是蜜骨香,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是好说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副将看见苏妧簌簌落泪,轻声劝着苏妧,“姑娘莫要伤怀,若是王爷看见,心中也不会好过的。”
苏妧口中仍旧是溢出几分的悲痛情绪来,她声音不停发抖,同黄副将道谢,而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崔郢阆连忙走过去将苏妧给扶住,不慎将她衣袖给掀起些,自然也看见她手腕之上的红痕。
眼眸倏然一紧,崔郢阆捏住苏妧的手腕道:“阿妧,是不是蜜骨香又发作了?”
他也知道蜜骨香的发作没有时间可言,但苏妧手上的一大片红痕实在来的太过于明显,更加让他觉得不对起来。
苏妧杏眸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处,缓缓摇头,“没有发作。”
她没有解释,抬脚就要朝前去,可想到什么,她又转过身来道:“哥哥,蜜骨香或许是有了解药,陆砚瑾让我回宜阳去寻太医。”
脸上露出苍白的笑意,苏妧更是不愿去想太医究竟是何时制出的解药,可她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医制出解药,陆砚瑾仍旧要去绥国走上这一遭。
苏妧呼吸有些沉重,脑袋也有些发晕。
今日知道的事情太多,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思索后头的事情了,身形摇晃间,崔郢阆又再度看向苏妧的手腕。
他沉声同苏妧道:“阿妧,既然有了解药,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出发。”
苏妧抬头看向崔郢阆,杏眸中更是没什么情绪,而后她声音很轻的道:“好,我们今夜就走。”
活着的人总是要好生活着的,只要活下来,她才能想后头的路要如何走。
手上的遗嘱,她更是不知要如何去办,上头不只是有他的私产,还有种种其他,苏妧没有细看,但单单只是那些他的私产,都不知有多少。
她回到营帐中,外头的天也暗了下来。
今夜军营十分的安静,诸位将士好似都已经知晓陆砚瑾的事情。
崔郢阆提了食盒进来,强行将木箸塞进苏妧的手中,“就算是不饿,为了自个的身子,也总是要吃的。”
苏妧红肿着眼眸,抽了下鼻子,她拿起面前的碗盏,可朝嘴中送了一口,半晌才咽下去,本想继续吃,但传来一阵干呕的感觉,她立刻跑至唾盂跟前,将方才吃的饭都尽数干呕出来。
崔郢阆立刻端起茶盏放至她的唇边,“阿妧……”
苏妧杏眸中含满泪珠道:“哥哥,我真的用不下。”
崔郢阆见着眼前苏妧的样子,深知不该逼她,可她这般瘦弱,崔郢阆更是害怕她出现什么意外,“阿妧,一会儿坐马车,我怕你受不住。”
但苏妧固执地摇头,“不会有事的,我真的吃不下。”
她全都是反胃的感觉,硬往嘴中塞最后也只会是全部都吐出来。
崔郢阆终究是没有再逼她,松开她的手臂道:“好,我去整理行礼,一会儿趁着夜色我们离开。”
苏妧点头,知道他与黄副将已经打点好一切,便不再犹豫。
她走至柜前,将里头的衣裳尽数拿出,在整理到最底下一层的时候,在挪开衣裳,她眼中有几分的错愕。
苏妧唇瓣轻颤,不敢相信的又摸上去,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对,那个荷包,怎么会不在这处。
她立刻翻找起其他的眼中,手中的动作愈发的快,却也显得她更加的急切起来。
崔郢阆察觉到她那处的动静,走过去握住苏妧的肩膀道:“阿妧,怎得了?”
苏妧喉咙干涩得不行,她眼中是无尽的慌张,同崔郢阆道:“哥哥,荷包不见了。”
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崔郢阆尽力稳住苏妧的心神道:“阿妧,你莫要慌,慢慢说。”
苏妧使劲忍住眼中的泪珠道:“是我给陆砚瑾绣的那个荷包,他走时将荷包放在我的枕下,我将它给收到柜子的最底下,可现在没有了。”
崔郢阆闻言立即说:“会不会掉到什么地方了?”
苏妧摇头,“我不知,我每日换洗的衣裳都是从上头拿的,底下都是不常穿的衣裳,只是我近来深思混乱,我也不知有没有动过。”
她说话的速度变快很多,崔郢阆赶紧道:“别慌阿妧,我们一同找找。”
苏妧蹲下身子焦急地翻找起方才已经理好的衣裳,崔郢阆也帮着她一道,可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那个荷包。
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来,苏妧压下心中的慌张,努力要自己保持着镇定,“哥哥,会不会是有人进来,将荷包给拿走了。”
她想到崔郢阆说的绥国巫师,若是当真无用,可为何本该是万里晴空的天,竟会突然下雨,陆砚瑾才会出事。
种种事情结合到一处,苏妧更加是止不住地多想。
崔郢阆也沉思下来,“阿妧,知道荷包的,有几人?”
苏妧摇头,“我也不知,但人应当是不多的,他来到军营之中甚少会戴,我也不经常见到。”
倏然,苏妧感觉到背后一阵的寒凉,她感觉到近日来的不对。
似乎是在知道苏俏被送走后就一直心神不定,总是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一般。
会不会是苏俏根本没有被人送走,而是在暗中埋伏,可她又是怎样与绥国勾结上的。
苏妧不敢断言苏俏一定与这件事有关,只是一切都太巧了,让她不得不去想。
她缓缓对崔郢阆道:“近来,我总是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我,我怀疑这事,与苏俏有关。”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113章】
崔郢阆听见苏妧的话更是面色凝重, 若是如此说,此事便不是简单的陆砚瑾在战场之上因故去世,而是与绥国牵扯上不少的关系。
苏妧更是有这般的感觉, 苏俏从开始便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若是她真的用此物去勾结外邦,这是叛国之罪, 她也不该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将手中的衣裳都放下, 苏妧便想要出门去。
崔郢阆将她给拦住,只是道:“外头夜深, 你出去不大方便,我去同黄副将说, 等我回来我们直接离开。”
苏妧点头, 脸上的泪珠被她很快就擦拭干净,看着崔郢阆走出营帐,苏妧蹲下身子将衣裳又给一件件理好。
从没哪个晚上是让苏妧感觉到阵阵寒凉的, 凉风吹在身上总是感觉阴恻恻的,虽然已经入春,可苏妧被外头灌进来的冷风一吹身上的寒毛还是立起。
扭头朝门口处看去, 帘帐被吹的飘起,苏妧走过去, 迎面风的那刻, 脸旁的鬓发都飘到她的面容上, 更是盖住她的杏眸。
手先一步触及到一侧的帘帐,可苏妧却还没来得及将帘帐给放回原处, 脖颈上便被架上一把弯刀。
她心中一惊, 下意识朝后退,手持弯刀的人迅速捂住苏妧的唇瓣站至她的身后。
苏妧下意识就想要挣脱开, 更是想要喊人,可此人去如同一条阴毒的毒蛇一般,吐着蛇信子在她的身后,用不大流利的本国话道:“你若是敢开口,我便将方才出去的男子,直接杀了。”
胸腔的中的心跳动的剧烈,苏妧的唇瓣被此人捂住,鼻尖急促的呼吸彰显她此刻的紧张。
她朝方才崔郢阆离开的方向看去,什么都看不到。
可以断定,身后的人定然是绥国人,但他们一行几人苏妧不知道,更加不知崔郢阆方才是不是也是这般被人给劫走。
身后的人目光锐利的朝四处看去,而后带着苏妧慢慢退至帐内。
苏妧脚步踉跄,借着天上的月光竟发现地上有不少的血迹,她下意识便断定,此人受了重伤。
退至帘帐之中,那人又缓缓靠近些,“你就是陆砚瑾那个心上人?”
苏妧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更是不会轻易同他说上一句话。
她听见身后的人用绥国话低地咒骂一句,深吸一口气,她想着,若是此人受了伤,此时不论他武艺究竟有多高强,都是打不过现如今留在大营中的人,更别说还有一个黄副将。
于是苏妧做了一个最为胆大的决定,她用力张开唇瓣,挣脱开男子捂住她口鼻的手,而后毫不留情的直接咬了下去。
感觉到手松开的那一刻,苏妧刚想要张唇大声喊出来,可眼前的男子反应却比她更快,直直打了个手刀,苏妧唇瓣张开,但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而后直直倒下去。
男子看见躺在地上的苏妧,满脸的阴鸷,手上被苏妧咬住的伤处很重,他看着鲜血不停滴在地上,狠狠骂上一句直接扯下身上的一片而后包裹在手上。
耳力很是敏锐,他眼眸微沉,而后直接将苏妧抗在身上,从帘帐处隐匿出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到苏妧醒来已经不知是何时,睁开眼那刻只看的见眼前全是刺眼的光芒,随后她动下手脚,然而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绑了起来,全都绑在椅子之上。
这时苏妧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慌忙将眼眸给睁大,然而眼前的一幕将她给惊呆。
在她面前站着的,竟是苏俏与另一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
苏俏看见她醒来,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的不屑,随后娇俏的贴在男子的身边耳语几句,男子便扭头过来。
口中被人塞上棉布条,苏妧的胸膛起伏得很快,却并未贸然出声以防伤了自己。
她杏眸中满是愤恨,只见男子轻佻的拍下苏俏的臀/肉,而是苏俏手指在男子的胸膛上画着圈,模样极为浪荡。
苏俏走至苏妧的跟前,轻轻“啧”一声,“没想到啊好妹妹,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苏妧眸中满是愤恨的盯着苏俏,没想到,真的是她,是不是她偷拿了香囊,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苏俏冷笑一声,将苏妧口中塞着的棉布条给扯出。
没忍住干呕一声,苏妧难受的向一边歪斜过去,苏俏满眼都是嫌弃,轻轻拍下手,“怎么?很恶心?”
苏妧死死盯住苏俏,“你通敌叛国,你难道不觉得羞耻?”
苏俏一把攥住苏妧的下颌,“苏妧,你有什么脸同我说这些?”
苏妧看着苏俏的面容才发觉过来,原来她与从前竟然没有半分的差异。
与那个抢走她身上所剩不多的银钱,让她在雪地下跪,由着府中下人欺辱她的苏俏没有半分的差距。
紧紧咬住自个的下唇,苏妧一言不发,只是眸底的愤恨才更加让苏俏觉得恶心。
她愤愤不平道:“你与陆砚瑾的婚约,是我施舍给你的,可没想到,你倒是成了他心尖上的人,苏妧,你又凭什么?”
“我委身于别人的时候,你在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我被迫在军营的时候,你高高在上与陆砚瑾一同羞辱我,后头他竟然为了你,还想要杀了我,苏妧,你恶心不恶心。”
一把将苏妧的脸给甩开,苏俏用力擦着自个的手,仿佛沾染上的是什么最为恶心的东西一般。
苏妧如今被绑着,一刻也动弹不得。
苏俏又恢复那股妖艳的模样,走至桌前,将上头的荷包给拿起。
苏妧很快就认出,那是她给陆砚瑾绣的那一个,原来真的是他们在后面捣鬼。
朝一直冷眼看着苏俏的黑衣男子身上望去,他一直带着斗篷之上的帽子,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可是根据他的一身装扮,又想起方才看见的荷包,苏妧大抵也能猜到他的身份——绥国巫师。
从前苏妧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真的存在,可如今种种的事情全部都摆在她的跟前,倒是让苏妧不得不相信。
苏俏将手中的荷包提起,声音尖锐,“这是你给陆砚瑾做的荷包罢,但是可惜,他没机会再用了。”
苏妧声音泛着发哑,“确实,他不是都死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苏妧的语调中隐隐泛着几分的酸涩。
苏俏“咯咯”一笑,“你们真是蠢,若是他真的死了,我直接让人杀了你就好,何必要让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苏妧不敢相信的听着苏俏的话,胸腔之中跳动的更为剧烈起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陆砚瑾没死,他是不是,还活着。
苏俏没有明说,只是拍着苏妧的脸道:“妹妹你的绣工和你那该死的小娘一样好,只是可惜了,从前的这些绣品能救你们一次,然而如今,只能让你白白送命。”
苏妧看着苏俏将那个寒梅荷包拿走,她将视线转至玄衣男子身上,苏俏用手在男子身上肆意撩拨,“都按照大人的意思说了,大人要如何奖励我?”
