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昏倒
晚上, 一群学子回学舍时已经子时了,虽然说十一点对现代人来说并不算很迟,但对于一向没什么夜间娱乐的古人, 这已经是迟得很了。
沈青书回学舍时,和他同舍的叶安卓并未回来, 直到他洗漱收拾完,对方才进门, 手里捧着个纸包, 笑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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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啊, 给你开心成那样?”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沈青书不由觉得好笑, 他这神情,活像是抢到了什么好东西。
“酥饼点心, 区顺那小子, 一天天的抠门的要死,这里蹭吃那里蹭喝的, 拿来这么好的点心还藏着掖着,刚才被人发现了,全都给抢完了。”叶安卓说着, 打开纸包给沈青书看。烤的焦黄的酥饼,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诱人心脾。
“吃吗?”叶安卓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沈青书点点头,区顺那小子,最近不知从他这里顺走多少张纸了, 吃他点儿酥饼怎么了。
而且都是半大小子, 就是下午吃得再饱, 这学习了一晚上都已经腹里空空了,哪里还能抵得住吃的的诱惑。
叶安卓掰了一大半酥饼递给沈青书, 两人吃完后,叶安卓去洗漱,沈青书就又看了会儿书,然后两人各自上床休息。
翌日,天气依旧是晴好的,乔月早早起床,将自己做好已经晾干的眉笔都收了起来装好,打算吃过早饭后去一趟县里。
那日从玲珑阁出来后,她去云尚书院找沈青书吃饭。两人吃完出来后,却正好碰上在玲珑阁和她说过话的那两人。
见到她,那叫一个激动啊。
乔月还以为是啥事儿呢,细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两人看见她画眉的颜料与她们用的铜黛不同,还以为是含妆楼又上了新品,结果去那儿才知道别说新品了,就连铜黛也是缺货的紧。
这下她们对乔月画眉的颜料就更好奇了,原本想着吃了午饭再去玲珑阁打听打听的,谁知道竟会在这儿碰见。
见她们着实是喜欢,乔月便也直说了这东西是她做的,叫做画眉笔。
而且因着之前装眉笔的盒子开了,眉笔散落了一包,她在装的时候漏了一根,方才她吃完饭找荷包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于是乎,她就将那眉笔送给了两人,还说二人若是用了喜欢,随时可以在中午的时候去云尚书院门口等她,她一般都回去送饭,能碰着。
原本乔月是对这事儿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她并没有用过铜黛,所以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好是坏。所以她最初做眉笔,就是想的是成为铜黛的平替,受众是家里有钱却没有渠道买到铜黛的女孩子。
方才那两人穿着并不差,那一身衣服的料子,乃是时下最时新的云锦,一匹之数不下百两。
这样的家庭,想来也是不缺这些东西的。
谁成想只不过第二日,那两人还真在书院门口堵她,说是喜欢她的画眉笔,想问她买。
这也就是意外之喜了,乔月当即就答应了,告诉她们,她的画眉笔按盒卖,一盒画眉笔是五根,一两银子一盒。
一两银子,或许对穷人来说那是半年的嚼头,可对于这些富家千金来说,花出去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两人爽快的答应了,乔月便也和她们说好了时间,让她们四天后过来取。
这眉笔其实除了杏仁油值些钱,剩下的都是一些寻常物品,乔月之所以敢要一两银子,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富贵人家的消费,其实大多还是注重包装多过货品本身,她这眉笔要是随便装个纸袋子送过去,人家怕是给十文钱都嫌贵,可若是弄个装胭脂的那种瓷盒,再在瓷盒上面绘上固定图案,那肯定就是身价百倍的长。
而且她这样做,那瓷盒上的图案也会像个商标一样,每次用起眉笔,就总能想到她。
那瓷盒乔月先前也打听过,不算便宜,但如果批量制作的话,大概可以每个算八十文,不过加上绘制图案,怕是要一百文。
含妆楼上好的胭脂有些能买到五六两银子一盒呢,乔月一盒眉笔虽然只有五支,但一两银子真不算贵。
洛瓷馆的瓷盒是最好的,无论是瓷器的材质还是外形,乔月要走高端路线,首先包装就不能寒酸了,只不过这种小物件,人家要二十个才起做。
二十个,加上绘制花纹,大概也得二两银子。
虽然有点小贵,但乔月想着这两人都是富家千金,平常的社交圈子肯定不会少,若是到时候能宣传一番,客人多起来了,这钱花的也就不算愿望。
一咬牙,乔月便下单了。
至于图案,更是她现场绘的,但也是她思量了好久的。是一只纤纤素手执着一根眉笔。
她现在没有店面,自是做不了商标,便只能以图画来作为识别的标志。
好在洛瓷馆速度还挺快,在她做好眉笔的同时,瓷盒也做好了,而且看得出来是真真花了心思的。瓷盒色泽白皙,釉色透亮,上面绘的手很是栩栩如生,而且有些细节处也是做了改动的,比她临时画的线条更流畅,也更美观。
难怪人家能凭着做瓷器就成为清水县一方富豪,这工作态度,也是没谁了。
作为甲方,乔月是一点不好都挑不出来。
乔月到云尚书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哪里等着她了。
那两位小姐没来,来的是人家的丫鬟,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有点腼腆。
乔月之前也是见过她的,两人稍稍攀谈了几句,那小丫头付完一千八百文的尾款后,便拿着东西乐颠颠地走了。
这可是她开启美妆事业的第一桶金呀,乔月看着那一锭银子,要不是他嫌这银子辗转多处了脏,指定也像古装剧里上嘴去咬了。
不过虽不能咬,掂量掂量还是可以的,听着那银锭子和荷包里的铜钱叮当作响,乔月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乔月看见书院门口的日晷中间竖着的杆子的影子指在了午时三刻的时候的位置。
一般这个时刻,书院就下学了,但因为这几日考试,所以沈青书他们是不让出门的。
像乔月这种来送饭的,一般都是将饭菜交给看守大门的老大爷,让他提进去交给对应的人。
中午吃饭的间隙学子们是会休息的,夫子会收走他们的试题,让他们吃完饭就在课室休息,待休息时间过了,再将试题发给他们让继续作答。
当然了,这个时间段里,非必要情况是不允许讲话的,会有夫子来看着,以免他们交头接耳来互通答案。
而这也是因为书院地方小,有些东西没法开展造成的,若是正规的府试,每人一个号房,几天的考试,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老大爷在书薄上记录着名字,就会有学童来来往往地负责将饭菜送达,待轮到乔月时,当他报出沈青书的名字时,那老大爷却一脸震惊地瞧着她。
“沈青书他现在已经不在书院了呀!”老大爷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
“……”
也不等乔月问,他便解释道:“他今早在考场上昏倒了,现下已被送到医馆去了。”
“昏倒,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听了这话,乔月不由得激动的抓住了老大爷的袖子想问清缘由。
但老大爷也不知情,他只知道沈青书在考场上昏倒了,抬出来时苍白着个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哎不知道不知道,我就只知道他昏倒,被抬到医馆去了。”
“那是哪个医馆?”乔月急急问。
“巷子尽头拐弯处的聚安堂。”老大爷说。
听了这话,乔月连饭盒都来不上拿便急匆匆的跑走了,老大爷喊了几声她都没应,便只能先将他的饭盒放到一边去。
聚安堂是家百年老店,规模宏大,就光是药铺都有上下两层,一楼是问诊开药的地方,而二楼则是供一些病人休息和检查的地方,颇像是现代的医院。
春夏交替之际多疫,人最容易生病。再加上最近清水县又没咋下雨,所以来买药问诊的人也不少。
乔月此时心机如焚,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冲进门去抓住一个药童就问,“沈青书在哪儿?”
“啊?”药童被她问懵了,抬头就看见一个清丽美艳的脸孔,再加上被她抓着手,一下子脸上烧了起来,挣扎着就要逃开乔月的桎梏。
可问题是乔月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沈青书,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的行为是有多不妥。
见他没听清,她又问了一遍,“今早从云尚书院送过来的那个病人在哪儿?”
“哦哦,你是说沈公子呀,”药童挣脱不开乔月都是束缚,又见她急成这样,只得先回答她的问题,“他在楼上第二个房里。”
楼上,沈青书躺在床上,也是一脸的茫然。
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睡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半夜就开始腹泻,接连不断地一直到了清晨。
他原以为是被子没盖严实找了凉,想着早上去食堂喝点热粥就能行,谁知道他打了粥还没喝呢,就忽然一阵反胃想吐,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经大夫诊治,说他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中毒了,可具体是什么,他们也暂时诊断不出来。
可这事儿,他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他这些天也没有胡乱吃东西,就连水都是听乔月的,一直喝的是热水。
方才药童上来给了他一剂药,喝了之后,这会儿那种想吐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身体也好受了许多。
沈青书觉得他舒服了不少,便恳求一旁的老人,“夫子,我感觉我已经好多了,我想回去继续考试。”
“不行不行,你现在还不能走。”李夫子看着他依旧没有血色的嘴唇,连连摇头,“大夫说了,你还有一剂药,需得喝了才能下床。”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沈青书坐起身来,坚持要下床,“夫子,你就让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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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行不行。”李夫子见他起床,自己又拦不住,急忙将他脱在一边的鞋子踢到远处,“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能考试,你就好好休息,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夫子,可是我……”这场考试至关重要,他不想缺席。而且他若是不去考试,到时候他娘问起来,他又该如何解释?
乔月刚到门外,就听见沈青书声音虚弱的嚷嚷着要回去,房门没关,她快走了两步,然后就看见沈青书试图光着脚下地,登时喊了一声,“你今天下来试试。”
房里就沈青书和李夫子两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也是将两人吓了一跳。
沈青书转头,就对上了乔月那双冒着火的眼睛,登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将已经着地的脚收了回来。
李夫子:“……”
没想到他苦口婆心,却不如人家一个眼神儿管用。
“李夫子好!”乔月虽生气,但进了门后,对着李夫子却是微微笑着点头欠身,礼貌又大方。
“ 唉唉!好好”李夫子也笑着回应,虚虚地扶了一把。
来人瞅着就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身青色的衫子,模样儿倒是俊俏,只是从他眼底隐忍的怒气来看,李夫子知道,即将有一场暴风雨会在这个房间爆发。
人家小夫妻间的事儿,他自然是少掺和为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书院忙,离不开人。”李夫子边说边起身。
“好,那有劳李夫子了。”乔月也笑着点头。
“无妨,那你好好照顾他吧,大夫说了,需得再喝一剂药才能下床。”李夫子说完,在乔月感激的眼神中出了门,顺便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沈青书:“……”
莫名的,他就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的不敢看乔月。
而乔月也没说话,只是过去,将散乱的枕头叠放在一起,冷声说:“靠过来。”
原本还嚷嚷着要下床去考试的人,这会儿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乖的像个孩子似的,屁股挪过去坐好。
见他态度还算端正,乔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只是触手有些凉。
她拉过被子来给他盖上。
“……”沈青书看她这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宁肯乔月跟他发脾气,或者问点什么,说点什么,都比现在一言不发的要好得多。
chapter41 哄好
但乔月也没闲着, 见他嘴唇有些干裂就拿了水过来给他喝,甚至还开门去问了路过的药童他的情况,可就是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儿。”这样的低气压, 沈青书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乔月的衣袖, 扯了扯,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乔月, 但显然这样的亲昵的称呼并不足以让乔月消气。
“别叫我,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乔月终是没舍得甩开他的手, 只是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冷声说:“不是说要回书院吗, 还叫我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耽误考试吗?”沈青书有些心虚的说。
“考试, 考试还能有你身体重要啊?”乔月也来气了,想起她刚才在门口, 看见沈青书苍白着个脸,这几日养出来的肉好像一下子就没了,脸瘦的像是被人那剔骨刀给刮过似的,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 他还坚持要去书院考试。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越是心疼,她就越气他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态度。
但想着他是个病人,这里又是医馆, 外面人来人往的, 乔月也不好和他大吵, 只得转过身去,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沈青书也是没想到乔月会忽然过来, 他也是怕家里担心,才坚持要去考试的。
乔月这样背对着自己,他心里也很不好受,忍不住伸手去拉乔月,“对不起,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我也是怕你们知道后担心,才坚持要去书院的,原本以为还来得及,结果你就来了。”沈青书解释。
“真要怕我们担心你就该好好养着,你的身体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乔月想起自己来时路上的胡思乱想。
这几日,因着考试,她其实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沈青书了,而且他是在考试的时候昏倒的,乔月先前可听说了不少因为紧张过度或用脑过度,在考场上猝死的。
而且,因为赵母的事,赵天齐指定是恨毒了她和沈青书。她在家里,赵天齐鞭长莫及,可沈青书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防不慎防。
无论是哪一种,乔月都怕的要死,这是乔月自外公外婆去世后,再也没有过的情绪。
她在沈家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她是真心喜欢沈家的人,几乎是连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就跑来了。
可结果呢,人家却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要回书院考什么劳什子的试。
乔月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后怕,尤其是沈青书这般软软的道歉后,就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吧嗒”一声,掉落在沈青书意图扯她袖子的手上。
沈青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手上,划过手背,冰冰凉凉的,随即,他就听见了乔月低低的抽泣声一声一声的,像是尖刀刺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些不好受。
“哎你别哭啊!”沈青书顿时慌了,靠近了乔月几分,想抬手给她擦眼泪,却又怕弄疼了他,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手忙脚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月儿,我错了,我……”沈青书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乔月却在他的慌乱中越哭越凶,最终,沈青书脑子一热,直接将人给揽进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当心了,想哭就哭吧,嗯。”沈青书环着乔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怀中的人如温香软玉,沈青书虽是读书人,但到底是糙汉子,又是第一次抱女子,整个人小心翼翼地,身体也僵直着,生怕将人给抱坏了。
就这样良久,乔月才总算停止了哭泣,挣开他的怀抱,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眼一样,抽泣着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呢?”
刚才她问了,药童说沈青书是中毒了,可至于是怎么中的毒,他也没有明说。
“不知道,大夫说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沈清书自己也茫然的很。
“那你昨日都吃什么了?”乔月问。而且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赵天齐。
“没吃什么啊,”沈青书回忆了一下,“就晚上临睡前吃了半块酥饼。”
“是酥饼有问题?”乔月问。
“应该不会吧,”沈青书眯眼,“那酥饼安卓也吃了,他也好好的。估计是着凉了,我觉得。”
“不可能,着凉了顶多肚子疼,怎么会又是拉肚子又是吐呢。”乔月否决了他的猜测,但现在,好像又没有其他头绪。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周围静了下来,空气也渐渐变得有些暧昧了。
方才那个拥抱,乔月伤着心没怎么在意,沈青书忙着哄她也没什么想法。可这会儿回过神来,两人不由得脸上添上一丝赧然,尤其是现在两人靠的极近,近到乔月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到自己脸上时的人温热触感。
实在是太近了。
乔月的脸登时红得像后屁股,一下子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又掩耳盗铃地假咳两声,“我,我我出去看看你的药好了没。”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沈青书一眼便夺门而出。
瞧着她那慌乱的背影和同手同脚的动作,沈青书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发自内心的,甜的就像是乔月之前挤出来的蜜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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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书喝的第一副药是止泻的,第二副药便是提精气神的。
又是一碗苦汤子下肚,沈青书浑身酸软无力的症状下去了不少,连脸上都有血色了,虽然还是不太正常,但好歹不像刚开始那么吓人了。
大夫说了,他中的毒最主要的特点就是上吐下泻,没有其他的危害,只要喝药止住这种情况,回家静养几天就可以了。
李夫子知道他的情况,就也算是告了假了,而且都这会儿了,他就是回去了也考不了试了,索性就直接打算回家了。
到底是腹泻了一晚上,哪怕是吃了药,沈青书还是觉得身上没劲儿,乔月让他先在医馆等着,她去书院那边拿食盒,然后一块儿回。
沈青书在乔月下楼的片刻就也跟着下楼了,但怕乔月担心,他也没敢多走,就只是走过了聚安堂巷口的转角。
远远的,他就看见乔月提着食盒像这边飞奔而来。
因为跑的急,她的头发稍微有些散乱,阳光调皮地落在她飞扬的发丝上,让她如同一直自由的精灵,向自己飞奔而来。
下意识的,沈青书就想张开怀抱来接住她。
只是可惜,还不等他有动作,精灵就在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起来。
“怎么出来了?”
