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 41 章
◎真是没眼看啊!◎
41
温暖的厢房里, 厚重石器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
陆承沉着脸,一手扶着捣药罐,一手凿着捣药棒, 浓郁的药香渐渐弥漫至整个屋子。
“你到底何时松手?”
这个盲眼的男子终于忍无可忍,他深呼一口气, 放下手中的捣药棒, 满脸写着不高兴。
“……再说呗。”
唐乐乐班眯着眼, 得意地趴在陆承的后背,此刻的她如同一只小猫,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唐七, 你是不是太过任性了?”
陆承不敢挣扎, 怕下手没轻重把人又弄伤了, 但若任她继续这么黏着自己, 今夜什么事都甭想干了。
“你为何不害怕我?”
她不知道他为何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但唐乐乐却觉得自己凭空矮上他一截。
爹爹说过, 在这世上, 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
于是乎,她不敢松手, 深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梦。梦终有一日会醒, 届时他的温柔, 他的轻声细语,统统都会烟消云散的。
“我为何要怕你?”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陆承半挑着眉转过半张脸,险些贴到唐乐乐的脸上。
“天底下的奇难杂症都往我的诊室跑,唯独你特殊, 要让我怕你?”
他如此打趣她, 换平时唐乐乐肯定要跳脚了。可是这次, 她竟学会沉默。
一时间屋子里太过安静,又过半晌,陆承揶揄自己:“反正我只是个眼盲之人,纵然姑娘学的是七十二变,可以变成男子,可以变成女子,反正就算你当着我的面,变成一只爱黏着人不撒手的浑猴子,也是吓不着我的。”
“你……!”
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变这般伶牙俐齿?
唐乐乐不服气地哼唧一声,心宽了,手也跟着松开了。
“陆神医今日还真是幽默呢!”
说着,她又贴上去,用下巴抵着陆承的肩膀。
“你这是又在捣鼓什么?”
唐乐乐满不在意地把捣药罐拿来,从里头捡起半株药材,见之,立刻撇起嘴,扔了回去。
“咦——”
从小到大,这类治疗血亏之症的药材爹爹不知给自己喂了多少,如今唐乐一味药都不想见着,见一次,恶心一次。
“拿走拿走!你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想想我们明日去镇里吃点什么好的。”
说着,她赶紧把罐子丢到一个陆承摸不着的地方,省的他敲敲捶捶地影响她的心情。
“快把罐子还我!”
手中的东西突然被人拿走的陆承很是意外,他看不见,气得真想拿那根捣药的棒槌敲唐乐乐的脑袋,张口斥责:
“唐七,你应该知道那瓶药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要为你做一瓶既无毒又可止血的金创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领情!”
整一个白天,他与阿东阿西都在后山采药,今时不同往日,珍贵稀少的药材不是随时都能得到,需要自己层层把关才行。
“你怎不吭声?”
陆承眯了眯眼睛,盯着离他极近的模糊人影,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不信我配的出来?”
房间里静地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突然,唐乐乐轻轻一笑,离陆承远了些。
“爹爹说,我活不过二十。明年,我就十八了。”
“你你瞎说什么!”
生平第一次,陆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死”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他气愤地丢掉自己手中的倒药棒槌,抓着唐乐乐的胳膊说道:“我保证,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走在你前面!”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自打昨日他在唐乐乐体内摸到男子的脉,陆承的脑海里便想了千种万种的原由。
明明阴阳颠倒,气血两亏,毒入五脏,却可以形如常人,她的脉象远超过他的过往所学。
“你知道为什么我用普通的金疮药止不住血吗?”
陆承神情一滞,随即摇头,开始听唐乐乐讲述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我娘自幼不喜欢我,我出生没几年,她便服毒寻了短见,还顺带给我喂了一碗,想来是想带我一起走的。好在我那时候太小,嫌那碗东西太苦,全吐了出来。不过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变得极差,小磕小碰要小半年才好,摔一跤,就更止不住血了。同龄的孩子日渐长大,我却越来越瘦弱,七岁的时候还在穿四岁的衣服。”
“那……可有解药医治?”
陆承心中一惊,联想起昨夜马车内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顿时神情严肃。
“你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从来只见唐乐乐欺负别人,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身子。
“我娘是唐门最会制毒的人,她不留任何的线索,便是不给我爹制出解药的机会。”
唐乐乐无奈地笑笑,语气轻松,好像是在与陆承谈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
她如此事不关己,让陆承心头一沉。
“我是爹爹唯一的孩子,他不想放弃我,为了让我活命,爹爹寻遍天下奇药,又带我看遍天下神医,直到我九岁那年,他带我路过一场神医谷的义诊,在场所有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岁,然而有一个年轻的小哥哥却随口说了句:‘要是个男孩子话,或许还有得救”
“”
“我们回到唐门后,爹爹顺着这个小哥哥的思路,想到一个偏门的法子。他用药物不断地刺激我体内的经脉,促其扩张,慢慢的我的身体如同同龄男孩子一般强壮,身子的体质也变了,普通的小磕小碰,便不再危及我的生命。不过,你知道,凡事皆有代价,从此世上多了一个唐七,却没有唐乐乐存在的理由了。”
“你你”
屋内烛光闪动,陆承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珠子慌乱地寻找唐乐乐的脸,然而却始终无法聚焦到一块儿,看起来令人心疼。
“你你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那年陆承十三岁,第一次跟随谷主陆昌明出去义诊。
正是踌躇满志的少年,以为自己学有所成,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无奈却因为看不清人,又看不清字,被在场所有病患冷嘲热讽。
少年的陆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郁郁不得志,没想到有个小女孩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偷偷地跑到他的身边。
“小哥哥,你怎么不开心?”
说罢,小姑娘摘下一颗冰糖葫芦递到陆承的面前。
“爹爹说了,人不开心,就要吃点甜的。”
那日风和日丽,那颗鲜红的冰糖葫芦在陆承眼里格外显眼,他准确地接过那颗酸酸甜甜的果子,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在河边分享着美味,再有什么坏心情也被风吹散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听这女童声音,想来不过四五岁,陆承猜她是和家人走散了。
“哎,别提了。我爹爹带我来看病,结果现在还在与大夫吵架呢!”
这小姑娘口气十分老成,陆承听了心中一乐,便说:“妹妹若信我,可否让我给你搭个脉?我帮你看看是什么病。”
“好呀好呀!谢谢小哥哥!”
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姑娘,便是陆承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
时隔多年,虽然当时他无力救治那个女童,却从未忘记她的声音,以及那颗美味的冰糖葫芦。
“这……这不可能。”
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况且……况且当年她的情况明明已经……已经……
陆承瞪大眼睛,这完全不可思议,颤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唐乐乐的脸庞。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她。
干燥粗粝的指腹认真地拂过唐乐乐的嘴唇、鼻梁、再到眼眶、额头……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陆承摸了许久,却始终想不起八年前那个女孩的模样,顿时失落至极。
“你没有看错,我现在就是一个怪物。”
唐乐乐委屈地一说,然而忧伤仿佛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马上,她又展露笑颜。
千里迢迢赶来见他,她可不是来抱怨的。
随即,宽慰陆承说:“我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是赚大发了。”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久以来,他作为神医谷最有名的大夫,一直努力维持着一个瞎子的得体,他不敢做太多的表情,不敢问太多的问题,不敢暴露自己的恐惧与害怕,无知与无措。他努力让自己克制,克制地让自己“得体”,然而如今他完全败了,败地溃不成军。
此刻的陆承,慌乱无法,手足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承茫然地垂下手,他万万没想到,当年一句无心之言,竟改变了一个女孩的命运
逆天改命是何其痛苦,没想到她爹爹竟如此执拗,会如此折磨自己已经病重的女儿。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当年定是很痛吧。”
陆承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发抖。
他久久不能释怀,却听唐乐乐为他宽心:“不疼的,我爹爹手下有好多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他们挡在我前头,我又怎么会疼呢?”
“你又要骗我!”
他才不要听她的那些鬼话,一只手一把搂过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心中苦涩。
“唐七!你嘴里到底什么时候有过真话?!”
他又气又恼,然而怀中的人却是嬉嬉笑笑,恨不以为然。
“反正这事儿谁道歉,都轮不到小哥哥道歉的。”
唐乐乐开心地钻进陆承的怀里,放肆的享受他身上特有的药香。
“你”
若不是这两天反反复复为唐乐乐把脉,陆承差点以为她在编故事!
之前,他只当她天生乐观,如今才明白这世间是没有无缘无故的快乐。
唐乐乐快乐,那是因为她自小就有今天没明天,习惯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时常想,若是没有小哥哥你当时无心之言,也就没有现在的我。这些年,我一直很很很很想再见小哥哥一面,如今见到了,便是此生无憾了。”
她已经十分满意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即便她知道强行断药变回女子会面临什么,但心中仍是十分甘愿。
人生苦短,与其缝缝补补地苟活于世,还不如堂堂正正地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师傅,我和阿东按您说的,已经这些白芍都切得薄薄的了”
这时,阿西拿着手中的药材,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他刚一抬头,随即看见屋内两人正拥抱在一起。
“哎哟——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没眼看啊!
阿西捂着眼,赶紧掉头就跑
【📢作者有话说】
这章陆承这小子有行动上的进步哦!赶紧鼓励!表扬!要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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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第 42 章
◎“你别过来!我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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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 阿东打开房间窗户,窗外已是一个白泱泱的冰雪世界。
“快关上,别打扰师傅休息。”
阿西忙在身后催促。
自唐乐乐的房间出来, 陆承更是紧着手头的药材,连夜制药, 直到天快亮了, 他才睡去。
两个徒弟轮班为其打下手, 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现在你一个哈欠我一个哈欠, 面露疲态。
“你说, 唐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师傅对病人这么上心的。”
阿东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 见阿西已经穿上棉袄子, 连忙搓搓凉手,说自己也要去加衣。
从前他们三人在桃花岛从未有这种事情发生, 只因起云轩早早立下规矩:不接急诊, 每月固定时间会诊,看诊日到点收工, 绝不加时。
“少问多看!不该我们过问的,一句都别提!”
阿西对阿东没好气。一想到昨夜在唐乐乐房间所见之事, 就觉十分晦气。
跟随陆承已经有些年数, 明眼人都知道谷主陆昌明是多么偏爱自家师傅。这次若不是唐七大闹桃花岛,他们师徒三人根本不会沦落在这穷乡僻壤。
如今倒好,他们被赶出师门不说,还要为唐门的妖女忙进忙出, 可真不知道图什么?!
就在这时, 店小二不请自来。
打开门, 言午许就站在门外。
原来昨夜他一直站在客栈大门外等候,店家见他可怜,让他在柴房里哆哆嗦嗦过了一夜。
“你怎么还有脸来?”
“我想与陆大夫当面道歉。”
阿东阿西互相一瞧,没想到这个言午许居然如此执着。
“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阿西本就心烦,忙着赶人,没想到背后却响起陆承的声音:“是谁在外头?”
其实,床上之人早就醒了,为唐乐乐配药之事一刻都不能耽搁,陆承心中已有几套方案,但每每想到唐乐乐会吃到的苦头以及还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便更是头大不已。
他稍稍一入眠,便频频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
关心则乱,此话放在陆承身上,最最合适。
“师傅,这里有我们,您再睡一会儿吧。”
阿东一回头,见陆承只着单衣摸索着过来,连忙跑去搀扶。
“陆大夫!”
言午许听到屋里的动静,立刻不顾阿西的阻拦,跑去陆承面前跪下认错。
“那日是我愚笨鲁莽,日后绝不再犯。还请陆大夫宽宏大量,在姑娘面前为我说情!”
说着,便抱拳低头,与那日打人的架势完全相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陆承话语冷淡,一双眼朝着旁的反向,在言午许看来轻蔑至极。他显然不想与自己多说,又命阿东来为其穿衣。
言午许再次被阿西往外赶,临走时,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陆承。
只见他着一件雪白单衣,白净的皮肤看得出平日里定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清高模样,看的言午许咬牙切齿。
与陆承相比,言午许一身布衣又是泥又是血又是汗,一边脸也被唐乐乐打的红肿不堪,全身上下没一处能看的。
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可是凭什么他就是天上云?自己却要是地上泥?言午许不服。
“师傅,我看这人跟头小狼一样,留在身边,真的妥当吗?”
阿东心有疑惑,却听陆承责备道:“小二说昨夜他就在门外?!你俩为何不来告知?你们可知这大雪之夜最易把人冻伤冻死,届时便是后悔莫及!”
在外人面前一向面无表情的陆承,此刻又变成教徒严厉的师傅,只见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待会吃饭的时候把小言叫上,顺带把乐乐也请来。这么冷的天,别再为难他人。”
他向来独来独往,不善交际,没想到如今却要做和事佬,称呼唐七一声“乐乐”,更是让两位徒弟侧目。
“师傅,我不喜欢唐七!她的事情为什么要与我们牵扯?!”
站在一旁的阿西突然转身,把洗脸盆往旁边一搁。
他愤愤不平,明明一切事端都是唐七惹出来的,凭什么现在连师傅都一心向她?
见着阿西如此一反常态,阿东跟着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西已经堵气跑出屋去。
“师傅”
阿东为难,他虽比阿西早出生几个月,但从来都是阿西拿主意,如今却
“随他。”陆承叹了口气,闭上眼,满是疲惫。随即,他转头对阿东说:“你要是想走,也请自便吧。”
这一大清早,师徒三人心情全被弄坏了,早饭自然是不了了之。
而走廊的另一边,唐乐乐却睡得饱饱,心情好好。
多活一天是一天,眼下她只想出门玩雪。
“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乐乐一开房门,只见言午许守在门外,像个门神。
“是陆大夫让我来照顾你的。”
这次他聪明了,知道陆承在唐乐乐心中的地位非凡,便拉他做挡箭牌。
“哦?他真这么说的?”
唐乐乐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少女的娇羞显露无疑,也不考究言午许说的是真是假。
“那好吧,既然陆承不追究你,你就继续跟在我身边吧。”
她心中唯有陆承一人。
至于其他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唐乐乐可不在乎,日后都是些过眼云烟罢了。
“谢谢姑娘!”
对比昨日,唐乐乐今日对自己客气许多,言午许如同得到大赦一般,心中一颗大石落下,等了一夜的眼睛顿时有了光。
“姑娘可否用过早饭?”
言午许本想说自己可以帮她下楼去准备,哪知唐乐乐已经往陆承的房间跑。
“陆承,打不打雪仗?!”
唐乐乐从走廊的这一头跑向那一头,还没走到陆承房间的门口,只听一阵乒铃乓啷的巨响,吓得楼上楼下的房客赶紧开门,探个究竟。
她连忙推门,却见到一向最爱干净的陆承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他被热水泼了一身,那洗面盆飞了老远,留下一地稀稀拉拉的热水,还带着热气。
“你烫到了没?”