苏妧没有听到男子的回复,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微微稍顿后他就直接带着苏俏离开。
房中只剩下苏妧一人,她面朝一扇窗户,才会觉得一开始的阳光十分地刺目,唇瓣干涩,许久没有饮水,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手与脚都被绑得非常紧,苏妧根本挣脱不开,不仅如此,她竟还发现,那股酥麻阵痛的感觉又来了。
身上又有着熟悉的感觉,只是如今苏妧被绑在椅子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感受着那股蚀骨锥心之痛朝身上四散开来。
椅子被她晃动得厉害,苏妧唇瓣更为惨白,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她难受的杏眸中的泪水也落下。
外头无人,更是没人听见苏妧唇瓣中溢出的疼痛。
眼前被汗珠给沁湿,一滴滴的都朝下落,纵然苏妧紧紧闭着双眸,仍旧是有几滴掉落在眼眶之中。
过好半天,苏妧才缓过来这口气。
浑身上下都如同被水给打湿一样,苏妧难受得紧,更是脸色十分的惨白,面无半分的血色。
她唇瓣打着颤,疼痛散去,如今在阴冷的房中湿透的衣裳便分外难受。
手被紧紧绑在一处,上头还被包裹着一块黑布,更是怕她找到什么磨开绳子。
苏妧不知苏俏将她关在这处是要作甚,但却知道陆砚瑾是没死的,就证明,他们是见过陆砚瑾,只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这才会想了旁的方法。
一时间,苏妧竟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般的处境,怕是陆砚瑾确实是无事的,但是她很快就要出事。
头疼的厉害,苏妧想着,大抵这辈子也活到头。
她唯一惋惜的,便是临死前,却没能见到岁岁最后一面。
只希望她的孩儿不要像她一般,这般的命苦,过的如此悲痛。
苏妧仰着头,泪珠顺着脸旁落下来,苏妧在此无声地哭泣。
另一边的崔郢阆通知完黄副将准备回去,却正好看见黄副将在包扎手,他有些疑惑,问着是怎么一回事。
黄副将眼神有些闪躲,直言只是一时不慎划伤了手。
崔郢阆这才朝营帐之中走去,步伐很快生怕出现一丝的差错。
然而到了营帐之中,却只看见地上全都是血迹,而苏妧,没了踪影。
他心跳都快要停止,连忙又去找黄副将,将所有的一切都与黄副将说个明白后,黄副将脸色更是不好。
崔郢阆眼眸锐利,“黄副将的手怎得在此时正好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副将看着自己包好的手,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的,好半晌都说不清楚。
崔郢阆愤怒的不行,猛然揪住黄副将,将他重重仍在墙上,“说!是不是你做的!”
声音惊动外头的人,众人皆拿起剑跑进来。
这里头不乏有黄副将的手下,更有无数军营之中普通的将士。
见到眼前的一幕,纷纷握紧剑,不敢轻易乱动。
崔郢阆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人,可是黄副将却不一样,是在军中一直有威望的人。
其中一人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将黄副将给放下!”
周围有人附和他,可如今崔郢阆怎能听得进去这些,猛然掐住黄副将:“说,是不是你将阿妧给藏了起来。”
将士们纷纷上前将崔郢阆给按下,周围人多,崔郢阆打不过他们如此多的人。
黄副将喘着粗气,手上的伤处好似又有些裂开。
他活动着手腕道:“不是。”
眼眸中滑过几分的愧疚,可他却隐藏得很好。
抬手命人将崔郢阆给放开,他直面崔郢阆道:“我不知崔公子究竟在说什么。”
语气很是坦荡,就连崔郢阆都差点要相信黄副将的话。
手背之上青筋绷起,他直直指向黄副将的手,“好,那你说,你的手是怎么一回事?”
黄副将将手中包扎好的伤处给拆开,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方才拿剑一时没有拿稳,我不慎滑伤自己,这才会如此。”
崔郢阆勃然大怒,“你撒谎!阿妧的营帐中,分明也有一大滩的血迹。”
黄副将闻言一滞,随后很快就皱眉道:“就算是苏姑娘的营帐也有,那也不能就说是我的不是,我方才在营帐之中,可是从未出去过,况且照理来说,崔公子来找我的时候苏姑娘消失,我又怎会在如此快的时间中,将苏姑娘给藏起来然后再回来。”
崔郢阆满腔愤怒,可如今却没有地方发泄。
营帐中的人都听进去黄副将的话,看向崔郢阆的眼神都带着质疑。
崔郢阆恶狠狠的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黄副将看着崔郢阆气势汹汹地走出营帐,提声道:“若是苏姑娘消失,我可以帮崔公子一次。”
可崔郢阆没有理会背后说话的人,而后径直走出去。
黄副将松下一口气对着营帐中的人道:“无事,都出去罢。”
等到众人散去,黄副将看着手上的伤处,眸色微顿,嘴唇微微动下,然而却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崔郢阆走出营帐,如今陆砚瑾死了,阿妧对他们来说便什么都不是,也没有身份。
可他不相信阿妧是凭空消失的,更加不相信黄副将在此事中是无辜的。
崔郢阆看着房中的一片狼藉,一言不发的直接出去而后朝着马厩赶去,既然如此,他要去寻求一个能将阿妧带回来的机会-
苏妧被人牢牢的绑住,每日能看见的也不过是窗户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虽说只是一日,可苏妧却早就已经难受的不行。
苏俏又一日进到房中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群人。
打个手势,一群人直接上前将苏妧的身子从椅子上解绑开,却只是松绑开苏妧的脚,手仍旧绑着。
被人推搡着朝前,苏妧被人带着朝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苏妧好似被绑上一处的台子。
四周都燃着火把,周围全部都是军队,而周边的众人,皆是绥国的臣民。
苏妧被推搡得头晕目眩,根本没空去思考眼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只能任由人将她给绑上去。
那个穿着黑色玄衣的男子缓缓朝台上走来,苏妧想要睁开眼眸看清楚他的模样,可是他兜帽戴的太深,半分都看不见。
他将手慢慢抬起,大抵是没有见光的原因,他的手上一片的苍白,手背从苏妧的脸上落下,又流转回去。
苏妧强忍着恶心想要将脸给避开,但是眼前的人却没有放手,“多美好的一张脸,可惜了。”
他说的本国话很是流利,苏妧十分诧异的抬头,此人不是绥国的巫师,怎能如此精通本国的语言。
巫师仿佛是看出苏妧心中所想,“很诧异?”
苏妧隐隐感觉巫师的语气十分耳熟,但却始终说不出他是谁来。
只见巫师又将手给收了回去,苏俏看着苏妧,满脸的敌意。
所有的人都退散开,巫师带了军队的诸位将士也离开,只剩下苏妧一人被绑在台子上。
由此朝下看,苏妧只能看到绥国的众位民众对着她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来搭救。
就这样一直熬到夜晚,苏妧感受着身子中的那股感觉又倏然上来,她攥紧自己的手,将指尖都嵌入掌心之中,让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才行。
可是蜜骨香带来的作用越发的大起来,苏妧不知为何,一次比一次的疼痛还要剧烈,甚至比不像是从前那样,只是浑身都是软的。
苏妧想象不出是为什么,可却难受到了极致。
如今已经深夜,周围的民众全部都散去,只剩余苏妧一人在高台之上。
她大抵是猜出巫师想要做什么了,他们见过陆砚瑾,可陆砚瑾却从他们的手底下逃脱,然而他们想要致陆砚瑾于此地,却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引诱陆砚瑾入局。
苏妧苦笑一声,如此,也太过于看得起她。
对陆砚瑾而言,这些什么都不算的,若是他只身前来,从前的一切可都要白费了。
身上的剧痛已经让苏妧无法想这般多的事情,被吊着的手都握成拳,想要奋力压下身上的那些不适。
手臂绷直的那一瞬,苏妧的汗珠也顺势掉落,发丝已经凌乱的不像样子,头上的几朵珠花也早就已经不知掉落到何处。
苏妧缓缓闭上眼眸,感受着体内的剧痛。
她唇边溢出几分的苦笑,在此等的境况之下,耳力却出奇的好。
似乎是听到有飞刀穿过的声音,而后她手上绑着的绳子骤然断掉,苏妧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软软的落在地上。
几天没有进食进水,苏妧身子虚弱,她只能看见眼前有一道黑影穿过,而后将她像珍宝一样地抱起。
随后,苏妧闻见惯常在陆砚瑾身上闻到的那股雪松香气。
她费力睁开眼眸,真的看见了陆砚瑾。
眼眸滑过一行清泪,苏妧声音虚弱,“你没死,真的是你。”
陆砚瑾从前声音沉冷,从不会因为什么旁的而太过于紧张,然而当他抱着苏妧的时候,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
月色之下,他黑眸似是能将人给吸进去。
陆砚瑾不顾苏妧脸上的脏乱,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我带你离开。”
苏妧的手揪住陆砚瑾的衣裳,没有忘记自己的猜测。
她的手用力几分,但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就感觉到陆砚瑾有力的臂膀将她给抱起,然后便是一阵的头晕目眩,眼前瞬间被照亮。
许多的火把燃起,照亮眼前的高台,更是将高台之上的二人给包围在其中,不让他们有任何能够逃离的机会。
陆砚瑾见着眼前场景,神情冷冽,身居高位,即使面对如此的场面,也并未有丝毫害怕的,更是多了几分蔑视的意味在。
苏妧艰难的扭过头,她只能感觉到陆砚瑾将她给抱得更紧,丝毫没有想要丢下她离开的想法。
喉咙之中异常干涩,陆砚瑾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不慌不忙,先将苏妧给放下,朝她的口中温柔喂下一颗药。
苏妧咬着药,不明所以的看着陆砚瑾。
他黑眸之中尽数都是温柔,“乖,蜜骨香的解药,吃下去,吃完后我带你回家。”
苏妧囫囵将这颗药给吞下,陆砚瑾骤然轻笑一声,将她额前的碎发给扒开,“是我不好,方才想着带你走再喂你吃下,如今看来只能现在给你。”
苏妧握住陆砚瑾的手,她看见陆砚瑾锋利的下颌,更是看见他剑眉星目,斜眉入鬓,“你怎么来了?”
陆砚瑾吻上苏妧的唇瓣,在她的唇上研磨,“我说了,我要赎罪,你可收到信了?”
就是因为收到,苏妧才会频繁想起陆砚瑾给她的遗嘱,也会想到他这般做的后果,身上便会不住地起了恶寒。
高台下倏然传来拍掌的声音,巫师轻轻在底下感叹,“不愧是当朝摄政王,竟然如此情深,倒是看的我都要流泪。”
陆砚瑾扫过他,更是扫过站在他身后的巫师,将苏妧给放下,靠在柱子上,他用手轻轻摩挲下苏妧的脸颊,“在此等我。”
没等苏妧说话,陆砚瑾就直接站起身,“如此时候,你还不准备露出你的真实身份?大巫师?”
巫师笑声尖锐,“没想到啊,王爷不愧是摄政王,竟然这般容易就猜到我是谁,那你不如再猜一猜,你今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苏妧朝高台之下看去,不知怎得,她总是觉得巫师有股熟悉的感觉,但又觉得陌生。
就好似他与谁是相似的,但却又不是那人。
巫师慢慢将自己的兜帽摘掉,他的脸,竟长得与黄副将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114章】
苏妧再朝陆砚瑾看过去, 他的神情异常平淡。
如今下头都包围,可他脸上却仍旧有着上位者的蔑视,仿佛对如此的场面根本不屑一顾, 又或者说, 他应当是早就料到。
那颗药似乎是起了作用,苏妧身上没有那么疼, 只是几日未曾吃喝, 又被人绑起来,力气并没有那么快就恢复。
巫师也看见陆砚瑾眼中平淡无波, 脸色一变,手中弯刀立刻指向陆砚瑾, “你猜到了?”
这时苏妧才看见他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 更是只在一霎之间就想到当晚劫持她的那人。
她咬着牙,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与陆砚瑾能听到的声音说:“那晚, 是他潜入营帐将我给掳走。”
陆砚瑾眼中更为了然,用手甩动衣袖,声音清冷道:“猜到什么?你与黄副将的关系?还是从前你被家族放弃的时候?”
巫师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都是你们!都是因为那些狗屁的规矩,难道就因为他比我早出生?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
陆砚瑾冷笑一声, “你要寻仇, 也应该是去寻昌南侯, 何故要挑起这场战事,让如此多的百姓、将士从此埋身黄骨?”
巫师手中的弯刀有一瞬的落下, 随后他又将弯刀给握的更紧, “若不是当朝流传的话,若不是怕圣上又或是圣上猜忌, 我又怎会选择来到绥国,又怎会学到这些巫术?”
