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但他不太喜欢在那样多人跟前表现, 不喜欢别人的祝福,也不喜欢那道契约。
难道旁人的祝福就是真心实意的吗?不过看个热闹。
难道有了那层契约,便不会有人违背了吗?既然不能, 又何必惺惺作态自我感动?
何况, 他自信,没有那道契约,他也能做到始终如一。
他没有接话, 姜溶也没有在意, 接着叽叽喳喳往下说:“耳珰也好看, 手上的镯子也好看。嗯,糖也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儿粘牙。”
“想要镯子了?一会儿顺路去看看?”
“行!还想吃糖!”
“吃糖不行,今日吃了很多了, 不能再吃了,牙要疼的。”
姜溶没话说了, 只能作罢:“行吧, 有镯子也挺好的。”
但她进了首饰店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一个镯子是打不住的,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她都想要, 首饰铺的掌柜只恨铺子里的新款不够多,不能全让她买走。
她买了就恨不得要全戴在身上,花里胡哨的一堆叠在一块儿,看得萧青棠直皱眉。
“行了, 也不是你这样搭的, 先拆下来回去让侍女给你配。”
“可我觉得这样好看。”
萧青棠看一眼她脖子上的四五个不同颜色圈和链, 实在觉得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避开眼道:“行行行, 你在家这样就这样吧,出门要还是这样,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她撇了撇嘴,默默将项链一个个摘下来,嘟囔一句:“真有那样难看吗?”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你要是觉得不难看就这样戴着。”
“可你都这么说了。”她有些委屈。
萧青棠对上她水灵灵的眼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随你去吧,你想怎样就怎样。”
“那这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还能说不吗?
她一下又咧开嘴,将项链套回去:“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问题。”
萧青棠扶了扶额,不忍直视,只庆幸是在马车里,没人看得到。
回到府中,他立即哄着人将东西拆了收好。
脖子上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一下顺眼多了,他暗自决定以后再不带她出门去买首饰,还是叫人送来为好。
姜溶毫无察觉,新鲜劲儿过去,她将东西收好,转头瞧别的去了。
她整日里也无事做,无非是画画、写字、玩玩具,一堆侍女侍妾陪着,倒也不无聊。
尤其前几日小日子刚走,这几日晚上难免折腾晚一些,早上起不来,小半日的时光好消磨得很。
她打了个哈欠,顶着蓬松柔软的头发,呆呆坐在床上,一看就是没睡醒。
侍女知晓她得坐一会儿才能清醒,没去打搅,先服侍萧青棠更衣。
侍女正拿起衣裳,向妙仪却突然走来,低声道:“我来。”
按名分上算,向妙仪毕竟是个侍妾,侍女不好说什么,默默退开。
萧青棠根本记不得这些人,也不太操心后院的事,平日里安排伺候的人是谁他也不太在意,反正惹了他不爽后直接将人罚了就是。他哪儿知晓谁是谁,仍站在原地,微微张开双臂,让人服侍穿衣。
向妙仪缓缓上前,与另一个侍女一起给他穿上外衫,而后接过腰封,双手环过他的腰身,将腰封围上。
或许是因鲜少参加婚宴,自去过上回婚宴后,他这几日总梦见自己和姜溶大婚的场景,也一直在思考这事儿,稍稍有些出神。
淡淡的木香味沁人心脾,不知是不是他手上那串菩提珠散出的,向妙仪含羞带怯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出神,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散发着热气,在天儿还未完全暖和的春日里,格外温暖。
向妙仪微微垂眼,脸颊染上一抹绯红,轻声道:“爷,您手抬一抬。”
他下意识抬手让人整理衣衫,可还未动手,一抹黑影突然冲过来将人推开。
“啊!”向妙仪惊叫一声,连连退了好几步,直撞在衣架上,撞得衣架东倒西歪哐当乱响,自个儿也摔坐在地上。
萧青棠眉头紧锁,未看她,先看向了床边站着的姜溶。
姜溶也瞪着他,紧咬牙关,双手攥成拳,眼中有愤怒还有酸涩。
他再看一眼向妙仪,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朝地上的人招招手:“你来。”
向妙仪微愕,急忙从地上爬起,忍着腿上的疼痛,朝萧青棠走去。
萧青棠长臂一伸,还未碰到来人的肩,姜溶又一把将他推开。
他没防备,往后退了好几步,嘴角却是扬着的,伸手要去摸姜溶的脸:“吃味儿了?”
“你走开!”姜溶狠狠又推他一下,愤怒的眼中多了一些湿意。
“都下去。”他朝身后冷冷吩咐一声,听着门关上,才又朝人走近,放低了声音,语气也柔和许多,道,“怎么这样凶?”
谁知姜溶根本不领情,重重扫开他的手,怒道:“别碰我!”
他并未生气,反而十分开心,乐此不疲上前抱她:“好了,我将她打发了就是,犯得着发这样大的脾气?”
“你走!你出去!”姜溶不肯听他的,用力挣扎,眼泪骤然落下,“你别碰我,你贱!”
萧青棠微怔,眉头不自觉拢起,困住她的手臂也松了一些。
她趁机挣脱,连连退了好几步,眼泪糊了一脸,直往嘴里掉:“你说的不许碰别人的,你骗人!你贱!你滚出去!”
萧青棠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他咽了口唾液,半晌没说出话来。
姜溶抹了把眼泪,爬回床上,躲进被子。
她下地时没穿鞋,脚冷得跟冰块儿似的,蜷缩成一团,将被子隆起一个高高的包。
萧青棠怔愣片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还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要说他方才并不是真要抱那人,只是为了试探吗?听起来更贱了,贱得没边儿了。
他抬起手,慢慢落在隆起的被子上:“我没想碰她。”
被子里的一团没有答话。
“我真的没想碰她,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是我的错,不该让她留在府中,也不该叫她过来。”
“你出去。”
萧青棠垂了垂眼:“以后不要侍女来服侍了,可好?”
姜溶猛得从被子坐起来:“你和她一样讨厌,一样恶心,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我真没想碰她……”
姜溶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这不是你的手吗?你以为我看不见吗?你明明就是要去抱她!”
他垂着头,深吸一口气,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姜溶却以为他在生气,又气又怕,眼泪又往下掉:“明明是你不对,你还要打我吗?”
他无奈至极:“我何时真打过你?”
“你打过我,打我手心,打我屁股,好多次……”姜溶哽咽,“你出去,我不要你,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可我真的没想碰她,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萧青棠双眸也有些难受。
“你脑子没想碰,可你的手还是要碰。你说我们之间不可以有别人的,是你先要这样的,我不要相信你。”姜溶抬袖擦了把眼泪,“你不走,那我走。”
当然不可能这样两手空空地走,她爬起床,打算把她的金银珠宝都带走。
萧青棠却趁机抓住她的手臂,一下将她抱住。
“你松开我!”她脾气腾得又起来。
“我是打过你手心,也打过你屁股,那是因为你偷偷跟人跑出去,我又急又气,一时之间失了理智,才往打了你几下,平白无故我为何要对你动手?况且那时我是不是也给了机会,后面也没跟你再计较了?我知晓这回是我的错,可我都碰都没碰到她,你就要给我判死刑吗?”
她气得瞪他一眼:“那是我拦了!我要是不拦,你早和她抱一块儿去了!”
那双红彤彤圆眼好像兔子,萧青棠强忍着才没笑出来:“我现下抱着你,你都挣不开,若我真想要抱她,你能拦得住?”
“那你这只贱手是不是要碰她!”
“是。”萧青棠越发觉得好笑,“但不是因为喜欢她,我发现你在吃味儿,想试试你。”
姜溶气得眼越瞪越圆,张牙舞爪打他:“你试!你再试!你更可恶了!你走!我不要你!”
巴掌落得倒是准,次次呼在萧青棠头上,啪啪直响,萧青棠也没生气,任由她打:“你知晓什么是吃味儿吗?你就打我?手心打得都红了,不疼吗?”
“不疼!”姜溶又是一巴掌落去,知不知晓都不影响你贱!”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放去她自个儿的心口,在她耳旁轻声道:“吃味儿就是你看到我和旁的女子在一块儿,心里觉得难受觉得酸涩。”
她慢慢镇静,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心口,恍然明了先前心中的堵塞都是从何而来。
“你知晓自己为何会吃味儿吗?”萧青棠在她耳旁低声笑,“因为你爱我,宝宝,你爱我。”
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一瞬间,好像明白了许多。
萧青棠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是我的错,不过我真没想碰她,你打吧,打到消气为止。”
“哼。”她一把推开,别过脸,“你脏!我不要碰!”
“那我去洗?”
她未置可否,萧青棠起身要牵着她往洗手盆边走,她扭了扭,被强行牵走。
萧青棠打了两遍胰子,狠狠搓了搓,搓得手背通红,似要滴血,才将手从盆里拿出来,给她检查:“看看,可行了?”
她垂着眼,没说话,但也没再骂人要赶人走。
萧青棠擦净手上的水,牵着她又坐回床边,抱她在腿上,将她脸上垂散的乱发别去耳后,轻声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第52章
“成亲?”姜溶眨眨眼。
“是, 成亲。”萧青棠和她十指相扣,“你不是很喜欢那日那个新娘子穿的喜服、戴的头面吗?我们也找绣娘给你做,等成亲那日, 你穿上喜服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盯着他的眼眸看:“要骑着马来接我吗?”
他回视, 眼中一片坦荡与真诚:“是,我骑着马来接你。届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们围着京城转一圈。”
姜溶飞速在他脸边亲了一下, 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红晕:“好, 我们成亲。”
指腹轻抚那红晕, 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声音轻了又轻:“我下午便去请长嫂, 烦她劳累为我们操持婚事。”
“我跟你一块儿去。”姜溶也看着他,眼睫有些颤, 不是怕的, 只是那眼神太过柔情,像糖放得过多的甜水,到了底层化不开了, 黏得她的眼睫有些挣不脱。
“你去做什么?说你的婚事,你不害羞?”
“也是你的婚事啊。”
他倒不是避讳什么礼节,只是不想在旁人跟前失了态,他只能在她跟前时这样。
这样的……柔情似水。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总觉得这个词儿与他哪哪儿都不搭。
“总之这是规矩, 你不能去。”他搪塞过去, “我也去不了多久,一会儿就回来, 你就在家里等我。”
“好吧。”姜溶抿抿唇。
他摸摸她的头:“闹了这样久了,不饿吗?先去用膳,用了膳我再去。”
姜溶摸摸肚子,从他腿上跳下来。
他跟在后面,又道:“等我去与长嫂说过了,便叫人来给你做喜服?”
“行!我想要那样的!”一说到这个,姜溶又兴奋起来,在空中比比划划。
“等绣娘来了你再说,免得到时不记得了。”那些絮絮叨叨奇奇怪怪的要求,他可没法记全,万一要是漏了,又要不满意,“现下先洗漱用膳。”
而且还有一件事儿没解决,饭桌上,他指指门口守着的侍女:“你,去将今早在房中闹事的那个人带来。”
守门的侍女哪儿知晓他说的是谁,都是一脸茫然。
他也不记得名字,否则早说名字了,可姜溶记得,突然开口:“向妙仪。”
“对。”他有些心虚看她一眼,“就是她,你想如何处置?”
姜溶夹着碗里的菜,眼也没抬一下:“让她收拾收拾东西自行离去。”
萧青棠立即发话:“可听见夫人说的了?不用将人带来了,直接送出去。”
侍女应是,偷偷抬眸看一眼,正好瞧见萧青棠给姜溶夹菜,姜溶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侍女心里有数了,恭敬退出,飞快跑下去传话。
向妙仪劫后余生还在庆幸,只当是萧青棠对她特殊,饶过她了,现下听侍女这样一说,自然是万般不愿:“不可能!今日二爷分明未曾怪罪于我,还要扶我起身,定是你们弄错了!我要去见二爷!”
“弄错什么?这是二爷亲口说的。”侍女哂笑一声,有些不屑,“你真将自己当回事了?还是夫人心慈,只说要将你打发走,否则以二爷的脾气……”
“是她?”向妙仪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抓住侍女手臂,貌若癫狂,“我便知晓是她!她便这么容不下我吗?我要见二爷!我要见二爷!他亲自将我带回来的!他许我在身边伺候!他心里是有我的。”
侍女吓得一抖,半晌没说出话来。
“后院寂寞,向妹妹大概是神志不清了,可千万莫让她跑去前头闹事,否则不仅她要受罚,我们也要跟着受罚。”素雨镇定上前,低声朝侍女道
“那、那现下该如何?”她们院里哪儿发生过这些,两个侍女都要吓坏了。
素雨脸色未变,眉眼间仍旧温和:“拿了帕子堵住嘴拖出去,已算是莫大的恩惠了。”
侍女相视一眼,一个将人按住,一个摸出帕子,瞬间便制住人,叫来几个婆子,将人拖了出去。
人从小门被拖走,一点儿痕迹没留下,素雨收回眼,朝侍女走去,轻声安抚:“被惊着了吧?”
侍女齐齐点头:“她一直这样疯癫吗?”
“我与她不相熟倒是不清楚了,不过她的确一直对二爷……”素雨笑了笑,没往下说,“可谁不知二爷心中只有夫人一人?不过,夫人一向仁厚,今日真是她下令要将人打发走的?”
侍女一下来了兴致:“正是正是。我们也稀奇呢,晌午那会儿屋里便有争吵声,我们还以为是二爷对夫人发了脾气,可方才用膳时又见夫人给二爷脸色瞧,说不定晌午是夫人在对二爷发脾气。”
“原是如此。”素雨心中有了盘算。
她一直将向妙仪往前院推,便是想找机会与姜溶讲明白,如今这样没名没分跟着二爷是不成的。可自打大夫人那边的侍女来后,她便少有与姜溶单独说话的机会,不想今日姜溶自个儿明白了。
这样更好,依侍女所言,姜溶进门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儿了。
待姜溶进门,她与人多套套近乎,想要一个名副其实的姨娘之位还不简单?
午膳一过,她便往前面去。
姜溶早上起得晚,中午没有瞌睡,这会儿正在桌边看书。
她走过去,默默服侍在一旁,没有说话。
萧青棠不在房中,已去了徐氏那儿。
徐氏以为是姜溶又来瞧孩子了,笑着迎出来,却没见着人,下意识问了声:“弟妹呢?”
“她没来,今日是我寻长嫂有些事。”萧青棠答。
“噢、噢。”徐氏让开一步,“二郎有何事?进来说就是。”
萧青棠跨进厅中,坐在椅上,待侍女上了茶水,浅啜一口,不徐不疾道:“劳烦长嫂为我和姜溶操持婚事。”
徐氏手一顿,放下茶盏,笑道:“是该提上日程了。露影,去将黄历拿来。”
露影飞快着小步子快速拿了黄历来,双手呈上。
徐氏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只有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颤颤:“二郎是想直接办婚宴,还是按照纳彩问名的流程来。”
“按照章程来吧。”萧青棠脸上倒瞧不出喜悦。
“也好,既是要办,便要规规矩矩办,免得以后被人说闲话。”徐氏翻过几页书,“只是这吉日稍稍有些远,二郎可等得?”
“等得。”萧青棠道,“长嫂一切按照章程来便是。”
徐氏微微点头,收起黄历放下:“这前面的事皆由长辈出面,倒不须你做什么,只是到时提亲用的大雁,还是得你自个儿亲自去猎为好。不过,你若是没有空闲,叫府中随从去办也是一样。”
“不必,我有空闲,日日都在家中,若要用时来与我说……”话至一半,萧青棠突然发觉这是个套,长嫂是故意这样说的,来试探他的心意。他没气,耳尖微红,硬着头皮说完,“与我说便是,这个季节大雁并不难猎,总归我也是要出门游玩的……”
欲盖弥彰,他有些懊恼自个儿颠三倒四的,干脆闭了嘴。
徐氏、侍女都忍不住笑,却不敢笑出声,怕将他惹恼了,只能忍着:“事已说妥,二郎忙去便是,我再瞧瞧日子,让人先将礼备好,尽快进入章程。”
“好,那有劳长嫂了。”他微微颔首,如蒙大赦,大步离去。
人一走,厅中哄笑出声。
“看来二爷也只是面上无情,心中还是有意的。”露影笑着道。
“这样也好,也算是了了侯爷一桩心事。现下便开始办,挑个好日子先去与姜家商议,好让姜夫人也放心。”徐氏起身,拿了黄历往屋里走,突然又驻足,“对了,老夫人那里也得叫人去说,她知晓此事也一定开怀,快去办。”
小侍女低声应是,匆匆忙忙往外跑。
此时,萧青棠已回到乌金院,见姜溶在看书,悄声走近,坐在她身旁。
翻页的瞬间,姜溶才瞧见他,惊道:“你何时回来的?”
