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 51 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51

    雪不知不觉又下了起来, 鹅毛般地大片雪花伴着呼啸的北风,冻住行路人的眉毛。

    与此同时,客栈温暖的厢房里, 有一名男子正端坐在桌前,他沉着脸, 手中正用握住三根竹签, 只见那签子的另一端cha着一颗圆滚滚的大橘子, 下面铺着一张铁丝网,正用炭火来回烤着。

    “师傅,都准备好了。”

    阿东从屋外将东西端进来, 药瓶、布巾、清水面盆, 依次摆放在陆承面前, 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

    “好, 你先下去吧。”

    此时店小二也来敲门,陆承歪着脸一听, 原来是小二好心地为他送来一筐蜡烛照明。

    大白天的, 阿东把蜡烛一字排开点亮,总算让陆承昏暗的的视野添了少许光亮。

    “师傅, 我们能用的药都在这儿了,唐姑娘的金疮药用完这次, 怕是不够用了。”

    “知道了。”

    陆承垂下眼, 不再说话。

    整个房间橘香四溢,阿东轻轻叹了口气,将门带上。

    “咳,咳咳——”

    只听床边传来一阵轻咳, 陆承顿时眼皮一跳, 放下手上的竹签子, 急道:“你醒了?”

    “嗯。”

    唐乐乐慢悠悠翻了个身,见陆承手里头那橘子已经烤黑了大半张皮,顿时心中一乐:“小哥哥你还是别烤了,再烤橘子都要烤焦了。”

    她轻轻一笑,反倒将陆承刚露出的喜悦之情瞬间打的烟消云散。

    “你可知自己得了风寒,又发烧了?”

    “嗯。”

    唐乐乐点点头。

    “那你可知一个伤口反复崩裂,失血过多的后果?”

    “嗯。”

    唐乐乐看着天花板,又点点头。

    “唐七!”

    陆承勃然大怒,双手拍桌,斥责她道:“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身为神医谷的第一名医,如今他连自己朝夕相处的身边人都无法保护!

    陆承从未感觉如此无力,今日若没有那三个年轻小伙帮忙,他根本无法将唐乐乐从雪地里带回客栈,更无法为她换下带血的衣物。

    听着屋子里一盆盆热水端进端出,最手忙脚乱的时候,铜盆砸在地上叮铃咣当一通乱响,陆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站在一旁角落慌乱地张望,煎熬无比。

    “唐七,你屡屡欺我、瞒我,就因为我看不见,莫不是觉得很好玩吧?!难不成你就从来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坐在凳子上的陆承低着头,双拳紧握,他佝偻着背,眼尖的唐乐乐瞧见了他在隐隐发颤,怒不可遏。

    “我时日无多,就没必要浪费你的时间了。”

    “你?!”

    不待陆承发飙,唐乐乐盯着天花板,平静地说道:“小哥哥,我的月事快来了。届时,我可能一直昏睡不醒,或者在此期间失血而亡,也未不可知。”

    “你你说什么?!”

    陆承听后,心中顿时慌不择乱,他从凳上一跃而起,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飞速乱转,伴随着凌乱翻转的眼皮,盲态尽显。

    “你是大夫,我们女子的月事对你而言,很稀奇吗?”

    唐乐乐轻笑。

    此时陆承正焦急地伸着双手向唐乐乐的方向摸索,听到这个问题,像是被抽干了气力,突然在原地顿住了。

    “丫头”

    陆承咬紧嘴唇,他自然知道女子过了十七岁,每月的月事是再自然不过。只是每个人不同的体质情况不同,有人的月事极长,伴随的就是贫血体虚无力之症。

    而像唐七这般情况更为特殊,万一血流不止,又当如何?陆承心中实在没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之前是怎么度过的?”

    他实在太过粗心,才会到现在才来思考这个问题!

    “你忘了,之前我是男子,男子哪来的月事呀?”

    唐乐乐嘻嘻一笑,从床上坐起,伸手握住陆承在空中颤抖的手,引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无悲伤,好像早已认定自己的结局,靠在陆承的肩头,仔细对陆承交待起自己的身后事。

    “小哥哥,做女子很好,我想搂着你便搂着你,我想抱着你便抱着你,我想亲你的话”

    唐乐乐小脸一红,继续说道:“求求你别让我再做回男子了。我若一直昏迷不醒,还劳你书信给我爹爹。我们唐门有个习惯,人可以死在外头,但不能葬在外头。届时,记得请他来收尸。”

    “你别说了!”

    陆承听不下去,紧握的拳头突然暴怒地砸向床框,震得唐乐乐以为床都要塌了。

    一日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在与他告别,素未蒙面的母亲,喜欢黏着自己的丫头,,,,,,

    他刚刚从她们身上活得一丝温暖,转眼间烟消云散,就连唐乐乐!唐乐乐这么年轻,才十七岁,都在笑着和自己说,她要先走一步,留自己一人独活人世。

    “唐七!我不想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我来为你制药,我来为你扎针,我我”

    陆承无助地哽咽,红了眼眶,流下两行清泪:“是我无用,是我自私,是我只顾着查自己的身世疏忽了你,可是你就,你就不能就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弓起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顿时泣不成声。

    “可是我已无多少时日了。”

    唐乐乐轻叹。从她决定变回女子那日,她的生命已经开始最后的倒计时了。

    “小哥哥,我本来只想去桃花岛会你一会,可是我中途又贪心了,想单独与你一道,所以强行将你从岛上掳来,是我不对。如今,这路走了一半,我却没为你带路了你莫怪我。”

    “唐七!”

    陆承一声低吼,抱过唐乐乐娇小的身板,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尽是不舍:

    “天下之大,定有方法解你的毒!你怎能早早放弃?!”

    这时,有一双温柔小手瞧瞧攀上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安抚陆承。

    “对不起,让陆神医失望了。”

    床边一角的面盆里放着一堆带血的衣物,唐乐乐见了,撇开眼,不禁苦笑,随即附在陆承耳边,问道:“小哥哥,我想吃你烤的那颗橘子,你剥给我吃,好不好?”

    那是他俩昨日从夜市里买来的一包橘子,冰天雪地的,陆承本是怕她冻住肠胃,谁知这个丫头嘴馋的很,站在人家摊前挪不动步了。

    两人抱着一包橘子,陆承坚持不让她碰,说回头把橘子给她烤热了吃。

    “先上药,再喝药,喝完了才能吃橘子。”

    陆承抬起头来,至此决定重新振作。

    父母的遗憾,他已无力补救,所谓的真相,他也无力再去追捕。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比挽救唐乐乐这条生命更迫切的事情。

    “趴好了,我去给你拿药。”

    他说完,抬了抬下巴,此刻倒又恢复了一些做大夫的气势来。

    唐门的药膏味道浓郁,陆承小心地取出最后一块,用手掌捂热之后,才敢去碰唐乐乐的伤口。

    屋里点了许多蜡烛,但对陆承目力而言,可谓是杯水车薪,他用一个拇指的距离慢慢移动,深怕有所疏漏。

    “你会不会太慢了点?”

    唐乐乐打起哈欠,殊不知陆承不断升级上药的手法,只因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粗粝的指腹在她背上小心地游走,正当唐乐乐快要去见周公,她突然想起什么,撑起身子,还未说话,一坨清凉的药膏已然掉在她背后最大的伤处,激得唐乐乐差点要从床上滚下去。

    “哎呦,疼死人了!——”

    床上的身子突然扭来扭去,惹得陆承盲眼乱飘,他茫然地在空中举起双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要”

    他今日频频受挫,如今连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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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等简单的事情都搞砸了,顿时十分气馁。

    正犹豫要不要去找徒弟代劳,只听身下连着两声“阿嚏——”,显然是他上药时间太长,再下去,唐乐乐的病情都要被他加重了。

    “我让阿东来给你上药。”

    陆承瞬间黑脸,匆忙地放下手中药瓶,扶着床沿,无措地回想门的方位。

    “不准你走!”

    此时一只滚烫的小手一把拉住陆承,唐乐乐吸吸鼻子,委屈巴巴:“我背上的伤口定是难看无比,你还让别人来,是不是嫌弃我”

    “不,不是!”

    陆承百口莫辩,站也不好,坐也不好,最后还是唐乐乐笑着将他又拉回床边,指定陆承是这世上唯一能给她上药的人。

    “那你躺好,再忍一忍。”

    被唐乐乐这么一闹,陆承更是打起十二分注意力,他沉下心来,想要速战速决。

    “我刚是想问你,关于那只牡丹红漆盒”

    她看起来比陆承本人还更好奇,趴在床上连连问道:“你可有打开来?那里头有什么呀?”

    一个藏在地下二十多年的盒子,唐乐乐一想到那盒子比自己的岁数还长,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那把钥匙打不开吗?”

    见陆承迟迟未语,唐乐乐瞬间从床上起身,害的陆承一愣,药瓶差点落地!

    “丫头,你若再这样不听话,不配合我上药的话”

    陆承气结,只听唐乐乐百无禁忌:“哎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随便抹抹就行了!”

    “你你?!”

    说了没用,打也不行,陆承在唐乐乐面前只有吃瘪的份,他摸到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算准她耳朵的位置,咬了下去!

    “唔——!”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唐乐乐瞬间瞳孔大震,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陆大夫也会主动干出这等事情!

    “疼,疼,疼——”

    陆承听了,稍稍松口,随即又扑了上去,轻轻吻了吻少女柔软的耳垂。

    “小哥哥”

    两个人面红耳赤,无奈陆承手上都是药膏,他看不见,又无法触摸,一下子进退两难,任由唐乐乐从被动转为主动。

    “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及时行了吧”

    少女轻轻一笑,转身放下帘子,捧住陆承的嘴吻了起来。

    “你”

    眼前的光亮瞬间消失殆尽,陆承不安地眨了眨眼皮。他紧绷着身子,任唐乐乐转守为攻,对自己上下其手。

    “别,乐乐,你身子未愈不行的”

    “别闹,别闹”

    兵临城下,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陆承举着双手向后一退,狭促的空间里,任何感官的刺激都被放大了,他喘着粗气,少女的香气不断萦绕于自己的鼻尖,只听唐乐乐在他耳边轻轻呼了一口热气。

    “嘘——”

    灵活的五指拂过他的眉毛,唐乐乐柔软的嘴唇已然覆上陆承冰冷的眼皮,轻轻吮吸。

    “你?!”

    毫无焦距的双眼无助地向上一翻。

    眼睛是陆承最脆弱的部位,这双盲眼又是陆承所有心结的起源,然而身前的少女却没有一丝嫌弃,她轻轻柔柔地吻遍陆承眼睛的各个角落,从眼角到眼尾,无一拉下。

    可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如此轻柔地对待它,认可它,视它如珍宝的人,竟然笑着与自己告别!

    “小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包括这双眼睛也最美貌”

    “你你若再骗人”

    他还从未听过一个瞎子的眼睛会好看的说辞,然而何为真?何为假?

    此时的陆承已经完全被这个妖精勾引地方寸大乱,无力招架。

    一晃神,已经弥足深陷。

    “你再这样,休怪我”

    他被唐乐乐不断地温柔以对,心中的遗憾,伤痛,抱怨,好像一下子化为烟云,此刻,他只想只想紧紧握住这人的手,从此再也不分离。

    “休怪你怎样?”

    唐乐乐呵呵一笑,正要抬手摆弄陆承的睫毛,哪知他竟然一把将自己拥入怀中,霸道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一个恶狠狠,又急不可耐的吻。

    吻到接近唐乐乐几乎喘不过气来,陆承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她,说道:

    “乐乐,你坚持一下,我们即刻动身,赶在你月事之前,到达韩元甫药庄。”

    “啊?”

    正准备享乐的唐乐乐顿时心中一惊,再睁开眼时,见陆承一脸郑重,便问:“你可是要我帮去报仇?”

    她知道陆承的父亲当年从韩元甫药庄出来时,深受重伤。

    “不,不是去报仇。我……我去求韩元甫药庄的庄主,韩元甫药庄历年来是天下丹药大家,又是我爹和我师傅皆有渊源,我想他们一定有为你解毒之法!”

    【📢作者有话说】

    中招了,流涕咳嗽发烧全来了,吃西瓜是咸的,吃青枣是苦的……

    本来想圣诞更的,现在争取元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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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哎呀呀,本大章节终于完成了!

    本周过生日,给大家吃一点点甜~

    下一大章节即将开始,大家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没腿的遇见瞎眼的,男一男二终于要见面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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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好事多磨惹人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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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 第 52 章

    ◎“你打我?”◎

    一行人风尘仆仆, 陆承知唐乐乐身上的毒一日都不能再等,又让徒弟们赶紧添了几匹马儿。

    五个人没日没夜地冒着大雪,一路北上, 往韩元甫药庄的方向赶去。

    “师傅,前面就是江州城了, 我们离韩元甫药庄已经很近, 今夜是否就在江州城落脚?”

    眼看目的地就要到了, 徒弟们开心地掀开帘子,见里头的陆承却是一手抱着唐乐乐,正一脸愁容, 空洞地望着一处发呆。

    “师傅, 唐姑娘这是又睡着了?”

    阿东叹了口气, 想这唐乐乐起先在神医谷时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如今竟成了这般虚弱,眼看着她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 连陆承也跟着陷入了不寻常的沉默。

    “不住客栈了, 我们等不起,得抓紧一些时辰, 直接去往韩家吧。”

    陆承刚一说完,没想到怀中的人儿已经醒了。

    唐乐乐声音微弱, 撑直起身子, 没有血色的小脸呵呵一笑,劝道:

    “不要啊!你逼着大家一直赶路怎么行?咳咳——再怎么说,你堂堂陆神医,总不能就这样去见你的同行吧?寒碜不寒碜呀, 形象不要了?”

    唐乐乐打趣他, 一听还要这样继续赶路, 急得咳嗽不止。

    “别说话了,动了气,又要咳不停了。”

    陆承皱着眉头,摸到唐乐乐的背脊,在一旁忧心地为她顺气。

    虽说唐乐乐连着几日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但却落下时不时咳嗽的毛病。

    尤其是到了夜里,她总是咳得尤其严重,传到陆承耳中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每日定时让马车停下来,为她熬用枇杷花叶熬的汤水。

    “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事到如今,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就能不能对自己认真一些?!我是带你去求医!你莫不是把这当成出门探亲访友?!”

    陆承气结,心中更有无可奈何地憋闷。

    这一路,他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常规的方法根本没有治愈唐乐乐的可能,甚至由于她比一般人的身体更为脆弱,恢复地更为缓慢,所以高烧退后,她昏睡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陆承自责无比,眼看着怀中之人日渐虚弱却无能为力,日日痛恨自己无能,心中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没事,我只要小哥哥亲亲抱抱,病就会好掉大半的。”

    这个丫头平日里作天作地,没想到生病后却变得乖如兔子,竟没有丝毫抱怨,反过来拍拍陆承的肩膀安慰。

    “小哥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死之后,你不准再给其他女子换药了。”

    “瞎说什么。”陆承听了,立刻面色煞白,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本以为他又要斥责,没想到话到口中,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不会再给其他女子换药,但,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垂下盲眼,面上虽是不显,却知他们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眼下,唯一的出路便是求韩家人,尚许还有一丝希望。

    那至于他上一代的恩怨呢?

    甘蔗没有两头甜,他顾不得了,也没法顾。

    “丫头听话,我们早一日到韩元甫药庄,你的毒便能早一些解。”

    命运一直对他不公,然而陆承如今早已没有力道再与老天争对错,他此刻只愿为唐乐乐全力以赴,一鼓作气,不敢有片刻的耽误。

    “哎,又不差这半日一日的嘛。”

    唐乐乐无所谓地拍拍陆承的手,劝他莫要太过紧张,“你看,大家都累了,我们就在江州城好好休整一番,明日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你。”

    “什么?”

