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轮月
何棣和阿武开车出去, 从三点到七点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人一鼓作气,拿着花月的照片,到附近能叫上名字的民宿客栈, 全部进去找了个遍。
虽然不透露客人隐私信息是所有店家的对外原则, 但他灵活的演技一发挥, 诓个和女朋友外出旅游吵架的谎, 然后只需他们如实说明有没有见过花月本人, 点头或摇头, 不必透露具体的房间号,这样一来,店家大多数也会好心配合。
都是私家小店,没有那么不通情,他又长得不是凶神恶煞样,顶着张温文讨喜的俊朗脸行事沟通,除了最开始那家店的臭丫头,还真没有别人再对他摆脸色,有意见。
只是消息打听得顺利也没有用,花月的踪迹最终没有寻到。
他腿都快跑断, 更不知来来回回费了多少的口舌,这回还找不着人, 可真不能怪责他行动尽心了, 说不准是冯凛的情报本身就有问题, 还连累他白费力气。
回程开得比来时明显久了些,何棣留意看向窗外, 问道:“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走的吧,你没跟导航?”
阿武:“往林里开得太远, 这片都没有信号,刚才路过岔口时可能是我记错路了。”
何棣也没苛责:“难免,路又不熟,咱们折回去重新走,这片林子荒凉凉的看着就渗人,别再有狼冒头。”
阿武认真思考:“狼不冬眠吗?”
何棣无语揉了下眉心,语气带点笑:“送你上成人高考培训班,不是我表哥出的钱是吧?”
学看来是全白上了。
阿武利落地换挡倒车转方向,而后虚心回复:“抱歉,小何总。”
何棣目视前方:“好好开你的车。”
提起狼,何棣便想起前几天景川的二代圈里刚传开一个火热八卦,锐锋地产的小儿子带着他那第102号女友去荒山玩野震寻刺激,结果正在劲上一抬头,发现车子正被三匹狼围个正着,吓得他直接就颓了。
这种私密糗事怎么会对外传出来呢?也是赶巧,那几匹野狼正被一个以野生动物为题的纪录片团队选中,三匹狼中有两匹颈上带着直播摄像头,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荒野互动体验,结果直播间画面一出,网管都吓得一愣,一个正经教科频道瞬间满屏飘满了‘正能量’。
人脸出镜虚虚实实,但车牌号却被拍得格外清楚,加上那辆奔驰G63格外吸人眼球,噱头直接拉满,这么一搞,直接叫锐锋地产股票大跌,甚至跌幅直破百分之十五,破了公司近五年的最低记录,真是又赔了钱,脸也丢尽了。
这事细说起来,和他表哥冯凛还有点关系。
宏发精装上月才刚刚宣布与锐锋地产深度合作,结果丑闻一出,两公司合作的新项目难免会受间接的牵累影响,而宏发精装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娄之懿,正是姨妈姨夫精心挑选的未来好儿媳人选,也是冯凛名义上的未婚妻。
再想想此行北州的目的,再想想花月,将来他在景川能看的乐子又岂止一个。
收回思绪,何棣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他今天找人着实辛苦,这份力既然出了,就不能不被人知道。
单调的系统铃声响起,对方稍久些才接通:“喂?”
“表哥,你接到的情报准不准啊,信儿到底是从哪来的?”
“没找到?”
冯凛语气不太好,以此可判断他此刻心情同样如此。
何棣轻咳了声,直了直身,不再用吊儿郎当的口吻,认真回:“我真的尽力了,不信你问阿武,我们俩今天晚饭都没吃一直忙活到现在,光是开口打听,这一家一家挨着问,嗓子都快干冒烟了。”
他知道表哥找花月着急,可他也急着回景川去给小婧庆生,这轻重缓急真没法算清楚。
“回来吧。”对方道。
何棣一愣,嘴角差点没压住,惊喜问:“真的?”
冯凛那边像是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明天上午再没消息,回程。”
何棣赶紧应声,生怕表哥反悔:“得嘞!”
冯凛挂了电话,他从不做无用之功,既然在北州大海捞针捞不到,那说不定花月已经换了地方,她的电话打不通,微信更不回,不仅他联系不到,她的经纪人万虹同样急得坐立难安,人是她放走的,现在想找回来却不容易。
她在北州的消息,起初来源是一个姓姜的职业拉力车手。
他一周前在微博晒了合照,花月的脸映目清晰,那人粉丝体量不多,舆论对花月的影响还未及评论区,冯凛得到消息后,派人尝试与其联系,却未得对方回复,最后他们是通过软件识图,才知道合照的背景河流是镜湖,来自北地的不知名小城,北州。
她不会为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人也一样。
依自己对花月的了解,冯凛判断,她人已经离开,只是不巧与何棣堪堪错过。
……
有人愁闷,有人欢喜。
这边得了冯凛口头应允的何棣,仿佛一手拿到了赦免令,他满心开怀,迫不及待地想向周婧分享他明日即将回程的消息,信息发出去却没有得到立刻回复,可他心情依旧不错,苦于无处发泄,他瞥眼看向了阿武。
冯凛:“这回就算真有狼来咱也不怕,来,壮壮胆!”
说着,他不消停起来,直接咧着嘴巴伸过手去,长长摁了一声鸣笛。
静谧的森林里突兀传响,荡起连绵的回音,阿武无奈踩稳油门,面无表情地加速行驶,车子很快消失于暗色夜幕中。
同时间,相离极地库里南不远的一侧林坡上,花月正仰起头,轻重喘息于水汽氤氲的汽车内室,倏忽间听到这声莫名的车笛鸣响,她肩头一颤,紧张地用力抓紧封铎的短寸硬发。
她声音又哑又紧:“附近好像有人,你骗我。”
封铎得隙停了动作,闲下嘴巴说:“乱晃的游客吧,一听声就不是本地的,这里没有人会大晚上不消停地打扰山神的清静,这是不敬。”
耳边慢慢听不到汽车引擎声,花月松了口气,再次尝试放松,尖锐的指甲擦破封铎的肩背,他却彷如不知痛一般只顾埋头。
浮云颠挛时,她遽地想到他刚刚的话,于是断续问出声:“我们也在林子里,这样做,是不是也算不礼敬山神?”
“这里的神仙只给旁人定规矩,”他笑了笑,落指擦抚着那些新痕,说得正正经经,“受他庇护的子子孙孙,看没那么多说法。”
花月气他说辞无赖:“就你霸道。”
“你不喜欢?”
花月不说话了,她难免想起自己刚刚受迫的叫声。
方才,两人不知怎么就亲到了车上,原本他们偃旗息鼓是准备要返程的,可上了车后,许是一个眼神再对上,也可能是在车顶上时双方都收敛着未餍足,于是封闭了车门车窗,又降下座椅后,两人一言未语,再次缠抱着天雷勾动地火。
印着林业字样的厚重棉衣被横铺身下,再褪下他们自己的御寒外套,有垫有盖,并不觉冷,吻着吻着后觉压身的累赘,他们撤掉覆盖热了起来,整个车厢也在疾速升温,车窗氤氲上一层薄薄水汽,花月双手被他单只虎口箍住高举,指背堪堪擦过车窗,留下一道不规则的深隙长壑。
封铎眯眼看着那里,很无耻地开口:“原来不是干瘦啊。”
“你滚。”
“往这滚?”他不善地挑眉,完全坏在了明面,“行,多少圈我都愿意。”
“……”
座位全部调好,花月坐回副驾,整理着自己的内搭领口,又裹上上衣外套,妆有点花,尤其嘴唇,她伸手往车窗水汽上擦过一把,而后对着镜子重新图上斩男唇色,头发也有点凌乱,她没工具,便用手随意地整型梳理。
做完这些,她通过后视镜,憋了眼后座上随意堆叠的迷彩棉衣,开口道:“怎么处理?”
封铎勾唇:“什么怎么处理,我弄出来了?”
他说话太粗俗,花月蹙起眉,不满反叱一声:“刚才是谁属狗?”
有些事他们是没做,但他属狗似的那一阵,口水总没少往外沾吧。
封铎扭过头,眯起眼带着威慑:“变着花骂我是吧。”
花月也看他:“你没占便宜吗?”
封铎便收了浑身的刺头劲,像是自知不占理,他意犹未尽舔了下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臊她,花月只觉他这副样子小人得志,于是赌气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后备箱还有酒,喝点?”
“算了吧。”
“我去拿。”
“……”
他兴致正起,动作迅速下车拿回两罐啤的,握起来凉手,花月接过后把里袖往外一扥,垫着啜了一小口。
是还挺爽的。
“你这么渴吗?”她问。
封铎一口几乎喝下了大半罐,咽下去才回:“没,我压火,不喝点冰的压不住。”
花月垂眼往下瞥,但他衣服厚重,那里如何已经探究不出来了。
但刚才很明显。
说实话,她同样有些不上不下,被他那种架势扑着亲,她觉得自己就是狼嘴下的兔子,可没办法,他没提前备那东西,两人亲吻都是临时起意,如果他早藏色心,花月碰都不会让他碰,更别说默许他探她衣摆,亲口告诉她那里有多软。
在她这,封铎的待遇已经算是并无前例的第一位了。
所有际遇都始料不及。
初来北州时,她只以为这里是一片荒瑟天地,与孤独为伴,最适合放逐的羁旅人。
或是寻无方向,或是自虐自苦,她最开始并无积极的态度,可来后才知,这里是那么灶暖炊香,烟火气浓,甚至感染得她也多了一份向上的勇气。
她不再只想一味遁逃躲避,哪怕污言秽语遍地,众口铄金,真相颠倒……只一点,她没有错,那就不低头。
车窗前方视野范围之内,群星灿灿,多么开阔,哪怕此刻的近林远山都被一片黑幕遮挡住,但破晓的光辉总会降临。
花月望向远处,心情随之豁达。
她弯唇扬起微笑,同时把手举了出去,冲身侧道:“陪我干一杯吧。”
封铎察觉她有些细微变化,却又具体形容不出,他配合着和她清脆碰杯,试着问:“为你和我吗?”
“不是,我为今夜的星星。”
花月笑得更加明媚,她将座椅靠背调平,借着天窗仰头去看夜空,而后慵懒无力地继续道,“也为窗外咆哮的风,上面明亮的月。”
敬,此风此月。
你和我。
第二十二轮月
回去路上, 花月心情不错,她自己主动将心间重石挪开,旁人再想覆压千斤,便不再那么轻易。
她背靠座椅想轻哼小调, 恰好车内外放的摇滚乐节奏热烈, 于是她跟随乐点脚尖轻晃, 借着封铎的审美歌单, 自娱放松。
然而他们刚刚拐进林道不久, 鼓点忽的偃息, 车子竟在途中意外抛锚。
封铎两次拧动钥匙尝试发动无果,不得不下车支开前盖检查,五六分钟后,他蹙着眉心回来,如实告知:“车子年头太久,可能是哪个部件老化出了问题,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今天大概率是发动不了了,只能找人来拖。”
花月点点头,情况虽然棘手, 但总归可以寻援解决。
左右看了看,发现视线可见范围内, 还真有一处灯火明亮的光点, 想来那应该是附近能找到的最近人家了, 她立刻指了指,示意给封铎。
“你看, 那边有一家住户,我们不如找他们帮忙?”
封铎顺着她的动作看去,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眼神里浮现一刻微滞,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嘴唇抿了抿,没立刻表态去还是不去,神色复杂的模样是花月从来没有见过的。
自认识以来,他很少这般自陷深度纠结。
“怎么了,那家不可以吗?”花月疑问道。
封铎语气并无如面色一般的波动,只平静道:“那边不一定有车,我知道沿直路往前走两里地,有户人家做活鱼生意,他家肯定有运货的车。”
花月没有多想,作势下车要给他一起去。
封铎却拦住她:“你在车上等我就行,我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外面太冷,这一路灌风怕你遭不住。”
耳边朔风嘶鸣,确如野兽的低吼,花月缩了缩脖子,当下只半开一侧门,就足够叫人牙颤身抖。
但她一人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花月心里难免发怵。
“别怕,你锁好车门,我很快回来。”
“那好。”
她不想再耽搁时间,在冒风把脸冻煽和克服胆怯之间,她绝对更珍惜自己的美貌,于是勉强答应独自下来。
封铎循交规,把车子停到路边,虽然这里夜晚来车的几率很低,但他还是安全至上的将三角警示牌仔细放在车后五十米处,以对后作提醒。
做完这些,他下车打开后车门,从后座堆放的迷彩挡风棉服中拿起一件重新穿在身上,花月看他动作一眼,很快讪然偏过目。
封铎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嘴唇微微勾扬,说话有点欠揍:“还没来得及事后处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再穿一回。”
花月瞪他一眼:“反正你不嫌你自己脏。”
封铎低头作势深深一嗅,挑眉回:“也有你的香啊。”
“你再说……”
花月咬牙切齿,对方立刻示意投降。
他最后又安抚叮嘱花月两句,接着转身迎风加快向前寻援的步速。
两人分开时,花月手机还剩百分之三十的电量,于是百无聊赖之际,她坚持忍着无聊没有用刷手机来打发时间。
花月以前从未感觉,半个小时居然如此漫长,她老老实实等了二十分钟,见封铎没有回来,便稍有松懈地改了主意,心想反正只还剩十分钟,余下的电量肯定够用,于是她打开视频APP准备继续追会剧。
剧目还是铃铃给她推荐安利的,小姑娘当时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肯定好看,花月闲来无事,又听她讲述得天花乱坠,这才尝试心态地决定打开看了看,是部前几年的韩剧,春雨樱花的都市浪漫氛围,剧情出乎意料得不错。
她看得投入,车里的空调热气早就散尽,花月觉冷,双手缩进袖口里,用略带的滑稽姿势艰难捧着手机,期间不慎手机滑落出去,她弯腰捡回无意触到锁屏摁键,屏幕再亮起时,她这才注意到眼下时间,已经距封铎离开过去四十多分钟了。
她尝试给他打电话,却听客服回复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他没有按时回来,可她手机只剩下最后的十格电。
花月不喜欢坐以待毙,她看向视野可及范围内唯一的一处明火,犹豫要不要过去借杯热水暖一暖身。
想着封铎手机有信号时或许会联系她,她这边没电反而会棘手。
思及此,花月没再迟疑,她伸手从后面拽来剩下那件迷彩棉服,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保暖为主地穿在身上,准备下车前,她停顿一秒,学着封铎的样子低头闻了闻衣服的味道。
骗子。
明明什么气味都没有。
她下车用力关严车门,寻着光亮方向往前走,不知算巧还是不巧,她刚走不到五十米,忽的听到身后传来车辆驶动的声响,远光灯变成近光,光束从后打在她身上,在石砺路面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
那不是封铎离开的方向,花月头也没回。
如果她不是一个人,那就近寻助无疑最为省时省力,但眼下封铎不在,她不想黑灯瞎火的与一个陌生人在路边打照面。
心怀微微的警惕心,她挪步往路边靠了靠。
后面的车子很快越过她,是辆高尔夫白色轿车,对方车速不快,花月抬眼便看清其车牌,原来不是本地车辆。
然而意外的是,她没有招手示意,对方却主动停车下来问询。
司机是个女生,面容姣好,刚刚到肩的中长发微卷,很衬雅丽气质。
“你好,是遇到麻烦了吗?”