唐乐乐急着上前,却见陆承一双手茫然无助地在地上来回摸索,原来阿西临走时的随手一放,不仅绊倒了陆承,还让他手中的一整罐药材全都摔碎到地上。
“药呢?药呢?”
顾不得有旁人在场,陆承嘴里念叨,佝起身子趴在地上,用他微乎其微的目力在一堆摔碎的瓷片中踟躇。
“我来帮你!”
唐乐乐心疼不已,左脚刚踏出一步,却被陆承直接拒绝:“你别过来!我自己可以!”
只见那地上一小束一小束干枯的药材和支离破碎的乳白瓷片混在一起,明明那么明显,他却分辨不出。而且也不知道这人今日又在赌什么气,竟不愿意让旁人帮忙。
闹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住客免不了前来八卦,好在言午许机灵,把门一关,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人。
他跟在唐乐乐身后,二人对话不免听得一清二楚,如今还要像个傻子一般,看地上的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心中只替自家姑娘不值。
他没想到这陆大夫年纪轻轻,眼力竟已经差到如此地步,此前他身边都由两位徒弟服侍,除了动作比寻常人迟缓一些,乍一眼看,还真看不出特别的。
如今看来,这人不就是一个睁眼瞎吗?
难怪姑娘的病他治不了,连个碎片都瞧不见,还想当什么大夫,真是闻所未闻。
言午许心中不禁生起鄙夷。
这时,唐乐乐也按耐不住了,转头呵斥他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把阿东阿西找来!”
“不准找!”
连着两夜未睡,陆承双眼充满了红血丝,他状态好的时候,就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今日更像被蒙了两只黑袋,从袋子里望出去只能看见一些无规则的斑驳。
这样的目力让他无助至极,加上双目干涩难忍,眼下又听到唐乐乐要把自己两位好徒儿请来,顿时一脸愠色,心中的无名火无处可泄。
“为什么不叫他们?你的膝盖再这样泡在水里,我可是要心疼的。”
唐乐乐可以对言午许吆三喝六,但对陆承却只会轻声细语。
“他们不认我这个师傅,我也不想认这两个徒弟。”
俩徒弟闹心,如今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找他们,像是倒求着他们一般。
陆承正在气头上,却听耳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好似是从唐乐乐的方向传来。
“可是我饿了呀。”
唐乐乐揉揉肚子,佯装委屈。
她绕开碎瓷片,抓住陆承的衣角,撒起娇来:“小哥哥,你饿不饿,我真的好饿我饿啊!——”
在场就她生着病,她最大。
“你把这里都交给言午许收拾,我带你换件衣服,报酬是你陪我吃早饭,好不好?”
“你”
陆承哑言,平日里唐乐乐娇惯成性,没想到此刻却把他当孩童哄,他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被浇灭八成。
“你听,咕噜噜咕噜噜——”
不说话就是同意,唐乐乐早就摸清陆承爱钻牛角尖的脾性。
不过,她才不给陆承自暴自弃的机会,抓住陆承的手,将他赶紧离开那堆碎瓷片。生怕他因为看不见一个不小心,一脚踩下去,发生血案。
“快把这儿收拾干净点,回来我要检查。”
她笑嘻嘻为陆承化解难堪,颇有热脸贴冷屁股之嫌,落在言午许眼中十分刺眼。又听唐乐乐要为这个瞎子换衣服,心中更是嫉妒。
“让我来帮陆大夫换衣裳吧,我们都是男子,方便些。”
“那就谢谢小言了。”
陆承心中又感激又惭愧,见这言午许如此爽快,顿时觉得自己没把俩徒儿教好,论懂事,他们还远远不及这个少年。
他哪里知道身为底层,时常需要委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都是常态。
言午许看不起陆承,就如同阿西看不上唐乐乐。
虽是看不起,但他手上却一刻没停,手脚十分利落,很快就帮陆承处理好一切。
“姑娘,穿好了。”
换了干净衣裳的陆承又恢复往日的风度,唐乐乐见了很是满意,拍拍言午许的肩膀,夸道:“你这么能干,看来还我非把你留下不可了。”
“是是”
终于获得唐乐乐的认可,言午许脸上一红,话都说的磕磕巴巴。
他正想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哪知唐乐乐一把抢过陆承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她走一步停一步,小心翼翼扶陆承下楼梯,眼里再无旁人。
“同我在一起,是不是太麻烦了?”
“哪里麻烦了?谁敢说你麻烦,我赐他一整瓶麻辣销魂丸,一瓶不够的话,就再来一瓶!”
“你啊也太霸道了。”
陆承与唐乐乐有说有笑,她黏着他,从背后望去,一高一低的背影看起来极为亲切。
这个该死的瞎子可真是会装可怜!
背后的言午许一脸不屑,心中渐渐起了歹念
【📢作者有话说】
有个词叫:引狼入室,陆承你自求多福吧
🔒43 ☪ 第 43 章
◎“陆承,你堆过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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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完早饭, 唐乐乐迫不及待地拉陆承出去玩雪,被无情拒绝不说,还反手不准她去。
“你背后有伤, 不宜受冻。”
说罢,他便拉着唐乐乐的手, 要把人带上楼。
两人拉拉扯扯, 不料此时店小二慌慌张张跑来。
原来客栈的掌柜一早上都没出来, 此人劳碌半生,从未睡过懒觉。
店小二心觉不对劲,赶紧敲门进去看, 孰料那掌柜竟躺在床上嘴歪口斜, 瘫了半边身子, 完全动弹不得。
“陆大夫, 这大雪天,镇里的大夫一时半会赶不过来的, 还请您救救我家掌柜!”
陆承听闻, 忙让小二带路,只是阿东阿西不知人去何处, 念及更加生气。
所谓养兵前日,用兵一时, 就他俩这等脾性, 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呢?
一行人跟随店小二来到掌柜房间,打开房门,扑面而来一阵恶臭。
那掌柜病的大小便失禁,眼睁睁看有人来了, 但他说不清楚话语, 眼泪从眼眶默默留出脸颊, 场面十分骇人。
“咦——”
唐乐乐见之立刻掩鼻,后退到陆承身后。
术业有专攻,她精通如何把人毒死,但对救人一事毫无兴趣。
反倒是陆承丝毫没有避讳,上前为其把过脉之后,他事无巨细地将掌柜毫无知觉的手脚摸了个遍,又耐心地询问了一些问题,皆由小二代替掌柜回答。
此时的陆承沉着镇定,思路敏捷,比一般大夫更有威严,丝毫看不出一丝残疾之人的畏怯。
“此病一刻都不能干耽搁,我现下就要施针。你们速速去我的房间,把我的药箱子和金针包取来。”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都有事可干,陆承运筹帷幄,他们便听陆承安排。
轻重缓急被他分的尤为清楚,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轮不到唐乐乐沾一根手指头。
“看见没,这就是我看中的男人。”
唐乐乐沾沾自喜,抱着胸与言午许显摆,不料却被陆承下了逐客令:“屋里只能留一人,其余闲杂人等都出去。”
“你?!”
“你也要出去。”
陆承面无表情地洗净手,挽起袖子,取出针包里的金针,一只手先后确认掌柜的百会穴、风池穴,下针之手又快又准,掌柜嗷嗷喊疼。
“还没完。”
他又扎掌柜面部的印堂和太阳穴,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顿时吓傻,全身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
要命,此人真的看不见吗?这金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往左右偏一点,可要扎进掌柜的眼睛里的!
“还在那愣着做什么?!快把他扶起起来!”
陆承偏过脸,好不客气:“你动作还可以试着再慢些,从此你家掌柜如同废人,只能依靠轮椅坐直,休想再站起来走一步!”
“额噗”
见这陆承语气如此严厉,掌柜听了顿时心慌,能动的手指抓住陆承的袖子上下拉扯,可惜嘴里含糊的话,说不清楚。
“无事,有我在,你能恢复的很好。”
陆承知道吓到病人,立即换副面容,低过头浅笑,给这中年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他用金针,先后在掌柜的曲池穴、内关穴、阴陵泉纷纷扎下。
又过片刻,让小二拿笔墨纸来,记下所需的药材,赶紧派人去镇上的药店置办。
“这里还需一会,届时我会自行取针。你也无需在这里守候,早些把药带回来,让他喝下才是正事。”
“那掌柜今后”
店小二被陆承之前的话吓怕,却见他不以为然。
“今日还算救治及时。日后每日都要康复锻炼,最晚三个月,靠自己下床没有问题。记住,切莫劳累。”
“多谢陆大夫!多谢陆大夫!”
小二感激涕零。
他本已经不抱希望,以为这次自家掌柜凶多吉少,没想到这盲眼大夫竟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于此同时,围在门外的杂役佣人也为之雀跃,掌柜平安,至少他们的客栈不会因此被迫关门。
快过年了,生计保住了,大伙儿都感激陆承,围着他说谢谢。
“哎呀,怎么成了大红人?”
唐乐乐无奈,她当然知道陆承厉害,但见他一下子被这么多人供起来,心中颇不是滋味。
要知道,她常年在唐门捣鼓研制五花八门的新毒药,可从未有这种待遇。
毕竟,总不可能有人吃了她做的毒药,临死之前,还特意来给她鞠个躬吧?
“姑娘,你怎么了?”
见唐乐乐落寞离去,言午许立马跟其后面问道。
“不开心,陪我出去走走?”
“好。”
言午许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一主一仆,一忧一喜,二人未告知陆承,先是在客栈门口晃悠,后又往外走,越走越远,直到找到一大片干净完整的厚雪地。
“呵!看招!”
她随手抓起地上干雪,握成一小球,向言午许抛去。
“来追我呀!”
唐乐乐调皮,打了人就要跑,哪知言午许也是高手,专挑她的后勃颈扔雪球。
“”呀!冻死我了!”
她气得跳脚,弯腰在地上滚一个大的,准备给言午许一些颜色看看。
“这么多雪,我们不如做堆几个雪人,让他们站在这里叠十八罗汉?”
言午许笑着提议。他虽是穷苦出身,但对这些不花钱的快乐,却是十分精通。
“怎么搞?你会?”
唐乐乐听闻后,十分新奇。
唐门总坛在蜀地,蜀地自然下过雪,只是湿润十分,捏在手上很快就会融化。不像中原的雪,握在手里干干燥燥,像一把雪白的粗粒面粉。
“姑娘稍等,我这去找一些粗狂的木头,给十八罗汉做垫脚基石。”
言午许说着,笑着快跑离去,留下唐乐乐又剩一人,颇为无聊。
她摸摸这,玩玩那,心想若是陆承一起来玩就好了。
可是
一想到陆承如今是被人敬仰的“陆大夫”,唐乐乐撇撇嘴,想来还是作罢算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记熟悉又严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她转过身,一张脸冻着红通通的陆承好不严肃地望着唐乐乐的方向。
身旁是客栈的杂役,把人送到了,立刻冻得往回跑。
不是年轻人了,看到雪,也不觉的浪漫。
“你怎么跟来了?不在那救死扶伤,特意跑来管我?真是闲的。”
唐乐乐话中带刺,用脚尖踢了一脚,白雪轻舞飞扬。
“听闻你同小言出门,正好客栈的杂役要出门采购,劳烦他们顺带我一程。”
陆承说的面不改色,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睁眼说瞎话”吧。
事实上,是他在客栈门口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寻人,旁人看不下去,才发善心。
若无人上前帮忙,陆承还不知要在那原地打转多久。
“那你来都来了,就陪我玩会儿吧!”
唐乐乐喜上眉梢,如同兔子一般,双脚蹦蹦跳跳,一路跳至陆承面前。
这雪又干又轻,她这么大的动作,停在陆承耳中,只不过是“莎莎”响声。
“事前说好,这里太冷,对你的伤口不利。最多只能玩半柱香的时间。”
陆承妥协。
这时,唐乐乐拿着双手藏着一路的雪,往陆承双颊一拍,如同雪做的肉夹馍,惹得她顿时哈哈大笑。
“你捉的住我的话,我就同你回去!”
这雪地十分空旷,茫茫白雪,唯有二人。
“臭丫头!”
没想到她如此放肆,陆承被当锣鼓敲了一记,气得牙牙痒。
“你给我站住!”
他双目干涩,努力眨眨眼,放眼望去一片混沌,即便如今已近中午。
“唐七,你在哪里?快到我身边来!”
陆承紧皱眉头,伸出双手在胸前探索,侧耳聆听,盲态毕显。
他脚踩白雪,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
可从未如此体验,只觉得踩在棉花上,丝毫没有踏实的感觉。
桃花岛是地处南面的一座孤岛,虽说四季鲜明,但极少真正下雪。
陆承在岛上住了十六年,有记忆的也只下过一两场大雪,那雪极湿,握在手中,很快便化成水。
阿东阿西担心陆承的安全,每每下雪都会紧锣密鼓在起云轩所有地盘铺上厚厚的草垫子,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地扶着他,深怕他雪天滑倒。
如今倒好,两徒弟堵气丢下他一人,陆承孤助无援,独自行走在厚雪地上,脚下似乎有阻力有吸力,感觉十分奇妙。
“唐七,别玩了,快随我回去!”
寒风划过他的脸,耳边却始终听不到唐乐乐的动静,陆承又走两步,觉得自己应该是走错了方向,正要转身回头,哪知胸口被一团雪球击中!
“笨蛋!陆大夫是笨蛋!大笨蛋!”
唐乐乐开心地用双手遮着嘴巴大笑:“你快来抓我呀!我在这儿等你,等的花儿都谢了!”
这个唐乐乐!就爱拿他寻开心!
依譁
再这样下去,天黑了他都没办法把人带回客栈!
“这不公平!”
陆承想了想,突然止步,佯装不陪她玩了。
“哪里不公平啦?”
见这人竟然不搭理自己,叹了口气,往声音的反方向走。
唐乐乐急道:“喂,你走错方位啦!我在这儿!”
怕不是玩过火了,把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惹生气了
唐乐乐暗道不好,忙抬腿小跑上前,正准备去拉陆承的袖子,哪知他一个转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箍紧她。
“你?!你耍诈?!”
没想到向来老实较真的陆承也有奸猾的一面。
唐乐乐欲挣脱他的枷锁,哪知他抱得更紧一些。
陆承勾着嘴角,温柔地说道:“日后别乱跑了,我眼睛不好,看不着你可怎么办?”
他轻轻抚摸唐乐乐的发辫,她今日在脑袋后面扎了七根小辫,高高地束在一起。
想来确实是一个爱美的姑娘,每日都变装束,也不知是打扮给谁看。
陆承暗笑不语,一双手又摸到她有些低的领子,心疼道:“不冷吗?”
“不冷。”
唐乐乐连连摇头,只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把她的一颗心都塞的满满的,暖暖的。
“陆承,你堆过雪人吗?”