陆砚瑾眸色一沉,民间有流传,双生子乃为不详,就多有民间人生下双生子溺毙或直接杀害另一子的事情。
先帝昏庸,也深深认同这般的说法。
巫师与黄副将就是此出身,昌南侯怕此事宣扬出去,更怕惹得圣上不喜,便谎称只生下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养在府中,另一个孩子养在城外庄子上,等他们年岁渐长发现并不一样,才将养在庄子上的孩子给接回,放在当时已经是侯府世子的黄副将身边,当个小厮。
可没想到巫师竟听到这个事情,心中扭曲,恨意滋生后偷学绥国禁术。
而后天下大乱,他趁乱逃往绥国,身着一身黑衣,像绥国人展示此等禁术,更是对路过的一只商队下手,后来商队人死,他更是名声大燥,趁机进入绥国王室。
绥国王上变动,他用了法子将王上控制,感觉时机已到,他便挑起战乱。
陆砚瑾是在偶然之间,看到黄副将外出,更是深入皇城内部感觉不对才发现事情蹊跷。
查阅卷宗才明白事情原委,让黄副将去送信,是知道他心中大义足够抵挡从前的那些愧疚,更是让他离开大军,不会有趁乱动手脚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想到,黄副将仍是放任巫师绑走苏妧。
陆砚瑾衣袖被人扯动,他打断神思,手轻抚苏妧的面颊,温声道:“怎得了?”
苏妧轻咳两声,“你孤身一人,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处。”
陆砚瑾看着她杏眸中含水,更多上几分的怜惜,轻声对她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阿妧,我会送你出去。”
巫师看见陆砚瑾的模样,笑了一声,音调中掺杂着讥讽,“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竟然还是个痴情种,看来,我为自己找的砝码倒是没错。”
他脸上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用绥国话语对着周围人道:“上!给我杀了他!取下首级着,立刻拜朝登相!”
绥国将士听闻,皆是热血沸腾起来,朝前冲去,却没想到只在一刹之间,陆砚瑾从袖中放出烟花,不远处的山上瞬间起了火把,更有无数带火的箭矢朝他们射/来。
变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他们皆没有任何的防备,风一起,火势朝绥国将士吹过去。
巫师的眼中全都是火苗燃起的模样,低声咒骂一句,看到一位将士周身带火的滚落过来,脚一抬直接将此人给踹走,而后捡起地上的弯刀朝另一边避让开。
苏俏大喊,却不想巫师只是看她一眼而后毫不犹豫的就离开。
眼前局势瞬间变化,就连苏妧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砚瑾将苏妧给扶起,看着山上的从安与几位副将带人冲下来。
他大掌在苏妧的后脑上扣住,黑眸被烛火照亮,里面全然都是苏妧的倒影,“阿妧,回宜阳等我,可好?”
苏妧没有回答陆砚瑾,二人四目相对,杏眸被陆砚瑾的眼神给吸了进去,只在一瞬苏妧就被他给吸了进去。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苏妧甚至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她不知为何陆砚瑾会突然改变心意,更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放自己走,垂下头,苏妧什么话都没有说。
脚步有一瞬的踉跄,陆砚瑾大掌将她的手臂给扶住,苏妧抬起的时候,眼前倏然出现一道亮光,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陆砚瑾立刻回身,扯住偷袭那人的手臂,身子一旋将他手中的弯刀给夺了下来。
身形微侧,他挡住苏妧的视线,将眼前绥国将士一刀封喉。
苏妧心神未定,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见到如此惊险的一幕,险些魂都要被吓没。
陆砚瑾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脆弱处,感受到她剧烈跳动的脉搏,也知晓眼前的人害怕。
刀尖指向地上,上头的血滴落下来,在这嘈杂的声音之中,苏妧听得很是清楚。
这是头一回,真的有人直接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比从前那些帮将士们治伤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更为让人触目惊心。
苏妧的脸色瞬间惨白,呼吸都变得轻了一些,脚步有些发虚,陆砚瑾的手掌用了些力气,强迫苏妧缓过心神来,“阿妧,看着我。”
苏妧有些木然的抬头,看见陆砚瑾的脸。
在满是战火的地方,陆砚瑾的脸半明半暗,从前阴鸷的模样,如今对着苏妧的,原本硬朗的下颌处却变得柔软起来。
他使苏妧回过神,随后下一刻,苏妧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倏然一黑,再看不到任何的画面,只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柏香气。
在此时,因为眼前看得并不清楚,其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楚,苏妧能清楚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而后感受到他在自己的额上落下的那一吻。
炙热而又忠诚。
陆砚瑾的手在苏妧的脸侧摩挲,轻声对她道:“阿妧,走罢。”
眼前出现一人的身影,他驾着马车而来,脸上全都是焦急的模样。
被众位将士隔开,崔郢阆没办法进来,然而却能看见高台之上陆砚瑾与苏妧的样子。
手中的缰绳被他给勒紧,马车停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陆砚瑾也看见崔郢阆,手中的弯刀握紧。
另一只手缓缓从苏妧的眼睛之上落下,声音很是轻柔的同苏妧道:“阿妧,闭上眼睛,不论发生,都莫要睁开,跟着我的脚步走。”
苏妧的唇瓣微抿,发干的唇瓣轻动,“好。”
她将杏眸闭上,发丝散落却并不狼狈,只是让她看起来更显得娇柔。
陆砚瑾一手牵住苏妧,掌心中落上一处的柔软,也是他从始至终,内心深处始终的柔和。
握紧苏妧的手,他带着苏妧朝前,手中弯刀将每一个上来的绥国将士都给砍倒在地上。
从安看见陆砚瑾,大声喊道:“王爷!”
在不远处直接将陆砚瑾一直带着的佩剑给扔了过来,二人的距离本就不算太远,看到从安的动作,陆砚瑾直接将手中的弯刀给扔下,而后接住从安扔过来的佩剑。
自己的佩剑用的更为顺手,眼前已经没有人能将陆砚瑾给拦住。
眼看着已经要杀出重围,可不知苏俏从何处出现。
她的眼眸之中,对苏妧只有恨意。
从前的种种皆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讨厌苏妧母女的出现,更为讨厌苏妧。
那时见到的苏妧的第一眼,她便知道,此人一定会是个祸害,所以她处处针对苏妧,也自然知道沈蕴浮一直病着的事情,但是这些对她而言,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倘若沈蕴浮死了,又或是苏妧死了,另一人则会更加的伤心,说不定也会跟着去,母亲讨厌,她更加讨厌,就是认准苏妧一定会抢她的位置。
可没想到她们这对贱人母女竟然这么命大,还都活了下来,逃婚之时,她知道苏家与摄政王不慕,她心中害怕,更是滋生邪恶的想法,若是她跑了,说不定苏妧就会替她嫁过去,到时候,她仍旧逃不了一个死。
只可惜,她竟然活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让摄政王喜欢上她。
二人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苏俏如今手中握住一把弯刀,用尽最后的一分力气向苏妧冲来。
只要苏妧死了,她的心愿也就了结了。
如今她成了这般的模样,给人做小妾,被流放,被送入军妓营中,一切的一切,都是苏妧造成的。
眼前已经蒙上一层的赤红,她眼中全然都只有苏妧一人。
苏妧的鼻尖全然都是血腥味,紧紧咬着下唇,更是将杏眸给闭上,不敢有半刻将眼眸给睁开,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苏俏跑的很快,眼前着马上就要成功,她无法将恨意全都藏入心中。
娇声呵道:“苏妧,拿命来!”
听见声音的那刹那,苏妧猛然睁开双眸,便连陆砚瑾都回头看去。
二人看到的,便全然都是苏俏面目狰狞的模样。
更为可怖的,还有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弯刀。
刀尖直直冲着苏妧而来,只在一瞬之间,就要刺破她的胸膛,将她的心给剜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115章】
苏妧体内耗尽, 甚至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眼眸都未有任何的眨动。
她只能看到苏俏拿着明晃晃的刀朝她袭来,杏眸中全然都是苏俏面庞狰狞的模样。
只在一刹那, 她感觉到手腕被人紧紧握住, 而后被人朝身后一扯。
随后苏妧的眼前,便只剩下陆砚瑾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身形有些僵硬, 他臂膀宽厚, 陆砚瑾并未穿盔甲,他握着苏妧的手有一瞬的放松, 后头便立刻收紧。
苏妧耳旁倏然传来一道呼喊的声音,“王爷!”
她听出那是从安的声音, 还未缓过来的神思来不及去想旁的, 但脚步的动作更快,她快速走到陆砚瑾的前头,看见让她目光寸裂的一幕。
苏俏手中拿着的匕首明晃晃地插/在陆砚瑾的胸膛之中, 而陆砚瑾的手中的剑,也直接贯穿苏俏的身躯。
苏俏眼眸瞪大,不敢置信地朝自己的身上去看, 陆砚瑾咬着牙,将手中的剑给抽出, 便见到苏俏的身子直愣愣的朝后头栽去。
而陆砚瑾身上的玄衣, 在此情境之下, 竟也因为血,有一块更深。
苏妧杏眸之中的泪珠成串的落下, 嘴唇嗫嚅,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嗓子处,跪坐在地上, 她按住陆砚瑾的胸膛,拼命的摇头。
这匕首,本因为是朝她刺来的,是陆砚瑾将她给扯在身后,替她挡住这一刀。
胸膛之中的跳动仿佛都要停止,苏妧的手中沾满了陆砚瑾的鲜血。
口中有泪水的咸味,苏妧用力从口中说出一句,“不,为什么是你。”
崔郢阆也在此时跑过来,看到眼前的种种场面,眼眸微闭,眸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从安也跑过来,跪倒在地上。
陆砚瑾此时的模样没有方才那般的硬朗,甚至他下颌还带有几分的温柔。
颤抖着手想要摸上苏妧的脸,但是却抬起身子看见苏妧的手,原本白净的手上,全然都是他的血。
陆砚瑾的唇角边挂了几分的笑意,同苏妧道:“阿妧,将手挪开罢,别弄脏了你?”
苏妧如今只知道摇头,连眼中的泪珠都没办法收住。
陆砚瑾淡笑着道:“阿妧,更多资源都在群 思儿尔二吴究依四七 加入观看只要伤的不是你就好。”
余光中看见崔郢阆的身影,他又道:“与崔公子离开罢。”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苏妧能活着,从来都只是她能好好的。
苏妧抱着他脖颈的手收紧,缓缓扭头朝一旁看去。
崔郢阆朝苏妧伸出手,苏妧的指尖收紧,两手交握扣在陆砚瑾的脖颈上。
她慢慢放开自己的手,手上的血迹顺着她白嫩的指尖滴落。
苏妧声音轻缓,慢慢站起,未发一言,撑着自个的膝盖而后站了起来。
身形踉跄,她并未与陆砚瑾多说上一句,只是留下一句,“王爷,将士们都在等您回去。”
陆砚瑾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只能看到她背影渐行渐远,而后坐上马车,崔郢阆驾车离开的场景。
心口处的匕首插/得很深,苏俏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只是她终归是个女子,却仍旧没有不似旁的男子那般的深。
陆砚瑾被从安扶起,朝着一旁过去,眼前的大局早就已经定下,余下的绥国将士,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起身那刻,想起方才苏妧走得决绝的神情,避免不了的剜心。
原来,她竟然如此想要离开。
回头看去,眼前只剩下浓浓的黑夜,再无任何关于她的身影出现。
崔郢阆驾车快速离开,二人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原先的营帐之中,他将马夫给带上,苏妧却发现这处竟分外的安静。
似乎看出苏妧想要问的,崔郢阆主动说道:“从安带人前来将黄副将给制住,他们先在山脚埋伏,按照陆砚瑾的计谋将城外的绥国人都给解决,而后直接攻进王城之中。”
苏妧疲惫的靠在车壁之上,听着崔郢阆的话语,两手扣在一处。
手中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够离开的机会。
若是她选择留下,只怕是陆砚瑾就不会放她走了。
崔郢阆又道:“阿妧,要不要吃些东西?”
苏妧摇头,“哥哥,我想喝水。”
嗓音分外的沙哑,她更是疲劳至极,但是方才在路上,只有一闭上眼,就全部都是陆砚瑾身中匕首的场景。
如同噩梦惊魂一样,在她的眼前来回打转。
崔郢阆倒了一杯水放在苏妧的唇边,她毫不犹豫地喝下,只是一杯水自然解不了渴,足足喝了三盏才停下。
崔郢阆看见她手上的血痕,对着外头吩咐道:“一会儿寻条小溪停下。”
苏妧眼眸微睁,眼睛里头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崔郢阆也明白,不愿打扰苏妧。
可没想到苏妧却突然朝他看过来,对崔郢阆缓声道:“哥哥,回到宜阳,我们收拾东西,去青州罢。”
崔郢阆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听见苏妧如此说,更是止不住的心跳加速,“阿妧,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妧点头,“真的,我们离开罢。”
她对宜阳,似乎生不出什么太大的好感,她想带着沈蕴浮回青州,过自个的日子,做个小生意,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很好。
崔郢阆点头,“好,我们去青州。”
马车停在小溪边,苏妧从马车之上下去,腿却一弯,险些摔倒。
方才坐着倒是没有察觉,如今才发现,腿都已经软了。
崔郢阆作势就想要过来扶住苏妧,但被苏妧给拒绝。
往后的种种路,她都要自己走下去,再也无人能左右她。
将手给洗干净,苏妧看着手上的血痕都被溪水给冲走,瞬间消散不见。
她撑起身子,又沉默的像马车处走去。
脸上也被她用水擦洗过,瞬间就变得洁白明亮。
这些痕迹散去,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就好似如同一场大梦,她都开始无法分辨出真假。
又坐回马车之上,苏妧知道自己的身体,拿起糕点小口吃着。
崔郢阆看着苏妧,欲言又止,还是苏妧轻声道:“哥哥有什么想要说的,直说便是。”
垂下头,崔郢阆看着苏妧的手上沾满糕点的碎屑,递了一个帕子过去,“岁岁,你打算如何办?”