“过来等你。”沈青书说着,顺手提过她手里的食盒,“走吧,我们回家。”
“好,回家。”
一路上,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刚才的事儿。乔月说起了她最近做的眉笔,还说了她的营销计划和将来的宏图伟业。
沈青书就在她旁边,静静的听着他说,时不时地提出点自己的建议和见解,大多时候还是乔月在侃侃而谈。
“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说完了,乔月又觉得自己的牛好像吹的有点大了。
别说将来在京城开店了,她现在连个小摊儿都没有,连卖化妆品的散户都算不上。
“怎么会,”沈青书微微一笑,“以你的智慧和商业嗅觉,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也要再努力一点,努力配得上你。
曾几何时,沈清书只是把乔月当做家里的一个住户,挂着夫妻的名义,互相认识却又彼此陌生。
她说要他相信她,他便信了,用批判的眼光,去探究分析她做的每一件事,可是在这过程中,他发现眼下的乔月,跟他曾经认识的乔月像是两个人,除了那张脸外,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然后,他又开始怀疑,慢慢地接近她,想要去了解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找打原因,自己却先一步沦陷了。
而且,他连挣扎都不想挣扎一下,就直接选择沉沦。
只要她没有恶意,那么她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方才在病房里的拥抱,确实是他的一时冲动,可更多的,倒像是他的蓄谋已久。
他不知道乔月对他是什么态度,毕竟她这么优秀,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展露光辉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也有些卑鄙地想过,幸好乔月现在是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一辈子。
乔越看他愣神,走路连路都不看,不由的出声提醒,“想什么呢?”
“你”
“啊?”
“咳,”沈青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假咳一声转移话题,“脚下有石子儿,小心点儿。”
乔月:“……”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两人回到家里,沈母正和柳芽婶子在磨魔芋呢,看到沈青书回来也是一脸的惊讶。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明两天书院不是还在考试吗?
“青书哥他吃坏了东西,在考场上晕倒了。”乔月说。
“哎哟,那严不严重啊!”沈母语气有些焦急,放下手里的活就过来看沈青书。
“已经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不碍事。”沈青书语气温和的说。
“那就行,那就行。”听到这个沈母也是松了一口气,见沈青书满脸疲惫,忙让他进屋歇着去。
“就几天没见,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沈母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心疼的嘟囔道。
至于沈青书没参加最后一门考试,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他们都一样,觉得人平安就好。
因为沈青书腹泻,乔月晚上也没做太油腻的东西,只是熬了一锅瘦肉粥。在饭桌上,沈母也问起沈青书为何会忽然腹泻。
怕沈母担心,乔月和沈青书都默契地没有说他是中毒,直说是晚上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沈青书倒是没怎么在乎,但这个事儿却放在了乔月的心上,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中毒了呢。
听沈青书说,他也就是临睡前吃了半块酥饼,可和他同寝的叶安卓也吃了,人家就好好的。
乔月问过沈青书,他说那酥饼是叶安卓从区顺那儿抢来的。
这个区顺乔月以前听沈青书说过,他家里不穷,但是他为人抠,而他抠的原因是他亲妹妹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都觉得妹妹是女孩子,将来都是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的,所以就不重视。
区顺省吃俭用甚至占别人的小便宜,也都是为了省钱给妹妹看病。
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买什么酥饼,这玩意儿价格虽然不如蟹粉酥贵,但比起馒头饼子一类,也不便宜。
这个疑问乔月从沈青书这儿是没法得到证实的,便只能等沈青书回书院后找他书院的同学再问问。
刚巧沈青书回来的第二天下午,他那一帮子同学考完试就都来看他了,七八个人,个个身长如玉,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地看着就养眼。
沈家也是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沈母当即就要留他们下来吃饭,几个人也没推辞,欣欣然便答应了,只说让沈母随便做点吃,不用太忙活。
沈母和乔月自然是点头答应,但却并没有真这么干。
好在她今天中午去了趟县城买了好多吃的,想着沈青书大病初愈给补一补,这下算是派上用处了。
这些学子大多都是本地人,喜食米饭,所以乔月便蒸了米饭,做了一道东坡肘子又做了一道回锅肉,用的是新下的蒜苗,鲜嫩得很。素菜她炝炒了个大白菜,专门摘了里面的菜心,口感跟娃娃菜差不多,还有一道蒜蓉拌野菜,以及一大碗芥菜肉丸子汤。
乔月和沈母两个人,为了图快就用两个灶做饭。其他菜都做好了,但东坡肘子却还得炖一会儿。
沈母看着火,乔月脱下围裙,打算去前头看看,招呼他们准备吃饭。
一群半大的小伙子都挤在沈青书的屋里,有就着最近县里发生的案子和上面下来的律令侃侃而谈的 ,也有对这两个话题都不感兴趣,喜欢看着沈青瑞写作业的。
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
沈青瑞发誓,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写得最慢,最漂亮的一幅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厨房出来,乔月却正巧撞上了去上茅房回来的叶安卓。
想着沈青书吃的酥饼是她抢来的,乔月就想试试看从他这儿能不能问出来什么。
chapter42 原因
叶安卓对乔月并不陌生, 他和沈青书,赵天齐同班,以前就总看见乔月来给赵天齐送饭, 畏畏缩缩,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活像只不敢抬头的鹌鹑。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乔月,大方, 明艳, 靓丽, 叫人光是看着就能眼前一亮。
你说明明是同一个人, 怎么就变化这么大了呢。
之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可能是她所嫁之人不同, 毕竟比起赵天齐, 沈青书性子更温和,待人处事都比较和善, 不像赵天齐那般锋芒毕露。
可直到他如今到了沈家,他才总算是明白过来缘由。
赵天齐和沈青书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让人受影响的, 还是家庭氛围。
之前赵天齐过生辰, 他不是没去过他们家,可是在赵家,赵母一直忙活着招呼他们,赵燕儿也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在干啥, 厨房里就只有乔月一个人忙活, 就这样, 赵母却总会跑过去喋喋不休地骂几句,说她动作慢, 故意让她难堪。
直到饭菜上桌,他们围坐一团吃饭,赵母和赵燕儿都上桌,就只有乔月还在厨房里。
面对他们的询问,赵母就总说厨房里有吃的。可他们很清楚,拢共每个菜就那么一盘,厨房里除了泔水,怕是什么都没剩下。
而对于他们夸奖菜肴好吃,赵母也总说,好吃啥呀,也就一般般吧。虽说是谦虚,但却是谦他人之虚,着实有点伤人了。
而从始至终,赵天齐都不会为乔月说一句话。
在这样的压迫和贬低下,是个人都没法儿活得体面。
但在沈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场景。
面对他们的赞扬,沈母总是会把乔月推到前面,说家里这么大的变化,全是乔月的功劳。
而对于做饭这件事,沈青书也能扁起袖子说要帮忙,完全没有那种君子远庖厨的想法,虽然后面被沈母婆媳俩合力给打压下来了,勒令他留下陪客人。
似乎在沈家,乔月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所有人也都能看得到她的付出,她有着很高的话语权。
这两相一对比,似乎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了。
听到乔月叫他,叶安卓转过身去,温声问道:“怎么了,嫂子。”
沈青书比他大一个月,所以他叫乔月嫂子也没什么不妥。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想问问,之前你给青书吃的酥饼,听青书说是你从区顺那儿顺来的?”
“是这样没错,怎么,嫂子也怀疑是那酥饼有问题。”
听叶安卓的意思,好像他也觉得是这酥饼有问题,“你也怀疑?”
“嗯,”叶安卓点了点头。
虽说书院的人都觉得是沈青书睡觉没关好窗户,所以着了凉,但他却并不这样觉得,毕竟在他们学舍里,靠窗户最近,最容易受风的人是他才对。
想来,那日与往常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临他睡前吃了半块酥饼。
他问过区顺,问他是从哪里买到的酥饼,是不是放的时间长了已经坏了。但区顺说这酥饼是赵天齐给他的。
对于这事儿,赵天齐也直接承认这酥饼是他看区顺最近因为考试都瘦了一大圈,看不下去才买给他的,至于说坏了,那想来是不可能的,毕竟那酥饼许多人都吃了,却只有沈青书一个人是那样。
“酥饼是赵天齐买的?”若说之前乔月还怀疑有其他原因,可当听到赵天齐这个名字的时候,乔月几乎可以笃定就是他从中搞的鬼。
抛开旁的不说,就赵天琪从小在赵母的“谆谆教诲”下养成的那冷漠自私的性格,就不允许他会主动买酥饼给区顺。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他们和赵天齐还有仇。
“那你再想想,青书在书院的时候,有没有还什么东西和你们不一样。”乔月问。
“不一样的……”叶安卓思索了片刻,忽然激动起来,“有有,他一直都随身带着个大水壶,大热天的我们都喝凉水,他却非要喝热的,说什么被人知道他喝凉水是要挨骂的。”
乔月:“……”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乔月一时有些赧然。沈青书居然会这么说她,她有这么凶吗?
“我就是觉得喝凉水对身体不好,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乔月想为自己正名,却也坐实了她就是会骂沈青书的那个人。
没想到在他们眼中不正常的行为却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柔情蜜意,迎面一盆狗粮撒来,叶安卓躲闪不及,被塞了满嘴。
语气幽怨的说:“怎么没有,我们就是想碰一下他那个水壶都不行,疼的跟心肝宝贝似的。喝水非要喝那里头的,连赵兄送的提神醒脑的浓茶他都不喝。”
“浓茶?”乔月又抓取到了关键信息,“什么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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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考策问的前一天晚上,我们都在课室看书,赵兄泡了一壶浓茶来,说是给我们提神醒脑用的,还请沈兄喝来着,结果他说自己带了水。”
“那浓茶你们都喝了吗?”乔月问。
“我们那会儿都困得要死,就都喝了,只有沈兄一个人没喝。”叶安卓说,随即才反应过来,“怎么,是那浓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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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乔月差不多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先进去吧,马上就要开饭了。”
“哦,好。”叶安卓见乔月不愿意多说,就也没再问,进了房。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睛。
“……”
叶安卓讪笑着问:“怎么了沈兄,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沈青书也是方才盯他们俩盯得出神了,一时没缓过神儿来,听叶安卓这么问,他也有些尴尬,“没什么,就是眼睛有些不舒服,看看外面缓解缓解。”
叶安卓:“……”信你才有鬼。
“唉,对了,”沈青书凑近了他几步,低声问道:“你方才和月儿在院子里站了那么大一会儿时间,是在说什么。
叶安卓:“……”
来了来了,吃醋青虽迟但到。
他就知道,缓解什么眼疲劳都是屁话,他就是在盯着他媳妇儿呢。
没想到啊,平常看着冷情冷性的沈青书,成婚了竟然是这模样。
“还能说什么?就是问你这次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沈青书一下高兴了起来,眼尾上挑,看着像是要开屏了的孔雀。
原来乔月和叶安卓说了那么久,是为了他啊。
但这也怪不了他,谁让乔月之前说,书院的男子个个看着温文尔雅的,他就喜欢这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叶安卓虽然学问不如他,但长得却不差,是那种出门逛街,就会有大胆的女子来给他送手帕的人,虽然他觉得这个他时常挂个骚包的笑有关,但难免乔月不会被此吸引。
叶安卓看他这不值钱的模样,没好气的说,“我就说了,你一天在书院抱着个大水壶不撒手,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我摸一下都不行。”
叶安卓说这话时声音不小,一时间原本还十分热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青书:“……”
一众学子:“……”
沈青瑞:“……”
好几双眼睛一下子盯上了他,沈青书瞬间脸变得通红,而沈青瑞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之前嫂子要他哥带着那大水壶,他哥不是嫌弃的很吗,这会儿怎么又变成宝贝了。
“那个,那个,”沈青书整张脸红得不行,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我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
说着他就跑出了门,出门前没看地,还一下子绊到了门槛上,引得里面的一众人狂笑不已。
乔月刚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就撞上了慌乱的沈青书。只见他脸红的像被水煮过的螃蟹,而且眼神闪躲,丝毫不敢与她直视。
“你怎么出来了,脸还红成这样。”乔月听着从他房间里发出来的笑声,“他们说啥了,这么高兴?”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沈青书顾左右而言他,随即便直接越过乔月冲进了厨房……
乔月:“……”
乔月端着菜到沈青书房间,一群人都笑做一团,看见她进来,一个个都敛了笑,正色起来,只是从那鼓鼓的腮帮子和强忍的表情来看,一个个都憋笑地厉害。
“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了吗?”乔月好奇地问。
“没有没有。”叶安卓他们连连摆手,毕竟这种事儿,也就打趣打趣沈青书,乔月跟前他们还是不敢放肆的,一个个正经地不行。
乔月见他们不愿说也没多问,直说是要开饭了。
沈青书房里的桌子太小,这么多人坐不下。一群人便把桌子给抬了出来,再并上厨房里的那张。凳子不够坐,沈青瑞便去对门玉山家借了两条。
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氛围倒也热闹,沈母原不想参与其中,但奈何拗不过他们,也只得跟着上了桌。
乔月手艺不错,又舍得放料,所以那东坡肘子做的格外好吃,肥而不腻,炖的软烂,几乎是用筷子一夹,肉就掉下来了。软烂的肉配着米饭,再浇上一勺熬的浓郁的汤汁,那味道,别提又多美了。
都是半大的小子,这几日考试个个都惦记着学习无心吃饭,这会儿放开了,可是了不得。
也幸好乔月有先见之明,当时蒸米的时候蒸了一大桶,不然可能都不够吃。
“婶子,你家的饭也太好吃了,难怪沈兄每天中午都把饭吃光光。”有人吃撑了,摸着肚皮赞扬道。
以前沈青书中午几乎都没人给送饭,一般都是凉水就馍,他们也没怎么随意。可后来乔月给送饭,无论多少,什么菜色,他都能吃完。
家里做的饭,本就味道一般,在等路上耽搁一下,着实是没法美味。
他们先前还以为沈青书是不想浪费。所以才全部吃光的,现在看来,就这手艺,哪怕是剩饭应该也很好吃吧。
“我哪有这本事,这饭呀,都是乔月做的。”沈母笑着说。
因着明日还要上学,一群人也没多待,吃饱后消了会儿食,就借着夜色回去了。
收拾完了厨房,乔月将魔芋豆腐煮上,再次去找了沈青书。
从叶安卓的话里,乔月已经将沈青书中毒的事儿猜了个大概。
那毒应该就是赵天齐下的,而且就下在酥饼里,至于其他人也吃了酥饼却为什么只有沈青书中招,原因就在那壶茶里。
赵天齐和沈青书有过节,所以他知道,他的茶,沈青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喝得,所以他提前将解药下在了茶水里,让其他人先喝了。
至于给区顺酥饼,更是赵天齐计谋中的关键一环。他知道区顺抠,送他东西他肯定收。他也知道区顺平日里好占便宜,如今他身上有羊毛薅,那些学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沈青书一般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但沈青书与叶安卓向来关系不错,他若是有吃的,都会分给他。
也就是说,在赵天齐这场局里,除了沈青书不喝他的茶,其他的环节,根本就无需沈青书介入,他将每一步都算的分毫不差。
听完乔月的分析,沈青书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他原以为,只要和赵天齐没有交集,他就害不到自己,却不想,对方却能抓着他的心理,绕了这么大一圈,算计得他防不慎防。
还真是可怕。
“好了,别想了。”乔月见沈青书那懊恼又神伤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心本就是这样,这不是我们能提防地住的。”
而且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也就奈何不了赵天齐,这件事,就只能打落牙齿活和血吞。
就是不知道是赵天齐顶着以这样的手段得来的第一名,会不会心安?