“回来好久了,你看得入神,没察觉。”他环臂,圈住她。
姜溶突然又想起方才的事,脸又垮下:“你别抱我。”
“还生气呢?”萧青棠在她脸上亲了亲,轻声道,“我已跟长嫂说过,她已应下,过几日便去你家提亲。”
正往房门外退的素雨一顿,步子又放慢一些。
“提亲?”
“不是要成亲?自然该按规矩来。明日便能请绣娘来为你裁衣,喜服可不好做,得做一段时日。”
素雨心中有数,悄声退出房门,心中有了打算。
翌日晌午,消息便传开,整个平南侯府都知晓萧青棠要与姜溶成亲。
院中一片喜气,比过年还要热闹,绣娘、首饰匠人都来了。姜溶被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要求。
待人都走了,院中稍安静些,姜溶在书桌写写画画时,素雨才走过去。
“夫人,妾身有几个花样子,倒是很适合绣在喜服上,夫人要不要瞧瞧?”
“好呀,你画。”姜溶将纸笔递出。
素雨躬身在纸上画出几个花样图案,又拿出帕子:“到时便用这种绣法,绣出的花瓣微微凸起,栩栩如生。再往其中加入几针金线,花朵便能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这个好!”姜溶连连肯定,“那你来帮绣娘一起绣吧。”
“多谢夫人。”素雨恭敬跪地行礼。
姜溶又瞧上她手中的丝帕了:“这个你能送给我吗?”
“这院中一切都是夫人的,夫人想要妾身乐意至极。只是这料子不好,妾身再为夫人绣一个好的。”
“那谢谢你啦。”姜溶笑得眼眸弯起。
素雨余光迅速瞥一眼榻上坐着的萧青棠,没敢再与姜溶说些别的。
一直等到人出门,不知去做什么了,她才又问:“夫人,还记得妾身吗?”
姜溶盯着她手上的飞快的绣针,有些奇怪:“你是素雨呀。”
她有些欣慰:“自从大夫人院里的那两个侍女来后,妾身便没有什么机会在您跟前服侍了,妾身还以为您不记得妾身了。”
“噢,这样呀。”姜溶点点头,“其实你也可以过来的呀,而且我记得你们都叫什么。那个叫汀荷的,是不是不在这儿了?”
素雨微怔,低声道:“汀荷犯了事,二爷将她赶出去了。”
“噢,原来是这样。”
“那妾身以后能来夫人跟前服侍吗?”
“可以呀。你不是要帮我做喜服吗?她们已去裁剪了,很快就能做出来,到时便要刺绣了。到时我得盯着她们绣,免得她们绣错了。”
“夫人放心,妾身也会多盯着的,夫人安心休息便好。”
姜溶牵着她起来:“素雨,你真好。”
不仅是刺绣好,还有先前说过的话也挺有道理的。
萧青棠要是惹她生气,她就不该让他碰。
已好几日了,萧青棠要和她亲近,她都不肯,强来她只会更生气,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萧青棠坐在床尾看着鼓起的被子,长长叹息一声:“行了,你出来,我不碰你。”
“我不和你睡一个被子。”
“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肯和我睡一起,才肯让我亲近?”
“如何也不能。我一想起你那只手要碰她,我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萧青棠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吃不下饭?那你午膳还用了三碗汤?”
“那是那汤太好喝了。”
“你这几日可是头一倒就睡,我看外面就算是放炮也吵不着你。”
“那是我身体好。”
萧青棠气得掀开被子,把她揪出来:“好什么好?你就是故意给我脸色看!”
她也来气了:“我就是给你脸色看又如何?”
萧青棠垂首堵住她的嘴:“不如何。”
她瞪眼:“你知晓就好。”
萧青棠掌着她的后颈,手要往她衣角里探:“可我们已好几日没亲近过了。”
她一巴掌拍在他手腕上:“怎么没亲近过?又不是没抱着。”
“不是这种亲近。”萧青棠在她耳旁悄声道,“是用大棍子戳你。”
她脸颊一红,眉头一皱:“你下流!”
萧青棠忍不住笑:“聪明不少,连什么是下流都知晓了。”
“我原本就聪明。”她将人推开,“这种亲近不行。”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笑不出来了:“那要怎样才可以?”
“等我气消了才可以。”
“那要怎样你才能消气?”
“不知道。”姜溶一掀被子又钻进去了。
萧青棠真气到了,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跟一个傻子折腾什么?凭平南侯府的名头,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在这儿受一个傻子的气?
他腾得起身,趿拉着鞋子朝外走。
“你去哪儿?”姜溶也腾得坐起。
“你不愿意,还不许我自己解决吗?”
他转头,姜溶竟在从他嗓音中听到两分委屈。
“怎么自己解决?”
“你想知道?”萧青棠笑了一下。
姜溶抬抬眉:“嗯。”
萧青棠转身大步朝浴室走:“不告诉你。”
姜溶愣了好一会儿,隐隐似乎听见水声,她也下地,缓缓朝浴室跟去。
水雾氤氲的浴池里,萧青棠眉心微锁,眼尾微红,额上冷汗顺着颌线往下滑,全堆在下颌。水珠不堪重负,往下掉落,越过重重滚动的喉头,落入清清澈见底的水面,在他的大掌上方荡开一圈小小涟漪。
而他手掌大开,虎口卡着……
“过来。”
姜溶猛得抬眼,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鬼神神差走了过去。
几乎刚到岸边,她低呼一声,被人拖了下去。
鬼魅般的沙哑嗓音在她耳旁响起:“你就不想我吗?溶宝。”
她无意识抓住他坚实的手臂,眼睫飞闪。
萧青棠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指尖轻捻,便叫她失了守:“要不要我?”
“嗯。”她轻哼一声,紧抓住他手臂的指尖失了血色,“要你。”
萧青棠嘴角扬起,眉头也舒展开,一瞬间恍若进入世外桃源。
蠢货就蠢货吧,受气就受气吧,他只想要眼前的这个小傻子。
何况也的确是他的错,他不该脑子一抽非要以那样的方式去试探溶宝。是他的错,溶宝生气是应当的,他受气也是应当的,他没什么资格因此恼火,也不该那样想。
他只要她。
“青棠,亲。”
他低头,轻轻触碰她的唇。
灯影绰约,他斜躺在床上,指尖轻轻卷弄她的发丝,轻声询问:“舒服了吗?”
“舒服了。”姜溶眼睛眨眨,握住他的手,你舒服了吗?”
他不由得露出笑,轻轻抱住她:“我也舒服了。”
姜溶嘿嘿一笑,微微侧身,也抱住他:“腿酸。”
他握住她的腿,放在腰上:“你睡,我给你捏捏,明日醒来就不酸了。”
“好。”姜溶枕在他的臂弯里,打了个哈欠,渐渐睡着了。
隔日,到月底,他得出门查账,起得稍早了些,姜溶也醒了,但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
“你去哪儿?”
“出门,去查账。”
从前他不过是去随便看看,反正闲来无事,看着底下人为了应付他演戏也挺有意思。
但现下家里有个能吃能花的,还是得多盯着些了,否则哪里够用?
他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弯起:“你去吗?”
“我去!”姜溶耷拉着的眼皮一下睁开。
“那叫侍女来伺候你穿衣。”
自上回那事闹过,他真没再叫人服侍过,穿衣洗漱都是自个儿来的,这会儿正对着镜子系暗扣。
看他不用侍女,姜溶也不要侍女来:“我自己能穿衣服。”
他笑了笑:“那随你吧,梳妆还是得上侍女来,她们手快些。”
“行。”姜溶从衣柜里挑了件裙子,慢慢悠悠穿上。
萧青棠从铜镜偷偷看一眼,见配色还算正常,松了口气,没再管她。
出门查账不是个好玩的事儿,反复重复翻看账本,枯燥乏味,姜溶却觉得有趣得很,掰着手指头算。
萧青棠无奈摇摇头,算完最后一栏,放下算盘:“等回去我教你打算盘,你这掰手指要掰到什么时候去?”
“别吵别吵!我快算出来了!”姜溶凶他一句,掰完最后一根手指,在写满字的纸张写下一个数字,“你看看第一页的数目是不是这个?”
他有些语塞,才算完第一页,他一本都算完了。但在那期待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能翻开第一页,看一眼数字……
“对了。”他有些惊讶,这虽然只是第一页,但有出入两项,涉及布匹和金额不少,他没想过她能算对。
“我厉害吧?”她目光耀眼,有些小得意在里面。
萧青棠笑着捏捏她的脸:“厉害,走,去下一家。”
布店管事的瞧见他们离开,急忙拦下随行的招福,小声道:“我听人说二爷要成亲了?”
“是啊。”招福小声答。
“是、是和那个吗?”管事往外努努嘴。
“对。”
管事有些讶异,见左右无人,声音又压了压,问:“可他们不是说那位,这里,这里有点儿毛病吗?”
招福看一眼管事点点脑袋的手指,只想赶快逃:“你别乱说,我不想没命!”
管事立即明了,从袖中摸出碎银子:“多谢提点,您收着。”
“别!别!我不要。”招福逃也似的跑了。
还好,还好,二爷并未察觉他在和别人说小话。
他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继续跟在后面。
这一排铺子都是萧青棠的,顺路看过去,然后再去另一条街。
看外后,直接顺着路往下,出城门一段,是平南侯府的地,也有萧青棠的地,全让萧青棠来管了。
快到夏季,麦苗绿油油的,长得正好。
“这些地都是我们的吗?”姜溶在田边跑,裙摆和麦苗朝一边飘。
“对,都是我们的。”
“好漂亮啊,像绿色的河。”
萧青棠从来没发现麦田也这样好看。
“这里又没账本,要来查什么?”她站在风口,头上的珍珠流苏被风吹得缠绕在一起,叮叮咚咚响。
“来看看庄稼长得如何,免得到了时节收不上来。”萧青棠上前,牵住她的手,和她并排走在田边的大路上。
不是农忙时节,田里的农民并不多,她瞧见一个,挥挥手:“大伯,这地里的麦苗长得好吗?”
老伯缓缓起身,定睛一看,吓得立即跪下:“见过贵人,今年风调雨顺,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秋来收成应当能比去岁好不少。”
“噢,那还挺好的嘛。”她郑重其事道。
老伯没敢再接话,也没敢起身,更不敢好奇多看,一直等着人从身旁路过,才松了口气。
他们这里的人家要么是佃农,要么是权贵雇来种地的,虽是底层出身,可也见过不少富家子弟,尤其萧青棠,他们口口相传避之不及,只见手腕上那串白玉似的菩提,便一眼便能认出。
“明天我还要来。”姜溶摸摸麦子的头。
“你来做什么?你别胡闹,这里哪儿是好玩的地方?”萧青棠低斥一声。
姜溶不怕他:“我要来照顾这些麦子。”
他笑出声:“你要照顾麦子?你知道种地多累吗?你照顾?别把你那瘦胳膊瘦腿儿累坏了。”
“我不种地,我来给它们浇水。”姜溶一脸认真。
“不能随便浇水,水浇多了庄稼会死的。”萧青棠有些语塞,“种地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里头也有学问的,别胡来。”
“可这是我的地,它们就像我的宝宝一样,我想照顾它们。”
萧青棠脑子嗡嗡作响:“你给我正常一点儿,别逼我在外面教训你。”
姜溶偷偷看他一眼,当即闭了嘴。
萧青棠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有些后悔,握了握她的手:“这里灰大,又要到夏日了,热得不行,来这里有什么意思?待家里有吃有喝,我教你打算盘,好不好?”
“噢,也好。”她垂着脑袋。
萧青棠看在眼里,又往前走了两步,牵着她跨上马车,轻声问:“生气了?”
她别开脸:“你凶我。”
“那是因为你非要胡闹。”
“那你也不能凶我,你要和我好好说。”
“我……”他难道没好好说过吗?萧青棠咽下一口气,“好,我不凶你,我好好说。”
姜溶抿着唇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心中那口闷气陡然消散,他突然觉得低个头也没什么不好。
“回去我教你打算盘好不好?这些家当是我们两个的,以后你都和我一起去查账,我们一起看账本,家里的账也归你管。”
第53章
“我管家吗?”
“嗯, 你管家。”
姜溶抿抿唇:“可是我算账好慢的。”
萧青棠笑笑,和她额头相抵:“不慢,是你练得不够多, 我和你一起算, 多算算就快了。等熟悉了,以后你一个人也能算好。”
“好!”她抱住他的脖子,“那我回去就学算盘!”
其实她很聪明, 会算数、会背诗、会下棋, 还能自己看书, 只是反应有些慢,脑子没办法同时处理多件事。
萧青棠忽然想,有没有可能,她的病可以治好, 可以与寻常人无异?
可万一她变聪明了,明白先前那些事了……
明白她是被抢来萧家, 明白她是被哄骗着上了他的床……
以她的性子, 恐怕不能这样简单过去。
萧青棠有些害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下这样最好, 慢点儿就慢点儿,不影响什么。
况且,若是变聪明,便会和旁人一样会耍心机了, 他不喜欢这样。
马车突然止住, 怀里的人往前一晃, 险些甩出去,幸好他手快, 将人搂住了。
他面色漆黑,沉声怒问:“发生何事了?”
车夫快吓坏了,声音都忍不住发抖:“是、是有人差点儿撞了车,小的、小的下意识勒了马……”
萧青棠猛得推开车门,那两片可怜的木门撞在车身上,又往回弹一些,半遮住地上跪着的农户父子俩。
那父亲不必抬头便自知必死无疑,连连往泥土上磕头:“贱民不长眼冲撞了贵人,死不足惜。但贱民之子不过五六岁,什么也不懂,是贱民教子无方冲撞了贵人的车架,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他。”
萧青棠扫一眼他旁边跪着的骨瘦如柴的小崽子,眉头略松一些,靠回车厢:“滚。”
地上农户有些惊讶,车夫和招福也有些惊讶。
招福反应快一些,急忙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贱民这就滚这就滚。”农户几乎是连滚带爬让出路。
招福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飞速关上门,驾车离去。
姜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萧青棠摸摸她的后脑,仰头靠在车上,看着空无一物的车顶。
她觉得萧青棠有些奇怪,门外两人也都觉得奇怪,可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以为萧青棠是为了她才放过那两人。
这事儿很快传开,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杆秤:原来夫人在二爷心中已如此要紧。
萧青棠未想那样多,即便姜溶不在,他也会放过那对父子。他宁愿这事并未发生过,不愿再想起。
说要让姜溶以后掌家的,一回家,他就将所有侍女侍妾召了过来,他实在想不起先前都让谁在管院子里的事儿了,得先问问。
“先前,是哪几个在管院里的事务?”
徐氏那边送来的裁云道:“如今院里的人手是奴婢在管着的,不过院中采买随府中采买一同,奴婢平日里只用负责院中的奴仆安置。”
“账本呢,是谁在管?”萧青棠又问。
素雨答:“是妾身在管账,不管也如同裁云说的,院中的吃穿用度几乎是大夫人院中支出的,只有赏钱等并非固定用项的银钱是院里出的。都是通过二爷吩咐,由账房出钱,妾身只负责记录。”
“这样……”萧青棠沉吟片刻,指指裁云,“你去与长嫂说一声,以后我院中的账都由我自负,先前府里为这边出的银钱,待我过几日算清后,一并还给他们。”
主子们的事,裁云不好过问,只躬身退下。
萧青棠道:“以后院里所有开支都有夫人来管,夫人有权管理院中一切事务,处置院中一切财产,账房的钥匙归也由夫人保管。”
厅中众人齐声应是,心思各异。
底下的侍女倒还好,侍妾们却有些不满,回了后院,便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她一个傻子,能管得明白吗?”
“那能如何?谁叫人家会勾引人?你们别以为她傻,她可是有一套,你们不知道吧?每晚的动静可不小,比那勾栏瓦舍里出来的还会勾人。”
她们这群人也不算什么清白出身,歌姬舞姬,也有不少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可这会儿似乎已全忘了,尤其是如此贬低一个出身不错的人,让她们甚至隐隐有了一种优越感。
没有人反驳。
“要说容貌,在座的的哪一个比不上她?二爷是被她勾了魂儿了。”
素雨只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什么。
一群蠢货,依照二爷对姜溶的宠爱,甚至连管家的权利都给了,若要二爷知晓今日的话,她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管家权力给了是好事,她先前空有管事权力,可府中支出又不从她手中过,半点儿用都没有。
如今好了,如今所有权力都在姜溶的手中,以姜溶的状况,只要控制住姜溶,岂不就是控制住了乌金院的金库?