苏妧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下,葱白似的指尖收紧些,她脑海中浮现的,全部都是岁岁可人的样子。
其实,她也不知。
开始时,她能那般狠心决然的离开,便是因为她与岁岁相处的时间不长,甚至因为从前的那些情绪都在心中出现。
然而后头,她与岁岁相处的太久,每日都能看到岁岁可爱的面庞,所以她开始动摇了。
眼眸轻闭,她盖住里头复杂的神思,却骤然想起从前在青州,她被人骂野种的场景。
杏眸睁开,眼眸中全部都是坚定,“将他留下罢,他跟着我,过得不会好的。”
只有陆砚瑾将岁岁带回去,才能护住岁岁,也唯有这样,岁岁才能过的开心。
她不想自己从前经历的种种,都在岁岁的身上又再一次出现,更想让他,过的更好一些。
陆砚瑾对岁岁很好,哪怕他日后娶妻,那是岁岁也大些,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毕竟岁岁,是他的长子,只希望他看在二人往日的情分之上,能够善待岁岁。
崔郢阆从口中轻轻吐出两字来,“但是阿妧,你舍不得。”
苏妧方才说着要将岁岁留下的时候,还未有太大的反应,却在听见崔郢阆的话,泪珠从眼眶之中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她语气中全都是不甘,“可是哥哥,他跟着我,能有什么好日子,能听到什么好话呢?只有他跟着陆砚瑾,才是最好的。”
崔郢阆思忖片刻,也知道苏妧说的不是假话,那时苏妧还在青州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都是有看在眼中的。
哪怕他有心相互,可苏妧过的也并不自在。
崔郢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
苏妧最终将眼眸阖上,鼻酸涌上来,她尽力将泪水朝腹中咽去,但是头倚靠在车壁之上,仍旧可见有滴泪光没入她的发丝之中。
疲惫在身体中四散,神思一放松下来,苏妧就是止不住地犯困。
她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之中不知不觉间睡着,崔郢阆扭头本是想同他说话,却看见她已经睡熟。
小心翼翼将苏妧给搬到榻上,又盖了个薄毯搭在她的身上,看见苏妧熟睡柳眉却蹙起的样子,不知她在梦中究竟梦到什么事情。
苏妧睡得不是很沉,眼前一会儿是巫师提到架在她脖颈之上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陆砚瑾倒在血泊之中,甚至那后头,她抱着陆砚瑾,陆砚瑾的呼吸却渐渐散去,直至消失。
从梦中惊醒,苏妧难受地动下身子,眼睛被眼前的强光刺到,苏妧慢慢睁开杏眸,用手挡在眼前。
崔郢阆只是斜着靠在车壁上,一察觉到苏妧这处的动静,立刻将眼眸给睁开。
见到苏妧醒来,眉头舒展开,唇边露出一个笑意,“醒了?”
苏妧点头,用手掀开车帘,马车在官道上跑着,但是周围一片的荒野,不能分辨出是在何处,“还未到吗?”
崔郢阆也借机掀开车帘,“快了,应该两个时辰后就能到。”
看到前头有一处卖面的小摊,崔郢阆同外头的马夫说:“在前头休息一会儿。”
马夫应了一声,迅速答应下来,崔郢阆同苏妧道:“饿了许久,吃些东西,也让马儿吃些草。”
苏妧点点头,一夜被噩梦给环绕,纵使睡了这般久的时间,却仍旧是头晕。
从踏上下去,她倒杯水朝自己的口中送去。
等站到平地之上,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来自己已经从那处可怖的地方逃开。
摊贩很是热情的煮了三碗面,马夫十分自觉的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苏妧很是沉默的吃面,半分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用了小半碗,身上暖和一些,神思也渐渐回拢,“明明太医已经有解药,为什么他还要去绥国。”
崔郢阆顿住手中的木箸,想起从安说的话。
其实他大可以说出自己不知这样的话语,但面对苏妧,他说不出任何的谎言。
低头吃了一大口的面,感觉热气涌上来,迷住他的眼,“从安说,他们发现蜜骨香纵然消散,也会有很重的副作用,每月的初一十五,你都会生不如死,疼痛难忍,而只有服下解药,日后才会真正无事。”
听见崔郢阆如此说,苏妧握紧手中木箸,低头又送了一口面进去。
水汽在眼睫之上,她都快要分辨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面的热气。
崔郢阆见苏妧沉默无话,也默默将碗中的面全都给用完,若是陆砚瑾真的死了,就真的,是因为阿妧而死,那时她若是知道真相,又要怎么接受。
吃完饭,崔郢阆从摊贩处买了一斤的牛肉路上吃,苏妧先一步提着裙摆坐上马车。
在无人的地方,她将眼角的泪珠很快擦拭干净,崔郢阆上至马车上,甚至没有发现苏妧的半分不对来。
牛肉的香气在车厢中蔓延开,苏妧动手吃着,稍稍用了几块,补充好自个的体力。
这回再坐上马车,便觉得路程很快,再度掀开车帘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些零星的小店,只是所有的铺子都关着门,没有任何的人出现。
因得这次与绥国打仗,不少宜阳的人都已经离开,另谋出路。
战事持续的太久,对众人的影响都太大,没人能承受下这一这样的损失。
苏妧看得心中有些发堵,将车帘给放下。
她想起他们的铺子,如今能做的,也唯有放弃一个办法。
马车行进的很快,大抵是知道马车上的人心情急迫,在府门口停下,从马车之上下来看到府宅,她竟还生出了些许的陌生感。
前头的几个月全都是在营帐中度过,猛然看到房屋,当真是有些不适应。
崔郢阆站在府宅门口,与苏妧一同朝里进。
守门的小厮看到崔郢阆与苏妧,都激动的冲着里头喊,“公子与姑娘回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杨叔,看到崔郢阆,有些热泪盈眶,“公子可算是回来了!”
崔郢阆抿唇淡笑,只是先下意识的看向苏妧,苏妧也扯出一个笑意,“杨叔。”
杨叔赶忙点头,吩咐人备水、准备饭食,而后又忍不住的道:“公子不知,这几个月,老奴的心里多是不安的。”
苏妧听出杨叔的话中有旁的意思,她现在也更想去看看岁岁,于是开口道:“我去看看岁岁。”
崔郢阆的视线随着苏妧离开,杨叔忍不住道:“公子,您走之后老爷来了一趟,让老奴告诉您,要您后头一定要回去。”
如今崔郢阆对于回青州已经没有太大抵触的感觉,他很是顺从地点头,“好,这两日收拾好东西,我们就离开。”
杨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满脸的诧异,崔郢阆后头的话,却又让他的开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阿妧已经答应,与我一同回青州。”
杨叔立刻摆手,“公子,不可啊,您明知道老爷的意思,如此这样,可就算是触了老爷的霉头。”
崔郢阆立刻冷脸,“从头到尾,他都没法左右我的想法,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杨叔还准备继续说,但是却被崔郢阆给打断,“不必说了,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您将府中的事情处理一下,收拾好我们就离开。”
自知无法改变崔郢阆的想法,杨叔连连叹气,只得按照崔郢阆的话去办。
苏妧走至沈蕴浮的院子门口,还没进去,便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
在那其中,还夹杂着岁岁稚嫩的笑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116章】
苏妧站在门外许久, 手扶在墙壁之上,听着里面的谈话声,听着岁岁稚子牙牙学语的声音, 指尖用的力道愈发的大起来。
水葱似的指甲嵌入墙壁几分, 她都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做好的决定, 等真的准备说出口的那一瞬, 竟然如此的艰难。
依誮
她脚步慢慢迈开,出现在院子门口, 只一眼,她便看到沈蕴浮抱着岁岁, 满脸的笑意, 她的手轻轻碰着岁岁的小手,面上做着旁的表情逗岁岁发笑。
苏妧看的眼眶有些湿润,连忙低垂下头, 压住那股即将要起来的鼻酸。
倒是乳母朝门口看了一眼,这才看到苏妧,语气中有些惊喜, “苏姑娘!”
苏妧抽下鼻子,擦着眼角确定自己没有露出异样来, 慢慢抬头看过去。
沈蕴浮更是满脸的喜悦, 抱着怀中的岁岁站起来, 美眸中多是惊讶,“怎得弄成这样。”
她看见苏妧裙摆之上的脏污, 更是看见她疲惫且不大好的脸色, 慌忙将岁岁放至乳母的怀中,快步走到苏妧的身边问她, “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妧不愿担心沈蕴浮,更是为着沈蕴浮的身体着想,只是摇头而后说道:“没事,路上出了一些意外,不打紧。”
沈蕴浮悬着的心这才松下来,对着婢女道:“快快,准备些水来。”
而后又回头看了岁岁一眼,满脸欣慰对苏妧道:“好久没看到岁岁了罢,这孩子鬼灵精一般。”
乳母也很是机灵地抱着岁岁上前,让岁岁出现在苏妧的跟前。
手指轻微的颤动,苏妧想要摸上岁岁的小脸,但最终仍旧是做罢,将手给收回,只是看着岁岁如今的眼眸,仿佛知道是娘亲回来,能看出几分的开心。
岁岁伸出小手想要握着苏妧悬在半空的手指,苏妧却迅速将自己的手给收回。
沈蕴浮在一旁看的十分清楚,满脸惊讶的看着苏妧,“阿妧……”
苏妧很是勉强的对沈蕴浮笑笑,“娘亲,我身上脏,就不碰他了。”
沈蕴浮立刻附和道:“是是,是我没想到这些,孩子年岁小,经不得折腾的。”
恰逢婢女已经将水给准备好,沈蕴浮道:“快去洗洗,用顿饭好生休息休息,歇好再好生看看岁岁。”
苏妧点头,脚步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娘亲,你同我一起进去罢。”
沈蕴浮不知她是怎么,对苏妧的要求也没有任何的拒绝,“好,我陪你一道进去。”
感觉外头的日头有些晒了,沈蕴浮又赶忙先对乳母道:“将岁岁先抱进去,省得日头太大将他给晒到。”
乳母自然是答应的,走时抬头看了苏妧一眼,倒是觉得今日的苏妧微微有些奇怪,但毕竟是主子的事情,她们可不敢多说什么。
苏妧与沈蕴浮一同进到内室之中,沈蕴浮便去衣柜之中将苏妧的寝衣给拿出来,本是想让苏妧去浴室中洗漱的,但却被苏妧握住手腕。
这会沈蕴浮才察觉到苏妧的手腕异常冰凉,分明已经七月的天儿,她的手却发凉。
沈蕴浮满脸担心,“怎得手如此冰?”
苏妧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去说旁的话,她摇摇头对沈蕴浮道:“娘亲,过几日,我们便离开宜阳回青州罢。”
沈蕴浮瞬间脸上全是茫然,“阿妧,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而后她说出的话便有些慌张,“回青州可以,但岁岁要怎么办,还有怎得只有你回来了?王爷他们呢,怎么没见到他们的人。”
苏妧勉强提起精气神,“战事未平,王爷他们仍旧边境,哥哥同我一道回来了。”
话语顿了顿,苏妧十分难过的将后面的话给说出,“岁岁就留在宜阳罢,等王爷回来,会好生照顾岁岁的,也会带岁岁离开,我这样,不方便带着岁岁。”
沈蕴浮登时明白苏妧的意思,她牵起苏妧的手,“阿妧,一定要如此做?”