“早点睡吧,明早还要去书院呢。”
一个书院的考试而已,于沈青书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遗憾,两人又聊了几句,乔月转身出门。
“月儿……”沈青书出声叫住了她。
“嗯?”乔悦转头看向他。
“谢谢你。”沈青书说,无论是她给家里带来的转变,还是她对他的关心。
“要真想谢我,那就在府试里好好发挥,毕竟外面的人可说了,我可是要做状元夫人的人的。”乔月笑着打趣道。
沈青书知道乔月这是让他别把没考成试这件事放在心上,也笑着应着,“好。”
他一定会考上状元,也一定会让她成为状元夫人。
第二日,沈青书照例去书院,乔月也跟着起了个大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天是玲珑阁上新的日子,陈娘子说了,让她早些到店里去,瞅瞅这新品销量如何。
而且因着前几日那两位小姐买了乔月的眉笔,回去上妆,出席宴会,引得不少小姐纷纷询问她这质地如此细腻,又不易脱落的铜黛是在哪儿买的。
都是一块儿玩的小姐妹,那两人也没藏着掖着,但她们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乔月,就说让她们去玲珑阁找,说她是玲珑阁的小东家。
这话是陈娘子昨日差人来说的,说有好几位富家小姐来玲珑阁,点名要见她,还说乔月给的眉笔她用过了,效果不错,所以也想给自家闺女订两盒。
这订单来得突然,但好在乔月还有之前做的存货,可以暂时先允了陈娘子,至于其他人,她还得先过去那边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吃过早饭,乔月将村民起早挖来的魔芋收了,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打算蹭着醉香居的骡车去县城。
等待的时光百无聊赖,乔月就继续拿出纸来画稿,她又预感接下来她可能要忙美妆的事儿,所以得多画些存稿放着。
思慕了好一会,乔月终于有了灵感,提笔下纸,只是还没画两下,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啪啪啪”地,十分急促。
沈母也是听见这敲门声,以为是谁有啥急事,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来人竟是吴江。神色慌张,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
“吴江,你……”
还不等沈母问,吴江就急匆匆地说:“婶子,我找小东家。”
“小东家?”丈母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想起他说的是乔月,“哦哦,她在屋里。”
而这时,听见声音的乔月也从门里出来,“找我什么事儿?”
“不好了小东家,东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吴江着急忙慌的说。
chapter43 对簿公堂
乔月原以为吴江这么着急找她, 应该是新推出的绣品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也没想到,出事儿的竟然是陈娘子。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别着急, 慢点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现下吴江哪里能不着急呢,如今陈娘子被带走了, 玲珑阁群龙无首,客人也闹得厉害, 纵使是刘掌柜也招架不住, 只能暂时先关了店。
吴江顺了口气才将早上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今儿个是四月初五, 是玲珑阁既定的新品上架的时间, 因着前几天宣传到位,一大早, 门口就有许多人等着, 都是来替自家夫人小姐提前排队占位儿的。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对于新品, 大家接受度也挺高,甚至有些夫人觉得这新品好看有实用,一口气买个十几件, 说是要送给家里的孩子用。
眼瞧着钱柜里的钱越发多了, 陈娘子也乐得合不拢嘴,可谁知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说他们玲珑阁新推出的新品跟杨记秀坊昨日推出的一模一样,要让他们给个说法。
原以为是杨显知道今日玲珑阁上新, 故意叫人来捣乱的, 可谁知对方竟然拿出了昨日杨记秀坊出的新品, 两者从款式到颜色,都一模一样。
这下程娘子也愣住了, 可还不等她查明原因,官府的人便上门了,说杨记绣坊状告玲珑坊,窃取他们的创意。
当时店里人还挺多,一听官府的人这么说,那些买了东西的人纷纷都要退货,程娘子临走前也嘱咐了刘掌柜,若是客人要退货就按原价退给人就行,不必为难。还让他来找小东家,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儿,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原因。
这个事儿,陈娘子是完全相信乔月的,但事发紧急,她也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而且杨记绣坊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玲珑阁,那必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
她让吴江来找乔悦,一方面是寻求解决之法,另一方面就是给乔月提个醒,既然是窃取创意,那她这个画师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官府指定是会传唤她的。
事态紧急,乔月一时也没法想到解救的办法。眼下,她只有亲自去一趟玲珑阁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急匆匆地换了身衣服,乔月嘱托沈母让她中午给沈青书送饭。沈母也知道情况紧急,让她不必担心家里,只要她自己万事小心,多留个心眼儿就好。
和沈母说完了话,乔月叫上急得有些脸色发白的吴江,猛的打开大门,却正好碰上了前来找她的差役。
为首的差役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开门,也是被吓了一跳。
“请问你们找谁?”乔月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问出了声。
那差役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到了跟在她身边的吴江,心下了然,问,“你可是玲珑阁的小东家兼画师乔月?”
果然乔月猜的没错,这些差役就是来找她的。
“正是。”乔月如实应答。
那为首的差异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玲珑阁的小东家竟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子,随即又铁面无私地说:“杨记绣坊状告你窃取他们的绣样创意,跟我们走一趟吧。”
待他说完这句话,后面跟着的差役不由分说地上前压住了她的胳膊,就要带她出门。
“月儿。”沈母担心不已,喊了一声冲上前来和差役交涉,“大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儿媳为人忠厚老实,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不是弄错了,去了官府自会给她一个公道。”那差役完全不为所动,冷着脸说。
“婶子我没事儿,”乔月不想让沈母担心,安抚道:“你别担心,我去去就回来。”
那些差役也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给了沈母一个眼神后,带着她就往外走。
因为方才差役进村问过沈家的位置,所以这会儿,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有官差来找乔月,这不,一路上,两边的人排排站,看着她被押走。
一个个在官差面前颔首低眉,等她们走过了,便开始议论纷纷,乔月几乎都不敢想象,等她下午回来的时候,这些谣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毕竟对于农村人来说,官差能亲自上门抓人,那必定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乔月跟着他们一直到村口前面的那棵大槐树下,另一波官差也和他们汇合了,更令乔月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人押的,居然会是赵母。
而相较于乔月的茫然,赵母的神情就轻松多了,看到乔月后,她还露出个活该的表情。
很明显,虽然都是被官差带走,但两人的名目却不一样。乔月是嫌犯,而赵母,乔月猜测,她应该是杨记绣坊那边的,算是个证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那还得从原主的父亲说起。
原主之前是跟着她爹移居到清水县的,至于原因,原主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她爹在来这里不久后便开了个绣坊,卖一些布料刺绣,用以为生。
本来原主这样住在县里的小康之家,是怎么也跟赵家这样的农村人家扯不上关系的。巧就巧在原主爹在一次出城要债时,疾病发作晕倒在路边,刚好被赶集回去的赵父赵母给发现,用板车拖着送去了医馆。
当时的赵家也穷得叮当响,家里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发丧下葬花了不少钱,而偏偏赵父又是个不上进的,一天除了侍弄地,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去外头挣钱。哪怕赵母骂死,他也无动于衷,逼急了,他就扛个铁锹上地,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那时候赵家没钱,赵母也不似这般气焰嚣张,说实话,那会儿赵家的日子,过得跟乔月刚去沈家那会儿也差不到哪儿去,常常是愁吃了上顿没下顿。
原主她爹醒来后,看到的就是两个衣服浑身打着补丁,没一处好地儿的男女拘谨地坐在一旁,得知是他们救了自己,当下就要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知道他们家穷,原主爹补贴进去了不少钱,而作为回礼,赵父赵母也经常拿些自家种的蔬菜啥的送过来。
原主爹看赵父赵母两口子为人忠厚老实,一来二去,两家还成了朋友。
只是好景不长,原主爹的病乃是心病,根本就无药可医,就这么坚持了一年半,他终是撒手人寰,还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二人。
而赵父赵母为了让原主爹安心的去,就当个原主爹的面,让原主和赵天齐两人订了娃娃亲,还答应原主爹,以后定将乔月当亲生女儿看待。
原主爹也看出了赵天齐天资聪慧,临终前便提议,让赵天齐去上学。
这也是赵天齐能上学的原因,毕竟就当时的赵父赵母看来,上学这种烧钱的行为,根本就是傻子才会做的。
将原主她爹下葬之后,赵母便将原主以童养媳的名义给带回了赵家,而彼时原主还小,原主爹留下的一切,便都落到了赵母她们手里。
只可惜赵母她们就是目不识丁的农村人,偌大的绣坊留到他们手里,无异于是让文盲做高考试题,一窍不通便罢还有外界同行的打压。
很快,这绣坊在二人手里便开不下去了,两人一合计,便打算将绣坊给卖了。
而刚巧,当时买绣坊的人,便是杨显。
也就是说,现在的杨记绣坊,前身其实是原主家的桑记绣坊,而且从原主的记忆乔月得知,这么多年来,赵家其实一直都和杨记绣坊有联系。
每个月,赵母都要去一趟杨记绣坊,至于做什么,原主没有问过,赵家人也从未透露过。
但纵使知道这些,乔月也想不明白,这次的事儿,赵母在其中,又能起个什么样的作用。
好在很快县衙就到了,偌大的公堂前面围满了人,层层叠叠,看不清里头的情状。
乔月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牛逼了一路的赵母,这会儿看着威严庄重的县衙,气势一下子萎了。
为首的官差呵斥一声,顷刻间,围着的人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乔月这才看清楚里头的情况。入眼的两排是班房的差役,手里拿着杀威棒,一个个挺直着脊梁,哪怕外面吵成一团也目不斜视。
靠左边坐着个老头,正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乔月猜测,那人该是电视剧里面圣堂时负责记录的师爷,而正中间“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一身蓝色朝服,正襟危坐之人,俨然就是清水县的县令陆谨。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横眉立目,八字胡,一张嘴抿成直线,看着就挺凶。而在他的下首,就是跪着的陈娘子和杨记绣坊的东家杨显。
杨显旁边还跪了一个男人,只是对方低着头,背对着她,乔月也看不清模样。
待她们走近,领头的差役上前一步禀报道:“禀大人,玲珑阁小东家及画师乔月,和证人赵李氏已经带到。”
他说完,便看了乔月他们一眼,乔月知道,接下来,该是她们行礼跪拜了。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乔月并不喜这些跪来跪去的凡俗利益,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这个情况,她不跪就是藐视公堂,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思及此,乔月稍稍往陈娘子哪儿移了两步,双喜跪地,盈盈拜下,“民妇桑乔月拜见大人。”
赵母见状,也“噌”地一下跪地,扯着嗓门,学着乔月的样子喊,“民妇赵李氏,拜见大人。”
粗噶的声音带着回应,让原本肃静的公堂一下变得吵闹,陆谨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声音没听过,只不过这桑乔月的反应,却倒是叫他好奇。
原以为能做得玲珑阁的小东家,那必定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谁成想,来的竟是个小姑娘。而且,面对这样的场景,对方居然能做到不卑不亢,挺直着腰板直面他,着实有意思。
这陈吟和杨显是商人,经常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历久弥新养成了这样的气度,可桑乔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又凭什么呢?
“堂下跪的可是桑乔月?”陆谨问。
“正是民女。”乔月说。
“好,”陆谨点点头,“杨记绣坊状告玲珑阁新品剽窃他们的创意,你作为玲珑阁的画师,你可认罪?”
“大人,这从何说起呀?”乔悦身板挺直,铿锵有力的发问,“这谁都知道,玲珑阁新品的绣样儿是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售卖了的。而上面的小人设计,是民妇抓破脑袋,冥思苦想,一点一点勾勒绘画出来的,而且先前陈娘子也已经在官府备过案了。如今杨记绣坊跟我们用同样的人物形象,难道不该是他们剽窃我玲珑阁的创意吗?
不但如此,杨记绣坊还先我们一日推出新品,甚至新品与我玲珑阁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种情况,难道大人不是该问问他杨记绣坊是如何做到的吗?”
乔月这番话说的不可谓是有水平。寥寥数语,不但说明了她玲珑阁没有剽窃别人的创意,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杨记绣坊。
首先,这人物形象出自玲珑阁,你杨记绣坊用,便是剽窃。其次,你杨记绣坊推出的新品用了这形象也就罢了,为何绣样儿的相似度会和玲珑阁的那么高,而且还先玲珑阁一日推出,这不明摆着其中有鬼吗?
果然,公堂外看热闹的人听了乔月的话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杨记绣坊推出的新品,样式居然和玲珑阁一模一样,这其中怕不是有鬼?”
“这你都不明白,很显然就是杨记绣坊贼喊捉贼,早一步偷了人家的创意,又抢在人家前头推出新品,现在又报官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相信,这新品是出自他杨记绣坊的。”
“而且还能趁机给玲珑阁抹黑,一举两得。”
“嗯,估计就是这样,听着像是杨显能做出来的事儿。”
一行人的口径是出奇的一致,这都仰赖于杨显平日里看不起穷苦人,杨记绣坊店大欺客,欺善怕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堂里头,杨显听着众人的话,气得脸都绿了。尤其是乔月,他竟不知道,这小贱人一张嘴竟然如此厉害。
杨显偏头,狠狠地瞪了赵母一眼。
要不是这小贱人,他杨记这段时日生意怎么会那么差,他又怎会出此下策,冒着风险,还被人指指点点。
“乔月姑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觉得是我杨记绣坊偷了你们的设计图?”杨显黑着脸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道不是吗?”乔月反问道:“这张绣样样品,我是上个月二十八日给的陈娘子,而你杨记绣坊却是本月三日推出的新品,而且样式与我玲珑阁的几乎一模一样,难道我还不能有这样的猜测了?”
说完,乔月转头看向陆谨,恭敬道:“大人,还请大人明察,还我玲珑阁公道。”
陆谨之前就查看过,知道两家新推出的绣品样式只有略微的差别,其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一模一样,而且玲珑阁也确实先前就来官府备过案了,如此,乔月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了。
“杨显,对于玲珑阁的控诉,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大人,该辩驳的话,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杨显不慌不忙的说:“这几幅新品绣样儿,全都出自我杨记绣坊画师李宾之手。不仅如此,就连玲珑阁已经备过案的人物形象,也是出自我杨记绣坊,这赵李氏,便是我的证人。大人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她。”
chapter44 对簿公堂
此话一出,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有觉得杨显脸皮厚的,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还要垂死挣扎的,也有觉得这就是一摊子烂账, 两家你咬我我要你,其实都说不清楚。
而乔月听到这儿, 似乎也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不假,赵母来这儿就是做伪证的。
果然, 她听见陆县令开口问了, “赵李氏, 杨显说你能够证明这人物形象以及绣样儿是出自杨记绣坊, 可是如实。”
威严的声音,让赵母跟着一哆嗦, 霎时心虚地有些不敢说话。她转头看向杨显, 可杨显根本就不看她,想着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大人,确实如此。”
事情跟乔月猜的大差不差, 赵母说起了杨记绣坊的前身是桑氏绣坊, 也就是乔月她爹开的绣坊。她爹患疾病去世后,将女儿以及绣坊都嘱托给了赵家,只是他们一介贫民,那里会做生意, 最后经营不善, 就只能倒闭, 估价卖给了杨显。
而连带的,是桑记绣坊里头所有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一些绣样儿以及新奇的人物模板。
赵母这话意思很明显,既然她是连带桑氏绣坊的所有东西都卖给了杨显,那里头的一切就都是杨显的。哪怕乔月早就知晓,但如今也算是擅自挪用。
一番话听得众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那如果这样的话,乔月就不是剽窃人家的创意,而是直接侵犯了人家的权益。
“没想到竟是这样?”
