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警笛声, 呼救声和哭声不竭。
地上的鲜血有的已经凝结成暗红,黎迁双手垂下,双眼紧闭, 手腕的伤口蜿蜒狰狞, 触目惊心, 而她瘦得几乎不成样子, 骨骼凸起,纤薄衣裙下遮住一条条被亲密行为折磨出的红痕。
陆群跪在地上,西装浸没进血液里,眼泪大滴砸下, 一手捧着她下巴, 悲伤至极的唤她黎黎, 黎黎。
周围所有人都拉不开他。
医生来了,查探鼻息, 在旁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囿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那样悲伤, 他扶她发丝的手指在颤抖,低头亲吻她眼睛, 额头,脸颊,一遍一遍唤她名字,一遍一遍说她没有死。
可黎迁再也不会回应, 只是闭着眼,冰冷毫无生机的躯体,如一朵花融进泥土里, 凋谢在本应盛开的年纪里。
眼泪猝不及防砸落, 沈囿往前走了几步,沿着柜台几乎软倒下去, 祝宁快一步扶住她。
手指硌到胸口的胸针,痛楚仿佛成了实感,沈囿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曾经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对她说你很好的女孩此刻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躯体。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她那么阳光,眼底充满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她说要攒钱回去和男朋友结婚的。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迁迁。”眼泪划过脸颊,沈囿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浴缸被血浸红,雪白的单薄衣物也湿透了,红一块白一块。
陆群一次一次捧起她手想要捂热,一次又一次无功而返,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今早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的,他爱她,很爱很爱,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泪水模糊眼睛,沈囿问他,“你爱她为什么不尊重她,成全她。”
“她明明以前很幸福,和她男朋友一起……”
“闭嘴。”陆群眼尾猩红,西装染血,双手抱着她腰起身,眼泪从眼角掉落,他喃喃道:“黎黎只能是我的。”
“她不会离开我,她没有死,医生……”
雪白色纱裙从脚腕垂下,带着鲜血,双手垂下,手腕纤细,割过的腕骨血肉外翻,看上去十分骇人。
周围人让开一条路,沈囿站在旁边,目送陆群抱着黎迁一步一步从偌大的房屋里走出去,地板上的血仿佛一朵开败的花。
摸了摸眼角,沈囿后知后觉才感受到那是眼泪。
祝宁抱了抱她,她早听说过这一对的故事,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自由和爱,她选择了死亡。
沈囿木讷地看着这一切,荒唐又凄凉,仿佛不是真切发生的事。
她不敢想象她拿起那把刀割破手腕的皮肤,任鲜血从身体里流进的时候有多疼,要多样心如死灰才能这样从容赴死。
胸针插进肉里,生理上的疼痛抵消一点心理上的疼。
沈囿低头看见胸针上雕刻的那只得到自由挣脱鸟笼的鸟儿,翻到背面,看到凹刻进去的英文字母,F&L。
曾经她以为那是forever love。
现在看来似乎是,freedom&L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外面警笛声止息,乐队演唱的歌曲还在继续,一片浪漫愉快的氛围里,陆群抱着浑身是血的黎迁从宴会内场一路到外面草地里。
演奏停止,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场面。
这位令所有人惊羡得到陆氏继承人的爱的女人,竟然会自杀。
无尽夏在风中摇曳,粉红色,浅紫色,一簇一簇,安静如往。
所有祝福的话都湮没在心底。
陆群抱着她上了救护车,白色裙子勾住一颗生锈的螺丝,他单膝跪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片裙角取下来,生怕弄疼她。
宴会场地人群散开,沈囿握着祝宁的手,站在房间外,很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旋转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
梁津大步跑上来,气喘吁吁,却满心满眼里只剩他的女孩,见面第一瞬间,他把她抱入怀里,温柔宠溺安慰,“有没有吓到。”
祝宁摇摇头,他又帮她擦去眼角泪痕,“宁宁,答应我永远不要这样。”
“永远不要离开我。”
似乎第一次见他那样认真真切的珍惜她,原来他会为她紧张,担忧,也想要与她共度一生。
眼眶发热,祝宁仰头看他,眼里有泪,她点点头,“我答应你。”
沈囿一手扶着围栏,看见他们,心上才好受了一点,缓了会,随助理一起回了租住的别墅。
关于陆群这场轰动一时的挚爱女友自杀事件流传的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陆家三少,在医院太平间守着女人的尸体,死活不让任何人冻她一根头发。
他守在她尸体前超过三天三夜,冰块的冷气弥漫,阴暗潮湿的水泥房里气温很低,他还用手捂着黎迁的手,想要将那纤细掌心捂热,一声一声唤她,声音沙哑到声带发不出声也妄想听到她的回应。
可回应只有沉默。
命运无声,写满残酷。
后来,他不允许医院将尸体送去火化,自己花高价打造冰棺,用冰块冻住带回来自己常居的别墅。
这事惊动了老爷子,和他父母,丢尽他们家的脸,痛斥责骂,却通通都不起作用。
最后是黎迁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小山村过来,虽然这些年有黎迁寄回家的钱,却节俭惯了,一直存着,衣着朴素老土,见到自己女儿死后还不得安眠,甚至跪下来求他放过他们,让她女儿入土为安。
黎迁的前男友,刘奕然也来了,见过她最后一面,和黎迁父母一起劝陆群。
可陆群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是冷冷看着他,眼球充血,阴郁骇人,“你背叛她了。”
他已经娶别人为妻了,为什么黎迁死前留念温存的人仍然是他。
F&L
里面的L是刘奕然,他姓氏的缩写。
黎迁一直向往的都是与一人终老,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必富贵荣华,不必锦衣玉食的平淡生活。
她想要普通,想要平等,想要爱情,想要逃脱那些折腾禁锢。
死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的年轻姑娘,永远怀念十七八岁时与男友青涩平凡共同生活的时光。
槐树下,女孩捧着书本,咬着男孩给的雪糕,垫脚摸了摸男孩短短的寸头,苦恼道,“奕然,我以后读不了大学了,家里没钱。”
男孩伸手抹了抹她鼻子上一点化掉的奶油,笑道:“怕什么,我也考不上,我们都不读。”
他学了门修车的技术,毕业就得去当学徒。
于是女孩年轻意气,壮志豪情,笑着露出洁白牙齿,脸上有细小的雀斑,“那我就出去挣好多好多钱,二十万够吗,对就二十万,以后回宛岸买个房子当我们婚房,然后我们就结婚。”
“到哪能挣到这么多钱啊,真的好多好多啊。”
“娱乐圈吧,对,就娱乐圈,我看电视上都这样说。”
……
可最后,天各一方,不复相见,到最后死生相隔,嫁娶无关。
刘奕然长相真的很普通,黝黑偏精瘦的身躯,一米七几,穿着耐脏耐机油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
他表情也有悲伤,“她承认她爱钱,跟了你。”
“住嘴!”陆群暴怒低吼,真是讽刺,他这辈子唯一动心的姑娘是迫于权势和金钱才委身于他,最后还在他身边自杀。
“她爱的是我,你算什么东西。”男人伸手提起他衣领,挥拳要打下去,眼眶充血,愤怒和悲伤充斥,不过短短一周他瘦了很多,最后还是没落下那拳,只是闭眼让人撵走他们。
后来,不知是黎迁父母的苦苦哀求,还是陆群家里老爷子的命令,又或是他认清现实,黎迁回不来了,终于答应让她下葬,入土为爱。
殡仪馆内,他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被推进焚烧炉,最后只剩下一小罐骨灰。
心疼得似乎永远不会疼了,身形挺拔瘦削的男人抱着骨灰出去,失魂落魄。
这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舆论停息起来也异常快,没多久便没人再讨论。
葬礼那天,沈囿让人查过陆群和黎迁在巴黎的踪迹,才知道了他口中的派对是什么地方。
往前回溯,原来这两年黎迁经历的都是这么屈辱逼迫的□□。
带她去银趴,跪下乞求他的垂爱,脱光衣服遵从各种命令,鞭子抽上去,一身伤一身痕迹都那么带来。
黎迁承受不住,她知道这群公子哥很会玩,陆群早些年在美国浸/淫放肆,沉迷得厉害,改不了。
而他被他养在笼中,又有什么资格反抗呢,或许这样的爱有人能承受,但于她而言,她只想解脱。
普通女孩的幻想,幻想那个圈子里的男人也能深情真心爱一人,捧在手心里,尊重爱护她,事事以她为先,终究是虚妄。
后背发冷,沈囿闭上眼,心底只觉无尽哀凉。
这就是爱上他们这群人的下场吗,她曾经几乎就要沦陷进这样一张巨网里了,祁禹时圈养她,当个玩物。
如果她没醒悟,是不是也会和黎迁一样别无选择,要么承受,要么死。
沈囿恨自己,她该早些意识到黎迁的不对劲,从她在巴黎说那句她活该,她爱他,就应该开始了。
可她没有,内心仅燃的那点儿火苗还以为他们能生活幸福。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
偌大墓园里只立了一块碑,前来祭拜的人都穿着黑衣,肃穆哀伤。
黑伞边缘往下,雨丝飞溅,沈囿一袭黑色长裙,长发披肩,黑眸雪肤,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黎迁的黑白照片。
陆群不顾所有人反对,在墓碑上刻的字是陆群爱妻黎迁之墓,卿卿吾妻,芳龄永存。
雨丝沾在手背上冰凉无比,一束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光滑的大理石凹凼里。
有人细细啜泣,氛围哀伤无比。
黑白两色,来的人都上前去哀悼。
沈囿撑着伞往前走,黑色高跟踩进草地里,映出一个泥印。
祝宁拉了一把她手臂,沈囿轻轻掰开她,捧着一束百合走到最前面去。
陆群垂着头,神色颓败,苍白瘦削,似乎很久没睡好了。
雨声淅沥,树叶掉落被碾进泥土里,音乐很悲伤,黎迁父母和为数不多的二三朋友在她墓碑前低低哭泣。
陆朝逸和方哲他们在一旁,西装黑裤,似乎也在劝陆群走出来。
空气中有浅浅的泥土和青草气息,熟悉的冷调气息,他来了,就在不远处。
助手撑着伞,伞骨边缘雨珠坠下,沾湿一点西装肩部,男人身形高瘦挺拔,皮肤冷白,微微泛着苍白,右手指腹一朵碎开的黑色百合,幽深漆黑。
一双黑眸静静地看向人群里女人纤细婀娜的一抹背影。
沈囿捧花弯腰,轻轻把那束洁白的百合放在黎迁微笑着的照片前。
她取下胸前的胸针,轻轻吻了那脱离囚笼的鸟儿一下,把胸针放在冰冷墓碑上,声音几乎在颤抖,“对不起迁迁。”
“我没能早些时间知道你的想法。”
她托人买给她的止咳药,里面有抗凝血成分,而她割腕那天把那些药全吃了,所以才血流不止,生命凋零得那么快。
眼角有泪,湿了一片,沈囿站起身,微卷发勾着冷白耳骨,她看向陆群,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伸手干脆利落地给了陆群一耳光。
啪的一下世界安静了。
周围人惊讶,纷纷上前来想要阻止她。
而陆群似乎是真的悲伤过度,身体虚弱,竟被她那一巴掌扇偏了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沈囿冷冷看他,“她是因为你死的。”
“你个畜生。”
方哲想喊停她,“囿囿。”
“三哥也非常爱黎小姐。”
眼尾发红,沈囿手心发麻,红肿一片,她死死盯着他,“如果不是你带她去那种地方,强迫她做那些事。”
“她不会年纪轻轻眼里就没了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不会想要去死!”近乎低吼。
陆群伸手撑着旁边石碑,两次想站起来,都失败了,眼眶通红,人瘦得仿佛只剩下高大的骨头架子。
他盯着石碑上黎迁的照片,喃喃道:“我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她爱我,怎么舍得离开我。”
那些趣味,很多女人愿意和他做的,他都拒绝了,不是折磨,是爱,是唯一的爱。
他已经为黎迁做到最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能宠女友的极限,他推了几次订婚,就为只和她在一起。
他不够深情吗,不够爱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雨水从眼角滚落,黑发湿成一缕一缕往下淌水,陆群往前一瘸一拐的走,双手捧住冰冷的墓碑,弯腰躺靠在墓碑凹槽里,鲜花在他周围,花瓣被雨水冲落。
苍白冰冷的薄唇轻轻吻墓碑上的照片,他眼里像有血凝出,喃喃道:“黎黎,你走后,我就只剩下一副躯壳。”
陆朝逸方哲上前想拉他起来,他们都以为他疯了,都在劝他。
手掌发麻,麻木的疼,沈囿心底抽痛,咳了一声,眼泪砸落在手心里。
她转身往回走,身形纤细孱弱,在雨中好像风一吹就能吹倒。
抬步往前走了几步,祁禹时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心疼和情绪掩藏很深,仿佛氤氲了一场雾,灰蒙蒙的,散不开,同她眼里心事一样化不开。
她有多难过。