    陆承皱着眉头,漆黑的眸子对向唐乐乐的方向,只听小丫头呵呵一笑,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笨蛋哥哥,明日是你的生辰,你莫不是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啊?”

    唐乐乐呵呵地握住陆承的手,两人十指紧握。

    她靠在他的肩头,笑着说道:“那日张婶说你是冬天里出生的孩子。后来,我特意去问了个清楚,原来你的生辰这么好记,只与腊八差了几日。”

    “傻丫头。”

    这些年,除了五岁以前养母会记得自己的生辰,自他去了神医谷后,便再也无人记得了。

    久而久之,陆承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

    小时候,他日日盼着早日长大,而长大之后,却未觉有一丝轻松,肩上的担子反倒是重了许多,没想到今日这丫头尽特意要为自己过生辰,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怎么,听到要给你过生辰,感动得要以身相许?”

    唐乐乐见身旁之人脸色通红,只觉得这人呆得可爱。

    “那么,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陆承伸手,哪知唐乐乐却故意对他卖起了关子:

    “不告诉你,反正是你用的着的好东西。”

    “哦?”

    见陆承不再追问,唐乐乐反倒觉得没劲,低头玩陆承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后来为什么迟迟没有打开那个漆木盒子,我与外头那几个都快好奇死了。”

    “哦?”

    陆承听了,不怒反笑,只觉这丫头的耐心还真的连一寸都长不齐。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母亲给我留什么吗?”

    “说不好奇嘛,那自然是假的。”唐乐乐叹了口气,又道:“总归,我死之前一定是要知道的,否则这口气咽不下,死不瞑目呢!”

    “你?!”

    未等唐乐乐再说下去,陆承一把将她的樱桃小嘴固定住,吻了下去。他又气又急,又深怕伤了她脆弱的肌肤,一个急切愤怒的吻,逐渐转为轻柔与缠绵。

    “臭丫头,莫要再把‘死’字挂在嘴边了”

    “那盒子待你治好了再开也不迟。眼下,还有什么比你治病重要呢?”

    唐乐乐被陆承吻得七晕八素,怪自己身子越来越虚弱,这一吻竟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陆承趁人之危,急着推开他,抬头却见对方一脸憔悴。

    想来这人为了自己,已经连着十夜没有好好合眼过。

    明明初见时,陆承也是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今日回过神,怎么这位俊俏得体的陆大夫都快赶上胡子拉碴的乡野村夫了?

    唐乐乐颇为心疼,又知自己的结局并非那么容易被改变,心中不禁苦涩,随即换一个话题。

    “小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确定那棵山茶树有问题?”

    “你不是说你们女孩子的直觉吗?”

    “这你也信?!”

    唐乐乐抬头,见陆承深信不疑,顿时嗤笑不已,心想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老实好骗了吧。

    “我骗你的。山茶树需要肥力充足的土壤,那友林镇的土壤又干又枯,沙质化严重,若是要让一颗山茶树要开的那么大,想必它底下的土壤定是被人为改良。你想,那棵树那么高,那么大,那山茶花开得满树都是,又种在你家正门口,它不妖怪,才有鬼了。”

    “所以,你现在是来邀功?”

    陆承转过脸,不知唐乐乐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只听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急需要养分好好滋润滋润,你再这样一拍脑门让大家伙儿跟着你吃风喝土,你相不相信外头那几个人明日都给你倒下躺尸?!”

    终于,在唐七再三劝说下,陆承只好妥协,他叹了口气,同意今日不赶路了。

    一行人终于在江州城里找了一间像模像样的客栈住下。

    五个人刚在大堂办理完入住,两徒弟一抬头,正好瞧见二楼那道熟悉的倩影。

    “大大”

    阿东激动地指着二楼,刚要说出口却被身旁的阿西一把拦下:“你没听到小二说今日大包间都被订光了,只剩下小包间了!”

    说罢,阿西疯狂对阿东使眼色,正想把阿东拉至一旁,哪知身后的唐乐乐突然说有些饿了,要留大家在大堂吃饭。

    五个人各怀心事,挑了角落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小菜陆陆续续端上来,阿东时不时抬头望向二楼的厢房,如坐针毡,阿西也拉着脸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唯独陆承是看不见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安心用餐。

    不过陆承纵然再是迟钝,也觉得今日不知为何身边的丫头变得很是娇软,一路寸步不离地黏着他,连吃饭都要他搂着。

    “你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陆承低头,拉过唐乐乐的手,关切地去摸她的脉,哪知这丫头索性整个人贴着过来,坐在他身侧,整张脸埋进陆承的怀中。

    “我怕一个没看住,小哥哥的心又要被人偷走了。”

    说罢,她一双小手拿上来,紧紧抱着陆承的腰,惹得对方一阵脸红,在场其余三人故意撇开脸,不敢直视这两位腻歪的人。

    “你啊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型了!”

    大庭广众的,陆承不高兴地拿开唐乐乐放在自己背后的手。

    也不知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突然变得如此缠人,怪只怪自己最近对她太过纵容,这一路把人宠得无法无天。

    “听说这江州城很是热闹,不如我们明日先去城里逛逛”

    唐乐乐的话未说完,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喧闹的打斗声,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一转头,一道肥硕的灰色身影从他们身边擦身飞过,一把飞刀兀地cha入阿东身旁的木头柱子上。

    “刀刀!阿东,你脖子后头”

    不用阿西提醒,阿东当然也感受到后脖子那阵冰凉的寒风吹过。他眼珠子慢慢一转,只见离自己的脖子只有几寸之柱子上cha着一把银色大刀,正在左右晃动!

    “哎呦喂!——”

    阿东哆哆嗦嗦,吓得一屁股没坐稳,滑落到了地上,差点儿厥过去。

    其他人见状,也好不到哪去,各个面色凝重。

    几个人扭过头,只见不远处一道黑白连体的身影来势汹汹,一眨眼的功夫,这厢大刀还cha在木头柱子上,那厢一记长长的皮鞭已经抽到了胖和尚的背脊。

    “哎呦!”

    只见那胖和尚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正准备再提裤子跑路,哪知黑白双煞已经用手中那条皮鞭缠住胖和尚的小腿。

    “哪里跑!”

    在场众人听到动静皆围聚过来,见这一黑一白连体人一路占得上风,咄咄逼人,然而由于外形生得实在怪异,明明有两颗头,两双手,两双脚,却偏偏需共用一副身子,走哪都是背对背,好不扎眼。

    “黑叔叔,白叔叔,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唐乐乐已经从位子上站起来,喜笑颜开地向黑白双煞走去。

    他乡遇故人,唐乐乐兴奋地不得了。

    她如今病到连走路都没什么气力,需要走三步停两下,然而小姑娘笑脸盈盈,跟朵花儿似地望着那一黑一白,顿时让这二人心生疑惑。

    “你是”

    这边白怪终于认出面前这道娇小的身影,连忙上前握住唐乐乐的小手。

    “七姑娘!你是七姑娘?!”

    “没错,就是我啊。”

    唐乐乐轻咳几声,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总算恢复点生气。好歹是被人认出了,她心中别提有多高兴,打趣黑煞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黑叔叔还是比不过白叔叔的反应快!”

    人之将死,最怕孤单。

    没想到竟能再见到幼时的故人,唐乐乐开心地上前与黑白双煞相拥。

    “好久不见呐,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这下,黑煞也认出了唐七,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当年,他们被派离总舵,走的时候唐七不过是几岁的女娃娃,不过,虽只有几岁,这丫头却从小爱使唤人,不是坐在黑煞肩头,就是趴在白怪的脑袋上,从小就爱招摇过市。

    “快让我瞧瞧,黑叔叔白叔叔这是在捉谁呀?”

    唐乐乐背过手,走了过去。

    其实她早就认出地上的胖和尚就是那日将她从竹林上打落之人,要不是他,她的身体也不至于一下子流这么多血,衰败地这么快。

    不是冤家不聚头。

    没想到她还没有特意去找这胖和尚算账,黑白双煞已经把人送到自己面前了。

    “哎哟——这是谁呀?怎么这么眼熟呢?”

    唐乐乐心中冷笑一记,俯身看着地上之人,随即招手说道:“言午许,你过来认认!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捉了十名少年在月圆之夜喝童子血来练功的死和尚呀?”

    在场的人一听,顿时哗然一片,想不到这和尚竟是这种歹毒之人,这世道,出家人也不一定是善茬呐!

    “小施主,你莫口出妄言,冤枉老衲!老衲出自名门,哪需喝人血练功!”

    地上的胖和尚抬头一看,见不远处的言午许正向自己走来,心知大事不好,有了人证不好开脱了,吓得他立马一脑门大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胖和尚腿脚一抽搐正准备跑路,哪知自己的腿偏偏被那根皮鞭捆得个紧,走不开呐!

    “冤枉呐——冤枉呐——!”

    这种时候,必须让大家把关注点掉个方向!

    胖和尚混迹江湖多年,顿时计从心来,嘴上喊着冤枉,脸上挂上一副委屈无奈,抬手指着黑白双煞,反咬道:“在座的各位大侠,你们不妨来评评理!贫僧本是听闻旧友韩章颖被唐门教主所杀,特地赶来韩家药庄吊唁,哪知路上竟撞见唐门这两个怪物,硬说我污蔑他们,还硬拦着我,不让我去给韩元甫药庄吊唁!”

    “你这个臭秃驴,瞎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偷了我们来之不易得来的药材,竟还在这里含血喷人?!看来你今日也不想活着出去了,看我黑怪不一刀宰了你这个捣浆糊的!”

    说罢,黑怪一把ba出插在木头柱子上的大刀,一刀戳向胖和尚的肥屁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阵鲜血飚出,痛得那胖和尚一句话都来不及喊,当即晕了过去。

    “死人啦!死人啦!啊——唐门人杀人了!”

    周围看热闹的看客顿时吓得慌作一团,四处奔散,也有几个武林正派人士看不下去,跳出来要好生处理这两个唐门怪物。

    一群人素不相识,却是说打就打,连一旁的唐乐乐也被无辜卷入他们的纷争。

    “乐乐,你在哪儿?乐乐”

    乱哄哄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记焦急慌乱的声音。

    谁能想到,这混乱的场面里居然走出来一个不修边幅的瞎子。他双目无神,一双手伸在身前颤颤巍巍的探路,也顾不得脚下险些绊倒他的障碍物,胆子大到竟往打斗声最激烈的地方走去。

    “小哥哥,你赶紧走,刀剑无眼,别过来呀!”

    此时,黑煞白怪打得正是激烈,隔着打斗的人群,唐乐乐与陆承被间隔两边,虽是心系对方,一时半活儿也只能干着急。

    “七姑娘,这瞎子是谁?你们这般缠缠绵绵,莫非是你的心上人?”

    想不到老教主的宝贝女儿竟看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个瞎了眼的,白怪故意使诈将皮鞭往陆承的方向偏了一寸,吓得对方脸色煞白。

    “白叔叔,你干嘛欺负他啊!”

    唐乐乐气得不行,却被黑怪一把拉住:“大小姐,打架呢!这小子不是好好站在那吗?你别三心二意的好伐?我们唐门丢不起这脸!”

    “黑叔叔,怎么连你也跟着欺负他!”

    唐乐乐气不过,一张小嘴撅得高高,决定速战速决。她一挥手,一把芩花香洒向那些武林正派人士,一群人来不及捂鼻,顿时头晕眼花,很快便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哼,今日真是便宜这些人了,若不是七姑娘手下留情,真想给这些爱管闲事的正义人士好一顿苦头吃吃。”

    “可不是。”

    白怪很小一声,扭头见那瞎子还伸着手唤七姑娘的名字,顿时一阵心烦。

    这婚事他们老教主能同意,他白怪就把头割下来作他们的新婚贺礼!

    “小哥哥,你可有受伤?!”

    唐乐乐小心地跳开地上那些晕倒的人们,急匆匆地跑道陆承面前。

    这里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唯独陆承师徒是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他又看不见,真要受了伤,还不知如何是好。

    唐乐乐深怕陆承吃亏,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你说你,让阿东阿西陪着你不好吗?刀剑无眼的,来凑什么热闹。”

    嘴上虽是责怪,但唐乐乐心里却关心的紧,前前后后为陆承检查了两遍,这才放心。

    “我怕你有事。”

    陆承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两个人十指纠缠,随后,他又突然催促道:“你快去问问清楚,这韩大当家不过甲子之年,怎么就不在人世了?”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求药,可不是为了得到这个消息的。

    就在这时,二楼的厢房竟突然打开一扇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好一个唐门!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们的人在作恶!”

    “你是谁?还轮不到你教训老子!”

    黑白双煞不服,一抬头,只见一身墨绿衣衫的男子带着几个家仆走了出来。

    林峰?

    唐乐乐一眼就认识他,他不就是那个在桃花岛冤枉陆承的“大师兄”吗?

    只听林峰继续说道:“事到如今,这世上没人看不懂唐门的野心。今日,唐门教主唐忘川为了夺走‘北斗乾坤图’,敢与整个武林为敌,跑到韩家杀了他们的大当家!那么明日,唐门夺得宝藏,更不会把在座的各位放在眼里!从此唐门在江湖上称王称霸,一家独大,后患无疑!”

    “说的有理!”

    在场的其他人纷纷点头,一阵询问,才知此人正是前不久神医谷刚入赘的女婿,神医谷最新一任的谷主——林峰。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他的妻子,那位曾是陆承心心念念的大师姐——陆子姗。

    只见她一身红衣,正站在丈夫身后,望着楼下的故人,幽幽地叹道:

    “阿承,好久不见。”

    师姐?!

    陆承当即眼皮一跳,茫然地抬头一望,只觉得这记“阿承”的呼唤分外不真实。

    “师师姐,是你在唤我吗?”

    一切恍如隔世,上一次听陆子姗这样称呼自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原以为自己被神医谷赶师门之后,此生都会老死不相往来,哪知造化弄人,今日居然让他们再次遇见!

    “师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做梦都不敢梦见的人,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陆承不知不觉松开了唐乐乐的手,踉跄地向前一步。

    “阿承,你先上来吧。这江湖的事就由他们江湖人自己解决,你不是江湖人,莫被无辜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里。”

    站在二楼的陆子姗很快拿出大师姐的做派:“我们神医谷向来只管救死扶伤,从不参与江湖事。今日来江州,也只是因为爹爹曾与韩家有些渊源,派我们来表一下心意。师弟你向来生性单纯,虽已离开师门,但我相信你绝不会与唐门勾结的,对吗?”

    “我”

    短短几句话,噎得陆承哑口无言,陆子姗太了解自己了,如此公开地逼他站队,是吃定了他不会反抗。

    “小哥哥”

    这时,背后的唐乐乐突然拉住陆承的手,急道:“小哥哥,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骗人的,我哥哥绝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杀人的人,你要相信我们”

    “魔教妖女,你莫要因为在这里唬人!也就我师弟生性纯良,才会被你所蒙蔽!”

    这时,林峰拍了三掌,让屋里的人走出来对质。

    原来,他们也并非一点都无准备,嘴上说的事不关己,实际却处处针对。

    “之前,你偷偷上岛,先是毒害我们全岛之人,不仅伤了我岳父,还骗走我单纯的师弟。如今,你竟恬不知耻,还想继续糊弄所有人?!那好!我作为神医谷新一任谷主,就来撕破你的人畜无害的外表!”