“就是,原以为玲珑阁占理,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而杨显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大人,赵李氏所言,绝对句句属实。之前玲珑阁推出新品,我在得知画师是桑乔月时,也着实震惊了一番。但后来知晓她嫁了人,且对方家里极为贫寒时,我便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绣样儿嘛,不同的店相似的也不是没有。
怎奈,我看她是女子可怜她,可她却联合玲珑阁,变本加厉地对付我,不但频繁推出新品以此牟利,甚至还搞出了什么专利,直接阻断了我杨记的后路。
我也是实在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打算推出新品,为我杨记绣坊正名,可谁知第二日,玲珑阁就仿了我的东西,还以她们推出这一类绣样儿早为名目,鼓动别人去我杨记绣坊闹。大人,还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杨显这番话说的真可谓是叫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自己一番好意,却被人如此利用,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也就只有陈娘子她们知道,他这话说的有多假。
抛开其他不说,就光是鼓动别人去杨记绣坊闹这件事,就是无稽之谈。昨日她一天都在绣楼盯着,只知道杨记上了新品,至于新品什么样儿,她连见都没见过。
要不是今早有客人指出她们新推出的绣品和杨记的一模一样,她都还被蒙在鼓里。
但如今杨显找了赵李氏这个老妪婆作伪证,把这设计弄成了先前桑记的遗留,这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娘子有些担忧地看向乔月,而乔月只是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她自有办法。
“桑乔月,对于杨显与赵李氏所言,你可认同?”说实话,听了二人各执一词的说词后,陆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决定再看看。
“大人,”乔月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对于赵李氏所言,民妇承认,这杨记绣坊,之前确实是我桑家的产业,只是杨东家所说的我窃取创意,侵犯杨记绣坊的利益一事,民妇确实不敢苟同。民妇还有几句话要问杨东家,还请大人应允。”
比起赵李氏和李宾的拘谨与怯懦,乔月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陆谨着实有些欣赏,而且他也想看看她能问出什么样的话来,便准了她,“允。”
闻言,乔月看向一旁的杨显,铿锵有力的发问,“敢问杨东家,你说这绣样是你杨记绣坊所绘,那不知出自谁之手?”
“自然我杨记绣坊第一画师李宾李画师之手。”杨显态度十分傲慢,显然是吃准了乔月必定会输。
而乔月问他,也并不是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只是想把话题引到跪在杨显身后的李宾身上。既然他这么配合,那乔月也不必在跟他废话,眼神直接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李宾。
“想来这位就是杨记绣坊的第一画师,李宾李画师了?”她问。
“是,”没想到乔月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李宾一时有些紧张,尤其是对上乔月那双澄澈又黑白分明的眼睛时,那种能看透人心的感觉,着实让他心虚不已。
磕磕巴巴道:“正,正是在下。”
“好,那我想问问李画师,既然你说这绣样儿设计是你所绘,那不知李画师是何时开始动笔的。”
“三,三个月前。”李宾说。
“三个月?”乔月拧眉,“三个月时间,李画师就为完成这么点儿设计?”
“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白乔月是想对李宾发难,杨显立刻抢回了话头,“这设计,乃是李画师对着曾经桑氏遗留下来的底稿,一点一点,辛辛苦苦所绘制的。历时三月,可见其用心,但你不废吹灰之力剽窃了去,如今却又出言嘲讽羞辱,实在可恶。”
说完他双手抱拳看向陆县令,“大人,此举实在可恶,还请大人早下决断,还我杨记绣坊公道。”
如今他人证也有,物证嘛,这提前玲珑阁一天推出的绣品便是物证,而反观玲珑阁,除了口头之言,可是一点儿证据都拿不出来。
按说人证物证已经有了,但面对杨显的请求,陆谨却总觉得其中蹊跷,就旁的不说,就乔月身上这股子正气凛然的气度,就让他觉得她不像是能干出这件事的人。
当然了,断案讲求的是证据,而不是自己觉得,要是玲珑阁再拿不出来有利的证据,恐怕……
乔月看着陆县令的迟疑以及杨显的小人得志,心知如果自己再不出招,怕是真的找补不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杨显怕她和李宾纠缠,那她就偏不合他的意。
这盘棋,虽是杨显布的局,但局面,却并不是受他控制的。
“大人,民妇知道此案现下很难定夺,不若这样吧,既然之前李画师对着原稿琢磨了三个多月,那想来对这一类画的绘画技巧也是掌握的炉火纯青,否则他也不敢笃定那绣品的设计是出自他之手。既然我们都各执一词,觉得这设计出自各自之手,那不若就比试一番,大人看完了再坐定夺也不迟。”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画风,哪怕是同一个物体,不同性格的人画出来的风格都是不一样的。
乔月知道李宾敢在公堂上承认这设计是出自他之手,想必是已经偷偷模仿过她的画风了。
可这么短的时间,哪怕他再厉害,模仿到的也就只是皮毛,但凡重新换个东西画,他指定露馅。
对于乔月的提议,陆县令觉得极好,画画如写字。所谓字如其人,画画也一样,只要两人各画一幅,与之前的设计做对比,那这设计是出自谁人之手,自然是一目了然。
“好,”陆县令大手一挥,“李宾,玲珑阁的画师有意和你比试,你可愿意?”
“草,草民……”李宾紧张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冒牌货,若是真要比试,那指定就露馅了。
可不比 那不就是心虚吗?
就在李宾磕磕巴巴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杨显说话了,“既然沈娘子都这么说了,李画师,那你不妨就比试一番。”
杨显趁机给李宾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放心比试,他自有办法。
有杨显兜底,李宾也不怕了,当即便应下了。
在公堂上比试画画,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只见衙役搬来了两张桌子,上头纸墨笔砚准备的齐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那软趴趴的毛笔,乔月可犯了难,她在家作画一向是用炭笔的,只是今日换了衣服走得急,炭笔就落在家里了。
不过很快,乔月就找到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
“陈娘子,你身上可带了眉笔?”乔月问。
因着之前陈娘子说着眉笔好用,而且又携带方便,她平日里绣坊绣楼两边跑,又时在哪里小憩一会儿,妆花了都没法儿补,现在好了,有了乔月给的眉笔,随时放在荷包里,随用随取。
“带了,你要这个干什么?”陈娘子疑惑,但也是一边问,一边从袖口掏出荷包来,拿出眉笔给递给乔月。
“大人,民妇不习惯用毛笔作画,用这个代替可否?”乔月问。
“画画的器具而已,自然是可以的。”陆县令说。
“那还请大人定一个题目。”乔月说。
“题目……”陆县令捋着八字胡,沉吟片刻道:“既然是在公堂上作画,那不若就画一画这公堂吧。”
这题目出的范围可就广了,毕竟这公堂上,有县令,有衙役,有看客,还有她们这些人。
李宾原本该紧张呢,一听这个题目,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只要他不和乔月画一样的景,那到时候,他就可以以景致不同的名义蒙混过关。
乔月时刻注意着李宾,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自然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尤其是他眼中一晃而过的精光,让她知道这人指定是想耍小聪明。
这她怎么允许。
“大人,只画公堂范围太广,若是两人所画之景不同,怕是难以评判。”
“是吗,”陆县令想了想,倒还真是这个理,沉默了几息,他说,“既如此,那不若就画本官吧。”
画县令,这个题目这可就有些难为人了。
要知道这县令乃是一县的父母官,这要是画不好得罪了他……
李宾心里有些犯怵,不禁开始埋怨乔月。
但乔月来自现代,对于所谓的父母官虽然敬重但却并不怕,而且像陆谨这样的中年老头,其实是最好画的。
两柱香的时间,乔月就已经画了个大概,Q版的县令坐在公堂之上,圆脑袋,大眼睛,八字须,戴着乌纱帽,着官袍,那怒目圆睁的模样,着实与县令像了十成十。
而反观一旁的李宾,拿着毛笔跟绣花似的,看一眼县令画一下,有时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颤颤巍巍的,久久不敢下笔。
公堂上静的出奇,外头一群人都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可奈何桌子离得太远,他们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要作画,陆县令就先让陈娘子和杨显他们起身了,陈娘子在乔月提出作画开始,就已经是一副好暇以整看戏的表情了,所以站在一旁时,她就一直在看着杨显。
她到要看看,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到时候,他该如何收场。
约么有是漫长的两柱香时间,漫长到乔月闲来无事,将外头听公堂的人也画了进去,一个个侧着身子听县令断案,耳朵画得极大,看起来十分可爱。
而这时,李宾也总算是画完了,县令着人撤掉了桌子,将之前的证物刺绣拿了上来。
这也是乔月第一次看见杨记的新品刺绣,就像吴江说的,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乔月仔细地看了看,也大概猜到了杨显是从哪里拿到的设计图了。
两幅现场画得画与四幅刺绣摆在一起,几乎就是高下立见,黑白分明。
乔月的画整体线条圆润流畅,人物一个个憨态可掬,相似度极高,而李宾画得画,人物整个很僵硬,面部特点不明显,而且由于长时间受写实派画法的影响,他的画总是时不时地流露出写实的特点,与Q版画原本的抽象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哪怕是外头看热闹的人都看得出,乔月的画,跟那绣品很是相似。而对于陆县令,师爷这样的内行来说,结果也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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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如此,事实到底如何,难道还不明显吗?”乔月指着两幅画问。
“就是啊,这么看来,那设计一看就是出自那小娘子之手。”
“可不是,你看那杨记的画师画的什么鬼东西,连我儿子画得都不如。”
“我就说嘛,像杨显这样的人,大的本事没有,最会使这种阴招,这不,碰上硬茬儿翻车了吧。”
一行人讨论的声音还不小,杨显听在耳里,气得牙痒痒,但没办法,这种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陆县令也开口了,“如此看来,倒是沈娘子的画更接近于这设计……”
“大人,”杨显打断他的话,“大人如此评判的方法,杨显不服。”
“李画师再怎么样,也是从三个月前才开始研究底稿的,虽为设计创作,但不怕你们笑话,说白了就是模仿。而桑乔月自幼时便跟随她爹学习此类绘画,如此比较来定论,怕是又失公允。”
说完,杨显又看了赵母一眼,赵母会意,上前两步道:“是啊大人,这乔月在我家时,就时常练习这样的绘画,民妇可以作证。”
chapter45 对簿公堂
乔月之前就听陈娘子说过, 杨显这人为人阴险狠毒,但她没想到,这人脸皮居然还这么厚。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 他居然还能狡辩。
还有赵母,撒谎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 原主在她家里别说是练习画画了,就是看看书, 都会被她骂说是丫鬟的身子得的小姐的病。
原本以为只要比个画技这事儿就能下论断, 可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既如此, 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乔月笑笑, 转身对陆县令说:“大人,既然杨东家觉得这有又失公允, 那可否让民妇再问他几句话。”
还要再问?
陆谨也不晓得乔月为何有这么多问题, 但他发现,只要乔月一问问题, 指定是要挖坑给人跳,他有些好奇她这次要挖什么样的坑,点点头道:“允了。”
“谢大人。”乔月道完谢, 转头看向杨显, 温声道:“杨东家觉得如此断案有失公允,那便是笃定这设计是出自你杨记绣坊的了?”
“虽然李画师画艺不精,但这设计,确确实实是出自我杨记绣坊, 既是我们的, 我又何必否认。”杨显觉得, 乔月此刻的行为,就是秋后的蚂蚱在做最后的挣扎, 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那也就是说,这幅画从头到尾的设计都是杨记绣坊设计的,没有其他人参与?”乔月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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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沈娘子明知故问,阴阳怪气的究竟是想说什么?”杨显看着乔月,嘴角上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没什么,”乔月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神情轻松,“我不过就是好奇,这设计既然是你杨记绣坊设计的,中途又没有其他人参与,那为何要在这绣品上,刺上我玲珑阁的名字?”
陆县令:“啊……”
陈娘子:“哈……”
杨显:“啥……”
众人:“哦豁……”
死一般的沉寂后,外头人的讨论声顿时吵冲破了天际,毕竟若杨记绣坊的绣品真绣了玲珑阁的名字,那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可就全是自打嘴巴了。
精彩精彩,本以为今天这案子肯定是老太太的脚皮,没想到居然这么精彩。
公堂一下子吵得像菜市场,陆县令拿起惊堂木一拍,“肃静。”
“威——武——”班房的人将杀威棒磕的当当作响,浑厚严肃地声音,让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杨显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下顿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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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此时成百上千双眼睛都在他身上,只要他露出一丝破绽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没有着急辩驳,而是偷偷看了眼一旁放着的刺绣,从上自下,四幅刺绣上,哪里有玲珑阁的字眼。
莫不是乔月黔驴技穷在诓他?
思及此,他稍稍定了定心神,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开口讥讽道:“沈娘子莫不是疯了。我杨记的刺绣,何以要绣你玲珑阁的名字?”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乔月就知道他肯定会死鸭子嘴硬,也不和他装了,直接劳烦让一旁的衙役帮她取一面铜镜来。
衙役见县令的点头,一溜烟儿地跑去了后院。
这个间隙,乔月拿过一旁放着的,出自杨记绣坊的绣品,对着绣品看了看后仔细地调转了个面,然后便静静地等着。
杨显看着她迷惑但又认真的行为,一颗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非真有玲珑阁的名字?
须臾,衙役拿着铜镜进来,乔月让他走近一点,然后对杨显说:“杨东家,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
说着,她把刺绣往铜镜跟前一对,刺绣的影子嫣然倒影在镜子里头,而那原本看着歪歪扭扭,以为只是枯枝乱草的走线,在镜子里,俨然变成了“玲珑阁”三个大字。
这是乔月之前闲来无事想出来的,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不仅有版权意识,还有商标意识,但直接在绣品上绣上玲珑阁三个大字又实在有碍观瞻,而且难免让有心之人觉得玲珑阁过分招摇,自大妄为。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决定用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毛笔字,将玲珑阁的名字细化成树枝花藤一类,用镜面的图像,藏匿于这整幅图画中。
至于那镜面图像为什么要不断换方向甚至是换地方,灵感就来源于乔月在现代时很喜欢看的《九号秘事》,那里头有一个找兔子的彩蛋。
乔月之前最喜欢的就是边看剧边找兔子,所以这次,她在绣品里也留了个这样的彩蛋。
但这彩蛋旁人不知道,陈娘子也不知道,只能算得是乔月的自娱自乐,可谁知,当时的随意之举,如今竟成了证明这绣品隶属于玲珑阁的关键性证据,也算是歪打正着。
彼时,整个大厅的人都瞪大着眼,看着那上头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形来的三个字,说不出话来。
杨显也直接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乔月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大人请看。”乔月示意那衙役上前几步和她一起将东西展示给陆谨看。
歪歪扭扭的字,却也分明就是玲珑阁三个字。
陆谨当即怒了,不仅仅是因为杨显剽窃别人的创意声称是自己的,更是因为杨显在审问中,数次狡辩,作伪证,简直就是藐视公堂。
“杨显,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威严的声音,让杨显顿时知道自己这下是狡辩不了了。
如今铁证如山,任凭他再能舌窜莲花,也已经无计可施了。
但他知道,今天这事儿闹得这么大,他要是承认了这事儿是他做的,以后杨记绣坊在清水县,怕是做不下去了。
思及此,杨显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大人,大人我冤枉啊,我也是不知情的呀,我先前确实叫李宾研究新样式,但一直没有进展,直到前个几日,他忽然拿了新的设计找我……”
杨显的话说的点到为止,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啥意思。也就是说,这个事情他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绣品设计究竟是哪儿来的,全是李宾一人弄的,他完全不知情。
李宾向来知道杨显是个小人,却不知他竟会这么快就想好了法子推脱责任,拉自己来顶罪。明明这绣品的设计图纸是他几天前给自己的,他充其量也就是临摹了几天,学了学画法。
至于来公堂作证一事,也是杨显笃定了不会出问题,谁知现在事情败露了,他竟然就这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李宾颤着声,想要问个究竟,“东家,你”
“别叫我东家。”杨显好似气极,“李宾,我也是看在你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要照料,这么些年来才一直帮衬着你。谁知你竟恩将仇报,做出这样的事儿,陷我杨记绣坊于这般不仁不义之地,你这样做,对得起我,?”
这种情况下,杨显自然是不会让他胡乱开口的,而这一番话,听在别人耳中是斥责,在李宾耳朵里,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他不肯承认不替杨显顶罪,以杨显的为人,怕是不会放过他们一家。就算他跟县令大人老实坦白寻求庇佑,可杨显在这清水县也算是有些威望,若是他从中作梗,那他怕是再也找不到好一点儿的活计了。
他父母都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还有一个襁褓婴儿需要照料……
所谓打蛇打七寸,杨显这是捏住了他的软肋,让他没法儿反抗。
没办法,谁叫自己没啥本事,又偏要与虎谋皮呢!
