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121章】
陆砚瑾自个在营帐中将药给上好, 身着玄色暗纹衣裳,又恢复原先挺拔阔力的模样。
从安点完人,陆砚瑾翻身上马, 胸口处微微胀痛, 然更多的却有即将见到他所珍视之人那股隐隐灼热的心。
在几位副将的目光注视下,陆砚瑾的手攥紧缰绳而后微放, 强劲有力的双腿微夹马腹, 而后策马离开。
去往宜阳的一路上都未停,马蹄声踏着晨起的日光, 陆砚瑾勒马在府前停下。
只是崔郢阆的府宅大门紧闭,也不像是有人在里头的模样, 陆砚瑾握住缰绳的手微顿, 黑眸一敛,从马背之上下来。
从安眼瞧着不对,赶忙上前去敲门, 然而里头却没有任何的声音,更是不见人影,没有一人前来开门。
顿时就觉着不大对, 从安的心一顿,朝旁边看去一眼, 陆砚瑾脸色凝重, 冷若冰霜的面容在夏日让人看着周身也有些发冷。
扣住手中的玉扳指, 陆砚瑾的黑眸中全然透着阴鸷,他薄唇抿紧, 一言未发, 敲了半盏茶的工夫,府中好似确实空无一人。
从安只得转过身, 顶住陆砚瑾的视线道:“王爷,府中好似无人。”
陆砚瑾手中的玉扳指,猛然碎了,上好的玉材落了一地,唯余满地的碎片。
他闭上眼眸,胸膛起伏,薄唇中吐出一句话,“回府宅。”
大抵是着急赶回的时候便已经差距到有些不对,如今眼前的种种事实皆是给了陆砚瑾当头一棒。
府宅之中,陆砚瑾抱着岁岁,看着乳母跪在身前,脸上全然都是慌乱,“苏姑娘说要离开,吩咐我们好生照顾小公子,至于苏姑娘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知。”
怀中的岁岁睡的更香,陆砚瑾周身的气息愈发的冰凉。
胸腔那处的伤处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大抵是因为路上的奔波这才会又裂开,可陆砚瑾,显然没有精力再去管那些。
喉结上下滚动,陆砚瑾看着被他抱在怀中的岁岁,下颌处绷得很紧,手臂因用力也有青筋迸起。
“找。”
陆砚瑾说出这一个字,岁岁也让乳母抱了下去。
站在前厅中,他背影带着落寞,更是无边的孤寂,然而更多的,确实是那股隐隐抽疼的感觉,似是细密的针扎在心上,难以拔除。
眼眸闭上,陆砚瑾眼前出现的,全然都是苏妧的身影。
但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再一次没有踪影。
胸腔之中有血气翻涌而上,从安还未走出门,便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陆砚瑾的唇边挂着血迹,带有几分嗜血的笑意,指腹轻轻将血给擦掉,陆砚瑾捂住心口处,感受到有血滴落。
她竟然又跑了!-
苏妧见完崔沽后便有些心神不宁,没有同沈蕴浮她们说起那日在崔家的事情,只怕是说出来她们也会担心,索性还是不开口的好。
眼前的生计还是要过下去,几人没法,只得先拿着绣品到宜阳的街上去摆了处小摊。
但一日下来,不仅一件绣品都没有卖出去,甚至还被人评头论足,活生生是在欺负人。
苏妧没让沈蕴浮与春鹊出来,是她带着芸桃一道去的,眼前的种种场景连她们都受不住,更是莫要提沈蕴浮与春鹊会如何想。
夜幕降临,芸桃与苏妧抱着东西朝回走,芸桃闷声道:“姑娘,若是青州不成,我们何不换处地方。”
苏妧也想过离开,可若是当真选择要走,她偏生还不知要去到何处。
在青州还尚且有一处宅子能住着,若是真的离开,她们几人连住的地方都是没有的。
苏妧满脸的疲倦看着芸桃,“此事再说罢。”
原以为只要她能不在乎,就定然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如今想想,是她太过于天真一些。
所有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的带回,沈蕴浮只瞧一眼便知发生什么。
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将木箸塞进苏妧与芸桃的手中,让她们好生歇着。
晚上躺在床榻之上,苏妧的泪珠在不知不觉间就落下,想着如今的处境,便只觉得难堪与无助。
原来小时候,娘亲遭遇的竟然是这样的场面,当真是难熬的。
将被子给蒙在头上,苏妧在黑夜之中无声落泪,心中咒骂着这些胡乱说话的人,更是在骂着自个的不争气,原先那般多的事情都能挺过来,现如今竟然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开始做出如此的样子。
手不停的擦拭泪珠,不论怎么擦下一刻便会流下更多的泪水。
在这般环境之下,苏妧竟听见外头传来阵阵的敲门声,她从被子中钻出,赶忙坐起身,用帕子将脸上的泪尽数给拭干。
床榻发出几分响动,沈蕴浮敲门的手一顿,而后轻声道:“阿妧,你可睡了?”
想着自个满脸的泪痕,只要沈蕴浮看一眼就会知道发生什么,苏妧呆坐在原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是如此这般却实在瞒不住沈蕴浮,“阿妧,娘亲想同你说说话。”
收回手,沈蕴浮站在原处,身上只是披着一件衣裳,即使是六月的晚上,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苏妧打开门,将头垂下,不让沈蕴浮看出自个的情绪来。
沈蕴浮轻声笑着,便直接走进去,看着苏妧鬓发散落的样子,在心底无声叹口气。
牵着苏妧坐至床榻上,感受到苏妧手心中一片的濡湿,沈蕴浮的唇边挂着几分的笑意,“傻丫头,哭什么。”
方才苏妧本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却不想听见沈蕴浮如此一说,泪水瞬间又涌上,“就是觉得,那些人实在太过分,恨不能找人将他们给打一顿。”
苏妧软糯的嗓音配上她说的话,倒是让沈蕴浮一怔,随后哭笑不得地将苏妧的脸给捧起,仔细看了许久。
苏妧抽着鼻子,“娘亲这是作甚。”
沈蕴浮失笑道:“看看这还是不是我的女儿,怎得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模样。”
苏妧也被她的话给逗笑,贝齿咬着下唇,含糊不清的说:“自然是的。”
沈蕴浮细致的用帕子将苏妧脸上的泪珠全部都给擦干净,看见她白净的小脸这才挂着淡笑,“市井中人大多都是这般,闲来无事便用旁的人家的事情来取乐,看戏的人多了,他们倒是不觉得自个做了什么,平白让别人难受。”
苏妧抽着鼻子,莫名又想起沈蕴浮与她从前在青州的样子。
还记得是她小时候有回病了,烧得迷迷糊糊怕沈蕴浮担心,更是忧心家中的银钱不够,所以硬生生扛着,不愿告诉沈蕴浮,等沈蕴浮做完绣品才发现她已经烧得很严重,连忙抱着她去寻郎中。
可接连敲开两家医馆,一看是沈蕴浮,便是满脸的嫌弃。
那时的苏妧还尚存一些意志,扯着沈蕴浮的衣袖说她没事,回去就好。
在医馆门口的烛火照耀之下,苏妧清晰看见沈蕴浮额头的汗珠,还有她眼底的泪珠。
后头苏妧就有些没了神智,也不知沈蕴浮是如何说服另一位郎中为她治病的,可从那之后,苏妧便格外在意自个的身子,绝不想再出现从前的模样。
更是觉得,是她才会让沈蕴浮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想到此事,苏妧眼底又是泪汪汪的一片,“当年那次我病着,让娘亲也不好受。”
沈蕴浮还思索一会儿,才想起来苏妧究竟说的是什么。
倏然笑了,将苏妧的碎发给拨开,看清楚苏妧姣好的面庞,“那时娘亲难过,是看你那般小,烧得又那么重,心疼你才会如此,不是旁的。”
沈蕴浮将苏妧给揽进怀中,“阿妧,那时娘亲在青州不知听过多少的闲言碎语,可终归还是有好心人在的,旁的人,倒是也没什么理会的必要,你越是难受,他们就更为高兴,后头受伤的,只有你自个。”
阖上眼眸,沈蕴浮有滴泪珠从脸上流下,她很快就将泪水给擦拭掉,“因为有你,才让娘亲撑过这漫长的岁月,娘亲从不觉得累,阿妧,没事的。”
这晚,苏妧是靠在沈蕴浮的怀中睡着的。
第二日起来,身旁没了沈蕴浮的身影,眼眸倒是发涨的难受。
下了床榻,在院中看见沈蕴浮。
她正将满院的残花扫至树下,将院子打扫干净。
见着苏妧出来,沈蕴浮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起来了?”
苏妧点头,扶住沈蕴浮,“娘亲身子不好,就莫要做这些。”
沈蕴浮摇头,“无事的,反倒是做些事才觉得身上松快很多,让我一直闲着身上发闷。”
劝不住沈蕴浮,苏妧也只能是嘱咐让沈蕴浮好生休息。
外头的日头逐渐变大,苏妧说要收拾东西出去,急匆匆地朝屋中去。
沈蕴浮将她给拉住,唇边带着笑意,“娘亲同你一道去。”
苏妧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愿那些人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将沈蕴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痛又再次想起。
赶忙摇头,“没事的,太阳大,娘亲莫要染上暑热,我已经大了,娘亲放心,定然没事的。”
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苏妧走的很快,没给沈蕴浮任何说话的余地。
看着苏妧带着芸桃一道出去,沈蕴浮的心猛然揪起,她欣慰苏妧确实明白昨夜她想要说的话,却又因为苏妧太过于懂事而难过。
春鹊走出来,赶忙将一盏茶水放在沈蕴浮的手中,又为她打着扇子,“烈日当头,夫人要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姑娘只会更加的担心。”
沈蕴浮满脸的悲怆,“都是因为我,才会到如今的局面,阿漾与阿妧,都是我的心头肉,也正是因为我,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春鹊听见沈蕴浮如此说,也不大好受,“夫人莫要如此说,世上的诸多事情,‘情’字最难解,沾上边就会使人痛苦,姑娘们的事,让她们自己去想便好,夫人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沈蕴浮摇头,坐在树下,“一切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
苏妧带着芸桃出去,又到了昨日摆摊的地方,这处是街市的末端,进进出出的人多,许多的人视线很快就落在苏妧的身上。
有男子惊叹她的美貌,更是有不少的市井妇人认出苏妧是谁,在一旁有无数的话说。
苏妧强忍着不适地坐在原处,看人来人往。
小摊始终无人靠近,眼看着到了正午不少人都要收摊回去,在苏妧的眼前,却出现一人。
此人衣着简单,看起来更像是哪个府上的小厮。
苏妧站起身,轻声问她,“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小厮指着摊上的东西,“这些,我全都要。”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122章】
苏妧看着他的模样, 稍微有些诧异,眼前的物什并不少,几人不仅做了好几日, 这里头的东西不仅有绣帕、珞穗这些, 更是有哄孩子的布老虎、玩具什么的。
芸桃听见倒是高兴得不行,站起身便要帮眼前的人将东西都给收起来。
眼前着小厮就要将银子给放下, 苏妧倏然伸手拉下芸桃, 才让芸桃止住眼前的动作。
小厮与芸桃同时不解的看向苏妧,她面不改色道:“这些东西都是不大相关的, 不知您买这些回去做什么?”
若是寻常人听见这些,指不定转头就走, 小厮有些诧异, 但是也仍旧是道:“我家夫人最喜欢这些手工做的物什,前两日看见,本是想要买下, 可姑娘中间有几日没来只能做罢,方才她路过,就让我一定要全都买下。”
苏妧看着小厮, 他的眼眸之中全部都是真诚,没有什么耍滑的目光, 苏妧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松开按住芸桃的手, 示意她继续装东西。
摆出来没多久的物什又全都收回包裹之中,芸桃递给小厮后, 小厮就朝桌上放上一块银锭。
看见银锭, 苏妧赶忙道:“几块碎银子就够,不必这般多的。”
属实有些太多, 便是要找回给他一些,苏妧的身上都没有带这般多。
但小厮却摆手,直接将东西给拿在手中,“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夫人见姑娘不容易,姑娘收着便好。”
苏妧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厮跑得飞快,直接提上包裹就走,银锭就直接被他给放在桌上,也没有拿走。
皱着眼眸看着桌案上的银锭,芸桃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姑娘,这怎么办?”