谁不知乌金院有钱,柴胡在时不知捞了多少,可仍旧贪心不足。待她管了账房,可不会像柴胡那个蠢货一般,随意捞一些便够她后半辈子用的了。
只可惜二爷一连好几日都在院中,亲自教导姜溶学习算账。直等到有些朝中关系要应付得出门一趟,她才有机会在姜溶跟前晃悠。
“这个算得对吗?”姜溶拿纸张给她看。
“是对的,不过这个是错的。”素雨指出来。
姜溶对着纸张看看,没瞧出问题来:“你能教教我吗?”
“这样恐怕不好,二爷若是知晓,大概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是我让你教的。你别担心,他不会管这个的。来,你坐这儿。”
“是。”素雨这才起身,缓缓坐在姜溶身旁。
姜溶学东西不算太慢,素雨讲了两三遍,她便听明白了,下一次就能算对。
她还会磕磕绊绊地打算盘了,对着算盘思考的模样,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
素雨盯着她漂亮的侧脸看,轻声问:“夫人是不是极其心悦二爷?”
她没抬头:“嗯,我挺喜欢他的呀。”
素雨心中又多了两分怜悯之意:今日之事,即使不是她来做,也会有别人来做。
外院是男人的战场,内院是女人的战场,男人可以是女人相互斗争的武器,女人也可以是男人相互斗争的武器。
没有她,没有这满屋子的侍女侍妾,也会有人上赶着塞人进来,接不接受全凭二爷的一句话罢了。
若是别人定不会放过姜溶,但她不一样,她不要二爷的宠爱,也绝不会害姜溶。
“夫人,妾身永远和您站在一块儿。”
姜溶没听清,随口应了一声。
快至午时,大夫人那边来请,她才放下算盘,随人前往。
孩子真是长得快,才几日没见,又长大不少。
她蹲在小床旁拿着拨浪鼓逗孩子玩,孩子闪亮的眼眸盯着她看。
露影怕她腿蹲酸了,给她搬了张小杌来:“夫人,坐着玩儿。”
“好。”她挪挪凳子,手里的拨浪鼓没放下过。
“夫人与二爷可商量好了?何时要个孩子?”露影拿她打趣。
她没听出来,认真道:“商量过了,他说生孩子会把下面撑坏的。”
正喝茶的徐氏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急忙将茶盏放下:“你们都下去,留露影在此就好。”
“怎么了?”姜溶直起身。
“你来,我好好跟你说说。”徐氏朝她招招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孩子,将拨浪鼓放下,走来坐下。
“以后这话可不能乱说了,这是女子的私事,说出去人家要笑话的。”徐氏小声叮嘱。
“噢。”她没太在意。
徐氏牵住她的手:“二郎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就说孩子生下来就有巴掌那么大,会把那里撑坏,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原来是这样。生孩子的确不是件轻松的事儿,但也没他说得那样吓人。只要按照大夫说的来,就不会有事的。你瞧嫂子,生了好几个孩子,还不是好好儿的?”
她将徐氏左看看右看看,点了点头:“是的诶,嫂嫂还好好活着呢。”
徐氏弯唇:“况且嫂子不是没生养过的,你要是有孩子了,嫂子嫂子能传你些经验,让你生起来轻松些。”
“不会坏掉就好,那我跟二郎说说,也要个孩子。”她神情认真,看着像个正常人了。
徐氏拍拍她的手:“嗯,你好好与二郎说说,或许是其它不明白也可以来问我。二郎毕竟是男子,不懂女子的私事。”
“行!那我现在就回去问。”她起身。
“诶,先等等。”徐氏跟着起来,“你可还记得偏院里的老夫人?她听说你要和二郎成亲了,有礼物要送给你,叫侍女送你去坐坐,可好?”
“什么礼物?”她兴奋问,问完又觉得不太礼貌,“好,那我去坐坐。”
徐氏笑着送她出门:“你去了就知晓了。”
她挥挥手,蹦蹦跳跳跟侍女离去。
徐氏望着她的背影,浅浅叹了口气。
“还是要个孩子好。”露影忍不住道,“虽说二爷现下宠着二夫人,可万一将来二爷变了心意了,二夫人该如何自处?有个长子,就算外面再抱回来孩子也不怕什么。”
徐氏并未说话,还看着远处的背影。
露影惊觉:“奴婢多嘴,不该议论主子的私事。”
“你说得没有错。”背影消失,徐氏转身,“还是有个孩子好。”
一直以来,她想要姜溶有个孩子,并非是想要萧青棠留个子嗣,而是觉着,若是有个孩子,孩子上了族谱,姜溶自然而然也能有个名分。
如今也一样,她实在担忧二郎性情不定,现下信誓旦旦说不要孩子,可过个几年若想再要,溶宝生不了了,有的是人能生,到那时一切可都不好办了。
正如露影所说,有个孩子也是给溶宝一个保障,纵使将来二郎不喜欢溶宝了,可还是得给长子分些家产的。
届时,溶宝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老夫人院中还是淡淡香火气和浅浅木鱼声。
姜溶跨进门,木鱼声停了,老夫人起身迎她坐下:“小溶来了。”
“你整日敲这个不无聊吗?”她问。
“不无聊,挺有意思的。”老夫人笑笑,为她倒一杯白水:“我听闻你和二郎要成亲了?”
“嗯。”姜溶双手撑在椅上,晃晃腿,睫毛微垂,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既然是这副模样,便不是二郎强迫的,老夫人心中欣慰许多:“我吃斋念佛惯了,不好去凑热闹,先将礼送上,免得到时忘了。”
姜溶没好意思问,只伸着脖子望。
老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小木盒,放在她手中:“你收好。”
她忍不住好奇,顺手将小木盒打开,瞧见里面的一块玉佩。
这不是什么好玉,不清透不细腻,颜色也未化开,但上面雕刻的花纹十分细腻。
刚巧,她只认得花纹:“这玉佩好漂亮。”
她是真心喜欢,老夫人瞧得出来:“你好好收着,莫弄丢了。”
“好,我会收好的,谢谢老夫人。”
“收好便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二郎瞧不见你,又要担心了。”
她点点头,将玉佩收回盒子,紧紧抱着,和人告别。
到乌金院时,萧青棠也刚好回来,看她手里的盒子一眼:“去哪儿了?”
“你回来啦?”她跑过来,把盒子捧给他看,“去嫂嫂和老夫人那儿了,你看,老夫人给的新婚贺礼。”
萧青棠挑了挑眉,随手掀开盒子看一眼,心里有了猜想,但未多说,只道:“那你自个儿收好。”
姜溶踮起脚,在他耳旁悄声道:“我就收进装首饰的那个柜子。”
“行。”萧青棠笑着搂住她的腰,“你自己做主就行。”
她蹦蹦跳跳往里去,想起什么,又严肃起来:“你呢?你去哪儿了?”
“有几个同僚借着公事来探听我成亲的事儿,他们原是要请我去乐馆听曲儿的,但我选了茶楼。”
“那你怎么说的?”
“问讯呢?”萧青棠捏捏她的脸,“我说婚期还未定,等定下来会给他们发请柬的。”
她噢一声,收好玉佩,又问:“什么是问讯?”
“我还以为你知晓呢?”萧青棠忍不住笑,“就是问我去哪儿了,有没有和旁的女子接触。”
“你还和别的女子接触了?”姜溶脸一垮,看着下一刻就要发脾气了。
萧青棠恨不得抽自己的嘴,急忙解释:“没,没有,只是给你打个比方,我不是说了吗?我只去茶馆坐了坐。”
“噢。”姜溶瞅他一眼,看着还是不太开心。
他快速略过这一茬:“叫你在家算账的呢?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姜溶拿出纸张给他看,“你看看算得对不对?”
“对的,都对。”
“嘿嘿,我聪明吧?”
总算略过那事了,他松了口气:“聪明,但这是你自个儿算的?”
“也不全是,这几个是我自己算,剩下的是素雨教我算的。不过,她教我后,我又自己算了几遍,没有偷懒哦。”
“溶宝真棒。”萧青棠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心里将素雨这个名字重新念了一遍。
这个人常来正房伺候,又得溶宝喜欢,他还是记得的。
其实他很早就想将后院那群人给遣散了,只是其中有些人常在姜溶跟前晃悠,和姜溶关系还不错,若是人不见了,姜溶定会问起。
若是不能全遣散,要留那么几个和溶宝相熟的,那更是不得了,那几人肯定会起别样的心思。
况且,想要挑一个既懂账本又懂女工,嘴甜还要忠心办事的人来陪姜溶,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素雨看着倒还真合适。
不过,侍妾这个身份不妥,若叫溶宝知晓侍妾是何意,那又是不得了,最好还是让人做侍女。
可这些人拼命留在乌金院不就是为了当主子,哪有那样容易愿意当侍女?尤其忠心这一点,素雨会忠心?
有些小心思无妨,只是人之常情,可这个素雨,恐怕心思不简单。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素雨不能用。
“以后叫裁云她们陪你玩,少和素雨在一块儿。”
“为什么?我还要她给我绣喜服的。”
“旁人不能绣?”
“我就想要她绣的那个。”
萧青棠有些头疼:“让别人按照她画的那个绣。”
“为什么?让她绣就行了呀,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萧青棠没话说了:“行行,不说那个了,继续算账去。”
姜溶没弄明白,但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只是一件小事儿,两人都没放在心里。
夜里,沐浴完,萧青棠一拉床帐子,姜溶便知晓要做什么,反手一扯脖颈后的系带,小衣立即松散开来。
幽暗的夜明珠照出两圈细腻的白光,看得萧青棠眼神暗了暗。
“今日换个新花样好不好?”
“什么新花样?”
片刻后,姜溶双手撑在褥子上,扭头看他。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萧青棠乱了呼吸,理智暂失。
他站在床边的脚踏上,居高临下看着那几乎只有巴掌大的窄腰,眼中血色越发浓密。
破碎的调子从帐子里钻出去,回荡在屋子里,院外皎洁的月光都清晰可闻。
“难受吗?”他哑声问。
“不、不难受…”姜溶话都说不清了,身子颤颤巍巍的,显然已撑不住了。
萧青棠强按着理智往后退了退,将她抱起来,放在身上,摸摸她失控的眼泪:“还是你在上面,好不好?”
“嗯。”她双臂攀住他的肩,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萧青棠笑笑,抱着她缓缓躺下,理理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颊,给她适应。
挨得这样近,那股萧青棠身上独有的、她喜欢的气息包裹着她,一会儿她心底就开始痒痒,轻轻戳戳他结实的手臂,低声催促:“继续呀。”
萧青棠低低笑出声,轻轻推动她的腰肢,轻声问:“你不是自己会摇吗?”
“可我好累了。”她枕在他的肩上,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那早些结束?”
“好。”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花白,泛白的指尖松开,整个人瘫在宽厚的胸膛上。
萧青棠搂住她的腰要起身:“去洗洗。”
“不洗。”她不肯动。
“嗯?”
“留在里面,生宝宝。”
萧青棠缓缓躺下:“为何突然又想要宝宝了?”
“我今日去问过嫂嫂,她跟我讲了利害,我还是想个宝宝。”
“噢。”可她们为了催他们生孩子,那群人总爱将事往小了说,“真弄清楚了?”
姜溶抬起脖子:“真弄清楚了,你看嫂嫂生了那么多个,不还是好好的?”
“噢,那就一会儿再去洗吧。”
姜溶笑着躺回去,环抱住他:“生个宝宝,像你。”
“像我?”他实在想不出像他有什么好的,他没那样想要孩子,也是觉得他这么个东西也生不出什么好货。
“嗯,像你。”姜溶认真道,“鼻子像你,个子像你,像你一样聪敏,什么都会。”
他微怔,心底冒出一股暖意,直冲眼眶:“像溶宝,溶宝最聪敏了。”
“都像都像。”她仰着脖子冲他笑。
萧青棠含住她的唇,轻轻亲了会儿:“得去洗了,一会儿干了就不好洗了。”
“好,你抱我去。”
“我哪次不是抱着你去的?”
浴室里点着灯,亮堂堂的,萧青棠将人放在水里时才瞧见她膝盖上的红痕。
“腿怎么了?方才跪的?”
“应当是吧?”
萧青棠皱着眉给她轻轻揉揉:“方才问你难不难受,你为何不说?”
“也没那样难受,而且你不是很喜欢吗?”她额头抵着他的心口,“我也想让你舒服。”
“诶,傻瓜。”萧青棠抱住她,“不用管我,我和你一块儿就很开心,你先将自己照顾好了再说。”
“你凶我。”她抬起一双委屈的眼眸。
萧青棠笑得无奈:“我哪儿凶你了?我是说……你这样我很开心,嗯,我很开心,很开心你在意我,心里有我。”
她笑眯眯在他脸上啵了一口:“我爱你,萧青棠,我好爱你,好爱你。”
“有多爱?”萧青棠笑着抚摸她的头。
“好爱好爱,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她仰着脸。
萧青棠捧着她的脸啄吻:“溶宝,溶宝,我也好爱好爱你,也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害羞躲进他的怀里,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溶宝、溶宝。”萧青棠就这样搂着她,大掌在她背后轻轻抚摸,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小名,直到水有些冷了,才又抱着她回到卧室,给她膝盖上抹了些药膏。
她醒得晚,枕在萧青棠怀里不肯起来,摸摸自己的肚子:“宝宝说想吃糖。”
萧青棠哼笑一声:“哪儿有这么快怀上?还没影儿呢,找借口早了点儿。”
“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姜溶坐起身。
萧青棠也跟着起身:“说不准,弄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怀上,得看运气。你想早点儿要上,就得多弄几次。”
“那算了。”她撇撇嘴。
“怎么?”
“弄多了累。”
萧青棠笑出声:“那慢慢来,不着急,顺其自然就好。”
她爬起床:“也是,我还得学算账呢!快起快起。”
“还挺勤奋。”萧青棠跟着起身,收拾了桌面,将纸张算盘都给她摆好,恭候她来学习。
她算得入迷时,一动不动,跟个小木桩似的。
萧青棠悄声起身,退出门外,低声和裁云吩咐:“叫几个机敏的、会女工算术的侍女近身伺候夫人,以后不准再让后院的那些人靠近夫人。切记,莫让夫人察觉。”
裁云是大夫人院里出来的,不多问,也不好奇,只恭恭敬敬应下。
萧青棠放心一些,他得让那些人慢慢消失。
但姜溶说好让人来给喜服刺绣的,一连好几日没看到人,她觉得奇怪,自然要问一声:“素雨呢?”
萧青棠刚巧不在,裁云反问:“夫人寻素雨做什么?”
“她说好要来帮我绣喜服的呀。”
“奴婢也会刺绣,夫人不若瞧瞧奴婢的绣工?若是夫人喜欢,便叫奴婢来绣吧。”
姜溶上前拍拍她的头:“你绣得也很棒棒,但我想要素雨也一起绣。”
裁云微怔,还未想好托辞,姜溶已越过她,往门外寻去了。
那群侍妾住在后院,她虽没去过,但认得路,自己便寻去了。
裁云只能劝,不敢动手拦,只能跟着劝说,跟着跟着就进了后院。
后院的竹竿上晒满了被子,素雨正拿着木棒捶打被褥。
姜溶看见她,提着裙子跑过去:“素雨!”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素雨有些惊讶。
“我这几天都没看见你,你在忙什么呢?”
素雨目光微闪,她去过前面,但被守门的侍女拦住了。她并不蠢笨,自然能猜出是谁的意思,只能按捺不动:“有些旁的事要忙,夫人可是急着要做什么?”
“喜服裁制好了,要往上刺绣了,我没见你来。”
“夫人先叫她们绣暗纹,待妾身忙完了再去绣外面的。”
“也好。”
素雨往外看一眼:“二爷不在吗?”