    说罢,只见林峰背后的屋子开了门,一个神医谷的弟子搀着另一个盲眼男子小心地从屋内走来。

    只见那男子脸上蒙一条黑色布带,想来是全盲的,手上点着一根盲公杖。

    “妖女,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

    “大家看看,这位就是我们神医谷在张家村分部的前伙计。前些日子,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这位唐门大小姐,不仅一双眼睛被她生生挖去不说,还被在他的伤口上洒下巨毒。这些日子,这名伙计眼部的伤口日日夜夜化脓,痛不欲生,几次三番想要自我了断,若非家师见他可怜,拿出珍藏的上好良药为他治疗伤口,今日他绝无可能站在这里,指认下毒的凶手!”

    “陆承,阿东阿西,你们都要被这个唐门妖女骗了!这女子骨子里就坏得彻底,根本不似外表看起来娇气俏可爱!”

    说罢,那名伙计配合地解开自己脸上的黑布条,没想到黑布条之下竟还有白色纱布缠着。

    待他再将那条沾有血迹的纱布解开之后,没想到那本是该有眼珠子的地方全是腐烂一片,浓水血水化成两坨骇人的伤口,吓得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哎哟哟,这是人干出的事情啊?这小姑娘看不出来,下手这么凶残的啊!”

    “人不可貌相,毕竟是唐门的人!你看她是小姑娘,人家搞不好回头就吃人肉喝人血了呢!”

    “不敢惹不敢惹,我们快走快走,唐门的人都是变态的呀!”

    一时间,这客栈所有人都吓得六神无主,只想往外跑。

    就连一旁的阿东阿西也后怕不已,虽然知道唐乐乐一向来善于下毒,但一想到与他们几人同吃同住之人竟如此歹毒,背后顿时冒出冷汗,想来着实后怕不已。

    看热闹的人七七八八都跑的差不多了,此刻,偌大的大堂中央,唯独一人,没有挪步。

    “你告诉我,我师兄说的不是真的。”

    一直低着头的陆承终于抬起脸,身后的非议他已经听够了,然而面前之人却自始至终没有辩解一语。

    陆承颤着声音,又轻轻地问道:“丫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半响,唐乐乐依旧不答。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良久,陆承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他终于问出:“你,可是因为我那日被这名伙计赶了出去,所以”

    面前的女孩还是不响,而陆承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嘶力竭喊道:

    “唐七!你说!你说话啊!你不说,我怎么告诉全天下他们是错的!”

    陆承气不打一处来,一双盲眼气得毫无头绪地四处乱转,一时间盲态毕露,他气势汹汹,伸手便扣住面前瘦弱的肩膀,怒道:“唐七,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你才这样伤无辜之人!”

    “什么叫无辜之人?!”

    突然,唐乐乐一把甩开陆承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不服气地说道:“他有什么无辜?!他不过就是一个看门的伙计,却拿着鸡毛当令箭,处处为难你,处处诋毁你,羞辱你。那日这么大的雨,他将你扔出神医谷大门的时候,我就发誓要替你讨回公道。你是我看上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唐七能忍下这口气?!我也要让他尝尝当瞎子的感受!这辈子他都别想再看见东西!而且,我挖了他的眼珠子已经很是客气,要不是那日我们还要赶路,我嫌费时费力脏了手,否则,我唐七还要剁了他的手,他的脚,斩了他的舌头,让他知道身体残疾被世人白眼的滋味!”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从大堂响起,盲眼的陆承竟丝毫不差一巴掌打中唐乐乐的脸颊。

    顿时,一记鲜红的五指红印在唐乐乐苍白的小脸上浮了上来。

    “姑娘!”

    被打的唐乐乐差点站不住,后头的言午许一把上前推开陆承托住她。

    这时,肉眼可见的唐乐乐鼻尖留下一股鲜红的鼻血,滴滴答答的血水顿时流了她一身衣衫。

    “哎呦,你小子胆子不小,吵架就吵架,怎么还动手的啊!”

    这边黑煞白怪本不想掺和这小两口吵架的,哪知一回头,他们的七姑娘已经见血了,一黑一白顿时气红了眼。

    “你打我?”

    唐乐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承,伸手抹去鼻尖的血腥味。

    长这么大,她一直都是唐门所有人的掌上明珠,还没人敢给她吃巴掌,就连爹爹也不敢动她的!

    委屈到了头,唐乐乐竟落不下一滴眼泪。

    “陆承,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伙计打我?!”

    “唐七!是你太过任性了!”

    陆承见这人还是冥顽不宁,只觉手掌火辣辣的疼,自己的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压得穿不上气,他双目通红剧痛,只觉得下一秒一双眼睛就要蹦出眼眶!

    一时间,陆承气得浑身发抖,他心中无比苦楚,只是不知道这是痛恨,还是悔恨。

    “你可知一双眼对一个人有多重要!你这样不管不顾,有没有想过别人后半生怎么活?我陆承,自幼残缺,盲眼半生,早已习惯受人奚落。我不需要你为我强出头!我更不希望你是因为我,双手染血!”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作恶了,你最无辜,你最高风亮节,行了吧?!”

    身前的唐乐乐后退三步,突然哈哈大笑:

    “所以,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我之前都伪装的太过辛苦!你明明看不起我们唐门,觉得唐门的毒药上不了台面,然而你却一路装作包容我,爱护我的模样,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想维护自己那刚正不阿的形象?!你明明被人欺负了,还想着做圣人!而我,唐七!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多管闲事!我坏了你陆神医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让你难堪了,下不了台了!那既然这样,我这个唐门的妖女日后再也不会缠着陆神医了,省的让你为难!”

    气话说尽,唐乐乐抬脚就走,哪知与人吵架需这般耗费气血,她刚转过身,一口鲜血已经从嘴角涌出来,差点站不稳身子。

    “姑娘!你没事吧!”

    好在言午许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唐乐乐,这才免得她与地砖亲吻。

    “快带我走。”

    唐乐乐只觉体力不支头晕眼花,又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只是匆匆催促。

    这时,黑白双煞也过来做她的依靠。

    “七姑娘这是做什么?!委曲求全得不到他人尊重,再说,我们唐门的人哪受过这般的窝囊气!”

    说罢,白怪一记回头,狠厉的皮鞭眼看就要打在陆承的脸上。

    “罢了,白叔叔,我们走吧。我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了。”

    唐乐乐一把握住白怪的手,只是摇摇头。

    她回头看向身后人,只是苦笑不已。

    “陆承,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了。从今往后,你爱干嘛干嘛,你的事,我不会再管,我的事,也轮不到你管。”

    说罢,黑白双煞双双拎起唐乐乐与言无许就往外走,只留陆承一脸呆滞。

    “丫头”

    眼前斑驳的人影终于消失,乱哄哄的声响也终归趋于平静。

    唯独陆承愧疚地颤着红肿的手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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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 第 53 章

    ◎“师傅,您别这样!唐姑娘已经走了!”◎

    一记巴掌, 打断了陆承与唐七的牵扯,也撇清了他与魔教的关系。

    这夜,武林正派陆续放出消息, 势必要合各家之力,阻止唐门抢走《北斗乾坤图》, 并借由韩章颖之死, 讨伐唐门。

    与此同时, 神医谷的人救下了胖和尚,他受的原本只是皮肉之伤,如今却被众人当作面对魔教不屈不挠的代表, 大家把胖和尚当成魔教滥杀无辜的典型, 连同救他的神医谷新谷主林峰也一夜成名, 声望一下子水涨船高。

    江湖人皆称:陆昌明有福, 找了个好女婿。

    至于陆承,这位曾号称“医术第一高明”的陆神医, 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在乎这号人物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 偏偏与神医谷和唐门皆有扯不清的关系,怕是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紧锁房门, 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吧。

    “师傅,你开一下门, 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热粥小菜, 好歹吃一些下去吧。”

    “是啊师傅,你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呀。”

    两位徒儿几次三番来敲师傅的门, 陆承只当没听见。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 一枚清亮的月亮高高挂在冬日的夜空, 淡淡的月光洒在陆承没有一丝生气的眸子里,耳边有接连不断的马蹄声频频传来,不断有江湖客慕名前来。

    风向变了,唐门一夜之间成了江湖人士的众矢之的,祸福旦夕,皆未可知。而这家客栈也一下子成为武林人士商谈要事的聚会场所。

    陆承听力绝佳,听清了楼下这些人的手段、谋划、勾结,也听清了他们内心真正想的——

    去韩元甫药庄吊唁为虚,讨伐唐门为实,他们要的其实是那副宝图。

    此时此刻,陆承坐在楼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唯独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师傅,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什么事还有我们两个徒儿呢!”

    门外,扰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起起伏伏,誓不罢休。

    哎。

    盲眼的男子放下酒杯,轻叹一声。他此时只想躲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会儿,哪想到会有这么困难。

    陆承垂下双目,带着无奈,摇摇晃晃从椅子上站起起身来。

    修长的手指沿着桌椅的边沿,步子数着数着,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大写的壹。

    “小哥哥,吃冰糖葫芦吗?可甜了。”

    正当陆承糊里糊涂记不清自己走到第几步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记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乐乐”

    陆承呵呵一笑,盲眼微微眯起,刚想转身,又听背后的声音变得娇声娇气。

    “小哥哥,你怎么又认错了方向了?是这边啦,快来,牵着我的手,别再跟丢了。”

    “丫头,你慢点儿,你等等我”

    突然,陆承抬起头,慌乱地伸手在周遭乱摸一通,再回过神时,耳边俏皮的嬉笑声化为云烟,已经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

    手边终于摸到一面墙壁,他用背脊贴着墙面走,心里顿时感觉稳当多了。

    只需把眼睛闭上,这就是他陆承在这世间最最安全的庇护所。

    陆承一通大笑,原以为只有缩头乌龟才需要保护壳,其实他陆承,也需要的。

    “师傅,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和阿东啊!”

    屋内的异常听得阿东阿西心尖直跳,两人只当师傅是遇见什么事了,又是一顿猛敲,终于换来里有的人摇摇晃晃把门打开。

    “师傅,你这是?”

    房门一开,穿堂风一啸而过,屋里浓郁的酒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把阿东阿西熏得直呛。

    两人捏着鼻子抬头一看,只见陆承披头散发,只着一身素色单衣,喝的烂醉不说,还发起了酒疯,顶着一张喝得通红的脸一会儿笑,一会儿癫得没形了。

    “不好,是谁给师傅喝了这么多酒?!”

    阿东气呼呼地端着饭菜进屋,哪知刚一抬脚,差一点要被门槛绊倒,好在被一旁的阿西稳当扶住。

    两人这才发现屋里居然漆黑一片,陆承深夜一个人待在屋里喝闷酒,竟一盏蜡烛都没有点!

    “师傅,唐姑娘早就走了,你这是在和谁在置气?!”

    两个徒弟纷纷摇头,一进屋,立刻将屋里所有的蜡烛全拿来点亮。

    屋子里顿时灯火通明,再一回头,发现陆承已经一声不吭地独自摸回窗边的桌椅,一点搭理两徒弟的意思都无,更别说过来吃饭了。

    “师傅,饭菜都快凉了,你多少吃一点吧。”

    本以为陆承一个人躲在屋里会想听外头的消息,至少关心一下神医谷最新的情况吧,哪知阿东阿西进门至今,陆承竟还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头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咧着嘴,取来两个新的酒杯,像是要拿出好东西,招呼阿东阿西过去喝酒。

    “来啊,来啊,喝酒喝酒。我们师徒三人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倒是真该庆祝一下了!”

    说完,陆承随即开了一壶手边的酒。

    阿东阿西面面相觑,没想到陆承手边竟摆满一整排圆罐酒壶,距离上一次他醉倒在醉仙楼才过了多久,如今陆承已经熟门熟路,他学会用左手大拇指扣住酒杯杯口,右手举起酒壶架在杯沿慢慢将液体倒入杯口。

    倒完一杯,又倒一杯,三杯酒倒完,竟一点儿都没洒出来。

    “师傅忘了,饮酒伤肝伤眼,您的身子是万万不能喝酒的。”

    阿东着急忙慌地跑上前,一把夺了陆承手边的酒杯。

    “就是。师傅,您平日里滴酒不沾,现在一下子喝这么多,明日身子肯定要难受的。”

    阿西也看不下去,走过去将那一瓶瓶酒壶一股脑儿挪开,全部放在陆承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别抢!快快把酒还给我”

    别说陆承现在喝成这般醉醺醺的,就算他清醒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从徒儿手中抢过酒杯。

    “师傅,你已经醉了!今日不能再喝了!”

    阿东连忙又将酒壶拿得更远,哪知一回头,见陆承颓然地趴在桌子,露出难过的神色。

    这样的师傅他们从未见过,七魂丢了三魄,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

    “今夜太冷了,喝酒暖暖身。所以我让小二多拿一些酒来。怎么?今日连你两都想教训我了?”

    陆承一记苦笑,两只手掌贴着桌上胡乱摸了一圈,结果酒壶酒杯一个都摸不到,顿时发起了脾气。

    “酒呢?我这一排酒壶呢?这屋里怎么这么暗啊?你们把酒都给我藏在哪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染了唐乐乐大小姐呼三喝四的毛病,不再隐忍,学会了计较。

    “这家黑店这么抠抠搜搜,连几根蜡烛都不给,还做什么生意?!早日关门得了!”

    陆承大手一挥,号令阿东阿西赶紧下楼问店家讨蜡烛来点!

    他喝醉了,忘记自己夜里的目力本就微弱。又浑浑噩噩沿在桌角浑浑噩噩摸索半天,竟还是一滴酒都没摸着,顿时把陆承逼急了,一双盲眼眯成一条线,下巴贴着桌面游走。

    “师傅,您别这样!唐姑娘真的已经走了!”

    阿东看不下去,劝陆承想开点:“您最清楚她的脾气,她说不会回来,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哼——”

    陆承冷哼一记,无力地垂下脑袋,笑的无奈至极:“这个臭丫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对她而言算什么?她做事之前到底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过?说走就走,说断就断,可有问过这个瞎子一句,我会不会同意?”

    陆承醉了,一双手捂住双目,面露疲惫。

    “她忘了,我这样的人,只要她一放手,我就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陆承垂头丧气,窗外又是一阵寒风吹来,烛影摇动,他佝偻着背脊的形态被倒映在远处的墙上,更显寂寥。

    “师傅,您别这么说。唐七的本事再大又哪能和您比?您十三岁就在神医谷坐诊,世间有多少病患慕名而来,就为求一张您看诊的号子。您救过那么多人的性命,可绝不能因为唐七,妄自菲薄,说出这般自轻自贱的话语!”

    阿西把陆承扶起身,而阿东则马上帮陆承拿来外套披上。

    喝酒伤身,喝酒后再吹寒风,更是伤人。

    楼下一记马蹄声呼啸而过,不知又是哪位高手的骏马一骑绝尘,江湖风云变幻,一夜之间,好像有了新的风向。

    阿东一把拉下窗户,叹了一声:“看来唐门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他刚感慨完,哪知阿西劈头盖脸让他清醒一点:

    “事到如今,你竟还有闲工夫管唐门的事,多想想咱们自己吧,搞不好过几天唐门派人把我们都宰了。”

    “你这话从何说起?”

    阿东不服,回道:“你刚不是也在场吗?唐姑娘说的很清楚,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和唐门已经没有关系了。”

    “哼,最好是这样。可若是她明天死了,你说唐门会不会把她的死怪罪到我们头上?”

    “这”

    阿东语塞,这唐门的人看着确实古怪,且都不是善茬,然而这些日子与唐乐乐相处一路,彼此帮扶,其实阿东早已把她当成朋友相待,哪知今日这一闹,竟闹成这般无法收拾的局面。

    “哎,你说的没错。要是师傅刚才不打那一巴掌就好了,我看唐姑娘刚才留了好多血,她要是之后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估计唐门还真不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你们在说什么?!”