大概是因为对方性别的缘故,花月防备心稍减,她点点头,如实告知给对方自己同伴很快就会寻援返回,叫他们不必为自己耽误时间和行程。
女生对她微笑了下,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点光亮,花月看过去,瞬间诧异,那正是她想去的地方。
“放心不耽误的,我们就快到家了,就是那边。”
花月心叹一声真巧。
如此,她也不好诚实说明自己的目的地就是人家家里,她尴尬回笑了下,正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领了好意,这时候,白色轿车副驾驶室走下来一位身形瘦消却高挑,鼻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很显文质彬彬的青年。
花月看过去,只是很奇怪,青年没在她身上回视目光,而是眼神意味深深地看向封铎那辆抛锚在路边的旧车。
他出神一般呆看得有些久,直至女生轻咳一下,才令他后觉地回神。
他礼貌颔首,冲花月无声打了招呼。
女生比青年热情一些,再次提议道:“在这里等实在太冷了,反正我们那边离这也不到200米,你跟我们去书屋喝杯热水回回暖,等你朋友回来,鸣声笛你就能听到,是吧弋阳?邀请邀请客人关顾你的书屋。”
被点名的男生反应不大,神色依旧淡淡的,但却愿意配合女生的玩笑。
他对花月说:“如果愿意的话,欢迎参观。”
花月有些好奇:“那是书屋,是对外营业的吗?”
女生弯了下唇,代替回答:“那间屋子是他的工作室,副业开个小店,也算对外营业,但客人不多,主要是本地喜欢读书的朋友,每周五会过来参加读书分享会。”
花月:“听着很有意思。”
“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来参加的,不过你……应该不是本地的?”
花月点头应道:“嗯,我是游客。”
“看着确实有些面生。”
闲聊到这儿,女生不禁冻得缩了下肩膀,那位名叫弋阳的青年立刻出声提醒两人上车,花月倒没觉得太冷,她身上不伦不类多穿了一件封铎的丑衣服,风度别再想,但防风御寒的效果的确很不错。
上车时,女生依旧坐主驾驶位,青年自顾自打开副驾车门,动作稍显缓慢地抬起左腿,他好像平衡力一般,身形晃了下才顺利坐进去。
花月没多想,在后排坐好,拿起手机再次尝试与封铎联系,可对面依旧显示信号不足,同时间,她手机电余过低,黑屏关机。
女生健谈,刚进书屋便主动和花月交换了姓名,她名字里带月字,而对方的姓名巧合含星,虞繁星。
两人各自一杯红枣热茶入腹,暖意从内而生,两步远的斜侧方向起着一架炭炉,炉上横着不锈钢烤架网,弋阳安静坐在炉前为她们烤蜜橘和龙眼吃。
二人聊天继续,涉及职业相关的交流,花月有意回避,只说从事自由职业,时间自主,对方言说羡慕一二,介绍起自己在做纪录片导演工作,听起来专业感十足。
吃完茶点,虞繁星带着花月参观书屋摆置,室内的书架并不是林立摆放,而是分格断,嵌进墙壁,总共三面,原木色,书籍填充其中,琳琅满目的低高饱和色彩,很有设计感。
中间有三张长木桌合并,配座椅,桌面横放着一块硬纸牌,标志着阅读区三个字,虞小姐顺势介绍说,这就是书屋开展读书会的地方。
简单介绍完,她示意花月可以自行参观或者挑选书籍阅读,而后回到待客厅,跟随青年上了二楼。
青年背对着人,行动似乎有些不便,像是腿脚受伤的模样,意识到继续打量不太礼貌,花月及时收回了视线。
一楼除她无人,她安静地目光巡睃于书格,后细致发现有些隔层里不只有书,还有一些文创摆件、艺术木雕、绿植多肉之类的点缀,如此不似寻常书局汗牛充椟的密麻无趣,更添阅读之外的生活气息。
她一格格看过去,目光率先被一张拍立得合照吸引,照片中两个人,女生弯唇笑得温柔,而青年面无波涌地坐在轮椅上,不看镜头,只看她。
轮椅。
花月神思微定,回忆起相关细节,惋惜心叹了声怪不得。
正要收回视线,她无意余光一瞥,看到合影旁边摆着一张13年北州中学的毕业生合影。
画面上是统一的蓝白色校服,背景茵茵葱绿,隐约可见两排挺立的白杨,还有照片正中,字样分明的欢送毕业生的红色横幅。
男生留短发效果其实都差不多,但上面女生发型居然也一致的全部是挂耳学生头,亏得同学们面容青春朝气,才为这合影增添几分活力与生动。
照片正下方就有名字。
花月也是消磨时间,无聊依次扫过,视线忽的一顿。
最后一排,右数第一个——封铎。
她按位置去找熟悉的面容,却并无所获,即便她没见过封铎少年时期的模样,但照片上对应的人脸却明显不是他。
旁边的一个也是熟悉的名字,就是方才女生出声唤过的,弋阳。
奇怪的是,照片上同样没有青年俊秀的眉眼,他的那个位置,站着一位与他气质完全不同的强壮憨实的男同学。
花月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实际却并无所获,但明显的是,封铎与这家书屋的主人是认识的旧友。
同时,楼梯那边传来动静,虞繁星从二楼下来,朝她走近。
“在看照片?”
既然主人将东西摆放明面,那便并无隐私的顾虑。
花月如实点点头,回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男女朋友,这张合影拍得很登对。”
她指那张二人合照。
“谢谢。”虞繁星很大方,揶揄的口吻也点评一句,“他不爱笑,提醒过多少次,就是不听话。”
花月莞尔,照片画面定格的那一瞬,青年眼底的温柔应比笑容更暖人。
她心里还有谜题未解,于是主动又问:“这是老板的毕业照?”
“不用叫他老板,名字就行啦。”虞繁星闻言把照片从书格里拿出去,看了看说,“上面没有弋阳,他高中肄业,但同学和老师好心,专门为他打上了名字,以作纪念。”
花月:“这样啊……”
那封铎也是如此,高中肄业吗?
花月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封铎了解太少,以前她不好奇,但现在却想了解他的过去。
手机来电响铃从客厅传来,是花月自设的一段英文歌,方才手机没电,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虞小姐借了充电器来用。
“可能是你等的朋友回来找你了。”
“大概是,我过去接一下。”
滑下接听键,封铎略显焦急的声音紧张传来:“喂,花月?”
“我是。”
“你没在车里。”
花月准备解释:“嗯,刚才……”
封铎将她打断:“你现在人在哪,室内室外?”
北州冬日零下最低温可达零下三十到四十之间,加之朔风猎猎,拂冽在面,人行在外极有可能身体失温,这也是他开始没许花月一同跟随的主要原因。
花月安抚他的顾虑:“在室内。”
“具体哪里?”
“伏阳书屋。”
对方忽而沉默。
花月敏锐察觉他这一刻的情绪变化,手心拿稳手机,对他道:“封铎,你来接我吧。”
片刻后,对方低声才回:“好。”
电话挂断,花月抬头,见虞小姐看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她等了等,对方却始终没有启齿。
……
封铎来得很快,却没有敲门打扰。
他等在书屋正对的那条沥青马路上,孑然立于孤挺的昏黄路灯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沉默点了支烟。
等到花月隔窗注意到他的时候,地上的烟灰已经落得分明。
她匆匆与虞繁星道别,穿上外套跑出书屋,气喘吁吁站到封铎面前,恼得打了他手臂一下,而后嗔怨开口:“到了不打电话,你要把自己冻死在这儿吗?”
封铎手拂空气两下,冲她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
花月顺势掐住他的脸,口气汹汹的:“老实交代,高中为什么肄业,打架?还是早恋?”
封铎明显并不意外她会突然知道这些,他偏过眼去,从鼻腔哼出一口气来:“什么早恋,老子压根就没恋过。”
闻言,花月手劲松了,心头也舒坦不少。
但她没外露欢喜,放下手,继续又问:“不然那是因为什么?”
封铎早说过,无论什么,她问他必答。
所以哪怕他不愿旧事重提,哪怕那并不是一段光荣经历,他依旧愿意践行诺言,开口对她坦实:“因为缺钱。”
“缺钱?”
花月重复一遍,口吻难掩意外。
封铎留心她此刻全部的反应,深眸隐隐晦涩,却故作轻松地回道:“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家庭条件肯定足够优渥,大小姐不识人间疾苦正常,你应该想象不到老子那会儿被钱逼到走投无路时的狼狈。”
“当然,只是那时候。”
他看着花月,莫名其妙补上最后一句。
花月没有如此敏锐,只想自己可不是什么富人家的大小姐。
封铎带她先回车上避寒,车子已经修好,载封铎一起过来的修理工人率先开车离开。
也是天意弄巧。他本意想寻的那户做活鱼生意的人家,今日正好有聚餐活动,餐席的亲朋之一就有会修车本事的,封铎无心打扰他们的兴致,可对方无论主客都异常热情,没有办法,封铎只好坚持支付他们双倍的劳动报酬,以表无意的叨扰。
至于手机信号问题,他也无法解释,只知时好时坏,尤其处于室外严寒之际,大多情况都是坏的。
安全带戴好后,两人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离开,安静的密闭空间里,花月主动关询问道:“你那时遇到了什么难事?”
封铎不答反问一句:“知道死神降临的地方吗?”
花月摇头。
“ICU急症病房外,家属等待区,死神路过都得闭上眼,不堪人间惨剧。”
他垂眸继续:“ICU两万块一晚,没等来医生的妙手回春,家属们个个急成犹斗的困兽,他们熬着一晚又一晚,耗到最后,为亲人盼生的期翼都变为盼死的薄凉,等到心电图仪曲线显示平直的瞬间,人们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下口气。”
那种冰冷无望的感觉,封铎一辈子不会忘。
花月克制的口吻:“是谁生病了?”
“一个对我很好的长辈。”
“你是为这个长辈筹钱,才选择放弃学业?”
封铎很轻幅度地点了下头。
花月心里不太好受,她急于想了解他更多:“那退学后你都做了什么?”
封铎没刻意装包袱,肯对她坦白讲实话:“刚开始什么都干,倒把买卖,看网吧、做服务员,修车、赌球……最后发现,能挣大钱的都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赛车。”
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封铎将头垂下去,面上并无显露半分提及光辉荣耀事业的神采奕奕,若不是花月好奇,特意拿手机搜索了他的名字以及Silver Tiger的战队相关资讯,又亲眼看到从上到下满满罗列的荣誉奖项,参赛视频华点解说,冠军庆祝图等等,她都还以为封铎并未闯出名堂,且学业尤耽,前程受阻。
她在维基百科上将封铎的个人介绍看了很多遍,仔仔细细,逐字逐句。
而后抿唇开口:“封铎……”
她照着总结徐徐念出来。
“Silver Tiger明星车手,将近取得百次分站冠军,罕见华人面孔,xx年新皇登基,打败卫冕冠军车手诺亚,成为新的神话缔造者……”
这些官方稿词从她嘴里一句句冒出来,封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他耳朵莫名觉痒,心头更隐隐发胀。
他忍着那丝不该有的雀跃,懒散回一句:“怎么?”
还怎么……
给她迎面放一声响雷,他很得意是吗?