她靠在他的胸前,突然抬头问他,见陆承摇摇头,唐乐乐又道:“我堆过雪人,但是堆完即化,令人难过。”
“那我们一起堆一个吧。”
“好!”
听着怀中之人乐得大笑,陆承也随之快乐。
从没有人会在他面前笑得这般放肆,他活二十一年载,第一次被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感染。
年少的时候,就没有人邀他一同玩耍,成年后更是。
那些人,他们或有求于自己,或者可怜自己,亦或许嫌弃自己。
他本以为自己此生只要做好“陆大夫”就行,“玩乐”这种事不是他配得拥有,因为怕给人添麻烦,因为怕被人指指点点,他只好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童心。
不过现在,唐乐乐出现了。
她如同一道明亮的光芒照进自己暗无天日的心里,让一向成熟稳重的陆承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你想堆什么啊?雪人会不会太简单了?”
唐乐乐牵着陆承,两人十指紧扣,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丫头今年年芳十七?属兔?”
陆承低下脸,脸上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害羞的,烧的红通通,又说:“我属猪。”
“哦。”
唐乐乐沉默,陆承以为他逾矩了,急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问生肖,二问生辰八字,跟着是不是要提亲了?
“你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唐乐乐松开手,背在身后,佯装听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刚才不是一直说堆雪人的事吗?”
这个姑娘自幼冰雪聪明,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知道陆承此时说什么都是一时兴起,做不得数。
“丫头我我”
陆承停下脚步,低着头,急得盲眼乱转。
他不是不欢喜面前之人,只是他们才相认多久?
或许唐乐乐多年来对自己一直对他这个“小哥哥”心存感激,但这并不是他可以强迫她和自己在一起的理由。
她这般活泼可爱,又好动好玩,若是再过段日子,她认清他这个人乏味可陈,不仅无趣,还一直要人照顾,是个顶大的麻烦。
届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堵在陆承心口的话再次又咽了下去,两人各怀心思,这时,只听身后有人穿着粗气,向他们跑来。
原来是言午许,他抱着一捆柴火匆匆赶来,满头是汗,问道:
“姑娘,等很久了吧,我就找到这些,现在可以堆雪人了吗?”
“不了,”唐乐乐满脸嫌弃地摆摆手:“我累了,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说】
嘻嘻,今日的陆承表现打几分?看看你们的留言
🔒44 ☪ 第 44 章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
三人各怀心思, 回了客栈,陆承前脚还未跨进客栈的大门,只听里头传来阿东阿西大喊冤枉的声响。
“叫啊!使劲地叫!正好让这里楼上楼下所有人都过来评评理!”
他们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门外的陆承难免心头一惊, 眉头紧皱。
两个徒儿不听话,他心中纵有千万句埋怨, 但此时此刻却绝不会抛下他们不管, 就如同他离开桃花岛之时, 两徒儿也一直跟随自己。
“发生什么了?”
里头的声音嘈杂不堪,陆承无措地扯了扯唐乐乐的胳膊,只听她轻笑一声, 安抚自己。
“不急, ”唐乐乐反手拍拍陆承的手背, 让他宽心:“咱们先看静观其变。”
客栈的大厅, 只见一个身着干练的老妇带着一干壮丁,那些壮丁压着阿东阿西二人, 阵仗颇大。
原来, 是她家的鸡被偷了,捉来阿东阿西两人, 前来兴师问罪。
“你这人可真是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那些鸡疯了一样冲出栅栏, 追着我们跑!我俩是没办法才找了一个东西锁住它们, 没想到你这个鸡主人不来给我们道歉就罢了,反倒说我们偷鸡,谁要偷你们的瘟鸡!”
平日里憨憨的阿东此时气愤填膺,肚子里仿佛有一箩筐的委屈要倒, 然而那老妇却只当他放屁, 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老妇听完, 不怒反笑,反问他道:“我家院子里养了半年的鸡,为何要无缘无故追着你们跑?我看你年纪不大,嘴里却没一句实话!”
说着,那老妇找了一张条凳坐下,仰头大喊:“来!谁是这两个偷鸡贼的师傅,速来认领你这两个好徒儿!若你再想当缩头乌龟,别怪我送官了!”
“是谁要找在下?”
这时,一名身材修长的俊秀青年从外头推门而入,他不急不躁,正徐徐走来。
只见他着一件素白色衣衫,身边还有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正挽着他。
乍一看,真是金童玉女一对,羡煞旁人。
“师傅,救命啊,救命啊,师傅——!”
阿东阿西本还嘴硬,一看到陆承进来,顿时少了许多矜持,委屈地泪光闪烁。
“你就是他们的师傅?来的正好,俺们好好来算算账 ”
老妇说未说完,刚一转身,抬头见到迎面走来的堂堂八尺男儿,顿时吓得大叫一声:
“鬼啊!——”
只见那老妇被吓得两眼一翻,很快没了意识,晕厥在地。
青天白日,在场所有看好戏的人都傻了眼,客栈里再次陷入一团乱,连陆承本人也被她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陆承呆滞的盲眼跟着乱转,完全不明所以。
“许是你长得像她死去的心上人?”
所有人乱成一锅粥,唯独唐乐乐还有心情开他玩笑,气得陆承没好气:“你这丫头,休得胡言!”
真相并不难猜,唐乐乐说对一半,待那老妇醒来,抓着陆承不肯放手。
“你可姓梁?”
这老妇瞧着陆承,嘴中不断喃喃:“像,真像”
之前的威风气焰仿佛一扫而光,此时只剩下小心翼翼。
“不,我姓陆。”
陆承连忙起身,他脸色煞白,又重复一遍:“在下陆承。”
在场之人皆不明所以,而那老妇却躺在床上不依不饶,一口咬定陆承应该姓“梁”。
“小伙子,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背后应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痣。你出生于二十一年前的大雪之夜,所以属猪。”
“你这人可是会算命?怎么连这都知道?!”
身后的阿东一听,立刻对那老妇刮目相看。
而身后的阿西却气呼呼地敲他脑袋:“师傅自己都没开口,你多什么嘴!”
这窄小的屋子里头至少站着二十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大家面面相觑,一旁陆承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紧张极了,一双微弱的盲眼在单薄的眼皮子下,完全不自觉地开始震颤。
“小伙子,你这双眼是怎么回事?”
“无事。”
由于不想与老妇多有牵扯,陆承连连摇头,他连忙转过身去,不过越是心急,那双不受控的眼睛越是疼痛难忍。
没一会儿,这双呆滞的眼睛竟翻起了白眼,大半个白眼珠子露在空气中,如同死鱼眼一般,看起来十分吓人,顿时让身边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狭小的房间里,窃窃私语的八卦声逐渐响起,一句句全都敏锐地钻进陆承的耳朵里。
“这人眼睛怎么回事?这么吓人?”
“怕不是个瞎的?”
“瞎子还能出来做大夫?”
“就是说呀,谁敢找他看病,不要命了啊。”
童年相似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顽劣的孩童,此起彼伏的嘲笑,一直能从背后打中自己的石子,所有一切令人发颤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再一次包围着陆承的耳朵打转。
一时间,陆承已经听不清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可怕的记忆与身边真实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石化成一块铁板。
那是陆承心中最恐惧的一段记忆。
他全身都在发抖。
“哎呀!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只听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唐乐乐穿过人群,如同一条灵活的鱼儿,轻轻松松落在陆承的面前。
“你可还好?”
见陆承紧咬嘴唇不作答,唐乐乐立刻心领神会,她抓住他的手,说道:
“这里真是闷死人了,走,我们去吃饭。”
这唐七,鬼精灵一个。
即便他一言不发,也能读懂自己的心思。
“多谢。”
陆承低着头,佝偻着背脊,看起来比之前虚弱十分,任由唐乐乐拉着自己。
这时,只听二人背后再次响起那老妇声音,她之前一直戚戚艾艾,见他们要走,立刻从床上坐起:“等一下!”
“你怎能就这么走了?!你爹娘的坟头二十一年来无后人祭拜,你就忍心它们一直是这样下去?!”
见陆承不响,那老妇更是急道:“你这个不孝儿,枉你娘当年拼上性命也要生下你。今日,你这样一走了之,你爹娘若泉下有知,定会心凉!”
“哦?是吗?”
沉默许久的陆承突然转过半张脸,他声音沙哑,较比之前的冷漠又多了一层怨恨:
“难道我今日去祭拜,他们就能活过来不成?若他们真能活过来,那我定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何当年要拼上性命,也生我这样一个先天目盲之人?!既然他们只管生不管养,那又何生这种执念,真是害人害己!”
说罢,他转身催促唐乐乐:“丫头,速带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从人群里走过,只留下身后老妇愣在当场,不禁感慨: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孩子”
一时间,一行五人显然成了整家客栈八卦的焦点。
所幸的是,有了陆承这层关系,那老妇也不再为难阿东阿西,立刻把人放了,两小伙回到陆承房里,只觉屋子的气氛低沉的很。
“师傅我们回来了”
二人像两只斗败公鸡,蔫蔫地站在自家师傅面前,只见那陆承正坐在窗边整理药箱,只当没有听见。
“黄芪建中汤:黄芪、桂枝、白芍、生姜温养脾胃,用于气虚里寒,腹中拘急疼痛,喜温熨,自汗,脉虚。不适宜阴虚内热,如孕妇、幼儿。”
他背的十分专心,但凡经过自己手中的药材都要如此这般,报完药名念药效,念完药效又背起服药禁忌。
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是用“低沉”可以描述,简直透露着诡异。
“师傅”
两徒弟面面相觑,看来师傅这次是真生气了,若非如此,他怎又会犯起这喋喋不休的“老毛病”!
正当阿东阿西不知所措,只听门外唐乐乐大喊一声:“开饭啦!”
她带着言午许雄赳赳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群杂役,餐桌上立刻搭起一只奇怪的锅子,一盘盘蔬菜和肉类像流水一般送入房间。
“小哥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唐乐乐走过去,一把按住陆承的手腕,言语间十分委屈。
她这般单刀直入的性子,连陆承都拿她没办法,只好放下说中瓶瓶罐罐,叹气道:“那便吃饭吧。”
午饭是菊花火锅,圆圆的锅子中间有一个烟囱一样的竖在中间。
桌子上的盘子碟子摆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店小二竟然还端上来一盆装着满满当当的菊花花瓣的黄铜盆子。
五个年轻人还都是头一次吃菊花火锅,阿东阿西更是看着这一脸盆沾着新鲜露珠的菊花花瓣颇为好奇,拿筷子戳了几下。
“这是人吃的?”
唐乐乐嘴快,孰料那小二却是十分淡定,赶紧介绍:“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咱们镇上最有名的菊花火锅,我让人特意去镇里最有名的酒楼买来,赠予陆大夫品尝。”
这家客栈为了感谢陆承对掌柜救命之恩,已经为他们几人免了房费,如今还特意为他们费心准备热腾腾的火锅,真是心意十足。
这时,锅子里的鸡肉和鱼肉已经烧至半熟,散发出怦然的肉香。
小二见之,连忙从铜盆里夹起几几筷子新鲜花瓣,黄黄白白的菊花洒入奶白的热汤中,伴着蒸腾而上的热气,屋子里顿时飘起阵阵清香,阿东阿西忍不住在心中赞一句:妙哉!妙哉!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青梅可煮酒,菊花可食用。”
陆承幽幽地念起少时读过的诗句,这种食法他幼时只在药书上读过,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样一个不出名的偏僻小镇吃到,着实让人惊讶。
这时,阿西对阿东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站起来为陆承夹了一筷子鱼片与鸡肉,又盛一勺子带着菊花香气的鲜汤,淋在碗里,递到陆承的手边。
“师傅,我们知道错了。”
两小伙低头认错,那陆承却不以为意,手指沿着碗口边缘半圈,苦笑自嘲:“这菊花,明目清火,眼下正好适合我。”
说完,一口气喝下半碗鲜汤,跟着又是沉默。
“上菜咯!客观小心——”
一旁的小二再次为桌上添上新菜,同时开始介绍:“这是开胃消食的腌醋萝卜,这是健胃养脾的蜜汁黑豆,这是”
那小二正认真报着菜名,没想到陆承突然打断他:“这难道也是你们镇的特色菜?”
大家面面相觑,只见店小二连连点头,笑着承认:“没错,这都是我们镇独有的特色菜,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听闻,早些年间,镇里来了一对夫妻,那妻子正在怀孕之际,十分挑嘴,那丈夫也是一名大夫,为了哄她,便特意发明了这些菜式。”
“那后来呢?”陆承急道,又问小二:“后来,这对夫妻可是在这里安家?而后,他们还诞下了一位男婴?”
“这”小二尴尬地笑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小二退下后,陆承便不再言语,两徒弟见状,连忙又为他添置新菜。
“师傅,尝尝这个金丝蜜枣,很是软糯。”
“还有这个,窝窝头里竟有玉米粒,这样的做法,真是从未见过”
阿东阿西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已然把陆承面前的瓷碗塞的满满,然而他却低着头,一口未动,显然情绪不高。
“师傅”
两徒弟以为陆承还在生自己的气,很是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对头的唐乐乐却是死命往嘴里夹菜。
只见她左手夹起一筷子鱼片,一口塞进嘴里,右手又舀一勺鲜汤,咕噜咕噜喝下。
与陆承的愁眉苦脸截然相反,唐乐乐好像饿死鬼投胎,三五下就伙同言午许两人把那几盘小食统统消灭干净,只剩下一声长长的饱嗝。
白亮亮的盘子,刺得阿西气不打一处来,硬声骂道:“你这人吃饭怎么不讲一点规矩,没看见我师父还一口未吃!”
“傻子。”
唐乐乐不以为然,又夹起一根生姜当零嘴,笑道:“你师父又不是三岁小孩,饿了自然会吃。再说了,这么好吃的东西,错过这村就没这店,我现在不多吃点,往后再想吃,还不定吃的着呢!”
“你?!”
阿西气结,正欲与唐乐乐辩驳,一转头,只见陆承竟开始进食。
他动作缓慢,用筷子夹起一点点食物,慢慢送入口中,经过一顿细嚼慢咽后,筷子不再停下。
餐桌一下子安静许多,直到陆承吃了差不多,唐乐乐突然吐掉嘴里的姜丝,转身吩咐言午许:“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吃完饭就走,这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当~陆大夫又要碰到什么新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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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 第 45 章
◎“丫头,可以让我好好看看你吗?”◎
45
什么?!
现在走?!
阿西放下碗筷, 瞪着唐乐乐看。
他们本计划在这家客栈待上一些时日,这才住了短短两日就要动身,弄得阿西很不乐意。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走就要走?问过我师傅意见了吗?!”