林恪提醒,“先生,伤还没好完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水湿冷,医院这两周,一切好像也如今天一样都是冰冷的,她从巴黎离开,走得很决绝,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没理会,祁禹时抬步上前,从最边缘的角落走到她身前,解开身上西装外套,垂手想帮她披上。
熟悉的冷调气息,清冷如佛手柑一样的气息,沈囿看见他指间的纹身,心底仿佛蓦然被刺痛了一瞬。
后退一步,抬头看他,眼里无声拒绝,不带感情的一眼,蕴含很多情感都消散,失望,再也没有可能的疏离感。
她牵上祝宁的手,转身从一旁离开。
雨水打湿手腕,青筋绷起,如一条细蛇蔓延,将人缠紧,颉尽呼吸,窒息的疼感侵袭。
苍白英俊脸庞上落了雨珠,伤处的痛感似乎感觉不到,祁禹时僵硬着握外套的手在空中,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如刀割。
原来,她又做好了选择。
林恪跟上来,声音有些焦急,“先生,今天是最后一轮会诊,左臂伤口不能沾水。”
“我们回去吧。”
黑色汽车开进墓园,车轮溅起一地水渍。
沈囿远远看见那辆有着连号车牌黑色汽车驶离墓园,心底平静得好似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湖面。
未几,有人送来一张卡,交还到她手中。
沈囿摊开,看到后面自己用贴纸写的密码还在。
闭眼,沈囿用力,卡折角陷入肉里,留下一片红痕。
第 62 章
此后一切事仿佛一个橘子变质一样飞速腐烂变坏。
黎迁下葬没几天, 京岭一些会所被牵扯查出税收问题,其中包括山上雪,暴露出的消费名单一长串, 其中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还有政府官员, 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娱乐场所那些灰色交易, 见不得明面的东西也被曝光,一连几天都有人去会所门口蹲拍。
各个会所停业整顿,山上雪也包括在内。
这是场政治游戏,只不过是毫无预料的曝对手黑料, 让人猝不及防。
上热搜前, 祝宁还在郊外拍外景, 对于此事毫不知情,直到那串名单上了热搜第一。
她点进去, 赫然看见梁津的名字在列, 两个多月前,他在山上雪选了两个嫩/模。
底下评论大都是在说这群公子哥风流, 玩得很开,对于女人,自然也是怎么刺激怎么玩。
脸色惨白,祝宁细细算了下时间, 就是她与梁津闹脾气那一周,沈囿遇上泥石流被困,她去看望沈囿, 也是那天梁津来找她求和。
叫她公主, 叫她宝宝,哄她吻她, 家里还准备了一房间新款包包,说只爱她一个,只有她一个人。
脖子上贴着创可贴,那时她还问他脖子怎么了,他撒谎起来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说是被树枝挂了。
可原来是前一天在山上雪和那些嫩模亲热留下的痕迹。
手指发冷,祝宁脑袋空白一片,丢了手机,止不住的想吐。
拍摄到一半她就因为状态不好中断了拍摄,会后台看到那些他送的东西,想起那些甜蜜,心里就觉得恶心。
为什么,他能不忠,出轨得那么理所当然,毫无愧疚感。
心底难受,好像曾笃信的真爱被海水涨潮淹没,一冲刷,荡然无存,连废墟都没留下。
热搜挂了不到一个小时被撤下,后面那些名单版本也没再流传。
祝宁勉强支撑着拍完那场戏,从周遭满是树木的摄影棚出来,刚好下雨了。
来接的保姆车陷在泥泞里,杂草深得及膝高,时不时有雷声轰隆,不远处天际闪电一闪而过,照亮大半片天空。
梁津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来的,起初他还装得镇定,温柔问她拍摄顺不顺利,有没有累到,饿不饿,准备了她喜欢那间饭店的食物,他开车上山来接她。
祝宁木然地看着雨中被冲刷的草木,嘴唇干裂,眼底的光和期望早熄灭了,她一字一句的回梁津的问题。
“不顺利。”
“饿了。”
“别来。”
梁津慌了,油门踩到最大从城区往外开,唤她,“宁宁,你怎么了,别瞎想,我来接你。”
眼泪划过脸颊,落进嘴里,极咸极涩。
指甲扣手机壳扣到酸痛,折断一截指甲。
“宁宁,我马上到,是不是不舒服,等我。”
“我以为你改好了。”手指放在胸口,轻轻转着他带自己一起去做的情侣戒指,祝宁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身旁助理路过,都惊诧担心,“宁宁,怎么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太大了,模糊视线。
梁津握紧方向盘,蓝牙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生平第一次尝到心慌滋味,从小到大,他何曾至此般境地。
不相信爱,游戏人间,女人对他来说只是解乏的工具而已,他从没想到过,原来自己一颗心也会因为一个人心悸难受。
“宁宁,相信我,我很久都没有……”
“热搜上那名单不是真的,相信我……”
他越急于解释,祝宁心底就越冷一分,戒指硌着手骨,生疼,仿佛血肉被剜去。
是谁说让她永远不要离开他的。
现在看来,一场笑话。
“梁津,你让我好像一个笑话。”
竟也妄想他这种人会有真心。
“宁宁,我发誓,从今以后,只你一人。”他的声音焦急到有些颤抖。
祝宁闭眼,冰冷雨水打湿眼睫,心彻底死了原来是这种感觉,“不了,梁津。”
“我现在想起你,都觉得恶心。”
“你真脏。”
“宁宁,给我一个机会。”眼尾猩红,梁津驱车在雨中急驶,玻璃上布满雨珠,水雾弥漫,他徒劳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我就来了,我就来了。”
取下戒指握在手中,原来只是那样小小的一个圈,怎么就圈住了他们。
祝宁回忆起初见,他依然是招风浪蝶的模样,慵懒抽烟,眼眸中有一种松弛感,偏有一副好皮囊,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豪掷千金,说要追她,捧她成为大明星。
明明第一眼就心动,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见色起意。
可她高估了自己,浪子也回不了头,没有佳话永流传。
他骨子里早已腐烂。
抬手,扔掉那枚戒指,掉进泥水凹凼中。
她的声音平静,决绝,“我们分手吧。”
电话挂断。
凹凼里积攒的雨水散开一圈涟漪。
……
后来圈子里关于梁津追一个女人传出的荒唐事很多,砸钱砸资源,和家里闹掰,甚至被父母处家法,去那女孩门外守了三天三夜,但她没出去见他一眼。
而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梁家三少爷,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些风月场所,收敛心性,只是日日守着一个姑娘,将真心捧她面前去任她践踏,无怨无悔。
可祝宁没回头看一眼,彻底翻过这一页。
连提及前男友时,也只是不咸不淡一句,忘了。
她停拍了一段时间的戏,四处去旅游。
沈囿亲自送她离开,想起她两年前离开京岭那天,也是这样,祝宁送她离开。
轻轻一抱,祝宁看着她眼睛开口,“囿囿,我理解你了。”
祁禹时他很好,在她回来以后表现得都很好,可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谁又有真心呢,谁又值得他们爱呢。
沈囿看向祝宁,恍惚间觉得她成长了。
或许这就是代价。
一连串事情袭来时,心底悲伤的余地都被侵占了,理智永远占据主导,她静静回,“宁宁,保重。”
转身离开,她低头编辑消息回复霍导。
【我同意拍摄增加的戏份。】
…
“囿囿,你疯啦!”
“那是一场激情戏,与你荧屏前都形象很不符合。”杨玥焦急死了,“女演员演这种戏,是会被所有人批判的。”
“霍云争他当然没关系,他是男的,他甚至还可以出去宣传说,和影后的荧幕初吻,还有第一次,第一次……”
剧本字句逐字闪过,那些惹人羞赫的字眼,动情的字句,沈囿此刻再看,仿佛都没有一丝感觉了。
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觉得,有这一段故事更完整,人物形象更饱满。”
乱世里的一叶孤舟,哪有完璧之身的可能。
不过还好,司蕊委身的是自己所爱的人。
杨玥苦口婆心劝不听,打电话给曼姐,舒曼也只是让他们自己决定,还安慰了下杨玥,不行有替身,也有借位。
现在这审核力度,拍不了多少的。
杨玥还是担心,“就算有替身有借位,但画面一出来,大家还是只会认为囿囿你脱了,而且你不打算用替身吧。”
沈囿抿着唇角,只淡淡回,“别说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
拍摄那天,剧组化妆师一早就跟车来沈囿家外等待。
天刚蒙蒙亮,沈囿随意披了件外套,头发都没挽,素颜就出门了,一上车,化妆师和工作人员都嘴甜,一口一个沈老师的叫着。
递温水,又递靠枕,递早餐过来,以便能在车上小憩一下。
沈囿拧开水杯喝了口,眼底还带着浅浅睡意,“什么时候拍?”
副导演从前座探了个头过来,“沈老师,我们预计中午拍摄,实景还在搭建,马上收尾了。”
“麻烦您等了,您多担待。”
“没事。”沈囿翻过一页剧本,继续安静的读。
到剧组时刚过八点,一下车霍导就迎上来,“囿囿,哎呀,好久不见。”
“晚上有场杀青宴,你可一定要去。”
沈囿抬眸看了眼他,点了点头。
霍奇又有些欲言又止,拿了水果来,沈囿一看他,他才说。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成天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裴影吗?”沈囿想起他,上次在粉丝见面会的那一个拥抱,少年热忱眼底有最真切的担忧关切和喜欢,却又克制疏离。
“对。”霍奇摸头笑,“可不敢把你今天补拍的事给他说,要不这小子得翻天了。”
他似是觉得不妥,又补了句,“那小子把沈老师您当偶像,喜欢你,是偶像的那种喜欢。”
“但年轻血气方刚,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他少不得冲动。”
手平放在膝盖上,沈囿回,“没事,一切为剧情服务。”
霍奇很热络,话尤其多,他说:“裴影那小子网球比赛又拿了个名次,说有教练看上他了,让他进国家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进国家队,那就是要来京岭了。
眼睫垂下,沈囿翻过一页稿纸,淡淡回:“看他选择吧。”
那样热烈爱,她怕辜负。
不知为何,现在提前那些人,心里一点翻涌的爱恨都不剩了,或许她看透了,心死了。
黎迁,宁宁,他们的事,都仿佛在提醒她,爱是伤害,是欺骗,是谎言,难有善终。
一次次被选择,一次次被抛弃,承受失去带来的苦楚,总比得到带来的喜悦多得多得多。
“行,囿囿你看着剧本,我过去拍摄了。”霍奇转身投入收尾拍摄中去。
一上午,沈囿在休息室里安静的看书看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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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景的出了点意外,拖到中午才搭建完成,妆发造型又弄到下午两三点,连带着拍摄任务也往后延。
中午的时候霍云争让人送了吃的和花来,没进门,就在门外关心问了几句沈囿,随便祝贺她获奖。
未名的,沈囿总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紧张。
杨玥也有点不理解,“霍老师今天声音怎么听着这么温柔啊,好像……”
“好像在夹诶。”
沈囿扶额,没理会,安静地看着窗外一树已经开败的槐花,心底平静无比。
“囿囿,你和先生……”
“怎么?”
杨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听人说,他回国住了很久的院,这两天又去纽约了,谈生意。”
“你倒是清楚。”沈囿语气毫无波澜,“他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是林特助告诉我的。”杨玥小声道。
“再提他的事,以后别跟我了。”折了圈袖口,沈囿神色仍旧寡淡。
“对不起囿囿,我不会了。”杨玥立刻道歉。
…
机场。
盛夏八月,阵雨一阵接一阵,飞机落地时晚点二十分钟。
从快速通道出来后,祁禹时直接上了越野,头疼,伤口也隐隐作痛。
林恪有些不放心,“先生,该去医院复查的。”
“剧本是真的?”祁禹时声音冷沉得吓人。
不远万里飞回来,也是为了她。
“或许不是。”林恪战战兢兢,伸手擦了下汗。
“去剧组。”手背凸起青筋,祁禹时一直克制着。
…
拍摄地点在一个类似类似夜/总/会的舞厅,偌大客厅里,装潢风格很精致,繁复中透着华丽。
昏黄水晶灯下,卧室门半掩,窗帘随风开开合合,室内点着幽香馥郁的玫瑰气息香薰,影影绰绰,氛围又透露出暧昧。
为了便于拍摄,客厅和卧室都是半开放式的,在捧内拍摄,一面是搭建的实景,一面是绿幕。
多机位准备,导演副导,执行统筹都在摄像机前等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里温度十多度,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弥漫着冷意。
各方员工准备,从中午就应该拍摄的戏份一拖再拖,拖到了傍晚。
沈囿为了上镜好看,什么主食都没吃,就吃了几口面包垫肚子,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台词早已在心底背了不下数十遍,烂熟于心。
做好妆发,沈囿一袭金丝缠线的丝绒旗袍,发髻梳成内扣高高盘起,一只簪花别在发梢,温润的白玉如山间一抹娴淡云彩。
红唇黑眸,柳叶眉如弯月拂波,惊艳妩媚众生。
裹着一副白色披肩狐裘,纤细玉足上勾着一双黑色皮质高跟鞋,情欲流转其中。
拍摄前,她就坐在椅子上,忍耐着饥饿翻书看。
杨玥倒是一直焦急,忙碌得走来走去,一会给沈囿递蜂蜜水来,一会又去换花茶。
最后忍不住了才开口,“囿囿,真的要这样吗?”