花月眯了下眼,有意拆台:“你知不知道,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司机。”
“可以当你的司机。”
封铎边说边重新发动汽车,应允得十分痛快,待车子稳定速度后,他目视前方,再补了句:“享受冠军服务,你有这个待遇。”
第二十三轮月
第一次, 封铎自称冠军,重忆往昔荣誉时,心头是舒放轻松的。
这个词对他而言,从来不只单纯象征涅槃勋章, 每每提及, 最无法忽视的都是奖誉之外的沉重。
长久以往, 他习惯对此缄口, 避而不谈。
可如今面对花月, 将那两字随意脱口的刹那, 他清楚感觉到,冠军头衔于他而言,除去赎罪与自惩,还有沉甸甸的另一份意义。
是自信,也是一份交代。
青春最热烈的那几年,他没有得过且过,怨天尤人,而是努力碌走奔忙,勉强完成一张人生阶段性答卷,并且在外人眼里, 分数算是不错。
但他心里却是不及格的。
封铎开口问道:“怎么会想到去书屋?”
花月解释:“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一间书屋,因为手机被我玩没电了, 最后联系你时又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 我想着干等不是办法, 那间有光亮的房子目测距离不远,所有就想着要不要过去借个充电器。也是巧了, 我刚下车就碰到了书屋主人还有他的……女朋友?他们挺热心的,看到我的状况略微询问, 便主动提议载我一道回去,我想了想也没有推辞。”
说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花月再次想到那个脸色冷淡的青年老板。
与封铎素日板脸给人的威凛难近感不同,那人的面冷是自眼神外显的,仿佛一种漠然,一种无俗欲的与我无关,若是不礼貌地对其擅自揣度一二,花月能想到一个或许更贴切些的形容词,厌世。
不知是否准确。
当然,也会有例外的情况,比如他看向虞小姐时,视线低敛,隐含温柔,好像离群的孤鸟终于寻到栖息的窝窠,心甘掩去满身戒备的刺芒,再无忧虑患失,不安与彷徨。
她继续说:“我在书屋参观了一圈,看到一张毕业照,上面有书屋老板的名字,紧挨着还有你的,可仔细去对照,发现人脸并不符合。”
封铎:“那是弋阳。当年我们一起离校,开始接触赛车。”
花月有些困惑:“他是你朋友,那刚刚你怎么不进去打声招呼?”
封铎沉默下去,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夜幕,眼底同样映出一片不见底的晦暗。
良久,他苦涩问道:“弋阳的腿,你有注意到吗?”
花月想起青年行动不方便的背影,想到他与虞小姐的那张合照上出现的轮椅,她隐有所思,轻轻点头:“他好像腿部受伤了。”
“是残疾。”
封铎用一个残酷的词汇纠正,短暂的胸腔起伏后,他朝她揭开旧日的伤口。
“北州旅游业不算发达,但附近连通雪银山脉和镜湖有一条929国道线路,因雪山湖光的天然风景,年年吸引来不少游客自驾游玩,若是家庭出行主要为的观光,可若是携朋带友,那便是想找寻刺激,很多富家子弟来雪银山附近飙车,比速度,更比胆子,类似100米直线距离急刹,最后两米为限,谁的车头离山体最近,谁能拿到两万块……”
花月蹙眉:“很危险。”
封铎平直的声线无起伏:“但我们攒够了徐姨的手术费。”
那是弋阳的母亲,徐慧。
与出轨家暴的丈夫离婚后,她一人含辛茹苦将弋阳拉扯大,而封铎幼年丧母,与父亲更缺少亲昵,在他最渴望亲情的时刻,是徐慧给予他如母亲一般的关怀,更填补了他心里一直缺失的一块情感空白。
他与弋阳的相处更如亲兄弟般,从小学,初中,再到高中,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后面又陆续在校结识了席泽、方岩、穆宣等人,他们共诉理想,中二说着大话,偶尔还会吹些不靠谱的牛……那是最无烦恼的阶段,除了分数与择校的话题,百无禁忌,不过弋阳不是,他是尖子生,预定名校的好苗子。
然而所有安枕的一切,随着徐姨某一天突然的胸痛发作结束,弋阳带她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为急性A型主动脉夹层,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心脏血管危急重症。
那时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但弋阳的天塌了,封铎更好不了多少。
花月听他诉着过往,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艰涩,她心里不忍酸胀,可见他开车,也无法立刻握上他的手劝慰一二,想了想,她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以此安抚。
封铎陷在回忆中难以分神,继续声音道:“‘反哺之私,前程可弃’,这是弋阳的原话,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花月心也揪着,问:“手术费需要多少?”
“20万。”
对于小城居民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即便连同亲友筹款,大概也远远不够。
所以,两个刚刚成年的少年只能硬着头皮,选了一个最危险的方式去保护他们爱的人。
“手术顺利,但后期疗养费用昂贵,飙车线路被人举报,这条门路再走不通,但天无绝人之路,我的一段山路操作视频被那群二代传到网上意外引来流量关注,自此遇到生命的贵人伯乐——Silver Tiger车队首位华人车手,也是我和弋阳的师父,简峯。”
花月略微诧异口吻:“弋阳之前居然也是职业车手?他的气质看上去完全不像。”
弋阳身上明显更多的是书卷气质。
她做客观评价。
“他是。”封铎认真肯定道,“弋阳是我的领航员,拉力赛无法一个人完成,它需要车手拥有一个默契的搭档。”
花月:“那后来呢……”
想到弋阳的腿,她眉心隐隐一跳,夹带不安。
“有师父帮扶,我们算是入行顺利,最起码资金上不再受窘,我和弋阳请了专业的护工照顾徐姨起居,而后全身心留在国外积极备战比赛,可在正式进入WRC的第三年,芬兰分站赛上,我一时求胜心切,误估风险,在急转车道减速太迟,车子脱离控制冲撞山体造成严重事故,那一次,弋阳残了腿。”
他说到这里。
车子继续行驶于冬日林道,灯束打在混沌的黑暗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车内没有播放往常的摇滚躁响,一时安静异常。
花月欲言又止两次,最终还是放弃,她不擅安慰别人,更说不出时间会冲淡一切这类不痛不痒又不负责的话。
她同情弋阳的遭遇。
但对于封铎,她此刻更加小心翼翼,她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也需要做点什么。
看到他克制下的面无起伏,明明刚刚坦露过心扉,又下意识立刻伪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花月竟有些心疼。
她目光不动,看着他忽的启齿:“封铎,你停一下车。”
封铎以为自己听错,确认问:“现在?”
“嗯,现在。”
他便没再多言,听从地将车靠边停下,而后看向她,不明所以,目光询问。
花月垂眸打开安全带,目光温柔地向他靠近,接着,她伸臂紧紧拥住了他。
不必再开口。
彼此体温的传递便是最直接的安抚。
封铎先是一怔,又很轻地叹了声气,最后闭上眼睛用力回搂过去,顷刻间卸了周身全部紧绷的力气,同时也收回防御的壳。
两人默契的缄默,能胜一切言语,一切形式。
她在无声地告诉他,安慰他,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
回了木屋,封常军与赵美娟早已经睡下,两人轻手轻脚进门关门,拥抱一下,各自回房。
封铎叫她先去洗漱,花月有点犯懒,但知道他是想叫自己早睡会儿,为不辜负好意,只好戒断拖延,抓紧换上睡衣去了盥洗室。
洗完回来后,她给封铎发去消息,但很久也没听到他打开房门使用洗手间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很累,却又一时睡不着。
翻来覆去十来分钟,她重新拿起手机,好奇地在浏览器搜索页面打上封铎和弋阳的名字,原本她以为他们或许在国外更火,结果一搜,国内的新闻资讯已然足够叫人眼花缭乱。
她从上到下浏览过去,话题中心多是围绕封铎或者Silver Tiger车队,她点开好几个都没找到有用信息,便按年份设定,将新闻报道时间限定在弋阳出事的那一年。
果然有效。
掩去表面绚丽的浮华,便剩下藏在角落里的真实,除去冠军荣光,享誉盛名,车队车手的成长另一面,还有伤病悲苦与自责愧怍。
花月挨个去看。
醒目的红色标题,加大加粗的噱头字眼,用语分明的不友好。
笔者站在道德制高点,摆出如受害者般的咄咄架势,炮轰质问封铎为何只知追求自己的速度成绩,却置队友性命安危于不顾。
一个个的诛心之问,连篇的唱衰之言。
下方网友评价更不客气,纷纷议论简峯苗子选错,老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引导众人联想封铎的激进开法已经造成严重事故,是否应该受到国际汽联制裁禁赛的处罚。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吃瓜姿态好不尽兴,哪怕无冤无仇也自诩正义之士,只想针对这一次失误就将封铎的职业生涯判处死刑。
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花月指尖顿住,目光扫过那些口诛笔伐的愤慨之言,忽的嘲弄似得哼出一声笑。
丑闻刚出时,她不是同样如此吗?
百口莫辩,或根本不屑去辩,可置之不理的态度显然不够叫看客尽兴,除了一小部分人真正关注事情本质,其中的绝大多数更想看的,其实是公众人物失态后对他们求饶的滑稽,以及风光靓丽者云端坠地的戏剧。
人性如此。
这样看,原来封铎早走过一遍她的路。
但他比自己要强得多,没有一蹶不振,放逐逃避,而是登上顶峰,重获所有人的注视敬意。
如今网页重新搜索封铎的名字,头版位置当然不见曾经不知名小将受诘问质疑的话题,只有含金量十足的独家专访,以及他作为中国汽车运动领域杰出代表人物,对CRC未来发展提出的建议,还有对国内青年闯进世界舞台的期许。
封铎硬生生将自己反面教材的人生,走成励志自序,还得叫同圈后辈人人诵读。
爽文啊。
花月一时词匮,脑海中只想到这么一个形容。
而后开始反思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时,屋外传来走动声响,应该是封铎出来使用了洗手间,大概十分钟后,客厅重归安静,片刻后,手机铃声一震。
是封铎的信息。
【我们明天回客栈住。】
花月想想,回了一个问号。
封铎:【铃铃说,小白脸明天会退房离开。】
花月:【这么快?】
还以为何棣大老远从景川折腾过来一趟,就算不掘地三尺地找她,也会耗上一周再走。
毕竟是冯凛的指任,血脉压制,他哪次敢马马虎虎。
封铎有点意味地回复:【怎么,舍不得了?】
【……我巴不得好吧,在你爸妈家住,多少还是有点儿不方便的,而且也不好一直打扰。】
他不咸不淡:【嗯。】
【那明天几点?】
【再说。】
花月眯了眯眼,看着封铎只言片语故意端架子的样儿,不爽地打字道:【封老板,没记错的话,我的201号房间好像已经到期了。】
他这次回得很快:【续住吗?】
花月:【看某人的态度喽。】
等了等,聊天界面一直未再有动静,花月躺下打着哈欠,越等越困,将要闭眼前,手机震动一响,屏幕弹出的最新一条消息,字数略长。
【房费全免,三餐全包,任意房间,无限续住,陪.睡服务,随喊随到。】
花月眼皮跳了下。
他撤回,重新发:【打错字。是陪聊服务,随喊随到。】
紧接又跟一条:【这个诚意,花小姐还满意吗?】
欲盖弥彰。
花月咬牙切齿回复他两个字,而后把手机重重扣在枕头上,耳尖红热有异。
这时,消息提示声又响,她没忍住,打开去看。
【不!续!】
对方回:【不续也能睡。】
第二十四轮月
一夜好眠。
翌日, 花月睡到将近九点钟,家里除了封铎没有别人,他大概已经了解她的作息习惯,在她洗漱完刚刚坐到餐桌时, 便时间掐得正好地把提前下锅煮熟的鸡蛋青菜面端到她面前。
花月刚醒, 其实并无明显的饿意, 但对方这份用心却值得她给这个面子。
她先空腹喝了半杯水, 而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口面吃, 清淡口味, 对她来说刚刚好。
花月弯唇,玩笑的口吻:“这么贴心?”
封铎摘掉身上的围裙坐到她对面,并未同她一起用餐,大概是已经提前吃过。
他看着花月的慢条斯理,回道:“VIP房客待遇。”
花月挑眉:“店里有多少个VIP名额?”
“在我这只有一个。”
这个回答勉强满意,花月不紧不慢舀了口汤呷尝,胃口慢慢被暖起来,终于有了食欲。
吃面过程中,两人搭话并不频繁,只偶尔的一两句。
“伯父他们呢?”
“他们闲不住, 去朋友家串门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客栈?”
“铃铃的消息还没到。”
花月点点头,何棣什么时候出发还不确认, 需要等铃铃报完信, 他们隔开一段时间出发才最保险。
她的面刚吃完, 封铎的手机铃声遽然响起,两人正说到封铃, 只觉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然而来电并非他们所预想,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同样是位老朋友, 姜睿哲。
封铎接起:“阿哲?”
对面不知道在忙碌什么,像是赶时间的样子,乱糟糟间,他急匆匆告知道:“铎哥,之前花月车子被撞不是我开去4S店的嘛,当时留的我的电话,刚才店员联系到我,说车子已经修好,问我需不需要提供上门.服务,我觉得这样方便就答应了,他们大概半小时后开到客栈,你们留意检查一下补漆的效果,喂……能听清吗,我在西北这边信号不太好,铎哥,你们现在……”
嘟嘟嘟……电话被迫中断。
封铎从开始听说是有关花月的事,便把手机开了免提,两人听完面面相觑,只三秒钟的迟疑,随即猛然起身,各自冲回房间拿衣服,而后刻不容缓出发客栈试图中途拦截。
那辆挂景川车牌的车一旦出现在何棣视野范围内,先前花月所有的躲避全无意义,她会瞬间露馅。
封铎没有4S店店员的联系方式,也等不及无确定性的四处询问,浪费时间,加之姜睿哲的电话始终无信号打不通,他们当下唯一能补追的做法,只有立刻返回客栈。
一路上,花月心如擂鼓,明明封铎开车那么稳,她却第一次在他车上感觉到战战兢兢的煎熬。
不是不信他,也不是担忧速度,而是旧日的窒息感再次涌上,闷堵她的口腔鼻腔,甚至耳目知觉,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来北州之前,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关闭所有与外界的通联,不敢看手机,一个个下午熬过去的消极缩壳状态。
表面再如何故作云淡风轻的洒脱,实际都是自欺欺人,她从未做到对恶言真正的脱敏。
如封铎那般直面骂詈的魄力,她大概没有,花月怀疑自己。
“你在害怕?”他轻易捕捉到她不安的情绪,余光扫略,蹙起眉问,“怕他吗?”