苏妧再次抬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了旁人,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叹口气,让芸桃收着,“等下回看见,将剩余的找回给他。”
如此也只能是用这个法子,再无旁的办法。
不过至少东西卖出去,也不必在此处受旁人目光的煎熬,苏妧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买些沈蕴浮爱吃的糕点,苏妧这才与芸桃一道回家,在她们走后,方才买东西的小厮将包裹递给眼前的人,“您要的,都在这处了。”-
陆砚瑾在桌前坐了一夜都未曾阖眼,他手撑着桌案,等从安找到苏妧的下落。
光从窗户处照进来,让人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透着一抹猩红,黑眸中更显阴鸷的模样。
下意识想要扣住手中的玉扳指,然而手摸上去的那一瞬才倏然想起,玉扳指昨日早就化成一堆的碎片。
可手仍旧是逐渐收紧,他牙根咬着,凌厉的面容在此时更显冰凉。
她走了,竟然就真的这般走了。
没有想过要等他,便是连他挨了这一刀,她也丝毫不在意。
岁岁她也没有要,只放在宜阳,也对,她连自个都不要了,又怎会要岁岁。
一直坐着,陆砚瑾的手轻微动下,感觉到有些发麻的感觉。
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一直悬着心的逐渐落下,可倏然又提起,嗓音喑哑,“进。”
进来的人并不是从安,而后府中的另一位小厮,手中还端着饭食,“王爷,您用些早饭罢。”
不论是什么,如今都勾不住陆砚瑾的胃口,他摆手,手撑着额角处,“端下去。”
小厮不敢违背陆砚瑾的命令,只得出去,而后陆砚瑾冰凉的声音传来,“除了从安,任何人莫要进来。”
赶忙点头下去,小厮将饭食原封不动地又端回厨房,昨晚上好似王爷就一点饭食都没用,今日还是如此。
两夜没有闭眼睡上一会儿,陆砚瑾仿佛不知疲倦。
唯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将眼眸一闭上,他的眼前就全部都是苏妧的模样。
有她笑着看向自己的样子,更有她抽起着可怜兮兮的神情。
一颦一笑、哭泣抽噎全都印在陆砚瑾的心中,如同一针尖刺一般,只要稍稍想要拔除,便会有蔓延全身的痛。
陆砚瑾眼尾的赤红蔓延开,黑眸中更带有几分的痛意,竟比那时知道她落江,还要更痛上几分。
原来从头至尾,所有想的一切,都是他自个一人在遐想,她从未放弃过,想要离开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陆砚瑾眸中都快要没有光亮,外头传来从安的声音,“王爷,查到苏姑娘的下落了。”
听见里头陆砚瑾的声音,从安怀着忐忑的心进去,手中的消息让从安感觉格外地烫手。
他怕若是王爷听到,恐怕怒气会更重一些,毕竟苏姑娘选择去那处地方,分明就是没将王爷给放在心中,从头至尾都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她根本不在乎王爷会不会去找她,就是找了,也根本无事。
心中忐忑的不行,从安将暗卫查探到的一切都放在陆砚瑾的面前,看完后,陆砚瑾反倒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来。
然而这抹笑意却让人感觉有些害怕,更是觉得后脊发凉。
死死盯着桌案之上的消息,陆砚瑾手臂之上的青筋都绷起,只是在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反应来。
薄唇微张,他道:“去青州。”
而后,在从安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接就朝外头走去,半分的停留都没有,然而他周身气息实在是太冷,让人感觉无端的害怕-
苏妧这头并不知道这些,后头虽没有绣品拿去卖,却仍旧是每日都到街上去,但没有再见过那名小厮。
擦下脸上的汗珠,苏妧推门回到家中。
沈蕴浮正坐在院中做着刺绣,见苏妧回来赶忙迎上去,“怎样,可有见到?”
苏妧帮沈蕴浮打着扇子,“没,只能后头看看,能不能见到。”
沈蕴浮叹口气,“竟还有如此大方的人。”
这世道上好人不少,沈蕴浮却没有遇到过,眼前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人来,倒是让沈蕴浮多了几分的不相信。
苏妧也是如此,笑着宽慰道:“不管怎样,卖出去就是好的,娘亲莫要想这般多。”
沈蕴浮拍着苏妧的手背道:“放心,娘亲知道的。”
握住苏妧的手让她跟着自个走到桌前坐下,将桌上的绣品给苏妧看。
一方手帕沈蕴浮也能做的很好看,针脚都与旁人的不同,就连上头的花纹都格外好看。
然而这方绣帕却让苏妧想到一人的帕子。
大抵就是因为那一方绣帕的出现,才让后面竟会出了这般多的事情,让苏妧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现在想想,纪漾的帕子应当是故意仍在那处的,若是陆砚瑾看到,于她而言是好事一件,就算是她捡到,纪漾也是毫无任何的损失,还能让她心中更为不快。
脸上的笑意淡去,苏妧只是说上一句,“娘亲绣得很好看。”
沈蕴浮赶忙握住苏妧的手,“阿妧,怎么了?”
苏妧不想在此时与沈蕴浮提起这事,更是不想在如今与沈蕴浮提起纪漾,当她是自私也好,还是旁的都行,若是可以,她只想沈蕴浮是她一人的娘亲。
苏妧摇头道:“无事,就是有些乏了。”
沈蕴浮虽有些不相信,但是她又不敢去问,若是苏妧不愿说,定然是有原因的。
沈蕴浮便只是点头道:“好,你进去歇息一会儿,等饭好我来叫你。”
苏妧点头,“娘亲去屋里头绣,在此处热的慌。”
沈蕴浮握住苏妧的手,送她回屋中,“没事的,太阳都落下去了,我看着呢。”
芸桃与春鹊在厨房那边说着话,听上去听热闹的,但是二人的话语之间明显就夹着几分害羞的意思。
想起芸桃这小妮子口中总是没什么正经的话,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苏妧无奈摇头,回到房中用帕子将脖颈擦拭干净就躺回床榻之上。
只是她没有睡着,虽然很累,但是闭上眼眸,脑海前总是会浮现许多的场景。
近来每每准备入睡,陆砚瑾的脸就会在她的眼前出现,是怎么都挥散不去的。
醒来后就又一阵的心慌,总是觉得大抵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她又想着,如今还能发生什么事。
心中的事情终是敌不过逐渐困惑的意识,苏妧仍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有多久,外头倏然传来一阵很杂乱的脚步声,而后苏妧就听到外头开始有声音传来。
芸桃拍着门将苏妧给叫醒,“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踢着绣鞋就站起来,苏妧连发髻都没有梳好,乌发全都散在身后,着急忙慌地将门给打开,“怎得了?”
芸桃几乎快要哭出来,对着苏妧道:“我也不知,方才有一队官兵闯进来,问我们是不是这宅子的主人,还问我们有没有卖过东西给旁人,沈夫人将我们护在身后,承认这些事情,还没问清楚,她们就将夫人给带走了。”
苏妧赶紧抓住芸桃的手臂,“什么?娘亲被带走了?”
在这一瞬,苏妧瞬间就乱了心神,她不知究竟是因为何事,可既然是官府的人来办公事,定然是要有由头的才对,怎会就这样。
脚步在一瞬间踉跄,苏妧立刻想到前两日与芸桃一同卖给小厮的那些东西。
因得是要拿出来卖,她们都格外的小心,确保上头不会有任何的不对,怎得还是会出事。
然而当务之急,是要先去府衙问个清楚才是,在家中坐着才会无用。
苏妧焦急地回到房中将发髻挽好,确保并未失仪急忙出门。
出了这等的事,芸桃与春鹊在家中都是坐不住的,也随着苏妧一道出去。
几人到了府衙,外头的官兵瞬间将剑给亮出,“做什么的?府衙重地,也是你们能擅闯的?”
苏妧的嗓音中带着几分的哭腔,“官爷,方才我娘亲被带了进去,能问问是怎得一回事吗?”
官兵更为不耐烦,“知州通判的事情,我们怎会知道,赶紧走,若是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手中的剑更是直接横在苏妧的跟前。
看着眼前的剑,几人都有些沉默,苏妧知道,若是在此处等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府衙中的人根本不会听她们伸冤,若是想知道真相,还需找人帮忙才行。
苏妧眼眸中的泪逐渐出现,她心中全都是责怪,这股子情绪是对着自个的,是她看人不清,将东西卖给小厮。
在此刻,苏妧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陆砚瑾,她想若是如今有谁能帮她一把,恐怕也只有陆砚瑾了。
只是心中如此想着,苏妧的泪珠滚落的更加厉害,她知道如今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根本不敢去奢求旁的。
可却在此时,她耳边好似出现一道声音,唤着她的名字,还带着冷意,“阿妧。”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123章】
这抹声音苏妧大抵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身形一僵,根本没想到陆砚瑾竟然真的会来此处,更是没有想到二人这么快就会想见。
陆砚瑾的声音中掺杂着风雨欲来的气焰, 深潭般的黑眸注视着苏妧, 但她没有一点想要回过神的意思。
苏妧已经被他来到此处给震撼到,更是不知要如何面对陆砚瑾。
方才心中所想现下成为事实, 苏妧心头更是罕见地害怕。
芸桃与春鹊听见陆砚瑾的声音都先一步回头,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眸中是止不住的惊讶, 而后同时看向苏妧那处。
脸上的泪珠被苏妧快速擦拭干净,她知道背后的目光灼灼, 一直在等着她有个回应。
低垂着头, 苏妧缓缓转过身去,前些日子听到有旁人说宜阳大战初平,可没想到, 陆砚瑾这么快就到了宜阳,左右才不过几日。
在苏妧转过身的时候,她姣好的容颜落在陆砚瑾的眼中, 只是柳眉与杏眸之中是怎样都化不开的愁绪,还带有悲伤。
陆砚瑾黑眸倏然发紧, 见到她如此的模样, 便是什么火气都瞬间散下去不少, 只觉得她好似瘦了不少,让他心疼不已。
苏妧缓缓抬头, 二人之间眼眸相触, 苏妧又很快将自个的视线给挪开。
想到还在府衙中的娘亲,苏妧的泪珠是怎么都止不住地直接掉落下来。
本是想要开口, 可是看见苏妧如此模样,陆砚瑾所有的话语全都吞入腹中。
他上前一步,黑眸幽深冷声道:“哭什么?”
是她先走的,是她先不要他的,为何如今哭得这么惨烈。
语气平淡,可却无端透露出几分的冷冽。
苏妧现在只想将沈蕴浮给救出,旁的什么都不愿想,她知道,现如今在青州,能帮到她的,只有陆砚瑾了,再无旁人。
腿骨一弯,苏妧身姿如同弱柳扶风般就要跪下,陆砚瑾的手立刻收紧,嗓音喑哑,“怎得,想要本王心碎不成?”
苏妧被他给扶起,眸中的酸涩更深一些,方才那一眼,她分明是看清楚陆砚瑾眼底泛着的红丝,怪不得他来的如此快,看来都是有原因的才是。
时至今日,就算是苏妧再想要掩盖自己的心也终究不得不承认,她始终都忘不了陆砚瑾。
方才陆砚瑾的话一说出,他就已经后悔,薄唇紧抿看向苏妧,随后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能感受到陆砚瑾指腹上的粗茧,更是能感受到他手掌用的力道。
苏妧被他带至马车上,芸桃与春鹊都被从安给拦在下头。
马车之中燥热不堪,更是连一丝的风都不见,苏妧如今又是难过,又是对着陆砚瑾如今的冷意感到有些害怕,几种情绪交织在一处,她唇一撇就又要哭出来。
陆砚瑾看着她的模样,叹口气,将苏妧给揽入怀中,“好不容易寻到你,你若是再哭,本王当真心都要碎了。”
情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不见半分的粘腻,更带有几分的无奈,还有无数的疼惜在。
来的路上他想了无数的法子要让苏妧说自己为什么要走,要让她承诺再也不会离开,更是想要知道她如今的心意,然而真正见到苏妧的时候,陆砚瑾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只看到苏妧瘦削许多,应当是受了很多的苦,想要将她带在自个的身边,至少让自个好生照顾她才是。
苏妧抽抽嗒嗒的就要准备跪下,陆砚瑾将她的手腕攥地更紧一些,语气中有着怒意,“阿妧!”
杏眸微抬,在昏暗的马车之中,陆砚瑾黑眸之中的怜惜与怒意掺杂在一起,手掌桎梏的很紧,不让她跪下。
“王爷,求你救救娘亲。”苏妧带着哭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而后语气微顿,“不管王爷想要什么,我都答允。”
陆砚瑾深深被她的话给刺痛,不同于从前她说的那些决然的话,如今的话语更像是她从未信过自己,认为自个对她只是一昧地索求。
可眼前苏妧六神无主的样子,让陆砚瑾想不了其他的事情,把苏妧紧紧抱在怀中,脸压在她的颈窝之中问道:“究竟怎得了?”
苏妧声音发着颤,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恐惧之中缓过来,与陆砚瑾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情后,她杏眸颤动,“王爷,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纤纤玉指一反常态地握住陆砚瑾的衣袖,攥地很是用力,便连指尖都已经泛白。
问出的语气带有不确定,更让陆砚瑾气闷的则是,她从未信过自己对她的感情。
黑眸渐沉,陆砚瑾将苏妧的手一点点挪开,苏妧看着他的模样,心头的失望加深,不管用尽多大的力气,却也仍旧没法握住陆砚瑾的衣袖。
她头微微低下,又是一滴泪珠要落下。
陆砚瑾直接挑起苏妧的下颌,让苏妧不得已与他的黑眸对视上,眼眸锐利,似是要将苏妧给看透,“阿妧,你以为本王只是那好色之徒,想要的是什么?”