清明黑瞳里看不见一丝欲望,沈囿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开口,“这是司蕊的一生,与我无关。”
“可是这是你演的呀囿囿,而且这场分镜有足足四分多钟呢,拍摄起来不知要有多久。”
“真是便宜那男顶流霍云争了,给他抬咖,送流量,还,还和囿囿你……拍这种戏。”
“谁说我坏话呢。”霍云争做好造型出来,灰色中山西装挺括笔挺,马甲内衬三件套,银丝眼镜下斯文英俊的脸,很有那个时期小少爷装成熟的气质。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光影微晃,他单手插兜,在进来看见沈囿的一瞬间,眼神就柔和下来,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脾性也收起来了。
“沈老师,好久不见。”
沈囿无聊,折了只千纸鹤,“你今天中午还给我房里送烤鹅来着。”
杨玥附和,“是啊,不知道我们囿囿有拍摄嘛,根本不能吃呀。”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诱惑我们囿囿。”
“哪有。”霍云争揉了把后脑勺,也笑了下,“裴影他不总给你送烤鸭嘛。”
“所以你就送烤鹅啊?”杨玥都服了他这脑回路了。
他正色了点,眼眸里有认真,“不是,是看你太瘦了。”
千纸鹤摊放在手心里,沈囿抿了抿唇,“我没有,霍老师不用为我担心。”
霍云争那双眼睛似乎看狗都深情,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也没去自己休息的位置,双手编一个小竹篾,半个指甲盖宽度,他倒还手巧,捣鼓起来像模像样。
那边设备还在调试,沈囿也就和杨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杨玥好奇,跑过去看霍云争在编什么,等她过去的时候,霍云争却又把那小竹篾盖上了,不让她看。
杨玥失望而归,“切,什么嘛。”
霍云争勾了下唇角,轻轻道,“保密。”
调试摄像机大概又用了十多分钟,各方准备,要开始拍摄了。
霍云争终于编好手中的小玩意,手掌张开,躺在手心的是一枚草绿色编着漂亮纹路的戒指,还有一簇淡白色小小的雏菊花点缀在上面,粗糙却很用心的漂亮。
杨玥惊讶道,“想不到你一个大明星也会这个呀。”
霍云争吊儿郎当不着调,握着那枚竹篾编的草戒指直接就单膝下跪了,在沈囿身前,狭长眼眸里也像藏满深情,他把戒指递到沈囿面前,“请收下。”
人群一阵躁动,大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边,搬物件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停下来八卦,一阵一阵起哄声。
沈囿错愕地看着他,戒身上缠的细小的白色雏菊还很娇嫩,弥散点点清香。
“霍云争。”她想叫他起来。
霍云争垂眸笑了下,嗓音低磁,“我的女主角。”
“司蕊。”
工作人员八卦的心遏制住,又四散开去干活,也有磕cp的开心得不行,楚江和司蕊是真的,yyds!
沈囿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伸手也很配合的让他把那枚草编戒指戴到她中指指环上。
白皙肤色衬着草绿色,格外好看,戒圈大小也正适合。
霍云争起身,灰色裁剪得体西装下也如同绅士,没了平日里放浪纨绔形象,满眼都是她,只剩温柔。
“委屈小右老师和我演这场戏了。”
一瞬怔然,沈囿在那眼底看见了真诚与细致。
沈囿笑了下,嗔他,“什么啊,霍云争,你今天弄这么煽情。”
霍云争也恢复那副顶流废材模样,“这叫百变,懂不懂啊沈老师。”
“帮你入戏呢。”
“行了,各位主演,准备开始拍摄了!”
月下庭灯幽幽,草茎倒伏,沾满水珠,隔着朦胧玻璃,摄像头镜片微微反光。
各方造型收拾好后,拍摄先从幽暗一隅开始。
司蕊执行玩任务从夜场回来,高跟旗袍,雪白披帛围着肩颈,耳坠是剔透的翡翠,雪肤红唇,走路干练又透着女性的妩媚美。
臀部挺翘,旗袍下一双长腿纤白皙直,醉意微醺,推门而入的时候搁了手枪,意识不清醒前才发觉自己中了迷香。
有男人的脚步和气息逼近,司蕊撑靠着墙面晕晕乎乎,披肩半吊,露出雪白肩颈。
全场安静,大部分都在注视着摄像头画面。
隐隐听见引擎声,紧接着轰隆一声铁门响动的声音。
引擎声越来越响,哐当一声开门声响,一辆越野停靠在剧组外。
西装革履的男人披着大衣径直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林恪捧着公文追随。
part1分镜拍摄结束,沈囿晕倒在墙边。
表现力完美,导演站起来鼓掌。
沈囿抚了抚颈部,托了下盘发,抬头一眼望见一双深邃熟悉眼眸。
克制,隐忍,深情。
男人大步前来,大衣衣角沾着露水,昏暗灯光下,身形轮廓利落挺拔,五官硬朗锋利。
携一身风尘,无边爱意。
他走到她身前,伸手牵住她纤细手腕,嗓音克制得几乎有细微的颤抖,
“囿囿,能不能不拍这场戏?”
第 63 章
眼睫轻颤, 沈囿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爱慕那么多年的眼睛,笑时眼尾微微上扬,很撩人, 少年意气到成熟稳重, 她曾以为是他们一路走过来的。
可爱会腐朽。
深情也成谎言。
缓慢抽开他手, 沈囿眼底清明冷静, 待他疏冷如陌生人,“不能。”
导演统筹都在那边捏着把汗,谁也不敢上前来。
被她眼底的漠然情绪刺痛,祁禹时眼尾发红, 眉眼有散不开的倦意, “囿囿。”
沈囿偏头, 决然冷淡:“请祁先生不要阻碍我们拍摄。”
“请离开吧。”
霍云争也上前来,眼里敌意不加掩饰, “祁总, 我们在拍摄。”
眼神变了下,祁禹时垂头, 凝视沈囿眼底的一尾黑痣,“非要拍?”
发钗的翡翠微微泛着薄光,沈囿眼神不动,“是。”
啪嗒一声, 银制打火机翻盖阖上,祁禹时嘲讽地笑了下,“很好。”
站起身, 他往外走。
林恪立刻跟上前去, 霍奇远远也迎上去,“祁总, 您怎么来了。”
“加个座位。”他语气寡淡,但眼神里分明带着警告与不悦。
霍奇讨好着笑,连忙让人去搬椅子,“这场戏,是我斟酌再三加的。”
“为了收视率?”林恪看穿他。
霍奇被戳中心事,笑得更假,“不是,是为契合人物性格。”
“祁总,您要是有任何意见,我们立刻改……”
“不是要拍?”祁禹时淡淡瞥他一眼,抬步径直走到拍摄半场外那把乌木藤椅边坐下。
“是是是,这就开拍。”霍奇立刻到掌机旁继续摄影。
室内灯光暗下来,客房里鹅绒大床柔软舒适,床头昏黄灯光撒下,氛围暧昧无比。
现场演员很快投入
酒精作用下,成年人的暧昧总是直白带着欲望。
楚江抬手解衬衫扣子,西装驳领被弄起褶皱,打散的发蜡带着一缕黑发垂落,镜子里男人五官端正英俊。
一抬眸看见雪白披肩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门边,酒意醒了点。
高跟踢落,沈囿一把取下发簪,随着镜头往前走,压到男人西装边缘。
几乎一根引线点燃般,霍云争单手揽住她腰,连带着往前,一下压着她到了柔软的鹅绒大床上。
催/情的药物和酒精作用,肌肤相碰,一点一点扯肩上披肩,露出女人雪白的香肩。
床单被揉皱,发丝微乱,喘息声都透着欲,处处都透露出下一步的试探。
全场人屏住呼吸。
唯独一双漆黑幽深黑眸眼底情绪阴沉得厉害。
祁禹时冷冷看着不远处,手臂用力到青筋泛起,点烟,银制打火机搁一旁。
“蕊蕊。”霍云争伸手擦进女人柔软漆黑发丝,翡翠耳坠滚落。
他低头,凑近就要去吻沈囿。
“滴。”一声,摄像机关
YH
闭。
“借位借位!”霍奇连忙喊停。
沈囿坐起身,摆弄了下身前发丝,隐隐约约能看见胸前旖旎,如一幅画卷。
祁禹时身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霍云争解了颗衬衫纽扣,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伸手轻轻撩了下沈囿脸颊边发丝。
“啪”一声,银戒撞击乌木椅扶手,鹰羽缓缓展开。
香烟烫到指腹不觉,碎开的百合纹身隐隐透露着危险。
“衣服别往下拉了,镜头上移,播不了播不了了!”霍奇握着传呼机喊,胆战心惊。
披帛上移,沈囿耳廓通红,额角汗津津的,下意识的往远离霍云争的一侧偏。
在那么多目光注视和那么多镜头拍摄下,沈囿心底又不易察觉的动摇,原来她不是自以为那样没有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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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霍云争没有爱,表现出来的情绪也是假的,她做不到完全放开。
眼睫微颤,灯光靡靡,熏香气息催人迷醉,沈囿一抬眸,一眼看见场外翘腿坐在乌木藤椅上的男人。
碎发漆黑,青白烟雾缭绕,晕出锋利轮廓,指间一枚简单的银戒,他戴了快三年。
有人递水杯过去,“祁总,请喝水。”
伸手接过,捏玻璃杯的手指用力,泛起青筋。
眼神交汇一瞬,沈囿漠然移开。
机械拍摄声响,她进入状态,主动伸手勾住霍云争脖颈,眼眸迷离,藏住细碎爱意,她主动贴近。
一寸,一寸,呼吸渐缓,暧昧撩人。
薄唇游离,咫尺之间,几乎一偏头就吻上。
指骨用力,玻璃杯把手被捏碎,温水溢出,顺着修长手指往下流,祁禹时冷冷看着那边,眼里仿佛藏了把刀。
“借位借位!”霍奇站起身来,加大声音喊。
眨了下眼,沈囿掩住慌乱,顺着指导,对准光,往前像霍云争在的地方,对着空气轻轻一吻。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霍云争克制住没去吻她,也回应了一个空气吻。
“——咔。”
额角绷起青筋,祁禹时抬手直接把水杯摔在檀木桌上,重重一声,水珠飞溅。
忍耐到限度,掐掉烟,他起身直接往外走。
霍奇吓得伸手抹了把汗。
后半场戏,没再脱,也没什么过多亲密的,只是念完台词,有惊无险的拍完。
“一条过!沈老师很棒!”霍奇心里七上八下,站起来拍摄。
杨玥也送了口气,还好没脱,只是拍到肩膀,吻戏也是借位,没真吻上去。
她立刻拿了衣服上前去,给沈囿披上,伸手轻轻帮她理发丝,“很棒囿囿。”
呼吸有点起伏,沈囿掩饰住心底的抗拒,对霍云争微笑了下。
“辛苦沈老师,刚刚冒昧了。”霍云争手心也都是汗,心跳很快,喉结滚了下。
沈囿摇了摇头,“没事。”
几位统筹聚在一起,还在夸,“这场戏拍得很精彩!”
“刚好是能过审的尺度。”
“辛苦大家了,《破译》杀青!预祝收视长虹!”
杨玥拧开水杯递给沈囿喝,小心嘟囔,“还好只拍到肩。”
“小说里都这样,拉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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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囿囿,人物形象不会被影响的。”
“嗯。”沈囿抿唇笑笑,跟着人群往外走,独自去化妆间卸妆发。
—
杀青宴预定在附近酒店,沈囿换回常服,一件简单牛仔长裙,盘过的头发松散开来有些自然卷的弧度,垂在腰间,慵懒随意,随意涂了个口红。
沈囿就跟导演的车,打算去简单吃个晚饭。
霍云争也改性了,这会也来蹭导演的车。
霍奇没在,副导就让他俩一起上了。
杨玥在手机上网购,顺便打字回消息。
沈囿看了眼,“狗粮,想养狗?”