花月握紧手心摇头:“不是。”
封铎沉默地踩重油门,车子飞驰间,他克制语气开口:“花月,我不管那个男人跟你有什么牵扯瓜葛,也不懂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不会追问,但有必要叫你清楚一点,在这里你有人撑腰,知道吗?”
他浑哑嗓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熨帖着她浮躁焦虑的心火。
那一刻,花月看着他,忽的后知后觉,原来她不只因为逃避不开流言蜚语而感焦灼,她更不愿那么快的离开北州,离开封铎。
走过荆棘,误闯乐园,这里是她魂灵难得放松的憩息所,理想国。
可乐园终会打烊,霓虹总会暗下。
她不属于这里。
“你想走吗?”封铎沉沉又问。
花月由心如实道:“不想,我不想。”
封铎松了口气,眉头稍有舒展,唇角同时弯起,又道:“那就够了。只要你不想,就算待会我们真的和对方迎面撞上,我也不会叫任何人把你带走,信我吗?”
他又在反问她。
是那种带点目中无人又嚣张的口吻。
花月被他这不多展露的幼稚逗笑,回答道:“嗯,我信。”
封铎唇上弧度弯起更深,他单手开车,右手往旁边一伸,花月见状没有犹豫,将手回搭上去。
两人十指紧扣。
她心随之安定。
……
封铃也提前得到消息,早早派了阿绍出去等在路口,试图拦阻下4S店过来的运送工作人员,可朝向客栈的路口总共有两个,他们又不能毫无顾忌地直接守在院门口,可往远处守株待兔,就只能两边二选一了。
阵仗没法摆得大,红红负责店里的餐食准备不能出去,至于封铃自己,她和何棣打得照面勤,忽然不在店里反而容易额外引起注意。
保守起见,阿绍是唯一可外派的人选。
可这会儿功夫,4S店工作人员没等来,前几天一直推脱有事的修热水器的马师傅今日却凑巧有空,他招呼都没提前打一声,直接就到了店门口,还倚老卖老地非叫封铃喊个小伙子过来搭把手。
都是熟人了,封铃哪能不给长辈面子,又怕动静弄得太大把何棣招惹醒。
她没办法,只好给阿绍发去信息:阻击任务暂定,立刻返回根据地。
对方也煞有其事地回复一个敬礼表情,并配字,收到!
客栈里并不是所有房间共用一个热水器,每个房间都设置独立,修缮起来要挨屋检查,极费功夫,封铃跟在马师傅后面催也催不成,无奈把店内情况如实汇报给兄长,生怕在帮花月姐隐匿行踪的过程里,最后是在自己这一环节上坏了事。
电话打过去,很快被接听。
封铃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正惴惴不安着,却听兄长并不在意的口吻启齿。
“没事。”
“那花月姐……”
封铎凉着音调:“我在这,他还能生拖硬拽地把人强行带走?”
那显然不能。
何棣身量虽然算高,但细胳膊细腿哪有什么力量,就算身上有层薄薄肌肉,也明显是从健身房里干练出来的,根本比不过兄长真操实干,每日高强度训练出的肌群健硕,块垒分明。
只是花月姐的初衷是躲避纠缠,那自然能藏则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封铃开口把顾虑说明,也得兄长的肯定,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料想中的最坏结果,若非还有平和解决的可能,他和花月也不会费事过来,一路追拦。
“何棣的作息习惯我已经摸清了,这几天都是晚睡晚起,我听着到这会儿他房间里还没动静,应该是还没睡醒,可难办的是,他带来的司机阿武特别勤奋,老老实实一点小差不开,我是比较担心他。”
封铃不再跟在马师傅后边转悠,下到一楼,格外注意将声音又压低些。
手机对面换了人接听,这次是花月的声音。
“铃铃,你哥问他们住几号房。”
封铃立刻答:“何棣103,阿武住的104。”
说完她也反应过来,104是阴面朝向,只要阿武不从房间出来,根本看不到院内情况。
封铃正准备松口气的间余,院门外忽的传来鸣笛动静,封铃吓得手一抖,心头忽念一声糟糕。
她快步走近窗边向外张望,果然看到身穿一致工作服的一男一女正从门口向里寻入,电话那头未断,封铃顾不得音量急急喊了一声哥,结果身后忽的一声低笑钻耳,她怪异扭过头去,就看见何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楼梯口附近,睡眼惺忪地半眯着眼看她。
他懒懒启齿:“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听见我走路过来的动静,还知道提前喊声哥?”
“你……”
封铃眼睛瞪眼,心头猛跳,一阵心虚慌乱。
电话断掉,她看了一眼,忙给在厨房工作的红红使了个眼色,对方反应了下懵懵出门,她则几步迎过去,生怕何棣会往窗外看。
“你,你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她没话找话,故意想拖延时间。
闻言,何棣冷哼了一声,还挺注意形象地伸手理了理头发,抱怨开口:“你还说呢,这才几点啊,楼上可真够折腾的,哐哐的动静一直吵着,我不醒才怪。”
马师傅正在二楼挨间检查洗手间的热水器,或许是他检查到203房间时,正好发现问题开始修理,偏偏何棣就住那间楼下。
封铃只好赔笑脸,好脾气地冲他道歉道:“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客栈今天请来了修理师傅,正在楼上挨间检查热水器,吵到你实在抱歉,不过现在也快十点半了,这个点怎么也算是正常的工作时间,还请理解见谅。”
“呦,妹妹真是难得说次软话啊,不过你不用这么严肃,本少爷今天打道回府心情好,不会和你计较这些小事。”
封铃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里算是明白了,这人哪是一身少爷病,明明是脑子有病。
她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殷勤:“好好好,那你快回房间收拾收拾吧,抓紧走,抓紧走。”
何棣有点不满意,冲着她居高临下讨说法:“不是我说,怎么我一走你们店里的热水也开始供足了,分明是对我有意见吧?”
封铃立刻否认表态:“哪能啊,纯属巧合!”
“是嘛,勉强信你吧。”
正说到这儿,窗外明显车辆驶动的声响清晰传进屋内,何棣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在封铃一脸完蛋了的表情里,他困惑探着头,边往外看边提醒她说,“又是什么动静,哦……好像有新房客到了,你这小财迷,还不快出去迎接迎接。”
封铃硬着头皮,做最后的挣扎:“我马上就去,你,你不如先回屋,外面乱糟糟的。”
何棣微微低身,逗笑道:“你今天有点奇怪啊,说话吞吞吐吐的,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封铃听了要恼,何棣得逞一笑,并不和她继续纠缠。
他转身,好奇心强地朝门口方向迈步,好像比封铃这个店长还热情地想看看新房客长什么模样,可外面哪有什么客人,一片混乱还差不多。
封铃在后暗暗直跺脚,此刻焦急又无能为力,头上汗都要冒出来,她别无选择,紧忙跟上何棣脚步追出去,映目果然不出所料。
何棣推门刹那,目光向外略瞟后,遽然收缩定住,嘴巴更是倍感诧异地张大弧度。
他那副表情用惊喜二字形容是不够贴切的。
更准确说,应该算是震惊。
原本以为对方是个万花丛中过,身不沾片叶的浪子,结果人家一见到花月姐,眼睛都干瞪着不会眨了。
这么大的反应,不是千里追爱是什么?
情敌果真不容小觑。
封铃一边为兄长操着心,一边闷丧着脸往外瞅,结果一抬头,她顿时有点傻眼。
视线范围之内,根本不见花月姐的身影。
而何棣此刻眼冒星星,难掩激动看着的,也根本不是花月姐,而是……她哥?
何棣上前一步,不可置信的口吻问:“你是……封神?”
“你认识我?”
封铎口吻平淡,若细究,还有可察的几分敌意。
但何棣此刻满眼闪冒对偶像的崇拜,哪里还注意得到那些细微。
他只顾自我介绍:“我,我是Silver Tiger的忠实粉丝!你们在国外的比赛,我有空也都会到现场看,巴黎、墨西哥城、蒙特卡洛,我跟着追过的分站可不少呢,封神,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备战新赛季嘛,怎么会在这……”
封铎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又很快松舒,像是有些意外。
他没有立刻回应什么,目光依旧带着浓浓探究的打量。
倒是封铃,忽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扬眉吐气之感,作为何棣偶像的亲妹妹,此刻她心里简直美到不行,方才何棣还嘲笑她说话吞吞吐吐,现在轮到他口齿不利索了吧!
封铃报复一般,朝前迈去一大步,存在感十足地隔开何棣落在兄长身上的灼灼视线,而后嚣张一叉腰,欠欠开口:“不好意思,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哥。”
封铃,封铎。
还有,封家客栈。
何棣略微一琢磨,别的压根没想,当下只一个感觉,他走了大运!
关注赛车圈的谁不知道,封神常年低调,除了比赛阶段,平时他的行迹根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连个线下商务活动都不接,鲜少在赛道之外露面。
眼下这个时间点,他以为封神会在国外训练,却不成想对方居然回了国,还巧合地和他撞个正着。
这份来北州替表哥寻人的差事,何棣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他看着一旁嘚瑟的封铃,也不去计较,只反思道:“我在这住了有三天,居然今天才看到偶像,封神平时是不是不住这儿?还是我太粗心,先前居然没有留意。”
还不是为了躲你。
封铃暗自腹诽一句,又想到什么,连忙看向院外。
此刻院中并无人,只稳当当停着兄长那辆旧吉普,至于方才两位穿工作装的服务人员,也不见人影,估计已经离开。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
封铃不放心地向更远处张望,确认没有花月姐的影子,更不见她那辆漂亮的白色奥迪车,终于敛目安心。
……
客栈侧隅墙根,花月开车停到一处视野盲区。
回忆方才的争分夺秒,实在可谓惊险,要多谢铃铃在里面积极争取时间,这才叫他们来得及送走4S店的工作人员,又及时把车藏好。
当下,她一人安静等在车内,不知里面的事态走向如何,难免不安,
依譁
同时又担心封铎会将不爽情绪全部写在脸上,惹来何棣的疑心。
那家伙可是个机灵鬼,平日面对冯凛都不少耍弄心眼。
正如此想着,封铎的电话突然打来,手机嗡嗡震动,她神经跟着一瞬绷紧。
怎么在这个时候……
她迟疑了下,心怀忐忑地接通,轻轻喂了声,却没听到电话那头封铎的及时回应。
花月正猜测他是否是手滑点错,另一道声音却在此刻清晰传耳。
对花月而言,听起来同样不陌生,她辨认出那是何棣的声音。
“我有了这张合影,以后放车友圈里肯定能把他们羡慕死,不过封神你放心,咱嘴巴严着呢,肯定不会冒然冲外透露你的详细行踪,规矩都懂的。”
“还有还有,其实我上初中那会儿原本是简峯简大神的粉丝,后来一直关注着Silver Tiger,看着咱唯一带华人面孔的拉力车队在国际大赛上争夺荣誉,起起伏伏,我真是真情实感地一路跟着揪心,好在后来简神伤退,车队临面最难的时候,有封神你扛起车队大旗,从简神手里接过拉力棒,一路披荆斩棘,现在更是成为赛车领域运动的华人之光了!”
“……”
花月手机在外放。
毫不夸张地讲,这段喋喋连续的夸赞语将近持续了有五分钟,花月诧异之余,只想何棣给冯凛拍彩虹屁时,都没有这么用词走心。
她之前从未听说何棣爱好职业赛车相关,原来听到的有关他最多的话题,不过身边女伴如云,金屋藏娇,是名副其实不着调的富家浪荡子弟。
如今傲慢姿态摆惯的人,突然换作一副小迷弟的架势,花月只觉得反差十足。
何棣已不再能构成威胁,花月略过他,开始琢磨起这通电话,通话一分一秒还在继续,她知道封铎是有意叫自己听到那些追捧之言。
一个她避之不及,又被误会与她有情感纠葛的男人,封铎敌意相对,对方却把他当神。
如此轻易取胜,他怎么会收敛嚣张气焰?
安静一会,电话那边终于传来封铎的声音。
他声线低沉沙哑,只向对方自谦两字:“过誉。”
他的目的达到,花月以为通话即将结束,可封铎不疾不徐,又主动问道:“你来北州是观光的吗?”