“阿西”
一旁的阿东忙拉着阿西的袖子劝架:“这客栈的人定还当我们是偷鸡贼呢, 这后头抬头不见低头见,住下去也是很没意思的。”
“不!我们行得正坐得直, 没偷就是没偷, 若是眼下就落荒逃跑, 岂不是告诉别人自己心虚?”
说着说着,阿西更是愤慨,见对坐的人笑而不语, 又怀疑那些疯鸡为何只盯着他们追, 八成又是唐乐乐在搞鬼。
“你这妖女从来不干好事, 这次你又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害我和阿东吃尽那些疯鸡的苦头!”
“什么勾当?”唐乐乐笑的更乐,连忙摆手否认:“我可没你说的这般通天的本事。”
“够了。阿东, 你先随小言一起去收拾行装。”
陆承突然站起来, 打断阿西毫无根据的疑神疑鬼。
“师傅”
阿西委屈,连忙上前去搀扶陆承, 哪知被他一把甩开,不愿让这个徒弟站在自己身侧。
“从今日起, 我的生活起居由阿东照料足矣。”
“那我呢?”
阿西万万没想到, 自幼待自己亲厚的师傅竟对自己会如此冷漠,顿时愣在当场。
“你如今已长大,有了自己主见。何去何从,没人管得了你, 我也是。”
陆承说完, 回头又朝着唐乐乐的方向说道:“丫头, 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随你回房。”
“啊?”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唐乐乐此时正在喝水,口中含的半口水差点喷出来,她鼓着圆圆的腮帮子,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回,我的房间?”
那如同桂圆一般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承。
“对。”
陆承一脸正经,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你莫不是忘了今日还没上药这件事吧?”
“哦,哦。”
原来是上药啊,其他人全都松了口气。
“那药,一时半刻不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唐乐乐笑的尴尬,在场的都是男子,她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点别扭。
然而陆承却是不依不饶,伸着手来找她。
“回去上药,立刻。”
他是十分固执的人,唐乐乐自然知道拗不过这人,只好妥协。
二人先走一步,留下的人各怀心思。
“不用扶我,你走前面,我自己可以。”
“你知道在哪儿?”
唐乐乐好奇,见陆承伸出右手,用手背轻轻贴着墙壁,谨慎地迈开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从我的房间出来,走到你的房间总共需要四十三步。往前是二十八步,然后右转,再往前是十五步,左手边便是你的房间。”
他微微一笑,表现地比之前自信许多,不知何时,他竟然偷偷已经记下彼此房间之间的步数。
“到了。”
“哦?”唐乐乐挑眉,“你确定是这间?”
“”
陆承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犹豫,正准备伸手去确认一下,没想到被唐乐乐一把拦住。
“哎呀,这是别人家的房门,你别乱来。我看,还是让我带着你吧,我的屋子在那边,方向都反了。”
说着,二人调头折返一段,又转了个弯走进另一段小路。
正当陆承已经完全乱了方向,也忘了步数,唐乐乐不怀好意地勾着嘴角,这才停下脚步。
“请进。”
她一推,只听身旁的木门“呼啦”一下开了。
二人一起走进,屋里的光线更加昏暗,陆承顿了顿,嗅了嗅鼻子,皱起眉头。
“这里是”
他话没问完,唐乐乐已然凑到陆承跟前,轻轻问道:
“小哥哥,你心里在想什么?”
“给你上药。”
“只是如此?还有呢?”
唐乐乐侧过半边身子,推开面前一扇大窗户,顿时,窗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陆承琥铂色的眼睛里。
“你就从不来好奇我长什么样子?”
上一次,他只是匆匆摸了自己的脸,唐乐乐断定陆承没有摸仔细。
“丫头”
陆承抿着嘴,对着面前一团模糊的人影眯了眯眼。
“我听阿东说,你长得很是可爱。”
“就只有‘可爱’二字?”唐乐乐不禁抱怨:“那这世上可爱的人可太多了。”
“对不起。”
陆承耷拉下眼皮,他自幼听声认人,不知道该如何向唐乐乐讲述自己眼中的那团模糊。
“为何要抱歉?”
突然,唐乐乐伸出一只手将陆承的脖子搂到面前,两人的鼻尖对鼻尖,又贴近许多。
“你?!”
“这个距离,你总看的清吗?”
她笑的更甚,然而面前的陆承却是茫茫不知所措,他心慌意乱,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睛紧张地左右乱飘,最后落在唐乐乐身后的窗框上。
“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白净的脸瞬间胀得通红,陆承赶紧后退半步。
“那要不要我给你泄泄火?”
这时,唐乐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黄灿灿的菊花,丝质的花瓣触角轻轻扫过陆承的鼻尖,悠然的清香直通颅顶。
“小哥哥,你知道,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吧。”
唐乐乐轻轻踮起双脚,她满脸笑意,小巧的嘴叼起一片花瓣,恶作剧般地将它送入陆承的嘴里。
羽毛般的嘴唇一丝丝撬开他紧闭的心房,有一只温暖的小手温柔地抚摸陆承冰凉的眼皮。
“你!”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吗?”
这个丫头
陆承在她面前已毫无招架能力,脆弱的双眼在单薄的眼皮下,完全不可控制地疯狂颤动。
他任由唐乐乐像八爪鱼一般抱住自己,任她轻巧地用舌尖传送着可口的花瓣。
“好吃吗?”
“嗯?”
“我在问,花瓣好吃吗?”
唐乐乐呵呵地笑,笑陆承如同大脑停止运转。
玩够了,她欲松手,哪知陆承竟依依不舍,突然捧过唐乐乐的脑袋,二人重新亲吻起来。
“你这个小坏蛋,是你先招惹我的。”
这个平日里向来沉稳安静的书呆子,没想到亲吻起来如此笨拙。他惩罚性地撬开唐乐乐的嘴唇,横冲直撞地进入,毫无章法可言。
菊花的苦涩随着蜜汁的搅拌,渐渐有了一丝清甜。
这是陆承的初吻,但是唐乐乐之前并不知道。她一直以为他和陆子姗青梅竹马,该试的早已经试过。
如今,她知道了。
这个笨蛋,手法如此粗糙,竟是什么都不会的。
唐乐乐心中偷乐,只是没想到陆承变本加厉占有她。
“丫头,可以让我好好看看你吗?”
骄傲的陆大夫向来不求人,此刻却变得卑微起来。
他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的衣衫停落至耳垂之间,迟迟未动。
“欢迎之至。”
唐乐乐轻轻地将陆承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尖,又听陆承感慨:
“我可能要‘看’得久一些。”
“求之不得,小哥哥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
唐乐乐闭上眼,任由陆承一遍遍在自己的脸上摩挲。
额头、眉骨、眼眶、睫毛、鼻梁、颧骨、脸蛋、唇峰、嘴角
陆承“看”得极其细致,几乎将唐乐乐脸上每一个角落摸的一丝不落。
“我好看吗?”
陆承不言,手指已经沿着她的下颚线来回多次,看来准备一路往下
“不行。”
唐乐乐突然阻止他往下的手。
“小哥哥,后面的事,我们还是回房做比较好。这里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
陆承立刻听出弦外之音,顿时瞳孔大震,气得连话都说不清:
“这里这里难道不是你的房间?”
“我有说过这是我的房间吗?”
原来,她又在耍他!
“别气啦。这么私密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唐乐乐咯咯的笑,随即在陆承的嘴角吮吸一口,如同盖章一般。
啜。
她哪是会言听计从的人,泼皮猴子一只,之前乖乖听话的模样全是装的,又调皮起来了。
“你听这里多安静,边边角落,无人打扰,唯你我二人。”
“是吗?”
陆承咬牙切齿,气得又将她楼入怀中,箍得紧紧。
“莫要有下次。”
“那若还有下次呢?”
“你!”
银铃般的笑声又在耳边想起,陆承半眯着眼睛,竟说不出话来。
罢了,他如今已经是这个鬼灵精迷得五迷三道,成为她的俘虏。
“丫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相信我。届时你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我们可以一起游历四方,你若不愿,我们就像他们一般,也找一个避世的地方隐居。”
他们?他们是谁?
唐乐乐心中自然是猜到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下去,只听陆承已经坦白。
“我师父陆昌明有一个师弟叫梁友林,我是他的孩子。”
“梁友林?”
唐乐乐抬头看着陆承,见他情绪比之前平静很多,才任他继续讲下去。
“我五岁那年,母亲病死。死前她告诉我我并非她的亲生骨肉。她只是我母亲的丫鬟,我真正的生母与生父已经死去。之后,我师父将我带回桃花岛,放在岛上的神医谷跟他学习医术。至此,我从未与他人提起这段不堪的身世。”
“那你难过吗?”
唐乐乐心疼地抱住陆承,虽然自己已经被她娘用毒害了一辈子,但她却有十分宠爱她的爹爹和哥哥们。
而陆承
想来他却是生来残疾,又孤苦无依无父无母,一个人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终于在神医谷熬出头,练成今日一身本事。
“说不难过是假的,好在我师父对我极好,时常感恩在心。”
真是个乐观的傻子。
唐乐乐笑笑,又问陆承:“你说巧不巧,这个镇也叫友林镇,与你父亲同名。”
“没错,确实为他而取。”
陆承点点头,只听唐乐乐“啊”地一声,从他怀中起来。
“你早就知道这友林镇与你父亲有渊源?”
唐乐乐心想:那为何不早告诉自己,既然他心中一直有所芥蒂,昨日就不该住在这里。
“不是这样的。”
陆承叹气:“我昨日只觉得这个镇子听起来熟悉,便让阿西去打听,之后才确定这个镇确实改过名字。”
原来,许多年前这个镇子发生过规模很大的瘟疫,镇里的百姓倒了大半,梁友林当时途径此处,施医赠药,用了接近三个月的功夫,才彻底让这个镇恢复如初,许许多多的百姓为了感谢他,特意改名叫“友林镇”。
“没想到你的父亲也是医术高超的大夫,难怪你天赋异禀,总能很快地解开我们唐门的毒药,可怜我总是在半夜被你气醒”
“你啊”
陆承笑笑,搂着唐乐乐,又继续说道:“我养母当时已经十分虚弱,许多细节都还来不及讲给我听便撒手人寰,所以,我也是今日才从那老妇口中得知,梁友林与我的生母居然是死在这里。”
“那么,你可知他们为何去世?”
“殉情。”
“殉情??!”
唐乐乐大惊,见陆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
“后来,梁友林结实一位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那女子本注定要被送去宫廷选秀,然而她性格刚烈,誓要与梁友林结为夫妻,便与家族决裂,一路私奔。”
“我猜他们应该是过过一段舒心的日子吧,所以才会选择留在友林镇生下我。你没发现这个镇上有那么多原本只有讲究的达官贵人才会吃的药膳吗?估计是梁友林当年为了妻子准备的吧。”
“可是,他们这么恩爱,又为何会”
唐乐乐皱眉,见陆承呼一口大气。
“因为那女子生下我后,发现我的双目不同于寻常婴儿,她心灰意冷,我出生当晚,她将梁友林刺死,两人双双殉情。”
“什么?!”
“没错,她是堂堂千金小姐,自小生活富裕,吃穿用度都是顶好。怀胎十月,又颠沛流离,本就是精疲力尽,偏偏发现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是个瞎子,所以彻底崩溃。又或者说,我的残疾,其实是压垮我生母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哥哥”
陆承还未说完,唐乐乐已经湿了眼眶。
“幸好,这女子的丫鬟为人善良,带我躲去一偏僻的个村庄抚养。自我记事以来,养母从未少我一口吃食,也不曾打骂我一次,可惜,我来不及尽孝。她就早早过世,未享一日清福。”
真是造化弄人,唐乐乐不禁感慨心上人的身世竟如此坎坷。
明明他的父亲医术高明,却未来得及医治自己骨肉的眼疾。陆承不仅从未见过父母,甚至至今也从未能好好看一眼大千世界。
想来,看不见东西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他定错过许多乐趣。
“别哭。”
陆承听着怀中人在吸鼻子,连忙伸手帮她抹去泪花。
“记住,永远不要可怜我。所有人都可以,惟你不行。乐乐,我希望你能一直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待,我有手有脚,无须你可怜。”
“嗯。”
唐乐乐连连点头,缩在陆承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顿生一股怦然向上的力量。
“小哥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唐乐乐今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除非我死”
“不准再说下去。”
真是一个毫无忌讳的丫头,他捧起她的脸,再次用嘴唇堵住
【📢作者有话说】
啊!!!我为什么写的这么慢!!!为什么!!!
这一章大家喜欢吗?嘻嘻嘻,脸红红。
另外,寒流来咯,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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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 第 46 章
◎一时间,场面完全失控。◎
46
两人你侬我侬, 在密闭的空间里又亲热了一会儿,不想时辰已晚,再不出去, 怕不好与其他几位交待。
无奈之下,陆承只能请唐乐乐帮自己重整仪容仪表, 两人装作无事人一般, 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哎呀, 陆大夫,原来你们在这儿!”
背后的店小二突然大叫一声,吓得两人同时后背一僵, 活像偷了鱼腥的猫咪被抓了一个现行。
“我们我们没有我们没有”
陆承顿时手足无措, 吓得盲眼乱颤, 无助的眼神慌乱不安地往天上乱飘。
“莫慌。”
瞧这位小哥哥“憨态可掬”的模样, 唐乐乐轻轻一笑。
相比陆承白净的脸已然涨得通红,唐乐乐显然淡定许多。
她不仅没有自乱阵脚, 还一把握紧陆承的手, 转身对迎面跑来的小二姿态颇高:“我要与陆大夫讨论些要紧之事,不想被人打扰才躲到这来, 请问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是有何事?”
“哦, 原来是这样。”
那小二连连点头, 见唐乐乐不是好说话的人,立刻放低声音。
“姑娘有所不知,楼下突然来了好多人要找陆大夫!他们成群结队的,我拦都拦不住!这一会儿功夫, 就把我们这家客栈的大门全堵住了!”
哦?
唐乐乐眉头一挑, 见身旁的陆承一脸茫然, 随即问道:“可是想找我小哥哥看病?”
“我也不知道,”店小二连连摇头:“我看了看,来的全是镇里的乡亲父老。他们只说要见陆大夫本人,其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来这家客栈做了这么多年伙计,还从没见过如此热闹!”
“是吗?那既然非亲非故,我们也不想会客。还请小二你去告知他们,陆大夫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友林镇。”
“这”
店小二十分为难。
这时,站在一旁的陆承突然开口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若是他们是来看病,我这个做大夫的,没有不给人看病的理由。若他们是来寻仇讨债,那我也只能”
“你怎样?准备砸锅卖铁,替父还债?”
唐乐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却听陆承客客气气地前方说道:“真不好意思,麻烦小二你去将我那两位徒儿一起叫来,我们这就下楼处理。”
“好的,好的!”