“去前面有点事儿要处置吧?我也不大清楚,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那夫人要不要去妾身那儿坐坐?”素雨不动声色瞧一眼窗缝里听墙根的几人,笑着问。
“好呀。”反正她没事儿做,就喜欢四处走走逛逛。
素雨的屋子很小,后面只有一扇窗,暗得很,但房间里收拾得极其干净整洁,桌面上摆放了许多自个儿写得书画,倒有几分书香气息。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她好奇得紧,这里翻翻,那里看看,什么犄角旮旯的东西都要拿出来瞧瞧。
素雨站在一旁,一边拖着和她说话,一边瞧着窗缝外。
片刻后,一道雪青色的身影从院门进来,素雨微微含笑,默默从窗边挪开,认真回答姜溶的问题。
“以后若是她再要往这边来,直接拦住。”萧青棠正和人说话,没察觉这边的情况。
“是。”裁云垂首回答。
“人呢?”萧青棠往里看了一圈,“怎么没瞧见?”
裁云上前一步引路:“许是去素雨房间了,前方便是。”
萧青棠大步往前走,还未走到,便听见临近的屋子里有人说话。
“素雨不会真将那傻子当成主母了吧?上赶着献殷勤?”
傻子二字清晰钻入萧青棠耳中,他脸色立即沉下,悄声停下,朝裁云比了个手势。
裁云从前只听说二爷阴晴不定,可在乌金院伺候这样长的时日,她头一回察觉害怕。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液,低低垂着头,紧紧屏息。
“或许是想向主母讨教一二呢,好去爬二爷的床。昨夜的动静你们没听见?”
“隔这样远,哪儿能听得见?”
“你们不知,那可比秀春楼里的头牌还会叫呢。看来是真傻,否则也不能这般‘放得开’。”
刺耳的笑声狠狠刮擦着萧青棠的耳道,他闭了闭眼,往后退了几步,淡淡道:“处死。”
不待侍女回答,他又道:“不处死,改为笞杖,选今年新发的荆条,再叫几个粗使婆子来。”
裁云打了个寒颤:“是……”
“将夫人弄出去,带到长嫂那里。”
“是……”
再没有别的吩咐,里面还在说笑,萧青棠一把推开门,踏入门中。
笑声戛然而止,七八个人跪倒在地。
“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怀?”萧青棠转动转动腕上的菩提珠,走至上首坐下,嘴角勾起一抹怪笑,笑意不达眼底,“不妨说来也叫我高兴高兴?”
他从未踏进过后院半步,往日偷偷说了那样多坏话,也没见如何,今日谁也没料到他此时会来,心中皆是大骇。
侍妾心存侥幸,磕磕绊绊答:“只是在说些女工上的事儿,二爷、二爷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后院了……”
“哦?是吗?”萧青棠支着下颌,“秀春院……这个地方你们喜欢吗?送你们去那里可好?”
“妾身、妾身……”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中好像有几个也是出自这种地方,故而也没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侍妾吓懵了,突然便想起以前的萧青棠是如何可怕,急得抽自己巴掌:“二爷二爷,妾身知罪妾身知罪,求二爷饶命!”
“知罪?你们何罪之有啊?”萧青棠笑了几声,起身往门口去,拿起条盘中的荆条,用指腹压压荆条上的刺,叹息一声,“可惜,新发的荆条刺还不够硬。”
他往椅上一坐,缓缓压下背,拿着荆条在瑟瑟发抖的侍妾跟前扫一遍:“你们说,可不可惜?”
“可惜,可惜。”侍妾连连磕头,“二爷,二爷,妾身知错了知错了,求二爷饶妾身一命……”
“不过。”他似乎并未听见,往后一靠,“软一些的荆条耐用,打不坏,也好。说吧,谁先来?”
侍妾皆是冷汗直冒,忽然,有人哭起来:“妾身只是来凑热闹的,妾身没有说过夫人一句不是,求求二爷放过妾身……”
“没有说过?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他盯着手中转动的荆条看,“我本想着要成亲了,不想徒增杀孽,等过几日便放你们离去。可人就是贱,非要自寻死路。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遂你们所愿了。”
他将荆条往几上一扔,双手往扶手上一放,淡淡道:“笞杖二十。”
候在门外的粗使婆子得了吩咐立即撸起袖子拿着荆条上前,一个婆子按着几个领头的侍妾,另一个举起荆条。
死到临头,侍妾再装不下去,破口大骂:“萧青棠,你暴虐成性,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草菅人命?”萧青棠嗤笑一声,“你们这群痴心妄想拜高踩低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还要不知死活在背后非议我的女人,你们算人?”
“你心情不好便要来折磨我们这些人,非议你又如何?我只恨不得能弄死你!”侍妾狠狠挣扎几下,抬头怒视他,眼中似有横刀无数,要将他寸寸斩断。
婆子一惊,急忙要去捂侍妾的嘴。
“不用堵嘴,让她继续说。”萧青棠嘴角勾起的笑没有衰减,起身走至侍妾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侍妾亦不服,仰着身子,怨恨的眼神杀去。
萧青棠缓缓蹲下,捏住她的下颌,似笑非笑,问:“你好似很有道理,但是我要你进侯府的吗?”
侍妾一愣,眼中的杀意消散几分。
“说,是我要你进侯府的吗!”萧青棠嘴角的笑渐褪,眼中的冷冽杀意升起,“今日这屋里但凡是我抢来的,陛下强行指给我的,站出来,我既往不咎,当场放了她,外赠黄金二百,田宅五十亩。”
屋中一时鸦雀无声。
萧青棠讽笑一声:“凭你们这些破烂货也值得我抢?真以为我萧青棠不长眼,什么破玩意儿都要往家里塞?不都是你们上赶着吗?知不知晓你们每次在我跟前演戏的模样有多好笑多拙劣?以为我不知道?好些人不是宁愿往那个该死小倌手里塞银子也要进我的房门吗?如今怎么自己还不乐意了?难道你们从前一点不知我萧青棠是如何一个草菅人命不得好死的人?”
侍妾咽了口唾液,瘦弱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不是想要荣华富贵?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凭什么?凭你这张烂脸,我就要将金银珠宝捧到你跟前?”
萧青棠狠狠将侍妾的脸甩到一旁,面无表情起身,朝粗使婆子伸出手:“帕子。”
婆子从袖子摸出一张崭新的粗布手帕,颤颤巍巍递上去。
萧青棠看都没看一眼,接过手帕,狠狠擦了擦捏过侍妾的手指,随手扔在地上,踩着长靴蹍了蹍,淡淡道:“笞杖二十,打。”
没谁敢再求饶,屋中只剩下哭声和鞭笞声。
血腥味弥漫开来,萧青棠闭了闭眼,抬步离去:“打完扔出府门,扔远些。”
他不想再与这些人做纠缠,也怪他自己,为了做乐子故意将人留下,到如今却不好收尾了。
“夫人呢?”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蓝天,吐出一口浊气。
“夫人去大夫人那儿了。”侍女回答。
他微微颔首:“待后院处置完了,去请夫人回来。”
“是。”
他抬步往前走,刚至前面,就瞧见站在正房门口的素雨。
“她怎么在这儿?”他问。
“方才夫人正和素雨姑娘说得开心,不肯起身离开,是素雨姑娘将夫人哄出来的。”
“这样。”萧青棠微微颔首,“去吩咐一声,让后院其它侍妾都自行离去。”
裁云看一眼门口的素雨,问:“那素雨姑娘呢?”
“也自行离去。”
萧青棠大步往前走,越过素雨,跨进门槛。
“二爷。”素雨突然开口。
萧青棠停步,回首看她一眼。
她跪下,恭敬道:“妾身自入府虽为侍妾,却名不副实,也自知没有福气侍奉二爷,不敢痴心妄想。如今夫人宽厚,待妾身极好,恳求二爷让妾身为侍女,能在夫人身旁伺候。”
萧青棠挑了挑眉。若将素雨弄走这事儿了,他的确不太好跟姜溶交待,尤其是姜溶那喜服非要素雨来刺绣。恐怕是喜服未完工一日,姜溶便要惦记着这素雨一日。
“也罢,夫人的确很是喜欢你,你便搬去与侍女同住,往后在夫人身旁服侍吧。”
“奴婢多谢二爷。”素雨叩首,躬身退下。
萧青棠继续往房中走,朝裁云又吩咐:“多盯着些,不许夫人与这个素雨独处。”待喜服做完,没什么可惦记了,再将这个素雨打发走就是。
裁云心中有了数,低声应是。
下午,后院的人全处理完了,瞬间清净许多。
姜溶认得许多后院的侍妾,但大多不熟,又长久未见过,人走了也没察觉什么,还如往常一样。
倒是外面的人,听说萧青棠将后院遣散了,又开始想法子折腾。
日头好,过两日要去提亲,萧青棠一早便出门到郊外猎大雁。
天气暖和,大雁多得很,不必多寻,湖边的芦苇荡里就有。
他一个人来的,不想浪费时光,看见大雁便放箭。
一箭放出,正中翅膀,大雁咻得坠落,砸到了人。
第54章
“啊!”是女子的低呼声。
萧青棠皱了皱眉, 翻身下马,警惕靠近。
高树下,杂草丛中, 一个杏衣女子顶着一头乱发抬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你是谁呀?”
萧青棠眉心紧锁, 拿弓指着女子:“你是何人?”
“我是乐安呀,你是谁?”女子眨眨眼,一脸懵懂。
“谁让你来这儿的?”萧青棠眉头越皱越紧。
“我不认识, 他说让我在这儿等着就给我买烧饼吃。”
萧青棠恍然明了, 仰头大笑几声, 笑出尽是自嘲之意。
片刻,他收住笑声,面无表情捡起大雁,转身大步离去。
“你去哪儿?”
他没回答, 又随手猎了一只大雁,策马飞奔而归。
“将这两只大雁包扎包扎, 好生养着。”行至府中, 他将大雁交给招福。
招福见他风尘仆仆,有些奇怪,但并未多嘴, 只接下大雁跟在后面。
没往里面走几步,他又突然道:“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叫来。”
“是。”招福看他一眼,迅速派人去办。
他没等着,先一步进了里面。姜溶正在窗边的书桌那儿打算盘, 他瞧见后心情好了不少, 一边脱下束袖一边往里走。
“这样认真?我回来都未察觉?”他走过去, 将人从身后抱住。
“嗯?”姜溶抬头,“你没猎到大雁?”
“猎到了。大雁翅膀被箭射中, 我叫人捉去包扎了,免得到时死了。”
姜溶腾得起身:“那我去看看!”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拦下:“一会儿再去,等它包扎完,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
“看大夫。”
“看大夫?”她摸摸额头,“我没病呀。”
萧青棠将她抱回来:“不是只有发热才叫生病的,一会儿大夫来看过便知晓了。”
一柱香后,屋子里站了四五个大夫。
萧青棠问:“可有根治的法子?”
“这个、这个……”大夫们支支吾吾,“夫人这是脑子里的毛病,原本就不好治,又生得微妙,不到完全无法自理的程度,故而、故而不好根治。”
“这样……”萧青棠喃喃一声,一拍大腿,做下决断,“这样,有什么医治的法子先拿出来试试,只有一点,不许将人治坏了,至于能不能治好,罪责不在你们。”
大夫们稍放心些:“那就,先开两副药试试?”
“可行。”萧青棠微微颔首。
听见要开药,姜溶才反应过来:“谁吃药?”
“你。”萧青棠知晓她不愿意,急忙补充,“大夫说了,你身体有恙,得吃药。”
“没有!我感觉自己挺好的,我不吃药。”
“不信你问大夫。”
大夫尴尬笑笑:“是,夫人得确是有恙,得防于未发之时,故而要吃药。”
姜溶抱臂磨牙,轻哼一声。
“继续写方子吧。”萧青棠朝大夫摆摆手,又看向姜溶,换了个话题,“要不让大夫瞧瞧你有没有身孕?”
姜溶瞅他一眼:“看。”
他笑了笑,朝大夫招手:“来。”
“我怀孕了吗?”姜溶将手腕递出去。
“未见怀孕的迹象。”
“噢……”她有点儿失落,“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大夫脸上多了些笑意:“这说不准。不过,依夫人的脉相来看,应当没有那样容易有孕,得调理调理。”
“调理?又要喝药?”她垮着脸,抓住萧青棠的袖子,嘟囔一声,“我不想喝药。”
萧青棠拍拍她:“罢了,不想喝便不喝,该有总会有的,没有强求也无用。”
她眼睛一下亮了:“那刚才那药也不用喝了?”
“那不行,那要喝的。”
“哼!”她别开脸。
有外人在,萧青棠不好说什么,只能闭嘴。
人都走了,屋子飘满苦涩的药味儿了,她还垮着脸,萧青棠凑近一些,轻声问:“要不要去看大雁。”
“我才不去。”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真不去?过两日去提亲就要带走的,到时可就看不到了。”
她呲牙咧嘴瞪他一眼,自己起身提着裙子往外跑。
萧青棠不急不慢跟在后面:“你知晓在哪儿吗?”
“不知!”
“脾气大得很。”萧青棠嘀咕一声,往前喊,“那你跑那样快做什么?”
“你管我!”
萧青棠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莫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哄你吃药,还不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别开脸,一个好脸色也不给。
“大雁让招福拿走了,我们去看?”萧青棠哄着她往前走。
那两只大雁已治好了,正在院子外的湖边蹦跶,她一看见大雁,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大跑过去,吓得雁要振翅飞走。
萧青棠上前拦了拦:“你可别把它们玩死了,我后日还要拎着它们去你家提亲呢。”
“提亲为何要拿大雁?”姜溶回头,日光直落在她眼上,刺得她眯了眯眼。
萧青棠上前一步,给她遮住日光:“听闻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只有一只伴侣,象征情比金坚地久天长。”
“噢……”
“我萧青棠此生也只有姜溶一人,愿和她同甘共苦,白头相守。”
她气全消了,猛得扑上来,抱住他的腰身,仰头看着他:“姜溶也只有萧青棠,只爱萧青棠,只和萧青棠共度一生。”
萧青棠忍不住弯起唇,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好久没回姜府了,想不想你娘他们?等提亲这段时日过了,我陪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好,我是好久没回去了。”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想把我剩下的布匹都带回去。”
“都行,都随你。”
萧青棠听她念念叨叨,忽而想起去猎雁时遇到的那个女子。
他们竟以为他喜爱溶宝是有特殊癖好,可他没有,他从没有因她笨而厌恶她,也从未因她笨而喜爱她。
姜溶就是姜溶,天底下只有这一个姜溶。
他只是突然想治好她,等她变聪明了,以后或许就不会有那样多流言蜚语了。
“药好了,将药喝了。”他将碗递过去,“一口喝完便察觉不到苦。”
“骗人!”姜溶瞪他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脸苦得都皱起来了。
他立即端了糖水来给她漱口:“漱口了就不苦了。”
姜溶脸又垮下,漱完口,躲进被子里,又不理人了。
萧青棠也钻进被子,搂住她,要在她脖颈上亲吻,被她拦住了:“不想。”
“为何?”
“药太苦了,苦得我没这个心思了。”
萧青棠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不想便不想吧,即使这样说,也不能不吃药。”
“哼!”她鼓涌着从他怀里离开,“你就是不爱我了,你先前都要想着法儿和我那个的……”
“不是你说的不想?”萧青棠笑看她。
她理直气壮:“你说让我以后不吃药了,我就想了。”
“那不行,你想不想,以后都要吃药。”
她气得拍开他的手:“那你别抱我!”