李宾直到如今自己是穷途末路,终是认命了,他只希望,杨显能真的好好善待他的父母妻女。
“大人,”李宾神色平静地跪着往前走了两步,“草民认罪,这一切,都是草民所为。”
“当真?”陆谨有些不信。
“是,”李宾低头认罪,“是草民急功近利,久久画不出好的设计,便剑走偏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这图纸,是从何处而来啊?”陆谨又问。
“这图纸……”李宾一下卡了壳。毕竟杨显在给他图纸的时候,并未提起过他是如何得到这图纸的。
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外头观看的人中,有一个人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神色十分紧张。
公堂之上剑拔弩张,真相即将呼之欲出许是不忍再看,他沉默片刻后,转身走出了人群。
瘦弱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没入一片阴翳之中,没人注意。
李宾低着头,额头冒着冷汗。如今这种情况,他只能靠他自己。他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但他不敢说。
他知道,杨显肯定不想他将人供出去。
“那图纸,那图纸也是有人找上我的,说他手里有新画的图纸,只要给他钱,他就卖给我。”
说着,李宾也开始喊冤,“大人,大人我也是受人蒙骗,我是真不知道这设计是他从玲珑阁偷出来的啊。”
李宾也有自己的思量,比起他直接的剽窃创意,从别人手里买稿,他顶多就是个审察不严,这两者相比,后者的罪名明显要轻得多。
陆谨又问了李宾卖他稿件的人长啥样,这人是李宾胡诌的,自然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描述,直说那人是个男人,穿着一声黑衣,戴着大斗篷的帽子,天太黑,他也没看清。
如今他们主仆两人沆瀣一气,乔月知道,这案子是没法让杨显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了。
而由于没有找到李宾说的那个人,陆县令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无法对李宾判刑,只能将其暂时收押,等找到人再重新审判。
虽然这件事杨显声称自己不知情,但到底是出在他杨记绣坊,陆县令思量再三,决定让杨记绣坊赔偿三十两银子给玲珑阁,算作补偿。
“是,大人。”这样的结果,杨显自然是欣然答应了,随即还假惺惺地对陈娘子道歉,“陈娘子,今日之事确是我御下不严,没有查清事实而造成的,给玲珑阁造成了损失,老夫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只是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着实让人看着碍眼。
“大人,”陈娘子还未发话,乔月先忍不了了。
原本今日好好的新品上市,结果却因这老匹夫的算计闹成这样,而且,三十两银子,对于杨记绣坊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可玲珑阁确因此失掉了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名声。
这怎么可以。
“大人,”乔月上前两步道:“只罚三十两银子,是否过轻了。今日之事,我玲珑阁可不止损失了钱财,在外面的名声也是大为受损。大人您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名声,虽说这件事杨东家是完全‘不知情’的,可玲珑阁的损失,也确实是杨记绣坊造成的。”
乔月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陆谨也表示认同,点了点头,“那你说怎么办?”
“我要杨东家登小报道歉,说明事实,还我玲珑阁清白。”
小报,其实就是大礼朝的民间报纸,跟朝报相对,一般只刊登些奇闻轶事之类的,一般的受众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平头老百姓是不会花钱去买这个东西看的。
但这已经够了,毕竟玲珑阁是搞刺绣的,受众也大多是富家子弟。只要杨显登报道歉,那那些对玲珑阁有误会的富家小姐,自然会明白事情的始末,还玲珑阁一个清白。
“杨东家既有心道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您应该不会拒绝吧。”乔月也学着他的口气说话。
茶一点嘛,谁不会啊!
杨显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当着众人的面,他只能笑着答应,只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如此一来,名声受创的就不是玲珑阁,而是杨记绣坊了。
这件事也就算是这样落下帷幕了,陆县令见两方都没有意见,也算是皆大欢喜,便准备着暂时结案,等找到李宾说的黑衣人后,再最终论断。
赵母跪了许久,膝盖都木了,谁成想最终,乔月竟然并没有如她所愿的蹲大牢,甚至没有受到丝毫牵连。
那自己之前的功夫,岂不是白瞎了。
赵母越想越气,眼神便像刀子似的一个个地朝乔月飞去。
乔月自然也接受到了她怨毒的眼神,冷笑一声。
今儿这事儿,要不是赵母来作伪证,进去的就不止李宾了,他杨显也逃脱不了。
先前她不动赵母,是觉得她好歹对原主有养育之恩,再加上没有好的时机,难免会落人话柄。但不想她却变本加厉,既如此,那她也不必忍着了。
原主的东西,她要拿回来。
“大人。”见陆谨打算退堂了,乔月再次喊住了他,“大人,民妇有状要告。”
“哦?”正和师爷说着话的陆谨抬眼,“你要状告何人啊?”
“民妇要状告赵李氏,变卖原桑氏绣坊,私吞银两,侵占我桑家家产。”
chapter46 咆哮公堂
因为上次沈青书最后一门考试缺席, 赵天齐不出所料地拿了个第一。
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不是因为他在这场考试中耍了阴招,而是周围的人,对于他这个魁首的成绩总是议论纷纷, 都觉得如果沈青书不缺席,那魁首肯定非他莫属。
赵天齐很讨厌这种感觉, 尤其是下课后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他就总有一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
可问题是他最后一门策问答得真的很好, 就连夫子都说他写得有理有据, 观点明确, 就算是沈青书考了, 写得他也不一定有自己好。
但这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所以这段时日, 他总是拉着一张脸, 闷闷不乐的。
再反观沈青书,缺席了一门考试他似乎很无所谓, 该上课上课,该睡觉睡觉,而且不知怎得, 他最近好似和班里的萧子规关系很好, 时常看见两人在一块儿说话。
这书院里谁不知道,那萧子规家里算得上是清水县首富了。所以这人向来阔少脾气,眼高于顶,又加上学问也不错, 故而能入得他眼的人没有几个。
也不知道沈青书是耍了什么手段, 居然能搭上那样的公子哥。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了, 一到中午,外头的蝉鸣就烦人的厉害, 夫子沉稳又缓慢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群人昏昏欲睡,总算是等到了下学的课钟。
行完礼,等夫子出去后,一群人就想脱缰的野马,纷纷跑出去干饭。沈青书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但他不是为了自己的肚子,而是为了见乔月。
这两日乔月忙着做眉笔,送饭都是他娘来给送的。今日是玲珑阁出新品的日子,乔月指定要来县城的,说不定这会儿都在大门口等着了。
一课室的人一溜烟儿的都跑完了,但赵天齐却是慢悠悠的,一副不大愿意出去的样子。自赵燕儿受伤后,这些时日一直是他娘来送饭,吃饭期间说的也总是之前乔月如何如何的车轱辘话,他着实听得有些不耐烦得很。
就很烦人。
沈青书飞奔出学堂,外面前来送饭的人挺多,他环顾四周找人,乔月倒是没看见,来得依旧是沈母。
沈母也在焦急地找他,沈青书穿过人群走过去,唤了声,“娘。”
沈母寻着声音看到他,不等沈青书再说话,就率先开了口,“青书不好了,乔月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沈青书询问乔月怎么没来的话被堵在喉间,听了沈母的话,当即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官府的人怎么会带走她?”
“说是她剽窃了别人的创意。”沈母。手足无措的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只能来书院找你了。”
虽然她知道乔月指定不会干这种事儿,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她在家里是越想越害怕,但她又不懂这些,就只能来找沈青书。
“官府的人啥时候来的?”沈青书问。
“就早上那会儿,差不多快一个多时辰了。”沈母说。
这会子他们啥情况都不了解,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沈青书也没在问沈母其他,只是和他一起赶往县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赵天齐就出来了。
“哥,这儿。”赵燕儿在外头等了许久,站的腿都酸了,看见赵天齐出来,她很是不耐地朝他招了招手。
“别人早都出来了,你咋到这个时候了?”待赵天齐走近,赵燕儿将饭盒递给他,问道。
“怎么是你来,娘呢?”赵天齐没有回答赵燕儿的话,而是看着赵燕儿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问起了赵母的下落。
他娘不是说怕落人话柄,这些日子不让赵燕儿来书院找她吗?
“娘被官府的人带走了。”面对娘被带走这种好事儿,赵燕儿语气很是无所谓,好似再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
但赵天齐就没这么淡定了,“你说啥?”
“哎呀放心吧,娘没事儿。”见她哥一副啥都不知情的模样,赵燕儿不由觉得讽刺。娘和杨显谋划这事儿好久了,他哥居然完全不知情。
也不知道是她娘将她哥保护的太好了,还是该说她哥一点儿都不关心家里的事儿。
“怎么回事儿。”听完他说这话,赵天齐才松了一口气,问道。
“娘是去当证人的,就杨记绣坊,说是要告玲珑阁,官府就把娘带走了。”
“玲珑阁,那乔月……”
“她肯定也被抓走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玲珑阁的绣品,可都是她设计的。”赵天齐颇有些关心的语气,让赵燕儿心里有些酸的慌。
怎么一个两个,都挺关心那个小贱人,沈青书听说那小贱人被带走了,立马就往衙门去了,而他哥,虽然他没说什么,可他的语气却已经说明了情况。
“那娘怎么会扯进这件事里?”赵天齐问。
“我怎么知道。”赵燕儿懒得和他再多做解释,免得被娘知道了,又说她影响他哥学习。
“娘说了,让你安心学习,不必管这些事情。”
而几乎是赵燕儿前脚话落,后脚赵天齐就将食盒又塞回到了她的手里,“我去看看。”
“哎哥!”赵燕儿看着他瞬间跑没影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等他俩到县衙时,看到外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一群人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地往里头巴望。
赵天齐原本心里还挺急,可看这样子,也有点不愿意往里头挤了,太粗俗了。
而且他长就站的高,虽说站在后头看不完全公堂里头的情况,但却能实实在在地看见坐在上首的县令。
只见他神色轻松,好似案子已经断完了。
但赵天齐不愿往里头挤,这可就急坏了矮个子的赵燕儿。她站在人群后边,可是啥都看不见。
没办法,她只能逮着旁人问,“大叔,里头啥情况。”
那大叔许是看了好戏心情好,听见赵燕儿问他还热情地不行,“哎,连之前的牙房都找来了,估计这钱是非赔不可了。”
“……”
他这话倒是把赵燕儿给听懵了。
她娘不是去给杨记绣坊做证人,指认桑乔月剽窃创意吗,怎么扯到牙房了,关牙房什么事儿,又没人买房子。
“什么牙房,赔什么钱?”
见她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憨样儿,吃瓜吃得心满意足的大叔十分好心地给她说了来龙去脉,“就一开始不是杨记绣坊告玲珑阁剽窃嘛,还让官府的人把人家的画师给抓了来,又找到了之前那画师的养母来作证,结果你猜怎么着?唉,都是杨记绣坊的那个画师搞的鬼。自己琢磨不出绣样儿,就从别人手里买的,而刚巧,这绣样儿本就是出自玲珑阁的,上面还绣着玲珑阁的名字呢,这不就是贼喊捉贼吗?”
赵燕儿:“……?”
“而且那养母也是,再怎么说你也养人家一场,怎么着都养出感情来了吧,结果呢,跟别人同流合污,说她剽窃,结果那养女一气之下,就告她侵占家产。这之前的牙房都找来了,赔钱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听到这儿,赵燕儿脑子里翁“嗡”地一下。
侵占家产,那不就是说,那小贱人要把她家的钱都要回去了。
这怎么可以!!?
一想到又要过回曾经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赵燕儿就觉得她要疯。
然而,那大叔还在说,“要我说呀,就是那养母活该,你都拿着人家家产了,还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更外人狼狈为奸在那儿作妖,就……”
大叔话说到一半,就看见那女子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像是要吃了他,下意识停了嘴。
“让开,”赵燕儿这会儿再也不复刚才的淡定,一把推开那大叔,就往人群里挤,“让开让开,我是那家的女儿。”
原本被打扰了看好戏而心生不满地观众,听到她的话,也是自发地让了一条路出来,赵天齐见状,也跟着走了进去。
公堂上,事情已经即将要落下帷幕,赵母摊跪在地上,两眼无神,半死不活的,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儿。
公堂上首,陆县令还在说话,“赵李市,你对本官的决定,可有意见?”
“没有。”赵母摇着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原本是想着让乔月坐牢的,可最后,一无所有的竟然是她。
“好,那本官就限你在三日之内,还清变卖桑家家产的银两,折去抚养费,共计七十二两,如若不然,等你的便是牢狱之灾。”
县令的声音威严且洪亮,如同楞棒,闷头给了赵母一棒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
赵母只觉得一口腥甜涌上来,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娘,”赵燕儿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忙跑过去扶住她。听到声音的赵母微微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赵天齐,“儿呀,我们家全完了,全完了啊,这个家,要散了呀,呜呜呜呜。”
她现在也是悔不当初,当初她应该听王婆子的,在赵天齐考上童生后就将这个小贱人送走,而不是看她可怜留她在家里干活,否则,事情也不会到先在这个地步。
赵天齐这些年那里见过这个样子的赵母,神情疲惫,像是被人抽了主心骨一样,当即怒火中烧,将还在地上跪着的乔月一把扯了起来,“桑乔月,你又对我娘做了什么?”
乔月一个不妨,直接被他拉倒在地,又给扯着拎了起来,手腕处的骨头被捏得“吱吱”作响,那力道,好似要直接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疼得她不禁眉头一皱,“疼。”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在公堂外和沈母一起等着的沈青书立马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也抓住了赵天齐的手腕。
“放手。”清冷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而他手上的力道,也让赵天齐有些吃不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起常年养尊处优的赵天齐,干农活一把好手的沈青书显然更有力气一些。
可赵天齐现在在气头上,只想让乔月说个清楚,那里肯就这么放过她,就只能咬牙忍了。
但到底是受到了影响,攥着乔月手腕的劲儿小了不少。
只是这到底是公堂,赵天齐方才那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已经是藐视公堂了,果然,惊堂木一响,县令声音冷肃,“堂下何人,竟敢咆哮公堂?”
这话,很显然是对着赵天齐说的。
但赵天齐不愿放开乔月,那沈青书自然也不会放开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互不相让,直到又一声惊堂木响,赵天齐终是败下阵来,松了手。
乔月得了自由,连忙退后几步站在沈青书稍后面。赵天齐看她这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不由得目光一凛,但眼下,他的脾气是发不出来了。
两人稍稍正衣冠,随即齐齐拜下。
“学生沈青书,见过县令大人。”
“学生赵天齐,见过县令大人。”
沈青书,赵天齐。
对于这两个名字,陆谨并不陌生,毕竟他是清水县的县令,而这两人又是云尚书院的翘楚,他跟云尚书院的山长交情不浅,常能听到他提起他们二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听好友说这赵天齐为人偏执鲁莽,没有沈青书稳重沉得住气,他还不信来着,觉得就是他文人的那一套,喜欢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来的那种人,结果今日一见,似乎确实如此。
咆哮公堂,若是他想追究,可是要挨板子的。
而且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乔月就是这个人的童养媳。
“你就是赵天齐?”陆县令问。
“是。”赵天齐应声,眉头紧锁。
他也是一时气糊涂了,居然差点在公堂上对乔月动粗,这可是当着县令的面。
这马上就要府试了,若是到时候县令因着这事儿不给他举荐……
想到这儿,赵天齐急忙道歉,“学生一时鲁莽。咆哮公堂绝非有意,还请县令大人海涵。”
但显然,陆谨问他,并不是为了这个事儿,而是他想知道,赵天齐作为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家里如今的所有花销,钱都是来自乔月的吗?
“对于乔月状告你赵家侵占桑家财务一时,你可认同?”