她喜欢岁岁,却更想苏妧过的好些,不仅如此,她也对苏妧做出这般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意外。
握紧苏妧的手,沈蕴浮点头,“好,你决定便好,娘亲听你的。”
苏妧点点头,朝着浴室中去。
挥手让婢女全都出去,她褪下衣裙,泡进热水之中。
在水汽氤氲的浴室中,苏妧的泪珠一滴滴的滚落下来,直直的滴落在浴桶中,唯有眼角残存的红痕,才能看出她方才是哭过的模样。
收拾好自个,苏妧穿上寝衣出去,如今房中已经放上冰鉴,苏妧坐在床榻上,沈蕴浮端些饭食进来,放在苏妧的跟前。
看着眼前的饭菜,沈蕴浮劝着苏妧道:“先用些再睡下。”
在小摊上吃的那碗面让苏妧现在没什么太大的困意,她摇摇头道:“我用不下,我先先睡一会儿。”
沈蕴浮也没强迫苏妧,将她的碎发拨至耳后,感觉到她脸上的潮热,还有她微湿的乌发,“好,不用便不用了,你躺下,娘亲帮你将头发给绞干,省得一会儿难受。”
看着沈蕴浮这般温柔的样子,又好似回到从前只有她与沈蕴浮在的时候,点点头苏妧躺下来。
抬头睁眼那瞬,她看见沈蕴浮的眼角处也起了几分的皱纹,但分明从前的时候,沈蕴浮的脸上从未有过。
沈蕴浮是四邻八村长得最好看的一人,她对旁人说她是个寡妇,但多少人的都不相信,只因为她长的貌美。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知有多少的男人都看上沈蕴浮的美色,其中不乏一些已经成婚的男人。
他们的妻子也自然对沈蕴浮没什么好脸色,经常站在家门口对她们冷眉竖眼。
那时沈蕴浮并不懂这些,一位只要沈蕴浮长的没那般好看就会好起来的,但是没想到,当沈蕴浮真的生出皱纹时,她竟然会如此的难过。
况且如今的苏妧更是不会觉得,哪怕沈蕴浮没有那般的好看,那些人便不会来招惹沈蕴浮,他们的劣根性,是如何都挡不住的。
倏然转过身握住沈蕴浮的手,苏妧轻声对她道:“娘亲,这些年,是不是过的很不开心。”
苏妧从未问过沈蕴浮这样的话,她向来都是最为懂事的,不会让沈蕴浮伤怀。
沈蕴浮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免问着苏妧,“怎得会如此说?”
苏妧摇头,对沈蕴浮露出一个笑意,“没什么,只是倏然想到了。”
沈蕴浮摇摇头,“你一直在娘亲的身边,我从不会这般觉得,甚至觉得很开怀。”
她眼角也溢出几分的泪珠,“阿妧,你同阿漾都是娘亲……”
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沈蕴浮赶忙止住话头,“不说这些了,头发快绞好了,你快些睡罢。”
苏妧不愿原谅纪漾,自然也不会想要去触及沈蕴浮的霉头。
若是她一直迟迟放不下心结,苏妧也没有什么旁的办法,她不会用自己的痛苦去选择放过纪漾的。
沈蕴浮收回布巾而后苏妧躺下,多日来都未曾休息好,这会沾上床榻后就睡得很沉。
今日的梦中全都是岁岁的影子,她看到自己坐上马车,而后听见岁岁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心如绞痛,但她仍旧是走了,掀开车帘泪珠落下的时候,只能看见乳母抱着岁岁,身影愈发的变小。
苏妧缓缓睁开眼眸,察觉到枕头上有一阵的湿润,用指尖轻触眼角,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落泪,内心满是苦涩,挣扎着起身,许是在外间坐着的人也听见里头的动静,端着烛台走进来。
沈蕴浮满脸的笑意,将室内的烛台也给燃亮,“睡得可还好。”
烛火点亮,沈蕴浮的话语也刚刚落下,她清晰可见苏妧脸上的泪痕,便直接转了话,“方才郢阆回来了,得知你睡着,就又走了。”
苏妧想着,应当是铺子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崔郢阆才会回来的。
沈蕴浮赶忙道:“是不是饿了,可要用些饭?”
苏妧摸下肚子,确实感觉有些饿,就点头说:“是有些。”
沈蕴浮出去叫饭,苏妧下了床榻走至桌前,看见桌上放着的小衣裳,一看就知道是沈蕴浮的手艺,也知道是她帮谁做的。
动手将衣裳给拿起,恰巧沈蕴浮也端了饭食进来,苏妧扭头同沈蕴浮道:“娘亲的手艺愈发好了。”
沈蕴浮不免淡笑,“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都是那样。”
苏妧仍是放下手中的衣裳,“娘亲眼睛不好,定要多休息才成的。”
沈蕴浮笑着摇头,将苏妧给按在桌前,“我没什么大碍的,想着快要走了,岁岁又长得快,多些衣裳都是好的,倒是你,要多用些饭,怎得一日比一日还要清减。”
苏妧没说什么,坐下用饭,一口一口,食不知味的朝口中送着。
沈蕴浮拿了绣篓坐在美人榻上,没有将岁岁给抱来,如今苏妧的模样,她也不知苏妧究竟想不想见到岁岁。
只是忍耐许久,仍旧是忍不住的开口道:“阿妧,你真的不想见岁岁?”
她心疼岁岁那孩子,更是心疼苏妧。
苏妧握着木箸的手顿下,一滴泪无声无息的落在碗中,岁岁是她的孩子,如何能不想见到岁岁,她只是害怕,一见到岁岁就会忍不住的心软,会改变想法。
沈蕴浮赶忙道:“阿妧,既然你有了这般的想法,娘亲定然不会让你轻易改变,便是后头,你不愿走,娘亲也会带着你离开,想见便见见罢,日后就见不到了。”
苏妧哪能不知道沈蕴浮的想法,更加知道她如今这样说,是在宽慰自己,让自己没有任何的遗憾。
终于是点了头,沈蕴浮满脸欢喜的朝外走去,没一会儿岁岁就被抱至苏妧的跟前。
岁岁长大不说,但岁岁仍旧是那般小小的模样,让人一手就能抱住他。
乳母笑着将岁岁放在苏妧的怀中,“小公子这些日子长大不少,坐的也比从前要稳当许多,苏姑娘快抱抱。”
真的接过岁岁,看见岁岁对自己咧嘴笑的那一刻,苏妧一瞬就鼻酸,眼中的泪珠直接就落下来。
岁岁咿呀着,似乎是想要说话的样子,伸出小手想要摸上苏妧的脸,只是小手却一直够不着。
最后还是苏妧看他这般实在是执着的不行,将脸递过去给岁岁。
岁岁眼眸一弯,与苏妧的模样甚为相似,小手胡乱的挥动,乳母有些害怕他打到苏妧。
可后头令她们都没有想到的一幕竟然出现,岁岁将小手轻轻放在苏妧的眼眸之上,仿佛在说——莫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117章】
脸上是岁岁的小手摸上的触感, 带有几分的温热,他稚嫩的触摸,却是忍不住的让苏妧的泪珠都落下, 也不知脸上湿热的触感, 究竟是岁岁手上的温度,还是她的泪珠。
乳母看见苏妧的模样, 先是看了一眼沈蕴浮, 察觉沈蕴浮脸上满是担忧,一直想说的话都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只能是唇瓣的微张,而后后头的话语全部都卡在喉咙之中。
见苏妧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哭声, 也看着她将岁岁抱紧, 对他珍视的模样,乳母只得道:“姑娘放心,这些时日, 小公子很好,从前大抵是小,如今大些也没有生病什么的。”
苏妧听见乳母的话, 只是唇角扯出一个笑意来,毕竟如今听见这样乳母这样说, 她也是开怀的。
手中攥着帕子动手将自个的泪珠给擦拭干净, 苏妧轻声道:“岁岁喜欢人陪着, 后头的日子你们多上些心。”
乳母点头,立刻表忠心, “姑娘放心, 一直都是我与夫人一道照顾的,小公子没什么大事。”
苏妧听见这话, 朝沈蕴浮看去一眼,见到沈蕴浮的眼底也出现些泪花,便道:“怕是后头,需要你们多费些心思。”
乳母连连点头,苏妧又絮叨说了很久,话中话外的意思,无外乎全部都是要她们好生照顾岁岁。
怀中的岁岁在娘亲的安抚之下已经悄然入睡,苏妧又将岁岁递给乳母,看着岁岁在岁岁的身上不安的动了两下,那股难过的情绪是如何都抑制不住。
连忙挪开眼打开眼前的首饰盒,虽说不是太贵重的首饰,却也仍旧是乳母她们难以拥有的,苏妧将首饰盒朝前头推一些,放在乳母的跟前,“这些你们拿着,也算是你们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奖赏。”
乳母赶忙道:“姑娘不必给这些的,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苏妧只是道:“应当的,拿着罢,往后想要我赏你们东西也没有了。”
乳母一愣,“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不像是主人家日后不愿赏赐,倒像是苏姑娘要走的样子,结合方才苏姑娘说的话,乳母更加是确定这个想法。
苏妧唇角微扬,“我要离开宜阳了,你们带着岁岁留在此处等王爷回来便好,后头怕是不会再见了。”
怀中的岁岁开始乱动着,乳母更是诧异听到苏妧说出这样的话,更加不敢相信,苏妧舍得让岁岁离开自己的身边。
最后看眼岁岁,哪怕是再为不舍,苏妧也仍旧要适应的,甩下帕子,苏妧轻声说:“好了,你们都出去罢,夜深了,让岁岁好生睡下。”
乳母在心底叹息,纵然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可终究是主仆有别,无法说出口。
沈蕴浮看着乳母将岁岁给抱出去,也是深深叹口气,同苏妧道:“你去郢阆那处看看,我去瞧瞧岁岁。”
苏妧点头,“好,娘亲莫要累着了。”
沈蕴浮淡笑出声,“我这哪能累着,倒是你得好生养身体才是。”
苏妧沉默的与沈蕴浮一道走出房门,院子中已经燃起烛火来,手中握着团扇,不住地扇风带来阵阵的清凉。
路上随便寻个婢女,得知崔郢阆还在书房之中,便先去厨房端碗汤羹,再朝着书房去。
轻轻敲门,崔郢阆很快就将门给打开,他脸上的疲倦不比苏妧的要少,显然是回来便没有休息过的。
一见是苏妧,崔郢阆唇边立刻挂上几分的淡笑,“夜深怎得还过来了?”
苏妧将手中的食盒朝崔郢阆的跟前送些,“给哥哥送碗汤。”
说话间,崔郢阆侧过身,苏妧也直接进到书房中。
她将食盒放在桌案之上,面上全然都是繁杂的公文还有些田契之类的。
崔郢阆大步走过来,不慎在意地将桌案上的东西给放在一旁,苏妧轻声问,“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崔郢阆看眼东西,这才道:“没什么,都是些简单的事,不过一会儿就处理好,你坐着便是。”
自个动手将食盒给打开,里头的汤出现在崔郢阆的面前,热气扑面,倒是有一瞬蒙上崔郢阆的眼眸,他握着白瓷勺坐下,动手喝口汤。
朝苏妧看过去,只一瞬看清楚苏妧在烛火之下的泪痕,他握着白瓷勺的手轻顿,“可是见到岁岁了?”
苏妧低头将手给搅在一处,然后轻“嗯”一声,随后在崔郢阆还未说话的时候,就直接道:“通过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肠竟然可以这般的硬。”
崔郢阆摇头,“阿妧,你不必如此说的,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苏妧唇边露出一分的苦笑,“话是如此说,可是当我看见岁岁那样小小的身躯在我怀中的时候,我竟觉得当初做错许多,或许那时,不留下他,还算是件好事。”
崔郢阆有些不知要如何宽慰苏妧,只是道:“阿妧,放下罢,日子总是要朝前看的。”
苏妧杏眸眨动,眼睫很长,盖住她眼眸中的那份苦楚,“哥哥说的对。”
日子总是要朝前看的,如此的决定,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既然知道不能给岁岁好日子,那还不如从开始就不会让岁岁知道有她的存在。
今晚是沈蕴浮陪着苏妧一道睡的,母女二人好久没有睡在一处,苏妧将自己的头靠在沈蕴浮的身上,感受着沈蕴浮周身特有的香气。
沈蕴浮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动手摸着苏妧的头,像是小时候一般轻抚苏妧的发丝,“睡不着?”