萧青棠缓缓躺下,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等病好了就不用吃了。”
她没觉得自己有病,也没哪儿不舒服,但拗不过萧青棠,只能每天喝药。
隔日,萧青棠要去提亲,她反手就悄悄将药倒了。
萧青棠正在姜府大厅坐着,听着那些人说些场面话。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脸黑了又黑,但始终没有发脾气,老老实实坐在那儿。
姜家夫妇倒是有点儿犯怵,若不是前几日还听别人说在路上瞧见了女儿和萧青棠,他们俩都要以为姜溶已遇害了。
“二郎对小溶很是上心,那两只大雁还是他前几日亲自去捉回来的呢。”徐氏哪儿能瞧不出来?立即从中打圆场。
“哦哦,这样……”厅中的人都忍不住朝地上的两只大雁看去。
那两只雁看着是挺生龙活虎的,应当是被好生照料过的,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
“小溶也很喜欢这两只雁,这两日常在湖边和它们一起玩呢。”
“溶溶,她、她还好吗?”姜夫人看一眼萧青棠,心有余悸,“我们许久未见到她了。”
不待徐氏说话,萧青棠便答:“先前跟她商议过了,等这些流程走完,我便带她来,届时还是从姜府出嫁。”
“这、这……”姜夫人激动地左右看一圈,握住儿媳的手,按捺住激荡的心,“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我们这边也能早有准备。”
“不用你们准备,我会为她置办好嫁妆。”说罢,萧青棠又觉得不妥,还是补充一句,“你们想办也好,只一点,不许陪嫁侍女和仆人。”
“这……”姜夫人有些不愿意,陪嫁自己家的人过去,万一以后人出了什么事儿,还能有家里人帮衬着,再不济,还能跑回来传个信儿,“姜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侍女仆人是好好教导过的,皆是安分守己,不会给侯府惹麻烦。”
萧青棠懒散靠着椅背,没有回答。
徐氏看他一眼,又看姜夫人一眼,笑道:“二郎喜欢清静,不喜在院子里添太多人,想必二位也听说了,前些日子,二郎将后院的人全遣散了。”
“可……”
姜夫人仍旧不愿,却被姜侍郎拦住:“是有耳闻。这样也好,侯府教导出来的侍女定是个顶个的好。”
他心知肚明,依照萧青棠的脾性,即便今日能将自家的人送去,回头萧青棠也一样会将人弄走,还不如现下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你既是诚心娶我小妹,敢不敢与我约法三章?”姜淮站出来。
“说来听听?”萧青棠掀了掀眼皮子。
“好。”姜淮走至厅中,“其一,不得宠妾灭妻,其二,嫡子未生不得有庶子,其三,若实在对我小妹烦了腻了,便一纸休书放她回家。”
萧青棠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约法三章?”
“你!”姜淮一急,险些要与他动手。
他不慌不忙,慢慢悠悠道:“其一、不纳妾,其二、不狎妓,其三、此生只忠于姜溶一人。”
第55章
在场之人全惊住了, 厅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淮才道:“不必如此,你只答应我说的那些便行。”
“怎么?姜大郎君不会做不到吧?是不是背着令正在外面还有旁的女人?”
“你少胡言乱语!我姜家家风清正, 断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事。”姜淮高声反驳。
萧青棠不甚在意, 自说自话:“我只应我说的那三条,旁的我不应。”
“好!”姜淮瞥他一眼,朝侍女吩咐, “拿纸笔来!”
两三笔写成, 他起身走近, 往纸上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签字画押。
姜侍郎姜夫人皆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话引到别处:“那婚期呢?”
这个萧青棠不大清楚,由徐氏作答:“我略翻了黄历, 既要吉日又要合他们俩的八字,日子还真不多。近一些的, 九月有个日子, 要么就得明年开春了。只是九月太急了,不知来不来得及准备。”
姜家人信不过萧青棠,怕夜长梦多, 他出尔反尔,立即道:“不急不急,早知女儿要出嫁,家里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二郎呢?”
“这边应当也来得及。”萧青棠想了想, “其它的很快便能备好, 就是她的喜服, 她非要自个儿盯着,耽搁些时日。不过也无碍, 叫人赶一赶,能做出来。”
徐氏以帕掩唇,轻声笑道:“我早与你们说了,二郎对小溶上心得很,你们偏不信,现下可放心了?二郎对小溶的事儿那可是如数家珍呢。”
大喜的日子,萧青棠不好甩脸色,可更不愿脸红,只能沉着脸,越发难看。
姜淮看他一眼,也越发讨厌:“九月不错,那就定下了,过几日叫小妹回来备婚。”
“不行,还早着,等快九月时再说。”萧青棠一口否决。
“哪有这样的道理?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等流程过了就送小妹回来。”
“我说具体日子了吗?”萧青棠淡淡瞥他一眼,“况且天热了,她受不了热,我们要去郊外的庄子避暑。有凉快的地儿不要她去,非得跟你一起受热,你脑子有毛病?”
姜淮闭了嘴,后退几步,坐了回去:“你记得八月将人送来。”
“也不一定是八月,总之婚礼之前,我会送她回来。”萧青棠起身要走,想起今日是来提亲的,又默默坐回去。
徐氏笑了笑:“既然说定了那就好办了,这段时日还要我们都花些心思,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姜夫人连连点头:“是、是。快日午了,不如留下一起吃顿便饭?”
徐氏看萧青棠一眼,揶揄道:“某些人已等不及要回去见人了,留他用膳,他恐怕也会食不下咽,我们便不叨扰了。”
“也好也好。”姜夫人也悄悄看萧青棠一眼,缓缓起身送两人出门。
两个主人家送别,免不了又要说些没完没了的场面话,萧青棠不想在等,留下一句“先告辞了”,便转身离去。
姜夫人看看他的背影,心中还是担忧:“真是他主动说完成亲的?”
徐氏笑着拍拍姜夫人的手,低声道:“夫人以为他为何这样心急回去?还不惦记着家里的人?我跟夫人交个底。”
“什么?”
她靠近一些,以手作遮掩,在姜夫人耳旁轻声道:“陛下看重二郎,并不是没有私下给二郎指过亲事,只是他不肯。还有,前段时日,他将那些侍妾遣散,据说是因为那些侍妾在私下非议小溶。侍女还说……”
她左右看了一眼,将姜夫人朝角落里引了引:“侍女说,听见二郎说了,后院的侍妾都不是他强掳去的。我后来差人去问过那些侍妾,无意间得知,二郎似乎并未碰过她们。”
姜夫人怔了怔。
她接着道:“故而,他今日所言并非心血来潮,他待小溶是真心的,只是性子有些古怪,夫人大可安心一些。”
姜夫人听了,也的确觉得萧青棠古怪,但未多说什么,与人道了谢,将人送出门。
晚上休息时,她低声与姜侍郎提起:“你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似乎也没必要说假话。”
姜侍郎镇定得很:“管她说的事真的还是假的,总能瞧出她对我们家二娘还是颇为不错的,往后要与她打好交道。她毕竟在平南侯府里,和二娘离得近,往后也能照看一二。”
“也是。”姜夫人躺回去,“多走动走动,往后也好有借口去看看溶宝。”
—
姜溶还是不愿意吃药,她把药倒掉的事转头就被萧青棠知晓。萧青棠自然不许她不吃,但她也不许萧青棠碰她。
可萧青棠能忍住不碰她,她却受不了顿顿吃药。
临近晚上要吃药时,她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往徐氏那儿跑。
萧青棠转身没瞧见人,急忙往外追:“夫人呢?”
“往大夫人院子里去了。”
他松了口气,快步追上去,要将人逮住时,那道草绿色的身影溜进萧长聿的书房里。
“姜溶!”他大呵一声,也闯进书房,正好瞧见人躲在萧长聿身后。
这两人,一个古板严肃,一个呆头呆脑,自然不会有什么,但他还是看得生气:“你给我过来!”
“我不去!你非要我喝药!”姜溶抓住萧长聿的手臂,“大兄,我没有毛病,他非逼我吃药,他想苦死我!”
“大夫都说了你要喝药!我是你丈夫,难道会害你不成?你赶快给我过来!不要逼我说第二遍!”
萧长聿皱眉:“你这样凶做什么?什么病?要日日吃药?”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你先让她过来。”
“我不去。大兄,你要救我。”姜溶抓得越发紧了。
萧青棠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前,将人一把拽了出来,拎着要往外走:“我们夫妻俩的事,我们自己会商量,不劳兄长费心。”
“慢着。”萧长聿起身。
“兄长这是何意?”萧青棠搂住姜溶转身,扯了扯嘴角,“她是我的妻子!”
萧长聿脸一黑:“你乱扣帽子也莫要扣到我头上来。我只问你,弟妹有什么病,要日日吃药?是药三分毒,你别胡来,把人折腾生病了。”
“是是是,大兄说得……”姜溶对上那凌冽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
“你先出去,我回去再收拾你!”萧青棠低斥一声,轻轻将她往外推了推,顺手关了门,往木椅上一坐,沉着脸道,“我想治治她脑子里的病。”
萧长聿深吸一口气:“你先前难道不知晓她与常人有异?你若真嫌弃,换一个就是,何必非要折腾她?”
萧青棠气急,梗着脖子喊:“我嫌弃她?我何时嫌弃她了?我若是嫌弃她会愿意娶她为妻?你又何尝不是在给我扣帽子?”
萧长聿头一次被这个弟弟问住,眨眨眼,缓缓坐下,语气缓和不少:“那是为何?”
“因为旁人以为我是他娘的对傻子有癖好才要娶她!”萧青棠怒吼一声。
“说话就说话,不要说些粗俗之语。”萧长聿有些惊讶这个回答,但面上还是平静的,“姜家将她照顾的极为仔细,若是真有法子,早就治好了,也不会留到现下。况且她现在只是迟钝一些,并不影响什么,没必要这样折腾。你好好想想吧。”
沉默半晌,萧青棠淡淡道:“知晓了。”
他还是不想放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大兄都说了,不许给我喝药。”姜溶反驳。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
萧青棠放下药碗,静默坐在床边,盯着地面看。
恍惚之中,姜溶似乎瞧见烛光下他眼中的湿意。
“我……”她心里不由得也好难过,便朝他挪近一些,抓住他的手腕。
“前几日还说只爱我,今日便又说这样的话。”萧青棠眼角微红,语气疲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离旁的男子那样近?你为何总记不住?”
姜溶慢慢垂下眼,抓他的手动了动,有些委屈:“大兄不是你兄长吗?也算别人吗?”
他咬牙肯定:“是!任何男人都是!将你单独放在任何人身旁我都不放心!你根本不懂那有多危险!”
“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说呀,不要凶我好不好?”
他闭了闭眼,紧紧抱住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你亲生兄长也不可以。”
“好,我记住了,你别伤心了。”
“我没、我……”他轻轻捧着她的脸,“我对你不好吗?为何要说那种话来气我?”
近在咫尺,姜溶几乎能感觉到他脸上挂着的泪的热意,她瘪下嘴,轻声回答:“因为你让我吃药,我不想吃。”
萧青棠气笑了:“我就知晓你是故意气我的,你聪明着呢。”
姜溶给他抹抹眼泪:“你别哭别哭……”
他闭了闭眼,想平复平复心绪,姜溶以为他还在伤心,急忙解开腰间的系带,上前抱住他。
他笑着抹掉眼泪,推了推她:“我不要这个,我要你说爱我。爱不爱我?溶宝?”
第56章
“我爱你呀。”姜溶靠近一些, 在他脸颊上啄吻,“我是爱你的呀。”
他笑了,眼中未干的泪光还在闪烁。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在她唇上浅吻:“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吻越来越深,大掌握住她的肩头,姜溶清醒一些, 推了推跟前的人, 小声道:“你不是说不要这个的吗?”
“方才不要, 现下要。”萧青棠反手放下帐子,抱着她翻滚进柔软轻薄的被子里。
夜渐深,烛火跳动几下,映出薄纱床帐里的两人。
他们面对面侧卧着, 萧青棠轻轻抹掉姜溶鬓边的香汗,柔声道:“是人皆有自私贪婪的一面, 名门望族如此, 皇家贵胄亦是如此。不能轻易相信他人,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要保持三分戒备,尤其是姑娘家。”
“嗯, 我记住了。”她认真点点头。
“在外轻易不要吃旁人给的食物,不要一个人去人少的地方,不能单独和人处在密闭空间,无论男女, 都不可以。和男子相处时, 尤其要注意, 不要隔得太近,语气太过亲昵, 始终要与人保持距离。”
“我记住了。”
萧青棠亲亲她的脸颊:“那你重复一遍。”
她看着床顶,磕磕绊绊颠三倒四说了一遍,但意思大差不差。
“好,记住了就好。”萧青棠欣慰许多。
“嗯。”姜溶眨眨眼,握住他的手腕往身前放,手心覆盖住他的大掌,将他手指收起。
他微微惊讶:“怎么了?”
姜溶腼腆垂眼,悄声道:“还要。”
萧青棠当即便有感觉,弯着嘴角,扣住她的腰,欺身而上。
天越发热了,不久,两人便是一身热汗,黏黏腻腻,贴在一块儿,翌日晌午,干脆收拾了东西直接往庄子里去。
郊外凉爽,夜里还要盖被子,人轻松不少,但药还是要喝的。
姜溶吃药就跟要上刑似的,柳眉圆眼全皱在一块儿,可也不见有什么成效,她照样玩泥巴玩得开心。
萧青棠又端着药碗进门,她又瘪着嘴,哭丧道:“又要吃药了?”
“都凉好了,来,一口喝了,喝完吃两块蜜瓜就压下去了。”萧青棠走过去,将药碗递出去。
“可不可以不喝了?”她抱住他的腰,仰着头,用泪意盈盈的双眸看他。
如此场景每次喝药时都会发生,可这一回,萧青棠犹豫了。
这样做到底是为何呢?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是有特殊癖好?可他从前不是最不在意旁人看法的吗?
他思索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将药碗放下,轻轻抱住怀里的人,低声道:“好,不喝了。”
姜溶一愣,猛得直起身,险些撞到他的下颚,惊喜问:“真的?”
“真的,以后都不喝了。”他往后仰了仰,笑着道。
“太好了!太好了!”姜溶高兴地抱着他又蹦又跳,“我就知道,萧青棠对我最好啦!”
他弯着嘴角,垂了垂眼,什么也没有说。
姜溶紧紧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那不喝药了,是不是就回去了?天不算热了。”
他觉得好笑,轻轻捏起她的下颚:“你以为我是害怕兄长,才带你跑来这里的?”
“不是吗?”她眨眨眼。
“我谁也不怕。”萧青棠点点她的鼻尖,“我只怕你。”
“怕我?”
萧青棠最怕她哭,像上回躲在被子里不肯理人那样:“你不知晓?你有时可凶了。”
“我凶吗?”她挺直腰,“我哪儿凶啦?你胡说。”
“上回,我让大夫来给你看病的时候。”
“那是你先把我惹生气的,我不凶你凶谁?”
“还挺机灵。”萧青棠笑笑,“过几日再回去,这里挺好的,没人打搅。”
最重要的是,要等喜服做好了、将素雨放出府后再回去,免得姜溶回去后又要与人混在一块儿。
他总觉得这个素雨心思不简单,留在府中迟早会出事。
姜溶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在庄子里玩得比在府里还开心。庄子里养了很多牲畜,还有菜园子能让她祸祸,比府里有意思多了。
他们原本还想多待段时日,但中秋前夕侯府突然有人来信。
“何事?”萧青棠正和姜溶在钓鱼,头也没回一下。
招福没敢抬头偷偷打量,恭恭敬敬答:“大夫人说,宫里来信了,叫您出席中秋夜宴,请您早些回府,免得明日赶不上。”
“我知晓了。”萧青棠眯了眯眼。
他要成亲的事儿并没有瞒着,乐意打听的大概全知晓了,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知皇帝心里是如何想的。
去一去也好,这算是最后一关,这一关过了,以后便没什么事儿了。
他摸了摸姜溶的脑袋:“走吧,收拾收拾回城里。”
姜溶扭了扭,躲开:“我不去,你自己去,我要留在这儿钓鱼。”
萧青棠弯下腰,在她耳旁轻声道:“那你晚上要一个人睡了,我也不能确认这里后山有没有什么鬼怪。”
“那我还是回去。”她腾得起身,迅速收好鱼竿。
萧青棠忍不住弯起嘴角,将鱼竿抽走,揽住她的肩:“走,让她们收拾。”
“那个什么夜宴,我也要去吗?”
“你不去,你在家里,想吃什么让她们做。我晚上会回来,只是或许会回得稍晚一些,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那夜宴在哪儿?都有什么人?”
萧青棠捏捏她的脸,笑着道:“在宫里,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人,大概就是皇帝皇后还有一些皇亲国戚之类的。”
她好奇:“皇帝是什么?”
“皇帝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官儿,能管所有人,一句话就能要了别人的命。”
“噢,这么可怕呀。”
“所以你还是不去为好,免得说错了话,小命丢了。”
她赶紧站直摇头:“那我还是不要去了,你也要小心点儿,早些回来。”
萧青棠低低笑出声,碰了碰她的额头:“好,我一吃完饭立即回来。”
他本来也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场合,平时也是吃完饭就回,能不多待就不多待。且像中秋这种节日,一般也都是些宗亲参加,没什么别的人。
不过,今年中秋好像格外热闹,一眼望去好几个年轻的女子,他一个也没见过。
男女不在一块儿游玩,直至晚上宴席才又一起用膳,只是男女不同席,不用挨在一块儿,他也就没多想什么,只盼着宴席结束早些回去。
台上不知是谁开头,聊起了成婚的事。
皇后道:“永安伯爵府的二娘子性子文静、举止大方,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可相看过了?”