杨玥把手机往里揣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啦,帮朋友看看什么狗粮好。”
沈囿没多想,只是回好。
副导在那和霍云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问他下部电视剧规划,还是演偶像剧还是去综艺。
他眼神总时不时飘过来,意有所指,“要是今晚成功了,我就走实力派路线。”
“不能再去骗小朋友不是。”
“成功什么呀?”杨玥抱着手机多了个耳朵听。
霍云争看向沈囿,又看了眼窗外,伸手往前拿了瓶矿泉水,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含蓄紧张。
“保密。”
“什么嘛,霍云争。”杨玥似乎爱与他杠,“不会是对不起你那些女朋友粉丝的事吧。”
“你可别打这坏主意。”
霍云争耳朵红了点,看车顶,“哪有。”
副导接嘴,“行,你不上综艺,今年过年去庙里烧香去,求我们这部剧口碑收视都爆好吧。”
“不是有影后吗,担心什么收视。”霍云争眼神里闪躲,忍不住笑意。
沈囿也觉得他怪怪的,“男顶流在这扛剧呢。”
杨玥见他眼神不对,立刻把沈囿拉走,“囿囿,帮我选选狗粮。”
她放低声音开口,“今天多亏先生,才没拍那段。”
看到一半,这人忍不了走了。
“提他做什么。”
“我的错我的错。”杨玥连忙认错。
…
酒店。
觥筹交错,统筹和导演轮番在开饭前发表拍摄感言。
沈囿饿得不行,随便拿了块糕点吃,等他们下来,主演跟随主创一起进里面雅间。
灯光明暗有致,一处水晶鱼缸里养着几条尾巴漂亮的红尾鲸鱼,水草蔓生,随着加氧气泡上下浮动,显得别有趣致。
沈囿站在那旁边玩了会,光影跃动,照在脸上,漂亮无比。
霍云争随后进来,神秘兮兮的,目光一直追随沈囿,说有惊喜给她。
沈囿不解,“什么啊,我不需要。”
霍云争笑,“在路上了沈老师,等会你就知道了。”
几位导演也一副磕cp听八卦的表情在旁边坐着,唯独霍奇坐立不安。
半场晚宴,霍云争时不时看手表,过了约定时间,脸上已经有焦急神色,她让助理出去看情况。
而进来的服务员小姑娘都一副惊羡讨论的模样,说哪儿有玫瑰花。
沈囿没放心上,还在安静的喝橙汁。
直到下一瞬,她看见雅间门口堵了一排娇养漂亮的玫瑰花。
而祁禹时抬步进来,西装西裤,气质矜冷,手腕纹身下一块黑色机械腕表,他看也没看那些玫瑰。
霍云争起身,走到外面去,他身后是一整排的玫瑰。
沈囿看见那些玫瑰都惊讶住了,这和她在芝加哥租住的别墅花园里的玫瑰是一个品种。
法兰西玫瑰,霍云争什么时候也学会玩浪漫了。
“沈囿。”清晰一声,霍云争捧了一捧玫瑰,带着笑颜看向她,“我喜欢你。”
“做我女朋友。”掷地有声,吸引不少人目光。
沈囿错愕,周围导演演员都一副祝福,起哄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玥也惊愕了,往旁边站,给沈囿身边挪开位置。
霍奇看得连连擦汗,早知道他就不加什么戏了。
祁禹时无视那些目光,走到沈囿身边去,截下那场告白,他单膝跪地,清冷矜贵模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也为人折腰。
他送了枚祖母绿钻戒,超过十克拉大小,质地剔透,晶莹漂亮。
那双漂亮冷情的桃花眼里带了认真,收敛心性,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也会为她动情,他注视着她,低低道:
“囿囿,我想结婚了。”
“嫁我。”
钻石对比下,玫瑰似乎也显得黯然失色。
现场起哄声更高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边,霆越总裁是什么人,高高在上天之骄子,也会为人单膝跪地求婚。
钻戒折射点点碎光,戒身刻着漂亮花纹。
沈囿层听他提过一两句这枚戒指,是他外祖母的传家宝,年轻时付南岸的母亲交予给她,陪她远渡重洋,整整度过五十多个年头。
这是只送给祁家儿媳的戒指。
他去美国一趟,带回来了,以此想她求婚。
怔然了下,沈囿看清他眼底浓郁深情,却只觉得讽刺,她爱他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这件事。
现在太晚了。
移开目光,沈囿往前走了一步,弯腰选了霍云争玫瑰捧花里的一枝,神色清冷,眼底早已窥不见一丝爱意,冷冷回:
“祁先生,我已经醒了。”
悸动发生的情感,早湮灭在时间浪潮中。
手臂骨骼传来疼痛感,祁禹时扯了扯唇角,缓慢起身,身上似乎有一种骄傲被碾碎了。
他年少时圈养了一只蝶,本以为是玩,可等它飞走,却发现无论如何寻不回来了。
他看着沈囿,笑容有些苍白,“我总会娶你。”
霍云争激动的捧着玫瑰起身,周遭人群散开,雅间门阖上。
“囿囿,你答应我……”
“抱歉。”沈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祁禹时拉开椅子坐下,淡淡一声命令,“出去。”
导演使眼色立刻拉着霍云争出门。
玫瑰插进酒杯里,花瓣殷红,制片人导演轮番起身敬酒,都说敬本剧最大投资人一杯。
而祁禹时眼皮也没撩一下,一滴酒没沾。
手背僵硬,沈囿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这部剧的投资人是他。
曾经霍奇口中投资人的意思,原来是指他。
曾经最不屑她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也会像捧明星一样,花钱砸资源来捧她。
酒杯倒映着点点波光,明暗有致。
沈囿稳了稳心神,拉开椅子坐下。
“囿囿,给祁总敬杯酒。”何制片开口,撺掇。
停顿了下,沈囿握住酒杯,开了酒瓶,往杯中倒酒,她转身把那杯酒递到祁禹时身前,克制住情绪,“祁总,请喝酒。”
祁禹时迎回她目光,伸手接过那杯酒,淡漠又将她的情绪一览无余。
大手盖住酒杯,沾了沾唇角,他喝了口,眼神一直注视她。
沈囿敬完酒,就坐回去,纤背挺得笔直,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底不见一丝多余情绪。
“坐过来。”他淡淡开口。
墙壁上一枝秋海棠油画开得正艳,雅间里音乐流淌,是舒缓的纯音乐。
沈囿克制住,起身往身旁挪了两个位置,坐到他身边。
期间各个导演制片各种恭维奉承的话说了不少,明里暗里都在提下一步戏投资的事。
而他永远散漫不经心,骨子里的从容掌控,身居高位,早见惯这些奉承。
偶尔回一两句,也是将利益倾轧,每一个选择投资都要看到回报,效益。
他是天生的商人,谋略家野心家。
相靠距离很近,沈囿闻得到他独属于男人的凛冽气息,冷调的佛手柑。
袖扣半解,领带垂下,往上是凸起的锋利喉结,无可挑剔的优越皮囊,散漫慵懒中又带着从容。
洗净手,修长指骨沾上水珠,他选了面前的几尾虾,亲自一一细致的剥开,放到沈囿碗中。
又让人特地上了她喜欢吃的马蹄糕,干邑调配果汁,刚好是不醉的比例,一一递到她面前。
剥开皮的烤鹅,涂了半个整面黑松露的鹅肝,半片柠檬挤出汁水。
烤虾,生蚝,切成小块的牛排。
他一一亲手弄好,摆放在她面前。
都是她曾经爱吃的东西。
一桌人都眼神里都有惊讶,他那种身份的人,金尊玉贵,竟然也会如此细致温柔待一个人。
从前和他在一起,他从不会进厨房,对吃的也尤为挑剔,惯带的厨师都是经过各种培训,都是佼佼者。
大少爷从没这种耐心为人剥虾,更不会细心到留意任何一个的喜好。
衣服珠宝,当季最新款送到家里来,这就是她的礼物。
他偶尔也会在某些礼物上花点心思,例如她生日时送的那条打不开的手链,只有他有钥匙。
掌控从容,上位者形象根深蒂固,他从不会对一个女孩这样。
沈囿盯着面前这一排摆弄得用心的食物,迟迟不下口。
“不是爱吃?”祁禹时低眸看她,嗓音低磁好听,如一把磨耳的大提琴琴弦。
沈囿放下筷子,一口也没尝,只冷冷回:“不爱了。”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有人赔笑,生怕得罪惹到他。
祁禹时倒没生气,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拭干净指间的水,淡淡开口,“那现在喜欢吃什么?”
沈囿抬眸直视他眼睛,嘴唇动了动,开口:“都不喜欢。”
拒绝得明显,彻底。
心底隐隐作痛,一种无力感蔓延。
原来他也会害怕,害怕看见沈囿用那种漠然不关心一切的眼神拒绝他,一次又一次。
明明,这是十七岁就开始他的姑娘,是他一手养大的姑娘。
雅间门开,林恪进来,俯身在祁禹时耳边说了几句话。
拉开椅子,他起身,往外走,淡淡开口:“有些公作处理。”
手指抓住表带,慢慢系上,他说:“沈囿,过来。”
霍奇和极为导演立刻让沈囿过去。
咬了咬唇角,沈囿起身,往外走。
雅间外的玫瑰已经被完全清理干净,喧闹人群也散开。
从明明暗暗的走廊过去,沈囿跟着林恪。
只是到了一间酒店的办公区域。
装修风格很简洁,桌上有几叠项目合作书已及策划案。
而祁禹时单手捧着笔电,长指敲笔电,远程发指令。
林恪停在门口,门一直半敞着,似乎是为避免不必要的流言。
沈囿走进去,二十七楼往下,夜色降临,灯光璀璨繁华,是一片极美的夜景。
祁禹时示意她看选桌上的项目书。
沈囿拿起来看了眼,都是大投资的电影和制作项目。
“喜欢哪个?”
沈囿放下,“都不选。”
“我不需要人捧我。”
“过来。”他低低道。
沈囿往前一步,眼底清冷淡薄。
他取下眼镜,目光从薄唇游离。
柔软微蜷黑发遮住白皙肩背,牛仔裙纹路向下,勾勒出纤细腰身。
男人侵略气息冷冽无比,他一手就揽住她腰。
眼底情绪埋藏很深,舍不掉的情深,捏住她下巴,“囿囿,你想要什么?”
沈囿仰头,脖颈纤长如天鹅颈,她回视过去,眼睫纤长,一双清冷狐狸眼眼底,看不见欲望,也看不见爱慕。
她淡淡开口:“祁先生,我无欲无求。”
第 64 章
指尖一顿, 祁禹时垂眸,苦笑了下,“囿囿, 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我。”
他多希望能抓住她, 可每一次, 无论他怎样努力靠近, 她始终都是那副漠然冷静,冷静至残忍的情绪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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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永远抓不到她,挽不回那颗心。
漆黑眸中有骄傲碎掉,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
“从前是我误解你, 从世俗眼光里去批判你, 阻碍你的事业, 我那时太自负,我以为我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不懂得去爱, 不会非谁不可。”
祁禹时伸手轻轻拂过她脸庞黑发,“我害怕你这样的眼神, 漠然至空洞,在扎达寺那半年你是怎样过的?”
“重要吗?”沈囿推开他,“都过去了。”
她的话如一把刀,决绝锋利, 割破所有,鲜血淋漓,“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们这样的人有真心吗?”
“陆群, 梁津, 还有谁?”
漂亮双眸里满带倔强冷漠,沈囿提醒他, “还有,我曾经天真幻想到要为你生一个孩子。”
“你又是怎样对我的,忘记了吗?”
“祁禹时,你在和你的未婚妻商量怎么处置和我的私生子的事!”