能面对面和偶像聊天,何棣自然表现殷勤,他忙摇头回道:“不是,我过来找人的,不过北州的确风光好,我顺便着肯定要多走走,多看看。”
他后知后觉想到北州是封神的家乡,哪能再像先前那般嫌弃此地远僻,赶紧说着好话。
“找人?”封铎不着痕迹地一问。
何棣没有多想,直接坦实,无奈的口吻道:“对,来找我哥女朋友的,他们俩人吵架,殃及池鱼,我追着过来劝和的。”
这话一出,跟着一阵沉默。
女朋友,吵架,劝和……关键字眼,罗列齐全。
花月眉心拧蹙,只想何棣这家伙添油加醋的本事真是够高,连身份都能给她硬塞上。
有娄家千金在,冯凛身边女伴的身份她可当不上。
“是吗?”
封铎状似随意的反问音调,隔着距离钻磨人耳,喜怒明辨不出。
声筒继而传来沙沙声,紧接又跟两下好似手指敲碰蓝牙耳机外壳的笃笃响。
花月轻轻屏住呼吸,心跳微乱。
明显的,他根本不是在向何棣确认,而是等不及地隔空问询她。
花月抿抿唇,拿起手机直接道:“我和别人没关系,你信不信?”
电话对面,何棣又在继续畅聊他追WRC比赛现场时的经历趣谈,背景音嘈乱之中,封铎不着痕迹,再次敲扣出两声脆响。
嗒…
嗒……
这是回应。
他信。
只要是她说。
第二十五轮月
通话结束, 花月放下手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身子低伏,欲寻一个舒服的姿势。
听到何棣话音中难掩的亢奋, 她猜测他一定不会走得干脆迅速, 说不定待会午饭都要蹭上一顿, 好借此机会延长与偶像得来不易的相处时刻。
事实证明, 她预想得果真没错。
铃铃没过多久给她传来讯息, 将何棣赖着不走的厚脸皮行为狠狠一通批判, 接着又关怀倍至,对她一阵嘘寒问暖,询问她待在车里会不会受冻难熬。
为了避人眼目,尽力降低存在感,车子没有发动引擎,空调自然也无法通电工作。
花月将身上裹着的棉服拢得更紧了紧,一边吸鼻一边打字回复。
【还好。】
铃铃很快回复了一个可爱小熊拥抱互.暖的表情,之后手机再次回归安静。
相比上次同样等在车里的境遇,这回情况稍微好些的是,她手机电量足够多, 最起码无聊时间可以打发,不至于太过憋闷。
铃铃给她推荐的那部韩剧, 她不知不觉已经追到最后几集, 即便过了跌宕起伏最高.潮的那段情节线, 故事对她而言依旧存有吸引力。
她打开视频APP,进入最近观看列表首位, 从上次剧集的记忆帧点继续开始。
大概看了有半集,手机再次弹出消息提示。
是封铎。
他告知她不必再躲, 现在就可以回客栈。
花月谨慎问:【他们呢?】
【喝多了。】
【你灌的?】
这次对方回消息的速度有点慢,等了好久手机才再次震动,而与此同时,车窗也被人从外敲响两声。
【他们俩喝不过我一个。】
刚刚看清消息内容,花月寻声抬眼,就看到映在玻璃窗外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接着,手指的主人腰身屈躬,收回手,露出后面那张眉眼自带攻击张扬力的凶冷俊脸。
与往常不同,此刻他面上不见沉漠,脸颊微微透着薄红,像是洇着团醉酡的绯色。
花月本想下车去,对方却快她一步打开车门,利落地坐进副驾,眼神迫人。
一时间,车内狭仄的空间里迅速蔓延起挥不散的酒精气味,封铎正面着她,眼底灼灼暗晦。
花月呼吸放缓,问道:“你也醉了吗?”
封铎没回答,盯了她几秒,伸手探向空调出风口,眉心随即蹙起来:“你没开暖风?”
花月:“车子发动起来肯定有动静,到时候停在这一块也不保险了。”
“冷不冷?”
花月摇头。
封铎不信,伸手拉过她的手臂,将她的十指紧密牵握住以确认温度。
确定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凉,他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些。
“他们喝多了今天还能不能走?”
花月比较担忧这个问题,若和何棣共处同一屋檐下,露馅的风险实在太大。
封铎斜身掐弄着她的指尖,摩挲出一下又一下的痒。
花月下意识把手往回缩,他则紧跟着捉回去,弯唇启齿,慢悠悠回道:“不会,他们睡醒了就上路,要是不走,轰也给轰出去。”
“封神就这么对待自己的粉丝啊?我刚刚可都听见了,人家是你多年老粉呢。”花月哂笑,用着揶揄的语调。
封铎懒懒反问:“男粉在意什么?”
花月琢磨一下,脸色即刻板住,哼出一道冷声,有点意味地质问:“怎么,所以是女粉的话,封神就格外在意了?”
以前封铎也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一样,可眼下听花月一声一声‘封神’地喊,说实话,他心里挺爽,暗爽。
即便他已经在极度克制,唇角却再次扬起明显的弧度。
喜形于色,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词也能用在他身上。
见他不回话,花月像是有点恼的模样,眼神催促他抓紧回答,封铎却不急着解释,当下面容带笑地伸手向她讨要东西。
“手机借我用用?”
“你做什么?”
“给不给。”
花月来北州前才新换的手机,锁屏没密码,里面更没有什么私密,她并不在意,下巴努了努,示意说:“自己拿。”
封铎拿到手,滑动解锁,注意到系统设置的原始壁纸,以及干净异常的屏幕,他看了花月一眼,没多说也没多问。
他直接找到浏览器点开,手指触到最上方的搜索框,历史搜索记录全部清晰罗列在下,他不动声色,努力压唇,而后静音摁下截图键。
花月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不明所以:“你在找什么?”
封铎头也不抬地回:“马上。”
他把截图发给自己,重新返回浏览器,找到设置页面的本地浏览历史记录,点进去看,从上到下一条条热门资讯,红蓝字体直叫人眼花缭乱,夹杂其中的还有科普视频,八卦娱闻。
真不少啊——
「WRC冠军车手封铎入行奋斗史。」
「盘点‘封神’近几年拉力比赛十大经典炫技名场面。」
「封铎弋阳,最强搭档终归走向陌路。」
「Silver Tiger最霸道车队,封铎年度最吸睛车手,新赛季拭目以待!」
「高人气职业拉力车手封铎女友疑似曝光,金发碧眼,火辣身材,有图有真相!」
……诸如此类。
封铎敛目,将手机屏幕正面朝向花月,慢悠悠回复起她方才的问题:“女粉当然得不同对待,尤其……”
在花月看清他找到的具体内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着急想从他手里抢夺手机时,封铎早有准备地轻易闪躲,紧接长臂一伸,顺势揽上花月的纤腰,把人直往他自己怀里带。
两人面朝着面,距离近在咫尺。
花月稍偏头,封铎几乎能咬上她的耳朵。
彼此吐息灼热凌乱,僵持之间,他继续把话说完:“尤其,是我眼前这一位。”
“你……你还我。”
“搜索我那么多次,承不承认是我粉丝?”
花月脸颊遽然红热起来,她罕少有这样失措的时候。
窘迫,难为情,被看穿,面对对方进攻节节败退,复杂情绪汹涌心头,她实在后悔自己没有无痕阅读的习惯。
封铎见好就收,看她如此大的反应,他已经玩味得逞。
不过想到什么,他又开口解释:“大多无良媒体编造谣言,尽享流量狂欢,虽然清者自清,但面对‘新粉’的考古,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可从来没有什么金发碧眼的女友。”
最后一句,他语速明显放缓,目光盯住花月,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花月则垂下眼睫,闪躲视线,只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那些八卦新闻推送为博人眼球,标题起得实在噱头十足,这也不怪她好奇心作祟,点进去贡献阅读量。
封铎笑笑,不再为难,把手机递过去,放过她似的说道:“手机怎么这么热,刚才肯定没少玩吧。”
花月感激他肯主动岔开话题,轻咳一声遮掩尴尬,立刻把手机拿回,攥握紧牢。
她闷闷回:“看视频追剧了。”
“看的什么?”
“就之前铃铃推荐的韩剧,叫《春夜》。”
对于封铃的审美,封铎作为兄长并无什么期待,但只要是跟花月有关的细枝末节,他便都有兴趣了解。
于是他又搭话追问一句:“是嘛,看得这么起劲儿,它讲的什么?”
闻言,花月还真仔细地想了想,最后总结出一句话:“大致应该是,两个原本不会相爱的人,遇见后拼命相爱的故事。”
封铎盯住她漂亮的丹凤眼,重新牵握上她的手,开口说了句与他周身悍戾强硬气质并不协搭的文艺腔语。
他道:“有人在春夜相爱,也有人,在冬日相遇。”
花月微怔。
手指裹挟在他带着薄茧的掌心里,感受热意汹涌传温,他的爱意如是。
……
返回客栈时,他们没有再刻意避着人,花月任由他一路高调牵手,即便院中有阿绍翘首,屋内餐厅有红红和封铃私语窃窃。
他们浑不在意。
暴风雨之后,花月害怕成为焦点,受人瞩目,但这一次她如此心安地与封铎并肩而行,哪怕前方迈向的是段未知地带,她同样可以坚步昂首。
封铎大步流星,眼风扫也没扫,对身后的注目全部视若惘闻,走到楼梯拐角时,他停步淡淡瞥了眼103客房的方向,而后突然起兴地将花月打横抱起。
在背后一阵低低小心的起哄声中,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花月一眼,对方眼色质问他闹什么,封铎眉梢微扬,并不作解释。
花月忍无可忍,在他肩头掐了一下,声音克制地提醒:“他们还没走呢,你收敛点。”
封铎不以为意,他一边走得缓慢,一边反问她:“怎么,怕他们看到我抱你,回去跟那个姓冯的告状?”
已经隔开一楼的视线,花月没再有顾忌,她当即眯了眯眼,抬指捻挑起封铎的下巴,红唇凑近启齿:“就听别人提起冯凛一次,就这么吃味啊。”
封铎迈到二楼,闻言顿住脚,盯着近在咫尺的樱唇轻慢一笑,但他心情却不怎么愉悦。
她是会惹他的。
封铎咄咄问:“他是谁?”
等不及回房间,他现在就想知道。
花月对此并不缄口,想了想回:“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他喜欢你?”
“他只喜欢他自己。”
这话听了也没叫封铎心情好些。
他沉着脸,趁势把她抵到挨近201房间的侧墙上,两手托住她的腿窝,顶膝往前一带,花月被迫双腿分挂在他腰腹,背上更瞬间感觉贴到一片冷硬冰墙。
被硌得很不舒服,她下意识搂紧封铎的脖颈,不得不靠前向他送怀。
“你动静小点。”
“这算什么?”
封铎身量孔武,手臂粗实,这样承拖着花月,两人体态之差顷刻间形成对比,他注意到自己的臂围几乎能赶上花月的腿粗。
想到什么,他眼神越来越热,带着未消散的酒意,侵略性十足地倾身靠近她。
花月偏脸躲过酒气,他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耳畔边沿,带过颤栗的麻。
心跳无章鼓动之际,他接过她方才的话道:“那我喜欢你,你感觉得到吗?”
“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喜欢你。”
他径情直遂地说喜欢,一遍,两遍。
花月心悸微慌,一时回不出话来。
所幸,封铎并没有逼她太甚,问完没有执意等她开口回应,只将提前准备好的房卡从兜里掏出贴上识别,而后推开门带她进了房间。
“稍等我一会儿。”
将人从怀里放下后,他转身很快离开,花月没反应明白,等三五分钟过去他重新敲开门时,花月才知道他是下楼给自己温饭。
因为何棣赖着不走的缘故,她在车里没能赶上午饭饭点,但因为早饭吃得迟,她实际并没有多饿。
封铎来回一共跑了两趟,茶几上终于汤饭齐全,封铎看了看,又想起什么没准备,起身又要折腾一趟。
“还有个茶点,红红新学的甜点手艺,我拿来给你尝尝。”
花月替他觉得累,伸手阻拦住:“别去了,太麻烦。”
“我没事。”
她只好换一个说辞:“我不爱吃甜食。”
封铎看了她一眼,这才安稳坐好。
花月端起米饭,拿着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扁豆炒肉,胃口欠缺,又把目标转向离得稍远些的白灼茼蒿,夹过来一口的量。
封铎看着她鸟儿似的吃法,多一句嘴:“放心吃,这不是剩饭,都是给你提前留好的。”
她当然知道。
餐盘周边整洁,菜肉也都分得均匀,明显刚出锅时就被提前预留出来。
不是铃铃有心,就是封铎周到。
她回道:“嗯,我就是不太饿。”
封铎将那盘茼蒿放离她近一些,劝食道:“那也得多吃点。夏至三庚入伏,冬至逢壬数九,马上就快到节气里最冷的时候了,不多吃点都御不了寒。”
花月笑笑回:“那中医还建议冬断食呢,这个怎么说?”
封铎不置可否,又帮她端过一碗冒热气的温汤,递到她手边:“你不用再减,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花月算给面子的喝了两小口,余光向下垂扫一眼自己裹在身上厚重的棉衣,明明浑身只显得圆鼓鼓,哪还见得什么好身材。
室内不冷,方才她忘记脱衣,吃了两口汤饭才后觉了热,于是花月慢条斯理地把外套褪下来,露出贴身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包身荷叶边缀钻长裙。
有封铎在旁督促,她勉强多吃了一些,当然,也只是限定于她理解范围里的‘多吃’。
封铎任劳任怨,见她吃完,利索地把剩菜碗盘收拾下去,而后并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他好像和花月待不够似的就要同她共处一室。
成年男女,相对着总不会互相干瞪着眼,封铎更不是走纯情路线,他回来将门反锁住,面色如常地走到花月身边,下一秒,他左腿屈膝半跪在沙发上,将她压倒在靠背,又扯拽她一字肩的领口,衣领滑落香肩,他原形毕露。
知道他爱做什么缺德事,花月忍痛叱他一声:“你别影响我穿低领衣服,你弄的粉底都遮不住。”
“那我往下?”他混账地试探问,“往下,轻点行吗?”