    醉醺醺的陆承从桌上兀地抬起头来,一张脸气呼呼的。

    “阿东阿西,你们在瞎说什么?什么血?哪来的血?”

    “师傅,你喝醉了,我们扶你上床休息吧。”

    阿西拿过陆承的胳膊,哪知被他胡乱挥开: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你们把话说清楚,什么血?唐乐乐伤在背后,我已经用药把血止住了!”

    “哎,师傅,你消停点吧”

    两徒弟这才知道陆承原来并不知道自己那一巴掌真把唐乐乐打伤了,又怕他内心不安,连忙默契地为他宽心:“没事没事,唐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她福大命大,一定能逃过命中有这一劫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陆承闹完,一下子又趴回桌上,嘴里不断喃喃:“她怎么会有事呢?她怎么能有事呢?”

    说着,陆承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光闪烁。

    徒弟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唐七离不开陆承,而是陆承舍不得她呀。

    这一晚的陆承实在喝了太多酒了,嘴巴里不提一句唐七的名字,却是字字都在说唐七。

    “走!备马!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走带我出去找她!”

    陆承摸摸眼尾,不知哪来的力气,大手一挥,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明明看不见路,却甩开了阿东,又推开了阿西,跌跌撞撞撞开了门。

    “师傅!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现在唐门是全武林的公敌,大家唯恐有所牵扯,避之不及!再说唐姑娘已经走很久了,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她活的成活不成,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阿西跑上去抱住陆承的背,却发现这个向来沉稳老成的人全身都在浑身发抖,一个阿西抱不住,还需要旁边的阿东过来帮忙。

    “不!她必须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你们快放开我,让我去找她!让我去!”

    陆承声嘶力竭,耗费完体力,身子也随之渐渐滑落,师徒三人一齐跌到冰凉的地上,叠罗汉一般,看起来很是滑稽。

    “阿东阿西”

    半响,陆承叹了口气:“我好想那丫头啊。”

    周围黑漆漆的,陆承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结果扑了一个空。

    “我错了,是为师错了。”

    他幽幽地说道。

    “师傅”

    陆承彻底醉了,阿东阿西拖也拖不住,劝也劝不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阿承,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温婉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有一双纤细的手轻轻地将陆承从地上扶起来。

    “师姐”

    原来是陆子姗,她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温柔。

    “这么晚了,你三个在这是闹哪出?”

    陆子姗轻声细语,掏出身上的帕子为陆承抹去脸上的汗水与泪水,伴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数日不见,师弟怎么还学会喝酒了?怕是忘了爹爹平日里怎么嘱咐你的。”

    一切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陆子姗依旧像姐姐一般,她的帕子熏的还是茉莉花味。

    “不要碰我!不要师姐碰我!”

    突然,陆承一把打掉正在为他擦汗的玉手,他撇开脸,堵气地背过身去。

    “阿承”

    温柔如水的陆子姗哪心中顿时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向来老实巴交的师弟竟有了自己的脾气,变得如此陌生。

    “师姐,你如今已嫁作他人,我也不是神医谷的弟子了,我们这样,你就不怕被你丈夫看见吗?”

    “大师姐,我们师傅喝醉了,你别见怪,别见怪啊!”

    阿东阿西尴尬至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哪知这陆子姗竟一把抓住陆承的手,看的两个徒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慢着!”

    面前的女子突然梨花带雨,伴着委屈的哭腔说道:

    “阿承,你莫不是到现在还在记恨我?师姐当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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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 第 54 章

    ◎什么人这么神神秘秘?◎

    54

    “走投无路?”

    陆承听后眉头一皱, 垂眸冷笑:“师姐真的知道‘走投无路’四个字怎么写吗?”

    “阿承”

    陆子姗急着解释,却被陆承阻止:“我只知道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师姐。”

    面前的人仿佛一夜长大, 看来那个曾经老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寡言少年,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自己。

    没了神医谷的庇佑, 陆子姗不知陆承在外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卸了稚气和青涩, 他冷峻的脸庞多了一份坚毅。

    “数日不见,我们阿承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陆子姗泪眼婆娑,本想今日定要告诉他真相, 却颓然地发现这双狭长的丹凤眼已经不再努力寻找自己的身影。

    “夜深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师姐早些休息吧。”

    陆承叹了口气, 这一来二去,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侧了侧身子, 想从那只温热的手心里撤回自己的手腕, 只听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面前的陆子姗欲言又止, 抓着陆承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握地更紧。

    “不好,是林峰他们回来了。”陆子姗一阵紧张, 连声音都跟着发颤, 赶紧凑到陆承身前急道:“师弟,明日明日我再来找你,我有要事相告!你定要等我!”

    “”

    不待陆承答复,陆子姗已经头也不回, 她提着衣裙, 快步跑回了屋子。

    “师傅, 这大师姐看着不太对劲啊。”

    阿东挠挠耳朵,楼下的小二把客栈大门一开,果真进来了林峰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小跟班。

    “这么晚了,他们从何处回来?”

    阿西心中生疑,见这跟班着实眼生的很,看着也不像桃花岛的药童出身,随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忙带着陆承往屋里走。

    “哟,这不是陆师弟吗?这么晚了,还没睡呢?我们师兄弟多日不见,你现在怎么见着我就跑?”

    客栈大堂空空如也,林峰解下披风,得意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身后的小跟班立刻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今夜他也喝了一些酒,不过那都是一些场面上推不掉的酒,并非陆承那般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喝的闷酒。

    如今的林峰不仅要打理整个神医谷,还时常收到江湖人的各式应酬,他正值春风得意,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尊称他一声“谷主”。

    “哦,我忘了,小师弟眼神不好,咱们离这么远,你怕是也看不见我吧?怪我,怪我思虑不周,难为你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这小胡子,别太得意了!

    阿东气急败坏,单手拍了拍二楼的木质扶手,打得手生疼。

    之前就是这个人公然冤枉陆承,害他们师徒三人含冤被逐,被迫离了神医谷!

    如今,竟又来当面挑衅!

    “阿东,别和这人废话。夜深了,我们送师傅回去休息!”

    这林峰,看着就来者不善。阿西怕阿东着了对方的道,忙说他们并非神医谷的弟子,就此告辞。

    “哎,当师傅的畏畏缩缩,也难怪教出来的徒弟也胆小怕事!”

    林峰意有所指,举着手边的热茶水呵呵一笑:“难不成和魔教的人待久了,见到我们这种名门正派,也会像过街老鼠见到猫,吓得哆嗦?”

    “你!”阿东被气得不行,伸出脖子,怒道:“你才是一只大硕鼠!专偷别人的东西!”

    谁不知道神医谷这些年的“活招牌”就是自家师傅陆承,加上陆昌明又一直偏爱他,桃花岛的人早就传言谷主之位将来是要传给陆承的,哪知却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截了胡。

    更气人的是,这林峰实在医术平平,身为医者,他很早就被要求退退居幕后,帮陆昌明处理神医谷的各种琐事。

    眼下,这样一个论相貌、论医术、论天赋都不及陆承的人,竟娶了大师姐,还在这里横五横六,实在令人不服。

    “不瞒你说,陆师弟这一走,我那岳父可是真是伤心透顶。这桃花岛还有谁不知,他对你常年偏心,而你又是有恃无恐。可惜啊,宠子不发,你留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最后还不是要我出马,帮你收拾残局?”

    原来,陆承被赶出神医谷的这些日子,这位新任谷主也没闲着。

    借着“陪礼道歉、俯小作微”的手段,林峰不仅厚待了那些被唐七下药毒害的同门弟子,还特意好生关照着在桃花岛静养的武林人士。这些人里不乏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借着道歉的由头,林峰日日陪他们喝茶、聊天、打牌,慢慢的,透过这层关系,他在江湖上的声望逐渐变大,甚至还有一位江湖老者认他当了半个干儿子!眼下,别说整个神医谷,就连整个江湖都要高看林峰一眼,至此,这个入赘的女婿算是坐稳了位子。

    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年轻时再是骄傲肆意的人,老了之后还是会苦于寂寞,又对来路不明的关心如获至宝。

    “怎么?陆师弟一直不吱声,莫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见陆承迟迟没有开口,楼下的林峰倒显得有些心急了,本以为将这瞎子赶出神医谷他便会一蹶不振,如今看来,倒并非那么回事。

    低估他了。

    林峰冷笑一声,心想今晚二人不会再有交谈了,哪知二楼的陆承突然转过身来,幽幽地说道:

    “大师兄,神医谷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我虽已不是神医谷的人,但还是提醒你,一旦掺和了江湖事,日后是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是吗?”林峰举着茶杯,反倒嘲笑陆承说道:“看来陆师弟未卜先知,难怪今日与唐门妖女说断就断,原来是怕自己惹一身腥呐。”

    林峰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再一抬头,陆承师徒已经回屋,不再给林峰说话的机会。

    “罢了,一个废物罢了,量他日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大堂空空荡荡,林峰灌下最后一口茶水。

    再过两日就是韩章颖出殡之日,他暗暗思索,只觉这个大好机会,定要好生把握住才行

    第二日,这家客栈又入住了更多的过客。

    老板开店好些年头,还头一次遇到连着三日都客满的情况,顿时喜出望外。

    这江州城住店的地方众多,偏偏他这一家离韩元甫药庄最近。这二十年来,眼看着来韩家求医求药的人日渐变少,店老板也是日日生愁,哪知韩大当家一死,竟还为他的生意带来了转机!

    “师傅,你醒了!”

    阿东见躺在床上的人难受地扶着脑门,知他定是在受宿醉之苦,忙说要去后厨为他热醒酒汤。

    “什么时辰了?”

    陆承只觉头痛欲裂,一手按着胀痛的眼球,两枚眼珠子平日中看不中用,今日却反应大得很,仿佛两枚凸起的石子,隔着眼皮震颤不止,任陆承怎么按压,都没有消停的迹象。

    他难受地背过身去,哪知阿西回答他:“午时了,师傅。”

    “什么?!”

    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陆承心头一惊,连忙从床上撑起自己,刚一睁眼,眼前仿佛有数百根银针扎来,疼的陆承一声轻呼,连忙拿袖子挡住自己眼前的光。

    “你们怎么白天还在屋里点这么多蜡烛?!”

    “蜡烛?没有啊。”阿西心想哪来什么蜡烛,连忙否认:“师傅,我们没点蜡烛。”

    那是今日阳光很好?好到刺眼?

    陆承不响,又干又涩的双眼如今完全见不得光,只好躲在袖子的阴影下,稍作休息。

    “阿西,你速速帮我把那瓶眼药膏拿来,顺带拿块干净的布巾,要用冷水打湿。”

    可能这就是现世报吧,“喝酒伤身”这句话放在陆承身上,来的还真是快。因果轮回,昨日他打了唐七,今日他就犯了眼疾,天晓得这里头有什么道理可言。

    “师傅忍耐一下,我这就去办。”

    阿西急着开门,前脚刚要出去,哪知撞到正要敲门的店小二。

    “什么事?”

    只见这店小二探头探脑,他双手抱着一个很长很长的锦布袋子,越过阿西正盯着陆承瞧。

    “这位客官,楼下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陆大夫。”

    “我师傅身体不适,你把东西交给我就行。”

    阿西正要伸手,那店小二竟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楼下那人说了,要我交把这个务必交给陆大夫本人手上。”

    “是吗?”

    什么人,咋么神神秘秘的?

    阿西忙跑出门外,从二楼望下去,并未发现不妥。再回头时,店小二已经走了,陆承的手边则多了一个宽一尺,长六尺的锦布袋子,正横放在他的面前。

    “师傅,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长?”

    这时,阿东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见着这个形状古怪的东西,连忙将醒酒汤放下。

    “我们帮师傅打开看看便是。”

    两徒弟抢着要帮陆承拆盒子,正要解开锦布袋子的抽绳,突然,陆承想到什么,只说:“还是为师自己来吧。”

    他忍着双目的不适,背着窗户,双手由下至上找到抽绳开口,将里头的木制盒子chou出来。

    “这是”

    一旁的阿东阿西见这盒子的外观极其普通,毫无特点,哪知陆承一摸再摸,他沿着光滑平整的棱线,终于在盒子的底部摸到一行凹凸不平的字,顿时面色一滞。

    “明日,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

    “笨蛋哥哥,你莫不是忘了明日是你的生辰?”

    是唐七!没想到她还真的给自己送上生辰礼物!

    这个丫头,竟还贴心地在盒子底部刻上他陆承的名字!

    陆承嘴角一勾,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迫不及待地抽掉了盖子。

    那是一根制作精良的盲公杖,被包裹地稳稳当当,妥帖地放在盒子里。

    如果说上一刻唐七是将他的心抛到空中,那么下一刻,陆承的这颗心就被狠狠砸到了地上。

    “师傅”

    阿东阿西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脸色皆是一沉,桃花岛人皆知陆承向来最忌讳这根东西。

    三年前,陆昌明是给过陆承一根盲公杖的,哪知他当时发了好一顿脾气,不仅将那根棍子踩得稀碎,还用了一个月熟记起云轩内每个屋子的家居摆设与间距步数,这起云轩主人的脾气之倔,实在令人咋舌。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给我们师傅送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师傅,我这就帮你拿去仍了!”

    “慢着!”

    陆承一听徒弟要扔唐七送的礼物,急忙伸手,半掀半闭的眼皮无助地翻了几下,险些又被光线刺着。

    “给我,我想试用一下。”

    “可是师傅,您不是向来最讨厌这根”

    阿东不解,阿西却心如明镜,猜到陆承为何这般宝贝这根盲杖,不禁感慨这次他们三怕是要与全天下为敌了。

    “啊?你说什么呢?”

    不等阿西和阿东解释,这边陆承已经紧紧握着这根崭新的盲公杖,他站在床边,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身前试探,慢慢地,陆承拿盲公杖的那边肩膀斜了下去,背脊也不自觉地佝了起来,没了阿东阿西在前方为他指引,陆承的步子迈地极为缓慢,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走偏了方向。

    “师傅……”

    看着陆承笨拙地在房间寻找墙的位置,阿东阿西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内心震荡。多年以来,他们两人一直以做陆承的眼睛为己任,如今有了这根盲公杖,显然他们的师傅没了他们也可以学习“看路”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见陆承握着手里的这根竹杖点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熟练,“哒—哒—哒哒哒—”,慢慢地陆承找到了自己走路的节奏,一旁的阿东激动地抹起眼泪。

    “好了。我先出去一趟,师傅今日眼睛又不舒服,长点儿眼力界儿,待会儿去帮他把眼膏拿来,顺带再拿一块凉布巾来给师傅敷眼。”

    “那你呢?”

    这一大早,阿东楼上楼下跑前跑后好几次,而这个阿西什么活都不干,光指挥他了?

    “我?”

    阿西笑笑,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我是师傅最赖以重用的徒弟,当然是帮他去追那个送礼物的人啦!”

    话一说完,阿西快步向楼下跑去,摆手让阿东回去:“你快回去照顾好师傅!我去去就回!”