“……”赵天齐眨了眨眼,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县令会问他这个。
这问题他要怎么回答,他认同,那不就是说明他身为读书人,明知道侵占他人财务是不对的,还是默许了吗。可若是不认同,身为读书人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那书岂不是白读了。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好似自从乔月来他家后,他就知道他家日渐富裕起来,他知道那是靠乔月他爹留下来的钱,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起先可能是因为乔月是他的童养媳,可后来,或许是他忘了,又或许就是时间长了,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但无论怎样,这个问题,他真的答不出来。
陆谨阅人无数,也无需他再作答,从他的眼神和沉默中,他俨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心中虽有惋惜,觉得他失了读书人的气节,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赵家奉还桑家给乔月的家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乔月知道,这七十二两银子,并不是赵母变卖桑氏绣坊的所有所得。
当年杨显初来乍到,想要在清水县落脚,于是就看上了即将破产的桑氏绣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桑氏绣坊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店内的设施,都是桑父精挑细选的,所以哪怕那时候房价低,但也远高于九十两。
只是当时杨显没那么多钱,但又巧舌如簧,便哄着赵母签了房契,以九十两的价格拿下来原本价值一百四十两的房子,而这不够的钱,他则是以分成的方式,给了赵母杨记百分之一的红利。
所以这些年,赵母每月都去杨记绣坊,就是去收红利的。
不过杨显这人就是个无赖,先前杨记只是个无名小店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地按每月的收入给赵母算钱,可到后来他搞了一系列毫无底线的兼并扩张,扩大了杨记的规模后,他就不再愿意按收入给赵母红利了。
反正两人也没签契约,赵母也拿他没办法没办法,而且接触多了,她也深知杨显这人品行不端不好惹,只得听他的,每月按时过去,拿一两银子。
但一月一两,一年就是十二两,已经很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正因为这事儿是口头协议,所以乔月也没法去讨回那些分红。但她知道,依杨显的性子,诬陷她的事儿没成功,以后赵母再想从他那儿拿钱,怕也是不能了。
chapter47 内奸
一行人从县衙出来, 杨显率先拂袖离开,临走前还瞪了乔月一眼,一副让她走着瞧的样子。
但乔月根本不在乎, 她行得正坐得端,没必要畏首畏尾, 处处受人牵制。
来时还一脸懵逼,被人押着灰头土脸的乔月, 这会子却是阳光明媚, 笑得开心。
沈青书和沈母走在她身侧, 见她一脸的笑容, 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遇上这种事还能笑得这么灿烂的,也就只有她了, 要是换了旁人, 被人这般算计,想想都糟心, 哪里还笑得出来。
“接下来去哪儿?”乔月转头问沈青书。
“当然是去好好吃一顿了,”陈娘子接过话茬,语气很是不忿, “遇上这种事, 想想都晦气,必须得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走,去醉仙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娘子大手一挥, 几人都没有拒绝, 欣然跟上。
赵母已经醒了, 但人却跟被人抽去了精气神一样,腿脚都是软的, 赵燕儿和赵天齐扶着她走在后面,出来就看见了乔月的那一脸笑意。
终于,赵天齐忍了许久的火气爆发了。
“桑乔月。”他大吼一声,带着凛冽的气势就朝乔月走去,沈青书率先反应过来,侧身一步挡在乔月前面。
“你让开。”赵天齐怒瞪着他,吼道:“沈青书,这是我和桑乔月的事,你少管闲事。”
“可你若是伤害她,那就关我的事。”沈青书强硬地说。
眼瞅着沈青书是不会让开了,赵天齐也无所谓了,隔着他就是对乔月一顿输出,“桑乔月,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呢,我娘再怎么样,好歹是养了你一场,你怎么能这样做?”
赵天齐一脸失望,“早知如此,我家当初就不应该看在你爹的份上该收留你。”
若说乔月之前还觉得赵天齐作为男主还有点儿脑子,那他这一番话,是彻底打破了乔月的这种想法。
赵天齐就是个妥妥的妈宝男,出现问题首先想到的不是反省自身,而是怪罪别人。
至于赵家收养原主,那是看在原主爹的份上吗,那是看在原主家钱的份上!
别以为她不知道,赵母她们之前之所以会对发病的原主她爹伸出援手,也是看他一身华裳,想着指定是身价不菲。
当时赵母还顺势顺走了原主她爹的一枚玉佩,而当时原主爹也以为是掉哪儿了,找了许久没找到,也就做罢了。
还是后来赵天齐考中童生后,她娘将那玉佩拿出来当礼物送给他,原主才知道。
那玉佩是她娘和爹的定情信物,小时候她拿着玩,不小心掉在地上磕坏了一个角,所以原主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当时原主爹已经去世了,而自己又是赵天齐的媳妇儿,所以原主也就没追究就是了。
但这事儿,原主蒙在鼓里,难道他赵天齐还能毫不知情?
那就算赵母溺爱赵天齐所以这些腌臜的事都不曾告诉他,可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他们赵家能有今日,靠的都是原主爹留下来的财产。
若是没有这些钱,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乡巴佬,上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脸说出这句话的?
“这话说的真能把人笑死,”乔月看着他,满脸讥讽,“你家收留我究竟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还是看在我爹的留下的钱上?”
“你赵家如今的风光,以及你如今的身份,哪一点不是用我家的钱堆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我不过是要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你就气成这样,那这些年我在你家受到的挫磨,我岂不是要连本带利的全都讨回来?”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天琪气的鼻孔生烟,但却是一句话都没法反驳。
乔月说的,确实是实话。
“我什么?”乔月看着他,“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在你家难道过的不是一个下人的生活吗?哪怕是我出嫁,你家连一分钱都没有给我,那可是我爹给我留给我的嫁妆。”
“与其在这里无能狂怒质问我,不如去问问你那个好娘,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才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
赵天齐先前敢那样说,是他以为乔月不知道赵家收养她的真实原因,而她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沈青书一手撺掇的,但听完他的这一番话,他才明白,原来乔月什么都清楚。
那她在最初离开沈家时,沈家那么困难,都没有提出过要回属于她的财产,如今在公堂上赫然提起,想来真如他所说是他母亲做了什么。
赵天齐转头看向赵母,而赵母在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后,也猛地移开了。
赵母的这个举动,让赵天齐恍然想起赵燕儿说的话,今天她娘之所以会来县衙,不是因为乔月的状告,而是来给杨显做证的。
也就是说,是他娘惹恼了乔月,乔月才有了要回家产的想法。
“问完了吗?不然我可要走了。”乔月可不想在和他纠缠,方才公堂上一通跪,她是膝盖又疼肚子又饿,就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会儿。
她不耐烦的神情,让赵天齐呼吸一滞,明明以前乔月对他的事是最上心的,怎么现在……
但他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挪开了脚步,让她们离开。
而沈青书全程护着乔月,哪怕是走路,也是走在她的侧后方,像是怕他会冲上去一样时刻提防着他。
赵天齐刚才那一眼让赵母有些心虚,但想想她的初衷,也只是不想让乔月过得那么舒坦罢了,谁成想事情会闹成这样。
尤其是赵天齐那个依依不舍的眼神,怎么,难不成到这份上了,他还忘不掉那个小贱人。
“人家都不管我们死活了,你还看她作甚?”赵母走上前去,对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人现在发达了,哪里还能看得上我们。而且什么我逼的,明明就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卖了她。”
赵天齐神情复杂地看了赵母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
“娘你少说两句吧。”在一旁的赵燕儿都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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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声让她闭嘴。
“我少说两句,”赵母满肚子的气,被这句话顿时给顶出来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成这样。”
要不是赵燕儿拿来了假方子致使她折了十两银子,她怎么会那么记恨乔月想要报复你。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小蹄子。”想到这儿赵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上手去掐赵燕儿。
赵燕儿不设防被掐了个正着,尖叫着闪躲,声音引来了不少目光。
“行了,”赵天齐只觉得丢人的紧,当即是一点儿耐心都没了,大吼一声,“我回书院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家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只留下被他吼懵了的赵母和赵燕儿被别人围观。
但其实赵天齐也知道,这种情况,自己应该是回家去的。
退还乔月七十多两银子这件事,必会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他爹没什么本事,可埋怨人却是一流的,而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一个人去主持大局。
可是,他也是真的不想面对这乱糟糟的事情。
算了,随他们去吧。
赵天齐就这么饿着肚子回了书院,快到下午上课的时候,沈青书才终于回来。
一脸笑意,春风得意。
赵天齐心里乱得厉害,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沈青书也没理他,只是翻开书本,自顾自地默着课文。
面上都心平气和,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这梁子,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沈青书回书院后,沈母也紧接着回了家,中午她来得急,都没管沈青瑞,也不知道他午饭是咋弄的,吃了没有。而且明日的魔芋还没磨呢,她得先回去看看。
玲珑阁的事儿还没结束,乔月自然是还回不了的。因着早上的事儿,原本这个时间段该热闹非常的玲珑阁此时却门可罗雀,一位顾客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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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刘掌柜也是一脸焦急。虽然方才吴江已经传话过来了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可店里都成这样了,就算能证明清白又能怎么样。
“无妨,等明日杨记绣坊登小报说明真相,到时候,客人自然会来的。”见店里的小二都一脸蔫吧儿样,陈娘子安抚他们道。
“登小报,东家,这事儿可当真?”刘掌柜问。
“嗯,”陈娘子点头,“要不是乔丫头想到这主意,玲珑阁怕是好长一段时间要没客人了。”
陆县令可说了,要杨显今日就写好东西拿去县衙,估计在明早的小报就能看见了。
陈娘子对今日所发生的事对他们表示抱歉,也感谢了他们今日的临危不乱以及对玲珑阁的信任,才没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众店小二也纷纷说是他们应该做的,毕竟平日陈娘子可都待他们不薄。
一群人说说笑笑,早上的阴霾就这样消散了许多,乔月也跟着笑,眼神无意间瞟向外头,却看见了万慎言的身影。
乔月的笑僵在了嘴边。
“东家。”万慎言进门,轻声唤了一声陈娘子。
在一旁的吴江看见万慎言,有些开心的迎上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都不知道,今天店里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我……”万慎言知道,关于这场官司,是玲珑阁这边赢了。眼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东家,”万慎言看向陈娘子,“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神情有些颓丧,甚至还有些歉疚,陈娘子阅人无数,更了解万慎言,几乎是一眼就猜出来了他想说什么。
她有些不敢相信,但看万慎言的表情,却也不得不相信。
“到楼上说吧!” 陈娘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独自转身上了楼。
她眼中的失望刺痛了万慎言,但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乔月若说之前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现下也是明白了,在他上楼的瞬间,她伸手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万慎言问。
“我有话跟你说。”乔月说。
“可我没话跟你说。”万慎言说着,就想推开乔月的手,熟料她却直接开口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万慎言:“……?”
“不是你。”乔月目光坚定地说。
这句话的吸引力对万慎言来说真的很大,哪怕他视乔月为敌,也不由得安静下来,愿意心平气和地听她说明缘由。
乔月让吴江上楼跟陈娘子说一声,自己则和万慎言去了玲珑阁对面的茶楼。
选了临窗视线好的地方,乔月点了一壶好茶,坐在那儿慢慢地品,好不悠闲。而坐在他对面的万慎言,却急得抓耳挠腮。
她方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万慎言终是忍不住了,问出了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不是你。”乔月笑着抿了一口茶,说:“况且,你自己做没做这事儿,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万慎言:“……”
说实话,他现在也是时而清楚时而迷糊。
他很清楚,杨显手上的绣样图大概率是出自他的手,但乔月方才话里的坚定,却让他又开始怀疑。
莫非这事儿,杨显不止找了他一个人。
“我知道那绣样儿之前是吴江去送的,我也知道那路上的老妇人祖孙是杨显设计的,我更知道你在帮吴江送绣图去绣楼的时候,偷偷描了图。”
万慎言:“……”
“但是,那几幅图现在在我这里。”乔月说着,掏了掏袖子,将折的方正的几幅图掏出来,放在桌上推给万慎言,“你并没有把图纸给杨显,对吗?”
万慎言看着面前的图纸,踌躇了片刻,拿起打开来看。那图纸上面,赫然是他照着乔月的绣样儿描的图。
“居然在你这里。”万慎言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图他是掉在杨府了。
当时杨显找上他,说是愿意聘他到杨记绣坊做画师,还说玲珑阁现在有了乔月,他是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那段时间本就烦躁,画不出好的绣样儿来,耳边也总是充斥着乔月这个名字,而且更让他气得是,东家居然还当众宣布乔月是玲珑阁的小东家。
那可是连他都没有的待遇。
他一时气急,而杨显又三番五次的找他,每次都说出一些诱人的条件诱.惑他,一来二去,他就答应了。
知道玲珑阁要上新,所以那段时日,杨记绣坊的人就总盯着,目的就是为了拿到这绣样儿先一步推出新品。
撞吴江车的老妇人是杨显提前安排的,而他的出现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吴江性子单纯又信任他,所以他如愿拿到了那绣样儿。
描完图后,他就将绣样儿送去了绣楼,但是他并未第一时间去找杨显,而是来了玲珑阁着吴江。
听到吴江居然将二两银子给了那两个祖孙,说实话他是震惊的,可随即他才想起,吴江似乎一直就是这个性格,单纯又有善心。
当年他和吴江是一道儿受陈娘子的恩进玲珑阁的,因为人生地不熟,两个半大的小子就成了好朋友。
他有娘和妹妹,他要养家糊口,但吴江却孤身一人,什么也没有。那时候玲珑阁规模还没有现在这么庞大,陈娘子养着一帮绣娘和他们,生活也是十分拮据。
那时他娘被她爹气出了病,时常需要吃药,他的银钱买了药,一家子的吃食就成了问题,这个时候,吴江总会把他的工钱给他。
他拒绝过,吴江却说:“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又不需要养家糊口,能帮则帮嘛!”
就跟那天他指责他滥发好心给那祖孙二人钱财时,吴江说的话一模一样。
当时的他,如同被人当头一棒,脑子里嗡嗡作响。
吴江还是当年的样子,而他已经不负当年的他了。
他总觉得是陈娘子变了,但其实,变得人是他才对。
以为自己设计了几幅好绣样儿就对玲珑阁恩大于天,但其实,如果没有陈娘子,他现在说不定早就死了。
是他眼高手低不懂感恩,在金钱和一声声的赞美中迷失了自我。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最终也是下定决心,他不会把绣样图给杨显,更不会背叛玲珑阁。
只是他却忽略了杨显的阴险,明面上他是个正人君子,可背地里他一直派人跟着他。
许是那些人看出他心生动摇了,在他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出现在巷子里,直接将他绑去了杨府。
杨显让他交出图纸,他没答应,还说自己根本就没画,最终,他被人打了一顿然后扔在了巷子里。
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回家他才发现,自己藏在身上的图纸居然不见了。
chapter48 澄清
自画好图后, 他就只去了玲珑阁和杨府,所以他怀疑,图纸大概率是丢在了杨府。
这件事, 他原本是该告诉陈娘子的,可他怕陈娘子对他失望, 更心存侥幸觉得或许图纸是掉在其他地方了。
战战兢兢了好几天,直到听闻杨记绣坊将玲珑阁告到了官府说是剽窃, 他知道, 自己终究是逃不掉了。
当公堂上乔月问起李宾绣样图的来历的时候, 他不敢面对, 所以逃开了。
李宾没供出他来让他有些窃喜,可他也终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打算将事实告诉陈娘子。
是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所以无论陈娘子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受着,结果乔月又告诉他,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这图是方圆交给我的,他以为是我掉的。”乔月想起交完稿的次日,沈母说想给沈青书的新衣服上绣点儿东西, 让她去送饭时回来顺便带点儿绣线。
结果她去店里后, 方圆就把这图给了她,说是他早上打扫卫生时在柜台底下捡的,原想着交给陈娘子,结果陈娘子没来。
既然她来了那就物归原主。
这绣样儿图, 除了她和春草外, 也就只有陈娘子见过了, 可现在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副描图。
她觉得这里头有鬼,就询问起昨日是谁将绣样图送去绣楼的, 方圆说是吴江。而吴江也告诉他,他在送图纸的路上遇见了个讹人的老妇,最后这图纸是万画师帮着送回去的。
而刚巧的是,万画师昨日也来过玲珑阁。
听到万慎言的名字,乔月猛然想起那日在药铺时看到的身影,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只是她想着玲珑阁早就在官府申请了专利,杨显就是再阴险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而刚巧那日陈娘子不在,她就没将这个事儿当回事儿。
衙役来家里抓人说她剽窃别人的创意,她那是还是懵的,到了县衙她才知道,原来是杨显竟然直接用了她的绣样图而且还提前一天出新然后告玲珑阁剽窃。
她那时以为是万慎言丢了原稿后又画了新稿,直到她看到杨记的绣品。
那图与她最后交的成稿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这也恰恰说明这事儿跟万慎言无关。
人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没必要死揪着不放。更何况陈娘子待万慎言极好好,甚至是将他看作儿子一样的存在,否则也不会三番四次的去规劝他。
而万慎言能主动来找陈娘子说明情况,那就证明他还有一点良知,不然单凭杨记绣坊没有供出他这一点,他就完全可以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而且从他方才的来看,这图纸掉了之后,他应当是没有再给杨记画过的。
“为什么要帮我?”万慎言很不理解乔月现在的行为,他们不该是敌对关系吗?