花月仰头,攥紧他短硬的寸发,唇瓣张合不断呼出绵热的气,封铎也喘,动作却舍不得丝毫缓停,当下满足得简直死了都愿意。
他手欲往她裙下走,被花月摁住,他顺势掐住她腿根,虎口丈量围度。
像是被点住脆弱的命门,花月眼睫抖颤,喃哼出声,腰间更是瞬间软瘫下来,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明明阻隔着不只一层布料,她却几乎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茧,深刻的纹。
沉沦时刻,茶几上的手机忽的在玻璃面上,震起不合时宜的燥响。
是封铎的手机。
他不想理,花月趁机躲闪开,推着他催促:“快接,说不定有急事找你。”
眼下没有事比弄她更重要。
封铎舔唇,这句话心里在想,嘴上却克制着没有脱口,不然一定会招惹来花月的恼。
拿过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封铃,他板着脸并无好气地接听:“什么事?”
封铃那边刻意压低声音回道:“哥,何棣他们醒了,这总共才睡了三四十分钟,看来爸留在家里的白酒度数不行……他们现在要走,你要不要下来意思意思送送?我估计何棣不最后见你一面,认真地和偶像道个别,肯定走得恋恋不舍不干脆。”
封铎并不给面子,压着嗓子咬出两个字:“不去。”
“那我怎么跟他讲啊……你帮我想个借口。”
封铎懒得费神,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封铃,咬牙切齿一番,无奈受着亲哥的血脉压制,简直敢怒不敢言。
没一会儿,阿武推着行李箱过来送还房卡,何棣则跟在后面,面容清整的重新收拾得容光焕发。
他盯着楼梯口方向,不断朝二楼瞄着,眼神中蕴着的期待意思十分明显。
封铃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开口道:“我哥有事,就不送你了哈。”
何棣走过来,双手合十,好声好气的跟封铃商量:“好妹妹,帮哥哥打个电话。”
“……打了他也不会接。”
何棣可听不出来婉拒的意思,为自己争取道:“试试呗,就再试一次,不行我立刻走。”
封铃看着对方漂亮得几乎像女生的桃花眼,一时没忍住竟有点心软,她抿了抿嘴,终于松口:“我就试一次,不行的话……”
“我懂我懂,封神要真有事在忙,我肯定不能打扰。”
封铃叹了口气,就当是做好事,于是当着他的面拨了电话出去。
音乐响到最后,依旧无人接听,何棣面色渐渐垮下来,明显的失望,但他也说到做到,和封铃示意打了招呼,叫上阿武准备要走。
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关门声。
何棣脚步顿住,再回头,果然看到封铎正不紧不慢地从上面下来,他眼底立刻一喜,忙疾步迎上去。
“封神,有你来送我,我这北上一程也算是圆满了,不过我现在就得走了,女朋友后天过生日,我得提前回去准备准备。”
他好像完全不把封铎当外人,有什么话都掏心窝地跟他说。
封铎面带微笑,一副完全合格的偶像做派,甚至开口邀请他若有空可以再过来北州作客。
何棣听完欣喜若狂,连忙请求和封铎最后拥抱一下,封铎没有拒绝。
他如此配合,倒叫何棣这种脸皮厚的人也心生愧意,只觉自己叨扰过多。
何棣不好意思开口道:“封神,妹妹刚才说你在楼上有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封铎看着他,唇角弯得深深:“也没什么,女朋友在上面,要我陪着。”
闻言,封铃怪异地看了兄长一眼,接着目光又扫过何棣,只觉这人或许就是看着精明而已。
何棣自然诧异:“封神原来不是单身?”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冒昧,于是赶紧赔笑道:“那就祝封神和嫂子天长地久,百年好合了,时候不早,我们得抓紧出发准备赶路了。”
封铎送他到门口:“好,一路顺风。”
……
严寒冬日,车子发动起来后,需得回回温再上路,不然猛地坐进去实在太乍凉得难受,方向盘更难握实。
阿武上车启动引擎,何棣则大少爷病犯着,坚持要等会儿再上车。
封铎和封铃隔着玻璃门看了眼院外,目光相继收回。
他们一人继续留在一楼前台,一个则重新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返回201号房间。
过去大概五六分钟,阿武坐在主驾驶位伸手探向空调出风口,确认好温度后,他抻着脖子出声招呼何棣上车:“小何总,温度上来了,现在可以出发了。”
何棣这才点点头,一副骄矜少爷做派,不紧不慢地坐了进去。
车头转拐方向,车子即将开出院门前,何棣无意间抬眼一瞥,视线遽然被吸引着定住。
此刻,客栈二楼的一扇窗前,映出一道体态娇娜的女子背影,可谓十足吸睛。
那女人朝后微微仰身,身软曼妙如藤丝,而她身前站着位肩宽膀硕的高大男人,存在感强烈,他用粗实的手臂单手搂住美人纤细的腰身,两人抵窗缠缠绵绵,正亲得火热难分。
何棣多看两眼,眸子睁大。
那男人对外露出半张正脸,不是他偶像男神是谁?
怪不得封铃说她哥有事,原来还真不是借口,干女人可不就是大事嘛。
思及此,何棣看热闹不嫌事大,嘴角扯出个八卦坏笑,同时想起封神以前的桃色新闻,他心里丝毫没往别的方面猜疑,只感叹封神这回泡的,终于不是什么金发碧眼的法国妞了。
不过也可惜,他在这住了好几天,居然没能亲眼看看嫂子的真容。
从背影看,这绝对的大美人。
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第二十六轮月
车影远去, 院内恢复如常的萧冷清净。
直至耳边再听不到引擎声响,花月才敢稍稍侧脸朝外,余光向远略觑。
视线范围之内,极地色库里南已不再乍眼, 渐行渐远成模糊的圆点, 轮廓更加不清。
花月收眸, 知晓危机解除。
她伸手虚力抵在封铎肩头, 缺氧的眩晕感还在, 胸腔上下起伏, 眼神媚丝迷离。
两人静了片刻,封铎趁势又追,花月下意识推拒地偏过脸,并不知此刻自己嘴上鲜妍的浆果红早被糊出了唇线。
花月声音有点哑:“人都走了,不用演了。”
封铎喘息一滞,不痛快地眯眸睨看着她,开口带着不满的怨气,还有欲求不满的燥气。
“是你陪我演,还是我陪你演啊?”
见花月不答,他劣性上头, 直接箍上她的手腕往下带,待掌心有感觉察到异样的沉甸臌胀, 硬挺如铁时, 花月脸色瞬间炸红起来。
封铎对着她磨耳启齿:“你觉得, 这个能演吗?”
花月边挣边说:“放开我。”
“不说句好听的就想我放人?”
他混不吝的语气,烫得花月手心发麻也不肯松放, 像是在执拗地等她一个回答。
花月瞪他:“你不是同样不痛快好几天了嘛,之前一直想找个机会出气, 刚刚出了没有?”
为了帮她遮掩行踪,何棣来了几天,他被动躲了几天,甚至有家不能回。
在他自己的地盘还这么畏手畏脚,顾虑颇多,依封铎跋扈嚣张惯了的性子,心里怎么会舒服。
之前他便暗戳戳的发作过几回,可效果不够,最后一次,何棣就在楼下,两人明面招摇,好像共舞于悬崖边,每一步都是刺激到头皮发麻的程度。
封铎听完更不爽,冷声回:“所以呢,你刚刚那么配合,是想着补偿我的不痛快?”
“随你怎么想。”
花月从来不是温软性子,有那个兴致时,甜得好似蜜罐子,可她翻脸也翻得快,与人为难起来,唇齿向来是锋利不输的。
封铎拿她没办法,他栽得厉害,就算能爬起来模样也是狼狈。
只是更叫他不甘心的是,方才花月回应时根本没有全身心投入,她分明在一心二用。
两人贴窗激吻,不过是花月报复性的做戏宣泄,不管姓冯的有没有亲眼看见,那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明目张胆地在他表弟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这无异于将冯凛戏耍手心。
他将她的心思看穿,知道她享受的只是报复后的快意,而不是动情于与他的亲吻,心里怎么可能舒快,
“这样做,你心里痛快点吗?”封铎问。
花月看过去,诧异封铎居然能这么快读懂她的心事。
她弯唇笑笑,并不掩饰:“还行吧。从前总在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在可控范围内稍微放肆着耍耍别人,还挺释压痛快的。”
“可控范围?”
他琢磨她的用词。
花月点头:“这不是你的地盘嘛,对我来说就是安全地带,自然可控。”
她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轻易哄好了封铎。
原来在她的认知里,早已经将他划入同一阵营,他们有一致对外的统一立场。
封铎心里漪起温热,他将她的手握固在掌心,看着她认真道:“不可控也没关系,不管任何情况,我会给你兜底。”
在北州或许可以。
但景川不行,更外面的世界更不行。
她不想再牵扯无关之人搅进风波里。
花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不知在想什么,默了须臾,她重新开口:“你刚刚说到补偿,那算什么补偿,以前我们又不是没亲过。”
封铎微怔,琢磨她的话。
等出声时,却刻意成一副吊儿郎当的随意:“是啊,亲过,没干过。”
花月简直要习惯了他的粗话,当下面无表情反问:“你想?”
封铎毫不掩饰:“你说呢。”
面对他炙热好似吃人的目光,花月依旧能做到面不改色的镇定,她娓娓道:“铃铃说几天前观棠上境酒店的李经理又给她发来了温泉体验的邀请,是他们酒店新开放的无边泳池,除了她,还有一些网红打卡博主也在被邀行列,吃住共两天,酒店全包,之前铃铃微信同我商量,这事该怎么跟你开口才能叫你答应。”
花月顿了下,只点到为止:“不如,叫她去吧。”
封铎盯了她几秒,目光带着不确定的探究,而后在花月招架不住错开视线的刹那,他才终于确认这话的深意。
他进攻势猛,咄咄逼人,直接捅破了她的含蓄:“怎么,这是要事先清个场?”
花月蹙眉:“你正经说话。”
封铎轻笑着咳了声,立刻收敛成认真思忖的样子,想想又道:“那不如也给阿绍和红红一起放两天假?客栈就留我们两个,不是更好?”
他目光征询花月的意见,但她总觉这个眼神,没怎么安好心。
“随你吧。”
她淡淡启齿,说完推开封铎从窗边离开,好像整件事与她无关。
封铎歪着身子,斜倚窗沿,看着她漠然的姿态背影以及透红的耳尖,征服欲霎时升燃,只想在床上亲手把她高冷的面具撕碎,让她为自己叫得忘魂。
……
自驾返回景川,路途遥远,实在浪费时间。
何棣选在最近的机场上了飞机,生怕赶不及女朋友周婧的生日,于是剩下的千里路程只有阿武一人上路,何棣走前也特意叮嘱他,路上不必紧赶慢赶,切勿疲劳驾驶,安全第一。
飞机凌晨起飞,他到达景川机场再赶回市区,整个人累到不行,但为了不打扰周婧休息,他没去两人的爱巢小窝明都公馆,而是打车回了妈爸家。
周婧直播一般都是在十点后的夜场,年轻人大多数有熬夜的习惯,她直播的美妆内容受众群体也大多是些年轻女孩。
每晚定点三个小时的直播时长,再加上下播后偶尔吃点夜宵补充体力,还有洗漱后不能松懈的护肤步骤,等她把所有环节收拾好可以关灯休息时,超过三四点都是寻常。
何棣从小最不缺的就是物质,自然不能理解女友因为挣钱如此拼命,更何况她还只是在校生,年纪尚小,他的钱足够两人几辈子用,可多次劝说依旧无果。
对方看着弱不经风小白花似的脆弱,实则如今已经能对他侃侃而谈,她是如何捕捉到的流量风口,在美妆同领域博主中脱颖而出,又同他讲红人矩阵联合增流,品牌赋能IP联名。
对这些,何棣听个一知半解,心里既为她目标明确感到高兴,又酸涩于她越来越独立,不再需要只倚靠自己,她的生活在慢慢地被别人充实,就比如明天的生日,去年还是他们两个单独庆祝,今年周婧就以流量热度为由,邀请了不少网红朋友同来热闹。
直播镜头一开,甚至他去与不去,都不重要。
何棣根本没睡几个小时,起来后简单对付了一口饭,而后开车直奔商场去梵克雅宝取来送给周婧的生日礼物,然而车子重新上路时却遇前面车辆发生交通事故,道路严重拥堵,本该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堪堪熬了两个多小时。
等他再赶到约定地点,饭席已经错过,手机里周婧只发来一条讯息——朋友都来齐了,直播开着呢,我们就先开始啦~
除此,再无其他。
没怪他迟到,更没问他为什么没有准时。
好像今天饭局,他是多余的那个。
他正想给周婧打电话,抬眼就见一行衣着打扮光鲜的潮男潮女结伴从饭店出来,他们三三两两地汇聚在饭店门口,互相亲昵地道别分手,其中举着手机正在直播的不少于四五个,当然,这里也包括周婧。
她可是今天的主角,流量的中心。
何棣收回手机,将车靠边停下,却没有急着下车。
因为不想入镜,他便打算等人散去差不多时再过去,可这时,一个醉醺醺满面横肉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之后,他好像目标明确,顶着肥硕的身体艰难挤进人群后,他直逼周婧的方向,而后如一座山一样横杵在她面前。
“小婧,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爸妈他们都想你了,今天你生日,跟哥回家去吧,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呢。”
周婧原本正对着镜头和粉丝们笑容甜甜的说着再见,闻言,她身子一僵,脸色更是煞白起来,之后强忍镇定地关闭直播,假装没有听见似的,转身就走。
男人在后穷追不舍,开口酒气冲天:“你什么态度啊,不理人是不是,爸妈白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养这么大,你个没良心的,现在傍上款儿挣了钱,就要和家里撇清关系了是不是?你做梦!”