听到陆承如此答应,客栈小二这才松口气。
他刚一跑开,陆承一脸为难地对向唐乐乐的方向。
“抱歉,还来不及给你上药”
“只是这样?”
唐乐乐抬头,双手在胸前一抱,故意拿乔:“事到如今,陆大夫若还想请我做你的保镖,那就必须提价。”
说罢,她举起三根手指戳中陆承的胸口。
“三下,小哥哥得亲我三下,少一下,我都不管你的死活。”
“好吧,陆某答应便是。”
两人会心一笑,陆承抱过唐乐乐,只觉得怀中这人对自己越来越无法无天。
二人随后走到楼梯,只见客栈大堂乌泱泱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怀着身孕的妇人,还有舔着手指的孩童人挨着人站在那里,连坐的椅子都不够。
“看!梁大夫的儿子来了!”
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先瞧见了陆承,大家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二楼,东北角有一记响亮的人声问道:“你就是梁大夫的儿子?”
未等陆承作答,在场之人已经纷纷涌入楼梯,阿东阿西深怕师傅出事,吓得连忙跑去把人拦在楼下。
一时间,场面完全失控。
“师傅,他们来势汹汹,你快回房进去躲躲吧!”
曾几何时,阿东阿西也是体体面面在桃花岛上接待病患的人儿,没想到如今竟然要与这些乡野之人对峙,面对这等场面,真是一点儿招架能力都无。
“咕咕咕——”
突然,这听一声鸡叫,有个左手提着鸡,右手拿着一捆甘蔗的老汉指着陆承的方向,连连感慨:“长得真像啊!你们看是不是?!”
“没错,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承认也不行!”
一时间,大堂的人莫名地哄堂大笑,别提有多开心,反倒是陆承一行人一脸尴尬,完全不知所以。
“承承,你来我们镇多久了?要不是张婆告诉我们,我们都以为你没活成,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们可是看着你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呢!”
承承?
唐乐乐眉头一挑,只见一个婆婆抱着孙女,快步到陆承跟前,笑着说道:“快叫叔叔!”
“叔叔好。”
小妹妹乖巧懂事,却让陆承一阵风中凌乱,眼前全是模糊不堪,又支离破碎模的人影不断晃动,他不禁害怕地后退一步,哪晓得一双手被热情的婆婆用一把握住,使之动弹不得!
“哎呀呀,快让我瞧瞧。承承,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和你爹当年长得一样俊俏!”
说着,婆婆又激动地把自己亲孙女的小手交给陆承,字里行间十分感激:“当年多亏了你的父亲,要不是梁大夫不嫌弃我们家穷,坚持自掏腰包给我家老头子治疗,我又怎能在三十岁终于怀上一对子嗣,现在我两个儿子都成了亲,这不,大儿子连孙女都让我抱上了!”
原来,这位婆婆并非来讨债,而是来还二十多年前的人情。
“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我家鸡窝里刚生的蛋,张婆说你眼神不好,那你更得好好补补,这些蛋你拿着吃,吃完再来我家拿,说不定到时候,眼神就亮堂了!”
“老婆子,你说完了没?!说完就轮到我了!”
这时,后头拿着活鸡、提着甘蔗的老汉一阵催促,身子往前一拱,终于挤到陆承面前。
“哎呦,你个小子,快让我看看!怎么长这么高了?!”
老汉抱怨陆承怎么不早些时候回来,让大家白白伤心。
不过,他嘴上虽然抱怨,手里却拎起一捆截好的甘蔗,忙不慌地递到陆承面前:“拿去拿去!这是你娘生前最爱吃的!她怀你那年,刚好我家甘蔗地大丰收,否则就梁夫人那个嘴,还不得把我家地里的甘蔗全拔了吃?!”
后头的人听了,全都笑作一团。
一时间,大家纷纷讨论起当年陆承的生母是有多爱吃,害梁友林绞尽脑汁,挨家挨户向各位讨教做菜的技巧。两人很爱折腾,还经常会发明了几样药膳,号召全镇的人前去品尝。
这不,二十年来,那菊花火锅便是友林镇最畅销的招牌菜,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全靠梁友林夫妇创造发明。
大家说说笑笑,小心扶着陆承下楼,还专门找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一群人像看西洋镜似的,把陆承当个宝,围了个三层外三层,稀罕的很。
原来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曾被陆承的生父生母帮助过,大家心存感激,既是街坊邻居,又是旧时好友。
那梁友林相貌英俊,不仅医术高超,又生性随和,若不是已有妻子,镇里的女人谁看了不像嫁他。而梁夫人则相反,虽是大家闺秀出生,但特别爱呼朋好友,为人十分仗义。街坊邻居最爱与梁夫人搓麻将,每日都要摆上一桌,而镇里的这些女子,就属梁夫人见过世面,最能拿主意,所以有事的话,第一个就会去她那儿寻求解决之法。
不知不觉,这对夫妇便成了镇里最热闹,最受大伙儿尊敬的人家。
“你爹你娘都是顶好的人,我们无以为报。当年,你父母惨死,你又不知所踪,我们都以为你凶多吉少,哪晓得老天还算念一点恩情,将你又送回我们友林镇!”
往事已矣。
没想到二十余年后,友林镇的父老乡亲竟然对自己生父生母多有记挂,许多人迫不及待送上自己的礼物,阿东阿西光是寻个地儿放放,都累的满头大汗。
陆承不禁骇然,自他五岁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心中便对亲生父母多有怨恨。
一直以来,陆承只当自己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加上先天有疾,所以处处低人一等。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霾,既介意同龄的孩子不与自己玩,更害怕别人问询自己父母之事。
活到二十一载,他还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生父母,或是不愿,或是不敢,或是没有机会。
小的时候,小小陆承也好奇地追问过师傅自己的爹是什么样的人,岂料陆昌明迟迟不答,到最后只轻轻感慨一句:“没有你娘的话,他会是一个名垂青史的医者。可惜,你娘害了你爹一辈子。”
是了,他完全不清楚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却用了半辈子来憎恨他们。
陆承脑袋乱乱,听了耳边那么多人的描述,终于沉不住气,问道:
“你们为何都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能被远在异乡的人们铭记。
“因为你的名字是我们大伙儿一起取的呀!”
什么?!
这时,最先认出陆承的张婆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孩子,你是否对你的父母有所误解?你父亲母亲都十分爱你,尤其是你的母亲,爱你甚过爱她自己。”
“你骗人!”
陆承瞳孔大震,完全不能接受张婆的说法,只听面前的老人缓缓说道:“我就是住在你家隔壁的邻居,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你父母的情况呢?!”
原来,这位梁夫人生性喜乐,本是一位快快乐乐的孕妇,却不知中了何种邪术,突然性格大变。她时常面有哀思,夜里也不敢睡觉。街坊邻居多来陪伴她,这才知道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因害怕肚中孩儿受到伤害,故而惶惶不可终日,成日紧张兮兮,就连梁大夫给她熬的安神养胎的汤剂,也被她统统倒掉,说这是堕胎之药,绝不能饮。
“那后来呢?”
陆承手心一紧,还以为生母至死娇生惯养,哪知她竟还吃过这等苦头。
“后来,梁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瘦,她时常半梦半醒,胡话连篇。梁大夫心疼妻子,特意请我们街坊邻居照看你的母亲,自己则只身回师门求助。他一去就是一个月,他走后,你母亲日日落泪,直至你母亲临盆之前,特意让大家来家中一聚,说是自己可能过不了这关,将来腹中孩儿还请乡亲父老多加照顾,所以你的名字就由我们来取。”
“你姓梁,单名个‘承’字,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希望你能继承父母身上所有美好的品性。”
二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张婆说着说着,偷偷抹泪。在场的其他人听了,心中也不免难过。更别提一旁的阿东阿西,他们也是第一次听闻陆承的身世,不免同情起自己命苦的师傅。
“等一下,各位先别急着伤心,我在这里还有一问。”
这时,陆承身后的唐乐乐突然问道:“大家可知,梁大夫梁夫人二位最后到底为何而死?十月怀胎,两人既然已经熬了下来,又怎会殉情?”
“这”
所有人都看向张婆,而那张婆却是哀哀怨怨,最终说出残酷的真相。
“你父亲离家多日,回来时被人打得浑身是伤,似鬼非人。而你母亲因为难产三日才诞下一子,早已奄奄一息。他们最后一面,她非但没有认出你爹,还拼尽最后半口气,tao出枕边藏的匕首,一刀将你父亲刺死。所有人都忙着救人,待我们回头反应过来,睡篮里的婴儿已经被人抱走,翻遍整个友林镇也见不着人影。”
“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弃婴’这一说法,对吗?”
唐乐乐追问下去,不料陆承却突然扶着椅背站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着一双手,正不知所措地摸向前方。
“劳烦张婆,可否可否领我去见见我的父母?我我我想前去祭拜一下。”
“今日?今日怕是不成。”
张婆连连摇头,只说天色不早,山路难走,最早也得明日,还得准备些祭拜用品。
“好,那便明日。”
一行人约定好,明日一齐上山,带陆承祭拜父母
【📢作者有话说】
行吧,今日就更新到这里,明天见。
各位看官若喜欢这篇武侠,请多多留言,多多收藏,多多关注。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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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 第 47 章
◎小哥哥的怀里才是最暖和的。◎
47
世事难料, 昔日耿耿于怀的身世,如今看来,竟然另藏玄机。
疑点重重, 阿东阿西将热情的街坊邻居送走之后,回过身, 只见陆承如同一只泄了气的脾球, 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师傅, 您累了吧,我们送您回屋。”
两徒弟害怕陆承想不开,寸步都不敢离, 孰料一旁的唐乐乐却不以为然, 背着手走到呆子面前, 漫不经心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去去去, 要玩你自己玩,有没有一点眼色?没看到我们师傅现在心情不佳?”
阿西忙着赶人, 没想到眼前的陆承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自然而然地探出一只手。
“我正有此意,这里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那正好。”
唐乐乐立即走过去挽起陆承的手臂, 笑得颇为得意。
身旁三人皆是心中一惊,竟不知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稔默契。
阿东阿西二人狐疑地使起了眼色,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言午许更是紧盯陆承, 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可是想去逛逛你父母生前待过的地方?”
“没错。”
陆承点点头,也不让其他人跟着,只任唐乐乐牵着自己,两人漫无目的地在镇上闲逛。
他看不见, 全凭身边人为自己讲述眼前的街景, 偶尔, 陆承也会在一些店铺门口驻足,细细聆听路人的对话。
为了迁就陆承,唐乐乐走得极慢。
这本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小镇,却因为得知心上人在这里出生,凭添了一份亲切。
“阿嚏——阿嚏阿嚏——”
天色渐渐黑了,寒风如利刀刮过两人脸庞,唐乐乐防不胜防连打了几个喷嚏。
“降温了,我们快回去罢。”
陆承连忙停下向前的脚步,他心疼地拉过唐乐乐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着。
“对不起,是我一时昏了头,忘了你还有伤在身,竟傻乎乎地让你在这么冷的天陪我出来。”
陆承愧疚不已,忙去解自己的披风,哪知还未等他解开绳结,已经有一只哆哆嗦嗦的脑袋钻进自己的披风里。
“别动别动,小哥哥的怀里才是最暖和的。”
说罢,唐乐乐顺理成章地搂住陆承的腰杆,冰凉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口,一脸怪嗔:
“我才不要回去咧。前面有一条街看起来好热闹,你快陪我一起去瞧瞧。”
“可是”
陆承皱着眉头,一只手小心地将唐乐乐搂入怀中,无奈地叹着气:“带我出来,辛苦你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让阿东阿西用马车将他俩载出来,而不是随着自己耍性子,在冰天雪地里瞎折腾。
“你在说什么糊话呢?”
唐乐乐佯装生气,抬手敲了敲这颗木鱼脑袋:
“少妄自菲薄,本姑娘心甘情愿,求之不得呢。”
两人十指交缠,黏成一块糖人儿,慢慢向前方走去。
夜幕降临,夜里的友林镇别有一番风味,道路两旁,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各式各样的夜宵吃食和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都随着推车慢慢摆出来。
放眼望去,两排长长的红灯笼下有卖艺耍杂耍的,有卖街边小吃的,有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各种彩塑泥人不倒翁的
老板们高声吆喝着自己卖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真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在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他俩居然撞见了这个小镇的晚市。
“看来我们是来对了地方,真没想到这里晚上竟会这么热闹。”
人潮汹涌,两人随着人流停停走走,时不时在一些摊贩面前驻足。
“你们中原真好,要什么有什么。”
越往前走,人便越来越多。
唐乐乐伸着脖子左瞧右看,看到什么都觉着新奇,不禁感慨自己要是早一些从家里出来就好了。
“小哥哥,那边有卖糖葫芦哎!”
唐乐乐很是开心,刚才还是一只缩在陆承怀里的小兔子,摇身一变,已经兴冲冲地挤到手艺人的摊位前看画糖人,立刻挪不动脚了。
“乐乐”
腰间那双抱着自己的手突然消失了,陆承站在原地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皱着眉头又唤了几声,哪知却无人应答。
“丫头,你别乱跑。”
伴随着耳边各路嘈杂混乱的声音,陆承不安地在身前探手,眼前光影斑驳,黑影重重,他完全分不出谁是谁,随手抓了身旁的路人,竟都不是唐乐乐。
这丫头出什么情况了?!
“乐乐,别玩了。乐乐,你在哪儿?!”
陆承心中大急,想到唐乐乐身上还有伤在身,不知是不是旧毒发作,立刻吓得后背一身冷汗。
他紧张地伸出双手在面前胡乱摆动,哪知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一个年轻的小伙正在表演杂技,他两脚踩着一只独轮,竟能张口向空中喷出烈火!
一时间,围观的路人全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有人推搡陆承,挤掉他原本站的位子。
一来二去,陆承被左推右囊,最后连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是想前走,还是掉头回去,他已经完全失了方向。
“客官,快来看看我这上好绒花簪子,快到年关了,买一支送人,没有姑娘家不喜欢的。”
这大冷天的,卖簪子的大婶一整晚都没开张过,正愁的发慌,这不,生意送上门了。
“瞧小伙子长着一张生面孔,你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里的姑娘过年都爱戴绒花,一个头上恨不得多戴几支。你看中哪款,我给你拿。”
“是女子都会喜欢的?”
这个愣头青,看我不好好宰他一顿。
大婶见陆承站在自己的摊位踟蹰不前,招呼地更来劲了。
“那是那是!你看,我这里有全福花、如意花、莲莲有鱼你要是觉得太花俏,我给你换个大红色的?一大朵戴头上,别提有多喜庆了!”
大婶手脚麻利,无奈哪款发簪放在陆承面前,他都无动于衷,看都不看,一双眼只是呆呆地朝着隔壁卖灯笼的方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难道不喜欢?