方才她本是想要跪下,那股伏低做小的模样,还有她柔弱的身姿,不知有多少男子会愿意。
陆砚瑾胸口的起伏变大一些,不管想象若是今日他没有找到苏妧,苏妧会不会又是这般的模样出现在别人的跟前。
听出他语气中带着怒意,苏妧赶紧摇头,“没有,我没那样想。”
她抽抽嗒嗒的道:“我担心娘亲,她身子不好,我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眼前迅速被泪水给填满,苏妧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王爷生气,我没有旁的了。”
她没有别的筹码拿来同陆砚瑾交换,更是知道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今竟然还会找来,不知心中有多生气,苏妧别无任何的办法。
指骨上落上苏妧的泪珠,陆砚瑾的心尖一颤,而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吻上她的红唇。
薄唇贴上那刻,苏妧明显感觉到他唇瓣微凉,松柏的香气也是阵阵钻入苏妧的鼻尖。
陆砚瑾探得深了一些,那抹果香萦绕,使他多日的相思终是落在实处。
唇齿都勾在一处,陆砚瑾在苏妧的上颌轻微□□,感受到她身上发颤这才将她给放开,头抵着苏妧的额头,指腹在她的唇珠上不断摩挲,不仅口脂全花了,连唇瓣都变得肿胀起来。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阿妧,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你。”
苏妧杏眸之中的水汽还没完全散去,闻言觉得诧异地抬眸。
从前的陆砚瑾心高气傲,若是有人胆敢这样,怕是不被他报复就已经算是好的,如今他竟还说,他要自己?
苏妧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杏眸很是诧异地朝陆砚瑾这处看去。
陆砚瑾大掌放在她的脑后,看着她嫣红的唇瓣,知道若是再不让她下去,今日事情怕是当真解决不了。
揉下她的头,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的危险,“先解决你娘亲的事,我们的事……”
他眼眸微眯,而后毫不留情的直接一口咬上苏妧的唇瓣,听见她吃痛的声音,这才满意的下去。
手自然而然的生出,让苏妧扶着他的手臂下来。
屈尊降贵的事被他做得很是赏心悦目,矜贵的模样更是在的。
苏妧心头迟疑,可对上陆砚瑾的黑眸,终是将手给搭上去。
顺势将苏妧的手给握在手中,陆砚瑾叫来从安。
只在这一瞬之间,从安就发现王爷与从前变得十分不一样起来。
前几日的时候,他模样阴鸷,看谁都是不顺眼的,一个冷眼看过来,直让人觉得冰凉。
可如今不过是见了苏姑娘一面,整个人都变得和煦起来,眼神都与从前不一样。
从安不敢多说,只上前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陆砚瑾在苏妧光滑的手背上摩挲,吩咐从安,“拿着本王的令牌去寻知州来。”
从安点头,立即去办。
有陆砚瑾的这么一句话,苏妧就知道事情一定是可以了,只要见到知州,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后头的一切都要好办的多。
她神思放松下来不少,无意识就想将自己的手给抽回,可陆砚瑾怎会让她得逞,黑眸朝她望去一眼,苏妧就怔在原处。
说到底他毕竟是帮了自个,苏妧咬着下唇,从前幽婉的嗓音中现在还带着哭腔,“多谢王爷相帮。”
陆砚瑾回答的很快,“本王帮自己的岳母,不必说谢。”
他这话也落在芸桃与春鹊的耳中,两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也不大敢相信自个听到的话语。
苏妧朱唇微张,好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他这人怎得变了如此多。
陆砚瑾感受到旁边两人的目光,薄唇紧抿,有些不大开心地将苏妧给拉至一旁。
这处既能看到府衙那边的情况,也让别人听不到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
陆砚瑾黑眸攫住她,“为何要走?”
他心中发闷,那日知道苏妧再次离开,又是一阵的血气上涌,顾不得自己的伤查到苏妧的行踪就直接赶来。
苏妧垂下头,不知要如何去说,她只是道:“我与王爷,没什么关系的。”
陆砚瑾被她的话语给气笑,挑起她下颌,修长手指用些力气,让苏妧抬头,“没关系?你我二人已经有了岁岁,你说没关系?我们在宜阳同吃同住,你也说没关系?”
他声音越压越低,里头充斥着怒气,却始终不想真正对苏妧发脾气。
被他说的有些难受,苏妧更是直接道:“我们已经和离。”
陆砚瑾看她闷着气的模样,声音冷冽,“和离也得你我二人全都答允,阿妧,如今岁岁还这般小,你忍心就想让他离开你不成?”
这话一瞬间就将苏妧给难倒,她确实不想,但是不想又能怎样。
不愿再说话,苏妧更是挣脱开陆砚瑾的桎梏。
她不想承认对陆砚瑾的心思,眼眸垂落在陆砚瑾的心口处,仿佛又能想到那日他替自己挡刀的模样。
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苏妧自己清楚,那一刻所有的一切色彩都已经散去,便是连她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滞,苏妧想要同他说,其实这段时日她对仍旧想着他的。
苏妧反问着陆砚瑾,“那王爷呢?”
被她的话问得有些不会,陆砚瑾脸上神情依旧,不显慌乱,声音冷静,“什么?”
柳树之下风轻轻吹拂,叶片飘落,远处人声鼎沸,并未将眼前的一幕给放在眼中。
可站在树下的两人,却能清晰感知到彼此之间的心跳,炙热而有力。
苏妧抿唇,将一直想要问的话给问出,“王爷,可曾对我动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124章】
不远处商贩的叫卖声也未能惊扰到二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后,两人贴在柳树之上对视。
炎热的夏日总是觉得身上不够清爽,陆砚瑾紧扣在苏妧手腕的掌心, 也能清晰感觉到濡湿一片。
头一回, 苏妧并未躲开陆砚瑾的眼神,而是直直朝他看去。
在杏眸之中, 她带有几分的探究, 更是隐约带有期待。
不过这份的期盼被她隐藏的很好,若不是陆砚瑾极为洞察人心, 想必他也不会发现。
帮苏妧将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分明是夏日, 可他的指骨却是一片的冰凉, 手指搭上去那一瞬,让苏妧忍不住地瑟缩一下。
然而陆砚瑾却没想让她逃,直直扣住苏妧的后脑, 青丝因他的动作微微有些凌乱,陆砚瑾的大掌用些力气,让苏妧不得不与他对视上。
陆砚瑾唇瓣微张, 声音淡淡,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为何, 只问从前?”
他的话语在此时让苏妧一滞, 更是觉得眼前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一些,陆砚瑾强有力的气场压着她, 使她动弹不得。
苏妧还未想好如何回答, 就听见陆砚瑾道:“没有。”
只是两个字,却让苏妧生出无端的难过来, 原来,竟是没有,他竟然从未对自己动过真心。
所以他所做的一起,难道都只是为了报复自己?
报复她离开,报复她与旁人亲近,是吗?
原来,竟是如此啊。
苏妧的唇角勾起一阵的讽刺来,头也慢慢垂下,看着陆砚瑾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杏眸前被水雾给遮挡住,拼了命都想要将手给挣脱开。
可陆砚瑾握的实在太紧,苏妧的喉咙都出现涩然的感觉来,另一只手胡乱掐着,毫无章法的动作让自己的手都变得通红一片,“放手,你放手。”
从始至终,他从没说起过,是不是真的对她动了真情。
往日所有的言论,对他这般在官场中长袖善舞的人,随口一说就能说给旁人听。
陆砚瑾的手愈发的有力,苏妧杏眸之中的泪珠滴落下来,砸在陆砚瑾的手背之上。
看着手背之上的一片晶莹,陆砚瑾猛然将苏妧朝前一带,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让她的下颌放在自己的颈窝处,如此二人之间亲密无间,更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苏妧被眼前的变故给弄懵,还未缓过神就听见陆砚瑾的语气中全然都是郑重,“不是从前,是现在。”
薄唇在苏妧的脖颈之间轻触,陆砚瑾冷冽的嗓音中含有柔情。
在喧闹的街头,苏妧将他的声音听的很是清楚,“阿妧,我心悦你。”
两句话合起来,就是陆砚瑾的意思。
苏妧的身躯在一瞬间绷紧,显然是被他倏然说出的情爱之话给打的措手不及。
陆砚瑾又在她的颈侧轻啄一下,不带半分的情/欲,只是想无时无刻都与她缠在一处,“阿妧,我心中的那人,从头至尾都是你。”
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坠落下去,砸在实处,多年来的爱恋,也在这一刻窥见天光,终究是得到回应。
苏妧杏眸眨动,手无力地贴在颈侧,唇瓣微张,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那会子问陆砚瑾的时候,她分明还有不少的话想要说,可如今真的听到这一结果后,倒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感觉到二人贴在一处的胸腔,那处剧烈地跳动的地方,在此时就已经紧紧相连。
陆砚瑾见她半晌都没有回应,撤开些距离,想要看看苏妧究竟是怎样的反应。
然而苏妧的动作更加快,将头快速垂下,没让陆砚瑾得逞。
指腹触上苏妧光滑的小脸,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向来矜贵的人做起这些动作,也不见半分的俗气,更是多上几分的贵气。
他用手抬起苏妧的下颌,没忍住勾唇淡笑,“阿妧,我说的句句属实。”
苏妧想要逃离开他炙热的目光,刻意将头给扭向一旁,朱唇轻动,“谁知道呢。”
陆砚瑾不明意味的笑一声,将苏妧的手放至在自个的胸膛之上,“若是不信,就将我的心剜出来看看。”
苏妧被他吓的瞬间脸都白了,看向他将自己手按在的那处,正是苏俏用匕首刺伤他的那个地方。
手指轻动,苏妧想要将自个的手赶紧撤开,然而陆砚瑾却并未让她得逞,反而带的更深一些。
压得更紧,苏妧明显听见陆砚瑾难忍的一声闷哼,她骤然有了慌乱,赶忙抬头,看见陆砚瑾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起来,心头突然有了一些不大好的念头,“你……”
话才堪堪说了一半,陆砚瑾对苏妧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无妨,不过是之前的伤还没好。”
除却苏俏刺伤他的那处地方,苏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他的伤处。
一想到这处的伤本该在自己的身上,苏妧心头就不知有怎样的想法。
没有如同方才那般想要逃离开,苏妧主动上前掺扶住陆砚瑾的臂膀,“是那日的伤?”
她问的声音很小,更有几分的愧疚。
陆砚瑾在苏妧看不见的地方,唇瓣微勾,应得更快,“是。”
说完,他疼痛难耐的弯下腰,对着苏妧虚弱的笑下,“不过阿妧放心,军医说过不了几个月,就会好的。”
苏妧一听,更是觉得不好,那处伤应该是不重的,当时陆砚瑾还有力气说话,怎么会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会好。
杏眸中的担忧更甚,她朝着马车那处看了一眼,同陆砚瑾道:“马车上可有包扎的东西或是药,不若先去马车上,我帮你看看?”
这话问出十分地小心,里头更是有她自个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
陆砚瑾眉头紧皱,思忖片刻道:“如此,就只能有劳阿妧。”
那会子旖旎的氛围被打断,苏妧扶着陆砚瑾坐在马车上,四处翻找,却什么都未找到。
不免疑惑地询问陆砚瑾是怎么一回事,陆砚瑾的话说得十分快,“才买的马车,大抵是从安还没放。”
苏妧的眼眶有些红了,着实不知眼前的场面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小心翼翼挪到陆砚瑾的身边,先是掀开车帘看一眼,见府衙那边还没动静,应是从安那处的事情还没办妥,就先将车帘给放下。
她扯着陆砚瑾的衣袖,却直接被陆砚瑾捏上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个的掌心之中。
苏妧嗓音轻柔,“要不王爷先脱下衣裳我看看?”
陆砚瑾睁开自个的双眸,纵然坐在马车之中,黑眸之中的戏谑倒是被人看的很是清楚,“这可是大街上,阿妧就如此,迫不及待?”
语气上挑,只在这一瞬苏妧的脸色就瞬间变得通红。
她赌气般地要下去,陆砚瑾抬手将她给扯在自个的怀中。
想到陆砚瑾的伤,苏妧下意识就想要站起身,陆砚瑾将头给搁在苏妧的颈窝中,同她道:“同本王再说说你娘亲的事情罢,怎么会这样?”
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有精神,更有着疲惫,可苏妧仍是想着他胸膛上的伤处,“王爷的伤……”
陆砚瑾说话喷洒出的热气全都在她的脖颈处,弄得苏妧有些痒。
声音带有几分的沉闷,陆砚瑾将苏妧抱的更紧些,汲取她身上的花露香气,“无妨,伤的地方又不在腿。”
又听出陆砚瑾语气之中玩笑的语气来,苏妧确定他无事,这才开口,“我也不知怎么一回事,那小厮也不知是谁家的,他说的夫人,我也从未见过。”
虽是抱着苏妧小憩,但陆砚瑾的神思却很是清楚,将苏妧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听的很是清楚,“前头可还有什么旁的不对?”