见状,和周婧关系好的网红姐妹连忙关闭了直播,生怕引起不好风波,而其中有的只是来凑热闹捧场的,当下纷纷流量为王,悄悄将镜头偏转,准备带着线上网友们一起吃一口大瓜。
“婧婧,这是你哥吗?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不是,我不认识他,这人喝多耍酒疯。”
周婧面无表情开口,说完迈步要走。
而她这句话却是彻底将醉鬼激怒,周成军瞪着一双混沌醉醺的狭长眸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揭家丑,同时也狠狠碾踩上周婧隐痛的旧疾伤口。
“不认识?”他呵一声,上前一把扯拽住周婧的手腕,开口恶臭,“你当初被我爸妈领养回家,就是等将来给我做媳妇的,现在你也长大了,哥哥叫不得,还是抓紧时间改口叫声老公来听吧!”
在众人复杂生动的表情中,偷开着的直播间人数猛涨,真爱粉的数量可比不过吃瓜群众凑热闹的活跃度,一时间,周婧成了连滚弹幕中众矢之的的存在。
粉丝说心疼,多数看客质疑炒作,还有些低俗猥琐男,直接弹幕上问周婧到底有没有被她哥玩过,而后被管理员永久禁言。
焦灼时刻,一道急厉吼声从后猛地迸发而出,未及众人回头,黑衣身影已经冲到最前,他抡臂出拳,狠狠往周成军脸上揍了过去。
“我操你妈,松开你的脏手!”
何棣及时出现,把周婧护在身后,而周成军不知是醉得厉害,还是被一拳打到要害,当即倒地不起,哼哼两声后闭眼沉沉昏死过去。
见状,看客显慌,纷纷退避三舍。
饭店工作人员看到有人在店门口出事,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周婧冷漠垂眼,看着周成军昏死后胸腔还在微弱起伏,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她想,恶人怎么那么不容易死。
何棣的在旁安抚叫她慢慢镇定回神,她开始担忧今日事态会在网络上如何发酵,她的事业是否会因此受到冲击影响,还有,她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彻底摆脱阴影,摆脱那家人……
思考着这些,周婧几乎原地站不稳,只觉天旋地转,阵阵耳鸣。
……
冯凛四点落地景川,下了飞机后脚跟还未站稳,就先后被母亲和小姨的电话连call轰炸。
两人语气急灼,事件描述不清,冯凛只得一边头疼安抚,一边尽力从中提取关键词。
何棣,打人,昏迷,进局子……
大致把事情梳理清楚,确认何棣只是动手的那一方,没有吃亏,身体更无伤情,冯凛松了口气,安抚长辈道:“没事,无非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我会处理妥当。”
是他惯持的傲慢姿态。
挂了电话,冯凛叫特助将下午原定的行程安排全部取消,上车后又吩咐司机直奔市区公安局。
眼下被打的人还在医院不依不饶,等到司法鉴定出来,何棣将面临行政拘留,可哪怕如此处境被动,何棣态度依旧恶劣,甚至当着警官的面直接大言不惭开口,说自己一分钱也不会赔付,社会渣滓早死也是活该。
对于表弟的愚蠢犯轴,冯凛不是第一次见,但这次,他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脸面,这叫冯凛难以容忍,并视之为耻。
纠纷一直处理到晚上。
最后,以冯凛花费十万元,周成军感恩戴德签下谅解书为结束。
拿到钱后,对方小人得志的样子好似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却不知他身体受损,用轻微脑震荡才换得的补偿,不过是两位少爷随意挥霍一餐开酒的花销。
各方打点过后,冯凛将何棣从公安局里领出来,刚从阶梯迈下去,何棣目光向外一扫,眼神瞬间亮起。
朝他挥手打招呼的方向,冯凛也见到了传闻中表弟金屋藏娇的佳人。
高挑,漂亮,更足够风情。
确实值得这一次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但这种事,一次便够,为了家族企业形象,何家冯家的颜面,他都不会允许出现第二次。
冯凛单独上了车,应何棣的请求,留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
隔着窗,冯凛冷淡睨看过去,小姑娘潸然落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再看何棣,此刻满脸心疼得恨不得当即再给周成军两刀。
冯凛收回眼,示意副驾上的林特助,林特助立即会意,左手摁实在喇叭上。
一声鸣响,当作提醒。
何棣亲了亲周婧的额头,只好恋恋不舍地与其告别,上了车,他急冲冲的口气对冯凛道:“表哥,你钱再多也不该给烂人!那十万块钱给他,不是助长了周成军的无赖气焰,对付那种人渣,你不是最有办法,怎么这回非要斯斯文文解决?”
冯凛觑着目,开口冷冷:“何氏,冯氏,跟你一起丢得起这脸吗?”
何棣不服这话,也发作起来:“我怎么给你们丢脸了,我女朋友被人欺负,我护着她有什么不对?”
“女朋友?”冯凛不屑一呵,“小姨她知道你找了个网红吗?”
“她做正经美妆,表哥,你说话客气一些。”
冯凛的刻板偏见很深:“孤苦无依的可怜身世,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变态兄长,身边还正好有一位花钱如流水的‘男朋友’心甘情愿地做冤大头,何棣,你到底是多蠢,才想不到这是一场杀猪盘。”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关于周婧的家事私事,他也是今天才知晓详细,本想与她心照不宣地共同守护秘密,可表哥的恶意揣度实在叫他难以忍受,他必须立刻为周婧正名。
“周婧其实是孤儿,五岁那年在孤儿院被景川一户人家收养,可是那户家人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周婧便被过继给了那家的大伯。周成军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堂兄,可这家伙见色起意,在周婧高中的时候就对她屡次骚扰,还有她所谓的养父养母更不是人,竟把养女当作了童养媳,打着精算盘想叫周婧给他们家不争气的儿子做童养媳。”
“周婧是爱钱,但她跟我要的真不多,她做美妆博主的收益如今已十分可观,她这么努力上进,就是想彻底与那户人家割席,断绝关系,她又有什么错,要被你这样冷言冷语地讥讽?”
冯凛没有回话。
他静思一阵,忽的问起:“周婧她,今年多大?”
何棣喟了口气,缓了会儿脾气,这才闷声如实回答:“二十。”
“几月的生日?”
“就是今天。但应该不是她的生辰日,她不记得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多少,从小过得就是被收养那天的日子。”
年纪对得上,生日却未知。
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被领养,孤儿……
思考着这些关键信息,冯凛保持宁错认不错过的态度,又问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比如对什么玩伴印象深刻,亦或者是,她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何棣终于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他多疑地看了冯凛一眼,蹙眉警惕道:“表哥,变脸也没你变这么快的,你要打算挖我墙角,我真和你拼命啊。”
“……”
蠢货。
冯凛懒得再多言。
将何棣送回小姨家后,他吩咐司机将车开去花月租住的别墅区,房门密码锁共设了两个,一个花月自己的,还有一个是他。
他很久没有来过,伸手尝试解锁却没能打开,蹙眉再试一次,结果依旧。
显而易见,她早将他的指纹删除。
冯凛原地静立片刻,身影稍显落寞。
重新坐回车内,林特助将刚刚查询到的资料用平板呈映给他。
“冯总,目前只找到这些。”
是周婧小时候的照片。
这些照片原本不该难找的,她作为网络红人,网上一堆鉴别整容的账号早将她的资料挖个底朝天,可搜寻后才发现,她中学之前的照片几乎寥寥。
费力找到的唯一一张,也是她与旁人的合照,面庞稍显模糊。
冯凛放大屏幕,仔细对照,想细辨出照片上孩童稚气的眉眼与花月究竟有没有相似,或者相似存在几分。
但可能是花月于他而言到底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冯凛无法客观地对两者是否相像作出明确判断。
他将照片拿给特助对比观察。
林特助接过,垂眸端详片刻,开口道:“冯总,我的建议是,尽快去走鉴定。”
像与不像,他倒是给了答案。
冯凛靠实椅背,伸手抚摸上花月稚嫩的脸颊,屏幕冰凉冷硬的触感并不好,但他想象着,指腹正触摸在她温热白皙的肌肤上,点点摸索。
如果,真的有她妹妹的新线索,她还会只想着逃吗?
他大海捞针久久没有捞到,何棣却误打误撞给他送来这样一份惊喜大礼。
冯凛唇角淡扬,英俊面容挂上一抹温青的浅淡笑意。
他对花月,势在必得。
第二十七轮月
封铎给阿绍和红红放了两天假, 带薪的。
本着打工人对休假的积极,两人二话没说,理由没问,直接在群里盛赞封铎英明神武, 老板万岁。
至于封铃, 被兄长罕见好说话地允许去观棠上境体验新池, 她当下只顾得自己高兴, 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揣摩兄长的深刻用意。
一楼房间内, 花月帮铃铃一起收拾行李, 看她新衣相机一件件地往行李箱中装备齐全,她好奇开口问:“怎么感觉你这次比上次要积极得多?”
封铃先是喜笑颜开地跟她道谢:“花月姐,还好有你跟我哥求情,不然我肯定去不了。”
想到清场的建议的确是她率先提出,花月面上浮闪过微微的不自在。
她不肯承认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
封铃笑笑,继续解释:“观棠上境酒店为了推广品牌,吸引外地游客,这次花费大手笔请来不少网络红人博主过来打卡拍照,其中有一位颜值博主我关注好多年了,他也在本次应邀行列里, 我这不想着要是线下追星成功,说不定还能幸运地蹭上一张合影呢。”
花月感受到铃铃躁动的少女心, 以及压抑不住内心荡漾的雀跃。
她想了想, 还是委婉地提醒:“铃铃, 去见网红还是降低一些期待值比较好,隔着滤镜美颜, 或许他们真人与视频照片上会有些差距。”
封铃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自信满满回道:“我知道直播美颜夸张, 不过‘穿山甲’肯定不是,他每次直播头像都显示无美颜状态,而且我也见过真人比视频还好看的网红,我们学校和我同级的一个妹子就是,长得超级漂亮,但也真不怎么上镜,她在网络上传的视频大部分还赶不上她本人百分之八十的气质感觉,对了,她和花月姐你一样,都是属于清冷型美人,贼耐看的那种。”
女生夸赞女生,一般比较中肯。
少了男凝视角,没了从头到脚掠夺性质的冒犯目光,她们客观欣赏起同性的美丽时,多是客观且真诚的。
花月相信铃铃并没有言辞夸张,于是也有点好奇地问道:“是嘛,那她在你们学校岂不是很出名?”
“当然啦,她可是播音系公认的系花,我们学校校花两年一换,下一届百分百就是她的。我现在给你搜一下照片,网上有很多,对了,之前何棣住在这儿的时候,有次和我聊天他无意间透露,他居然也是周婧的粉丝,一个美妆博主能吸引到直男关注,可想而知她的吸粉能力了。”
花月闻声意外抬眼:“何棣追星?”
“可不是嘛,我当时知道也觉得惊讶呢,而且他一听说我们俩是一个学校的,居然开始向我打听周婧的私事,特像一个脑残粉,不过我可不会乱说,再说,我和周婧就点头之交,根本也不怎么熟……”
正说到这儿,封铎敲门来催。
花月赶紧把她送给封铃的衣裙拿出来,帮她一一装进行李箱里,封铃这回也没了最开始收礼物时的拘谨客套,只笑脸盈盈,小嘴倍儿甜的抱着花月一声声亲姐地喊,差点把封铎的脸都给喊黑。
于是,给花月看周婧照片的事就这么被打岔过去,搜索页面刚刚显示出来,就被封铃没在意地直接点了删除,而后又从后台被清空彻底。
封铃这趟出行,差遣了封铎亲自去送,面子可谓十足。
花月将他们兄妹两人送到院门口,说了句开车小心,正要转身进屋时,封铎按下车窗,凝目盯着她。
“还有事?”