    这个徒弟真是机灵,知道自己放不下面子,若真能把人带回来陆承握着手里的盲公杖,脸上不禁浮现一丝不好意思。

    “师傅,你笑什么呢!把那棍子放一放,这醒酒汤又要凉了,我可不热第三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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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 第 55 章

    ◎你还要不要眼睛了!◎

    55

    陆昌明的眼药膏确实有效, 阿东为陆承拿去凉巾,再掀开他的眼皮,火烤过的小挖勺盛着眼药膏, 一点一点流入进他的眼睑。

    “嘶——”

    陆承一把抓紧了身下的被褥,疼地他咬紧了后牙槽。

    又过了一会儿, 有源源不断的粘稠眼泪从他的眼周围渗出来, 阿东连忙小心地为陆承擦去这些秽物, 再去拿来一块冰凉的湿布巾敷在他的眼皮上。

    大功告成,小徒弟叹一口长气。

    “师傅,您以后要注意身子, 别再这么折腾自己了。”

    阿东不是阿西, 自然不懂陆承心里头的弯弯绕绕, 见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一双手反反复复确认布巾的边角是否平整。

    “怎么了?是布巾敷着不舒服吗?”

    阿东以为布巾没放平,赶紧伸手想重新调整, 却见陆承摇摇头, 不安地问抓过自己的手问道:

    “你帮我看看,师傅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否不妥?”

    啊?

    这是什么怪问题。

    看来师傅昨日着实是喝了太多酒了, 都过去大半天,酒劲儿还没退呢?

    阿东挠挠脑袋, 想到陆承这些年从不过问自己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 突然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只会让阿东愣住。

    “我身上这身酒味实在难闻极了……”

    这下,连陆承自个儿都颇为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衣襟,又说自己想洗漱一番, 让阿东快快为他梳头。

    “师傅!你可躺好了!刚给你上了眼药膏, 现在可不是洗漱的时候!”

    见床上之人一边按着布巾, 一边尝试着坐起来,阿东赶紧上前按住他。

    “师傅,你是不是不敢见唐姑娘?”

    “”

    阿东语出惊人,害的陆承脸上的布巾差点滑落,他正要否认,却听阿东跟着来了一句:

    “师傅还有什么样子没被唐姑娘见过?”

    “你!你在瞎说什么?!”

    这个阿东

    他一张老脸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承佯装生气,火速斥责起徒弟:

    “阿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你也不关心他一下,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楼去看看?!”

    说罢,他又堵气地背过身子,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那师傅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看看。”

    这屋里总算清净了,落下陆承一个人,想来又觉得躺在床上不雅,至少该体面地坐直了身子。

    她,怎么还不上来,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一想到唐乐乐,陆承心里就是七上八下地不自在。

    待会儿两个人见了面说什么好呢?

    他怕自己口拙,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和人道歉,万不能把唐乐乐再气走了,思来想去,陆承竟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咚咚——”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承心中一喜,随着两下敲门声响起,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说道:“门没锁。”

    木门轻轻打开,又轻轻闭上,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漂来,一脸紧绷的陆承心中立即生了一丝疑惑。

    “来者何人?”

    “是……是师姐吗?”

    陆承眉头一皱,往日他至少能依靠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做一些判断,奈何现在的他双目是完全看不见东西的,只好侧过耳朵对向门口的方向,以耳代眼。

    “是我。”

    陆子姗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面前,陆承心中一阵失望,只听对方急切地问道:“阿承这是怎么了?眼睛又不舒服了吗?”

    “我无事。”

    他闷闷不乐地撇过脸,那块湿布巾不知何时滑落脸庞,一时半会儿也摸不见了。

    “可用了爹爹给你的眼药膏?”

    陆子姗担忧地瞧陆承阖着眼皮,脸色看起来憔悴至极,泛黄的眼药膏黏在他黑黑长长的睫毛上,想都没想就拿出手绢就要为陆承清洁。

    “师姐?!”

    感受到那股茉莉香味离自己越来越近,柔软的手绢划过陆承的喉结,他心中吓了一大跳,慌张地向后一退,与陆子姗拉开距离:“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这家客栈住的都是江湖人士,人多眼杂,陆子姗新婚不过一个月,这般不避讳,难道完全不担心被人说闲话吗?

    他想都没想,忙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如今已经不是神医谷的弟子,师姐若没什么事,就不要再来我房间了,被人瞧见了不好。”

    往事已矣,若是以前,陆承定不会这般避讳,毕竟他与陆子姗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姐弟,可是如今

    不是所有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的。

    陆承心中感伤,两颗眼球也跟着胀痛起来,连着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的疼,害得他不断用手按压眼球眼眶。

    “别按得这么重!你还要不要眼睛了?!”

    陆子姗一把夺去陆承放在眼边的手,知道他难受,赶紧放下两边床帘,责备道:

    “师弟才离开神医谷多久,就把自己弄成如此模样?”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出声,又过了一会儿,一记若有若无的哽咽打破了沉默。

    “阿承,我们神医谷出事了,我爹爹他”

    陆子姗欲言又止,陆承这才有所反应,慌张地抬起头来,赶紧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了?”

    这个陆昌明最疼爱的弟子,平日里脾气最大,性子最倔,可惜偏偏患有目疾,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自行打理,陆子姗叹了口气,她本不想麻烦他的,可是就如昨日所说,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找到他这儿。

    “我爹爹被林峰软禁了。”

    什么?!

    陆承顿从床中坐起,只觉有一双手狠狠地攥紧自己的心脏。

    “已经有一个月了。自你被唐门的人带走那日算起……”

    旧事重提,陆子姗戚戚艾艾。

    原来当初唐七意外下毒,神医谷全体弟子倒下一片,林峰趁乱劫持了陆子姗,又软禁了陆昌明,在对方的胁迫之下,陆子姗不得已与他成了亲。

    “你怎么不早说?!”

    真是岂有此理!

    陆承难以相信世间还会有如此荒唐之事,顿时心生怒气,动了动眼皮,这才发现睫毛全被眼药膏糊住了。

    “师弟别急,爹爹暂时无恙,我也”

    陆子姗这才道出为何会突然将陆承逐出神医谷,原来是那林峰为了鸠占鹊巢,把陆承踢开,方便自己更好地掌控整个神医谷。

    “你还记得我之前追查神医谷卖出去的假药吗?”

    “记得!”

    他心中一惊,猛然回想起陆子姗前一日与他说假药的情况,后一日林峰就带着弟子捉他

    “起初,我查到林峰制假售假,只当他是财迷心窍 ,还对他好言相劝,哪知他嘴上说着知错,转头就将我挟持,还觊觎整个神医谷得财富与地位!爹爹至今被关在桃花岛一处密室,若非借着这次韩家出事,我怕是也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桃花岛。”

    难怪

    难怪当时陆子姗的婚礼办的如此匆忙,难怪他被逐出师门时,陆昌明没有出现,难怪他与林峰过去明明没有太多交集,如今他却突然处处针对自己

    一件件小事如同散落在各处的珠子,其实早有蛛丝马迹呈现,怪只怪陆承常年离群索居,心气太过高傲,一时受了不公正待遇,既不愿低头,也不肯多作解释。

    其实,他与唐乐乐离开张家村之后,也常常会想念桃花岛,想念陆昌明与陆子姗,只是他爱把情绪藏在心里不说,从离开那日便一次未在别人面前提过“神医谷”三个了。

    “那眼下师姐作何打算?可要我代你报官?”

    报官?

    陆子姗一听,脸霎时白了,心想这个师弟还是太过天真。

    “林峰蛰伏神医谷多年,我们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若是我们硬碰硬,那折的就是我爹爹一条性命!”

    这一个月以来,林峰对自己的“新娘”软硬兼施,若陆子姗不听话,便在她吃的饭菜里喝的茶水里洒下迷药,让她睡了又睡,永远昏昏沉沉,梦游一般,记不住事。

    反过来,若她乖乖听话,不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反而能得到一些陆昌明的消息。

    “如今的桃花岛已经被他全权掌控,几个老管事皆被他送走,我试图过联系岛外的分店管事,也是杳无音讯,后来才知那些信鸽皆被他截获。事到如今,我已经放弃了当面反抗他,两个人吵得凶了,最后只会是爹爹吃苦。这次出来,他要我与他演一对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妇,我也不得不陪他演……”

    好一个林峰!

    陆子姗掩面而泣,陆承听的心乱如麻,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承与我都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若我们自己与林峰对抗,完全是以卵击石,所以,我想请……”

    直到此刻,陆子姗终于说出前来的目的——借唐七的手,杀掉自己的丈夫。

    “不行,其他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我不同意。唐七是善长用毒,但若让她为我故意去伤人、杀人,绝对不行,还请师姐另想他法。”

    没想到陆承会如此决绝,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这位自幼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此刻竟为了其他女子与自己黑脸,陆子姗顿时心头一堵,急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任爹爹一直被林峰软禁,我们整个神医谷从此乌云笼罩?!”

    正方两人争论不休,阿东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师傅,不好了,阿西不知跑哪里去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说他会不会被唐门的人掳了去啊……?”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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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 第 56 章

    ◎怎么但凡扯到唐七,他总会方寸大乱。◎

    56

    阿东一口一个“不好了”, 急冲冲闯入陆承的房间,不料正好撞见哭红了眼的陆子姗从他师傅的床榻上下来。

    这两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陆承黑着一张脸坐在床上, 旁边的陆子姗哭得梨花带雨,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大师姐怎么又来了?

    当初不是她说把他们师徒赶出神医谷的吗?

    阿东心中疑惑, 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 站在陆承的床前气喘吁吁。

    “你慢点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西阿西他上了别人的马车!”

    原来给店小二木头盒子的是个男子,并非唐七。

    阿东在楼下转了一圈找不到人,又跟门口玩耍的几个小孩打听了一遍, 这才知道送木盒的男子带着阿西, 一起驾车走了。

    “那就等等, 他总会回来的。”

    “师傅!”

    阿东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毕竟昨日师傅与唐门闹得这么僵,今日一早, 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将礼物送来, 换做是他,可没这等肚量。

    再说, 这唐门恶名在外,一个个都性格古怪, 怕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吧?

    “师傅, 你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啊?阿西他”

    未等阿东将心中忧虑说完,床上的人突然打断他,让他闭嘴。

    “我说等等就等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承声色严厉, 随手抓起脸上的布巾就向阿东砸去。

    “出去!都出去!我就是一个残废, 你们都来问我,那我又去问谁?!”

    哎。

    怎么但凡扯到唐七,他总会方寸大乱。

    陆承身心俱疲,抱住快要炸开的太阳穴,背脊佝偻成一个虾子。

    屋内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有陆子姗在,她上前拍拍被陆承吓得呆若木鸡的阿东,淡定地帮忙圆场:

    “你师傅眼疾发作了,你别忘心里去。”

    说着,陆子姗又恢复往日大师姐的姿态,吩咐阿东: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帮我把风。我跟你师傅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要讲,阿东你帮我们去门口守着好不好?待会儿,林峰他们一回客栈,务必第一时间来通报,好吗?”

    也难怪陆子姗会在他这里逗留这么久,原来林峰又出门与各大门派应酬了。

    “好了,脾气发好了吗?我们继续谈正事吧。”

    “你”

    没想到陆子姗耐心这么好,看来今天聊不出一个结果她不会走了。

    “师姐也看到了,如今唐门与我是敌是友,都还未知。你怎么又确定对方会帮我们?”

    陆承苦笑,却听陆子姗自然而然地回答:“可是她喜欢你。”

    她也是女子,自然明白女子的心意。

    昨日她站在二楼已然瞧得清楚,唐门的那个姑娘自始自终目光紧随陆承的身影,怕早已弥足深陷而不自知。

    “师弟,我看得出来,那个叫唐七的姑娘,她很喜欢你。若非如此,我今日也不会来求你帮忙。”

    江湖上名门正派这么多,可据陆子姗仔细观察下来,乌泱泱一片人里却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如今的热闹,不过都是一些逢场作戏罢了。

    倘若她现在真的前去请这些名门正派帮忙,也不知这些与林峰已经喝酒畅谈的人会如何作答?

    怕是又要将她看成婚后闹脾气的疯婆子了吧

    所以,务必不能打草惊蛇,要一步到位。

    她选中唐门,是看中唐门下手快准狠,赢的概率会大很多。

    只是,她不方便自己单独出面,这层关系如何打通,还得靠陆承这个与两边都有接触的中间人。

    “阿承,不是师姐故意让你为难。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如今已非自由身,若是被林峰再发现我私下里在找救兵,爹爹怎么办?”

    “不行就是不行。”

    没等陆子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陆承再次打断她。

    “这件事我绝不会把唐七卷进来,她身子骨不好,师姐还是另选他人吧。”

    “阿承!”

    陆子姗只道委屈,上前紧抓陆承的手:“阿承自幼在桃花岛长大,你难道不想念爹爹吗?还是说,你忍心让林峰继续这样折磨我们父女吗?”

    “可是这是两码事!师姐也说林峰城府颇深,现在你让一个黄毛丫头去对付他,不觉得荒谬吗?!这毕竟是神医谷的家务事”

    他不敢向陆子姗透露唐七的身体状况,深怕说出来被外头的人加以利用,反对唐七不利。

    可话说过来,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让陆子姗打消这个念头。

    “阿承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的家务事,但也是我们家的丑事!丑事绝不能外扬,若是将来全天下都知道爹爹被人软禁,我是被迫嫁人,那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神医谷?届时他们只会觉得这个神医谷如此容易被拿捏,人人都会上来踩上一脚,到那时候,我们神医谷才是真的完蛋!”

    弱肉强食,捧高踩低本是世间常态。

    在这个江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要想被人高看一眼,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爹爹不能,她陆子姗自然也不能。

    “阿承,我们神医谷打的是百年老店的招牌,做的一向是有钱人的生意。你想想,为什么我愿意委曲求全与林峰做假面夫妻,就是想保住神医谷这块招牌,不让它沾上一丝污点啊!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就当师姐求你了好吗?去主动接触唐门的那个姑娘,让她来帮我们。”

    “那她呢?师姐可有想过,暗杀神医谷谷主是多大的罪名?既然你已经决定隐瞒真相,那日后唐七在世人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她是魔教的人!阿承莫忘了,唐门杀人如麻,恶名昭著,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

    “呵师姐打的原来是这个算盘”

    陆承苦笑,真不知道是他太过天真,还是陆子姗想要的太多,既要救下师傅,又要夺回神医谷,还要不让外人知晓,最好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师姐,你变了。”

    “阿承难道没变吗?”

    我们必须承认,人都是会变的,早晚的问题罢了。

    二人又一次僵持不下,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半响,陆子姗从陆承的床上坐起,叹了一口气:

    “阿承,师姐不知你到底在顾忌什么。我们神医谷如今遇上大劫,你却一心想保全唐门的名声。明明你与唐门那女子只相处了一个月假若今日是她遇到大难,阿承还会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对于这个问题,陆承没有回答。

    这时,阿东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

    “大师姐,您相公回来了,正往二楼走着呢!”

    “莫慌,阿东你陪我出去演一场戏吧。”

    原来,她早就想好全身而退的方法,走之前又回头看看床上那头倔驴,说道:“师弟好好休息,多日未见,这几日你就陪陪我,权当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份上。”

    木门一关,陆子姗领着阿东一起出去,紧跟着,一声严厉的斥责声传来。

    “你这个做徒弟的到底怎么照看他的?你师傅都快瞎了,你才跑来问我怎么办?!“

    说着,陆子姗拿出手绢哭哭啼啼,佯装痛心疾首。

    “大师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师傅眼睛怎么了?”

    三人里头,唯独阿东还被瞒在鼓里,一听陆承的眼疾恶化,顿时吓得不轻。

    “还能怎么样,若再不医治,这双眼非但保不住,日后生疼起来,还要影响正常生活!”

    什么?!

    阿东被陆子姗这一描述吓得都快哭了,二人一路往楼梯口走去,正好撞见上楼的林峰。

    “娘子怎么哭了?是谁惹你生气?”