苏妧撒娇的用下头,“才不是,只是好久没有与娘亲如此,女儿想娘亲了。”
沈蕴浮失笑,“这般大的人,都是做娘亲的了,还如此。”
听着是埋怨她的话,但是语气之中全然都是亲昵的模样。
苏妧将眼眸给闭上,也便是在这一瞬,她才真真切切能感受到心中是无比宁静,而不是如同前头那样,满是悲怆的。
沈蕴浮突然开口问道:“阿妧,若是王爷知道你离开,会不会……”
话语中有些深深的担忧,苏妧也知道沈蕴浮想要说什么,身子一僵而后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来找我的。”
沈蕴浮以为是二人早就已经说定什么,这才堪堪放心下来,但是苏妧却明白的很,陆砚瑾向来都是个高傲的人,既然知道她三番两次地离开,定然不会再来寻他。
以他的傲气,只怕是会愤怒,但却不会再有半分想要来寻她的想法了-
大抵是知道苏妧伤心,又想要快些离开,所以崔郢阆将所有的事情都办的很快,没两日就直接已经全部都办妥。
苏妧亲自与崔郢阆一道,看着铺子门的被关上,这是她投入不少的心力开起来的第一个铺子,没想到竟然这般快就要关门离开。
所有的物什都已经收在后头的马车之上,昨日苏妧就让人将乳母与岁岁一道送回去,没有留在这处。
还没坐上马车,两人站在宜阳的街头,从前的宜阳也能算得上是繁华,不想没过一阵子就变得如此地萧条。
崔郢阆扭头看向苏妧,他倒是比苏妧要好上许多,只觉得铺子开不下去,后头自然也是能重新开一个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更为关心的,显然是另一件事,“一会儿会经过王爷的府宅门口,你若是想看看岁岁,倒是一会儿也可以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
苏妧朝陆砚瑾的府宅那边看去,眼眸之中有许多的情绪,但她终究还是选择摇头而后道:“不看了,我怕越看越伤心,后头就走不了了。”
崔郢阆点头,“好,那我们就直接离开,回青州。”
坐上马车,沈蕴浮已经在上头坐着,握着苏妧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马车动着,不一会儿便朝着城外的官道之上去。
苏妧还是没忍住将头探出马车之外,回头看去,分明街道之上空无一人,苏妧却仍旧觉得,她好似听到岁岁的哭声。
心中全部都是绞痛,苏妧捂住心口的位置,只觉得她大抵是天底下最坏的娘亲了,竟然真的就如此离开。
面上被风吹着,也将她落下的泪珠给吹散,苏妧最终又缩回马车之中,独自一人坐着疗伤。
从宜阳到青州需要差不多七日的路程,这几日苏妧虽与从前一样正常说话,但始终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使得崔郢阆也终究不敢多说太多。
沈蕴浮许是从前比苏妧经历的多些,倒是也想开不少,也或许因为要重新回到青州,忍不住絮絮叨叨说着多年之前的事情,苏妧听的很是认真,没想到会有这些。
掀开车帘看一眼,崔郢阆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沈蕴浮探头也看到这一幕,在苏妧放下车帘的时候,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物什给放在苏妧的跟前。
苏妧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东西,“这是什么?”
沈蕴浮笑着说:“一直来倒是没什么事情做,我便没事缝制些小玩意,做些绣品,想着我们去到青州,定然是要一门生计才成,也不能一直靠着郢阆,便做了这些。”
苏妧动手将包裹中的物什给拿起来,有香囊,还有挂在床头祈福用的八角香包,更有些孩子们的玩具,沈蕴浮绣工很好,这些物什都很是精致。
手中逐渐攥紧,苏妧不会不知道,从前的沈蕴浮究竟有多痛恨去做这些,她忍不住道:“是我不好,还让娘亲如此操劳。”
沈蕴浮笑着道:“哪的话,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不知有多满足,只要你好好的在娘亲身边便好,况且娘亲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做这些,旁的也做不了什么旁的。”
苏妧将手中的香包给放回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等去到青州,总不能事事都靠着崔郢阆,定然是得自个动手才行的,卖绣品这些,也是不丢人的。
后头的几日一直都在路上,越走也越发的多起来,没有一样那么冷清,热闹许多。
天黑便住在客栈中,天亮再赶路,总算是一路折腾的到了青州。
从前的房子沈蕴浮虽然没卖,但只怕是这般久,也是住不了人的。
苏妧想着手头还有些积蓄,想着今晚要不带着沈蕴浮先住在客栈也是好的。
将此事同崔郢阆讲了,崔郢阆递过来一把钥匙道:“我已命人收拾妥帖,你们只管住进去便好。”
苏妧看着崔郢阆手中的钥匙,没想到他竟然还考虑到这些。
崔郢阆笑的风流,将手中的钥匙亲手放在苏妧的手中,“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一路舟车劳顿,赶快回去歇着。”
如今已经到了青州,苏妧也在此处,崔郢阆后头有不少的时间能见到苏妧,就不担心她会离开又或是想着旁的事情,毕竟他现在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苏妧接过钥匙,与沈蕴浮一同朝从前的房子中走出。
崔郢阆见她离开,问着杨叔,“老头子可在府上?”
杨叔点头,知道自家公子想做什么,也终究是拦不住,只能叹口气道:“老爷在,等着您回府用饭呢。”
崔郢阆转身离开,杨叔在崔郢阆的身旁道:“公子一会儿见到老爷定然要好生说,莫要如同从前一样吵嚷,让老爷心中不快,老爷高兴些,公子想要的也总归是好得到的。”
崔郢阆轻嗤一声,“我可不需要他同意,只是去同他说一声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看见有家开了多年的酒铺,仍旧是让杨叔进去打了一坛酒,带回府中。
崔沽已经在府中候着多时,身边的魏姨娘宽慰着他,“老爷放心,公子定然会回来的。”
崔沽拍下桌子,“我是父,他是子,我若是让他回来,他敢不回来。”
说完,崔沽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魏姨娘连忙帮崔沽顺着气,“老爷莫要动怒,郎中可是说了,您啊要少动些气,不然定然会伤身的。”
崔沽没有回魏姨娘的话,但终究也算是端起眼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平歇下怒气。
崔郢阆姗姗来迟,早就已经过了饭点,不着调的踏进正厅,魏姨娘赶忙站起来,崔郢阆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魏姨娘。
崔沽瞪他一眼,崔郢阆冷声发笑,“您若是不愿见我,我走便是。”
崔沽又是一拍桌子,“你给我回来!”
崔郢阆停下脚步,终究是散漫的又坐回桌前。
婢女们见状连忙将饭菜都给摆好,崔郢阆不甚在意的将酒给摆在桌上。
拿起木箸,崔郢阆声音拖着语调,“老头子,我要娶阿妧。”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118章】
崔沽一听见崔郢阆说的话, 立刻将木箸拍在掌下,呵斥道:“不行,我不同意。”
崔郢阆模样散漫, 只是眼眸之中变得锐利一些, “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是在告知你, 我想做的事, 你拦不住我。”
崔沽又被气的咳嗽两声,魏姨娘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连忙出来缓和道:“先用饭,便是有什么事情后头说也是成的。”
崔沽一把将魏姨娘的手给拂开, 略微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的疲倦, 但他仍旧道:“苏妧是个什么身份,你娶了她,对我们崔家可有什么帮助?”
崔郢阆捏着木箸, 满脸淡然,“阿妧是怎样的身份不重要,我不需要旁人来助我。”
崔沽勃然大怒, “我们本就是商贾之家,你还要娶一个外室女, 是存心想要我们崔家在青州抬不起头?”
崔郢阆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更是淬着几分的冷意, “阿妧的身份从不是她自己选的,我们崔家既然是商贾之家, 如今的家产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难不成你还要我娶官宦女子不成?是嫌崔家灭亡的还不够吗?”
崔沽被他气的脸色通红,捂住胸膛不停的咳嗽, 手指着崔郢阆,指尖开始不停的发颤,“你……你。”
魏姨娘站在一旁担心的不行,赶忙端起茶盏递至崔沽的唇边,“老爷快喝些茶水缓一缓。”
崔郢阆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旁的神情都没有,眼眸中还隐隐有些恨意。
崔沽的咳嗽终于是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没有方才那般的中气十足,更是平添几分的苍老,“你是崔家的嫡子,生来就应该是为崔家而活,我知道你不愿听我的,我已经为你找了一门亲事,是苏州丝缎绸庄的掌柜的孙女,年方十六,姓周,我已经与周掌柜说好,十日后他们到青州来你们见上一面。”
崔郢阆轻嗤一声,将手中的帕子甩在桌上,“感情你都已经算计好了。”
崔沽被魏姨娘扶着坐下,缓和下自己的呼吸,“苏妧再如何说也是摄政王的前妻,你若是娶了,难保摄政王不会记恨上,如此才是让崔家灭亡。”
崔郢阆将手撑在桌上,眼眸定定的看着崔沽,“你当年娶我娘,是不是也是百般算计,最后她死,你是不是还松了一口气。”
崔沽一拍桌子,“你!”
然后崔郢阆却一言不发,冷着脸直接出去,魏姨娘看着崔沽与崔郢阆闹出的事情,满脸都是担心,不免劝着崔沽,“老爷,您也知道郢阆的脾气,何必要这样。”
崔沽浑浊的眼中透出几分的倦怠,“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就是因为我撑不了太久,所以才要将后面的种种事情都给安排妥当。”
他确实愧对崔郢阆的娘亲,但当年娶了他娘后,两人亦是好好过着日子,不过那后头的种种,说来都是罪孽。
魏姨娘更是看出崔沽如今在想着什么,只是默默走到一旁,“老爷的顾虑妾身都懂,只是您这般,郢阆是定然不会听您的。”
崔沽心中有了旁的盘算,挥手让管事的扶着自个离开。
魏姨娘看着满桌的饭菜,无声叹口气,桌上的那坛酒,也是一分都没动。
走出崔家,崔郢阆身上的戾气被风一吹,这才散去很多。
夏日风燥,更是让他平添上不少的烦躁,吩咐人不许跟着,他一人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苏妧家门口。
站在门口,崔郢阆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抬起的手又放下,终究还是没有敲响这门,靠在一旁的墙上,他心中的那股躁动才渐渐平歇下来。
一墙之隔,他听见苏妧在里面说话的声音,温言软语,带着特有的她特有柔和的腔调。
崔郢阆捏着眉心,想起那日娘亲倒在血泊之中的场面,虽然那时他小,可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痕迹。
想了许久,崔郢阆终究还是敲响门,纵然他家财万贯,如今能想到来的地方,也只有声音这一处地方。
苏妧小心的将门给打开一条小缝,看见是崔郢阆,这才将门给开大,脸上全然都是诧异,“哥哥怎得这时候过来了?”
崔郢阆又恢复从前不甚在意的样子,挑着眉眼道:“怎得?不欢迎我?”
苏妧侧开身子,“当然没有,哥哥可用了饭?”
与老头子争吵一番,他这回才想起什么饭还未用,就连买的那坛酒也是放在桌上半分都没动。
摇下头,苏妧看出崔郢阆眼眉之间的怒意,还有他未曾散去的阴冷气息,只当作自个什么都没有看见,带着崔郢阆进去道:“娘亲下厨做了两道小菜,芸桃还有春鹊姐姐都在,哥哥一同来用罢。”
崔郢阆这时的眼中才露出一分的柔和,“好。”
桌上都是很家常的饭食,但崔郢阆却觉得没有比这更为好吃的了。
苏妧端起酒盏,也难得饮酒。
沈蕴浮按着苏妧的手,嗔怪她道:“一会儿醉酒,明日起来又会头疼。”
苏妧撒娇地将小脸蹭在沈蕴浮的胳膊之上,“回来,我有些高兴。”
这话不是假的,苏妧全都是心中所想,她确实很开心,回到此处更是有心安的感觉。
从前在苏家,她只觉得那是个冰凉的房子,没有一丝的人气;在王府的时候,也唯独感觉那是一处精美的牢笼,将她给禁锢在其中,唯独现在才觉得是在家中的感觉,好受许多。
崔郢阆看着苏妧娇憨的神态,还有她眼角眉梢都透出的开怀,手中的酒盏逐渐握的紧了一些,他心中下定一个决心。
晚上的时候沈蕴浮将苏妧给扶至床榻上睡着,为了防止晚上苏妧半夜难受,便由她照顾着。
醉酒后的苏妧倒是记不得什么旁的,呼吸也逐渐绵长,只是在梦中,却见到那个许久未曾见到的人。
她看见陆砚瑾满脸的阴鸷地追来,脸上更是全然都是冰凉,手一抬,话语中全然都是傲气,“阿妧,随本王回去。”
他的大掌十分轻易的就握住她的颈侧,扣住她最为脆弱的那处地方,指腹在苏妧的脖颈旁摩挲,黑眸中是看透一切的神情,在苏妧惊慌的眼神中,他语气低沉道:“阿妧,你又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苏妧几乎是在一瞬就直接醒来,额头上出着虚汗,捂住自己的心口处开始大幅地喘气起来。
青丝有几缕落在身前,沈蕴浮本就睡得不太安稳,身旁苏妧的动静实在有些太大,让她直起身摸上苏妧的肩膀。
朝外头看眼,天才蒙蒙亮,时辰还早。
沈蕴浮凑近些,看见苏妧额头上全都是细碎的汗珠,连忙用帕子帮她给擦掉,“怎得发了这般多的汗,头可疼?”