“谁说我在帮你,我只是不希望陈娘子伤心罢了。”乔月笑笑,“至于其他嘛,听说你之前挺厉害,玲珑阁能走到现在的规模,里面有你出的一份力。姑且算得我爱惜人才吧,更何况,只有玲珑阁生意好我才能赚得多嘛。”
“人才……”
万慎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下子笑出了声,眼底带着些许苦涩,“就我现在这样,也是帮不了玲珑阁什么了。”
他看着乔月,神情十分认真,“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你成了玲珑阁的画师,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过新的作品了。哦,也不对,也不是一个月,是很早之前,我就画不出来有灵气的作品了。”
“所谓江郎才尽,就算我待在玲珑阁,也不过就是挂着个名,做不了什么了。”万慎言这话的时候,脸色的颓丧几乎是肉眼可见。
乔月之前也听陈娘子提到过他很久没有交过画稿了,所以对这些倒并不觉得讶异,只是笑了笑,沏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不过二十一岁就说自己江郎才尽,是否有些为时过早?”
乔月看向他,“不知万画师有多久没有埋头学习过了,不拘于是看书、赏画还是出门游玩领略风景?”
万慎言不明白乔月为何要问这个,抬起头来看她。
乔月继续说:“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想问问万画师,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体会生活了。”
“闭门造车,情况只会越来越坏,不断的摄入新知识,才能有新想法。仲永五岁就被人赞为神童,可因为缺少学习,早早便灵感枯竭,泯然众人矣。”
“即使神童都如此,更何况我们一个平常人呢。所以说,所谓的灵感枯竭,不过是万画师懒惰避世不愿学习的一种想法罢了,我说的可对?”
“……”万慎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承认乔月的观点,但是若说乔月信口雌黄,说实话,人家并没有说错。
自己似乎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埋头学习过了。
以前他是富家少爷,家里最是重视他的学习,所以什么名人字画,古书古籍,他赏玩过得数不胜数。
所以初时设计绣样儿,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可后来,名利蒙蔽了他的双眼,在一声声的赞誉中,他开始学会了偷懒,作画也开始不用构思随心所欲,在上一份图上增改删减,就成了一副新的图纸。
而至于看书学习,似乎自万家破产后,他就再也没有拿起过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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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红粉娇,怎得他就全都忘记了呢。
乔月的一席话,让万慎言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我明白了,多谢沈娘子。”说完,他“蹭”地起身,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虽说在古代二十岁就成年了,但到底心性却还像个孩子。乔月失笑摇头,直到喝完了那壶茶,才缓缓下楼去。
陈娘子得知乔月把万慎言叫走这事儿,多少是有些惊讶的。且不说乔月如何,就是万慎言,可是把乔月当做敌人一般的存在。
直到乔月回来,她也没想通这两人能有什么好聊的。而且她还等着万慎言跟他坦白呢,可谁成想,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乔月一个人。
“人呢?”陈娘子问。
“回家学习去了。”乔月耸了耸肩。
陈娘子:“学习?你都跟他说啥了,他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就说他江郎才尽是因为他缺少学习,至于他要说的事儿嘛,我可以笃定,不是他。”乔月说。
“不是他?”陈娘子也有些懵了,他方才空闲的时候问过吴江了,这绣样儿最后是万慎言送去绣楼的,她都已经笃定是他了。
“不是,”乔月摇了摇了摇头,“杨记绣坊的绣图是最初的那一版,我给玲珑阁的,是我修改过的最终版。”
“最初的那一版?”陈娘子若有所思,“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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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乔月点头。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可事实就是杨记绣坊的那一幅图,是从春草那儿拿过来的。
而且她估摸着,这事儿又跟赵母脱不了干系。
春草给她绣刺绣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杨记绣坊在县城,又怎会知道这个事儿,唯一的途径,那便是赵母。
事实真相如何,她还是得回去问问春草才能知道。
因为还要等杨记绣坊送到歉书来,乔月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一夜好梦,次日清晨,乔月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沈青瑞已经去私塾了,乔月吃过饭,收拾了下房间,来送魔芋的村民已经等在外面了。
平日这会子外面总是吵得很,人的笑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可今天却异常的安静,而且乔月出去后,他们看她的眼神也都怪怪的。
“大家今儿都怎么了,怎么都这么看着我。”乔月温声问道。
“青书媳妇儿啊,有些事儿我们想问问你。”有好事儿的也是实在憋不住了,昨日那赵李氏回来,乱七八糟一顿说,听得她们既头晕又好奇,一晚上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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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在山上,众人又是好一顿讨论,可还是没讨论出个啥来。
毕竟赵李氏的话不可信,而乔月,她们也瞧着不是那样的人。
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说完,乔月简直就是无语他妈给无语上坟——无语死了。
原来因为昨日她和赵母都是被官差带走的,所以两个村的人就都好奇两人到底啥犯了啥事儿。
沈母回来的早,那会儿人都在地上呢,所以没人问。而赵母回来那会儿,一帮子人在树底下乘凉偷闲,拉过去就是好一顿打听。
赵母痛失七十多两银子,本就恨毒了乔月,听她们一问,自然是捡难听的说。
先说她抄袭别人的绣样儿才被人给告了,又说乔月忘恩负义,好歹养她一场,居然伙同别人告她,要她赔偿七十多两银子。
七十多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有些人家一辈子也赚不来七十多两,而至于这个别人,指得就是沈家。
好家伙,合着她干的那些缺德事儿她是一句都没提啊!
乔月简直给气笑了,“婶子,那你且说说,她说这事儿你能信吗?”
对于这些事儿,大多数人是无感的,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谁叫她赵李氏平日里仗着自己有钱就狗眼看人低,可这乡里乡亲的处着,若是有些人心里真有个什么,也挺不好的。
赵李氏抹黑她,难不成她还不能反驳了,乔月索性就把话说开了。
面对她这问话,众人倒不知道怎么答了,毕竟乔月被抓走是事实,而赵李氏回来时,那虚弱的样子,好像被人吸了精气一样。而且昨晚上有人还听见老赵家吵架的声音了呢,好像就是为了钱,应该也不似作假。
乔月也知道村里的人大多没念过书更没去过县衙,许多事情都是人云亦云,而且她们能问她,就说明她们对赵母所说还是心存疑虑,索性就解释开了。
毕竟,她可不愿意背这口黑锅。
乔月说:“我昨儿个被官府带走,确实是被人给告了,说我剽窃他们的创意,但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也多亏县令大人英明还我清白,不然我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至于说那七十多两银子嘛……”
乔悦笑了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当年赵家是怎么富起来的?”
“当然记得了,不是说你爹去世,然后才……”男人说完这话忽然顿住了,然后和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对呀,赵家之所以能富起来,靠的都是我爹留下来的钱,也就是我的钱,那我现在要回我的钱有什么问题吗?”
“……”要回自己的钱,这能有什么问题呢?
“那你之前怎么……?”有人弱弱地提出疑问。
虽然欲言又止,但乔月还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之前我是念在她好歹养了我一场的份上,为了不闹的撕破脸皮不好看,准备算了。可谁知我嫁到沈家,她除了几件赵燕儿的破衣服,是连一分都没有给我。”
“他霸占原属于我的钱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联合杨记绣纺的人做伪证来坏我的名声和生意。她都这样了,难不成我还要忍,那也太傻了吧。”
乔月说完,一众村民霎时炸开了锅。
“所以,她今早被带走,是去做伪证的?”
“难怪问她官差带她去干啥了她不说,原来竟是这样!”
“那现在闹成这样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作的。”
“就是就是,活该,活该。”
想比赵李氏的含糊其辞,乔月说的话可就有可信度的多了,毕竟,乔月现在就站在她们面前,那肯定是被冤枉的,而赵家能富起来,确实靠的也是人乔月他爹留下来的钱。
如今闹成这样,是她赵李氏拎不清,怪得了谁。
村里向来没有秘密可言,乔月这会儿说的话,不出中午便能传遍整个村子,就连村里的小孩儿都能知晓。
对于这事儿乔月倒是乐见其成,免得有不知情的人听了赵母的话,觉得是沈青书挑唆她的。
读书人的名声,还是顶重要的。
将她们挖来的魔芋都收了,乔月拾掇了下自己,打算去向山村找春草。
她得弄清楚这绣样儿究竟是如何到的杨记绣坊的手里的。
换好衣服,乔月正说要捯饬一下头发,却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在院里晒被子的沈母去开了门,来人竟然是春草。
chapter49 争吵
春草来得及急, 像是跑来的,哭的梨花带雨的,等看见乔月后, 满是歉意地说自己对不起她。
“咋了,有啥事儿你慢慢说?”看她这样, 乔月只好先安抚她,和她一块儿进了屋。
“别哭了, 你先说咋了。”
“我, 我听说你昨日被官差带去是因为剽窃了别人的绣品, ”春草哽咽着, 想努力把话说完,可终是忍不住, “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月月,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看好绣品,也没有防着我娘。”
“你娘?”乔月皱眉,拿起手帕帮她擦去眼泪, “你好好说, 到底怎么回事儿?”
春草也知道哭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可现下她就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乔月,她对她那么好,自己却给她使绊子, 添麻烦。虽然不是她干的, 但却是从她那儿开始的。
“你那绣品, 是,是我娘拿去给了赵燕儿她娘看, 然后描的图。”
“……”乔月皱眉。
这事儿,其实还得从乔月收购村里人的魔芋说起。
当时赵母因为魔芋豆腐的事儿折了十两银子,心疼得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无奈,她就想着先去杨记绣坊将她这个月的那一两银子拿回来,填补填补,好让心里舒坦点儿。
可如今玲珑阁新品层出,抢走了杨记的不少生意,而更让他生气的是,这玲珑阁的新画师居然是乔月。
杨显本就一直和赵家有联系,所以对乔乐并不陌生。如今杨记绣房被乔月害得生意惨淡,他心里也憋着气呢。赵母一去,肯定是被他臭骂一顿,说她养了个祸害,抢走了杨记一大半的生意。
赵母这才知道原来乔月不仅做着磨芋豆腐的生意,这绣品的样式竟也是她画的,登时气得差点抽过去。
合着这小蹄子在她家的时候藏拙呢,装作啥都不会的样子。
但她也很清楚,自那次的魔芋事件后,那小蹄子指定是防着她们呢,再想算计他,怕是不能了。
钱没要到还碰了一鼻子灰,赵母气轰轰地回家,却在村口碰上了闲聊的村里人。一个个的都在炫耀,说是在山上挖魔芋,去乔月那儿挣了多少钱。
他们笑得开怀的样子,当然是刺痛了赵母的眼,自己如今处处不顺,乔月离开她家,却过得顺风顺水风生水起。
更可气的是,这些人竟说沈家的日子现在过得要比赵家都好。
这怎么可能,就沈家那个穷窟窿,得多少银子才填的满。
赵母气不过,刚说要讽刺几句,结果有人却问起了春草娘。说如今魔芋这么挣钱,怎么平常不见她家春草去山上,一天窝在家里都干啥呢?
说起这个,春草娘也怄着气呢,大骂春草拎不清。
说春草帮乔月绣绣品,起早贪黑的,一副才能挣几个钱,还不如挖魔芋来钱快呢,可偏偏家里那个死妮子乐意的很,怎么说都不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春草娘抱怨的话,却让赵母心下有了合计。
于是次日,她便又去了杨记绣坊,将这事儿给杨显说了,这才有了这场密谋已久的算计。
有杨记绣坊做靠山,赵母当晚就偷偷找了春草娘,让她想办法将春草绣的绣品偷出来,只要一小会儿,她们就描个图,事成之后,给她半两银子。
春草娘也是眼皮子浅的,半两银子就是五百文,靠春草刺绣也要绣好久,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次日,她一早就打发春草去山上挖野菜,说自己想吃野菜饽饽,而趁着这个时间,赵母带着人来了春草家,描下了四幅绣样儿图。
原本说好描完图就给钱的,可赵母最近折财太多,虽然这钱是杨显给的,但钱到了她手里便舍不得拿出来了,最终给了春草娘二百文,说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就给。
春草娘拿着钱,心里也是乐滋滋的,反正赵母也跑不了,便没再多说什么。
这事儿一直瞒着春草,所以她也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今早,她娘跑去找赵母和人家吵架,要讨回那三百文钱。
昨日他娘一早儿就回娘家去了,到晚上才回来,所以不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儿,今天早上去山上挖魔芋,听到村里人说赵母要赔乔月七十多两银子,魔芋都不挖了,急急忙忙地下山,就去找赵李氏要钱。
她了解那个老妪婆,若是一下子给出去这么多钱,欠着她的三百文指定是要不回来了。
春草在家里听到自家老娘和赵燕儿她娘吵架的声音,原想着出去拉架,谁知就听到两人是为这事儿吵的,气的她嚎啕大哭,质问她娘为什么。
结果她娘却说,“你一天累死累活的能挣几个钱,还不如一口气得来五百文呢。一个刺绣活计,没了就没了,反正你也到年龄了,不如想想怎么嫁个好人家。”
春草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娘。
而且她很清楚,她娘拿了这钱是一分都不会给她的,只会留着给她儿子娶媳妇。
她气得架也不想劝了,就来找乔月说明情况,道歉。
“其实我早该察觉到的,我那天从家里回来就发现她鬼鬼祟祟的在我房里找什么。我问她,她就说随便看看,我以为她是在找我藏的钱呢,她以前也这样,就没有多想,原来她竟是动了我的绣样儿。”春草泣不成声,她是实在觉得对不起乔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枉乔月这么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活给她干,还给她那么多钱,可自己呢,就只会添乱。
见春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乔月也没过多地责备她,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好在她提前留了一手,没有造成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好了别哭了,丑死了。”乔月擦干她的眼泪,到底是好友,她也舍不得多说什么,只是公正地做了处理,“这事儿虽然你不知情,但到底是从你那儿出的披露,我之前就说过赏罚分明,把你这次的绣钱全都扣光光,你没意见吧。”
“没有。”春草还以为出了这事儿,乔月肯定是不要她了,谁知只是扣钱。扣钱没关系啊,只要不是不要她,让她再拿出个一百文也不是问题。
“但这事儿,我还得跟陈娘子再说一声,而且你家以后指定是做不成刺绣了,这样吧,你以后要是有空,就来我家做吧。”
乔月话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自己跟春草不在一个村,而春草娘还指着春草干活呢,肯定不会让她乱跑。
“没事儿,我娘那儿你不用担心。”春草拍胸脯保证。
她娘这次做错了事儿,好歹会稍微消停两天,而自己刺绣的活儿没丢,那就有进账。
如今山上魔芋越发的少了,粥多僧少,有些时候她娘早早上山,也不见得能挖得着。
所以自己只要继续给钱,她娘就不会阻拦她。
活儿没丢,春草还是比较庆幸的,至于乔月扣掉的那一百文,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做错了事儿,就该受罚。
来的时候哭哭啼啼,回去的时候,春草显然心情还不错。
临近向山村的时候,已经听不见她娘和赵燕儿她娘骂仗的声音了,想来两人是吵完了。
春草回到家,果然屋里平静地很,她娘的房门紧闭着,显然是里面有人,估计被赵燕儿她娘气的不轻,在屋里睡觉呢。
但春草心里还生着气呢,所以并不打算管她,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打开门,里头的一幕却叫她傻眼了。
只见原本被她收拾的整齐地房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桌椅板凳乱翻着,叠放整齐的衣服也被人拉的乱七八糟,床上的被褥也被人掀起来了,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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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春草心下一凉,快步走到床前,果然看见了自己藏钱的盒子被人找了出来。
盒子开着扔在被子堆里,而里头,空空如也,一个铜钱的影子都不见。
“娘……”春草瞬间猜到了这是谁做的,气得大吼一声就往隔壁走去,“嘭”地一声推开门,就见她娘做贼心虚地在藏着什么。
“你藏的是什么东西,”春草已经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大吼道:“说啊,你藏的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冯氏(春草娘)果然心虚,见她这样,下意识地就要把装钱的盒子往床上的柜子里藏去,却被春草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
打开盒子,里面还散乱着几颗碎银子和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铜钱,明显就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
春草气极,顺手就要拿出她的钱,冯氏见状,拎起一旁柱子上挂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就打了下来。
“好你个小蹄子,背着我藏钱也就罢了,现在竟敢从老娘手里抢东西了。”
要不是赵燕儿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这小蹄子联合那小贱人糊弄她。什么十几文,那是整整一次一百文,不过才绣了几天的刺绣,居然就攒下来二两银子。
鸡毛掸子重重地打在了春草身上,夏日里穿得薄,那细细的竹竿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肉上,“噼啪”作响。
被打的地方火烧火燎的,但春草就是攥着她的钱不撒手,这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嫁妆,凭什么要给她娘。
这可就彻底惹怒了她娘了,揪着她的衣裳,又是掐,又是拧,手里的鸡毛掸子也胡乱挥着,好几次都抽在了春草的脸上。
春草哭着,躲着,说着好话,可惜都没用。到底是她低估了她娘的狠心,她也是反抗,越是不肯,她就打得越狠。
终是没能敌得过他娘,冯氏抢到了钱,一把将她推在地上,扔下鸡毛掸子,喘着粗气将钱装进盒子里,准备锁进柜子里。
“这钱进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你别想拿。”
“那是我的钱。”春草浑身都没一块儿好地了,到处都火辣辣地疼,可她还是不甘心,站起身来冲到她娘面前,就要抢箱子。
“娘,这是我的钱,这是我攒的嫁妆钱,你不能拿走,娘。”
“起开,”对于春草的哭诉,冯氏根本不为所动,一把将她给推开了,“什么你的钱?你你弟都还没娶媳妇儿呢,你一个丫头片子,攒什么嫁妆。”
“你就知道偏心栓子,”春草气得大吼,“就因为他是个男娃。可哥的媳妇儿都能自己攒钱娶,为什么他就不能,他就是个废物。”
春草话音刚落,“啪”地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给打懵了。
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春草那个自己不挣钱,需要她攒的嫁妆才能娶到媳妇儿的弟弟刘栓子。
他一直在隔壁睡觉,听到两人的吵闹声才跑过来看的。顺带着过来的,还有刚从地上回来的春草的哥哥刘顺子,以及她的嫂子吴氏。
春草被那一个巴掌打得脑子里“嗡嗡”的,然后就听见刘栓子说: “刘春草,你怎么跟娘说话呢。”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就是个废物吗?”