    夫妻俩又开始演戏,在外人看来,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相公,你说怎么办才好?我师弟不知被唐门的人怎么了,如今一双眼睛既怕风、又怕光,已经完全睁不开了!这唐门可真不干人事,若不是阿东要我过去,我师弟这双眼就真要废了!可惜了,他在神医谷为别人看病多年,到头来竟然连自己的眼睛都保不住!”

    陆子姗故意说的大声,想来这客栈上上下下住了许多习武之人,各个耳力超群,怕是将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说着,她又拿起帕子,泪眼婆娑之际被林峰搂入怀中:“相公你向来深明大义,不知可否对我这苦命的师弟网开一面,虽然他已经不是神医谷的弟子,可是他的眼睛若再不医治,怕是神仙难救”

    她就不信林峰会放弃在江湖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果然,这位神医谷新任谷主立刻装作一脸惋惜之色,体贴地安抚起妻子:“这是当然。陆师弟毕竟与我们同门一场,既然他已遭遇此难,我们神医谷就绝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师弟自幼无父无母,我们神医谷不管他,还有谁管他呢?只是,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此处,一早就要赶往韩家,我怕我来不及为他医治”

    “那无妨,娘子说怎样就怎样,我们神医谷是向来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

    至此,走廊里、大厅里、客房里,一个个偷听的武林正派人士不禁为林峰暗暗鼓掌,没想到这神医谷的人如此重情重义,日后,或许可以为己所用。

    “既然相公这么说了,那明日,我们就把师弟一起带上,他现在行动不便,完全离不开人,看起来着实可怜极了。”

    这一次,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陆子姗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这时,林峰轻轻地低头覆在她耳廓边,说道:

    “陆承最好真如你说的那样,倘若你俩是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一些小动作,那就别怪我到时折磨死那个瞎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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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第 57 章

    ◎这大晚上的,你别过来啊!◎

    这一夜, 北风呼啸。

    阿西没有回来,陆承也彻夜难眠。

    韩家北面的草屋里,唐茴男带领一干弟兄已经全部部署好, 只等明日韩章颖出殡的空隙,将唐忘川从韩家后山营救出来。

    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灵溪无聊地抱着金蛇走进议事的屋子, 只说睡不着, 来找唐茴男喝茶。

    “别别别,姑奶奶,我这里无茶可喝。”

    说罢, 唐茴男赶紧放下韩元甫药庄的布局图, 连着往后退了三步, 深怕那金蛇一伸脖子就冲到自己面前。

    有趣。

    灵溪随之一笑, 扭着细软的腰肢又故意上前两步,见唐茴男脸色都变了样, 更是开心:“公子怕我?”

    “不, 没有,不是这样的。”

    这大晚上的, 你别过来啊!

    唐茴男内心早已咆哮,但面上只能装着无动于衷, 低着头不知看向何处。

    这个壮实且高大的吐火罗国皇子被妩媚的灵溪一步步逼到墙角, 最后,唐茴男只好颤颤巍巍地承认:“灵溪姑娘怀里抱着的那条大金蛇,看着着实让人害怕。”

    “呵,瞧你这出息。”

    灵溪得意, 嘲讽他道:“我称你一声‘唐公子’, 也称唐教主一声‘唐公子’, 都是唐公子,可你们怎么处处不同?”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唐茴男脸上一红,再抬头时,灵溪已然转身,紫色的高腰裙衫衬得她腰肢纤细,妙曼的背影挑了一张他最远的椅子坐下,唐茴男这才舒了口气。

    “公子准备地如何了?明日可否把那个‘唐公子’安全地救出来?”

    说着,灵溪随手拿起一边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毕竟是听风楼比试出来的花魁,她的动作姿态极其优雅,就连倒一杯茶,都让唐茴男移不开眼。

    “不出意外,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坐在前往沧州的船上。”

    “哦?”

    灵溪眉间一挑,手上的茶水微凉,喝的实在令人扫兴。

    她放下手中茶杯,眼尾一跳,又问:“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两人四目相对,寂静的夜里,微弱地烛光打在他们的肩上,只见唐茴男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能让我兄弟出意外不成?!”

    “谁知道呢?”

    灵溪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面前被激怒的人,淡淡地说道:“人心隔肚皮,你看,我们这一路上,就连客栈的说书先生,不是也很爱讲兄弟反目的故事吗?”

    “你!你这个女人简直是挑拨离间、凭空诬陷、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他这人最受不得冤枉,被灵溪一句反问,唐茴男顿时被气得跳脚,叉着腰来来回回在屋子里快走。

    “好了好了,别走了,消停消停,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这动静太大,连灵溪怀里的大金蛇都被震得睁开了眼,贴着她的身子蠕动起来。

    眼下冬天,这大金蛇本该冬眠的,奈何明日任务艰巨,灵溪不得不将这条大蛇带在身上防身。

    “我告诉你!我和忘川是从小拜把子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我是不可能让他出事的!收起你那些小心眼子!”

    他一横,倒也不是那么害怕那条大金蛇了,一屁股坐在离灵溪最近的椅子上。

    “公子莫气,是灵溪刚才错怪公子了。”

    说着,她从袖间拿出一份名单。

    “这是”

    唐茴男拿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心头一惊。

    “这是明日会去韩家吊唁的名单,人数嘛,只会多不会少。”

    “真的假的?!怎么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

    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拿起来名单仔细查看,这半个武林的名门正派都来了吧?

    “这这么长的名单你是从哪弄来的?”

    十几页纸啊。好大一叠纸。

    唐茴男吓了一大跳,又听身旁的人轻笑道:

    “灵溪自有灵溪的法子,公子信我便是。可惜这份名单送来的太晚,恕我冒昧,公子可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

    不妙。我们总共十几号人,这突然蹦出来的几百号人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韩家不是一直给朝廷做养生药丸的吗?怎么还和这么多江湖上的人扯上了关系了?”

    如果说十几年前,韩元甫药庄确实在江湖上还有些威望,可是韩元甫死后,他儿子管理不力,如今已鲜少人去他家求医问药了呀!

    “公子觉得,这些来吊唁的人里有多少是真心,多少假意呢?”

    “你是说”

    他抬起头来,见灵溪皎洁的眼眸闪闪发亮,粗壮的金蛇已经在她的怀中睡去。

    “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那《北斗乾坤图》十六年毫无音讯,如今突然凭空出现,江湖上各大门派全都蠢蠢欲动,不仅仅是为了韩家悬赏的那两千两,而是,若他们不把韩大当家的死放大,并用这件事做契机,又怎么能公然地从唐教主手里抢夺宝图?”

    怪只怪当初江明月自作主张去偷什么神心草,这下可好,引火烧身,眼下唐忘川成了这些名门正派眼里的猎物。

    “我本以为有这些弟兄营救忘川绰绰有余,那照你这么说,明日韩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们的营救计划岂不是又要推迟?”

    “不可以推迟!”

    屋里唐茴男正在发愁,屋外唐七向他们走来。

    “小武不是说哥哥去韩家之前已经毒发过一次,眼下我们必须抓紧把他救出来。过了这几日吊唁期,这些门派就会陆陆续续离开,届时我们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更容易与他们撞见。”

    她是前几日被黑白双煞送到这个草屋子养病的,来了后才知道原来唐忘川正被困在韩家后山,等待他们的救援。

    “明日,我去韩家前院会会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你们就去后山,务必把我哥哥救出来。我会尽量为你们拖得久一些的。”

    “那七姑娘可有什么方法脱身?”

    她一个小姑娘,竟要扛着那么大的压力,独自面对那些名门正派,灵溪不禁肃然起敬,见唐七面色苍白,知道她重病在身,连忙扶她坐下。

    “我我自有办法。多准备一些毒药便是。”

    夜里天寒,她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即使坐在屋里,也觉得手脚冰凉。

    “不行!我们这么多大男人,怎么能让七妹妹独自去冒险,要去也是我去会会那些人!”

    再过三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临时的变故,让唐茴男的底气从十分降到了三分。

    “茴男哥哥,这种事可让不得,还是我去吧。”

    少女莞尔一笑,说道:“你身强体壮,去了也只能和他们硬碰硬。还不如我呢我向来最喜欢捉弄那些‘假大空’。”

    假大空

    唐七不知想到了什么,停留在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她抬起头,见今日无月可赏,屋外混沌一片,正起风沙。

    “七姑娘怎么了?怎么一脸哀伤?可是想念哥哥了?”

    灵溪一向来观察入微,见唐七有心事,正欲询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狂的声音。

    “谁说让七姑娘一个人去了?!”

    屋外,黑白双煞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他们两颗头,四只手,四只脚,偏偏共用同一个胸腔和肚皮,无论怎么看,都有些骇人。

    “有我们为七姑娘保驾护航,看谁还能伤到她一根汗毛。”

    说罢,黑白双煞哈哈一笑,唐七坐在椅子上,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左手拉着黑煞的手,右手拉着白怪的手,调皮地摆动着,甜甜地笑起来:“我就知道,黑叔叔和白叔叔最疼我了,舍不得我狼入虎口。”

    “啧啧啧,你们看这个小娃娃,嘴可真甜!”

    两兄弟心里美滋滋,他们见过世上最凶恶的猛,也遇见过世上最阴险的奸,偏偏躲不过这个小女孩的撒娇。

    若是

    若是将来他们也能拥有像七姑娘这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那他们黑煞白怪一定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才是。

    转眼间,黑白双煞已经在江湖上苦苦游历十年,为求“分身之法”他们寻遍了郎中,偏方更是信手捏来。

    如今,他俩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二人无儿无女,又因这副特殊的身体,讨不到老婆,怕是日后只能孤独终老了。

    想到此处,黑白双煞心中泛涩,不禁抚爱起唐七毛茸茸的脑袋,从中寻找一丝慰藉。

    几个人再次坐下来将整个营救计划梳理一遍。

    明日,唐茴男与灵溪去后山找唐忘川,唐七与黑白双煞去前院拖延时间,渡口的船上有小武接应,船家会从辰时一直等到申时。

    “茴男哥哥,外头走廊里放着的那张三张轮椅是怎么回事?”

    唐七指指屋外,又问道:“可是想让三个人假扮哥哥去往不同的目的地?”

    这种障眼法对唐门人来说稀疏平常,不过这次,唐茴男又设计地巧妙了一些。

    “忘川的身体状况现在不明,沧州路途遥远,我们从这里走水路,最快也要十五天,慢一点可能要大半个月。一路上,我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只是觉得没必要各个正面迎击,让人坐上轮椅假扮忘川,届时调包也不容易让人发觉。”

    “所以三张轮椅,是换三次金蝉脱壳的机会?”

    这一次,连灵溪也对唐茴南刮目相看了。

    “公子好妙计,灵溪佩服。”

    第二日,天色未亮,一群人兵分三路,正式开启营救计划。

    ……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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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 第 58 章

    ◎可算是来了救星了!◎

    58

    都说韩家没落,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说绘制一个完整的韩家布局图,就花了江明月不少力气。

    正值为韩章颖的守灵期间, 整个韩家日夜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家仆和源源不断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及武林人士, 让江明月只好选择四更到五更这两个时辰里行动。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 她偷偷从唐忘川的怀里起身, 悄然无声地换上夜行衣出门。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只当熟睡不知,待江明月走后, 他才敢睁开眼睛, 静静地望着大门上的木锁若有所思。

    长夜漫漫, 这样的等待着实磨人, 然而江明月因为不知有人在等自己,心中便没有包袱。

    这个江女侠轻功了得, 在韩家各个角落飞檐走壁, 如同一只灵活的松鼠,好不自在。

    两个人仿佛说好的一般, 一个不愿让对方担心,一个不愿让对方牵挂。

    天亮之前, 江明月总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脱去夜行衣后的她,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嗖——”地一下钻进被窝。

    外头太冷,她怕将身上的寒气带给唐忘川, 所以迟迟不愿贴着他睡, 然而床上的人却只装作熟睡到浑然不知, 一翻身便将这只小猫搂入怀中。

    就这样来来去去几日,二人皆当无事发生,即使白天也未将这件事说破。

    那日,江明月终于将韩家的布局完完完整绘制出来,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刚绘制好的地图推开门,却见床头竟坐着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唐忘川,正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自己瞧。

    “是我。”

    怕自己被误认成行刺者,江明月连忙摘下脸上黑色的蒙面巾,她关切地走上前去,问道:

    “忘川,你怎么坐起来了?”

    屋里自始至终只有江明月一人说话,唐忘川虽然身体已无大碍,但不知为何,至今也无法开口说话。

    只听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声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顿时松塌了下来。

    “是腿又不舒服了吗?”

    这些日子,江明月早将唐教主这副身子摸得门清。

    虽说藏在他体内的寒毒凶险无比,但其实寒毒并非时时都会发作的。只要保暖得当,不要久坐久卧,加上适当的按摩和热敷,他可以少去很多酸胀和痛楚。

    “给,你先瞧瞧我给你搞来什么好东西。”

    江明月颇为自豪地将自己刚绘制的地图递到唐忘川面前,又将自己的双手搓热,再伸进被窝,隔着中衣的下摆去寻找那双残腿。

    “腿怎么这么冰,你是不是在这里坐了很久?”

    这韩元显的茅草屋虽说与世隔绝,悠闲自在,但生活条件着实一般,唐忘川在这里住着住着都瘦了,江明月瞧着他削尖的下巴心疼极了,心想还须早日将他带出去才是。

    “这样不行,难怪你睡不着了,腿这么冰还怎么睡?我去给你烧点热水,热敷一下吧。”

    正当江明月准备起身,被唐忘川却将她一把拉住。

    【别。】

    屋里仅有一根细小的蜡烛冒着微弱的烛火,怕对方看不清自己的发音,唐忘川又故意放慢嘴型,凑在她面前重复一遍:【别,去。】

    “可是你的腿”

    不待她说完,唐忘川浅浅一笑,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左掌心上写道:

    【这几个夜晚,辛苦你。】

    “你都知道啦?”

    他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前几日他都是装睡?!

    江明月眉毛一挑,见唐忘川点点头,心中更是介怀,覆在那两团冰冷上的小手下了些狠劲。

    好啊,把自己当个傻子耍是吧

    【后面的事,交给我即可,你放心。】

    见他用手指写完字,随手就将那地图丢在一旁,江明月心中一恨:“你”

    怎么?连打开来看一眼都不愿吗?

    她正恼,哪知唐忘川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透风的茅草屋内,此刻的唐教主收敛了许多平日里锐利的煞气,他对她无比温柔,微凉的舌尖碰上江明月柔软的嘴角,迫不及待地吮吸起来。

    自七岁那年遭遇大难,这十六年来,唐忘川脑子里每日装着的不是复仇就是如何复仇,他早已忘记了牵绊是什么,记挂是什么,直到这几个夜里自己坐在茅草屋提心吊胆地等着江明月归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从舍不得她”到“离不了她”。

    真没想到,这个十几年来孤傲的人,如今复仇在即,竟愿意给自己多添一个软肋。

    二人正亲得如火如荼,沉浸忘我,江明月突然生起恶作剧的心思,那个双覆在唐忘川短小残肢上的手沿着他的中衣往上,狠狠捏了他的后腰一把。

    “好一个奸猾的家伙,我让你日日装睡!日日装傻!”

    【啊——】

    还没等江明月双手叉腰,将得意写到脸上,身前的人已经脸色煞白,唐忘川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刚一侧身,额头已然重重砸到了床沿。

    “哎,你少给我卖惨,你残的是那双腿,可不是那腰啊!”

    怎么回事?

    她明明没下重手,怎么唐忘川看起来这么难受?