眼尾泛红,祁禹时伸手想抓住她,“我会保护好你们,我当时是接受了我们会有孩子的事,周乔,她是家族联姻,牵扯利益很多。”
胃部绞痛起来,祁禹时痛苦得脸色泛白,伤口上仿佛长满潮湿青苔,一动就彻骨的疼。
“牵扯很多,你不还是退婚了吗?”沈囿冷冷质问。
“祁禹时你真虚伪。”
心口扯着疼,在纽约的那一年他不愿再去想,应酬与政府官员斡旋,发了疯一样工作,养出一身病,还曾经胃出血进过ICU。
都是靠着要见她娶她的念头支撑过来,他得站到最高处,才能俯身来爱她,才有资格护住她。
赔了两年自由,换来永远消不掉的隔阂。
无力辩驳,祁禹时垂下头,“对不起,囿囿。”
“对不起,你可以恨我,可以报复我,可以把我所有曾加诸在你身上的都还回来,但请别像陌生人一样看我。”
“我曾经当你是我唯一妹妹,我唯一的爱人。”
胃部疼痛至蜷曲,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泛白,第一次表露出如此痛苦神色。
这也是沈囿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桀骜不驯不服所有人管教的少年,毒贩窝里摸爬滚打一圈,一身狠厉,从没对人低过头。
沈囿看着他脖颈的青筋,忍耐克制的情绪,冷冷开口:“我不原谅。”
“你也别想再用权势令我屈服。”
“祁禹时没用,这样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忍疼忍得青筋暴起,祁禹时苦笑着没回应。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唯一能让她靠近自己的方法。
“囿囿。”
“我爱你。”
后退一步,沈囿转身离开,没再停留。
林恪连忙进屋去查看他伤势,手臂结痂的伤口崩裂开来,血珠顺着手指往下流。
联系医生,林恪立刻扶着他去了医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祁禹时那样脆弱的模样。
在医院病床上,输着点滴,胃部痉挛疼痛,面色苍白清瘦,翻阅着那些早已翻烂的日记,一遍一遍自虐般回想她与她说过的字句。
握着笔他描摹出女孩的侧脸。
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快十年过去,爱一个爱到骨子里去。
医生会诊,他在纽约胃部就不舒服,肩膀伤口也有发炎情况,忍耐着十三个小时长途飞行才回来,就为了阻止她拍那场戏。
胃病加重,有出血痕迹。
而心理医生给出得诊断中有一项被标出来,患者或有抑郁倾向。
雨珠拍打玻璃窗,林恪跟着他在医院又住了一周。
庭院里树枝被雨水摧残,石板路上积攒出了一趟雨水,似乎今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
…
从杀青宴回来,沈囿很少接通告,给自己放了个假,她没去关心祁禹时的事,但偶尔听人说他一直在医院养病,做了个小手术。
祁斯忆在家闹事,嚷嚷着股权,把祁绍章和付婉玉气到医院去过一次,而祁禹时一贯不管他们。
过了两周,祁禹时出院,沈囿院子里邮箱总会按时送来一封信,她取过一次,打开后,看清是他的字迹。
钢笔字写得很好看,遒劲有力,写满一整张白纸。
只是平淡的叙述他每日发生的事,但字字句句里都埋藏着深厚爱意,他终于也学会以日记形式来表露爱意。
与其说是日记,更不如说是一封封情书。
沈囿看了第一眼,将他们折上,直接撕碎扔垃圾桶里。
杨玥有些被触动,“囿囿。”
“以后都别收了。”沈囿冷冷道,转身就离开。
此后半个月,邮筒里的信笺从没断过,但再也无人翻阅,都被佣人直接扫进垃圾桶。
沈囿看了很多书和电视剧,一直在和柏翊一和施秀云他们谈论下一步戏的内容题材。
对于感情,她似乎早已淡漠,没有再去联系裴影,对陆灵灵的邀约也不在意,而霍云争,关于那场表白,她也和他说清楚了,只会是朋友。
似乎曾经在佛祖面前许下的誓言要成了真,感情是负累,会让人变得不理智,患得患失,悲伤和绝大多数痛苦都由此而来。
而祁禹时病后初愈就来找过她,柏油路两旁栽种了高大的悬铃木,车窗降下,他远远看她一眼,苍白英俊,眼底情绪很深,眷恋深情,无法言说。
沈囿只是在别墅边看了一眼,就让管家过去提醒他这里不能停车,让他离开。
她不出门,他每天总会开车到距离那栋别墅可行驶公共区域的最近一条路等候。
办公和处理工作都在线上,风雨无阻,在那里候着。
而沈囿从没出去见过他一次。
在花园里栽种的荆棘玫瑰缝隙之中,杨玥捧着沈囿刚读完的书往那边看,心底也觉得动容难过。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样。
直到闻献结束洛杉矶的节目录制,回国来约沈囿谈新电影剧本合作的事。
柏翊一早些时间就把新电影的剧本传真给了闻献,也很有意愿选他出演新电影男主角。
从一念天地到低吟到现在这部戏,两人如果一起合作就是三搭了,网络上他们的cp粉很多,关于他们的合作的呼声也很高。
因此新剧投资方为了卖座,都在和柏翊一商量让他们继续出演男女主的事。
所以剧本一早就发给了闻献。
从机场出来,闻献驱车回住处冲洗了下,直接就去接沈囿。
简单化了个妆,沈囿拟备就穿随身的衣服去,从落地窗外看见栽种法国梧桐的街道,沈囿又返回衣帽间,重新化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妆,搭配一件掐腰一字肩芋紫色连衣裙,轻钓系又惹人至极的漂亮。
沈囿选好手包轻轻撩了下刚卷好的头发往外走,杨玥刚好背着背包进屋,从公司拿了些物料过来,看见她这样打扮还惊讶了,“囿囿,今天怎么化妆啦?”
“想通了吗,去见先……”
闻献的车开进别墅区,车窗降下,杨玥一回头刚好看见他的脸。
她捏着Q版娃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提醒沈囿,“早些回来。”
“囿囿,你不会随便选入的吧?”
沈囿对她笑了下,淡淡道:“放心。”
副驾驶车门打开,她弯腰坐进去,车窗升上,贴了单向透视膜的车窗,再往里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咬了咬唇角,杨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白露三候,今日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变大,候鸟南飞,空气湿度增大,近日我市或会迎来降雨天气,请广大市民出行记得带伞,增衣,避免着凉……”
收音机里天气预报声音被中断,天空阴沉,铅灰色云层大片笼罩在城市上空,氛围显得很压抑。
从梧桐后街到附近一家装修僻静的庭院,一路跟着前面的银色卡宴。
林恪战战兢兢,“先生,照庭那边的会议拟定在今天上午开。”
单手控方向盘,祁禹时看着前面拐弯入小路的汽车,“推了。”
“……还有天驰那边的项目。”林恪尽职尽责。
“不考虑。”手指用力,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处处透着隐忍。
银色卡宴泊停在露天停车场。
黑色越野在铁门放下的前一秒也驶进去。
林恪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前面汽车门被打开,闻献从主驾驶座下车,又走到副驾驶座旁打开门,弯腰伸手牵里面的女人出来。
“啪。”车门金属撞击发出重重一声,祁禹时下车。
病愈后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碎发微垂,眼尾泛红,西装外是一件黑色风衣,手腕的红绳被洗得微微褪色,一枚陶瓷的小兔子抱着月亮的吊坠也有了无数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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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沈囿身边,看着别的男人牵着她的手。
心底仿佛竹节燃烧,噼里啪啦的响着,灼烧血肉,痛楚清晰。
他拉住她手,咬着牙,眼眶泛红,一字一句道:“囿囿。”
“跟我。”
第 65 章
脚步一顿, 沈囿转身,抬眸几乎看见他眼里的泪光,那样浓郁的爱意掩盖不住。
她却平静残忍, 一点一点掰开他手, 冷冷开口:“祁先生, 我们早已经分手了。”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永远没有。”
风吹得树叶倒伏, 裙摆飘荡,骨子里都渗透进凉意。
脆弱,易碎,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见的情绪。
“对不起。”他向她低头, 从怀里捧出一枚璀璨晶莹的戒指, “它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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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囿没有接, 也没有再看一眼, “我不需要。”
“祁禹时,你怎样才可以放过我?”
冷漠, 理智,她踩着他的痛处说话,“不要再来我家等我,你是我哥哥, 最多也就只能是这个关系了。”
“囿囿。”捂嘴咳嗽了下,祁禹时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白,“曾经我做错过很多事。”
“请你, 给我一个机会, 我会爱你,护你, 珍重你,永远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风中有雨丝飘过,皮肤感受到凉意。
沈囿后退了一步,无动于衷,她伸手握住了闻献的手:“晚了。”
“过去,我已经忘了。”
雨滴坠下,夹着冷风,很快打湿衣服和头发。
祁禹时低垂着头,整个人颓唐落魄,雨水从眉心往下滴落,那双深情又幽邃的眸子被打湿,他看着他爱的女孩牵着别人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痛与无能为力。
握住粉钻,他为她低头,还想做最后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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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囿往前走,隐约听见一声,青草被碾开,泥土和草茎的气息泛滥。
有雨水划过眼角,很凉很凉。
沈囿回头,看见曾桀骜不可一世的男人为她下跪,腰背挺直,西装衬衣往下隐隐约约可见清晰背肌,雨水顺着他苍白英俊脸庞往下流,锐气锋利都被磨平。
他注视着她,眼底是悔恨与爱意,“囿囿,再给我一次机会。”
“永远不会负你。”
心跳停了一拍,沈囿看见他手背手腕,脖颈往下蜿蜒的纹身中掩盖的伤口。
想起他的二十一岁,他也受过苦的,在边境线,在雨林里,在毒贩窝里,一身傲骨,不服输,哪怕受了很多伤,也从未对谁低过头,下过跪。
闻献把伞递给她,他打开房门先进去,给她处理这件事的空间。
沈囿握住伞柄,雨似乎越下越大,隔着雨雾,她看向这个他深爱很多年的男人。
忽然觉得好像过去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不需要再有任何交集。
折磨他,足够了。
没什么相欠,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沈囿走过去,弯腰把伞放在他身前,声音很轻,很轻,却残忍平静,“不重要了,我们相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过去已经过去了。”
她转身离开,伞柄在地上转了一圈,滑落无声。
女人背影纤细,一抹浅淡的芋紫色随着房门的关上而再也瞧不见。
林恪撑着黑伞前来,而祁禹时只是注视着地面上的白色雨伞,伞柄有一个小兔贴纸,被雨水打湿冲掉了。
心里痛到似乎感受不到情绪,僵冷发木,祁禹时小心翼翼捡起那张湿掉的贴纸,握在手心,闭眼,雨水打湿肌肤冰冷无遗。
他嗓音沙哑几乎被撕裂,“滚。”
林恪握着伞不敢再上前来。
亮紫色闪电划亮天际,树木沉默站立,世界是灰暗的,再不见光彩。
从早晨到晚上,沈囿在温暖的房屋里和闻献讨论剧本,没有出去过一次。
而窗外,他始终在那里。
看了剧本很多遍,临近半夜,沈囿才见外面有人过来,带着他离开。
阖上剧本,沈囿安静的看向闻献。
闻献眼底有惋惜,他似乎也握不住一样东西,他开口:“囿囿,你有话和我说。”
握着温水杯,沈囿向窗外,庭院里弥漫过昏暗的灯光,她抿了口温水,“做朋友吧。”
闻献苦笑,却也只能接受,“我和灵灵没什么。”
“但她的确喜欢我,她陪我去洛杉矶待了一个月也是真的,我们分开住。”
“我以前不知道她的心思,我也做不到以后真的一点不管她,囿囿,你接受不了,我理解。”
“对不起,是我辜负。”轻轻一声,画上句点。
从杂物间里那句沈囿开始,到陪她在可可西里拍摄八个月,再到芝加哥遭遇恐袭与死亡擦肩而过,他都护住她,像哥哥一样,从不逾矩。
沈囿也隐约知道他喜欢自己,可这喜欢从不明说,便也只能心照不宣的做朋友。
而在历经和祁禹时那样一场深刻痛至骨髓的爱恋以后,她对所有关于爱的情绪感知仿佛都变得很淡,像山间稀薄的雾气一吹就散了。
她对于他,或许也有过喜欢吧,沿着芝加哥漫长的海岸线开车急驶过蜿蜒宽阔的海滨公路,风拂着发丝往后吹,她偏头看着窗外,一回头发现他噙着笑看她。
在恐袭时爆炸声响那一瞬间,他伸手护住她的头扑倒,被倒下的货架压住腿的时候,在惊慌中,她满脸灰尘狼狈不堪望向他的那一眼;被困在泥石流坍塌的山林里,历尽失温的几个小时,获救沉沉睡去后,一醒来的第一眼,也是他穿着白衬衣在病房外等候,温柔叫她小名。
这样的人,怎么都该喜欢才对,都有心动才对。
可心动是心动,都只有那一瞬间,喜欢也是浅薄得似蒙着纱的感觉,就算曾经存在,可没人捅破那层纱便也就消散了。
而且,爱是容不下其他人的,他无法放弃另一个,也就没有结局的可能。
被选择,被放弃,都不重要了。
沈囿轻轻吹了吹水杯里弥漫而出的白汽,轻轻开口:“没事的。”
“闻献你不欠我。”
“你没有选择我,我也没有选择你,仅此而已。”细指轻轻触摸着玻璃杯的杯壁,沈囿看着他,漂亮狐狸眼里的情绪很温和,像一汪融化的水面照上了暖阳。
闻献心底忽然有无底的悲伤和哀凉散开,他看着那个眼神,觉得温和极了,却也冷漠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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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没有立场再去挽留。
微垂头,闻献苦笑了下,似叹气,“囿囿……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
“没关系。”沈囿抬眸看向他,平静温和,“我们适合做朋友。”
心口觉得疼痛,闻献低着头看着桌面,树木纹理一层一层没有规律,漆上的蜡油微微反射着光,剧本翻到尾页,红色水彩笔的勾画鲜艳刺目。
手心微展,他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你会一直一个人吗?”
“或许。”
“等我到……”二十八岁。
喉结滚动,闻献望见她淡漠如同对待平常朋友的目光时还是咽下了那句话。
“走吧。”沈囿起身,裙摆扫过桌椅,她往屋外走,没回头看一眼。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沈囿刚下阶梯的时候,一滴雨水落到脸颊上。
天冷了。
杨玥撑伞匆匆赶来,“囿囿,收到你短信我立刻就来了,天很晚了,我们先回去。”
闻献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栏,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
她会难过吗。
她还会爱谁。
他太自私。
“闻影帝。”
“闻影帝。”杨玥伸手向他招手,“我们先走啦。”
沈囿站在车门边,头发撩到一边,皙白脖颈上系着一条红绳,耳骨冷得微微泛红。
她没有说再见的意思。
天色很暗,路灯似乎因为年久而昏暗很多,雨丝在灯光下飞舞,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视线里只有那抹芋紫色,也就再看不见其他。
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是陆灵灵。
“囿囿。”闻献喊住她。
“如果我隐瞒了你什么,你会恨我吗?”