苏妧听见他如此说,倒是仔细想想,先是摇头,而后倏然又想到什么,“崔……”
只一句话,苏妧就又再次止住话头。
唇瓣紧抿起来,更是不知要不要说出口。
她怕说出来,陆砚瑾又会莫名地一肚子酸气,届时若是惹恼他,怕他又想出什么旁的招数来。
察觉到苏妧的停顿,陆砚瑾将头给抬起看向苏妧,苏妧避开他的眼神,但又被陆砚瑾直接将头给掰了回来,黑眸带着几分探究,眼神如炬,一瞬就要看进苏妧的心中。
轻轻在苏妧的下颌摩挲着,陆砚瑾声音很淡,却让苏妧听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怎得不继续说了?”
苏妧将小脸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声音有些发闷,“王爷听完,不许生气,更是不许直接走了。”
陆砚瑾没先答应她,而是道:“你先说。”
大抵是同陆砚瑾在一处待的久了,此事涉及到娘亲,苏妧更是不敢犯险,“王爷先答应我。”
无法,陆砚瑾直接点头,苏妧这才缓缓开口,“前些日子,崔伯父见了我一面。”
其实前段时日见崔沽,苏妧就知道他这些年一点都未曾变过,但不得不承认,崔沽也是个好心的生意人。
苏妧这话,让陆砚瑾只在一瞬,黑眸就染上凌厉。
见了崔沽,她见崔沽是做什么?
如今阿妧没什么生意,见崔沽除了谈及婚事,还能做什么?
在这一刻,陆砚瑾心头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他又生生忍了下来,只是脸色铁青,心头也想了许多。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阿妧与崔郢阆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二人有没有商量过婚事,有没有定下终身。
所有的事情都萦绕在心头,便是连所有都察觉出他的不对来。
贝齿又在这时咬上下唇,苏妧看他脸色愈发地难看,赶忙说上一句,“他是想让我离开的。”
陆砚瑾反问道:“离开?”
苏妧点头,两只手搅在一处,外头的天还是炎热的,她倒是没有感觉到有半分的热气,只觉得浑身有些冰凉,“大概是哥哥与他说了想要娶我的话,所以崔掌柜将我叫过去,说要送我离开。”
陆砚瑾的唇边染上些许的笑意,若是崔沽与沈蕴浮的事情无关,他倒是还得谢谢崔沽才是。
如若不是他,阿妧如今说不定已经心软答应崔郢阆。
陆砚瑾语气中带着愉悦,“你没答应?”
苏妧摇头,“没有,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就直接让我离开,但是后头不久就出了这事。”
那会看见沈蕴浮被带走,神思都是慌乱的,如今想来,此事八成与崔沽有不少的关系。
陆砚瑾刚准备开口,马车外就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芸桃,阿妧在何处?”
苏妧听出是崔郢阆的声音,诧异他怎么会来,更是惊讶于崔郢阆是不是听到什么,才会到这处来寻她。
心中诧异,更是有几分的慌乱,苏妧掀开车帘就直直走下去。
芸桃还未来得及回答,前头的马车就动下,只见苏妧从上头下来。
崔郢阆的额头上明显有汗珠,上回二人在茶楼分开,苏妧就再也没见过崔郢阆。
以为他是听进去,可不想他现在竟然还是找了过来。
崔郢阆直接扯住苏妧的手,“阿妧,你可有事?我去寻你却听街坊邻居说你们被官府的人带走,急匆匆寻来,可是来的迟了?”
苏妧被他的诸多问题搞得有些头脑发昏,还没想好要回答哪一个的时候,陆砚瑾直接从马车上下来,将苏妧给扯到自己的身旁。
恢复原来清冷矜贵的模样,周身更是平添肃穆之气,语气十分的强硬,“崔公子有心,只是这事,怕是与崔公子无关。”
崔郢阆的手上落空,在听到陆砚瑾话语的时候,就直接抬眸。
眼神中先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后又直接道:“竟是王爷,不知王爷是何时来的,倒还真是快。”
他又将目光投向苏妧,“可有什么事?”
这番模样明晃晃的在说苏妧本就是因为陆砚瑾才离开。
陆砚瑾唇角勾起一个讥笑,“崔公子如此热心,就是不知站在什么身份上说出的这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125章】
陆砚瑾这话一出, 崔郢阆眼中的担忧立刻变得冰凉起来。
毫不惧怕地直接将目光看向陆砚瑾,二人之间火药味暗涌,充斥着让旁人心惊的感觉来。
芸桃与春鹊在此时都不敢说话, 眼前两人凑在一处, 便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打起来的模样。
苏妧扯下陆砚瑾的衣袖,杏眸中全然都是不悦, 美眸恶狠狠的瞪下陆砚瑾, 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慑力,反倒是落在陆砚瑾的眼中, 更平添几分的可爱来。
不愿在此时惹恼苏妧,陆砚瑾黑眸只定定看着苏妧, 身姿颀长站在原处, 宽肩窄背模样甚为出众。
苏妧上前一步,看向崔郢阆的情绪有些复杂,但她知道, 这事怪不得他,就连崔郢阆也不过是这件事中的受害者罢了。
不想将这件事同崔郢阆说,苏妧只能道上一句, “不是什么大事,哥哥不必费心。”
若真是因为崔沽, 恐怕崔郢阆知道心中定然不好受, 苏妧不愿让他有这般难受的心情, 什么都不肯说。
见苏妧闪躲的样子,崔郢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自嘲笑下, “阿妧,如今你连这些也不愿同我说了吗?”
他确实已经打听到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打探到的,与苏妧同他说分明是两码事。
崔郢阆的唇角边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意,“阿妧,我们已经生疏至此了吗?”
苏妧赶紧摇头,“不是。”
看见崔郢阆眼中的那点子光亮,苏妧也察觉到身侧陆砚瑾投来的目光,里头带着一分的危险。
苏妧朝旁边看去道:“我们去那处说,可好?”
陆砚瑾黑眸眯起来,锐利的目光朝苏妧投射过去,“不成。”
苏妧根本不理会陆砚瑾,直接先一步朝前走去,崔郢见状也跟着苏妧一道。
陆砚瑾思忖一下,作势就要抬腿,苏妧回身之时,差点与陆砚瑾撞上,她看向府衙的地方,抿唇道:“王爷在此处等我可好?”
见陆砚瑾没有任何的反应,苏妧的话头也软了一些,“娘亲的事情,只有王爷能帮我,我同他说几句话就过来,这处离不开王爷的。”
软糯的话语从苏妧的口中说出,更是让陆砚瑾听出另外一番意思来。
黑眸中染上些许的笑意,连方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样子都散去不少,走近一步,“是这处离不得我,还是你离不得我。”
苏妧赶忙就要离开,陆砚瑾却一把将苏妧给扯住,“说了才准你离开。”
手腕轻动,苏妧想要挣脱开,然而陆砚瑾的话语中带着威胁,“崔公子可还在那处等你呢?”
指腹又是不老实的在苏妧的手背上摩挲,被他弄得无法,苏妧只得缓了话语,“都有。”
而后在陆砚瑾一瞬失神之际,慌忙挣开他桎梏自己的手离去。
崔郢阆看见二人之间的动作,眼眸中充斥着落寞。
好似他从未见过苏妧在他面前如此,从来都是没有的,她的眼中也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又全部都是陆砚瑾的身影出现。
还在想着,苏妧就已经走至身前。
方才短短的几步路,苏妧想得很是清楚,与其二人一直纠缠,让崔郢阆有很多的想法,倒是不如她直接将话给说出,虽然这般有些绝情,但也算是个好法子。
于是在崔郢阆还未开口前,苏妧就直接打断崔郢阆的话,“哥哥。”
嗓音很轻,在一瞬就直接揉进风中,却又打着弯地转进崔郢阆的胸腔中。
苏妧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那日我说的,不是假话,或许我该试着自个解决问题,哥哥也会是崔家最为优秀的接班人,不该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她看见崔郢阆的额头上还有汗珠,“我的事情,不值当的,我这人,也是不值得的,只是朋友的关系,或许我们还能常常相见。”
这话将所有的后路都给逼退,崔郢阆听完,脸色有几分的惨白,更是有些许的不适在其中。
如今听见苏妧说的所有话,他方明白过来,原来他真的已经离苏妧太远太远,二人间有着再无法靠近的距离。
莫名不知如何开口,如同那日在茶楼之上,崔郢阆开口道:“抱歉,阿妧。”
苏妧赶忙摆手,“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她终是释怀一笑,“哥哥在宜阳帮我许多,也教会我很多东西,不论从小到大,哥哥都一直照顾我,我该说声谢的。”
崔郢阆听完,没有立刻同苏妧说上旁的,先是道:“阿妧,以后,我们还能见面,我还能听见你唤我‘哥哥’吗?”
苏妧点头,“一定。”
她朝着崔郢阆抿唇淡笑,在笑意之中不掺杂任何旁的感情。
崔郢阆见她如此,心中的酸涩也只能压下,回以苏妧一个笑容。
他明白,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用这样的身份在苏妧的身边,就当他是卑劣也好,所幸,还能时常见着她。
陆砚瑾时不时就朝二人的那处看去,忍着想要上前将两人分开的冲动,硬生生让自己看完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场面。
在半炷香过后,他终是忍不住想要朝前去,从安朝这处走来。
不仅仅只有从安一人,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一众穿官袍系着革带之人。
陆砚瑾敛了神色,又恢复往日冰冷的模样。
苏妧也看见这一幕,心倏然提起,顾不得再与崔郢阆说话,慌忙提着裙摆就直接上前。
县丞与知州走得很快,头上的乌纱帽都险些要掉落
忆樺
下来,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不时用袖子擦拭着。
一看见陆砚瑾,二人慌忙跪下,“王爷安好。”
陆砚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目光如炬,使得他们心中揣揣不安。
见苏妧过来,陆砚瑾这才出声道:“起来罢。”
苏妧的焦急都写在脸上,只是如今尚且不能贸然说话。
陆砚瑾一把攥住苏妧的手,状似安抚的意思,让她莫要紧张。
炎热的夏日苏妧的手心中仍旧是一片的冰凉,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陆砚瑾的嗓音喑哑,更是骤然发冷,斥责眼前二人,“你们倒是办得好差事!”
两人颤颤巍巍的跪下,陆砚瑾的话在他们的耳中听起来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不仅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更是连小命都要没有。
苏妧柳眉微蹙,动手扯下陆砚瑾的衣袖。
这事恐怕不是县丞与知州的过错,只怕是哪个糊涂东西做的,而且现在苏妧想要的,只是想要让沈蕴浮出来并且将事情给调查清楚罢了。
陆砚瑾的怒气因得苏妧的动作淡下去不少,冷声对两人道:“起来罢,本王有话问你们。”
县丞与知州又站起身,这一会儿的工夫发生的太多的事情,实在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赶忙将汗珠擦去,又将帽子扶正,还是知州先开口问道:“王爷有何事吩咐?”
随后又道:“天热,不若王爷去里头,卷宗什么的也都在里头放着。”
陆砚瑾没有说话,而是先将目光投向苏妧,见她鼻尖也发汗,凑至她耳旁问道:“去里头,可好?”
在人前与他如此亲密,苏妧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点点头就应下。
陆砚瑾神情淡淡,“带路。”
可算是进到府衙里面,方才苏妧她们说了多少的好话都是不成的,也是在这等情境之下,苏妧才知道,原来世间之事并不是一切都是公平的。
路过方才两个站在府衙门口的官兵,苏妧的唇瓣紧紧抿在一处,眼眸之中全然都是不悦的情绪。
陆砚瑾察觉到苏妧的视线,并未开口,小心护着她进到里头,在心中默默记下方才苏妧的那一眼。
芸桃与春鹊都跟在后头,崔郢阆犹豫的着要不要前去,还是从安道上一句,“崔公子可也要一道去?”
他已经如此说,崔郢阆自然不会再推辞,何况他只是听到一个大概,对具体究竟发生何事确实是不大清楚的。
迈开步子随着众人一道进去,才至府衙中,便觉得阵阵清凉。
县丞与知州看见陆砚瑾的动作,大抵也品出些意思,让人奉茶上来,而后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陆砚瑾将目光看向苏妧,黑眸中全部都是宠溺,“阿妧,你说便是。”
苏妧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帕子也攥得紧些,何尝听不出是陆砚瑾看出她方才受气,这会让她自个找回公道。
没有任何的犹豫,苏妧的嗓音如同小溪滑过,虽缓却不能忽视,“今日我娘亲被官府的人带走,却不知因何缘故,我到了府衙也被拦下,不知我们可是犯了什么事?”
知州显得有些茫然,倒是县丞平添上一分的紧张。
伦理县丞的官职品阶皆在知州之上,此时不管怎样也轮不到知州开口。
县丞擦下头上的汗,“快去将那位夫人请进来!”