    冷汗不住地划过这个男人挺拔的鼻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含泪水,俊美的脸也疼得狰狞起来。

    “川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至此,江明月再傻也知道这不是装的,蹲下身,见唐忘川疼的说不出话,只能干摇头。

    可是……

    这这不对劲啊!

    她不过是想给这个男人一个小小教训,怎么会

    江明月顿时被吓得得六神无主,连忙掀开盖在唐忘川身上的被子,被窝里的他只穿一袭轻薄的白色里衣,量身定制的好料子正服帖地套在他的上半身,再往下看,里衣一直到断腿的地方戛然而止。

    【你……你,干,什,么!】

    这个女流氓,他哪会想到江明月会如此直接,屋内的凉气扑面而来,害的唐忘川忍不住全身一颤,一双手连忙按住自己的残腿,不让江明月乱看。

    “羞什么呢?”

    真是奇了怪了,她又不是第一天和他在一起,眼下这是演哪出?还不让她看看了?

    江明月恶狠狠地拍掉这双阻挡自己的手,一堆宽松的布料胡乱堆砌在他缺失的部位,乍一看空空荡荡,他的下半身几乎是无的。

    然而,她清楚知道,在这些柔软的面料下头,有一双已经有些萎缩的短腿,害唐忘川时而疼痛,时而自卑。

    屋内昏暗,然而江明月却目力极佳,黑眸一扫,立刻注意到这一片白色的面料之下竟隐约透出星星点点的猩红。

    是血迹?!

    哪来的血?!

    江明月心中大骇,忙上前问他:“你何时受的伤?”

    她简直不可置信,连忙转身将那根几乎快燃尽的蜡烛取来,伸手就要解开唐忘川身上这件碍事的里衣。

    【别】

    【别,看。】

    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偏偏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唐忘川逃无可逃,残腿不禁往身后缩了缩,只听对方呵道:“唐忘川,今日不让我瞧个明白,咱们谁都别想睡觉!”

    不让她从领口解是吧?那好,她就从下面突破!

    江明月两手一拱,直接将那件里衣从下至上往上卷了上去!

    一下子,两截短小而苍白的面团被暴露在凉寒的空气中,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规则地分布在这两团残肢上,看得出是刚受的伤,没有经过好的处理,还在渗血。

    “你这伤你这么多伤是哪来的?!”

    明明,明明今早为他按摩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江明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往后一退,不想又瞥见他侧腰处还有一大片吓人的红肿,定睛一看,竟然一路蔓延到他所剩不多的大腿!

    难怪她刚才只是随手一捏,他会疼的生不如死!

    “你还不肯说是吧?好……好得很……”

    江明月重重将烛台往木桌上一搁,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日日夜夜伺候这个大少爷喝药吃饭,不就是为了让他早日康复,这家伙倒好,还能在她眼里子底下受伤?!

    “唐教主既然这么不信任我,那今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

    眼看着江明月作势要走,唐忘川心知大事不好,想都没想就扑上前去拉她,无奈一个小指头都没碰着,自己却因重心不稳掉下了床!

    只听“噗通——”一声重响,唐忘川大半张身子从床沿掉到了地上,残腿也跟着重重磕到侧边的木板,没过多久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一时间,这个男人狼狈至极。

    新伤叠旧伤。很快,腿部腰部的痛感彻底淹没了他,唐忘川冷汗连连,不得不握紧了拳头对抗这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是跟我装的,否则”

    就在唐忘川大汗淋漓痛得快晕过去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托住他那双冰凉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缓解疼痛。

    【明,月】

    他虚弱地睁开眼,见刚才风风火火出走的人又回到在自己身边,无奈地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笑什么?唐教主这么能干,怎么还能把自己摔了?”

    摔在他身,痛在她心。

    江明月嘴上句句冷嘲热讽,脸上却满是心疼,眼泪只落一滴,挂在她的脸上,如同她主人一般倔强。

    【别,哭。】

    趁着她卸下防备,地上的人狠狠地拉过江明月的胳膊,将人扯进自己的怀里。

    二人贴着身子纷纷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人跟只小猫似的,实在太过灵活,唐忘川怕这人又跑了,赶紧用双手牢牢捆住江明月精瘦的背脊。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奸猾可恶!快放开我!”

    她趴在他身上几番挣扎,奈何唐忘川偏偏背道而驰,越箍越紧,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四目相对之间,他伸着脖子,轻轻吻掉江明月脸上的那滴泪。

    【省略,各位看官自行脑补动作大戏】

    夜色未退,风月无边。

    干柴烈火之间,两人完成了来这个山谷的第一次。

    “看来,唐教主的身子倒真恢复不少。”

    接着刚才没生完的气,江明月冷笑一记,穿起衣服就要下床。

    【哎!】

    唐忘川很怕之前的事再来一遍,赶紧求饶,拉过江明月的手,指指身下。

    “抱歉,我看不懂。”

    【明月】

    知她故意拿乔,唐忘川无奈地笑笑,双手一撑,将自己半截身子挪到床边,两条残腿拖在身后,眼看着修长的手指快碰到地面。

    “你要干什么?!”

    她确实又气又恼,却偏偏见不得唐忘川做如此危险的动作。

    【床,下。】

    唐忘川张口对她做出口型,原来刚才的手势指的是床底下。

    真想不到,他们每日睡的这床下面竟藏有东西!

    “我来。”

    江明月二话没说,越过身前的人,将床下的大木箱子一把拖出来。

    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一堆木头制品,江明月小心地拿着烛火过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副逼真的假腿,以及一副拐杖。

    “这是”

    她回过头,狐疑地看着床上那张对自己笑得尴尬的脸孔,顿时联想到他腿上那些大大小小伤口。

    怕是与这些冰冷硬质的木头支架,有着脱不掉的关系!

    “这谁给你的?”

    还能有谁,就这个山谷总共三颗人。

    江明月顿时眉头大皱,随口问道:“韩大哥?”

    【是。】

    唐忘川微微一笑,拉过江明月的手掌写道:

    【这箱子是今晚刚送来的,我还在练习,所以受了点小伤。】

    “小伤?”

    江明月顿时跳脚,指着他侧腰那一片红肿,骂道:“唐忘川,你脑子是不是也被磕到了?你管这个叫小伤?!”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我现在就穿上让你看看。】

    他原本是想瞒着江明月偷偷练习一番,等真的走稳了再闪亮登场,吓所有人一跳。

    不过

    既然今夜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索性现在就当着心爱的女人面前展示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像一个小孩般开心,眼看着已经爬到床边,又被江明月拦下:

    “慢着!”

    江明月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他受伤,但碍于唐忘川实在是很有兴致,只好随了他的愿,把箱子推到他够得着的地方。

    “你悠着点。”

    只见唐忘川迫不及待地一个俯身,驾轻就熟地把那副拐杖取了出来,搁在床头。他又取出剩下的假腿,江明月这才看清,原来假腿的上方是有八根皮带连着的,皮带的另一头连着的是两块弧形木板,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扁扁的圆。

    这副假腿着实逼真,只是这两块木板

    江明月不明所以,定睛一看,见唐忘川将两块木板紧贴自己的胸腹和背脊,一前一后,正好契合。

    “啪嗒”一扣,原来木板里暗藏开关。

    接着,他又拿起那一对假腿,还没等唐忘川将自己短小的残腿塞进去,江明月已经发现了问题。

    “等等,你之前也是光着腿穿它的吗?”

    答案是显然的,这个人为了走路,竟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吗?!

    “我不要看你走路了,立刻给我脱下来!”

    说罢,她恶狠狠地打开那绑他身上毫无弹性的木板,又夺下那双硬邦邦的假腿。

    【江明月,你在做什么?!】

    唐忘川大为震惊,奈何他此刻发不出声,只能干看着她“哐哐哐——”一顿乱扔,最后把那些木头全扔了回去,木箱子盖子一盖,江女侠索性盘腿坐在上面,彻底断了他“走路”的心。

    “韩元显把这箱子送来是什么意思?”

    【帮,我,走,路。】

    “走路?是靠这玩意儿折磨自己走路吗?”

    江明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韩元显简直是一个老顽童,偏偏技术水平低的可怜,又菜又爱玩,上次就是他把自己坑进韩家的密道,因为忘了如何打开机关,害得江明月差点儿把命折里头了,这次又送来这么一套家伙,穿一次就能让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全白费!

    “忘川,你现在这样子不好吗?“

    此话一出,眼前的人眼神瞬间黯了下去。

    江明月自然知道戳到了他的痛处,可是

    他的残肢总长也不过一个手掌,靠这么小的两团肉走路简直是异想天开,亏得韩元显也知道单单做两条假腿只能起到装饰作用,所以又添了一副腰撑,前前后后八根皮带,势必让假腿跟着唐忘川的上半身动起来。届时,腰部连带大腿,大腿再带动假腿,如果不稳当,再借用双拐在两旁助力,如此五花大绑,他走不起来才叫怪。

    可是……这不是提线木偶是什么?!

    “你们两人真是疯了!”

    江明月气的跳下来,狠狠踹了那箱子一脚。

    “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碰这个箱子,明天一早我就把这鬼东西还给他去!”

    【你过分!】

    即便唐忘川拼命地无声抗议,对方也没有搭理一下,他连忙在手心上生气地写道:【江明月,你敢动我的腿试试!】

    “你的腿?哈”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跟哑巴吵架更无趣的事情呢?

    两人各自生各自的气,自那晚开始,他们便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冷战。

    一个是无法开口,一个是不想开口。

    明明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却都把对方当空气。

    又过几日,连来蹭饭吃的韩元显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端着饭菜匆匆躲到自己的房里去吃。

    夭寿哦,这两尊大佛到底要在他这里住多久?

    莫不是把这里当自己家,赖着不走了?!

    就在韩元显苦恼之际,一只鸽子落在了自己的窗边,原来是一只信鸽!

    “哎呦——哎呦哎呦!”韩元显兴奋地拿着唐门送来的小纸条,快步跑去了隔壁,大叫:“臭小子,接你们的人来了,明天,就在明天!”

    可算是来了救星了!

    韩元显别提有多开心了,门一推开,却见那两人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一筷子菜、一筷子饭,正是细嚼慢咽,仿佛无事发生。

    “哎呀!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吃饭呢!听我说,明天明天你们就都能逃出去了!”

    “不是我,是他。”

    只见江明月轻轻放下筷子,在唐忘川恶狠狠的目光下,她淡淡说道:“还请韩大哥替我向那位唐教主转达,明日慢走不送,我要留在这里给韩大哥日日做好吃的饭菜。”

    “这”

    韩元显苦笑连连,偷偷瞥了一眼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另一个人,那张脸实在吓人,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把这个院子拆得精光!

    夭寿哦。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给这两人做传声筒。

    “不行!不行不行,你们都不能留在我这里!”

    韩元显大掌桌上一拍,终于挺起胸膛:“走!明日你,还有你,都给我走!”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老韩:难道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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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 第 59 章

    ◎棋逢对手,狭路相逢勇者胜。◎

    59

    当晚, 北风呼啸,窗框门框皆被寒风吹得咣咣作响。

    与此同时,屋内却安静得很, 韩元显走了之后,闹别扭的二人依旧不搭理对方, 显得这风声听起来更是骇人。

    饭后, 江明月照例独自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说不愿意跟自己走, 唐忘川也迟迟没有离开厨房。

    那双漆黑的眼睛牢牢盯着江明月的

    弋㦊

    身影,好几次他都觉得她应该立刻坐下来与自己好好聊聊,然而对方连头都没回, 自始至终把自己当作空气。

    这个女人, 好似永远有忙不完的事, 干不完的活。就连擦个桌子, 都看起来比自己重要,气得唐忘川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抹布。

    “怎么?唐教主也想擦桌子吗?”

    之前, 因为害怕被其他人发现小院里藏匿他人, 韩元显谎称自己正在炼制最新丹药,禁止任何人来他这里, 包括韩家的家仆。

    于是,洗衣、烧饭、洗碗、叠被、打扫屋子明明三个人生活, 全推给了一个人干完。

    这个临工, 就是江明月。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想到唐教主也能生出一双能干活的手。”

    两人怄气至今,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说话,江明月这一开口, 又让唐忘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棋逢对手, 狭路相逢勇者胜。

    “要擦就好好擦, 别偷懒了。”

    她倒是不跟他客气,拉了一张条凳在唐忘川身旁坐下,一张脸上两分讥笑三分嘲讽,还有五分漫不经心。

    【你?!】

    人是坐下来了,可偏偏不是他要的“轻声细语”“温柔似水”,唐忘川更加失望,脑海里不断闪过韩元显前几日吃瘪时说的那句:

    【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不就擦一个桌子?!

    擦个桌子有什么难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江明月的一眼,手上非但没停,反倒更用尽了力气,这活干的,卖力的很。

    没过一会儿,只见大少爷下巴微微一抬,抹布“嗖——”地一下飞去了垃圾堆,这是宣布自己把活干完了。

    【如何?】

    倒不是他爱自夸,只是这世上从来都只有他不想干的,没有他干不了的。

    唐忘川心中得意,不过,还没等到他上前邀功,江明月已经从椅子上气得蹦起来,指着面前的桌子,手指发颤:“你你”

    “谁让你这么擦桌的?!唐忘川,你故意的是不是?!”

    只见这张陪了韩元显几十年的木桌子眼下已是面部全非,因为唐忘川是坐在条凳上擦的,这木桌但凡他手够得到的范围已经全部褪色,至于那剩下够不着的一边,倒是保留了原来的暗沉

    一黑一白,一张桌子,两种颜色。

    真是扇贝见了都想鼓掌。

    “唐教主,你若真不想干就别不干!没人强迫你!”

    江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对方一脸委屈的神色,心中更是窝气,刚转身要走,胳膊却被他紧紧拉住了。

    【明月】

    她回过头,见唐忘川正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瞧,长长的黑睫毛扑闪扑闪,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却装着似有似无的无奈。

    怎么?明明是他弄坏了桌子,还要怪我的不是咯?

    江明月不怒反笑,速速把手从他手里拿开:“唐教主还有何赐教?”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匆匆用手指在桌上写下这句,再抬头时,眼神里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头,希望江明月再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哦?你还要干?”

    那好,既然大少爷都表态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随即,江明月手臂一伸,指了指灶台那边,故意刁难他道:“既然唐教主你的力气多到用不完,那后头一堆锅碗瓢盆,你也一并解决了吧!”

    说罢,她走过去端起一整个洗碗盆往唐忘川面前一扔,又拎来一桶热水和一张低矮的小板凳,全都放在地上。

    “请吧,唐教主。”

    【这是】

    一堆脏碗脏筷

    唐忘川显然一愣,没想到江明月会给自己派这个活,顿时眉头紧皱。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活这么大哪洗过一次碗呀!

    “怎么,这你也干不了?”

    江明月满脸挑衅,本想在他脸上寻到求饶的信号,哪知唐忘川低头就把自己从条登上摔到地上,只见他以手代脚,把自己半截身子挪上了小板凳,行动之干脆让人瞠目。

    “你?!”

    看得出来,那张板凳只适合普通人坐着洗碗,但若让唐忘川坐上,由于凳面太小,他连残肢都无处安放,需用手时时刻刻扶着,显然是极其痛苦的。

    “行了。你让开,我来洗吧。”

    她本只是想锉挫大少爷身上的锐气,倒也没想过真让他洗碗,自然看不得唐忘川坐在小板凳上摇摇晃晃的狼狈,刚卷起袖子,却见唐忘川一点都不肯“让座”。

    “喂,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这下,换江明月急了。

    不过,坐着的人倒是面不改色,只见他一只手撑着水桶的边沿稳住自己,又用两条几乎全无的残肢抵着身下的小板凳,剩下一只手便拿起那一整摞的碗筷。

    “别!”