停顿了下,沈囿弯腰坐进车后座没回答。
杨玥却撑了把黑伞,回过头来看他,眼神探究又有些深长意味。
车灯亮起,她匆匆跑到另一面去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窗玻璃上弥漫了水汽,沈囿伸手指轻轻划开,写了个没成形的字很快又散开。
杨玥一直低头和人发信息聊天,神色焦急。
沈囿闭眸,安静地感受路灯灯光隔着玻璃落到脸上,很冷。
选择她的,都会离开她。
第 66 章
九月下旬, 沈囿在家做最后的进组准备工作,午寐醒来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属地是上海。
桌上咖啡冷透了, 窗外金黄树叶飘落积攒了一地, 沈囿穿着米白色大衣, 低马尾, 耳坠是很简单的绿松石。
她犹豫了下接起,目光一直停留在窗边的银杏树上。
“姐姐。”男生已经度过变声期,很自然的说出话里带了点无辜和怜弱。
“裴影。”沈囿叫他,嗓音平淡。
“我入选国家队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似消息那样愉悦。
握着瓷杯杯壁, 沈囿握了下, “恭喜。”
“姐姐。”裴影声音里好像也有难过, “姐姐不问我来不来京岭吗?不问我选不选择加入国家队吗?”
“这是你的人生。”经历过这么多事,沈囿早已经看清了, 也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
裴影低低咳嗽了几声, 声音都要碎了,“我父母不同意, 他们为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完成论文答辩就让我飞过去。”
垂了下眼眸,眼睫轻颤,沈囿看着手指指甲的白色小月牙, 没吭声。
“他们认为我就算进了国家队也很难打出成绩,更参加不了奥运,这是一条对于我这个半路转网的人来说太过艰难的路。”
“可是他们忘了, 我是为什么才半路转网的, 是当初他们不让我学下去。”
“我以为我一定可以实现我的梦想的姐姐。”
他声音里有细微的哽咽,“姐姐如果你想让我来, 我无论如何拼死都会选择国家队。”
“姐姐……囿囿……你希望我……”
“你心底已经有选择,还问我做什么。”沈囿负担不起这样替别人选择梦想和未来道路的责任。
裴影垂头,手掌被压出红痕,隐忍又痛苦,最后还是低声回,“对不起。”
可笑的是,他也承认他父母说的是正确的,如果从小一条道路走到黑,他为网球献身一辈子,荒废学习,也熬不出头,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思想,随波逐流,麻木一生。
他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年轻的年纪爱上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敲门声响起,沈囿静静听着听筒那边的声音,心底似乎再也不会为谁悸动。
裴影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掩埋进尘埃里,“姐姐,囿囿,我想成长为参天乔木再来爱你,那时我会……”配得上你。
“学期论文答辩提前了。”
“嗯。”
“这周二答辩,机票在周三,目的地是加拿大。”
“十三个小时时差,一万多公里距离。”
“不用时时联系。”沈囿安静的回,“那句承诺也作废吧。”
他毕业,她不能做他女朋友了。
前程永远比爱情重要。
裴影握着手机,忍耐着,半晌才回,“好。”
“前程似锦。”沈囿说了最后一句。
裴影的手在颤抖,他咬着唇角,一字一句回好,那句等我,终究没有说出来。
挂断电话,沈囿看着窗外树叶飘落,北方的秋天总是很鲜明,满目金黄色,肃杀冷冽,是适合分离的季节。
杨玥捧着一叠纸和文稿进来。
她欲言又止,“囿囿我有事告诉你。”
…
第二天下午,裴影结束论文答辩,独自拉着行李箱独自坐了五个多小时高铁来京岭。
在机场,在有她的城市,他等待着航班起飞,没敢去找她,也没敢再给她发消息,只是看着机场巨大广告牌上她的照片,默默等待。
凌晨五点,他坐上离开的航班,起飞前再次从窗外看了眼她在的城市,渐渐的,都变得好渺小,他找不到她。
异国他乡,迢迢万里,此去经年。
—
沈囿接下了柏翊一的新电影女主角角色,提前奔赴西双版纳提前熟悉拍摄。
飞机转火车,十月的云南天气仍旧炎热,她坐在驶行过雨林的火车中,带着简单的口罩和帽子,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往外看,澜沧江蜿蜒壮阔,泥沙将河水染成红色,河两岸不时听得见大象悲怆的鸣叫声。
杨玥泡了碗红烧牛肉面,拉下口罩小心翼翼地一边吹一边吃,“囿囿,你接这一部戏是因为先生吧?”
“我对缉毒警察也很敬佩。”沈囿淡淡开口。
她心里很乱,从没有一刻如现在复杂,自从杨玥告诉她那几件事的真相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缉毒题材的电影拍起来会很辛苦。”杨玥小声道,“你误会他那么久,其实他从分开后就开始挽留做补救了,他太年轻也太骄傲,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囿囿,你应该给他机会。”
“也许。”沈囿轻靠车窗,缓缓闭上眼睛。
他为了救她差点死掉。
以为是幸运,却原来他一直在暗中默默守护她,冥冥之中有斩不断的联系。
手指间触着玻璃,杨玥第一次告诉她那件事的时候,她不信的,可是后来心底好像又有些枝蔓长出来,将被水泥冰屑封得密不透风的心脏一点一点冲开一丝缝隙。
在芝加哥遭遇恐袭那次,持枪的恐怖分子走到他们所在的货架后面,她做好死的准备了。
可是他在外面,孤身一人,从很远的地方开车过来,直面那些杀人狂魔,将人引过去。
脚步声远离的时候,沈囿看向窗外,生理本能,眼角有泪水,她知道自己暂时获救了,她认为这是自己的幸运。
可原来那天他们看的是同一海岸线边的天空,天很蓝,偶尔有云朵,棉花糖一样,海岸线曲折,浪潮声声。
他为了救她,孤身涉险,又为了救一个小孩,左肩中了一枪,贯穿伤,霰/弹/枪,一枚子弹碎裂成了十几片,深扎在血肉里,前前后后动了七八次手术,左手几乎废掉。
她却从未察觉他的异样,看不到他强忍疼痛紧皱的眉心,淋着雨,多次伤口发炎也要到她面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拒绝。
在芝加哥获救那次,她看着那一处洁净湛蓝的天空,想的是新生,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隔着玻璃看她一眼,想得却是最后一眼。
后来山险爆发,徒步八个多小时,在低温饥饿寒冷,蛇蚁众多的环境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她,发射信号。
而她醒来,却固执的把闻献当成救助守护她的人,目光从未落到他身上一次。
“恐袭,山险,劫持,先生在寺庙为你求的平安符,相隔万里也要来阻止你拍自己后悔的戏份,先生对你做的那么多,数不胜数,囿囿,为什么你永远看不见他的好呢,他做错过,但偿还得已经足够了。”
一手盖住脸,沈囿声音微微哽咽,“我不知道。”
或许从他二十岁时起,他受的所有苦都只会咽进心底,不会和别人说,对她的爱也更多的是行动,从不言语。
做错过事,他没有推卸,只是承认自己错过,付出一切去弥补,也为求一个她回心转意的机会。
这三年,他过得并不快乐。
应该很难熬吧。
“因为我曾经很爱他。”齿轮摩擦,撞击铁轨发出哐当哐当声响,沈囿轻轻道:“他辜负我,我就觉得不可忍受。”
但其实那几年,除了陪伴和爱意,他哪方面都对她很好,慷慨,尽善,超出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好。
清醒的人应该认识清楚这样的关系,互取所需,可她偏偏生了妄念,偏偏想要爱,是真的喜欢他。
而听杨玥说出这些事后,还是闻献亲口承认的事后,她心底有动摇,但是还是不敢回头去看。
接这部戏,她或许是逃避,又或许是感受他曾经经历,但是她不想再溃不成军了。
“玥玥,我在扎达寺那半年,你知道我许了什么誓言吗?”眼泪从指缝流出。
杨玥拿纸巾帮她擦,轻轻抱住她,“囿囿,难过就不说了。”
“我说我再也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
“不要给别人伤害我的权利。”
就算一个人度过这一生,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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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他。”只有在谈及他时,那颗早已泛不起波澜的心才会翻涌悸动,辗转,生出万般情绪。
“再没有人比他令我觉得刻骨铭心。”
杨玥心疼的抱住她,“囿囿,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你活得太累了,我们从过去走出来,好吗。”在痛苦和伤害中迷失,不放过自己,也不原谅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这是好结局吗。
杨玥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都不快乐。
“不哭。”杨玥轻轻给他擦泪,“先生上次回去只是发烧,又做了手术,左手已经好差不多了,他在处理家里的事,他会来找你的,囿囿,他爱你。”
很爱很爱,从很年轻不懂爱的时候就开始了。
闭眸,沈囿擦干眼泪,轻轻嗯了声。
看向窗外的蓝天,她总是会想起在芝加哥那天,风和日丽,天气很好。
她爱的人,驱车几百公里来见她。
身上添了许多疤,一如她第一次和他做完后,靠在他身上,轻轻摸那结痂的疤痕一样。
她想她应该爱他。
这样骄傲桀骜的天之骄子,没有人会不爱。
第 67 章
雨水滴落在花园, 喷泉水流溢出,晚开的玫瑰被冲残,一地碎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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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消停过, 宋珑有苏醒迹象, 付婉玉催祁斯忆去医院照顾她。
他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一直不愿意去, 甚至还把江南意带到家里来气她。
“我对宋珑没有感情,我要和她离婚,我喜欢的是意意,以后要结婚的人也会是她!”
“宋珑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啪!”重重一个耳光, 付婉玉气得发抖, 平日里的温婉都不在了, 指着江南意骂狐狸精。
后面再怎么争吵都没有听下去了。
翻过在巴黎的那两天的报纸,报道了王安的事, 记者拍的照片里他们中刀, 而那群黑人熟练跑开。
都是嘻哈风格,脏辫流里流气说rap的那种混混。
别墅外停留着一辆黑色捷克, 从蓊蓊郁郁的桉树园小路外看出去,正好能看见那辆车划过无数次划痕的车门。
“停这里多久了?”祁禹时淡淡扫了一眼,握报纸的手没挪动。
林恪细心记了时间,“大少回来之前就停下了。”
“约莫三个多小时。”
“江南意所在的片场发生了火灾, 听说有位女艺人毁容了,这些天已经结束拍摄。”
“她在争取柏翊一的戏。”
停顿了下,祁禹时回想起她好似心脏都跟着隐隐作痛, 薄唇动了动, 他问:“她怎样了?”
“沈小姐去景洪了,似乎是有意接下这部戏。”
手指用力到青筋绷起, 肋骨下的心脏好像跳动都变得缓慢了,他低低道:“查清楚江南意的来历,外面那辆车也查一下。”
“是,先生。”
当晚,宋珑在医院醒来,在特级病房内,声带损毁,还没来得及喊医生家人查房,就查出被人投毒,意识又陷入昏迷之中去。
警察来做笔录时,病房的监控是坏的,只有大厅里拍到一个男人可疑的背影,图像很模糊,几乎辨认不到特征。而祁斯忆神色却放松下来,他对付婉玉继续说大逆不道的话,说这是宋珑的命,她活不过来了。
而江南意则当晚的机票离开京岭,去了业界一个比较出名的招商晚会,想借此机会先拉到柏翊一的投资方的支持。
林恪把医院附近的监控抓到的闪照传给祁禹时看,“这个人来过这家医院,他的车没有车牌。”
“还有宋小姐装车当天的监控视频技术性修复了一部分。”
“与肇事者家属的说法有出入。”
“不是因为疲劳驾驶,而是那个司机故意撞的。”
“那家人的账户,近期多了一比巨额转账收入。”
“这不像是意外。”捞起大衣,祁禹时转身就往外走,在客厅看见祁斯忆时,毫不犹豫直接抬手给了他一拳。
一瞬间,祁斯忆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流血,飞速红肿起来,他大吼,“祁禹时你他妈干什么!”
骨节泛白,祁禹时冷冷看他,“你最好祈祷宋珑没事。”
“否则,就在牢里等死吧。”
付婉玉也吓坏了,惊恐地去扶祁斯忆,“忆儿,起来。”
“禹时,禹时,你什么意思?”
…
一整晚,林恪跟随祁禹时跑遍京岭每一家疗养院,吊路段监控也没有找到在医院一闪而过的男人的身影。
几乎一夜未眠,祁禹时坐在驾驶座,眼睑底下一圈淡淡青灰色,倦意明显。
林恪递保温杯过去,“先生,有警察跟进这件事,宋小姐也救助得及时应该不会有事。”
“不用太过担心。”
“她是什么中毒?”祁禹时声音沙哑。
“有机磷。”
“会让中毒者心脏麻痹,呼吸衰竭而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扮成护工进来,往输点滴的药品加入化学品,全程没有一点紧张?”