对着一旁的人说话,县丞明显是语速加快,更是让在场的众人都看出他的不对来。
陆砚瑾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坐在上首。
几人皆站起身立着,看陆砚瑾翻着桌案上的卷宗,心中的紧张无处宣泄。
陆砚瑾的手微顿,指骨微曲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的敲着,“本王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案子不用审,竟也能将人给放出来。”
县丞一瞬语塞,小心翼翼道:“想来定是冤假错案。”
陆砚瑾直接将手中的卷宗扔在桌案上,虽说不重,却足够让在场的人都提了神思,更是让人感到怕意,“纵然本王在,却也说不准会有,一切都等审完再说。”
“……是。”
知州狐疑的看向县丞,只觉得自个的上司要比平日紧张许多。
官兵很快将沈蕴浮给带出来,一看见沈蕴浮苏妧就什么都顾不上,赶紧上前扶住沈蕴浮,上下看着,杏眸中蓄满泪水,“娘亲可还好?可有受什么刑罚?”
她最担心的就是在这处,怕狱中的人为了得到口供对沈蕴浮用上刑罚。
沈蕴浮摇头,拍着苏妧的手,“没事,没有的。”
苏妧扶着沈蕴浮站至一旁,抬眼看着上首的陆砚瑾。
无需说话,陆砚瑾只需看一眼苏妧的眼神,就能读懂她眸中的意思。
嗓音冷冽,如今面对下头心怀有鬼的两人,陆砚瑾更是没有半分的好脸色,“抓人需卷宗,逮捕令,这些都在何处?”
县丞擦了一把汗,“这……今日是听见有人来县衙喊冤,下官本是想着等人来,好生命人查问一番,所以东西就……”
话还说完,桌上放着的一支笔就正正砸中县丞的胸膛,“放肆!本王面前,竟还敢胡言乱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126章】
县丞与知州立刻都跪下去, 根本不敢抬起头看一眼。
沈蕴浮见到眼前的场面,将苏妧给护在身后。
看见在自个身前的沈蕴浮,苏妧有些鼻酸,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一直都是沈蕴浮护着她。
攥紧沈蕴浮的衣袖,苏妧对沈蕴浮摇下头, 示意她自个没事。
县丞头上的乌纱帽掉下来, 直直砸在地上。
陆砚瑾看了苏妧一眼,声音仍旧是那般的冷, 只是却努力抑制着自个的怒火,“若是还不说实话, 你这颗脑袋恐怕也要落地。”
县丞身躯一怔, “王爷恕罪,实在是此事夫人与姑娘确实是有错的。”
苏妧眼眸一抬,倒是有些意外, 可转念一想那锭银子,大抵也猜到一些。
陆砚瑾起了几分好奇的心,“你说, 是什么错?”
县丞以为自个脱险,赶忙道:“前些日子这位姑娘与夫人在东街口摆了个小摊, 只是青州早就有明文的规定, 若是想要摆摊必得拿到官府的文书才成, 但她们是没有的,不仅如此, 卖出去的银钱也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陆砚瑾黑眸凌冽, 仔细打量着县丞,似是在确定此话是真是假。
苏妧一只手将沈蕴浮给扶住, 另一只手攥紧手中的绣帕,模样更是有些茫然的。
什么时候开始,竟还需要公文才成,为何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些。
她出声道:“不论是在何处的商贩,也从未听说过这个道理。”
县丞冷静下来不少,直接道:“姑娘有所不知,青州去年之时便已经颁布新令。”
而后他的手朝东方的位置拜礼,“上京也传来消息,是知道的。”
他这话像是对着苏妧在说,可实则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冲着陆砚瑾说的。
苏妧眼眸瞬间流露出几分不相信来,陆砚瑾声音放缓一些,“阿妧,确实如此。”
他这般一开口,便就真的是苏妧先触犯律法在前。
苏妧的呼吸紧促一些,没想到竟会这样,更是忽视这些事情。
一瞬间占理的事情却骤然就成了她们的过错,苏妧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脸色有些惨白。
县丞感受到堂上无人开口,便又说:“至于银钱,那位买姑娘东西的小厮,足足给了五倍的价钱,这样实在是……有所不妥啊。”
律法对所售物品皆有明文规定,每样至多不能超过多少的银钱。
苏妧听见县丞如此说,就更加证明心中的猜想,“胡说!那小厮确实给了我一锭银子,我说过只要几块碎银子就够,可他却同我说,他家夫人定要给我,直接将银子扔在我的跟前,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小厮就已经不见踪影,后头几日我还去寻他,都没有看见他。”
县丞没有直接同苏妧说话,而是拱手同陆砚瑾道:“王爷明察,此事姑娘与那小厮各执一词,实在是说不清,但银子姑娘定然是拿到,这是或者不是,就难说的很,毕竟在场也没有什么证人。”
陆砚瑾眸中锐利地看着跪在下首的县丞,眼眸中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在其中。
他没有说话,手掌按住桌面,似是在思索此事究竟要如何办才好。
苏妧满脸都是委屈,更是没想到竟还能用这样的事来威胁她。
陆砚瑾睁开黑眸,看向苏妧,“苏姑娘,你可有证人?”
如今的情况,若是不将此事弄个明白,只是让苏妧就这样离开,恐怕事情传出去,外头的话会不大好听,陆砚瑾不想苏妧去犯这个险,更是不想有任何人去诬陷苏妧。
苏妧的手紧紧搅在一处,她看向身旁的芸桃,她身边的人,只有芸桃一个,可若是让芸桃站出来,恐怕这些人就有的说。
无奈只能摇头,芸桃本是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苏妧用眼神挡回去,芸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着急。
陆砚瑾嗓音清冽,“县丞大人,不知那小厮在何处?本王想见见他?”
县丞又开始有些慌乱,“实在是下官的过错,小厮来府衙诉说冤屈后就离开,才让人将夫人给带过来,王爷您这就过来了。”
陆砚瑾轻嗤一声,里头的意味旁人倒是听的不大清楚,“这么说,倒是本王的过错了?”
县丞赶忙道:“不敢,王爷息怒。”
久久没人说话,陆砚瑾更是许久都没有旁的动作,一直坐在上处,没让县丞与知州起来,也没刻意照顾苏妧,谁人都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官服被汗渍打湿贴在身上,县丞不时的擦汗,然而脸上却并未有开始那么慌张,反倒是愈发的淡定下来。
反观苏妧,则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的样子。
沈蕴浮忧心地扶着苏妧,见她脸色愈发地惨白,抽出帕子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可还好?”
苏妧唇色发白的看向沈蕴浮,反握住沈蕴浮的手问道:“我没事,娘亲怎样?”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陆砚瑾耳力极佳,将她们所说都听得很是清楚。
沈蕴浮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要好生注意身体才是。”
苏妧勉强扯出一个笑,如今这等场面,只怕她没有晕过去就算是好的,如何还能去想旁的事情。
陆砚瑾眉眼染上不耐,更是频频朝苏妧看去,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的很紧,硬生生止住想要过去将苏妧给揽在怀中的想法。
倒是崔郢阆,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原先他听到,本是以为陆砚瑾信了这县丞的说辞,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不对。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来,又或是什么东西。
崔郢阆眼眸四下看着,果然发觉少了一人,一直跟在陆砚瑾身边的从安,今日倒是不在,原先从安,不是一直都在陆砚瑾的身边随时待命。
心中有了一份猜测,崔郢阆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些。
但看见前头那道瘦削的身形,崔郢阆终是按不住心中的那份相思上前一步。
眼前被人递过来一张帕子,苏妧顺着拿帕子的手抬头看过去,在看见崔郢阆的脸时,唇瓣微动。
崔郢阆抢先一步,他生怕从苏妧的口中听见什么拒绝的话语,“擦擦汗,这帕子是干净的。”
他如此说,苏妧自然不好说不要,伸手接过的时候,就感觉到上首传来一道灼灼的目光。
速度很快,有些像是想要掩盖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擦完汗也只是将帕子给捏在手中,没有其余的举动,更是刻意忽视掉上首的那道目光,没有朝上看去任何一眼。
陆砚瑾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黑眸中染上些冷意,更是平添几分酸气。
县丞与知州都险些要跪不住,他们官职不大,更是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知上头的那位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一道带着胁迫压低音调的声音。
堂上众人皆回头看,发觉是从安带着几人,身后还跟着两人,手中都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直接将这群人都扔在地上,从安眼中的戾气收起一些,“王爷,就是这些人买了苏姑娘的物什。”
小厮胆怯的抬起眼,正巧与陆砚瑾深潭般的眼眸对上,那里头蕴藏着浓浓的杀意,骇的小厮又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县丞自是也发现,纵然心中慌张的不行,面上仍旧要故作镇定,“这……”
从安开口,“县丞大人莫不是不认识眼前的几人了?”
陆砚瑾并未打断从安的话,就是认为从安说的话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让他继续说下去。
县丞不愧是这般多年能稳坐位置之人,面对如此情景,竟还没有丝毫的慌乱,“这小厮,也不是下官府上的,谈何认识这一说。”
陆砚瑾站起身,身姿欣长,带有上位者的压迫,“认识或是不认识,都好办的很。”
他对从安使了个眼色,从安立刻上手压住小厮的肩膀。
刚才的剧痛又在此时传来,小厮面露狰狞,额头之上更是渗出不少的汗珠,“说,我说。”
显然在来之前,小厮就已经被从安给狠狠教训一番,如今更是直接吐露出实情。
苏妧紧张的看着小厮,他便是最为关键的那人,倘若他不说实话,所有的事情就要由她来承担这一切。
陆砚瑾不知何时走至苏妧的身边,握住她手腕,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莫怕,不会有事的。”
刚才还慌乱如麻的心,在听到陆砚瑾这句话时,瞬间就平静下来不少。
苏妧点头,算是应下他所说的。
手腕处被人轻轻碰着,苏妧面上薄,扯动一下自个的手想要抽出来,然而却没有抽动,不得已只能瞪了陆砚瑾一眼。
然而陆砚瑾却不为所动,看着眼前的几人,面上发冷,“今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本王饶你们不死。”
小厮没有率先开口,而是看了崔郢阆一眼。
如此一来,倒是让人联想的事情颇多。
在场众多人,小厮却连县丞都未曾看,偏偏只往崔郢阆的身上看去,眼神中颇有深意,就连苏妧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怎得一回事。
崔郢阆目光渐沉,却未发一言,倏然他不知想到什么,呼吸略微有些紧促,苏妧看向他,他竟还会闪躲开来。
小厮赶忙磕头道:“小人也只是听命行事,并非小人自己愿意,实在是全家几口人的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中,无法违抗。”
苏妧脸色比方才还要白,小厮不是主谋,方才他看向的人又是崔郢阆。
她不会傻到去怀疑崔郢阆,然而有一人的名字却呼之欲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127章】
苏妧的呼吸变得紧促一些, 原来竟是崔沽,自个走时,他的那句“不要后悔”, 如今看来是这个意思。
在苏妧的心中, 崔沽虽不能算是个良善之人,但在青州也做了不少的好事, 曾经也帮过她与娘亲二人, 没成想现在变成这样的一人。
从安没那般多的耐心,压着小厮的胳膊道:“全都说清楚。”
小厮面色惨白, “是崔老爷,他让我这样做的, 前些日子崔老爷找上我, 问我有个挣钱的门道愿不愿意做,我老娘病重在床,问清楚不是做杀人那档子犯法的事情就答应。”
小厮朝苏妧的方向看去一眼, “我走时,崔老爷给了我百两的银子,说是后面有需要再找我, 没过两天,他就派人去寻我, 让我去东街口的位置将苏姑娘摆摊所卖的物什全都买下来, 给她一锭银子, 事成之后会再我一百两。”
他额头上渗出不少的汗珠,神情也颇为愧疚, “我想着事情不大, 就按照他说的去做,等东西交到崔老爷的手上, 他就让我五日后去府衙报官,事成他送我离开青州。”
陆砚瑾朝从安那处望去,从安声音冷意涔涔,“属下寻到他时,他正在码头等船只。”
一切的事情全部都说得通,崔沽便是算准苏妧会因为生计要出门,他等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陆砚瑾手一抬,从安将小厮给放开,又走至后面,打开那几个箱笼,“这些,都是在县丞的府中发现的。”
一瞬间,县丞连规矩都忘记,直直站起身,陆砚瑾的护卫上前将县丞给拦住,使他无法去前头阻拦,如此,县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从安将所有的箱笼给打开。
里头的黄金珠宝全都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明晃晃的刺痛苏妧的眼眸。
她杏眸中平添些泪珠,心中也有不少的恨意出现,呼吸也加重不少。
崔沽不仅是在小厮的事情上下手,还买通府衙的官员,如此大的手笔,已经不仅仅是想要让她离开青州,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她带有恨的眸子全都落进崔郢阆的眼神中,经过这件事,崔郢阆知道,他与阿妧之间,真的再无可能。
哪怕是父亲做的,可事情终究是因他而起,若不是因为他在老头子面前说了这番话,恐怕老头子也不会对阿妧起了这样的心思。
陆砚瑾周身气息倏然变冷,黑眸藏着滔天的怒意。
不敢去想,若是今日他没有找到苏妧,苏妧会遭受到什么。
回过身,他声音清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官商勾结,实乃重则,身为一州府衙,独家文都在疼训群五而斯旧令把一救尓竟敢私下收受贿赂,强逼百姓。
县丞身子一软,直接跪下,没想到会有今日一事,更是从未想过,多年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在今天直接毁于一旦。
陆砚瑾薄唇微张,“这些全都拿下来妥善收好,等本王查明一切事情再说!”