昨夜苏妧倒是乖巧的,但是难保醒来不会头疼。
苏妧心中的那股跳动还未缓过来,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于真实,让她心生恐惧。
直到沈蕴浮将丝帕给压在苏妧的脸上,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方才的种种都是一场梦。
声音带着几分惊慌过后的颤动,苏妧缓缓道:“方才也不知梦到什么,许是吃酒的缘故,这会儿便好了。”
沈蕴浮手中的力道重些,“不慎酒力还偏生要喝。”
听出沈蕴浮的语气中并无责怪的意思,全然都是心疼,苏妧将头靠在沈蕴浮的肩头,不敢与她说方才梦到的事情,只怕是沈蕴浮若是听到,恐怕会更加的害怕。
看着外头的天色还早,苏妧声音轻缓,“我无事,天色还早,再睡会罢。”
沈蕴浮满脸慈爱地看着苏妧,“不了,我也睡不着,起来给你们做些早饭的好。”
苏妧看着外头的天,“还这般早。”
沈蕴浮让苏妧继续睡着,她起身,“习惯了,我老了,觉比从前不知要少了多少,你再睡会,省得现在起身有冷汗会受凉。”
指尖滑过苏妧的小脸,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沈蕴浮满脸的疼爱。
苏妧也知道自个的脸色不好,如今脑袋还是晕乎的,也不知究竟是昨晚的酒还是那个梦才会如此。
她没有立刻起身,仍旧是躺在床榻上,想着梦中陆砚瑾的模样。
神情之中全然都是阴鸷,倒是与从前的他没有什么两样,苏妧如今一闭上眼,便是他的胸膛直直被刺入那把匕首的场面与昨晚上梦中的他交织出现。
心烦意乱之间,苏妧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给蒙住,那时苏俏的死状一直都在她的眼前浮现,苏妧始终摆脱不过去。
没有将苏俏死去的事情告诉沈蕴浮,说出来也只是平添烦恼,这么多年,苏俏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只是那把匕首……
苏妧缓缓将被子给拉下来,眼眸中仿佛还是一片赤红,从陆砚瑾的胸膛中流出的血实在是太多。
她不免呼吸更重些,也不知陆砚瑾,究竟伤势如何。
迷迷糊糊又睡过去,苏妧再次醒来是被沈蕴浮给叫醒,“快些起来,娘亲熬了些粥,你用完再歇着也是好的。”
都不知自个是何时睡着的,苏妧点头,外头的天儿如今热得不行,青州虽说没有那般热,却仍旧让人发汗。
早饭的崔郢阆不在,苏妧问了一句,“哥哥去了何处?”
芸桃看下门口,立刻道:“崔公子说他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下用饭。”
几人与崔郢阆都相当熟络,也将他当作是自家人,没太将这事给放在心上。
用完饭,沈蕴浮端碗醒酒汤放在苏妧的跟前,闻着那般苦涩的味道,苏妧一撇唇瓣,“娘亲,我已经好了。”
沈蕴浮板起脸,“不成,你早上发那般多的汗,头定然会疼的,还是快些喝了。”
实在拗不过沈蕴浮,苏妧只得端起碗盏一口喝下。
放下碗盏,苏妧同屋内的三人道:“既然已经决定在青州住下,定然是要寻份活计做,想来想去,我会的也只有刺绣罢了,你们可有什么旁的?”
春鹊无奈一笑,“奴婢可不会这些,也只是跟着夫人学到些皮毛。”
芸桃也赶忙接话,“我也是,只会这些。”
苏妧点头,“青州的铺面并不便宜,我们可以先摆摊看看,尽量多做些东西出来,也好让别人有的挑。”
春鹊点头,“我今日可以先于夫人去外头看看,看小摊放在何处比较好。”
沈蕴浮马上看向苏妧,“让芸桃陪着你在家中,你昨夜发汗太多,今日在家好生休息着,省得又病了,那便不好。”
苏妧懂得,也明白如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子还为重要,应下沈蕴浮的这般说法,与芸桃一道留在府中,更好她也能和芸桃一起想想绣什么东西比较好。
沈蕴浮与春鹊出门后,苏妧便一同与芸桃待在家中。
芸桃看着周围无人,这才轻声道:“姑娘,我昨天听到些旁的话?”
苏妧觉得诧异,刚想问芸桃是何时听见的,这才想起她昨日出门买菜。
手中的笔没停下,苏妧笑着道:“怎得了?何时说话还这么吞吞吐吐的,倒是不像你。”
芸桃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妧,她怕这话说出,会伤了苏妧,更是怕她难过,但不管如何,苏妧都是要知道的。
芸桃轻声道:“昨天买菜,我在街市听到他们都在说,崔公子带了一个人回青州,说的话不大好听,还说你定然是看中崔家的钱财才与崔公子回来,崔公子也是被你给蒙了心智。”
苏妧手中的笔瞬间捏紧,努力装作无事问道:“还有旁的吗?”
芸桃点头,“还有关于崔老爷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119章】
苏妧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朝芸桃那处看一眼,芸桃立刻知道她的意思,“说是崔老爷给崔公子定下一门亲事, 但是崔公子为了你没有答应。”
说到这处, 芸桃有些愤愤不平,在她的眼中那些人不外乎都是些长舌的人, 定然是自己的日子过的不顺心, 这才来嚼旁人的事情,说话竟还如此的难听。
若不是知道初来这处定然不能惹事, 芸桃差点就要上去同说这些话的人好生掰扯一番。
苏妧将手中的笔给放下,担忧地问, “你没有同他们起什么口角上的争执罢?”
芸桃摇头, “没有,这些分寸我还是有的,怕对你不好。”
苏妧冲她笑下, “我没事的,只是怕你会受伤。”
如今到了青州,虽说是回到从前熟悉的地方, 但那毕竟都是从前的事情,后头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的。
芸桃更是难受, “姑娘, 你不生气吗?”
早些时候, 苏妧早就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这样的话语,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若是太在意其实也没什么用, 不过就是自个受了一肚子的气罢了。
苏妧摇头,将笔给拿起, “你最近出去多买些菜,省得又遇到那些人,他们若是说就让他们说,我们也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
芸桃纵然生气,却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得点头,闷闷不乐地将绣到一半的香囊给拿起。
苏妧面上表现的平静,但是心中却没有那般的平和,想起昨晚上见到崔郢阆的模样,想必那时他定是在府中与崔伯父起了争执才会如此。
手中的笔迟迟都没有落下,苏妧看着眼前的白纸出神。
没过一会儿沈蕴浮与春鹊就直接回来,他们的脸色也更加不好,坐在桌前的时候,沈蕴浮眼眸中更是有着委屈,朝苏妧看了一眼,本是想看看苏妧是不是知道这些,没想到苏妧直接开口道:“娘亲,无妨的。”
苏妧走至沈蕴浮的跟前,半蹲下来道:“这些没事的,娘亲,从前更为难听的话我们都听过,这些算什么,做自个的便好了,不必去理会旁人。”
沈蕴浮抹了一把泪,“阿妧,是娘亲不好。 ”
本来就因为她才使得苏妧在青州一直都被人议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是惹出这般多的非议来。
苏妧轻声道:“娘亲,都是他们的错,与我们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沈蕴浮仍旧是用帕子拭泪,就连春鹊也在一旁难受着。
昨日本还是高高兴兴的,不想今日就因为诸多的流言蜚语让众人的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用完晚饭,外头的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芸桃与春鹊抢着将桌子给收拾了,苏妧朝外头看了一眼,声音很轻,但里头却有着十足的坚定,“我出去一趟。”
沈蕴浮赶忙拽住苏妧,“阿妧,你可是要去找郢阆?”
苏妧点头,动手扶下头上的发簪道:“娘亲放心,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沈蕴浮自知拦不住苏妧,只能任由她去,看见苏妧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春鹊走过来帮沈蕴浮搭上一件衣裳,“夫人快莫要流泪了,这样迎风落泪,对身子最是不好的。”
今日她们出去,该听到的,甚至不该听到的全都已经知道,街上说什么的人都有,沈蕴浮长的貌美,多年来更是离开青州,不知去向,如今倏然回到青州,指不定他们如何想,更有甚者直接将话给编排到苏妧的身上,这才是最让沈蕴浮伤心之处。
春鹊宽慰沈蕴浮,“都是那些爱嚼舌头的人到处说闲话才会如此,与您无关的。”
沈蕴浮叹气,“若不是因为我的身份,阿妧又怎会被他们给到处说这些。”
俗话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若不是因为她,他们那些人根本不会想这般多的事情。
苏妧走至崔府的门口,看着面前富贵堂皇的府宅,表情渐凝,门房小厮也看出不对来,神情的不善的走至苏妧的面前,“你是谁?到这处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妧柔声道:“不知你家公子可在,我想见他一面。”
不知崔郢阆什么时候会到她的那处去,苏妧只得自己来寻崔郢阆,将一切的话都给说清楚。
既然谣传从她与崔郢阆的身上传出来,她定然要与哥哥说清楚才是。
门房小厮上下打量着苏妧,承受着他的目光,苏妧有些不自在,好在门房是个机灵的道:“姑娘且等一会儿,我进去通传一声。”
对于这般的说法苏妧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看着门房小厮进到府中,一直站在外头等着。
没一会儿,夜色渐深,从府宅里头出来一个身形焦急的身影,在看到苏妧的那一刻,崔郢阆的脚步一顿,纵然两人隔得很远,也能让崔郢阆感觉出她身上的那份坚定。
倏然有一瞬,崔郢阆有些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然而他不来,苏妧却会主动去找崔郢阆。
对他柔和的笑下,“哥哥。”
最终崔郢阆与苏妧到了青州一处茶楼,此时外头的人很是多,苏妧与崔郢阆并肩走着,更是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要了一间包厢,两人面对面坐着,下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二人坐着倒是分外地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苏妧看着如今二人都不说话的场面,想着如此定然是不成的,便主动开口,“哥哥,今日我有话……”
恰逢此时小二将茶水给端上来,打断苏妧的话,“先喝杯茶,不急。”
杯中是极为普通的茶水,只是热气氤氲,竟在一瞬的时候蒙上苏妧的眼眸,让她的眼睫都开始湿润起来。
指尖一直摩挲着杯壁,二人都没有说话,苏妧本是想要开口,又被崔郢阆给打断,“阿妧,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苏妧点头,“哥哥有话直说便是。”
崔郢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苏妧,黑眸之中全部都是对于苏妧的渴望,在苏妧端起茶盏,将茶盏凑至唇边的那一刻,崔郢阆更是直接将所有的欲/望都给说出,“阿妧,我想娶你。”
从再次见到苏妧的那一刻开始,崔郢阆就非常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更是为之后的事情筹谋好一切。
苏妧心神一怔,唇边挂上一个苦涩的笑意,茶水的苦涩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苏妧轻声道:“哥哥,你是崔家的嫡子,有大好的前程,不必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从头一回见面,崔郢阆便没有掩饰他的心意,这些苏妧都是知道的。
她与崔郢阆兄妹相称,也更是想让他打消掉这份念头,崔郢阆对她的好她记在心中,如今是她该还崔郢阆的时候。
苏妧唇边露出几分的笑意来,“在宜阳的种种哥哥也都见过,先不提陆砚瑾究竟还会不会前来,若是他来,恐怕又会连累到哥哥,我自知欠了哥哥许多,如今也该是我报答的时候,哥哥,不要再犯傻了。”
崔郢阆愣神的看着苏妧,手边的茶水一分都没有动,他声音轻缓,只在一瞬便让苏妧回到从前,“阿妧,你可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见面的模样。”
其实这些画面对于苏妧而言已经太过于陌生,许多的事情她都已经不记得,想了许久,唇瓣微张也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出。
崔郢阆自嘲笑下,“阿妧,我记得很是清楚。”
苏妧看向崔郢阆,等着他开口,“我没有同你说过我母亲罢。”
等来的是这样的一句话,更是让苏妧诧异,她脸上全然都是茫然地摇头。
崔郢阆端起茶盏,轻声道:“我母亲的母家本也是行商的,生意甚至与现在的崔家不相上下,但我外祖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千挑万选为我母亲选好夫家,可没想到我那些表舅,竟看着我外祖身子不好,打起家中的产业来,我外祖被活活气死,族中的产业也被他们瓜分完,我母亲得知这一消息,想要回家中看一眼,可我父亲却如何都不让。”
“多年来,我母亲一直都活在悔恨之中,一日日心绪伤心,最后心衰死在家中,那时见到你时,正是我娘亲才过了头七。”
知道崔沽是因为害怕连累到自家圣意,才会如此淡漠,竟连娘亲回去都不让,崔郢阆知道这些,如何能不气,他更是恨着崔沽的。
经过崔郢阆这样一说,苏妧将后面的事情想起来七七八八,那时的崔郢阆模样阴鸷,身上也都是冷的,替她赶走那些人。
苏妧叹口气,原来是这样。
崔郢阆将茶盏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所以阿妧,我不会任由老头子摆布的。”
当年他的娘亲牺牲多少,崔郢阆都是看在眼中的,如今老头子还想用他的婚事来保住崔家,凭何?