伯爵夫人起身答:“回皇后的话,她刚及笄,前一段时日老伯爵的丧期刚过,还没来得及给她相看。”
“那是了,还是耽搁了。”皇后笑着朝皇帝道,“不如陛下给她指一门亲事?也免得永安伯操心。”
“若能得陛下亲点,那可是臣女百年修来的福分。”永安伯起身叩谢。
皇帝微微颔首,左右看了一圈,似是经过一番仔细斟酌,缓缓道:“平南侯之弟,萧青棠。”
萧青棠一怔,当做没听见。
“已二十有六,年轻有为,还未娶妻,正好婚配。”
“臣叩谢陛下。”永安伯连连恭拜,伯爵府的二娘子也起身去叩谢皇恩。
唯独萧青棠,一动不动。
萧长聿知晓他的驴脾气,看他一眼,没有催促。
“青棠,青棠?”台上的皇后开口了,“可是隔得太远,未曾听清?是好事儿,陛下为你和永安伯爵府的二娘子指婚了。”
萧青棠再不能当做没听见,缓缓起身,步子也没挪一下,淡淡道:“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已定下亲事,若因陛下圣旨而撕毁婚约,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一个对小家都不守信的人,又如何对大家守义?”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着实令人费解,但也不无道理,不爱凑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等着下话。
皇后却笑着道:“还真是巧了,不如效仿娥皇女英?”
“臣提亲之时已与姜家约法三章,此生忠于姜家二娘子姜溶一人。”
台上台下一片静默,气氛陡然低沉几分,皇后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再圆过去,只能看向皇帝。
皇帝却微微垂着眼,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沉声下旨:“好,那便赐平南侯府二郎萧青棠与永安伯爵府二娘钟嘉柔择日完婚。”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萧长聿不动声色拦住他:“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弟妹想想。”
他紧咬牙关,只能暂且坐下。
永安伯爵府的人已去领旨谢恩,他却不肯动,萧长聿无奈,只好找了个借口代他前往。
只是同桌隔得不远的人将他们话听得清清楚楚,哪儿能不知到底为何?不过不敢在此多说罢了。
皇帝也给了面子,没有深究,可萧青棠不愿就这么过去。
他看着皇帝从上首离开,不顾萧长聿的阻拦,立即起身,跑去永安伯爵府落座处,抓上钟嘉柔便往前去。
皇帝心绪本就不佳,又饮了些酒,见他撞进殿门,气得怒呵一声:“你还嫌闹得不够吗!”
他半点儿没怕,松了人,一字一顿道:“我已定下亲事,绝无可能再娶别人,莫说平妻,即便是纳妾、外室,我也段段不会接受!”
第57章
“朕是天子!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我不管是谁, 任何人都无法说动我!”
他这样忤逆皇权,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小命不保, 可皇帝看着他这副样子, 是又恨又爱。
这样强硬的脾气才像他的儿子,可这脾气全是为了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女人!
皇帝越想越气,怒斥:“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我怎么了?我只是不想娶一个我不爱的人, 我有错吗?何况在此之前, 我根本没见过她, 你不信便问她,她可真心实意愿意嫁给我?”萧青棠看向身旁的女子。
钟嘉柔从小被教育得极好,一切为了家族利益,唯父母命是从, 行事落落大方,即便是方才被落了面子, 心里有些难堪也未表露半分, 此时亦是。
“好,我明白,圣旨在上, 你无法拒绝。”萧青棠咬了咬牙,“我只问你,是否是真心实意愿意与我成亲?”
“是。”钟嘉柔缓缓垂下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要嫁给谁自然就爱慕谁, “臣女仰慕萧郎君已久。”
“好好好!”萧青棠气得双手叉腰在原地走来走去, 始终没有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突然朝人大吼一声, “下贱!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回答是,可你偏偏要加上后头那句来恶心我!你仰慕的不是我!是皇帝的宠幸!我看你不如直接进宫当妃子来得便利!”
饶是钟嘉柔这样仪态端方的人听到这番话,也不禁浑身颤抖,掉了眼泪。
皇帝更是听不下去:“混账!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眼里还有人伦法度吗!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为了争夺那个傻子,险些废了赵王府中老三的一只手!”
“她不是傻子!她是我妻子!”萧青棠目眦尽裂,“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还算什么男人?我只废他一只手,已是够给赵王府面子,我早该弄死他!”
皇帝缓了好几口气:“我未曾阻止你娶姜家的小娘子,只是她实在不堪掌家,得有一个合适的人来帮你操持家业。”
“不需要,她不傻,她聪明得很,家里的账本、外面铺子的账本都是她在管。我娶她不是为了赌气,我真心喜欢她,这辈子只喜欢她,旁人若非要挤进我与她中间,我只能叫她竖着从乌金院进来,横着从乌金院出去。”
他说罢,拂袖而去。
“青棠,你就不怕朕下旨让她进宫吗?”
萧青棠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淡淡道:“老夫人知晓臣要成亲,前两日背着臣将她叫过去,给了她一个破玉佩,她喜欢得很,和家里最值钱的玩意儿放在一起。”
皇帝默了默,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臣告退。”萧青棠大步离开,没有回到席间,直接出了宫。
他心里清楚,皇帝未处罚他,不代表皇帝会因为他的话而收回圣旨,皇帝是铁了心要将这个钟嘉柔塞到他这儿。
没关系,以后所有与钟家有关的事,他全不参与,也绝不会去迎亲。
他要让钟家知道,即便与他联姻,也得不到半点儿好处。
只是此事……他没想好该怎么和姜溶说。
或许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悄声走近院中,朝守门侍女问:“夫人睡了吗?”
侍女摇摇头:“还未。”
“噢。”他轻声推开门,往里走了几步,一眼望见坐在床上的妻子。
“你回来啦!”姜溶快速爬下床,趿拉着鞋子,朝他跑来,抓住他的袖子左看看右看看。
他好奇跟着她看:“在瞧什么?”
“我看看你受伤了没,你不是说宫里很危险吗?”
萧青棠一下笑了,心中最后一点儿郁结之气也随之消散,低头去吻她:“没,没那么容易受伤。”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帮我解腰带?”萧青棠在她耳旁悄声道。
她耳尖动动,脸颊微烫,帮他解下腰带,脱去外衫。
卧室只点了两盏灯,有些暗,她手慢,萧青棠等不及了,随手扔了衣裳,双手托着她,将她抱起,大步往前走。
“我等不及了,怎么办?”他嗓音暗哑。
姜溶抱紧他的脖子,害羞回应:“那你、那你现下就……”
他勾起唇,停在墙边,将她后背靠着墙。
“怎么已经有水了?”
“我不知道呀,方才给你解玉勾时就这样了……”
萧青棠骂了一句粗话,一口咬住她的脖子,狠狠鞭笞。
她被弄得痒痒,哼哼唧唧叫唤,扭着脖子躲,萧青棠却不肯放过她,不一会儿,她便上气不接下气,动弹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她累得直接睡着了,萧青棠餍足,却半点儿睡意也没有,借着夜明珠的光盯着她看。
他不想她知晓皇帝指婚的事,知晓这事儿除了伤心外没有其它的好处,而且若是瞒住了,以后偷偷将人弄死也方便些。
可此事闹得这样大,明日莫说是平南侯府,恐怕全京城的人都要知晓了,他得想法子瞒住。
翌日,趁人还没醒,他叫来几个管事的侍女,厉声吩咐:“将话传去整个侯府,从今日起,无论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许与夫人说。”
侍女没明白缘故,恭敬应下,奔向转告。
过了两三日,赐婚的消息在府中传开了,众人才清楚,忍不住三三俩俩说一些闲话,不敢在乌金院里说,在院外说却是可行的。
“这伯爵府,是哪家?”
“是永安伯爵府,姓钟,祖上和天家沾亲带故的,也算是皇亲国戚呢。”
“那、那那伯爵府的娘子好相处吗?对待下人严不严苛?”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别人传的。”
“可夫人该如何自处?二爷那样喜爱夫人,亲事都定下了,难不成要夫人当小?”
“这我也不清楚。但伯爵府要比姜家厉害吧?又是陛下赐婚,肯定是不会做小的,要做小也只能是夫人……”
“那可就愁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往后二爷要是与那什么伯爵府的日久生情了,夫人那种情形,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
众人皆是一阵叹息。
素雨听了好一阵子,默默离开。
她们所担忧的,正是素雨所担忧的。
她好不容易盼到姜溶嫁入乌金院,往后好沾她的光一起享福,可现下突然又杀出个什么伯爵府的。
别说那伯爵府的严不严苛了,即便是好相处,可等伯爵府的陪嫁侍女一来,还能有她的位置?她可是听说了的,二爷不许姜家陪嫁侍女。
她可不信什么男人的宠爱与忠心,她只知,若她再不做些什么,她和姜溶以后都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夫人有过问喜服的事吗?”她朝正房走去,停在门口,轻声朝守门的裁云问。
“并未,你有何事禀告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前两日生病,耽误了进程,怕夫人问起,提前来说一声。”
裁云点点头:“好,我知晓了,若夫人提起,我会跟她禀告。”
“多谢。”素雨缓缓退下。
她能感觉到裁云在拦着她,不许她和姜溶单独相处,只是去试探试探罢了,况且二爷似乎在里面,她进去了也没用,只能暂且等着。
二爷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家里吧?
快至月末,萧青棠果然出门了,单独一人去铺子里查账。
素雨猜都不用猜,便知晓他是不敢带姜溶出去,怕姜溶在外面听见什么。
人走了,但裁云还守在门口,她不敢贸然接近,一直等到午膳时,她帮着侍女一起往房中送菜。
她坚信,只要姜溶一见到她,定会想起喜服的事。
姜溶看见她,果然开口:“素雨?喜服绣得怎么样了?”
她顺势接过布菜的活儿,上前一步:“裁云可和夫人说过了?奴婢前些时日生病,耽搁了一些。”
“噢,好像说过。”姜溶默默算了算婚期,有点急了,“但是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呀,能按时做好吗?”
“奴婢这几日夜里赶一赶,应当能的。”
姜溶摆摆手:“罢了罢了,等我吃完饭自己去看看。”
素雨垂了垂眼:“是。”
姜溶迫不及待吃完饭,牵着她就往外跑,旁人都赶不上。
她往后看一眼,飞速道:“夫人,奴婢有关于二爷的事要单独与您说,可裁云一直盯着奴婢。”
姜溶脚步一顿,看她一眼,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跑。
直到绣房,姜溶突然蹲下捂住肚子。
“夫人,您怎么了?”素雨高声问。
裁云也匆匆跑来:“夫人。”
姜溶皱着眉头道:“我肚子好疼。”
“那奴婢这就派人去叫大夫。”裁云转身就要走。
可这要不了多长时间,素雨立即补充:“要不去将二爷请回来?若是夫人真生病,二爷知晓恐怕会生气。”
裁云连连点头:“好好。”
“不过这府里也没几个能出府门,还要有劳你了。”
“好,我这就去。剪霞去大夫人那儿了,你快叫几个侍女帮忙将夫人送回房。”裁云交代完,转头就走。
素雨看着人走远,左右招呼两个侍女将姜溶一起扶回去,却在要进门时将人拦住了:“夫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你们现在门口候着。”
小侍女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门口站着。
素雨扶着人进门,在床上坐下,噗通跪地,开门见山:“夫人,陛下为二爷指婚,二爷要另娶他人了!”
第58章
“你说什么?”短短一句话, 姜溶半晌没能明白。
素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皇帝您知晓吗?”
姜溶认真答:“我知晓,萧青棠跟我说过, 皇帝是最大的官儿。”
“对, 现下就是这个最大的官儿要二爷和另一个女人成亲,永宁伯爵府的,姓钟。”
“皇帝说要他娶别人, 他就要娶别人吗?”姜溶不觉慢慢抓住褥子, 心中只剩茫然。
她以为所有的事都是任由她选择的, 她和萧青棠在一块儿是因为她喜欢,往后她不喜欢了也能离开。她从未预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情形。
“是。”素雨垂下眼,“皇帝要谁怎样, 谁就必须要怎样,即便是要二爷去死, 二爷也无法拒绝, 更别说是成亲这种小事儿。”
她有些无措,萧青棠真要娶别人了吗?不会的,他说过的, 他们之间不可以有别人:“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素雨抓住她的手:“夫人!现下不是该想‘你们’该如何的时候,您该想的是‘你’该如何。”
她不明白:“为何?”
“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旦伯爵府的娘子嫁进来, 便有留住二爷心的机会, 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 往后这乌金院可就是由她做主了。”
“不会的……”她这么说,可眼中的泪意已开始反光, “萧青棠说过的,只会有我一人。”
“男人的这种话不做数的,夫人。”素雨指着外面道,“夫人你可还记得后院的那些女人吗?”
姜溶摇摇头,眼中泪珠摇摇欲坠。
“对,您连什么是‘姨娘’,什么是‘侍妾’都不知晓。那奴婢告诉您,男子不止可以有妻子,还可以有妾室,侍妾就是妾室,下人们尊称一声姨娘。不止您可以唤二爷夫君,姨娘们也可以唤二爷一声夫君,不止您可以为二爷生儿育女,姨娘们也可以。”
姜溶记得是有姨娘这回事,她问过萧青棠,可萧青棠似乎并未回答过的。
后院的那些女人……她们穿得与前面的侍女不一样,自称一声“妾身”……还有上回她说要打发走的向妙仪,也自称“妾身”……
怪不得,向妙仪敢那样明目张胆在萧青棠身旁晃悠,原来竟是名正言顺的……萧青棠也是向妙仪的夫君,向妙仪与他亲近又如何,原来竟是她错了。肉文清水文都在叩裙⑤2④9081久2
后院那么多女人啊,那一排屋子都没有空过,原来都是萧青棠的女人……
她张了张口,泫然欲泣:“你,是不是,也是?”
素雨看着她,缓缓点头:“是。”
“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他……”她嘴唇颤抖,眼泪往下淌,有些喘不上气。
“二爷并未宠幸过奴婢。”素雨垂眼,“至于旁的那些人……奴婢便不知晓了。”
姜溶眼泪一直往下掉,不想再问什么了。
那样多女人,他没碰过一个?可能吗?说不定他不在家时都是去了别的女人那里,在和别的女人睡觉。
她捂着心口,以为这样能好受些,可绞痛仍旧袭来。
素雨紧紧抓住她的手:“夫人,听闻伯爵府的娘子温婉贤淑,待她嫁到侯府,侯府可还有您的容身之地?二爷本就觉得您迟钝,不愿您诞下子嗣,您什么都没有,待伯爵府的娘子一来,待她有了二爷的孩子……”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她哭得弯了腰,早起萧青棠为她插在头上的那只步摇叮咚作响。
“可奴婢不说,这些事就不存在吗?”素雨往前挪了两步,直起身抱住她,“不会。但是夫人,我们还有机会。趁伯爵府的娘子还未来,您要怀上二爷的孩子,一会儿大夫来,我们便问大夫要方子,让您早些有身孕。然后您就当作什么都不知晓,一直留二爷在您房里,让二爷愧疚,不许二爷将管家权交给那一位……”
素雨还说了很多很多,她什么没听清。
她只知道萧青棠欺骗她、嫌弃她,担心她身子或许只是个谎言,萧青棠只是不想和她有孩子。
至于那个什么爵府的女人,她不想和她斗,她只想回家。至于萧青棠,脏东西!她不要他了。
“我想回家。”她喃喃一声。
素雨一怔,急忙道:“二爷定是不许的,他连放您一人出门都不肯,您不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姜溶顿了顿,“为什么他要和别人在一块儿,还不许我走?”
“男人便是这样的,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总是不嫌多的。”
她没接话,就这样愣愣坐在床上,时不时便有一股泪冒出来。
大夫来了,在和她说话,她没有回答,是素雨替她答的。
“依夫人的情形什么时候能要上孩子?”
“夫人身子不大好,得喝药调理一段时日再看。”
“能不能不喝药?食疗可行?”
“食疗也行。”
……
萧青棠赶回来时,大夫已走了。
他冲进门,见姜溶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当即慌了神:“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素雨跪在一旁答:“只是刚用完午膳跑了几步,有些积食了。”
“好好儿的,在家跑什么?”