从安命人将箱笼给阖上带下去,苏妧只能眼睁睁看着。
陆砚瑾又坐回上首,在瞧见苏妧的那滴泪珠时,心口处骤然一疼,他多想不顾一切在此时将苏妧给揽入怀中,可她需要是清白的名声,这样她心中会好受一些。
掀开衣袍坐下,陆砚瑾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懒散,却极有压迫力。
他吩咐道:“去将主薄叫来。”
知州赶忙起身,在起身那瞬还用袖子将额头上的汗珠给擦掉,好在此事与他无关,是在不敢去想若是自己也牵扯到其中,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
主薄很快就赶来,陆砚瑾已命人将东西都给收拾好,摆在主薄的跟前。
他先是看向苏妧,确保苏妧没什么大问题,这才缓缓开口,“苏姑娘违背律法在东街口贩卖东西,照律法,应杖责二十,罚没贩卖所得。”
掀开眼帘,陆砚瑾黑眸幽深的看向苏妧那处,“苏姑娘可有异议?”
崔郢阆与沈蕴浮都大为吃惊,慌忙想要阻拦苏妧,沈蕴浮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不知陆砚瑾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拼命摇头,不想让苏妧认下,二十板子下去,按照苏妧的身子,就算是用最好的药,哪怕大病一场也是吃不消的。
苏妧杏眸看向陆砚瑾,葱白似的之间嵌入掌心中。
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她没顾沈蕴浮的阻拦,轻轻点头,“我认。”
本就是她的错,她确实该受到惩罚,或许二十板子下去,更是能让她的头脑清醒一点,日后行事也会更为小心些。
陆砚瑾放在膝上的手收紧些,如今他的模样威严不可犯,只是简单的抬眼就让人觉得心惊。
“律法上头有写……”陆砚瑾眼眸深邃,一直望向苏妧,并未离开,“杖责可由旁人代劳,本王即为苏姑娘的夫君,理应由本王来承受。”
他这话一出,在场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声音。
主薄手中的笔倏然掉在桌上,不管掩饰的有多好,都盖住他脸上那惊讶的神情,怎得从前,也没听说过啊,王爷若是不提对这位姑娘的处罚,谁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苏妧更是不敢相信,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陆砚瑾继续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后头的事与苏姑娘无关,苏姑娘可先一步退下。”
公堂之上如此说,苏妧没有拒绝的道理,被沈蕴浮和芸桃扶着离开,苏妧还听见堂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她心头不知是怎样的想法,如今确定陆砚瑾的心思,可若说二人是夫妻,便是在扯谎。
更何况她没有答应陆砚瑾,两人的和离书都还在苏妧的手中。
一时间众多的思绪涌上心头,苏妧甚至在想,府衙打的板子会不会很疼,难道真的不能她自个来了吗?
刚才陆砚瑾说的话众人都已经听见,沈蕴浮她们对视一眼,就站在一旁,没有去打扰苏妧自个想问题。
经过这么一遭,外头的天儿都暗下来不少,燥热的感觉又再次上来,苏妧甚至能感觉出心头都开始发闷。
公堂之上的醒木敲下时,苏妧被这一声给挽回心神,朝里头看去。
县丞与小厮都被人带了下去,知州更是带人亲自出了府衙,不知要做什么去,路过苏妧的身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妧的身上,方才的种种他们都是听到了的。
苏妧抿唇侧过身,等再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府衙中的人已经将打板子要用的东西给准备好。
陆砚瑾身躯高大,走路的模样与方才没有任何的变化,脚步沉稳,身形颀长。
苏妧跑过去,站在陆砚瑾的面前,陆砚瑾看着苏妧倔强的模样,动手摸下她脑后的青丝,“去外头等我,一会儿看见,我怕你害怕。”
所有的气恼都在此时上来,苏妧甚至有些不知自个究竟在气什么。
陆砚瑾与她本是没有关系,这顿板子是该她自个挨的,与陆砚瑾无关,两人之间也不像他说的那般。
苏妧朱唇微张,杏眸中带有平日少见的怒火,“我与王爷,不是那般的关系,更是不必王爷来替我。”
陆砚瑾身形很高,苏妧说完垂下眸,目光正好落在陆砚瑾的胸膛上,那处还有之前被刺伤的刀伤,若是一顿板子下去,不知会成什么样。
思极此,苏妧的脸色瞬间失了血色,陆砚瑾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连带着胸膛都在发颤,“怎得?心疼本王?”
苏妧将身子与陆砚瑾之间的距离挪开些,“王爷说笑,我为何要心疼。”
她欲盖弥彰的模样落在陆砚瑾的眼中,倒是平添几分的可爱劲来,“只是我与王爷确实没什么关系,王爷也不该替我。”
陆砚瑾凑近些,手却顺着苏妧的胳膊朝下滑,握住苏妧的手。
当着许多人的面,苏妧显然是想要将手给甩开,陆砚瑾早就料到苏妧会有这个动作,攥的更紧一些,两人身子都几乎要贴在一处,陆砚瑾凑在苏妧的耳侧,嗓音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阿妧,你我都有了岁岁,怎还没有反应。”
他身上的松柏香气萦绕在苏妧的鼻尖,带有让人平心静气的感觉来。
手腕之上的温热骤然消散,陆砚瑾在苏妧还未缓过神来,就直接走到已经准备好的地方。
外袍脱下,他纵然趴在那处,也带有风姿。
眼眉之中更有肆意与张扬,他同苏妧道:“阿妧,别看,转过身去。”
苏妧迟迟未动,她想要坐过去将陆砚瑾给拉起来,可脚步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陆砚瑾淡笑,“阿妧,这始终都是我欠你的。”
声音不再似方才那样的柔情,恢复往日的强硬,陆砚瑾道:“动手罢。”
两位衙役互相对视一眼,手中握得紧些,终是开始动手。
沈蕴浮过来想要将苏妧给拉至一旁,然而苏妧却迟迟未动,她杏眸没有眨动,眼前因为板子的动作而逐渐染上血色来。
听见板子与皮肉相碰的声音,苏妧将自个的下唇紧紧咬在一处,手也攥紧不少。
陆砚瑾的闷哼声很小,但也夹杂在其中。
二十板子下去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等到板子打完,苏妧没有感觉到自个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许多,脚步也迟迟不敢上前。
陆砚瑾看见苏妧的模样,同她轻笑的伸出手,“阿妧,过来。”
他的大掌仍旧宽厚,趴在那处丝毫的风度不减,虽与他寻常威严庄重的模样不大一样,却这般,才真的让苏妧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在青州初见陆砚瑾,大抵也是这般一幅景象。
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多年来背负着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他是难的。
摄政王这一名号听起来好听,但谁人又真的能做到为了朝廷。
苏妧杏眸中的泪珠无意识的掉落出来,陆砚瑾见她的模样,心中发紧,撑着自个就从凳子上头下来。
只是背上的板子着实是疼的,为了让人没有旁的说法,陆砚瑾甚至吩咐让衙役下手再重一些。
踉跄着起身,苏妧赶紧走至陆砚瑾的身侧。
看见她眼角的泪珠,陆砚瑾粗粝的指腹摸上去想要帮她擦掉,却不想愈发地多起来。
弯着唇,陆砚瑾直直吻上苏妧的眼角,“莫哭了,阿妧,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听到他的这句话,苏妧反而哭的更加厉害起来,手攥成拳想要锤上陆砚瑾的胸口处,但一想到他的伤处,又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
被陆砚瑾揽入怀中,她清晰感觉到陆砚瑾的手在发颤。
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陆砚瑾声音变得虚弱些,“阿妧,我无处可去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128章】
想要拒绝的话语卡在唇边, 苏妧见着陆砚瑾微微发颤的肩膀,平日向来挺直的脊背,却因为方才的二十板子隐约有些弯曲, 后头的种种话语皆是说不出口。
但到底苏妧没有直接答应陆砚瑾, 朱唇紧紧抿在一处,因她的动作, 方才还惨白的唇瓣倒是还有些嫣红。
陆砚瑾动下自己的臂膀, 将苏妧朝自己的怀中揽的更紧一些,也正是如此, 让苏妧能清晰听见他薄唇中的吸气声。
终是没忍心拒绝,苏妧扶住陆砚瑾的臂膀, “可还能走?”
她温柔小意的模样让陆砚瑾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只是面上仍旧是方才那般的模样,“倒也不是不能。”
这话说得含糊,苏妧望过去的时候, 他眉头还紧紧皱在一处。
苏妧只得扶住他,同他道:“我家院子小,比不得王爷平日住的地方。”
他去宜阳, 分明只是住上些时日,都要买一座三进的宅院, 她家中怎得比得上。
陆砚瑾手握成拳, 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无妨,只要柴房还在就成。”
当年他可不就是住在拆房中, 每每与陆砚瑾见面, 还让苏妧担惊受怕的紧。
苏妧听见陆砚瑾的话,垂头似乎也想到从前的那些日子, “王爷如今的身份,怎么能住在那处。”
以前是她不知道陆砚瑾的身份,若是知道,又怎会让陆砚瑾住在拆房中,但也正是因为不知,苏妧才会将陆砚瑾给救起,不然她可是不敢的。
陆砚瑾的脚步一顿,他听出苏妧话语中旁的意思,“阿妧,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与从前的那人没什么变化。”
苏妧搀扶着陆砚瑾没有停顿,也没有任何的话语,垂下头,只能瞧见她鸦羽般的眼睫在眨动,旁的倒是也看不出什么。
说完这话的时候,陆砚瑾是有些紧张所在。
到了如今,他权势滔天,朝野上下没什么他会怕的,便是大战在即,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惧怕。
可面对苏妧,陆砚瑾的心口处就如同被人揪着一般,但却又等不来苏妧的回应。
扶着陆砚瑾走到沈蕴浮的跟前,在她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下,苏妧开口道:“王爷才来青州,身上又有着伤,让他随我们住在一道罢。”
苏妧说的事沈蕴浮没什么不答允的,但是却仍旧带着一分犹豫,“可……家中那般的小……”
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陆砚瑾给打断,他看向苏妧,黑眸锐利,似乎是要将苏妧给看穿,想要看进她的心中,“无妨,本王从前住过柴房,如今也是能住的惯的。”
沈蕴浮与身后几人的目光倏然看过来,苏妧脑海中的一根弦悄然断裂,便连扶着陆砚瑾的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多年来隐瞒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部都被陆砚瑾给说出,苏妧甚至不敢去看沈蕴浮的眼神,连抬头都是不敢的。
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歉意,换成他扶住苏妧,亲昵的将碎发帮苏妧拨至耳后,“可还好?”
倘若现在苏妧能说话,定然会同陆砚瑾说自个是不好的。
然而如今的苏妧却真真没法张口,脸上又红又涨的,连带着耳根都烧起来。
从安过来,打破现在尴尬的局面,“王爷,马车皆已备好。”
陆砚瑾直起身,若不是他的衣衫上有些脏污,怕是没人能看出方才他遭受什么。
对着沈蕴浮,陆砚瑾已经比对着常人要客气许多,“本王备了三辆马车,不知……”
这回是沈蕴浮头一次抢了陆砚瑾的话语,在他的前头说:“我有些话要同阿妧说,王爷受了伤,还是自个一辆马车的好。”
陆砚瑾的指腹无意识摩挲一下,看见苏妧几乎快要抬不起来的头,沉声道:“也好。”
三辆马车朝着家中去,沈蕴浮坐在上首,胸口处一直憋着一股的闷气。
想的头疼,沈蕴浮揉着自己的眉尾处。
苏妧本是想要动手帮沈蕴浮揉一下,却看见往日她带着温情的眼眸看过去,此时里头有着不少的凉意。
苏妧的手在空中停顿,而后又只能放下,她怯生生的唤道:“娘亲。”
沈蕴浮见她如此的模样,不管有再多的气都发不出来,她更气的是自个,竟然连这些都没有看出来。
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沈蕴浮刻意冷了语气,“说罢,怎得一回事?”
苏妧顿默一刻,而后缓缓张口,将从前的事情通通说给沈蕴浮听。
在听见她说她将陆砚瑾藏在家中的柴房,又当掉自个的步摇给他换药钱的时候,眉心直跳。
“所以,王爷后头对你一直穷追不舍,也是这个缘由?”