    还不等江明月把话讲完,只听“咕咚——”一声,唐忘川竟然把整一摞的碗筷全扔进了水桶里,顿时溅得一屋子到处是水!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实在令人措手不及,大冬天的,江明月鞋袜全湿!

    一回头,那始作俑者也被溅得满脸水珠,正呆呆地瞧着桶里油乎乎的碗筷紧皱眉头,活像个呆子。

    这个唐教主,莫不是以为她日日都是这样洗碗?!

    只要把碗筷碟往热水里一丢,捞出来就干净了?!

    啧。

    “看来唐教主长这么大,是真的没洗过碗。”

    江明月说完,实在没忍住,背过身哈哈哈哈大笑一番。

    也怪她,让大少爷干什么不好,让他来干家务?!术业有专攻,他唐教主就不是那个该碰家务活的人!

    “来,我给你擦擦脸吧。”

    她走到唐忘川身边,哪想到他竟然不愿搭理自己,连抬下脸都不肯。

    “怎么,还发起少爷脾气来了?”

    江明月觉着有趣,又绕了半圈走到他的另半边,见唐忘川不仅上衣湿了半边,这下头的部分更是一片狼藉,那水溅的不高不低,全打在了他残肢的位置。

    本是松垮的布料被水打湿之后,让藏匿在衣衫下的形状原形毕露,两截短小的残缺隐隐约约映了出来,更显主人的狼狈。

    “好啦,别生气了,是我的错,大少爷,全是我的错行不行?”

    见对方不响,江明月赶紧讨好地抓着唐忘川的胳膊摇晃,哪知吓得对方立刻睁大了眼,残肢抵着的小板凳差点就滑脱了。

    “你”

    江明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张小板凳他根本坐不住,之前那般,其实全靠他强大的手劲,否则

    这下,她终于心疼了,默默贴着他的身子蹲了下去。

    “日后,在我面前,你就莫要勉强自己了吧”

    知他好面子,但没想到他这么好面子,江明月伸手搂过唐忘川那紧绷的上半身,这才发现这件溅湿的衣衫下,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一看就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没有变化。

    可是,若是她没有向他求饶呢?他就一直这样,湿湿地踮着?

    她实在不知唐忘川为何如此倔强,只好按下不表,先顾上眼面前的事儿。

    干净的布巾轻轻拂拭唐忘川深邃的鼻眼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下,发现他嘴唇紧抿,嘴角却一直是上扬的。

    这家伙原来根本没有生气啊!

    之前的争吵与冷战仿佛一下子化作过眼云烟,两个人心照不宣,江明月率先在唐忘川的嘴角啄上一口,轻声细语地问道:“川川,我带你去换套衣服,好不好?”

    两人冷战这几日,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帮他做腿部按摩活血,也不知道那被假腿磨到的伤口好些了没。

    正当二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时,只听一道细碎的声音从他们头顶的房梁传来,紧接着一道尖锐的弓箭直向唐忘川的方向射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江明月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唐忘川,两个人纷纷摔到了地上,这才发现他们的头顶已经密密麻麻匍匐了一排弓箭手!

    这是?

    她如此小心谨慎,竟然还是暴露了?!

    就在江明月大惑不解之时,一群不速之客也接踵而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韩家目前唯一的继承人韩英。

    一件白衣,素面朝天,金银首饰一概未戴。

    “是你?!”

    明日就是韩章颖出殡之日,她现在不是该在前堂披麻戴孝守灵的吗?!

    没想到,这个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女子短短数日竟变得如此憔悴,虽说娃娃脸变成了瓜子脸,倒也还是美的,但今日不同往昔,这般出场方式,自然不是过来与他们唠嗑叙旧的。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江姑娘?”

    韩英反问,目光却比上次相见时锐利许多,她环顾厨房一圈,又低头见地上另一人始终不做声响,便嘲讽他道:

    “我还以为杜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佳丽,原来竟是这种粗野无比的乡下丫头。再怎么说,杜哥哥也是杜将军唯一的遗孤,怎么还需要亲自干起下等人干的活了?”

    父亲惨死之后,韩英日日以泪洗面,多日不曾露出笑颜,欢喜多年的竹马亲手杀了自己的爹爹,这是何等残忍的现实,她不忍面对,又不能不面对,直到她在天寒地冻躲在风堆里偷看他们,在唐忘川的脸上,韩英见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终于彻底死心,下达捉拿的命令。

    “你想怎么样?”

    江明月瞅着屋顶一排弓箭手,窗外两排弓箭手,突然明白韩英虽是大家闺秀,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她也不算太笨。

    “怎么样?江姑娘这个问题问的真好。我爹爹被你们所害,你说,你若是我,你会怎么样?”

    “被我们所害?”

    这误会可就大了,那韩章颖明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说被乱石砸死的死法实在很痛,但他不来招惹,又怎么会被唐忘川的梅花钉所伤?

    一环套一环,冤冤相报何时了。

    “韩姑娘,我想你家长辈韩元显对你父亲的死因最清楚不过,你为何不问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韩元显,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还不过来救驾?!

    江明月心中一凉,只听韩英幽幽地说道:“别看了,师公已经被我灌醉。若不多给他喝几杯,又怎么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来?”

    所以

    原来他们是这样被暴露的!

    这该死的糟老头子!怎么又是他?!

    连着这次,她已经被他坑了第三回了!

    “韩英,你给句爽快话,到底怎样才能放了我们?”

    既然她迟迟没有下令弓箭手动手,江明月心中笃定,他们之间定是还有协商的余地。

    然而,江明月实在低估了深闺女子心中的谋算。

    “放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面前的白衣女子敞开大笑起来,只是笑容未达眼底,看起来实在阴森恐怖至极!

    她手指地上的两人,语气变得无比愉悦,好似马上要有天大的好事发生。

    “是放了你?还是放了他?你和他之间,我只能放一人,否则,我可对不起我死去的爹爹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韩英显然是疯魔了。

    一顿狂笑之后,她居然无比兴奋地指着唐忘川说道:“不过,看在我与杜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不如我将这个选择,交给杜哥哥自己来做吧。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第23章,这个粮请你们抽空一定要去看一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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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 第 60 章

    ◎他没有在原地等她。◎

    60

    天空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这一夜过的实在漫长。

    陆承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临近天亮攒了点睡意又被阿东突然叫起, 心情实在糟糕透顶。

    一大早,整个客栈的江湖人士好像说好了似的全都醒了, 洗漱的、吃早点的、打水的、收拾行李的

    一时间,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络绎不绝, 紧跟着寒暄声和吆喝声也此起彼伏,陆承也只好早早地收拾好,被阿东扶到饭桌前。

    “阿西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阿东垂头丧气, 把筷子放在陆承的手边。

    同伴不在, 自己做什么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连下楼去取个馒头小菜, 都因少了一个人,抢不过别人。

    “师傅, 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下阿西跟他们走吗?外头这帮练武的大老粗横行霸道的, 一想到我们之后要与他们同行,我就发怵……”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有的选吗?”

    “这”

    阿东瘪瘪嘴, 确实,如今他们是猪八戒照镜子, 里外不是人, 再抱怨又能如何。

    想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多吃点吧。阿西不在,得辛苦你了。”

    陆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看的出,他今日胃口实在不佳, 只单单啃了两口馒头就算应付了事, 也实在过于潦草。

    “哦, 对了,师傅,大师姐昨日交待我,出门前为你“打扮”一下。”

    什么?!

    陆承顿时回过头来,他本就心烦意乱,一听“打扮”二字更是头疼的紧。

    过了一会儿,阿东取来一根细长的黑布条蒙上他的双眼,又为他头上戴上一顶竹编斗笠,那不是一顶普通的斗笠,斗笠的前方缝有一整块光滑的绢丝,将他的脸挡去大半。

    “你们怎么搞得如此兴师动众?我不要戴,速速给我摘了!”

    他的视力虽然已经退化到只能识别模糊的人影,但即便如此,姑且也能应付一些生活日常,聊胜于无。

    如今,这块黑布一系,反倒让陆承残上加残,这一点没有光的世界着实让人害怕的紧,而且,头上那顶是什么玩意儿,当他是黄花大姑娘,见不得人了吗?!

    “哎呀,师傅,你别扯了,我好不容易才给您系紧的呢!”

    一旁的阿东见陆承的手放在布条上摸来摸去,急道:

    “大师姐昨日特意交待了,林峰现在盯的很紧,让我们务必小心,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露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

    陆子姗昨日故意当着外人的面说陆承这双眼“风吹得,日晒不得”,那他自然不能与往常一般“啥事没有”地正常出门。

    “可是,这也实在太”

    未等陆承说完,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承,你们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陆子姗已站在外头敲门。

    “来了!大师姐稍等一下!”

    阿东随口应和,手头赶紧将斗笠两边的细绳系到陆承的下巴。

    “来了来了。”

    门一开,只见门外的陆子姗穿一身黑。

    大概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今日的裙衫上无一点装饰,既无刺绣也无钉珠,发髻也盘地十分朴素典雅,果真是神医谷的接班人,举手投足都让人挑不出错误,不像外头那些练武之人,嗓门大,声音粗,去吊唁还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一点都不讲究。

    “怎么了阿东?大清早的无精打采,看你这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陆子姗开阿东玩笑,然而后者却是笑不出来,一脸沮丧地告诉她:阿西至今未归。

    “放心,我已经打点好客栈的小二,也留了字条给阿西,若他后面回到客栈,会知道去哪里与我们汇合。”

    “真的?!”

    阿东听了喜出望外,对陆子姗一通感谢,终于能松一口气。

    “你师傅呢?准备好了吗?我进来瞧瞧。”

    “师傅他……”

    没等阿东说完,陆子姗已经径直走进他们的房间。

    “阿承”

    桌边的人一听她的声音立刻将脸转了过来,随之斗笠外挂着的那块绢丝也晃荡起来。

    “呵。”

    这“全副武装”的架势俨然也把陆子姗吓了一大跳,连忙夸阿东干得好。

    “来,让我看看里头。”

    说完,陆子姗一把抓住陆承的胳膊,哪知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陆承浑身一颤,十分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了?”

    陆子姗大为惊讶,却见陆承只是摇摇头,默默将她的手从他身上移开。

    “对不起,我我”

    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陆承支支吾吾的,他自己也解释不清,只好羞愧地在陆子姗面前低下了头。

    “师姐,这根布带挂脸上实在太难受了,我很不喜欢,可不可以不戴?”

    他的手指再次抚上那根黑色布条,想将其扯下。

    “莫要摘了!”

    陆子姗连忙阻止他,又想到他如今已经不喜欢自己的触碰,只好默默地将手放下。

    隔着斗笠的面纱,陆子姗隐约能看到陆承的不安,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

    “林峰要邀你与我们同坐一家马车。待会你们面对面,你觉得,他会放过近距离观察你的机会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陆子姗这个“假丈夫”真没有这么好忽悠。

    “那既然如此,我自己再适应适应。”

    陆承无奈地垂下了手指,他显然有些失望,但事已至此,只好乖乖听话。

    “师姐要不先去忙别的事吧,我与阿东还有一些时候才能下楼,不方便留你在这儿。”

    “我”

    没想到这个曾经的跟屁虫现在也会给自己下逐客令,陆子姗听完,显顿时一愣。她与陆承自幼一起长大,没想到他如今这般与自己见外,心中不禁感伤。

    “师姐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陆承自嘲地笑笑,隔着斗笠挂下来的白纱,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更远了。

    “那好,相信师弟说到做到,我就不打扰你了。马车已经在楼下备好,师弟也早些下来吧。”

    “阿东,来送送师姐。”

    看得出,陆承如今心事重重,只是不知是为了神医谷与爹爹的事烦恼,还是为了那位唐门的女子?

    走到门口的陆子姗突然心头一酸,再回头看时,发现陆承已然不在原来的位置。

    他没有在原地等她。

    曾几何时,陆子姗以为:天下再大,无论她走得多远,都会有一个人永远在桃花岛等自己。这个人是她多年不愿承认的底气,也是她心中坚信的默契。

    若是没有这次林峰的搅和,或许她与陆承会一直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陪伴彼此也为可知。

    可惜的是,天意难违。

    走到今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再在原地等下去呢?

    陆子姗心中五味成杂,一记遗憾萦绕在心头迟迟不退,最终,她选择默默地离开陆承的房间。

    “师傅,你在找什么呢?”

    送走陆子姗,阿东一回来就看见陆承一手抵着床沿,一手在床头一通乱摸。

    “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昨日送来的那根竹杖呢?我明明放在床头的”

    睡觉之前他还拿着那根崭新的竹杖来来回回把玩,怎么这就找不见了?

    “哦,那根东西啊,我连木盒子一起打包捆进行李了呀。反正师傅有我引路,那什么盲公竹哪用的着啊……”

    “去找出来,还给我。”

    真是一个自作主张的徒弟!

    陆承撇撇嘴,他心中多少有些生气,又听耳边怎么半天没有动静,顿时知晓阿东没有听吩咐办事,更气了。

    “怎么还不去?!你是要让为师自己来找吗?!”

    说罢,他转了个身,数着步子往放行李的方向摸去。

    这间屋子不大,昨日他还能数着步子做些事情,眼下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被布条遮挡双目之后,按理说他应该看见一片漆黑,然而事实却非如此,陆承说不清自己眼前到底是黑?是白?还是灰?他只觉混沌无比,没有平日的光影变化和人影浮动,完全不知自己去的方向是对是错,前方像无底的旋涡,每走一步都让人犹豫万分。

    “哎呀师傅,您这是呕什么气。不就是跟棍子嘛,我来给您找就是,您别动。”

    说罢,阿西赶紧扶他找个稳当的地方坐下。

    不可否认,这阿东反应确实不如阿西,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师傅的早就也习惯了。

    “你快些找,我还有其他事要吩咐你。”

    不知为什么,陆承这样“打扮”过以后,体态姿势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阿东边找行李,边回头观察陆承。

    只见他依旧安静地坐在床尾,一双手却是不安,反反复复确认床沿的棱角,背脊也佝偻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动不动就将脖子往有声音的地方探。

    “师傅,你没事吧?”

    阿东将盲公杖交于陆承的手边,然而他只是沉默,修长的手指来回确认棍子的完好,这才舒了口气,语气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你师傅我如今是全盲之人,这根盲公杖送来的可真是时候,倒是多亏了”

    正要说到送礼之人,转眼间陆承又沉默了。

    他牢牢抓紧手中盲公杖,勾了勾嘴角,似乎找到一些安心,也明确了一些决定,随之背脊也稍稍挺直了一些。

    “阿东,你速速去把那只我母亲留给我的漆盒找出来。”

    “我的师傅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是要出发了吗?”

    阿东对陆承这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要求,属实看不懂。其他神医谷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下楼,顺手还敲了他们的房门。

    “让你找就找,哪这么多废话。”

    这个阿东,不要他碰的东西,他主动积极;要他找的东西,他却推三阻四!

    陆承哀叹一声,又想唤机灵的阿西来帮忙,可他却偏偏不在。

    这眼下的情况真是一头乱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神医谷的人第二次来催促了,阿东终于将牡丹漆盒找了出来。

    “师傅,我们真的要在现在打开它吗?”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难道他还没看清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真是个傻徒弟,”陆承随之一笑,从身上取出钥匙,让阿东帮他找到钥匙孔,说道:“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韩家啊?那还怎么救你师娘?不得送上我娘给我的传家之宝?”

    “师师娘?!”

    阿东一愣,这哪来的师娘啊?!谁是他师娘啊?!

    “师傅的意思是”

    他话未问完,只听“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下一章下一章完成留言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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