“你再说。”被人点破了实质,刘栓子恼羞成怒,反手又是一巴掌。
春草气极,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她娘牢牢抓住,看她的目光像是再看仇人,“你今天敢打你弟弟试试看。”
一切来的太快,吴氏和顺子就是想拉也拉不住,春草看看她娘那凶神恶煞的面容,再看看她着白眼狼的弟弟,也终于对这个家死心了。
或者说,是对这两个人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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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们俩才是一家人。”春草捂着脸,豆大的泪珠止都止不住,“既然这个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那我走。”
说完,她就推开二人,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她娘的骂声,“好,滚,死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屋里的两人无动于衷,倒是春草他哥想去追,却被吴氏给叫住了,“你干啥去啊,没听见屋里意意哭了吗,还不快去哄。”
“可是春草……”顺子有些不放心。
“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儿,人家亲娘都不关心,你瞎操什么闲心。”
顺子向来怕自己这个媳妇儿,也不敢再说话,只得灰溜溜地回屋去哄孩子。
吴氏看着屋里头那无动于衷的母子两,只觉得心寒的紧。抛开其他不说,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女儿和同胞的姐姐,咋就能心硬到这种程度。
“唉,我还是瞧瞧去吧,”吴氏翻着白眼出门,“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心咋就能这么偏呢,我不是没长心吧!”
“你……”冯氏知道吴氏是在说自己,指着指头就要再骂,却被栓子给安抚了下来。
“娘你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还是你贴心呀,哪像你哥,耳根子软,就知道听他媳妇儿的,任由她媳妇儿作威作福,生了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一天得瑟什么。”冯氏抱怨,“看来以后呀,指着他养老是没希望了。”
“没事儿娘,”栓子轻抚着冯氏的后背给她顺气,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装钱的盒子,“以后呀,我给你养老,让你享福。”
“哎,好,好。”冯氏只觉得心里熨贴,满心觉得还是小儿子好,也亏得她多生了一个,不然以后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chapter50 住处
吴氏出门的时候, 春草已经不见人了。她估摸着这种情况春草应该会去找,乔月,便直往村子外面追。
但其实, 春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家, 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泪水迷蒙了眼眶,春草一边哭一边走, 脚下一个踩空, 直直的摔到了沟里。
“啊!”
她惊叫一声窜了下去, 后面刚看到她人的吴氏吓了一跳, 忙跑上前来,一个纵步跳下沟去。
“怎么样?没事儿吧, 那儿摔着没?”吴氏扶她起来关心道。
温柔的关怀, 让春草越发觉得委屈了。
“嫂子。”春草一把抱着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
在那个家里, 也就只有她哥和嫂子关心她。虽然说她嫂子嘴毒点儿经常说她,但也都是为了她好,她都晓得。
可是她娘……
吴氏也知道她心里委屈, 摊上这样的娘, 一心想着小儿子,是个人都受不了。
她抱着春草,伸手缓缓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慢慢冷静下来了, 才开口问:“你就这么跑出来了, 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春草摇头, “但是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她泪眼婆娑地说:“嫂子,我不想要这个娘了。”
她不明白, 同样是娘,怎得大花她娘就待她那般好,秀儿她娘也总是心疼她。
就算她娘觉得刘栓子是男孩,他娘重男轻女,可大哥也是男的呐,怎得不见娘对哥好一点,说到底,还是她娘偏心。
这次的事,算是伤透了她的心,而她也看透了那两人。那个家里,除了对她好的大哥和大嫂,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了。
吴氏也知道自己婆婆在那个花言巧语的小叔子的哄骗下已经中毒太深没法救了。而且他小叔子说白了就是个废物,一天啥也不干,干一点儿就腰酸腿疼要歇着,光凭一张嘴来哄冯氏开心。
而刚好冯氏又偏心,就吃他这一套。
如今冯氏还康健,还至少有个人管着,说等以后逢是老了,估计就只有拖累他们的份儿了。
别说春草想走了,她都想分家了。
可春草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无依无靠的,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你先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我去找乔月看看,看她有什么注意没有。” 吴氏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她知道乔月总往县城跑,说不定她有法子。春草现在也是没招儿了,她私心里想着不麻烦乔月,可是除了乔月,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吴氏找到沈家的时候,乔月正打算去一趟县里。
杨记的道歉书今日就登报了,她得去看看效果如何,而且刺绣被泄露一事,她也须得去向陈娘子说明情况。
得知春草要离家出走,她急忙跟着吴氏一块儿过去。
吴氏先前就说过春草被她娘和他弟打了,但乔月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两边的脸颊都肿了,手腕上,脚腕上,凡事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伤横累累的,早上来见她时还梳得平平整整的头发,现下也乱糟糟的,像是被人撕扯过。
说实话,乔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好歹是亲娘亲弟弟,咋就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走,先去我家。”
将春草带回家里,沈母看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平日里冯婆子只是好占点小便宜,没想到打人居然这么狠。
烧了热水淘了布巾给春草捂着脸消肿,乔月也开始考虑春草的去处。
那娘儿俩狠毒成这样,春草势必是不能回家的。但待在她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乔月觉得可以去麻烦一下陈娘子。她那儿绣楼安排绣娘们的食宿,应该有空房间。
“那就麻烦你了。”县城吴氏肯定是去不了,但好在乔月靠谱,她也放心将春草交给她。
“没事儿,我还要谢你没劝春草回去呢。”
俗话说在外不扬家丑,冯氏好歹是她婆婆,听了这话,吴氏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见乔月和春草去了县城,吴氏也原路返回回了家。
屋里的门还是她走时的状态,冯氏还坐在那儿,眼睛瞪着外头,见她一个人回来,气得“噌”地一下站起来。
“那小蹄子人呢?”
“没找到。”吴氏说。
“能耐了她,”冯氏原本还等着春草回来再发一顿火呢,这下算是憋在心里了,破口大骂道:“有本事就别回来,被野男人抢去,被狼叼了去,死了才好。”
“娘,”听她说话这么难听,吴氏不满的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就是啊娘,何必为了一个外人气着了自己。”刘栓子也跟着劝,可他这话说的很不入耳。
“春草好歹是你姐姐,什么外人。”吴氏看不下去了。
“我又没说错,她迟早要嫁人,不是外人是什么。还把娘气成这样,能的她。”刘栓子呛声道,而对于他这样的想法,冯氏没有丝毫的触动。
但吴氏却再也忍不了了,“再能也没有你能吧,一个啥也不干的废物,连取媳妇儿的钱都要剥削春草攒的嫁妆,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告诉你,全家任何人都有资格说春草,就你刘栓子没有。要不是娘护着你,我告诉你,我早抽你了。”
吴氏家里也有三个男孩子,可从小父母对她们就是一视同仁的,哪怕偶尔会偏向着小一点的弟弟,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剥削她自己攒的钱给哥哥弟弟娶媳妇儿的。
冯氏偏心也就罢了,他刘栓子凭什么对春草动手,他有什么资格。
“你敢打一个试试。”吴氏的话让冯氏勃然大怒,瞪着吴氏的眼睛里冒着火气,好似吴氏再敢多说一句她就要将她烧成灰烬。
刘顺子正在屋里哄孩子呢,听到隔壁屋的吵闹声忙跑出来看。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忙进来当和事佬。
“哎哟,这咋又吵起来了,”他拉了一下吴氏的胳膊,“快,意意饿了你过去瞅瞅,我怎么哄她都不消停。”
说完,他又看向冯氏,“娘,你中午吃什么,我让娟儿给你做?”
“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怎么能不吃呢,不吃对身体多不好?”说完,他又捣了下不肯挪步的吴氏,“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没听见孩子哭啊。”
“……”
两人回到房间,吴氏气得一屁股做到床上。
“娟儿……”刘顺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想说我呀。”吴氏语气有些不好。
“没有,我就是说你没必要和娘置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心气坏了身子。”
这句话让吴氏瞬间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看不惯她,处处纵着老二,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拿着我们挣的钱,给那种人娶媳妇,我想想都心疼。”
“谁说不是呢。”说起这个,顺子也只能默默跟着叹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娘偏心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没长一张像老二那样会说的嘴呢,只是辛苦吴氏了,跟着他受尽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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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乔月带着春草到了玲珑阁。
比起往日上新的阵势,今日玲珑阁的人算是少的了,但总归比昨日好了许多。
吴江他们都忙着,看见乔月,也只能匆匆打个招呼。
“陈娘子在吗?”乔月问。
“在楼上呢。”有店小二回答。
“走,到楼上去。”乔月拉着春草上楼。但春草四肢僵硬,活像个木头人。
一方面是要见陌生人的紧张,另一方面则是惊艳。在家里,日常去县里是没有她的份的,她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跟着她娘去集上,为得就是能多个人提东西。
过年集上人也挺多,但春草明白,眼下的这些人和集上的人是两码事,她们穿的绫罗绸缎,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她们头上的珠钗花钿,更是她想都想象不来的。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每一个,都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以前她总觉得她跟乔月是一样的,哪怕后来乔月靠魔芋和刺绣发迹了,但她待她的态度,让她依旧觉得乔月就是之前那个和她一块儿玩到大的朋友,没什么差距。
可现在,乔月可以大大方方的和这里的人说话,他们也十分尊敬她,再反观自己,就是连见个人,都害怕地紧。
“怎么了?”乔月感受到她的僵硬,回过头来看她。
“月月……”春草欲言又止,她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没事儿的,陈娘子为人很好的,况且我们就只是来问问,不行咱在想其他法子。”乔月看出她的紧张,捏了捏她的手,“难道你想再回去?”
若说乔月前面的话还不足以让春草放松下来,那后面那句,就犹如在春草心里放了根定海神针。
是啊,还有什么是比那个家还让人害怕,让人厌恶,让人绝望的存在了吗?
没有。
“走吧。”春草提了提精神,但还是没忍住捏紧了乔月的手。
两人敲门进屋,陈娘子正在研究宋记布坊送来的新的布料,说是什么浮光锦,颜色还挺好看。
两人都这么熟了,乔月也没卖关子,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她娘和她弟打的?”听到这儿,陈娘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春草脸上的伤不轻,哪怕已经热敷过了,那五指印还是清晰可见。陈娘子原以为是被坏人给欺负了打的,却不想竟是这个原因。
什么样的娘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陈娘子也是做母亲的,也有一个女儿,当即觉得眼窝一热。
而且,那母亲下狠手不是东西也就罢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弟弟他凭什么。
“那弟弟是和她同胞的,她娘偏心,春草之前从我这儿挣得钱,现在全被她娘给搜刮干净了,说要留着给他弟娶媳妇儿,春草不依,就被打了。”乔月说明情况,但听的人是直上火。
“这媳妇能娶得起就娶,娶不起就算了,抠搜闺女攒的嫁妆,也真能干得出来。”陈娘子说着,上手抚开了春草颊边的碎发,红肿的脸颊,看的她满眼心疼。
春草这名字她听过,之前乔月就说过,她刺绣的样品就是春草绣的。
她绣功不错,甚至比绣楼大多数绣娘的都好,陈娘子一直想见见她,只是不想会在这样的场景。
“只是绣楼那边房间已经满了。”对于乔月的请求,陈娘子稍稍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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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春草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方才陈娘子那个动作,轻轻柔柔的,真的很有一种母亲的温柔,这是她在冯氏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眼中有失望,但春草也知道自己这事儿确实麻烦,开口,“如果没有的话……”
“不过你要是愿意的,可以先跟着我到家里去住,索性我也一个人。”
春草正想说如果没地方就不勉强了,结果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惊得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春草,还不快谢谢陈娘子。”还是乔月先反应过来,脸上一喜,高兴地推了推愣神的她。
“啊?” 春草还懵着呢,随即才明白陈娘子居然让她去家里住,忙道谢道:“哦哦,谢谢陈娘子。”
春草住的地方暂时就有着落了,陈娘子是打算着春草住就住在陈府,平日里做活儿可以到绣楼那边儿去。
反正两地儿也离得不远。
原以为只是找个住处,没想到陈娘子居然连活都给她找好了,春草当下感激不已,说着就要跪下给陈娘子磕头,好在她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
“快起来,快起来,我这儿可不兴这个。”跪来跪去这一套,是那些豪门大宅里的繁文缛节,陈娘子既然当年敢毅然和离,那就说明对于礼节,她其实看得并不重。
与其在这儿跪来跪去,磕来磕去的,好不如好好做活来得实在呢。
陈娘子还得一会儿才回去,乔月就先回去了,临走前,她又叮嘱春草,让她不必害怕。陈娘子人好,绣楼的那些绣娘们她也见过,都是好相与的。
明日云上书院放假,她估计得到后日才能来看她。
“月月,谢谢你。”在她的喋喋不休下,春草还是没忍住抱了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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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乔月,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窝窝里蹲着呢。也亏得她之前没有听冯氏的话,和乔月断了往来。
“好了,快进去吧,脸上本就有伤,哭成这样,万一留疤就不好了。”乔月擦干她的眼泪,催促着让她回去。
她知道,春草心里是有恐惧的,可这一关,她必须自己克服。她也看得出来,陈娘子是真心怜爱她,如果春草能抓住这次机会,至少以后,她的日子不会难过。
回到村里,乔月借二狗子的口给吴氏传了信,说春草在玲珑阁安顿下了,让她不要担心。
见乔月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吴氏也不由得高看了乔月两眼。
到了晚上,冯氏拐弯抹角地要她夫妻俩去找春草回来,她也假装听不懂,连带着还把刘顺子打发去看孩子,自己洗完锅后,就直接去睡觉了。
冯氏见状,大骂她没心肝儿不管小姑子死活,她也假装听不到,抱着女儿沉沉睡去。
至于后来冯氏一直不见春草回来,怀疑她被乔月藏起来了,跑到沈家去闹,却被向溪村的人给骂了这事儿,就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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