苏妧稍微停顿下,而后点头,手指绞在一处,不难看出她是十分紧张的。
沈蕴浮叹口气,将苏妧给揽进自个的怀中,“罢了罢了,是娘亲不好,竟连这些都没有发觉出来。”
当年她因得天下大乱本就忧心不已,那些时日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带苏妧离开,她们母女二人后头的生活要怎么办才好,还真的没去仔细看家中的不同,更是没发现苏妧做的事情。
她不免回忆起当年苏妧有多大,现在算算,沈蕴浮脸色格外的难看,“当年你不过才八岁,王爷可有做……”
苏妧赶紧摇头,同沈蕴浮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怕沈蕴浮不信,又赶紧解释,“那时候他伤得很重,眼睛也看不见,每日我只是给他送些吃食,将药给他,旁的再也没什么了。”
沈蕴浮听完放心一下,若是苏妧那个时候就出事,她不知会有多自责。
点下苏妧的额头,沈蕴浮轻声道:“往后,不得如此鲁莽。”
苏妧赶忙点头示意自个记下,时间若是能回到从前,不管怎样,苏妧大抵都不会再将陆砚瑾给救起来。
这么多年,二人就像是紧紧缠在一处,不管怎样都是甩不开的,着实让人难受。
县衙离家中不算太远,没一会儿也就到了,下了马车,苏妧的眼角余光中就看见陆砚瑾朝这处走来。
她眼皮一跳,果真看见沈蕴浮板着脸就直接进去。
看见沈蕴浮的模样,苏妧不会忘记一旁站着的人就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恐怕娘亲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没好气地瞪眼陆砚瑾,苏妧大步朝里走去。
陆砚瑾见着苏妧的样子,赶紧上前将苏妧给拉住。
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没想到竟看见陆砚瑾一瞬间皱眉的样子,苏妧便朝他的胸膛之上看去。
陆砚瑾的指腹在她的手腕之上摩挲,对她的皓腕爱不释手,“怎得了?”
方才在马车上见到沈蕴浮的脸色,着实让苏妧吓了好大一跳,板着脸刻意做出生气的样子,然而落在陆砚瑾的眼中,就成了另一份的娇俏,“都是王爷,偏说你我二人从前就认识,还说在柴房住过,惹得娘亲恼了我。”
陆砚瑾唇边含笑,大抵也猜到为何方才沈蕴浮竟是那样的神情,“岳母恼了我,实在是罪过。”
他脚步一挪,黑色云纹锦鞋抵在苏妧的绣花鞋上,略微带些张扬,低下身子问道:“阿妧,可有恼我?”
说出的话连带他呼出的热气朝苏妧的耳中钻去,苏妧用尽力气,还想着莫要伤到他,掰开陆砚瑾的手,“自然是恼了的。”
说完,苏妧直接进到屋中,再也没去管陆砚瑾究竟如何。
陆砚瑾见着苏妧可爱的模样,唇角边一直挂着一抹笑。
放在从前,从安定是认为王爷是不是被邪祟上身,可经过从安这般久的观察发现,若是对着苏姑娘,也不算是太过于新奇。
陆砚瑾感受到从安站在自己的身边,冷了面容,“怎得了?”
从安恭敬道:“王爷今日,要住在何处?”
刚才他可是同芸桃那丫头打听过,她们宅子里头,一间空房都是没有的。
陆砚瑾看得并不那么熟悉的院子,终是将目光给放在一处,虽说里头的陈设变了,可他却仍旧能一眼认出。
从安顿了顿,有些不知要不要开口,最终还是道上一句,“王爷,那处是柴房。”
陆砚瑾模样淡淡,说出的话也像是再说“今日天不错”那般的平静,“那又如何。”
从安闭上嘴,是他不该问的,总是应当知道,王爷一旦遇上苏姑娘,做的事情总是会多上几分的不敢相信。
然而陆砚瑾也没急着进到柴房中,先走至树下,见石桌上放着一个绣篓,他看得仔细,这是阿妧的手艺,大抵是在绣帕子。
就这样站着,陆砚瑾也没打算坐下。
苏妧虽说是赌气,但仍旧是看着窗外头陆砚瑾的模样。
纵然已经到晚上,天也热得很,他就如同松柏样地站着,半分都未有挪动的意思。
院中不见烛火,只有天上的月亮透出光亮,洒在陆砚瑾的身上,让人觉得他多了一份孤寂。
苏妧杏眸中流露出不忍的神情来,手上的帕子也搅动的更为厉害,没有忘记如今陆砚瑾的身上还有伤,这样不处理,是不是不大成的。
出神的想着,苏妧抬头的那一刻,看见陆砚瑾的眼眸好似看了过来,吓的苏妧赶忙朝后头躲下。
心神未定,胸腔之中的跳动也格外剧烈,她深吸一口气,杏眸轻轻阖上的时候,出现的场面就是陆砚瑾趴着被打的样子。
狠不下心来,苏妧抬腿朝外头去。
陆砚瑾听见脚步声,转身那刻的模样,在他平日冷肃的眼眉之上,还多上几分的可怜样。
苏妧脚步顿在原处,叹口气又上前,“王爷的身上,可要请郎中来看看?”
陆砚瑾想要伸出手去攥住苏妧的手腕,但是又生生止住自个的动作,“你可还生气?”
苏妧摇头,口中含糊不清道:“没什么好气的。”
她若是真的生气,就应当将陆砚瑾给扔下来,不再管他。
陆砚瑾眉宇中染上些许的笑意,“从安去请了,一会儿将饭食也给送来。”
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苏妧都没怎么用饭,房中的几人也定然是如此的。
他想得仔细,苏妧思来想去,仍是同他道句谢。
不过这声谢落在陆砚瑾的耳中多少带着些生疏,他甚为不喜,听得格外地刺耳,如同一道尖刺插/入心中,难以拔除。
叹口气,陆砚瑾终是没忍住,拉住苏妧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
模样带着些霸道,不容苏妧拒绝,陆砚瑾的手紧紧压在苏妧的后脑处,这般的动作让苏妧能听得清楚他胸膛中的响动。
“阿妧,你对我,何时能不再生疏。”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129章】
苏妧犹豫半晌, 张口道:“你知道的,我嘴笨。”
陆砚瑾被苏妧给气笑,但方才那股郁气也散去不少, 掐把苏妧的脸而后道:“你嘴才不笨。”
每每说出的话语, 不是伤人的便是容易让人心梗的。
陆砚瑾握住苏妧的肩膀,看着她的朱唇, 黑眸中莫名滑过一丝欲/念, 眼底腾起一片的火来,在苏妧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便直接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多日来的相思在唇瓣之间消磨开。
说不上是想要怜惜她, 还是想要将她给彻底的吞入腹中。
陆砚瑾的唇瓣压的愈发的用力, 大掌也扣在苏妧的脑后,不让她有一分能够逃脱的机会,舌尖探的愈发深入, 勾着苏妧的上颌,让她止不住的瑟缩。
另一只手更是直接握住苏妧的手,让她不能将自个给推搡开。
实在不知过了多久, 只感觉人都晕晕乎乎的,苏妧被陆砚瑾放开, 险些腿一软, 差点跌坐在地上。
陆砚瑾臂膀有力, 掌心也很是炙热,握住苏妧的手将她给紧紧攥住。
苏妧的脸红的不行, 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陆砚瑾握住她的手, 然而下一刻,便听见陆砚瑾的一声吃痛。
瞬间苏妧就想起他身上的伤, 刚才还红的要滴血的小脸立刻褪去一些血色,没想着要走,反倒是扶住陆砚瑾问道:“王爷,可还好?”
陆砚瑾用手捂住心口处,朝大门处看了一眼,方才还好好的一人,这会子倒是变得气若游丝,“大抵,不算太好。”
苏妧抿唇,也不知要如何办,陆砚瑾顿了顿又接着道:“从安也不知去了何处,半天郎中都没有请回来。”
许是陆砚瑾的模样太过于吓人,让苏妧忘了从安是陆砚瑾的心腹,事事都会紧着陆砚瑾这事。
她的指骨用些力气,前头本是粉嫩的指尖略微泛白,“不若,我帮王爷上药可好?”
说出这番话,苏妧的小脸甚至比方才还要红,这话她说出来的时候软糯,还带着几分的柔意,比平日中说话的嗓音更小,陆砚瑾却听得很是清楚。
他动作稍顿,似是没想到苏妧会如此说,轻咳一声,问出的话也带着犹豫,“你可愿意?”
苏妧被他问的一愣,而后点头,“愿意。”
她的手用些力气,掐在陆砚瑾的胳膊上自个都没有察觉到,“本就是因为我,应当的。”
陆砚瑾点头,看向院中的几个房间,“那,去哪?”
似乎是没想到陆砚瑾竟这般的直白,苏妧倒是还稍愣一下,而后看向自家的三个房间,原先本是她与沈蕴浮各一个,芸桃与春鹊住间最大的,最后剩下的一个就是柴房与厨房。
如此情形,苏妧定是不能让陆砚瑾去住柴房,便道:“去我房中罢。”
扶着陆砚瑾朝屋中去,陆砚瑾靠在她肩头,怕再度伤着陆砚瑾,苏妧的步伐走的很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二人生生走出一盏茶的功夫。
院中没有灯火,可在另一间房中的三人,却将院子刚才发生的事情给看的很是清楚。
芸桃是一脸的兴奋,更是手紧握在一处,脑海中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娇小的美人被王爷按在怀中,两人嘴对着嘴,实在是只有在话本子中才见过的场面。
与芸桃的激动不大相同,沈蕴浮与春鹊则是一脸的担忧,沈蕴浮是在担心苏妧,她性子着实太软,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才成,春鹊则更为担心自家的夫人,不是不知道夫人有多疼着姑娘。
三人在房中各有不同的心思,久久无人说话,倒还显得格外的安静。
春鹊眼瞧着这般是不成的,站起身道:“我去做些饭食,今日忙了一天,总算是可以好生用饭了。”
芸桃听见,立刻说要去帮她,沈蕴浮身子不好,如此这一遭体力也不支,便让她们二人去。
那会子在狱中,她还未来得及被人审问就又放了出来,也并未受什么伤,只是担惊受怕,心神不定。
芸桃与春鹊出去,芸桃不时朝苏妧的房中张望着,春鹊拍下芸桃,“小孩子家家的,怎得好奇心如此重。”
芸桃吐下舌头,“姐姐不好奇?王爷的那副模样,我都还未见过诶。”
春鹊恼得不行,刚准备好生教训芸桃一番,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她们二人一回过头,看见的就是从安,不只有从安,还有身后的一众人,手中提着食盒,最后头还坠了一名郎中。
芸桃与从安相熟些,不免道:“怎么这么多人?”
从安不苟言笑,“王爷吩咐人买来了吃食,选些你们喜欢的便是。”
说着,从安在院子中用眼神看了一圈,也并未看过陆砚瑾,不免有些疑惑,“王爷在何处?”
芸桃赶忙小跑过去扯住从安的衣袖,指着苏妧的房门道:“在那里头呢?”
从安作势便要进去,芸桃又拉的紧些,“你这二愣子,做什么呢?”
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从安满脸的茫然,“自是进去让郎中看看王爷的伤处。”
芸桃不客气的用帕子打下从安,“姑娘在里头呢,哪还需要你。”
她这番话算是直接说到面上,从安看向房门处,还开始庆幸起来,好在方才没有擅闯进去,不然这会脑袋还不知能不能保住。
从安摸着自个的脖颈,感觉一阵的冰凉,不自在地晃动一下,随后朝着郎中那处走去。
房中苏妧用火折子将烛火给点燃,晕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得她模样分外柔和,灯下看美人,陆砚瑾生生克制住想要上前拥吻住苏妧的想法,坐在原处眼眸都不眨一下地看着苏妧。
找好药,苏妧自是也能感觉到陆砚瑾那股灼热的目光,将药瓶放在一旁,手中将木棍给握紧,低声问道:“身上的衣裳,是不是要脱了?”
说完这话,她指尖攥得更为用力,陆砚瑾自是没有错过,脸上的模样比她要自在的多,“是要脱了。”
下一刻,陆砚瑾就自个动起手来,苏妧还稍微松下一口气,若是方才陆砚瑾真的提出要让她帮忙,她真是不知要如何拒绝。
“阿妧,我身上疼。”
才在心中想完,苏妧就听到陆砚瑾的话语,惊得差点手中的木棍都要掉在地上,她杏眸中全然都是不敢相信地看向陆砚瑾,坑坑巴巴地说:“那……要怎么办?”
陆砚瑾黑眸闪过一分的光亮,同苏妧道:“送佛送到西,阿妧,帮帮我可好?”
嗓音喑哑,在此等环境之下,酥酥麻麻地落在苏妧的耳中,更像是喝了一口醇香的酒,单单只是闻到,就已经让人发醉。
他的手已经搭上苏妧的手,缓缓朝自个的衣带之上挪去。
苏妧忍着羞愤,手摸上他腰侧的系带,指尖稍微用些力气,朝外头一拽而后就扯开。
里头的系带也是如此,苏妧一根根的解开,这一过程不算太漫长,然而对于苏妧来说却十分煎熬。
她听得很是清楚,陆砚瑾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因得宽衣会碰到他的身躯,每每不小心指尖落在上头,陆砚瑾那处的肌肉便崩得更加紧些。
分明苏妧才是做这事的人,她还只是脸红不止,听见陆砚瑾的声音倒好像是他在做什么一样。
好不容易将外袍给脱下,便只剩下里头的中衣了。
本是雪白的中衣上头的点点血渍落在苏妧的眼中,杏眸随即被刺痛,鼻尖也开始有些酸涩。
顾不上羞涩,苏妧的动作又快了些,将陆砚瑾的中衣给脱下来。
伤处如此一来,就明晃晃地全都落在苏妧的眼中,骤然失了血色,便连手都开始发颤。
陆砚瑾喉结上下滚动,手腕微微有些动作,倏然有些后悔答应苏妧帮自个上药这一说法,见她如此样子,陆砚瑾只想在此时将衣裳给盖上,不让她窥见。
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陆砚瑾声音沙哑,“可是吓到你了?”