林恪思索了一下回,“是,现场没有指纹,避开监控,选了没人看护的时间去。”
揉了揉眉心,祁禹时往身后座椅靠,“那辆车的调查结果。”
林恪拿出鉴定报告,“没有车牌,是辆被倒卖很多次的二手车,车主信息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
“车主说将这辆车卖给了废品站,很多零件都不是这辆车原有的。”
“发动机,轮胎,机械部件都是后来重新组装的。”
却还是以前的老式风格。
“凡纳电影节路透是不是有照片,快给我看。”祁禹时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想不是真的,骨节用力到泛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林恪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祁禹时紧张了,他几乎不会这样。
说明这次事件很棘手。
“盯紧江南意。”他声音低哑,声线沉抑,“按住祁斯忆,别出乱子。”
“江南意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
林恪谨慎记下,立刻吩咐人去做,私家侦探,刑警那边都提供线索。
不过一天半,一件事的大致脉络就浮现出水面。
…
平津招商会上上演了一场闹剧,闹得不欢而散,闹成一出笑话。
易航在和别家投资方敬酒搭话,江南意盛装出席,红裙高跟,婀娜撩人,一入场就收获一众导演的邀约和邀请函。
她偏偏只主动去敬了柏翊一一杯酒,想合作想拿下剧本的意愿昭然若揭。
柏翊一提了提眼镜喝了一口,也一直没提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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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人的话题一转变成了江南意在片场遭遇的那场火灾,很漂亮的一个女三号,之前在微博宣传要艳压江南意的演员在这次火灾中不幸毁容了,去整容修复,价钱起步都得几百万,主要的是再怎么也整不回原先的灵动漂亮了。
她也确实是不幸,也亏江南意有福气逃过一劫,以后一定顺风顺水,拍剧大爆。
柏翊一在旁也只是腼腆的对投资商敬酒,不参与进来。
宴会过半场的时候,消失在大众视线前几个月的苏思薇不知道从哪儿拿了邀请函进来,穿着暴露大胆,直接就缠柏翊一身上去了,出言不逊,“柏导,听说你新戏已经选好我师妹啦,她是影后能接吗。”
“是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嘛,我也可以,看看我啊导演。”
诸如此类的话她说了一大堆,全在侮柏翊一和沈囿清白,指明他新电影选沈囿,就是证明他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
柏翊一口拙半天没说过她。
苏思薇还直接泼红酒,充满□□意味的就想亲上去。
最后是江南意站住来阻止了,并当众夸了一通柏翊一的创作水平,最后表示自己对剧本很有兴趣,柏导可以选她,也不会有流言顾虑。
柏翊一清理了衣服,忍耐着,性子轴,也还是当众回应了,对江南意说了抱歉,只是女主角早就选定了。
江南意还维持着笑意,“我也可以当卧底呀,柏导看一下我今天的扮相不合适吗?”
她特意穿了与平时人设风格不符的妖娆红裙,就是因为剧本里面,女主是一名警察卧底,到yzh打扮成舞女模样去服务那些毒贩。
柏翊一推了推眼镜,“抱歉,这部戏的女主角只会是沈囿。”
“她是我师妹,受师父所托,不能违抗,而且我和她合作很有默契,不考虑其他人。”
江南意脸上的笑意僵住,只一两秒之后又飞快调整好情绪,对柏翊一说没关系,这次不能合作很遗憾。
转身瞬间脸上笑意飞快垮下来,在其他导演制片过来时又恢复楚楚无辜温柔可亲模样,笑得好看。
宴会吃了闭门羹,散场后,她脱掉高跟鞋,往外走准备上车时,刚被撵走的苏思薇又来找她,叫她南意姐,问她她什么时候能去拍综艺。
江南意伸手轻轻拍了拍脸颊,穿着平底鞋也仍比她高一厘米,她笑着开口说,“快了。”
“过两天就有人联系你了。”
苏思薇立刻笑了,“谢谢南意姐,我一定继续帮你踩沈囿那个小贱人。”
拉开车门,江南意弯腰上车坐进副驾驶坐,声音仍是柔柔的,笑着,“好哦,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苏思薇便也形象也不顾,又悄悄摸摸从花园里穿过去上了停靠在外面马路的轿车。
助理在后座战战兢兢的把大衣递过去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夸:“小姐今天很漂亮。”
“哪儿漂亮?”江南意裙子肩带,声音柔和没什么攻击力,眼睛却死死盯着玻璃反光下映照出的女人面容。
助理看见玻璃反光里的那个眼神冷不丁下了一掉,后背发凉,低下头去回:“小姐哪里都很漂亮。”
捏住肩带的手往下狠狠一拽,江南意面无表情地把衣服撕烂。
刺啦一声,异样刺耳。
助理担忧,“小姐,这是高定……”话说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我告诉斯忆少爷。”她立刻补救,“让重新他订一件。”
“叫那个废物有什么用?”江南意声音冷冷的。
可或许是她天生说话变柔和,就算语气是冷的,调子也仍是柔柔的,让人不寒而栗。
助理咽了咽口水,拨电话的动作停下。
江南意松缓了下语气,“他现在被他弟看着呢,叫他没用。”
她垂眸点开手机,从包里拿出了样东西,拨了几个号,有嘟嘟声响起,她等待着。
车内光线太暗,助理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看见她握着手机和那个东西低头,在听到那头的男声,声音一瞬间委屈低声了许多。
眼角有眼泪流出,指甲陷进手机壳里,她声音脆弱无助,“角色我没拿到。”
“圆圆,她为什么总是要和我抢,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角色,我为了角色努力减肥两个月,还让教练教我持枪姿势,现在看来都没用了。”
“你不用来。”她伸手擦去眼泪,声音里有哽咽,怜弱无辜至极,“我已经对不起你了。”
“只是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她那么优秀,位置都站那么高了,还要抢角色,这是为什么。”
“她……以前和她工作我也很照顾她,她怎么能这样?”
“我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这部戏。”
眼泪啪嗒掉落,她捏着通讯器的手指用力,声音脆弱得被风一吹好像就会散了,“她,她怎么不去死。”
助理手抖了一下,手中纸巾落在地上,抬眸正与死死盯着前窗玻璃的那双眼神对上。
女人楚楚可怜,眼角脸颊全是泪水,唯独那双眼睛,妒意恨意与危险都表露完全,与温和怜弱小白花模样完全不符。
如同一地松软枯叶里藏了条覆满黑鳞的蛇。
脊背发凉,助理飞快移开眼睛,后面她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是木然的握着矿泉水瓶,手心出了一手心的汗。
挂掉电话,江南意把通讯工具收下去,脸上表情垮下来,面无表情擦干眼泪,“回京岭。”
助理颤颤巍巍回:“是,我这就联系司机师傅。”
“小姐,为什么回京岭?”她鼓起勇气问。
江南意淡淡地看向窗外,“有人要盯着我,那就回去让他盯着。”
“这个角色……?”助理擦了下汗。
“只能是我的。”江南意神色淡漠。
她笑了下,温和月白风清模样,“我会火,成为顶流,站到最高处。”
…
“江南意回来了。”林恪递过一张照片,是她入住酒店的图片。
“大少爷被董事长带回家关起来了,勒令不准出门。”祁绍章也知晓这次事件的重要性。
“他被关在偏楼西苑,除了管家保姆,夫人也不许去看。”
付婉玉再疼他,也得有轻重,这次宋珑被下毒牵扯到刑事案件,而且祁禹时给的警告他们听进去了,如果闹大了,发展到杀妻案,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也保不了他。
他之前就因防卫过当故意杀人罪进过狱,这次再设计这些,将会是累犯,从重处罚,可能这辈子都得在牢狱中度过。
家里氛围压抑,付婉玉天天去祖祠烧香拜佛,祈求宋珑醒来平安无事。
林恪把一份监狱探视记录摆到祁禹时面前,“江南意曾去青山监狱探望过一个人。”
“是个死刑犯,后面转成无期了,现在还在狱里服刑。”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囚服,国字脸,脸上沟壑很多,皮肤油脂重,耳朵缺了一块,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
姓名那一栏写着:蒋天华。
祁禹时扫了一眼,“不是他。”
林恪回:“是,这是江南意生父,曾因故意杀人罪和寻衅滋事罪被捕入狱,被法院一审判处死刑,他没上诉,后来在监狱表现良好,按照程序转了无期。”
“他以前酗酒,现在在狱中不接触酒的时候都很温和正常。”
“而且他杀的人正是他的妻子。”
“也就是江南意的母亲。”
“他杀了他妻子后,放了一把火,将她妻子的尸体连同住的阁楼一起焚毁了。”
“而江南意因为外出帮他买酒逃过一劫,后来她接受社会资助完成高中大学学业改姓江,改名南意,进入娱乐圈。”
“称自己是孤儿,从小没有父母。”
“确定是他杀?”垂了垂眼眸,祁禹时点了手边一支烟。
林恪:“是,法医做过鉴定她母亲死于机械性外伤,他父亲也对罪行供认不讳。”
“她身边的人都坐牢了,还有吗。”火星明灭,祁禹时垂头,眉眼间有掩不住的疲倦。
林恪如实回:“其余她与监狱的接触倒是没了,不过她今年推了一天行程,甩掉助理,独自在晚上驱车去西城。”
“开的是一辆新车,行车记录仪和里程数暂时查不到。”
“几月份?”祁禹时问。
“二月份。”
“西城是青山监狱的方向。”
林恪眼皮跳了下,有种不好的猜想浮现,“先生,我现在立刻去调查。”
“嗯。”揉了揉眉心。
祁禹时起身,捞起大衣。
傅青森敲门进来,“SENE那边底价同意降十个百分点。”
取掉银丝眼镜,手指上的银戒磨旧了,有些划痕,祁禹时往外走,“继续压。”
“阿禹,宋珑的事还是没有结果吗?”傅青森担忧道。
“你去哪里?”他问。
“回家一趟。”
丢下文件,傅青森也跟上去。
“江南意不简单。”
“何止。”
祁禹时递给他一张照片。
傅青森看了一眼,立刻回想起来,“巴黎的事?跟车里的人有关系。”
黑色捷克,废旧的车门,临时车牌,组装报废的二手车。
“她的影子。”祁禹时言简意赅。
神色一凝,傅青森立刻道:“我让朝逸去查下。”
“嗯,快。”
…
祁家连着两天都不安生,祁斯忆逮到机会就在家里闹,祁禹时不跟他客气,直接让人把他房屋全部锁上,佣人也不许和他说一句话。
电话被监听,祁斯忆还开始闹自杀,后面凶器一一被没收,他就天天在房间里骂街。
家宅不宁,付婉玉祁绍章气得不行,奶奶回四合院去居住了,这地一天天就听得见祁斯忆的喊叫声。
祁禹时待了一天也离开了。
等查到那辆车的信息时,祁斯忆翻铁墙逃出了祁家,全家人满京岭的找他。
连带江南意也从酒店,绕开监控消失了。
而那叠资料,祁禹时看了一眼,几乎瞬间眼尾红了,近乎失控,随后立刻驱车奔赴机场。
第 68 章
弟弟, 吃掉我吧。
我是柔软的兔子,眼睛红红的,绒毛很软, 被所有人蹂/躏, 最后倒在雪地中, 被咬断喉管死去。
我的尸体没有温度, 血液溅出感受不到疼楚,撕烂腐肉,剥离肮脏内脏,带我到一块没有污泥的世界吧。
白雪覆盖, 瞳孔涣散, 我看着天空还有你。
弟弟, 我厌倦一切,唯一留恋的只有你。
柔软, 天真, 我多喜欢你,弟弟。
心脏停止跳动前, 看见你就好了。
——2007.06.01
这张小纸条,汪连鸿保存了十四年。
是江南意给他糖葫芦时一起给他的,酸的山楂外面包裹了一层糖,酸的, 甜的,他不喜欢,太多味道了他不喜欢。
可是她说的话他永远喜欢, 就像初见时她赠予他的那一碗阳春面, 味道很淡,面条白白的, 有热气,有油花浮着,他能记一辈子。
车驶出国道,他听着电话那边低声的啜泣,低垂着眉眼没有言语,但他永远不会拒绝她。
他是孤儿,还带有一些先天的情感障碍,从出生时就被抛弃,从很小的时候就蹲在墙角冷漠看这个世界。
江南意给过他唯一的温暖,背着书包,穿着干净的校服衣裙的姑娘从他身边走过,弯下腰问了他第一句话,“你饿吗?”
眼珠也不转,汪连鸿没有一丝表情,小脸上有血迹,也有肮脏泥灰。
遭到冷落无视的女孩应该离开的,她果然离开,可没多久捧着对面店里的一碗阳春面过来,用一次性碗筷装好,她弯下腰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声音柔和,还照顾他的自尊,“我请你的,以后你请回来。”
“对了,我叫蒋意。”
她把面放下就转身离开,甚至还贴心的考虑到他不会还碗筷的原因,给他了一副一次性碗筷。
阳春面浮着热气,油花映照着阳光,伶仃清瘦的少年第一次抬头,注视一个少女离开的背影,很久很久。
饥饿与痛楚催使他接受了那碗面的馈赠,他撑着站起身,捞起染了泥泞和血迹的衣服往收废品临时搭建的小屋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老余头还没去世,他躺在吱呀吱呀响叫的床上,偶尔还能从铁皮缝隙间窥见天上几颗星星。
老头训他,让他别打架,找个姑娘喜欢也好。
弯了下唇角,他第一次问,“什么是喜欢?”