老板娘心生疑惑,一只手放在陆承面前晃了晃,只听对方突然问起:“请问,您可否看见一个小姑娘,长得长得很可爱的那种。”
说来惭愧,陆承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唐乐乐的长相,他茫然地用双手在空中比划,看起来十分笨拙。
嗐,搞半天,原来是个瞎子。
那还卖他什么发簪,做工再精美的绒花,他看得见吗?真是白费功夫。
大婶很不耐烦,正要赶人,哪知面前这白面书生竟从身上掏出一包鼓鼓的钱袋,递到空中。
“老板娘,我这里有些钱,不知够不够买下刚才那几根发簪?若是可以,还想劳烦您带我寻一位刚走散的朋友。”
“这整个袋子,都给我的?”
卖簪子的大婶吓了一跳,瞧着陆承那鼓鼓的钱袋子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够够够!绰绰有余了!”
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傻子!
大婶顿时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接过,哪知突然被人伸手一把打断。
“够什么够?就你这些积灰的玩意儿,还拿出来卖,糊弄谁呢?”
唐乐乐连人带钱一把抓过,也不顾身后的大婶骂骂咧咧,匆匆把陆承带走。
二人随机走进一旁漆黑的巷子,周遭僻静无人,唐乐乐这才敢把人松开,随即问道:
“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呢。”
她一回头,只见身前之人一脸铁黑,苍白的嘴唇正不住地发颤。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唐七,你到底去哪里了?!”
安静的巷子把陆承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他一双眼气得乱颤,看起来十分吓人,应是正有一通脾气要发。
“你就是这么给一个瞎子带路的?!”
“我”
唐乐乐低下头,刚伸过去的手又被陆承一把甩开,他不仅不让她搀扶,还自行摸到身侧的泥墙,用整个背脊靠着,这才露出往昔一份从容。
“你若是觉得倦了、厌了、不想带着我了,就应该趁早告诉我!我陆某一介眼盲之人,经不住你这样的惊吓,日后还是不劳烦大小姐你为我领路!”
“不是这样的”
被陆承这番训斥,唐乐乐心中一阵委屈,耷拉下一张小脸。
两个人站在巷口僵持,惹来一旁路过的行人纷纷侧头窥探。
“我我是看你一晚上心情都不好,正好那家卖糖画的摊子有卖冰糖葫芦,我就给你买了一串”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裹着糯米纸的糖葫芦塞到陆承的手心里,见他不情不愿,始终不肯收下,又只好拿回来,自己小心地握着。
“对不起,我不知道小哥哥你会这么生气。”
看来这次真把陆承惹毛了,唐乐乐百口莫辩,顿时沮丧至极。
“手怎么这么凉?!”
突然,陆承皱着眉头,向唐乐乐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他正要斥责,哪知身前传来窸窸窣窣的抽泣声。
“你你哭什么?难不成,我怪错你了?”
面前的小丫头哭得正是伤心,只听她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买完糖葫芦,刚一回头你,你就不见了吓死人了,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一想到,你看不见可能会摔倒,可能会受伤,还可能和上次那样,被人欺负我都急死了。”
“傻丫头!”
上一次,他在张家村的神医谷药铺被伙计认作是乞丐,多亏了唐乐乐前来帮他,要不然
陆承心中大恸,漆黑的眼眸一片黯然,伸手抓过唐乐乐的肩头,一把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别哭了!我没事!没有受伤!”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完全不顾周围看戏的路人。
所幸今日虚惊一场,若一直找不到彼此,又当如何是好
陆承后怕地闭上眼,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这时,只听怀里的人儿可怜巴巴地犯起嘀咕:“你刚才,怎么不在原地等我?”
看吧,恶人先告状,在这儿等着他呢。
陆承长叹一口气,连连苦笑,也不知该如何讲述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紧张、害怕、无措
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凄凉,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中用!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下次,我一定站在原地等着你回来。”
陆承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中的脑袋,突然说道:“乐乐,我送你一件礼物吧。若是你看不上刚才的发簪,便选其他心仪的。”
哦?这算是给她道歉吗?
唐乐乐不响,抬头见陆承一脸认真,顿时止住泪水,破涕为笑:“你成不成心的?”
“嗯。”
“我要什么都行吗?”
小姑娘来了精神,立刻抹掉眼泪,从陆承怀里站直,反问道:“我想要的小哥哥难道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我”
陆承顿时语竭,仔细回想这个丫头一路上的喜恶,好似从未听她开口说过要什么。
他苦思冥想,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咕噜——”。
“饿死了啦,不说这些啦,我们还是去找找这条街有什么好吃的,来填肚子吧!”
都说,闯到桥头自然直,凡事勉强不得。
唐乐乐没心没肺,换上一张嬉皮笑脸,只当无事发生,牵着陆承,佯装怪叫。
二人来到街边一个做点心的摊位,点了一盘水饺,一屉包子,两碗胡辣汤。
食材正在下锅,两个人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唐乐乐又问老板讨了点清水,就着干净的帕子,帮陆承擦手。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耳边熙熙囔囔,一想到他们应该是坐在大街上的摊位,陆承顿时脸红耳热,屡屡想抽回手,又听唐乐乐叫他别乱动。
“小时候,我爬完树,我娘就是这样给我擦手的,所以,也想让小哥哥体验一下”
唐乐乐说完,把帕子往旁边一丢,回头却见陆承一脸正色。
“乐乐,你是制毒鉴毒的高手。有件事,我想和你求证一下,是关于张婆今日说的你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
“什么意思?”
“我”
整个晚上,陆承反复回想这个张婆说话时的语气语态,以及她握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真挚,让人不得不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可是
为什么母亲怀孕后转变会这么大?
父亲的医术可见之高,为什么连他都没有办法缓解母亲的症状?
还有,父亲为何迟迟不回,最后是去了哪里遭了什么罪?
并且,陆承在神医谷十六年,还从未听说师傅陆昌明师从于谁,所以他与他的父亲到底是来自何门何派?
太多的问题一下子堵在他的胸口,心中一团乱麻,完全找不到头绪。
然而,只要一回想起母亲怀自己时吃过的那些苦头,陆承就觉心中一痛。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重整思路,继续说道:“孕妇多忧思,这无可厚非。可我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她不是中了邪,而是中毒了,对吗?”
“我不知道。”
唐乐乐语音未落,热腾腾的胡辣汤和圆鼓鼓的小包子已经端上桌,各自放在二人面前。
“客官先吃,饺子还在锅里呢,随后就到!”
“哎呀,真香!我先吃咯,这是饿死我了!”
唐乐乐故意跳过话题,随手将筷子塞到陆承手上,然而却见他一脸忧愁,坐着一动不动,只好宽慰道:
“斯人已逝,无论当年你母亲因何而亡,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个真相,还重要吗?人们都说,我们唐门是xie/JIAO,不把人的生死放在眼里。可是,我却觉得这并非是件坏事。是人,终将一死,将来我也会死,难道届时你也要这样,放着面前热腾腾的包子不吃,白白浪费自己生命?”
“你!”
论口才,他绝不是唐乐乐的对手,又惊讶于这人小小年纪不知是豁达,还是悲观,总之这丧气话被唐乐乐说出来,害得陆承的心比之前更沉重了,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呀,这可是你说的。”
唐乐乐笑得摇摇头,心想这人执拗起来,还怪可爱的。又埋头喝了半碗胡辣汤,才抬头道:“好!我不死,将来,陆大夫把我治成千年大妖怪!长生不老!”
“你?!”
泼皮猴子又在胡闹,陆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听唐乐乐抬高声音:
“你到底吃不吃?!这包子都要凉了!”
说完,唐乐乐眼疾手快,夹起一个小包子直接塞进陆承的嘴里,可谓是“简单粗暴”。
罢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眼下,既然陆承对自己的身世如此耿耿于怀,唐乐乐也只好遂了他的意。
“这张婆不是你爹娘的邻居吗?到了明日,我们也随她回趟一家,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说的可是真的?”
有唐乐乐助他一臂之力,陆承心中不胜感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随即又想起刚才的话题:“丫头,你还没说你要什么礼物呢?”
“礼物?”
唐乐乐莞尔一笑,伸手用大拇指帮陆承抹去嘴角闪着油光的汤汁,不知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我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小哥哥一人呐。”
【📢作者有话说】
冷空气来了,各位会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来看陆承谈恋爱吗?
嘻嘻,承蒙厚爱,本周本文上了榜单,所以这一周都会加(bei)油(po)更新,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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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 第 48 章
◎鸡是没疯,人快疯了。◎
48
第二日, 一行人在客栈整装待发。
有特别念旧情的老人也赶了过来,统共接近二十来人,都是想陪陆承一起去帮梁氏夫妇扫墓的。
“可是可以出发了?”
这一晚, 陆承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短暂地小憩一会儿。阿东端着热水进来帮他梳洗, 惊讶这个常年最在乎规律作息的师傅, 脸上居然挂着两个巨大的熊猫眼!
“师傅, 人还没齐,还剩一个张婆,她昨日说今天一定会来的。”
阿东重新清点人数, 这时有碎嘴的老婆子在一旁说道:
“张婆?张婆今天铁定来不了啊!她昨天喂鸡的时候, 被她家的鸡追着跑, 不仅咬破了手指, 还摔了一跤,现在在家里躺着下不了床呢!”
什么?!
“我也是早上往这里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张婆家的人匆匆忙忙往药铺里跑才知道的!”
一行人满脸惊讶, 唯独阿东阿西不以为然,他们终于一洗昨日冤屈, 眼角眉梢里都写着“活该”二字。
“我就说嘛,她家养的那些都是些疯鸡瘟鸡!昨日你们还不信!”
这下, 怎么着也算沉冤昭雪了。
阿东兴奋地向前一步, 与大家细说昨日他们路过张婆家的经历。
“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鸡群,一只只全从鸡圈里飞了出来,两粒眼睛冒红光, 像要吃人呢!”
“瞎说!”
有镇民忙上前否认, 在座的老头老太夜纷纷跟着辩解。
“我们都是在友林镇活了一辈子的人, 还从未听闻这种吓人的事情。”
这时,阿西站了出来。
他拉起袖子,只见他的右手正绕着一圈白布,揭开来,虎口处竟有一道骇人的崭新伤口。
“口说无凭,若是大家到现在还不信我们所说,就请看我手上的这道口子,正是昨日被那些瘟鸡所害。”
在场的一片哗然,一时间,客栈的大堂议论纷纷,有怀疑的,有不信的,有辩解的,总之,各有各的说辞。
“小伙子,你昨日为何不说?”
“没来得及。”
“不是吧?依我看,张婆家养鸡也养了几十年,年年都是这么养的,她家的鸡和我们家的鸡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鸡嘛!大伙儿说对不对?!”
“就是就是!”
两拨人马越争越凶,之前的一团祥和,眼看着就要变成水火不容。
虽说陆承是梁大夫的亲生骨肉,但说到底,这些人毕竟是异乡客,如今说友林镇出现瘟鸡,在场的镇民皆不服气,纷纷否认:绝无可能。
师徒三人被镇民们围成一团,场面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跳上一枚凳子,她居高临下地叉起了腰,喊道:
“吵——死——啦——!你——们——统——统——都——给——我——闭——嘴——!”
少女一身翠绿衣裙,肩上披着一件绣有锦缎的坎肩,腰身尽显。她的胸口打着一朵精致的蝴蝶结,两根丝带上各吊一串小巧铃铛,动起来时,会发出“定铃铛啦”的响声。
这不正是那个一直陪在陆承身边的小姑娘嘛!
“既然你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我们不如先去探望一下张婆的伤情?若是那些鸡真的得了鸡瘟,各位难道不应该首先担心担心自己家的鸡窝?”
只见唐乐乐双手抱胸,一双圆不溜秋的杏眼横扫众人,颇有一副小孩当家的模样。
她站在凳子上俯视一切,下面的阿东阿西纷纷抬头,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要是鸡没毛病呢?!这俩撒谎的人,我们又当如何处置?!”
“那就将我们师徒一起送官!”
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陆承终于开口,他神情严肃,眼神定在地上的某处,看起来并非随便说说。
“这”
镇民你看我,我看你,只听陆承并不袒护自己的徒儿,继续说道:
“各位长辈,你们昨日来看我,是情;今日来陪我上山,是义。恕我不孝,二十一年来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入土祭拜,样样缺席。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全是仰仗各位街坊邻居的帮忙,才让我的父母没有暴尸荒野,你们都是我们梁家的恩人!若是今日查明我的徒儿说了慌,那要怪,就怪我这个做师傅的多年来教导无方。我与他们一起受罚!绝不包庇!”
“师傅”
阿东害怕,上前拉拉陆承的袖角,然后一旁的阿西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既然我们的师傅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张婆家瞅瞅!看看我们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一行人本应该浩浩荡荡地上山,如今却浩浩荡荡地赶往张婆的家。
所幸的是,这张婆家住的还不算很远,一路上都由阿东扶着陆承,而唐乐乐和言午许走在人群的最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天寒地冻的,只听少女时不时驻足咳嗽两声。
言午许转头一瞧,见唐乐乐两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怕是昨夜逛街着了凉,现在身体抱恙呢!
“我去找陆大夫来!”
言午许紧张地要跑上去找陆承,没想到立刻被唐乐乐拦住。
“你别告诉他,我没事 。咳咳——”
唐乐乐一顿难受,连忙拿手捂着嘴鼻,深怕被陆承听见。
转眼见前面的人已经离得远了,这才放心。
“眼下,帮他们师徒三人解围,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姑娘你”
见唐乐乐说话有气无力,言午许很是担忧,不禁抱怨道:
“姑娘,那两小鬼平日里一直瞧不上我们。尤其是阿西这小子,总是处处要与你争锋相对。昨日吃饭他不也对你没规没矩的吗?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因为他们是陆承的家人呀。”
唐乐乐说的自然,轻轻一笑,由言午许扶着自己,慢慢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雪地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张婆的小院已经入了眼帘。
前后有农田,依山又傍水,环境倒是优美。
放眼望去,张婆的小院子里挂着一串串辣椒干和玉米棒子,看起来生活气息十足。
这老婆子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对比不远处的一处荒屋,那破败的屋子一看就是常年没人居住,不免让人一阵唏嘘。
这便是陆承出生的地方吧?
唐乐乐驻足张望,见如今小院子里还撑着几根晾衣架,地上也放着一些盆盆罐罐的杂物,想来这间荒屋如今应是成了张婆一家用来堆砌杂物的仓库。
还好,至少还有有一些用处,没有荒凉彻底。
她微微一笑,一回头,却见陆承三人已经被人推进了张婆的院子。
不过,同行的镇民有一半没有进去。
相比于探望病人,他们对张婆家养的鸡更感兴趣。一群人像是要证明什么,急匆匆往张婆的鸡圈跑去。
“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两人悠哉悠哉地跟上,见那些镇民正围着鸡圈小声讨论。
经过一轮窥视,鸡圈里的每一只鸡都表现得十分正常。
有的在吃食,有的在下蛋,它们身材均匀,羽翼丰满,不亢奋,也不萎靡,完全没有疯鸡瘟鸡的模样,与寻常家养的鸡并无二致。
“看吧!我刚怎么说的?!”