“夫人急着去瞧喜服。”又是素雨回答。
萧青棠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都先下去。”
“是。”侍女缓缓退出。
门一关,萧青棠立即抱住床上的人,轻声细语哄:“我问过了,喜服能按时做好的,别担心了。肚子还难不难受?我给你揉揉?”
姜溶将那只大掌挪开,往床里坐了坐,钻进被子里。
萧青棠直觉不对,有些心慌:“怎么了?”
“没什么。”她淡淡道,嗓音有些沙哑。
萧青棠顿了顿,朝她靠近一些,轻声问:“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没。”她失望,然后是生气,回头冷冷瞥他一眼,“我身体不舒服,你能不能不要吵我了。”
萧青棠被这眼神看得心一下凉透,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盯着那乌黑的后脑勺许久才回过神,也只是轻声往外坐了坐。
他不敢再说话,姜溶脸色的确不太好,苍白得厉害,可他就是觉得哪儿不对。
他往后看一眼,悄声出门,朝侍女招招手,轻声问:“可有人在夫人跟前说了什么?”
侍女微愕,摇了摇头:“没有,夫人腹中难受,一直在房中等大夫。”
他点了点头,缓缓转身,慢慢往回走。
听见他的脚步声回来,姜溶立即抿住唇,不敢再哭,怕他发现。
或许素雨说得对,萧青棠不会放她离开,她不能让人发现,她要找一个机会偷偷离开。
萧青棠也并未发现,被凶了一通,他不敢再打搅,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可直至夜幕降临,姜溶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看了看时辰,忍不住上前和她说话:“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想吃些什么?”
“我不舒服,不想吃。”
“再不舒服也多少要吃些,让人炖些汤来?”
“我说了我不吃。”
萧青棠垂下眼,心中刀扎得难受:“是我哪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姜溶一愣,冷冷道:“没有。”
萧青棠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顿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你想用膳了唤我。”
“嗯。”
萧青棠没能等到她开口。直至夜深,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他转头,才发觉人无意间挣脱被子,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他还是觉得不对,又悄声出门去问讯侍女,但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没人敢在夫人跟前乱说什么。
“溶宝?”他轻轻唤一声,轻手轻脚挤上床。
“嗯?”姜溶没睁眼,迷迷糊糊的,像往前一样抱住他。
心中堵着的巨石立即落下,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明日告诉我,好不好?”
姜溶又睡着了,脑袋枕在他肩上,没回答。
他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脸,打算明日醒后再说,可第二日,姜溶翻脸不认人了。
“松开!”
他被推得猝不及防,一下清醒过来:“怎么了?”
姜溶瞅他一眼,绕过他,从床尾下去,穿上衣裳出了门。
他急忙追上去:“去哪儿?”
“不要你管!”姜溶甩开他的手。
侍女们早起了,都在院里各自忙碌,突然听见声音,都转头看来。
萧青棠并未理会,先将人拉回来,又问一遍:“去哪儿?”
“去嫂嫂那儿。”姜溶又要甩他。
他一把抱起她:“脸都还未洗,急什么,先洗了脸再说。”
“松开我!你松开我!”姜溶剧烈挣扎起来,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声音,侍女不敢再看,默默垂下眼。
萧青棠仍旧好声好气哄她:“我究竟哪儿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好不好?”
她却半点儿不想听:“没!你松开我!”
“我可以放你下来,但你不许再跑了,洗漱完后再去长嫂那儿,可好?”
他力气太大了,姜溶和他硬来根本挣不脱,只能虚以委蛇:“好。”
萧青棠放她站在地上,见她没有要跑的意思,没再拦着她,只跟在后面继续问:“有什么事儿是不能直说的?是我昨日出门没带你去?”
她没说话,默默洗漱。
“还是我昨日赶回来太晚了?”
她还是没说话。
萧青棠没放弃,继续猜测,可她一直不予理会,洗漱完转身便出了门。
“姜溶!”萧青棠在后生气喊了一声,但姜溶跟没听见似的,他只能跟上去。
他越走越快,姜溶也越走越快,摆明了就是要躲他。
萧青棠再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困在怀里,低声又问:“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
“没。”她别开眼,身子绷得僵直,“你没事要做吗?”
“我能有什么事做?我每日不都是和你一块儿的?你不想我跟着你?”
她一个也没回答,只道:“那我有事要做,你松开我。”
“你要做什么?”萧青棠没松手。
“我要去嫂嫂那儿,帮嫂嫂看孩子。”
“那样多侍女围着,还需要你看?”萧青棠觉得好笑,嘴角弯起一点儿。
姜溶听见他嗓音里的笑意,怒火突然冲上头,怒吼一声:“要你管!你松开我!”
他被吼得一抖,手臂都不觉松了松,愕然看着她,张了张口,很久才轻声问:“我到底哪儿做错了?”
第59章
“没有。”姜溶避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
她知道自己比平常人要迟钝一些, 怕自己又会轻信他的狡辩,上一回向妙仪那事她就该再也不理他了的。
她不想争执,语气轻了很多, “我就是想一个人去, 你先松开我。”
“好,那让侍女和你一起去,我不跟着你。”萧青棠缓缓松手, 还想再叮嘱些什么, 可人已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头也没回一下。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返回院中,将裁云剪霞召来,又审一遍。
“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仔细说, 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是。”裁云跪在地上,缓缓道, “昨日二爷走后, 夫人在房中看书,直到中午用午膳时,夫人瞧见素雨, 问了喜服的事,用完膳后,夫人便拉着素雨跑去绣房。夫人刚用完膳又跑起来,肚子便不舒服了, 奴婢只好叫人去请大夫, 自己去请您回来。”
萧青棠看向剪霞:“你呢。”
“奴婢当时不在院中, 是大夫人叫奴婢去,问些夫人出嫁嫁妆的事。”
萧青棠闭了闭眼:“叫素雨来。”
裁云应声, 缓缓退出房门,快速寻到素雨。
素雨眼瞳微闪:“不知二爷寻我所为何事?”
“这我也不知晓,你去了便知了。”
“多谢姐姐。”素雨心里大概明了了,今早姜溶闹过,二爷定是察觉什么了,但应当还未完全确认,否则不会等到现下。
她徐徐走进房门,规规矩矩行礼:“二爷。”
萧青棠居高临下看着她,脸色沉得可怕:“你跟夫人说什么了?”
她当即叩首:“昨日是奴婢跟夫人说过喜服还未完工的事,夫人听后着急才往绣房去看,却不想夫人因此腹痛,请二爷责罚。”
“我说的是这个吗?”萧青棠握紧拳,“你是不是跟夫人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二爷说的是指婚的事吗?”她明知故问。
萧青棠自然不会回答,只冷冷审视她。
她又叩首,不徐不疾答:“奴婢对此事不甚清楚。”
“喜服绣完了吗?”
她一怔,不知为何提起这个,如实答:“还需个四五日。”
萧青棠摆摆手:“继续去绣房,尽快绣完。”
“是。”
萧青棠盯着她的背影,淡淡朝裁云吩咐:“盯着她,不许她再跟夫人接触,让她早些将喜服绣完。”
裁云也不明白为何,但还是照做。
萧青棠总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素雨这儿,但他没什么证据,即便有证据此时也不能处罚。溶宝本就在闹脾气,若是知晓素雨被罚只会更加生气。
他有些心力交瘁。
外面那摊子事儿本就已够不好处理了,他虽已想好即使皇帝指婚他也不去迎亲,可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他将人迎进门,他可以不许外人进乌金院,但阻止不了姜溶出乌金院。
要是碰见了怎么办?难道他要带着姜溶去外面住吗?这和外室有什么区别?明明他们才是明媒正娶的啊。
可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随即叫来招福,派人去外面看宅子,要离侯府远一些……
忧愁一日,临近傍晚,人还没回来,他有些急了,立即起身去寻。
还没走到门口,姜溶便回来了,不冷不淡看他一眼,绕过他进了门。
“用晚膳了吗?”他跟在后面,想找些话说,“见到小侄子了吗?累不累?”
姜溶一句也不搭理,她今日问过府中的侍女了,姨娘就是小妾,就是男人的妾,伺候男人睡觉的。往常乌金院里有那样多姨娘,萧青棠有那样多小妾,已经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侍女看在眼里,不敢当面议论,背后却讨论得欢:依照夫人这样使小性子,往后府里说不定是谁做主呢。
萧青棠却没有不耐烦,只是又急又怕,晚上强行和人挤进一床被子,试图好好解释解释。
“你出去。”姜溶不肯配合,搡了搡他后,便躺着一动不动了。
“你到底怎么了?”萧青棠撑在她的上方,静静看着她很久也没等到回答,又轻声问,“溶宝,爱不爱我?”
她别开脸,淡淡道:“你给我买漂亮镯子我就爱你。”
萧青棠心中酸涩难挡,眼一下红了,嗓音都忍不住哽咽:“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我哪儿做错了你直说,我会改的,不要用这种话来气我,好不好?”
姜溶听见了,鼻子也一酸,可只是看着墙,强忍着没有落泪。
“前两日还说爱我,还在高高兴兴跟我说成亲的事,今日怎么突然又说这样的话?我哪儿惹你生气了,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我要睡了。”她的眼泪要忍不住了,不想被他看见。
“溶宝。”萧青棠捧着她的脸,紧紧盯着她,“溶宝,我爱你,溶宝。”
她眼睫轻垂,遮盖住眼中的泪光,唇瓣紧抿,吞咽下嗓中的哽咽。
萧青棠明白她不会再回答,闭了闭眼,泪一颗又一颗砸在她脸上。
她眼睫颤颤,仍旧没说话。
“睡吧。”萧青棠翻身躺回床上,“库房的钥匙在你那儿,你想要什么从里面拿就是,亦或是我明日叫首饰铺子的人来,你好好挑挑?”
姜溶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悄悄擦掉眼中的泪。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顺手挥灭烛灯,盯着帐子上方那一抹孤寂的月光,一夜未眠。
姜溶倒是起得早,人一动他也跟着惊醒:“去哪儿?”
“去嫂嫂那儿。”姜溶看他一眼。
他看这眼神就明白人还是不愿意理他,他躺回去:“叫上侍女。”
“知晓了。”姜溶不急不慢穿好衣裳,洗漱完毕。
临出门时,萧青棠又叮嘱一句:“叫上侍女。”
姜溶又答一句:“知晓了。”
萧青棠稍稍放心一些,不论如何,总算是愿意搭话了,等晚上再探探吧。
昨夜没睡好,他现下有些头疼,往留有余温的被窝里挪了挪。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儿,他终于安心合上眼,浅浅入睡。
姜溶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听见人跟出来,便快步朝库房去。
裁云跟上来:“夫人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不要跟着我。”她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有好脾气。
裁云被惊到,心中有些畏惧又有些伤心,默默垂下头:“是。”
姜溶没说什么,独自一人进了库房。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出门时往袖子里塞了好几块玉佩。
首饰太大,不好装起来,容易被察觉。
她来库房也没打算拿首饰,而是看向了地契:那一张张薄薄的地契最好带走,其余的都不太好拿。
不过放在盒子里的血玉镯子她很喜欢,往手上一套就带走了。
萧青棠不是说这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吗?那她带走又怎样?没全拿完就不错了。
她兜着一堆地契,慢慢腾腾往外走。
侍女瞧见她要出院门,又问:“夫人要去何处?”
“我去哪儿你们也要过问吗?”她瞥人一眼,淡淡道,“我去长嫂那儿,谁都不许跟着我。”
昨日她给萧青棠甩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侍女哪儿敢和她作对,只静默退下,打算一会儿禀告给萧青棠,免得她出了事儿,二爷又要寻她们的麻烦。
姜溶往后瞥一眼,独自一人慢慢悠悠朝徐氏那处走。
越过湖边,她左右看了一眼,拐了弯,换了个方向。
是天要助她,昨日她在想该怎么回家时,一眼瞧见那只橘黄色的狸奴从墙边的狗洞钻了出去。
那狗洞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允许一人通过,应当是通向府外的,外面种了一排高大的榆树,和府中不太相同。
她踏进杂草丛中,往后又巡视一圈,搂了搂裙子,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从狗洞探出头。
正好!院墙外果然是一条大道!
她眼里冒出点儿光,挤着破损的墙壁,忍着身上剐蹭的疼,快速钻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高兴,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忽然传来,她一抬头,刚好对上车夫的双眼。
车夫愣了一下,朝车里道:“前面有人从狗洞爬出来了,好像是二夫人……”
徐氏一惊,急忙探出车外,也对上姜溶的目光。
姜溶也是一惊,转身拔腿就跑。
“快拦下!”徐氏急忙低呼一声。
姜溶听见,抱着袖子里的东西跑得更快了些。
可她跑不过马车,不出两息便被拦住。
“吁——”车夫勒马,将车横在她跟前,“二夫人,上车吧。”
她抬眸,看向马车里的徐氏和萧靖川,毫不犹豫又要调头跑。
“二叔母去哪儿?”萧靖川立即跳下车,将她后路也堵住。
前面车夫拦着,后头侄子拦着,左面还挡着一个马车,右面便是侯府,她逃无可逃,沉着脸垂下眼:“你们是不是要捉我回去?”
“回去哪儿?”徐氏没弄明白,蹙着眉道,“你弄得这般狼狈,浑身都是泥土,如何能出门?先上车再说。”
“我不上车,你们要将我送去萧青棠那儿。”她紧紧抱住两个袖子,缩了缩脑袋。
徐氏微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和二郎吵架偷跑出来的?”
“没,我不和他吵架,也没有偷跑,是我不要他了,我要回家。”
徐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先上车,有事慢慢说,若是你说的有理,我亲自送你回家。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多危险啊。”
“嫂嫂真愿意送我回家吗?”她眼睛一亮,直起身子,不再戒备。
“真的。”徐氏莞尔,“我刚好要带靖川去他外祖那儿,不回府,你先上车,我们慢慢说。”
“好!”姜溶高兴爬上车,一不留神,袖子里的地契滑落,全散落在车厢里。
萧靖川后一步上车,一张一张捡起来,掠过一眼,看向徐氏:“是地契。”
姜溶一把将东西夺回来揣好,梗着脖子答:“萧青棠自己说的,家里什么都是我的,我拿他几张地契又怎么了?”
徐氏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你们夫妻俩自己的事儿,我不过问,我只问你,你和二郎到底怎么了,你为何要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夫妻?”姜溶冷哼一声,“我和他可不是夫妻,他都要娶别人了。”
徐氏恍然明了:“其实此事也不能怪二郎……”
姜溶垂下眼,伤心打断:“我知晓,你是他嫂嫂,自然向着他。你们所有人都知晓了,却都要瞒着我,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都不知此事,我若知晓定会跟你说的。”萧靖川突然插话。
徐氏警视他一眼,又和姜溶道:“此事真不怪二郎,陛下圣旨,换了谁都没法。二郎已是拦过了,那日若不是你大兄拦着,他便要当场和陛下叫板了。”
“那他后院那群侍妾也是假的吗?”姜溶抬头直视她。
徐氏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先前说与姜夫人的话不过是个八卦,用来宽姜夫人的心,但她知晓,她不在意是不是真的,姜夫人也不在意是不是真的。
那样多妾室的确不妥,但在他们眼里,男人纳妾,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纳几个妾室绵延子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萧青棠已将后院都遣散了,但显然,姜溶很在意这个。
良久,她缓缓道:“二郎已为你将后院都遣散了。”
姜溶恍然明悟,他们是不会理解她的。
明明萧青棠跟她说的,此生只有她一人,也是萧青棠不许她跟别的男子走得太近,可萧青棠自己呢?一屋子女人,还让那些女人整日在她跟前晃悠,她还天真地把她们都当做知心好友,现在倒成了她的错了。
她眼睫动了动,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别哭,我送你回去。”萧靖川看得满脸焦急,二叔母也不唤了,徐氏快瞪死他,他也不管了。
“人要往前看,更何况现下已如此了,你和二郎已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是回去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要待在闺阁守一辈子活寡吗?若是如此,不如留在侯府,往后我和你大兄都会帮着你的……”
她闭闭眼,眼泪流得更汹涌,心里也越发厌恶萧青棠:“不,我宁愿老死家中,也不要和他再在一块儿。”
“母亲,你就送溶宝回家吧。”萧靖川急得晃晃徐氏的手臂。
徐氏低斥一声:“溶宝不是你能喊的!”
萧靖川不服气,抓住姜溶的手腕便往外冲:“你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你给我松手!别逼我晚上回去告诉你父亲!”