老头说了一大堆话,他脑海里只有少女温柔干净的侧脸,还有她纤细如纯白栀子的背影。
他记住请回去的话,拉车收了两天废品,卖钱请她吃了一次肉丝盖饭,饭后又买了时下流行的海盐汽水。
请完这一顿,他准备离开时,江南意叫住他,给他手心里塞了一盒草莓味硬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下次请我吃糖,我喜欢和你玩。”
我喜欢和你玩,我喜欢和你,我喜欢你。
在所有对他避之不及视她如瘟病灾祸避之不及的人中,只有她对他说过喜欢和他玩,也只有她肯和他玩。
其他人都认为他有病,是没人要的孤儿。
十四岁认识她,爱了一辈子。
他们互换过很多次礼物,她送给他山楂糖葫芦,上课偷写的小诗,考试被奖励的零食。
一切都该这么美好,不是吗。
可是蒋意活得不快乐,她有一个会酗酒打她和母亲的父亲,母亲总会保护她,可后来她不甘受折磨和压抑,为了她的学费,又或者说自己虚伪的虚荣心,出去接客,乱搞,成为街坊邻里远近闻名的荡/妇。
她被人指点,在背后辱骂,学校的人瞧不起她,热衷攀比的学生看见她洗得发白的裙子也只会笑她是穷酸白茉莉。
她记下那些话,第一次对汪连鸿抱怨展露出无法消解的恨意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王巧玉,她处处排挤我,总是盯着我这张脸,她好像嫉妒我,可是她有钱,她让班里所有人都夸她漂亮,她毁容就好了。”
“小鸿,她毁容就好了,我不会再承受那样恶意的目光,我不会再被人指着说不如她,她毁容就好了。”
王巧玉是级花,两周后,在化学实验仪器中,硫酸仪器破裂,洒了她半边脸,娇嫩白皙的皮肤被灼烧腐蚀,她彻底毁容了。
而那次事故定性为意外,她转学了,听说这辈子都治不好。
江南意第一次吻了他的脸颊,却第二天就和他说,我们要保持距离。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一起上下学了,在学校和学校附近也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他活成了她的影子,她的哆啦A梦,所有阴暗面,所有罪名,所有肮脏,他替她背负承受。
孤立她的团伙,伙同校外的混混一起,放学后他只身一人前往,抽了把砍刀,直接一刀捅进了对方心脏,顷刻毙命。
那次他没有理智,有失控行为,用自己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杀了一个人。
因为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哭得太心碎了,理智被淹没,浓烈情感袭来时,他没有选择。
对方同伙反抗,一刀劈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近五厘米长的狰狞疤痕。
在医院治病等候判决的那段时间,他只和她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她在流泪,心疼他。
而汪连鸿在十七岁时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一个计谋,设了场他父亲杀她母亲放火毁尸灭迹的场景。
酒鬼最好摆弄了,而她母亲,江南意恨她,也想她死,她得到自己应有的结局。
有朋友问过她,“蒋意,你为什么那么恨你母亲?”
她回得很轻松,淡淡看着前方一对温馨的母女,“她生了我,却不养好我,她是个荡/妇,因为她,我被那么多人嫌弃辱骂,我不该恨她吗。”
可也是这个被她称作荡/妇的女人赚取学费供她上学,在她父亲酗酒后的酒瓶和木棍落下来时护她身上为她挡住毒打和侮辱,头破血流,也紧紧抱着她。
汪连鸿从不会问她为什么,她想那样做,他就帮她处理好一切。
最后蒋天华以故意杀人罪(杀妻罪)被起诉,在法庭上起初他说自己喝醉酒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记得了,后来在看到自己妻子面目全非的尸体和女儿平静充满恨意的目光时,他承认了,他动手,暴力失控打死了自己的妻子。
一时镇里舆论哗然,江南意作为这样一个可悲家庭独留的唯一女儿,受人关注,受社会资助,继续上学。
汪连鸿接受审判入狱,表面上谁也不会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只是那晚在她家阁楼上,一场大火燃烧前,男生一件黑色兜帽运动衣,戴着口罩,遮住脸上伤疤。
他手上全是血,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女人,冷静地处理凶器,砸在她太阳穴的铁锤尖端还带着模糊的肉块。
醉死的蒋天华被他拖过来,他带着手套,让他握住那把锤子,女人指甲干净,他用那只死去的手,抓蒋天华手臂,带出抓痕血液和新鲜的皮肤组织。
一切布置好,打火机的火苗在手中窜起。
江南意从楼梯上来,手里提着一瓶酒,她淡淡再看了一眼她死去的母亲,脱掉浓妆,脸色苍白,嘴角的血液已经暗沉凝结了,毫无生机。
没有哀伤,她只觉得解脱。
这种日子,她终于可以逃离了。
“别看。”汪连鸿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看见自己母亲死去的惨状。
“快走。”他声音有些沙哑,“离开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需要不在场证明。
江南意看着他的背影,柔声问:“圆圆,你要走了吗?”
“我只能离开几个小时,不被发现。”他低低开口,说话时眼睫垂下,依旧看不清楚。
江南意却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背,眼泪淌下,落在他肩上,“我喜欢你,弟弟。”
“谢谢你。”少女身上有很浅的沐浴露清香,皮肤也很细腻柔软,她的话珍重,像誓言他铭记心底。
“我等你出来。”
“到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她问。
喉结动了下,一丝柔软在干枯贫瘠心底生根,他转身望进他喜欢的女孩眼底,心甘情愿,万劫不复,他逃不了,这是他的宿命。
张了张嘴唇,他回:“好。”
江南意转身下楼梯离开,十分钟后,一场大火吞噬一切。
蒋天华获死缓,后改无期,终身需要在牢狱里度过,而江南意改名换姓,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没有去看他一眼。
汪连鸿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在狱中表现良好,第十年的时候提前保释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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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今年。
第 69 章
西双版纳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 已经十月份,天气仍旧炎热,阳光直射时仿佛会将人晒伤。
拍摄地点在景洪市区往外一百多里的一个小镇上, 建筑都有傣族吊脚楼风格, 高大茂密的芭蕉叶, 颜色各异的植株, 不远处圆屋金顶的佛塔,一条小河从两岸的雨林间穿行而过,静谧无声。
附近村民弯腰在田间劳作,种植的都是热带气候适应的水果。
剧组实景还在搭建, 而沈囿早已经把剧本熟读不下十遍, 记住了里面每一个情节。
那些惊心动魄, 生死命悬一线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情节,他是否也曾经真实经历过。
沈囿这些天总想到他, 毒贩残忍狠毒, 残害无辜,为了利益可以抛弃一切, 泯灭人性,多么畜生的事都能做出来。
他那两年是怎样度过的?
沈囿一想,就觉得心底好像隐隐作痛,还是无法放下他, 在知道那么多真相后,她总会想到他。
手机微信解除拉黑,也还是没有和他发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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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情投入角色, 做一切拍戏前应该做的准备, 去健身房练一点肌肉线条,因为她这次的角色是卧底女警。
杨玥也陪着她, 给她递水递吃的。
沈囿满头都是汗,结束后去看场景搭建,场地的指导向她指了一片空地的方向,“那儿,两个月后会有一片罂/粟田。”
杨玥开口问:“不是违法的吗?”
指导笑笑,“是,但是我们和市公安局合作,这部戏是禁毒宣传片,就拍几个片段,不到成熟时,就会在监管下全部烧掉。”
“这样呀。”杨玥飞快百度,“罂粟花还挺好看的,妖冶艳丽。”
“却是有毒的。”沈囿淡淡道,她想每个人都应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因为那些惨死牺牲的缉毒/警,乃至于被各种残忍非人手段报复而死的警察家属,都是无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东西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应该被允许合法栽种。”沈囿道。
指导赞同,“的确,因为毒/品家破人亡的惨案太多了。”
“真实的毒贩远远比影视剧里的形象更恶劣,更凶残。”
“愿有一天,世界无毒。”沈囿摘了朵田埂上粉色的格桑花,往下一扬,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河面漾开水纹,粉色花朵浮在水面上,顺着平缓的水流飘向远处。
这条河是澜沧江分流,小河会汇入江海,流过国界线,到另一个混乱的国家。
希望那里有一日鲜花也会有颜色,人们不用再成为奴隶。
指导朝沈囿笑了下,“沈老师,你心地好。”
垂下眼眸,沈囿看着指尖,沾了点浅黄色的花粉。
“今晚组里有人过生日,沈老师你也去参加下,你们年轻人,总是容易玩得开些。”
“这里成天这么晒,健身也累,去放松下。”指导极力邀请她去,“去开心下,沈老师。”
杨玥已经心动了,在问地点在哪里,有哪些人会去。
“剧组的都去呢,编剧这两天过来了也会去,柏导还在与资方那边谈,可能要晚一周过来。”
“嗯。”沈囿应下,她很好奇编剧。
晚上,依云酒吧。
室内氛围很轻松,都是剧组的人,乐队演奏的音乐也是舒缓的R&B,蓝色灯光下,浅色的酒液流动,聚成尖塔。
男男女女都很年轻,跟随音乐节奏缓缓摇动,有人推蛋糕进来,人群里爆发一阵起哄声。
一位模样年轻的女孩站在蛋糕面前,脸色羞怯而幸福的许愿,她身旁有位男生趁她许愿的时候悄悄低头吻她侧脸。
甜蜜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杨玥在鸡尾酒里加了几颗小樱桃,凑近沈囿耳边,“女孩是我们造型团队的主化妆师,男生是她男朋友,也会跟组,听说是个工程师,校园恋爱,好甜呀囿囿。”
沈囿一袭简单的黑色牛仔裙,耳钉是咖色的蝴蝶结镶嵌了一枚皎白的珍珠,长发用发带绑起来,装束简单,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漂亮白皙肩颈微露,沈囿拿调匙轻轻搅自己面前的鸡尾酒。
“挺好的。”她淡淡回。
杨玥拼命暗示,“是不是想谈恋爱呀。”
她扫了眼场内,至少四五个男生在看她,“现场的不准看!”
“他们配不上我家囿囿。”
沈囿被她逗笑了,“要怎样才配得上?”
杨玥一条一条罗列,“首先要超级大帅哥,长得高。”
她扫了一眼,“现场基本上就没人了吧。”
沈囿喝了口鸡尾酒,淡淡应一声,“还有呢。”
“一定要特别特别爱我们囿囿,对我们囿囿特别好,疼到骨子里那种。”杨玥说得很认真。
沈囿听着,眼睫垂下,没应声。
“还得有钱。”杨玥继续道,“一般有钱不行,至少要能给我们囿囿投资十部剧那种。”
符合这三项条件的人,世间少有。
酒精微微刺激口腔,杯里柠檬片浮在水中,有细小气泡泛开,沈囿问:“是不是他还得姓祁?”
心思被拆穿,杨玥也承认,俏皮一笑,“是呀,囿囿,你就先生和好吧。”
“我们都来这儿一周了,还没开机,还可以回京岭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指甲碰着杯壁,冰凉,沈囿回:“再说吧。”
“好吧。”杨玥递给了她一块小蛋糕,“囿囿那边在跳舞,我们过去。”
“你去吧。”沈囿低头,点开手机,看了眼和他空白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次拒绝他,她拒绝得很彻底。
可是为什么,在那之后,她才知道过去错过的真相。
重逢至今,不是没有过悸动,可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贪恋过去,不能再傻了。
巴黎那次,她是真的心动,可是为什么总是在她与他的关系快有修复的可能时,总会有意外将过去的伤疤揭开,让她清醒。
清醒的拒绝,清醒的推开他。
手机摁到静音,沈囿不想再去想这些事,只是跟着室内的氛围一起喝酒。
喝了几杯记不太清了,直到有些眩晕的感觉,室内的灯光都变得模糊,杨玥还在远处舞池跳舞。
温度好像冷了些,外间有些不明的躁动声,有人挤开人群。
桌前三层蛋糕缺掉一块,蜡烛被吹灭,蛋糕上的图片歪歪扭扭的。
沈囿一手撑着桌角,目光所及的景像仿佛被按了慢速键,隐约见她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那人快步向她走来。
鸭舌帽帽檐压低,侧脸的疤痕被遮住一点,显露出来的部分仍可窥见原先伤口的狰狞。
意识较身体先反应过来,沈囿清醒一瞬。
不过几秒,两人就相距几米。
眼前晃过一道匕首的寒光。
沈囿侧身,那声救命还没喊出来。
眼前就黑了一阵,右手被一只有力干燥的大手拉过去,然后一瞬间,手间感受到温热的暖流。
猩红,黏腻,的血液从指尖淌过。
人群尖叫,惊慌失措,纷纷四散逃开。
一切像一副默片,黑白色,只有手间刺目的血是鲜红的。
沈囿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停止跳舞的人群,蓝色变紫的灯光,觥筹交错又碎裂成无数碎片的酒杯。
音乐夹杂着呼喊救命的尖叫声,沈囿靠在他怀里,眼神看着前方,余光里他脖颈的纹身是青黑色,危险的蝮蛇,往下又添了些伤痕,
心脏跳动,迟缓而沉重。
眼泪直直往下坠,那一瞬间,沈囿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胸口上下起伏,她知道,就在刚刚,自己最爱的人从门外冲进来,拉开她,替她挡住了那名有刀疤脸男人挥出的一刀。
他的血,都流到她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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