“没错!我们休要被那两小子给骗了!”
“走!找他们对峙去!”
一群人,兴匆匆地来,又兴匆匆地走,正好把空间腾出来给唐乐乐观察。
“言午许,你拿着这个,去逗逗它们。”
这时,唐乐乐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一挥手,正好可以戳到鸡屁股的长度。
“我去?”
言午许一脸诧异,却因被唐乐乐不断怂恿,只好拿着树枝前去“干坏事”。
“哎呀,你下手也太温柔了,戳重一点!对!对准了戳!我再给你捡一根,去,戳它戳它戳它!”
唐乐乐双手抱胸,看着这群鸡被言午许拿着树枝又是戳脑袋,又是戳翅膀,还有戳屁股,戳得整个鸡窝乱成一团,到处乱跑,一阵骚动。
喔喔喔——
叽叽叽——
咯咯咯——
鸡是没疯,人快疯了。
“姑娘,它们对着我拉屎了,好臭!”
言午许把棍子一扔,连忙捂着鼻子跑开。他躲得远远的,深怕这些鸡报复,把屎拉在自己鞋子上。
原来,无论人怎么逗弄,这些家养的鸡并不会成群结队地反击,也不会咬人。
一通测试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阿东阿西说的那个情况。
难不成,这两人还真的撒谎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奇怪的咧——”
唐乐乐摇摇头,背着手径自绕了一圈鸡窝,百思不得其解。
她蹲下身子,趴开脚边厚厚的一层雪,随意抓了一把泥土,凑近闻了一闻。
“姑娘这又是在做什么?!”
躲去老远的言午许看不下去了,跑上前催促唐乐乐赶紧去屋子里暖暖。
“这里臭烘烘的,姑娘您身子金贵,还是别碰这些”
不待言午许说完,唐乐乐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座荒屋,茫茫的白雪落在那个院子的各个角落,看起来十分萧瑟。
唯独,院子外有一棵比人还高的红山茶树,正是盛花时期,繁花满枝,此刻正绽放得很是恣意。
“没想到友林镇这个地界,还能养的如此壮观的茶花。走!我们过去瞧瞧!”
唐乐乐拍拍手上的土,与言午许一起走到那棵山茶树下。
她一抬头,那满头的红山茶花如同一颗颗鲜红的果子。虽已有许多花瓣被风雪打残,散落一地,然而瑕不掩瑜,一朵朵山茶花鲜艳如血,红色的花瓣衬着金黄色的花蕊,一抹清香源源不断地飘入鼻尖。
“来,你快过来帮我一下!”
唐乐乐小手一招,急哄哄地招呼言午许在自己面前蹲下。
原来她是看中了一朵红山茶想要摘下来,只可惜自己身高不够,而且碍于今日自己状态不佳,一直晕乎乎的,全身没什么力气,轻功也使不出来,只好安排言午许来做她的人肉梯子。
“姑娘,你可得小心一点呀!”
站在下头的言午许提心吊胆,然而,坐在他肩头的人儿可是毫不在意。
“放心放心!这事儿我以前经常干,你站稳了就好!”
这个少女看中的目标,可不会轻易罢休,无奈她屡次伸手,都是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够到花瓣。
“哎呀,还差一点点了,你再往前走近一步!”
越得不到的东西,她越想得到。
唐乐乐一把按住言午许的脑袋发力,哪知一个没坐稳,身子一晃,目光一斜,竟无意扫视到荒屋的花坛里,竟长有一片耀眼的“杂草”!
之前因为有竹篱笆拦着,唐乐乐并没有看得太仔细。
如今坐在言午许身上居高临下,一下子就被白雪里钻出来的艳丽花朵所吸引。
那不是?!
唐乐乐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什么,连忙拍了拍言午许的肩膀,说道:“快放我下来!”
两人爬过不高的竹篱笆,一路小跑至那片“杂草”前。
只见那草株高不足三尺,它的叶子细长,如同柳叶,花苞一串一串,如同气鼓鼓的小星星,从叶间喷洒出来。
乍一看看起来,小巧玲珑,十分别致。
更奇特的是,这杂草的花瓣鲜红如血,瓣尖是向下,中间的花冠色泽金黄,方向是向上,一上一下,对比鲜明,更像是红色的花瓣举托出一朵小桂花。
“姑娘,这是什么东西?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在见过长得如此奇怪的小花。而且,现在还是冬天,万物凋零的时候,怎么这荒凉的院子里,还有郁郁葱葱的植物?”
言午许颇为好奇,却见唐乐乐闷不做声,只是摇头。
罢了,不尝尝又怎么能确定呢?
见少女伸手从中间折下花杆的一段,她把花朵与叶子分别放入口中咀嚼,不多时,便脸色大变。
“你速去叫陆承过来”
还未等唐乐乐把话说完,只见她一阵眩晕,身子都没站直,已经趴在一旁,干呕不止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谜底快要揭晓了,咱们下一章见。感谢在2023-12-01 00:36:56~2023-12-03 01: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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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第 49 章
◎“师傅,不能去!◎
49
“姑娘!”
言午许连忙上前帮唐乐乐拍背, 然而对方却只是摇头,摆手说道:“我无事!你快去!”
未等言午许走远,唐乐乐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 匆匆吞下。
这个冬天只是刚刚开始,然而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
真是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啊。
唐乐乐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棵盛开如烈火般鲜艳的红山茶, 突然勾起了嘴角。
不多时, 一行人跟着陆承从张婆的屋子走了出来。
原来屋子里头也是一头乱, 两拨人争论不休。
那张婆的手指确实被鸡给咬去了一大块皮肉,然而要她承认自己的鸡生了鸡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事有蹊跷, 却无证据, 陆承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正好听到言午许匆匆赶来, 这才借此开脱出来。
“你找我?”
只见一袭翠绿裙衫的少女玩着发辫, 无事人一般,正站在门口等着陆承。
她笑脸如嫣, 见阿东阿西也跟着来了, 便说:
“小哥哥,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可好?”
啊?!
一行人听了, 纷纷觉得唐乐乐不懂事,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这里添乱。
唯独陆承点点头, 冲着唐乐乐的方向笑道:“你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大家都随我来!”
少女坦然自若,把一行人带到了鸡窝附近,随即抬起一双白净娇嫩的小手,说道:“你们看仔细了!我只做一遍!”
她伸出左臂, 贴着鸡窝绕了半圈, 然而里头的鸡却是毫无动静, 该干嘛干嘛。
唐乐乐又打开鸡圈的栅栏,随手拿起一把鸡饲料洒了过去,那些鸡见了,纷纷赶来抢食,一时间所有的鸡都一门心思低头啄食,一切看起来极为正常,并无伤人的迹象。
在场的镇民纷纷议论:“哎呀,张婆的鸡看着可都挺好的呀!”
“嘘——!”
唐乐乐笑着拍掉手上的饲料残渣,她从鸡窝里走了出来,让大家稍安勿躁:“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只见她快步走到陆乘面前,撒娇道:“小哥哥,这里好冷,你抱抱我。”
这
真是有碍观瞻!
阿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唐七!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别一天到晚缠着我师傅行不行!”
“阿西!”
陆承呵斥徒弟,转头对唐乐乐的方向却是一脸温柔:“你过来吧。”
很快,有一个娇小的身子扑进了陆承的怀抱,两个人紧紧挨着,唐乐乐用双手搂过陆承的背脊,一双手掌游梭于陆承背后的衣衫,镇民们瞧着,纷纷羞得捂眼。
“哎,这姑娘怎如此放浪不羁!”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唐乐乐从陆承怀里出来,对周围的大惊小怪视而不见,只说:“大家往后退十步,好戏即将开始。”
她让别人往后推,自己却与之相反,独自一人转身往鸡圈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还未等唐乐乐打开鸡圈的栅栏,那些鸡群竟疯了一般地叫了起来:“咕咕咕——咕咕咕——”
不知怎么回事,鸡圈的鸡像是吹足了气,一只只全都跳的老高,一齐冲着唐乐乐的身上飞去。
“姑娘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后头的言午许拿起一旁晾衣裳的竹竿子向这些鸡群打了去,站在后头的众人见之,纷纷惊掉下巴。
“疯了疯了!大家快跑!”
众人大惊失色,以为这些鸡群也会冲自己来,一时间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慌张逃窜。
“乐乐!”
耳边嘈杂不堪,传来各种声响,陆承心中大惊,然而他看不见,不知情况到底有多严峻,只知唐乐乐一直在被疯鸡追逐,一颗心顿时悬在半空,下面还放置火盆煎烤。
“师傅,不能去!”
两个徒弟见情况不妙,连忙将陆承拦下,二人齐力,拖着陆承一路后退。
大家逃至几十米开外,一回头,这才发现,原来那些鸡并不会分散攻击,自始至终只追着唐乐乐一个人跑。
“这下去也不行啊,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人群里有几个老汉胆子大,撸起袖子,上前逮鸡。
“大家快去找些绳子,我们把这些鸡全捆起来!”
一旁的阿东毕竟有了昨天的经验,今日也没什么好害怕了,转头就拿了绳子就要去捆鸡。
哪知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唐乐乐就瞧见了,连忙阻止:“其他人都能干这事,唯独你们三人不行!快看好你们的师傅,走的越远越好!”
一行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群鸡犯病是与他们师徒三人有关。
事出有因,这并非普通的鸡瘟。
这下捉鸡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上前帮忙。
其实捉鸡这种农活对镇民而言,并不算太难。不过今儿的鸡可不好抓,论力气、论速度、论数量,都恨不好控制。
好在大伙儿齐心协力,最后在张婆家后院找来一些笼子,这才将这群疯鸡统统关进了进去。
“豁,好家伙。”
这一早上的,全为了这些鸡忙活了。
大冷天的,镇民们累的气喘吁吁,抬手抹一抹额头的汗珠,换来一脸的泥巴。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姑娘,你给我们讲讲呗。”
一时间,一群镇民纷纷围着唐乐乐要她破案,此时还哪里顾得上本该是今日主角的陆承。
只见此时隔着人群的陆承一脸紧张,破皮流血对普通人而言并不会伤及性命,然而对唐乐乐却不一定是小事了。
“师傅,您慢点儿。”
陆承只当没有听到,不管不顾一路向前。他瞪大了双眼,无奈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众多,这哪分得清谁是谁。
他们师徒三人往最热闹的方向走去,只听唐乐乐正嘻嘻哈哈地与镇民聊天。
“咳,小哥哥,你找什么呢?怎么走这么快?”
唐乐乐见陆承脚步匆忙,忙伸手攥了攥他的袖子。
“我在这儿呢!”
“唐七!”
那记熟稔的轻飘飘的笑声,传到陆承的耳朵里,顿时让他黑了脸子。
关心则乱,陆承又惊又怕,气得盲眼乱转,一脸严肃地责问面前的少女:“你怎么能拿自己做试险?!”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群鸡把唐乐乐当成了攻击目标的情景,心中更是憋闷。
“你不如把我扔进鸡圈,来的更加直接!”
“那可不行。”唐乐乐一脸调皮,连忙上前挽上陆承的胳膊,笑嘻嘻地哄着:“我可舍不得小哥哥受那等罪呢。”
“你可有受伤?可有流血?”
得知答案是否定的,陆承总算心头一松,他一把搂住唐乐乐的肩头,凑到她脑袋上警告:“你个臭丫头给我安分点,回头再找你算账。”
事有蹊跷,必有原因。
一行人随着唐乐乐走到不远处的荒屋,那是陆承出生的院子。
只见唐乐乐指着花坛里的那一整片“杂草”,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莲生桂子花呀!”
立刻有镇民给她答案,笑她问这个做啥。
“小姑娘,这花遍地都是,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友林镇挨家挨户都会,你要喜欢,我也送你一盆!”
老汉哈哈大笑,觉得这女娃怎么没点生活常识。
一些野草罢了,还让每个人都凑上来认。
这时,有一个大婶走来说:“这就是我们后山的一种野花,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见它长得有趣别致,就拿来放在家中养殖。后来,又因取名叫‘莲生桂子花’,读起来就有‘连生贵子‘’的寓意,我们镇的人成亲都喜欢在家里摆一盆这个,权当讨个彩头。要是谁家不种,送都要送他一盆。”
“哦?”
唐乐乐眉头一挑,突然觉得这事有些出乎自己意料。
“你们可知道,这‘莲生桂子花’又叫‘竹林标’,全株都有剧毒。少吃一点,头晕恶心,多吃一点,呕吐腹泻,要是谁不怕死,把它炒成一盘菜,再放点辣椒就着米饭,那全身烦躁、谵妄谵语、疯癫之症,就样样齐活儿了。”
唐乐乐说完,全场顿时哗然。
这时,有年纪大的镇民出来反驳唐乐乐:
“小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别的不说,就这花在我们这里太过寻常了,平日里我们烧饭做菜不小心切到手,都会把它捣烂外敷应个急。那按你这么说,我和我家老头子,早就被这莲生桂子花给毒死了,又怎能现在站在这里与你讲话?”
“同一株植物,能成药,自然也能成毒,就看各位怎么用呗。再说,就算它有毒,用量也有所讲究,猫猫狗狗随便过来啃几口,那肯定毒不死。”
唐乐乐笑着不以为意,反倒旁人更为奇怪:“可是,这与张婆家的鸡有什么关系?为何她家的鸡,唯独追着你们四人跑?”
“是啊,”身后的阿东也十分疑惑:“昨日我与阿西只是随意逛到这里,手上没带任何东西,可谓两手空空。为何它们就只盯着我们追呢?”
“你们真的是两手空空吗?”
唐乐乐笑意更甚,说道:“我自第一次上你们桃花岛就发现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药香,无论是底下干活的药童,还是上岛休养的客人,那味道极其一致。开始我没把它当回事,不过这些日子,我发现即便我们出岛多日,你们三人身上仍然是同一种味道,经过我的观察,你们桃花岛的人都在用同一种药皂!”
“那又如何?”
这时,阿西也跳了出来,对唐乐乐的说法不以为然。
“桃花岛四面环海,常年蚊虫巨多,而且海岛上的那些蚊虫可比外头的厉害多了,在你身上咬上几口,两个月不一定能消肿。所以神医谷每年会专门做一些药用胰子,用它洗手洗澡,或者放在柜子里熏衣,都能起到驱虫的功效。”
“那胰子里可是掺有一味名叫‘天竺葵’的药?”