苏妧知道崔郢阆的意思,更是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哥哥,可崔家的产业,本就有你的一份,伯母的那份家业,也在其中,为了伯母,你也不该与崔伯父如此,不能放弃这份家产。”
崔郢阆眼眸盯着苏妧,“阿妧,就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娶你,你放心,崔家的家产我要,你,我也要。”
苏妧的声音提起一些,“哥哥,你可有问过,我想不想嫁?”
此话一出,果然崔郢阆的脸色一变,“阿妧,你……”
苏妧直截了当道:“哥哥,你是个有抱负的男儿,不该为了这些事来毁掉你之后的路,我不愿嫁给你,若是嫁给你要牺牲这般多,我情愿没有。”
将头给抬起,苏妧的语气更是坚定,“何况,我从一开始,便都是不愿的。”
苏妧起身离开,徒留崔郢阆一人坐在茶楼之上,他看着跟前冷掉的茶水,看着底下的人潮涌动,分明是一派热闹的场面,却使得他心慢慢凉了下去。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所想的吗?
崔郢阆不愿相信,他更愿意相信的,是苏妧因为外头人说的话,还有崔家如今种种的事情,她才会害怕。
苏妧从茶楼之上下去,低垂着头,不想让人发现她。
外头的人虽然不算太多,但难保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正有些懊悔出门没有帏帽,心中也为着方才说出那番话而心生难过,从始至终,她始终当崔郢阆是哥哥,方才那般说,是生生折断二人之间的情谊。
还在想着事情,身边竟然出现一人来,眼前的老者十分有礼,看着像是某户人家的管事。
在苏妧不解的眼神之下,老者对她淡笑,“苏姑娘,我们老爷,想见您一面。”
第一百二十章
【第120章】
苏妧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 带有几分的警觉,眼眸四处看着周围,在想若是一会儿当真出事, 自个要如何离开。
老者看出苏妧的害怕, 主动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道:“苏姑娘莫要害怕,我们老爷姑娘也认识。”
坐上马车后, 苏妧仍是揪紧手中的帕子, 手不停地掀开车帘四处看着周围的景象,直至当真在崔府的门口停下, 苏妧这才松下一口气。
管事的伸手,苏妧欠身就随着他一道进去, 崔家在青州是富商, 府中景象更是彰显家族底蕴,苏妧在如此的环境之下,略微显得有些紧张。
在马车上时她倒是想了许多, 大抵也知道为何崔沽倏然要见她,定然是因为崔郢阆与他争执的缘故,想必是有着试探她的意思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 走至一处院门口,管事的停下, 回身对苏妧恭敬道:“苏姑娘, 烦请您在此等一会儿。”
苏妧点头, 便十分乖觉地站在院门口,只是抬头稍微看下, 并未有旁的太多的逾矩。
周遭很是安静, 许是已经吩咐过的原因,没有什么旁的婢女或是小厮在旁边站着。
没过多久, 苏妧只听见前头有一阵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崔沽出来,略微抬头,不想看到的竟是一名貌美的女子,看穿着打扮,有些像是府中的姨娘。
苏妧知道自从崔郢阆的母亲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续弦又或是将旁的姨娘扶正,那时还听人说起过这事,言语之间不外乎都是夸赞的语气,如今想想,倒是有些讽刺。
魏姨娘一出门便看见眼前的女子,未施粉黛,柳眉杏眸间含情脉脉,一瞬间倒是也不怪家中的孩子会想着要娶。
苏妧感受到魏姨娘打探的目光,能看出并无什么恶意,也只是按着礼数对魏姨娘弯了唇角。
魏姨娘看见她的神色,这个赶忙回过神,“老爷说苏姑娘进去便好,不知苏姑娘喜欢喝什么茶,我好让厨房备上一些。”
她语气倒是熟稔,也更是亲切的,苏妧推拒,“不必麻烦,晚上茶饮多容易睡不着,夫人费心了。”
魏姨娘一愣,又赶紧道:“是我思虑不知,苏姑娘快些进去罢。”
苏妧点头,这才缓步朝里头走去,管事已经将门给推开,还未进去,苏妧便听到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而后是急促端起茶盏后又放下的声响。
直接走进去,看清楚眼前的种种,门未关,也让苏妧多上一份的放心。
不管怎样,眼前的人都是崔郢阆的父亲,也算是长者,苏妧规矩的对崔沽行礼,“崔伯父安好。”
崔沽又是咳嗽两声,握成拳的手才从唇边放下,“坐罢。”
苏妧也并未客气,不知他要与自个谈多久,一直站着只会让自己受累,挑了一处旁侧的位置坐下,苏妧见着眼前的场面,不论面上有多淡定,其实心中还是会有些紧张的,“今日崔伯父叫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崔沽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许是方才咳嗽的原因,“那日在宜阳再见,倒是有些急,没仔细问上一嘴,乍一听苏姑娘到了青州,这才想着将你给请来。”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可两人的心中都是门清,更是知道今日是为着什么事前来。
苏妧还未来得及说话,崔沽又接着说:“当年苏姑娘离开青州,是去到何处,可是后头又经历什么旁的事情?”
话语间有些冒昧,苏妧方才还温和着的小脸骤然冷了下来,“这算是我的私事,崔老爷有些过了。”
改了称谓,更是让崔沽认清二人之间的身份,这些子事情,苏妧自然是没有什么缘由要说与崔沽听的。
书房之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争锋相对,魏姨娘这时倏然进来,让房中的氛围又缓和不少。
婢女将杯盏放至在苏妧的手边,还顺道放下一盘糕点,瞧着像是荷叶酥,这个季节吃倒是刚好。
魏姨娘也端了一份同样的放在崔沽的手边,笑着道:“茶盏之中的是甜奶茶,苏姑娘可以试试。”
苏妧看眼茶盏,却仍旧是没动,带着微笑地同魏姨娘道句谢,又坐在旁边。
房中的几人皆是无话,魏姨娘奉为茶这才又退下,临走之时,看眼端坐在椅子之上的苏妧,眼眸中有些担忧。
崔沽又端了新茶喝了一口,从桌上拿出一封信来,“苏姑娘不愿意说倒是无事,只是我想要知道的,皆可以自己查到,在上京的那些年,苏姑娘不好过老夫也是知道的,苏姑娘的心思老夫也能猜到一二。”
崔沽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看过来,直直摄入苏妧的杏眸中,似乎想要将她给看穿,“郢阆是我崔家的嫡子,日后所有的家业,我都会交至郢阆的手中,苏姑娘若是真的想要报答,早早离开,让郢阆早些散了这份心思,而不是想嫁入我崔家的门。”
苏妧的手逐渐攥紧,如此带有侮辱的话语,她听着唯有满腔的愤怒,更是想起身就走。
崔沽没给苏妧说话的机会,从另一侧的桌上又拿出一样东西,“这处是五百两的银票,只要苏姑娘愿意离开青州,老夫还会多添上五百两送苏姑娘离开,后头不论你是做什么,想必这些是够的。”
将两张银票朝苏妧的面前推些,看着那两张银票,苏妧倏然笑了,笑意中带有些讽刺,“若是我不愿意呢?”
崔沽的面色未变,端起手中的茶盏吹了一下,“老夫从不勉强人,但代价,苏姑娘恐怕是付不起的。”
苏妧慢慢站起身,“我虽从未有过想要嫁给郢阆哥哥的心思,但崔老爷这般,也着实让我看不起,从前我总以为您是个明事理的人,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老眼昏花,猪油蒙了心,银票就不必了,我自幼生在青州,这处也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
说完,苏妧起身就走,桌上精心准备的糕点,苏妧一口都没有动。
如今站在崔府的府宅之中,她都觉得分外的恶心,可同时也替崔郢阆感到悲哀,大抵生在富庶人家,也不算个什么好事。
管事的看着苏妧离开,特意吩咐人送她走,不是来时的路,看着似乎是朝着偏门去的,苏妧没太在意,从何处离开不大要紧,只要能走便是好的。
进到书房中,崔沽正看着桌上的银票发愣,管事的脚步声这才让崔沽缓缓回神,他抬头问着管事,“走了?”
管事点头,“是,我亲自派人将她给送走的,老爷放心。”
崔沽点头,手在桌面的银票上轻点,“这银票,她并未收。”
管事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苏姑娘的意思,是不愿离开?”
崔沽眼神之中带了几分的玩味,更有些狠辣的意味在其中,“找人盯着她,如果她不愿意走……”
话在此刻顿了两秒,而后崔沽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管事的,管事的跟着崔沽多年,自然明白崔沽的意思,弯下腰赶忙道:“老爷放心。”-
大军得胜要班师回朝,陆砚瑾看着满目的荒凉,黑眸微顿。
盔甲仍旧穿在身上,他眼眸中透出凌厉,胸腔之中更是有灼热出现,如今的他也只是想要去寻一人。
从安走至陆砚瑾的身边,“王爷,几位副将有事同您说。”
陆砚瑾这才回过神,朝着议事的营帐去,眼看着事情就要谈完,陆砚瑾倏然顿住语气,几位副将有些诧异,见陆砚瑾沉思的模样,又想起另一件事,“王爷,黄副将与绥国巫师,要如何办?”
陆砚瑾睨他一眼,眼中情绪淡淡,但有些肃穆,更是有凌厉所在,“押送回京,交由大理寺审查。”
这话便是要按照律法来,几位副将原以为陆砚瑾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如今看来也定是不会了。
说起黄副将,陆砚瑾心中想着的人更是呼之欲出,他按着眉心,“我已将战况与军中种种事情写清卷宗,你们带回军中便好,后头的事情你们负责。”
几位副将有些没明白陆砚瑾的话,“王爷的意思,是您不与我们一道返京?”
不一同回去倒是无事,战事平定,几位副将倒是有些诧异王爷究竟为何会因为此,也只在一瞬,他们便想起那位苏姑娘来。
陆砚瑾冷声大步离开,“本王还有事情。”
一刻都不愿多等,更是不想等着,走回营帐之中,陆砚瑾一手攥住身上的盔甲想要脱掉,但也因此扯动胸口的伤处。
那处虽不算太深,可几乎是差点就要了他的性命,若是再偏离一寸,就会直直插/入心脏之中,陆砚瑾当时听完,唯有一个反应:还好不是伤在阿妧的身上。
他眉头微皱,绥国的巫师在那日逃跑,一些军中之人听信巫师谗言,后又聚集不少人埋伏,战事迟迟未平,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一直没好。
从安拿着药进来,看见陆砚瑾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应当是扯到身上的伤处,慌忙过去扶住陆砚瑾,“王爷小心。”
陆砚瑾则是看着他手中的药,“寻一身常服,你去点二十人随我一同回宜阳。”
即便知道陆砚瑾想要做什么,从安在此时也要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王爷可是要做什么?”
陆砚瑾直言,“去见阿妧。”
从安点头,自知根本劝不住陆砚瑾,但仍是提醒,“王爷身上的伤还没好,是准备何时去宜阳?”
陆砚瑾将身上的盔甲脱下,衣衫尽数解开,在坚实的身躯之上,遍布的都是大小的伤痕,朝后看一眼,他薄唇微动,“今晚。”
从安一瞬诧异,想着陆砚瑾身上的伤,“军医说王爷身上的伤要好生静养,这段时日一直未好,今日若是赶回宜阳,怕是会更为严重。”
陆砚瑾声音更冷,“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知道,不必等。”
从安无法,只得按照陆砚瑾的说法去点人。
陆砚瑾露着臂膀,站在桌前,俯身拿药之时,扯动身上的伤处,他眉头微皱,没太多的神情,只将帕子沁湿,将伤处的血渍给擦去,而后毫不犹豫的直接将药给捂在伤口之上。
做完这番动作,他闭上眼眸,额头上渗出汗渍来。
本该是痛苦的模样,却在想到苏妧的时候,眉头又有一瞬地展开。
另一只按在腿上的手,想着苏妧的模样,想着她为自己落下的泪,倏然觉得,这伤也是值得的。
他的阿妧,此时在做什么?
大抵是抱着岁岁逗闷,又或是做着绣品,可不管怎样,只要他回到宜阳,就能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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