苏妧摇摇头,将眼眸中的泪水也给逼了回去,低垂着头,没有朝陆砚瑾的脸上看去,而后盯着他的伤处。
上头的还有斑驳的血渍,没有愈合好的伤处看上去便是疼的。
苏妧有些不敢想象,若是这一刀刺在自个的身上,究竟会发生什么。
陆砚瑾一直盯着苏妧,不会忘记苏妧有多害怕这样血腥的场面,今日苏妧除开脸色有些发白,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苏妧站直身子,将布巾帕子给拧干,然后小心站在陆砚瑾的身前。
她胸前的绵软差点就要撞上陆砚瑾的胸膛,站在脚踏下终归是不方便的,苏妧想想,顶着头顶上那道灼灼的目光,提起裙子的下摆,一腿跪坐在陆砚瑾的身侧,另一条腿踩在脚踏上,这才感觉顺手些。
陆砚瑾胸膛的起伏大了些,深潭般的黑眸都透着若有若无的欲/火。
指腹捻在一处摩挲,他倏然很想尝尝苏妧身上的花香,是不是与闻到的一模一样。
苏妧也看出他如今的样子来,努力稳住心神,用手中浸湿的帕子帮陆砚瑾擦拭上头的血渍。
分明是冰凉的帕子,拿在手中没有一会儿就变得火热起来。
她听见陆砚瑾喘息的声音,动作微微顿住,抬眸本是想要问他可是疼了,却在这一瞬,撞进陆砚瑾深邃的黑眸之中。
苏妧瞬间低头,慌乱地后头退去,还是陆砚瑾一把将她给攥住。
他掌心烫得厉害,喉咙也沙哑的得不像样子,“跑什么?”
苏妧想要忽视他的样子,低垂着头道:“帕子脏了,我去换块新的。”
陆砚瑾听见她的话,这才将手给放开。
手放进铜盆中,许是天气太热,苏妧感觉自个的手心仍旧是发烫。
换块帕子过去,苏妧显然要比方才平静的多,又是刚才的动作,她看见那处伤,边擦拭着边问道:“是不是很疼?”
他虽没有说过,可距离那次已经过了许久,陆砚瑾的伤处仍是迟迟未好,若是处理得不当,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心头也莫名多些担心。
陆砚瑾忍着背上的伤处,还有身上的某处的异样,看着她白嫩的指尖,想着方才她不慎滑过自个肌理的那股滋味,嗓音沙哑的更为厉害,“不疼。”
苏妧听见他的话,手上的力道重些,惹得陆砚瑾轻嘶一声,苏妧立刻道:“还说不疼。”
陆砚瑾低声轻笑,落在苏妧的耳中,就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在,他模样俊朗,烛火半明半暗地照在他的脸上,指腹落在苏妧脖颈最为危险的地方,迫使苏妧抬头看向自个,“阿妧,那时我被刺伤,心中想的唯有一个想法。”
苏妧不解抬眸看他,听见陆砚瑾道:“还好不是你。”
第一百三十章
【第130章】
陆砚瑾模样轻佻, 可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却不见一丝的笑意,黑眸中全然都是认真。
苏妧下意识避开,她倏然有些不知要如何去面对这般的陆砚瑾, 语气中带着些哀求道:“你莫要再说了。”
陆砚瑾很是识趣的闭嘴, 可下一刻,却又恢复那股恶劣的样子, “那等你何时不羞?我再说?”
于是得来的, 便只有苏妧连药都没有给他上完,直接放下帕子出门。
陆砚瑾在满是她身上味道的房中待着, 唇边莫名挂着几缕淡笑。
苏妧出门后,便看着家中的几人都坐在院中用饭, 她刻意装作无事的样子走过去, 在见着从安的时候,还不忘同他说上一句,“你家王爷的药还没上, 你进去罢。”
从安一听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着急忙慌的朝里头去。
苏妧自是夜拿起木箸开始用饭,绝然不提方才在房中发生的事情。
用完饭时辰已经不早, 沈蕴浮将苏妧给叫住,朝她的房中看一眼后便问她, “王爷今夜要在这处歇下?”
苏妧点头, 也朝着那边的门口看去, 陆砚瑾可是没有半分想要出来的意思,她点点头, “应当是的。”
沈蕴浮就只能说上一句, “王爷那么多的属下,要怎么办?”
苏妧手中提着的食盒也紧了一些, 她想了想,终究是将食盒给放下,“我进去问问。”
她们饭用的很快,只是时辰也不算太短,从安带着郎中进去就一直未曾出来,倒是让苏妧好一阵的担心。
推门进去那刹,许是太过于匆忙,陆砚瑾身上的衣裳已经半褪至腰间,不似方才那样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背部面对门口的位置,他身子半斜,看样子是准备转过身子还未来得及。
正是因为他没来得及的动作,苏妧很是清楚的看见他背上的伤。
板子打下去腰腹处红肿一片,还有些地方隐约出现一些血丝来,更为眼中的便是一片的青紫。
苏妧扶在门框上的手收紧一些,杏眸看着,心口处却泛着抽疼。
一见着苏妧的模样陆砚瑾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苏妧看进眼中,他无声叹气,声音清淡同房中剩下的二人道:“你们先下去。”
郎中本是在帮陆砚瑾处理伤处,闻言本是想说什么,倒是一把被从安给扯走。
苏妧便一直站在门口的地方没有动,心口处闷得难受。
根本无法去想,若是这顿板子打在自个的身上,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陆砚瑾撑起自个的身上,结实的臂膀拿过中衣便想要穿上,苏妧看见他的动作缓过神来,快步过去将他的手给按住,“药……不是还未上完。”
陆砚瑾确实是想苏妧帮他上药,但是也不想看见苏妧满脸心疼,更是自责的样子,更是没忘她应是害怕这些的,那时让她帮忙上药,本也只是想看看苏妧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没想真正让她来。
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入苏妧的耳中,“郎中方才处理得差不多,无事的。”
看着他就要将中衣给穿上,苏妧的指尖攥得紧些,她声音虽然柔和,但却十分的郑重,“让我看看罢。”
平日中苏妧鲜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她说出这话后陆砚瑾是怎样都无法拒绝,只得任何她将自个身上半穿的衣裳都给脱下。
所有的伤口都落在苏妧的眼中,她只在一瞬就倏然红了眼眶,白玉指尖轻轻发颤,分明是在夏日,但她摸上陆砚瑾的脊背之时,却冰得可怕。
房中半晌都没有旁的声音,苏妧低声问他,“是不是很疼?”
陆砚瑾倒是没想到苏妧竟会如此问,按住苏妧的手,没让她去拿一旁放着的药瓶,而是同她道:“没什么疼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受过的伤不知比这要重多少,这点小伤,你怕是将我看轻了。”
手腕用些力道,苏妧就被陆砚瑾给扯进怀中,她想要将陆砚瑾给推搡开,却被他给桎梏住,将苏妧朝下压一些,他的样子就如同将苏妧给抱在怀中一般。
苏妧察觉出不对,想要将陆砚瑾给推开,然而却被陆砚瑾给紧紧抱住,她羞涩道:“你身上还有伤。”
这话一出,反倒是陆砚瑾眉眼中含着些许的笑意,“阿妧,本王可没说过要做什么?”
苏妧脸色一红,更加不愿理他,陆砚瑾却在此时靠在苏妧的肩头,热气全都喷洒在她的颈窝之中,“别动,让我抱抱就好。”
苏妧想到他背后的伤,也不敢乱动,乖巧的坐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妧的腿都有些发麻,陆砚瑾这才将她给放开,他的眉宇中是压不住的疲倦,但却仍旧坚持起身,准备离开,“夜深了,好生歇息。”
苏妧见他的样子,略微有些不解,更是发觉他已经开始穿外袍,慌忙扯住陆砚瑾,“这么晚,你去何处?”
许是方才的情况让她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这会子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倒是琢磨着许多不同的意味来。
陆砚瑾黑眸凝着苏妧,“怎得,不愿让本王走?”
苏妧又恢复那股龟缩起来的模样,“自然不是。”
她抬起头,看着陆砚瑾颀长的身形,“王爷要去何处歇下?”
来这处的目的这会子才被苏妧给想起来,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陆砚瑾捏下眉心,“这处,是你的房间?”
苏妧点头,有些不解他为何如何问。
陆砚瑾用手在苏妧的头上揉了一把,柔顺的触感让他一时忘记将手给收回来,“本王去柴房住着,你好生休息,累了一日。”
苏妧一听,眼角一跳。
不知陆砚瑾今日说的话,做的事,若是被上京那些官员知晓,可否会大吃一惊,堂堂摄政王,竟会为他伤了自个的身子,还愿意去住柴房。
苏妧站起身,“家中修过一会,柴房早就已经不能住人了,你便在这处睡着就好。”
莫名地,陆砚瑾深深看了苏妧一眼,“那你呢?”
苏妧下意识道:“我去娘亲那处歇着。”
这话说得十分顺口,可见苏妧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想的,陆砚瑾应下她的话,虽只是单调的一个字,语气中却有着失落。
苏妧又看向陆砚瑾,他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肩头,稍微有些动作,便能将他腰腹处的肌理看得清楚。
赶忙撇开自个的眼,苏妧将桌上凌乱的物什给收拾好,“从安他们,在何处歇着?”
陆砚瑾没有明说,“自是有他们去的地方。”
听见陆砚瑾如此回答,苏妧就不再多问,左右是陆砚瑾的属下,怎么样他会比自个要更加地清楚。
苏妧看着陆砚瑾走动的身影,还是道:“我将郎中叫进去,王爷的身上,不上药是不成的。”
说出这话,苏妧也有些想要逃避的嫌疑,已经让他在这处歇下来,恐怕自己在这处也不是个事。
然而才朝前走了一步,苏妧就直接被陆砚瑾给拽住,“阿妧,你还会回来吗?”
他说出这话带有许多的不确定,苏妧由他此时的话语,倏然想到自个的两次离开。
今日在青州见到陆砚瑾,看见他的第一眼,除却他黑眸之中隐藏的怒火,还有眸底那股失而复得的庆幸。
苏妧抿唇,朝他笑着道:“回来的,我一会儿同郎中一道过来。”
陆砚瑾这才将手给放开,眼眸一直看着苏妧,直到她出去才将视线给收回。
出去后,苏妧先是同郎中道:“王爷的药还没上完,有劳先生。”
郎中赶忙道:“不必客气,应该的。”
从安跟着就要进去,苏妧将他给叫住,“从安,王爷是不是也一直没有用饭?”
一听见苏妧关切的声音,从安几乎感动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拼命点头道:“是,王爷今日都还未进食。”
苏妧刚想要说让人送些吃食进去,从安倏然开口,“苏姑娘,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看了从安一眼,他从前是最不喜欢掩藏自个心思的,苏妧朝房中看一眼,然后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从安就直言,“王爷自从知道姑娘离开,在宜阳就险些病倒,撑着自个的身子没有倒下,知道姑娘在青州后就赶紧赶了过来,身体也一直没有休整好,今日一来,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直直跪在苏妧的跟前,没等苏妧反应过来就说:“奴才是一路跟着王爷的,知道王爷从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但却因姑娘多次急火攻心,奴才没有旁的想法,只求日后姑娘若是再度离开,能否同王爷说一声。”
苏妧赶紧将他给扶起来,听见从安的这番话,她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或许陆砚瑾的来的时候,她就是没有想到的,原先那般高傲的一人,如今竟然真的会追来。
于是同从安道:“我知道了。”
想着方才答应陆砚瑾的,怕他等的及了,苏妧转身就准备进到屋内,而后想到,又转身同从安道:“我日后,不会轻易离开了;王爷没有用饭,你送些饭食进来罢。”
得到苏妧确切的话语,从安也比往常也高兴许多,脚步也松快些。
苏妧没有太多的想法,转身就进到屋中,一进去就看见陆砚瑾满脸都是愁思地看向门口的位置,直到苏妧的出现,眉头才渐渐舒展开。
郎中还立在一旁,苏妧同郎中道:“您帮他上药罢。”
这回苏妧没有走,而是看着郎中替陆砚瑾上药。
大抵过程是不好受的,陆砚瑾的额头之上流下许多的汗珠,苏妧一直用帕子帮他擦拭。
可就在这时,陆砚瑾轻笑着说上一句,“若是每日如此,便是每日都能挨顿板子,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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