少年赌气,不肯松手,是姜溶挣了挣,他才有了松动,尴尬松了手。
徐氏松了口气,朝向姜溶,语气柔和不少:“我可以送你回去,可二郎反应过来必定会去寻你,你若是回家,他晚上就能将你逮回来。”
姜溶抿了抿唇:“那我去外祖那儿。”
“打听打听白家在哪处,送二夫人去白家,切记,今日的事不许告诉二郎。”徐氏朝车夫吩咐一声。
她未尝不想将人劝回去,可见这样子显然是不会听劝的,即便是回去了还是会想跑,还不如让人回去待一段时日,总比一个人偷跑出府安全。
且她也不怕白家那边会说什么,那日宴席上闹成那样,想必京城权贵圈里早传开了。她早前也与姜夫人说过此事,姜家也不见要悔婚的意思,姜溶回去听家人一劝说不定反而能想开。
她牵住姜溶的手,轻轻握了握:“我暂且不会告诉二郎,可二郎未必不会自己寻来,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谢谢嫂嫂。”姜溶垂着眼,抹了抹眼泪,没再说话,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又开口,“到了吗?”
“到了,但先等等,你在这儿下车,二郎不出一日便能寻到你。”徐氏说罢,又转头朝车夫吩咐,“将令牌给白府守门的随从看,叫他们去通传,说萧家二夫人回门探望,放我们的马车进去。”
稍待片刻,侍女随从匆匆跑出来,卸了侧门门槛,迎马车入内。
马车停下,徐氏推开车门,姜溶一下对上翘首以盼的白老夫人,眼泪一下又冒出来,哽咽喊:“外祖母……”
老夫人眼泪也忍不往外冒,急急上前要去迎她:“溶宝,祖母的心肝儿,为何弄成这样了?”
随行而来的白牧怕老夫人摔了,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姜溶的手臂:“表妹先下车,一会儿慢慢说。”
“人既已送到,我便不多叨扰了。”徐氏道。
“好好,多谢,多谢您送溶宝回来。”老夫人抱着姜溶,朝徐氏道谢。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又花白了,徐氏哪儿当得起这样的敬称,微微颔首,解释一句:“弟妹和二郎有些误会,想回家小住几日。她一个人跑出府门,恰好被我撞见,我怕她路上遇险,便将她送来这里了。”
这话说得委婉,可见姜溶浑身狼狈,便能猜出几分实情,白老夫人连连点头:“老身知晓了,多谢夫人,不能留夫人作客道谢实在惭愧,改日定上门致谢。”
“老夫人哪里的话,都是亲戚,不必说这些。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你们也快带弟妹回房里收拾收拾。”
白老夫人立即差人去送,自己则是搂着姜溶往府里走:“外面风大,莫哭了,先去外祖母那里洗漱更衣,用些东西再说。溶宝不是最喜欢外祖母做的鱼丸子了吗?外祖母这就叫人去做。”
闻言,姜溶的眼泪更是收不住,迎风抽噎:“我不是要回家小住几日,我是不要再去平南侯府了。外祖母,我不想再去那儿了。”
“可是萧青棠欺负你了?”白牧跟上来,紧张问。
“表兄。”姜溶蹙了蹙眉,轻唤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老夫人引着她往自己院里走,要进门时碰见一个面生的女子,她含泪好奇打量一眼。
“这是你表兄刚过门的妻子,你唤表嫂便好。”
“表嫂。”
一旁的白牧缓缓下眼,握了握藏在背后的拳。
老夫人未察觉,着急牵着姜溶往内室走。
洗漱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侍女正给她梳头,老夫人才问:“到底出何事了?怎的这时来这儿了?你母亲知不知晓?”
“母亲不知晓,我原本是要回家的,可嫂嫂说,若我回那边,萧青棠今晚就能把我抓回去。”她一说起萧青棠,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溢,声音也止不住哽咽,“我不想回去。”
“是所为何事?”老夫人又问。
“他要娶别人了。”
老夫人对这事略知一二,自姜溶去平南侯府,老夫人就放心不下,时不时要问问:“这是圣旨……”
“我知晓!”姜溶突然喊一声,侍女被惊着,老夫人也惊了一下,她从前就算再耍小性子也不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悄然垂眼,语气放轻许多:“不止这些。他骗我,他后院养了一堆女人。”
老夫人身处高门大院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实在不觉得后院有几个女人就要一刀两断,闹闹脾气便罢了,闹完还是得好好过日子,最心疼的外孙女也理应如此。
可见她方才那样激动,老夫人便知不能再劝。
老夫人没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她才走过去,靠在老夫人怀里,哭着诉说。
“外祖母。他自己说的,此生只有我一个人。他不许我和旁的男子走近,自己却养了一堆女人。他一直都在骗我,若不是旁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那些女人都是他的女人,我傻傻地每日和她们一起玩……
他看我傻,一直拖着不肯和我成亲,不肯和我要孩子,我现下才知晓。他嫌弃我傻,前些日子还在逼我吃药……
我不要他了,是我不要他,我宁愿一辈子老死家中也不想再和他在一块儿。所幸他也要和别人成亲了,从此往后,我和他再没有半点儿干系。”
老夫人不好劝,只能抱着她,轻声哄:“你想在家待着便在家待着吧,外祖母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就和外祖母一块儿住,你看看你喜欢哪间房,让她们收拾出来。”
“我走时带了些东西出来。”她翻出换下来的衣裳,从里面摸出几个玉佩,还有一沓地契。
侍女一惊:“这是?”
“地契,玉佩,从侯府拿的。”
老夫人也一惊,急忙来看:“这、这……”
姜溶有些不满:“他说的,乌金院的东西都是我的。”
“哎!这……”老夫人心里有些慌,“傻孩子,这只是闺房里说的打趣的话罢了,怎么能当真呢?你随我速速还回去。”
“我不!他有本事就来杀了我!”姜溶气上心头,是一点儿也不怵了,“你们也都不许去!”
老夫人连连叹息几声,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道:“那你先收好,这样贵重的东西,莫弄丢了。”
姜溶这才肯将东西都拿出来,一样一样收起来放在盒子里保管妥当。
老夫人是全明白了,现下只看萧青棠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了。
若是萧青棠不觉得有什么,那此事就能这么过去,若是萧青棠觉得有什么,即便是他们现下将东西还回去也无用了。
以他们萧家的权势,若想安个罪名在溶宝身上简直易如反掌,如今也只能慢慢等着。
姜溶出了通气,心里倒是舒坦多了,只是没从前那样活泼,看见吃的也不再兴奋激动,满脸心思,自个儿静静待着一动不动,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旁人也不敢问。
用罢午膳,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白牧缓缓上前,停在她对面。
“表妹。”
“表兄。”她神情淡淡的,没有起身。
“是不是萧青棠欺负你了?”白牧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儿,“你与表兄说,表兄为你出气。”
她钝钝摇了摇头:“他厉害,你打不过他,不要去了。”
“是我不好,若当初我能护住你,如今你也不必遭受如此劫难。”白牧抿了抿唇,又道,“其当初表妹与他在一块儿后,我心灰意冷,祖母和母亲给我安排亲事我也未有心思拒绝。可、可其实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表妹,表妹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与她和离……”
“不。”姜溶抬眸,往日澄净天真的眼中多了一丝哀伤,“表兄不可以这样。表兄要是真不喜欢表嫂当初就不应该娶她,如今既然娶了就不该这样。表嫂心里会难过的。”
第60章
白牧怕她不愿意自己和离, 早准备好要再提平妻的事,可如今听她这样说,只觉得羞愧难挡, 无地自容。
“表兄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姜溶慢慢垂下眼, 又不知在凝思些什么了。
一直躲在窗缝里偷看的侍女轻声回到内室,将所有的话转达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有些惊讶:“真是这样说的?”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是真长大一些了。”老夫人喃喃一声,“不同意也好, 侯府那边还不知愿不愿意放人呢。”
侍女道:“可五郎一直惦记着, 五夫人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要是娘子自个儿愿意的话那便是两全其美了。”
老夫人瞥她一眼:“五郎愿意,萧家的也不一定愿意放人。他那么一个性子,连陛下的旨都能当面抗了,即便是不喜欢溶宝了也必定不愿放她走。摊上这么一个人, 我们家溶宝要不就是享一辈子福,要么就是吃一辈子苦, 逃不掉的。”-
中午, 人没回来,萧青棠揉了揉眉心,起床去问:“夫人呢?还在长嫂那儿吗?”
“应当是, 夫人不许我们跟着。”
“不许跟着?”萧青棠一下皱了眉,“她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跟着?你们是如何当差的!快去长嫂那儿瞧瞧!”
侍女挨了训,心里自然不满, 却不敢直言, 出了门嘀嘀咕咕骂了一句后, 才快步往徐氏那儿去。可到了徐氏那儿才知晓徐氏今日出门了,并不在家。
她一下慌了神:“那二夫人?”
“二夫人?没瞧见呀。”
侍女匆匆忙忙又去老夫人那儿寻, 可还是不见人。她着急忙慌正在想该如何回答,却迎面碰上寻来的萧青棠。
“二爷……”
“夫人呢?”
侍女噗通一声跪下:“奴婢去大夫人那儿看过,也去老夫人那儿找过,可都不见夫人身影……”
萧青棠怔住:“那去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侍女回答不上来。
“快!快叫人去寻!”萧青棠匆匆往回赶,“叫院里的、府里的侍女小厮都去寻,府内府外都去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侍女快步往回跑,一路跑一路朝路过的侍女吩咐,不一会儿府中便乱作一团。
萧青棠没回院中,转头去了府中的几个大门出口,问讯守门随从,可随从也是一脸茫然接连否认。
他焦急在原地走来走去,不停听着一个又一个侍女来报未在府中何处寻到夫人,心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静不了一点儿。
快至傍晚,他再等不及,直直往府外冲去。
徐氏的马车刚巧回来,与他撞上:“二郎这是要去哪儿?”
“溶宝不见了,我去京兆府报案,那里有我几个熟人。”萧青棠往外奔,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哎!”徐氏赶紧将人拦住,“先莫要去报案,事儿闹大了对弟妹不好,先让府卫去京中寻,让他们在各个城门守着。”
萧青棠重重点头:“好!那便先这样办。”
徐氏携萧靖川下了车,随他一起往府中走:“是发生何事了?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也不知,她这两日一直在跟我闹脾气,我还想着晚上再哄哄,谁知中午醒时我再叫人去寻却说找不见了。”
萧靖川偷偷瞪他一眼,他心急如焚,没有察觉。
徐氏倒是发现了,不动声色挡住萧靖川的目光:“是不是圣旨的事儿让她知晓了。”
“我猜是这样,也猜到是谁说的,只是她一直什么都不肯说,我不好再罚人,怕她更不高兴。”萧青棠眉头越皱越紧,“我这就回去问,或许能审出些什么。”
徐氏这辈子都没见他主动说过这样多话,心中难免感慨,可再看一眼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这般,我便告诉你父亲了!”
萧靖川哼一声,没说话。
萧青棠已回到院中,往厅中一坐,便要审人:“将素雨带上来!”
院中其他侍女皆是松了口气,只要这罪不怪在她们头上,她们便放心了,迅速去叫了人来。
素雨一直在后院,还不知发生何事,仍旧装傻充愣:“不知二爷寻奴婢有何事?”
“有何事?夫人不见了。是不是你跟夫人说了什么,你最好如实招来,我还能饶你一命。”萧青棠死死盯着她。
“夫人不见了?”素雨也有些惊讶。
萧青棠火气一下冲起来,不耐招招手:“打。”
素雨一惊,慌道:“是、是奴婢跟夫人说了一些事……”
“说了什么?”
“说了二爷的婚事……”素雨脑中飞速转动,她也没想到姜溶居然会跑掉,可现下她只能应对。她咽了口唾液,鼓起胆子,“可这不是真的吗?奴婢并未欺骗夫人。”
萧青棠紧咬牙关:“你的意思是我欺骗她了?”
素雨微微抬起下颚,与他对视:“二爷难道想让夫人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奴婢是告诉了夫人,是因奴婢看夫人可怜。若是二爷和旁人成亲了,夫人以后该如何自处?夫人本就与常人有异,总迟钝些单纯些,她如何能斗得过伯爵府的那位?
不过,奴婢并未唆使夫人离开,只是告诉夫人,叫夫人早些为二爷诞下子嗣,免得晚景凄凉。”
萧青棠审视她很久,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是个不错的回答,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来人,拖下去!”
“二爷!二爷!”她慌忙求饶,“二爷可以杀奴婢,可若夫人回来后发现奴婢不见了,二爷该如何解释?只因奴婢对夫人说了一句实话,二爷便处死奴婢吗?”
“好。”萧青棠眯了眯眼,“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将她放出来。”
素雨松了口气,后背被冷汗浸湿,任由婆子拎着往柴房去。
萧青棠心知肚明她的确不知姜溶去向,不想在此浪费时光,又往外去。
月上中天,还是没有消息,他拍案而起:“我去寻禁军帮忙。”
萧长聿轻飘飘看他一眼:“这都几时了?你去哪儿寻人?早些休息,明日再寻。”
“我等不了了,也管不着陛下如何想了。”他转身便要走。
徐氏连忙追出来:“是我将溶宝送走的,你先听我说两句。”
萧青棠一脸愕然,旋即,愕然转为愤怒:“你将她送到哪儿去了!她那样单纯懵懂,在外面受了欺负该怎么办!”
“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萧长聿上前一步,将徐氏护在身后。
萧青棠也上前一步,与萧长聿对峙:“没有!这狗屁规矩关我屁事!我只知谁要害了姜溶,我就要弄死谁!”
徐氏抿了抿唇,将萧长聿往回拉一些,缓缓解释:“我跟你保证,她现下很安稳,你不用担心。我是今日出门时刚巧碰见她从府中偷跑出来,她哭着说你要和别人成亲了,她不想留在侯府,想回家去。”
“然后呢!你把她送到哪儿去了!”萧青棠激动逼近。
萧长聿挡住他:“你先让你长嫂将话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徐氏接着道:“我便与她说,此事不是你能做主的,也不是你的错。可她仍不听,仍哭得厉害,说你有一后院的女人,我说你已将人遣散,她还是不听,只是一直哭。
我想着即使将她带回来,她恐怕还会闹脾气,便自作主张将她先送走了,让她先冷静冷静。二郎,你也冷静冷静,这几日先不要去寻她了。”
“冷静?我如何冷静?长嫂你将她送到何处了?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她?她会不会出事?我心急如焚,如何冷静!”
“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出事,否则你便将我碎尸万段。”徐氏郑重道。
萧长聿附和:“她若是出事,你便将我和你长嫂一同碎尸万段。”
他二人都这样说了,萧青棠还能说什么,只能拂袖离去。
萧长聿往外跟了两步,沉声教训:“此事也怨不得旁人,我从前不是没有说过你,可你非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府里带,如今算是你自作自受,你也好好反省反省。”
萧青棠脚步一顿,亦是后悔万分。
他根本不喜欢那些女人,也从未碰过她们,带回来无非是为了看她们勾心斗角的样子,他自己都不曾在意这些人,甚至没将她们当做人看。
可他从没想过将来会有一个女子如此在意此事,而他偏偏还如此在意这个女子。
他咬了咬牙,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墩上静静候着,守了一宿。
第二日,萧长聿踏出房门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垂着乌青的眼,几绺乱发垂下,沙哑着嗓子道:“长嫂何时告诉我溶宝的去处,我何时离开。”
萧长聿皱了皱眉,什么都没吃便被气饱了:“你难道没什么旁的事要做了?”
“没有。”萧青棠回答得倒是坦荡。
“那你继续坐在这儿吧。”萧长聿懒得再管他,越过他大步离去。
他果真就在那儿一直守着,徐氏出门时也被惊着:“二郎在这儿坐了一夜?”
“长嫂何时告诉我溶宝去何处了,我何时离开。”他只有这一句。
徐氏看得又害怕又担心:“入秋了,外面冷,二郎要不进屋坐坐,用些早膳?”
萧青棠缓缓闭上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徐氏自知劝不动他,只是时辰到了会提醒他一句。
一连四五天,他哪儿也没去,就坐在兄长和长嫂的院子里,除了喝几口水外,动也不动弹一下。
这回轮到萧长聿和徐氏着急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嘴唇有些发白,面无表情道:“我没有闹,我只要知晓溶宝现下在何处。”
萧长聿的所有脾气都化为了无奈:“罢了!你跟他说罢。”
徐氏也有些无奈:“她在白家,在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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