“这”
阿西眼睛一眯,顿时不吭声了。
“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两个徒弟犯难了,只听唐乐乐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这‘竹林标’虽是野草,但常年开花,蝴蝶的幼虫毛毛虫最爱吃这种嫩嫩的叶子和鲜艳的小花,而张婆家的鸡爱吃毛毛虫。它们一环套一环,那些毒素就一直藏在那些鸡的身体里。平日里谁也看不出来,但若他们闻道天竺葵的味道时,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说”
“没错。一种毒药可能不致命,但若两种毒、三种毒叠加在一起,那可说不准。这‘竹林标’,又或者按你们的说法‘莲生桂子花’,碰上天竺葵的香味,两者混合,会让人出现幻视、幻觉,包括那些鸡,也是同样的道理。它们会疯狂、暴躁、亢奋、甚至伤人。阿东阿西昨日看到鸡的眼睛发出红光,便是这个道理。”
两个徒弟在唐乐乐耐心地解说下,总算是听明白了,可这等奇事医书上从未写过呀,两个小子纷纷看向自己的师傅,却见他紧抿嘴唇。
“怎么?还不信呢?孺子不可教也矣——”
“你?!”
唐乐乐笑着双手抱胸,得意洋洋,又说:“你们要是还不信的话,现在回客栈把那药用胰子带来,扔一个进鸡圈,不就知道是不是这回事了呀?”
“也不是不行。”
阿东阿西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然而在场的其他镇民却是听得云里雾里,半懂非懂。
这时,已经后头的老婆子开始担心,她家闺女已经怀孕三个月,此时正是脆弱,最怕发生意外。
她心急地跑上来问道:
“小姑娘,按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立刻回家把‘莲生桂子花’都给铲了?我家闺女刚怀了头胎。”
“哎呀,这东西听着怪吓人的!走走走,我也跟你回去一起把这毒草馋了去。”
“铲了不够,还得烧!否则春风吹又生!”
在场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三两相伴,纷纷作散,今日上山祭拜的安排,算是彻底泡汤了。
眼下,这凄凉的院子里,也只剩陆承这五人了。
“小哥哥,你怎么了?”
见陆承站在那头一声不吭,唐乐乐笑嘻嘻地上去摇摇他的手臂,问道:“我分析得好吗?你怎么也不夸我?”
等了半响,没有应声。
“哎呀,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我讲错了不成?”
其他四人都觉得奇怪,纷纷了过来。
这时,沉默的陆承突然大喘粗气,他不可控制地眨起了眼皮,苍白的嘴唇不住地发颤。
“你刚才说药胰子里有什么?”
“天竺葵啊。”
唐乐乐不以为意,而一旁的陆承却完全能自控地低吼了一声:“不!不!绝不可能为什么会是这样?!”
众人皆被他这一声吓到,只见陆承全身颤动不已,跪倒在地,紧握的双拳不停地砸向雪地。
茫茫白雪,陆承倒在雪地里,泪流满面,又哭又笑,仿若疯癫。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哥哥快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说是唐乐乐了,就连伴随左右多年的阿东阿西也没见过陆承这么激动过,纷纷上来搀扶他。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你别吓我们啊”
冰冷的寒风从他们身后呼啸,不远处,一人高的红山茶树依旧开得如火一般的灿烂。
一切,仿若又回到二十一年前,婴儿呱呱坠地,疲累的慈母落下开心的眼泪。
窗外大雪纷飞,红山茶花开得娇艳欲滴,仿佛庆祝这个新生儿的到来。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同一个屋里,女子突然发了疯症,她谁都认不得,用刀捅死了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丈夫,最后捅向自己。
她不是中邪,不是殉情,而是中毒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当所有人都重复着他们以为的“真相”,然而真正的真相,却在二十一年以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被这个少女无意之间,说了出来。
“爹——娘——!对不起!孩儿错了!是孩儿错了!”
陆承跪在地上,捂着心口,泣不成声。
活了二十一年载,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念自己的父母。
“小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别哭了,你再哭,我都要跟着你哭了。”
唐乐乐蹲在陆承面前,小心地帮他抹去眼泪。
“乐乐!”陆承突然抱紧面前的少女,颤抖不已:“我错了,原来我一直错怪他们了!他们真的没有故意丢弃我!”
“什么?”
唐乐乐一头雾水,却还是耐心地帮陆承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慢慢说,我听着,我们都在听。”
“天竺葵天竺葵的药理是”
话说一半,陆承再次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已然说不下去了。
“哦!这个我知道,我以前背过天竺葵的药理!”
这时,一旁的阿东后知后觉,忙凑上来背起了天竺葵的药理。
“天竺葵:味辛,气香,性温散。主治:祛风除湿,行气止痛,可杀虫。禁忌,禁忌是”
阿东挠挠头,只听躺在地上的陆承咬牙切齿,冰冷地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
“禁忌是孕妇忌用,容易造成早产,胎儿残疾或者死亡”
什么?!
众人心头咯噔一响,阿东喃喃说道:“那师傅的意思是”
不等陆承回答,阿西却横插进来:“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鸡虽是因为两种毒才变成这样,可用在人身上却是说不准的……况且,我们又怎知梁夫人碰过天竺葵呢?”
“倘若她真的碰了呢?倘若这真的是我母亲的死因呢?”
陆承悲戚地捂住脸孔。
这时,只听隔壁的院子,张婆大喊一声。
她因为摔了一跤起身困难,但又怕陆承已经走了,连忙拄着拐杖追了出来。
“小子!我有东西给你留着!快来!是你爹娘的遗物!”
声明: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扯。天竺葵花很漂亮,莲生桂子花(马利筋)也非常可爱。小说在药性方面有适度夸大,大家谨慎对待。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怎么开始破案了?大家是不是想看谈恋爱?争取下一章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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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第 50 章
◎你相信我们女子的直觉吗?◎
50
“吾儿亲启:
我亲爱的孩子, 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老辈常说孩子分两种,一种来讨债, 一种来还债。
娘倒是希望你是前一种孩子,可惜现在看来, 娘的大寿已到, 我苦命的孩子, 送你来人间一趟,却无法陪伴你长大,这是为娘的错。
娘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能与你爹相知、相许、相伴, 尤其是我们在友林镇这段日子, 自由、快活, 足矣。人的一生太短, 本以为你出生之后,我们一家三口会像寻常人家一样, 没想到竟是日落黄昏, 该学会告别了。
真希望看着你长大啊,看我的孩儿牙牙学语丫丫学步, 看你和其他孩子撒欢儿回来问娘讨吃的。
希望你不要怪娘,娘此生无怨无悔, 唯独有愧对于两个人。
一个是你, 还有一个,是你的父亲。
你的父亲医术了得,他本该继承韩元甫老爷爷的衣钵,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然而却因为我, 闹得他们师徒决裂, 从此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对此,我有愧于他。
今后,无论你听到任何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出现,带给了我和你爹无尽的感恩与喜悦。
你是我们的珍宝,永远都是。
这个冬天分外的冷。
你的父亲已经赶去韩元甫药庄数日。
今日,本该是他归来的日子,却至今杳无音讯,我心中十分担忧,故特写下这份信。
娘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赠你一把钥匙,将来若是碰到什么困难,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吾儿,娘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在这偌大的人世间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与归属。”
房间里一片安静,陆承坐着眼眶通红,张婆在一旁唉唉叹气。
“读完了?”
“读完了。”
阿西不信,走过去从阿东手里抢过信件,来回翻看几遍后,最后将信封倒过来,竟落出一把钥匙来。
“这是”
阿西忙将信件和钥匙都交到陆承手上,坐在床边的张婆将余下整个包裹也递了过去。
一打开,里头多是一些婴儿的鞋袜和玩具,想来陆承的娘亲当年已经全为他准备齐全,只是拿到的太晚,已无一件可以用上。
“这是从你娘的床头找到的包裹。”
张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爹娘死后,那屋子一直空着。时间久了,我想也不是回事,就自作主张打扫了一番。除了这个包裹,那屋子里还有一箱你爹留下的医书,你看着处理吧。”
“那这把钥匙”
陆承低着头,声音沙哑。他颤抖着握着这把青铜钥匙,手指来回摩挲它。
“都找过了,翻遍了屋子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
张婆累了,躺在床上慢慢睡去,藏了二十年的包裹终于物归原主,她的心中仿佛落下一颗大石,松了口气。不多时竟打起了呼来,睡梦中的脸看起来自在安详。
“师傅,那我们现在是”
所有人都看向陆承,只听他微微开启嘴唇,轻轻地说道: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我想去给爹娘磕个头。”
相比之前的咆哮,此时的陆承显然冷静许多,只是他脸色苍白如纸,唐乐乐不放心,握住他一直颤抖的手,扶着他走了一路。
那是一间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屋子,推开门,时光与尘埃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子的家具已经都被搬空,只留下一个突兀的木箱子搁置在地。
阿东阿西走过去讲它打开,里头果然放着梁友林身前的笔墨纸砚和各种医书。
“师傅,这里有好多信呐。”
阿东蹲下身子,随手拿起一封泛黄的信,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神医谷谷主陆昌明写给自己师弟梁友林的,顿时又惊又喜,拿起书信,跑到陆承面前。
“师傅,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宝物?原来我们谷主给梁大夫写过许多信件!”
“什么什么?让我瞧瞧?!”
一旁的阿西也跑过来凑热闹,不自觉念了起来:
【你个鳖孙,何时回家?我与师傅甚是想你,莫在外头游玩太久。】
两个徒弟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言午许好奇,也跟着去看了眼,原来陆昌明竟然在信里给梁友林画了一只大八王。
这
屋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然而陆承却笑不出来,催促阿东阿西把那些信一股脑儿都念完。
原来平日里为人处世向来一本正经的陆昌明,在书信里竟诙谐幽默,看来他对自己的师弟十分偏爱。
【你何时回来,师傅这次不是装病,你莫要耍小孩脾气。】
【大师兄这个棒槌竟想抢你之位,呜呼哀哉!】
【你二人都是大手大脚用惯的人,如今有了孩子,手头可否宽裕?下月可有时间,会你一会。】
【乡下蚊虫太凶,送你的香胰子是特地为你制的,且小心着你的细皮嫩肉!】
【曹相又来讨女儿了,威逼利诱的招数全用尽,你们自己看着办。】
【弟妹的情况还需多服安神汤,是否是太过思念家人所致?尽早回家。】
【师傅病中,速归。】
陆昌明的小楷十分秀气,每封信寥寥数语,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知道梁友林的下落。
然而当阿东读到信中所写的“香胰子”时,在场的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师傅”
阿东阿西面面相觑,唯独陆承双眼通红,咬破嘴唇,却不发一言。
他背过身去,一手抹去眼泪,只说想在这间屋子里陪一会儿爹娘。
“小哥哥”
唐乐乐担心地看着陆承,见他频频摇头,哑声说道:“你也出去吧。”
荒屋废弃多年,满地是灰是尘,他那样爱干净的人,此时还哪有心力管这些细枝末节。
只见陆承佝偻着背,盘腿坐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老去十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尘往事一股脑儿地向他扑来,他招架不住,心乱如麻,索性躲了起来。
不听,便是不知。不知,便更不用听。
“我们师傅他不会有事吧?”
外头的阿东透过窗子望去,见陆承如佛台的大佛一动不动,不禁开始担忧。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嘴里能不能说句吉利的?”
阿西推了一把阿东,随后自己在院子里踱了几步,也开始苦恼起来:“你说,这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就这么巧,和我们神医谷沾上边了?!”
“我们,我们?!你到现在还当自己是神医谷的人呐?怕不是忘记之前是谁将我们赶出来的?”
阿东气恼地踹了一脚脚下的白雪。
这鬼天气!
这鬼世道!
他回头望一望背后紧闭的大门,只觉天道不公,竟如此对待自己苦命的师傅。
四个人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却是迟迟不见动静,开始觉着无聊。
这时,一旁的言午许见唐乐乐小脸惨白,不禁心疼:“姑娘,你身子未愈,今日也在外头待太久了,要不我先陪你客栈?”
“不用。”
唐乐乐摇摇头,突然笑眯眯地问言午许:“你相信我们女子的直觉吗?”
什么?
言午许尚未明白唐乐乐的意思,只见她哆嗦着手脚,招呼阿东阿西过来。
“那东西,应该在那。”
翠绿衣衫的少女颇有气势地指向院子外那棵硕大的红山茶树。
“我觉得,梁夫人留给儿子的东西,应该在那。”
一棵山茶树?
三人皆是一愣,一旁的阿西更是抱怨:“那树上没挂锁,你能不能别瞎指挥?”
“不,我说的不是树上,我指的是树下。”
三人更是惊讶,这好端端的一颗树,敢情还要铲了不成?
“相信我,那东西,一定在那。”
“若不是呢?”
阿西不服气,觉得唐乐乐无凭无据,乱拍脑门。
“若不是的话,你后面一周的伙食,我全包了。”
“一个月的伙食。”
“成交。”
唐门小公主不是随便叫叫的,大手一挥,三个小子只能认命地去隔壁借来锄头、耙子、铲子。
嘿咻嘿咻,三人铲了一会儿,果然什么都没见着。
正当阿西气得要摔锄头罢工不干,只听身后的言午许惊喜地叫道:
“找到了!我找到了!——”
大伙儿听了,纷纷凑上前去,砂石土里头果真露出半边陶土坛子。
“赶紧挖出来!”
这下,阿东阿西也有了动力,三个小子将陶土坛子从地里头抬出来,回头一看,那地里贴着的地方,竟然又露出半罐坛子。
“怎么还有?!”
四人皆是一惊,又是一顿狂挖,真没想到这偏僻荒凉之地,居然还埋着这么多东西!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整整八个坛子!
“这里头是什么?”
阿东不明所以,却见言午许上前,敲了敲坛子:“或许是绍兴女儿红。”
八罐摆在一起,已经能闻到些许香气。
没想到这梁友林夫妇竟是有这样的巧思,在孩子出生之前,已经为他亲手埋好成亲时喝的喜酒!
想必,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可是,这里怎么有一坛特别轻的?”
阿西指着中间那个陶土坛子,跑过去一抱,果然本该二人才能抱得动的坛子,此时竟然一人也能抱得起来!
他一晃,只听里头“咣当咣当”,居然还有响声!
“砸了它!”
什么?!
这可是陆承娘亲留给他的,阿东阿西立刻摆手,“要不,还是让师傅来砸?”
两个徒弟犹豫不决,唐乐乐却责怪到他俩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陆承添乱,示意言午许出动。
“哐当——”
只听一声巨响,那个“特别”的坛子里果真滴酒未存,只藏着一只精致的牡丹红漆盒,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这盒子”言午许上前一看,那红漆盒果真用锁锁着,于是转头问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去将陆大夫叫来?”
“行吧,那就”
唐乐乐随之一笑,刚想站起来,只觉一阵眩晕,竟向后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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