花月以为他还有别的交代。
封铎声音性感透浑沉,只道:“等我回来。”
明明很寻常的四个字,花月此刻入耳,只觉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动。
她面色平静,强作镇定如常,更假装听不懂他此言别有深意的暗示。
点点头,她音调无起伏:“知道了。”
说完,她很快转身,生怕心头激荡的浪卷,汹涌着从眼底流露出马脚。
车子扬长而出,她轻轻呼出口气。
……
从客栈到观棠上境,开车需要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再加上封铎对铃铃单独在外过夜一事并不十分放心,这回他亲自送人过去,肯定难免会与李经理多交代几句,如此,整个行程下来,往返大概得需三个多小时。
她一人待在客栈,百无聊赖间,想到在「伏阳」书屋时,看到弋阳他们摆在客厅的那架小烤炉,炉内燃上炭火,熏烤龙眼香橙,板栗蜜薯,显得那么有生活温馨的烟火气。
客栈的储物室里似乎就有相似的小炉,水果又有现成的。
花月想了想,一时起兴,发了信息给封铎,征询主人家的同意。
封铎隔了一会儿回复,叮嘱她用火小心,又告诉她厨房柜台下面有无添加的脱脂奶茶粉,正好一起饮煮。
花月回了个ok的表情包,而后动作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便将一切设备食材找全,摆好。
奶茶煮沸后,她将明火调到很小,一边惬意呷茶,一边剥开香橙吃着里面软热的果肉。
炉架旁边摆着她借用铃铃的平板,上面正播放到剧目的最后一集。
在春雨湿潮的氛围背景音乐中,她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冬日惬乐。
因为有兴致,她连果皮也没有浪费,慢悠悠将香橙皮一小块一小块的平铺在烤盘上,很快,淡淡的暖橙气味氤氲扑鼻,空气慢慢都染上甜香与清新。
烤盘上放了好久的一把金黄玉米粒,也在这时,一声声爆成膨胀的米花。
花月吓了一跳,又觉有趣地掏出手机拍照记录。
吃完最后几颗龙眼,她将炉火灭掉,之后懒洋洋地靠实在沙发,身上披裹一条羊绒薄毯。
午后的落日余晖隔着落地窗洒照在花月的侧脸和碎发上,还没等到大结局的尾曲播放,她便已经困倦地阖目睡熟。
封铎回来时,绒毯的一半还虚搭在她的腰上,而另一半,已经垂落到木质地板上。
他帮她把毯子重新盖好,然后将窗户开了小缝隙,以便室内外通风。
鼻尖感觉到一丝凉意,花月眼睫轻蜷,慢慢转醒。
她睡眼惺忪看着封铎临窗的背影,低低出声:“你回来了。”
说完,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又补充一句:“比我预计的要早很多啊。”
封铎转身走向她。
对方笔直优越的长腿实在过分吸睛,花月不自觉目光扫略,从下到上。
他应是进门后就脱掉了棉服外套,此刻上身只着一件松垮的灰绒毛衣,可即便如此,走动间,身前凸挺的胸肌依旧明显。
花月目光定一秒,急匆移开。
“躲什么,没摸过吗?”
他屈膝蹲在她身边,目光咫尺巡睃,唇角带笑,言辞露骨。
花月抿唇不回。
“快五点了,肚子饿不饿,要不先给你做点吃的?”他问。
花月一下午零食可没少吃,爆米花,甜香橙,龙眼还有半壶奶茶,这些入腹已经足够放肆,她觉得晚上有必要轻断食一下。
于是回道:“围炉煮茶知道吗,我下午稍微惬意了一下,吃的都有些觉撑了,你如果饿的话就做一人份的就好。”
“我在酒店对付了一口,也不饿。”
封铎说完刻意等了等,仿佛是在给她一个重新思考做决定的机会。
少顷,他再问一遍:“确定不吃了?”
“嗯,但你可以……”
花月话没说完,封铎直接低身将人打横抱起,杏色的绒毯从花月腰际滑落到地板,堆叠得无声无息。
“可以什么?”
花月双手勾住他脖颈,面上带着刚醒的懵钝,略怔然地回:“……可以,吃点东西。”
封铎闻声弯唇低首,鼻尖堪堪蹭过她的额头,激起引人颤栗的痒意。
他附上她耳畔,不紧不慢,哑声咬出几个字:“不急,先吃你。”
“……”
花月猝不及防,脸色炸红起。
封铎阔步迈得很快,几步上了楼梯,花月心跳如鼓,白色裙尾在他臂下荡起一圈圈荡动的涟漪。
路过他暂住的202室,封铎脚步未停,花月即可了然他的用意。
她手心将他的肩头抓握紧,询问道:“为什么是我那屋。”
“你那屋,风水好。”
他故意这样说。
一如两人初见时,她不讲道理地霸占了他的房间,那时候,姜睿哲在旁边好言好语地向她提议换房,而她却很不给面子地随口扯了个敷衍的理由。
她说,风水好。
“我随便说一句话,你记这么久啊,封老板。”
想到最开始时男人浑身带刺,冷漠难以撩拨的样子,花月眯眸看他,出声也散漫地拉起长长的尾音。
短短两句话,被她吊着嗓子拐上了十八度的弯。
她这是要来劲。
封铎晦眸暗沉,箍紧她腰,没有立刻回话,当下只顾开门再闭合。
走廊里的昏黄光亮被彻底隔绝,封铎进门后连房卡都等不得及妥善放入卡槽里,便急不可耐地向前两步,将人压抵到旁侧的一面墙壁上。
花月噤声吸气,她抬眼想看清他此刻的神容。
可满室幽暗,仅隔窗映透过来的月色皎淡,显得那么微乎其微。
彼此视线不明的当下,花月喘息着环臂攀上他的颈,进退维谷,僵持对峙,她衣领早从肩头滑下,锁骨一带被寒凉的空气袭扰,她蹙眉瑟缩,转而又被炙灼的吐息烫燎到不忍浑身颤巍。
夹杂冰火之中,分明的煎熬。
黑暗的环境阻碍了双方的视线,却在无形中将人们的其他感知加倍放大。
比如,当下的嗅觉。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像是丁香花的味道。
但这气味完全比不过从花月脖颈深处往外钻的那股浸过身的温香。
封铎求知欲很强地深嗅对比,想知道这两股味道究竟如何占比,孰强孰弱。
他一遍遍亲身试验,左边辗转到右边,最后得出实践的真理——
只闻,是丁香味重。
舔舐,则温香更浓。
第二十八轮月
封铃在观棠上境心满意足地体验完酒店的招牌新池, 挪步到休息区和李经理对坐侃侃而谈。
北州傍依森林原岭,自然资源丰富,且地下又深蕴优质稀缺的地热泉水,这无疑是当地温泉村与民宿发展的有力资源保证, 加之雪银山-镜湖大片区域将被评定成国家4A级景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北州无疑即将迎来自己的车水马龙, 鼎沸熙攘。
李经理听她认真分析前景, 分列规划, 指着手机里提前做好的PPT, 一条条讲得头头是道。
他赞许地点点头,微笑着伸手为封铃再斟满一杯茶水,方便她润嗓浸喉,慢慢说。
封铃颔首对他道谢,面上闪过些微的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是沾了兄长的光,才叫李经理对她更多几分耐心。
但实际上,李经理的友好态度并非全是因为封铎。
观棠上境的老板是李均的表姨夫,他们是完全的家族企业,管理层几乎全部是土生土长的北州人, 眼下,面临着家乡振兴的时代契机, 他们不可说肩头没有使命感。
于是情怀促使, 他们对扶持家乡新人, 助力北州温泉民宿普及,推行联合度假村的成立, 都颇有兴趣并且一直关注。
所以,封铃热衷想做的事, 与他们集团不谋而合,尤其她并不只是空想,自营民宿的经验更给她加了分。
综上才是李均此番诚意相邀的根本原因。
一段愉快的交谈结束,李经理向封铃递过去计划书,承诺她可以率先签名,成为联合度假村的领头人,若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愿意在上面签字表示同意,他们酒店可以提供温泉拓采的技术支持,如有额外需要,他们也可以投资部分金额。
闻言,封铃面露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过是做了些理想主义化的空想,结果竟意外收到观棠上境这样的大集团递过来的橄榄枝,事情的进展居然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
但她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当下顾虑地开口:“李经理,我知道你是Silver Tiger的粉丝,也一直很喜欢我哥,但我的事和他没关系,所以联合度假村的事,还是希望你们可以慎重考虑。”
李均面呈温慈的微笑,不紧不慢回说:“封小姐,你不用有这个顾虑,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而且我们身为商人,在商言商,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经过集团理事会的共同商讨,所以这份计划书以及承诺表,都是集团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们是诚意与你合作的。”
封铃还是发懵的,她眨眨眼没有立刻回话。
李均善解人意道:“当然,你有足够的时间认真考虑这件事,合作能否促成,还是要看你本人的意愿,晚饭时间马上要到了,餐厅那边准备了不少美味肴馔,你和受邀过来的其他贵宾可随意过去享用。”
“谢谢李经理。”
人走后,封铃舒了口气,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字发给封铎。
虽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可大概从小到大受管控成了习惯,如今遇事,她还是会下意识依赖于兄长。
也不是非要他参谋什么,就哪怕是几句意见,几句叮嘱,她闻听入耳,也可更多几分镇定与安心。
可消息发过去,却如石沉大海,久久没得回音。
封铃刻意留意了下时间,眼下已经五点过半,这个时间点,兄长肯定已经到家,就是不知道他和花月姐正在做什么,这么专注不受扰。
或许,两人正在认真准备晚饭也说不定。
她想到自己晚上有现成的丰盛餐食可以任意挑选,便好心决定,暂时不去打扰他们的制馔雅兴。
六点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有铜铃震响。
封铃不再悠闲,起身整理好背包,从里掏出准备多时的签名本,兴致冲冲朝着餐厅的方向大步迈进,准备开始执行她今日来此的第二项任务——追星‘穿山甲’成功。
餐厅里人不算多,大概为了红人们拍照方便,或者体验更好,二楼餐区并没有对寻常客人开放。
封铃端着餐盘,沿着长桌台一边选餐,一边按顺序往里走。
看着周围俊男靓女们三三两两汇聚一起,有说有笑的好不吸人注目,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潮人恐惧症要犯。
一直没有找到穿山甲,封铃倍感失望。
选完餐食,她一个人安静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抬眼瞥向进门处,盼着那张熟悉的俊脸能早点出现。
大约过去十五分钟,她依旧没等来穿山甲,反而有一个三四人组成的小团体走过来,以靠窗拍照为由,请求与她换个座位。
封铃比较好说话,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看你比较面生,小妹妹还是学生吧,你是哪个平台的博主?”
“我,我不是网红。”
看着对方浓妆艳抹的夸张妆造实在逼目,封铃很不适应地简单回应一声,而后端起餐盘,挪去了隔壁一桌。
她刚刚坐稳,就听身后那群人议论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不禁竖起耳朵,同时放慢了咀嚼速度。
“周婧生日会那天,你们有几个在现场的?听说场面特别精彩,电视剧里演的都没他们家真实情况更能撒狗血。”
“说起来真挺可惜的,我那天不巧接了个香水推广,没来得及赶上这波热闹,简直错亿!还是小芸豆命好,直播了一小段,哐哐涨了三四万的粉,简直稳赚啊。”
“说什么呢,我可不是故意蹭周婧热度啊,你们是不知道,那天周婧他哥突现出现,场面有多吓人,他哥简直就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我当时被吓得脑袋都懵了,这才忘了手机还在直播,不小心拍到了周婧。”
这话,场面上说说罢了,谁会真的信。
流量为王的时代,人们为利益死,为利益活。
很快,有人嫉妒心理掩藏不住地出声附和:“平时见周婧总是一脸清高,不落凡尘的样儿,真是得意得不行,听说人家还有个贼宠她的富二代男友,也不知道如今闹出这么个丑闻,她的豪门梦还做不做得下去。”
有个男网红接过话来:“谁知道呢,不过你们都不好奇的吗,周婧到底有没有和她哥……”
男人开起黄腔,用着恶臭的口吻欲言又止,瞬间引起众人无数的遐想。
没人接这话茬。
大家只会意举杯一碰,满满都是落井下石的看热闹嘴脸。
相邻位置上,封铃腰背绷直,虽不是故意偷听,但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后,她忿忿不平,拳头攥紧。
她将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摔,清脆声响立刻吸引来后面那群人的主意,她本想多管闲事,提醒那群人积点口德,可当她站起来,以一敌多时,气势居然不受自控地弱了下去。
“你们……你们……”
她心脏狂跳,一时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警告的话来。
窘迫时刻,有一人擦身越过她,坐到那群人中间唯一空出的位置,淡淡开口。
“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别擅自揣测议论了吧,大家都是吃网络这碗饭的,尤其女生,应该更清楚无端被造黄谣的痛苦,将心比心吧。”
众人目光转移到那个男生身上,封铃这才慢慢回神。
她同样看过去。
男生应该是刚刚从热池里出来,头前的碎发没有被完全吹干,发梢处沾挂着不明显的水汽,显得他眼神都透着湿漉漉的迷濛感。
他眼睛明亮,气质干净。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大概就是少年气的天花板,蓝白校服最配他。
封铃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眼前这人就是穿山甲,原本贾川,她的互联网老公!
“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吗,还是找人?”
贾川忽的看向她,目光礼貌询问。
封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他们这一桌旁边傻傻地立着。
他刚刚已经把她想提醒的话说完了,她当然不会再强出头。
于是她摇摇头,强作镇定地转身端起自己的餐盘,忍着心跳狂鼓,抬步溜逃得很快。
回到大厅,她懊恼地原地直跺脚,怪怨自己方才怎么可以那么怂,已经与穿山甲面对面了,她却紧张地连张签名照都没好意思跟人家要。
她十万分的纠结,迟疑着要不要重新进去找他一次。
正犹疑不定之际,肩头忽的被人从后轻拍了下。
封铃转身回头,眼睛霎时瞪圆:“穿,穿山甲?”
“你认识我,是我粉丝?”
“啊?”
他伸手指了指:“你的手链,好像是我工作室抽给粉丝的节日礼物。”
封铃抬手确认,见手腕上确实带着印有他卡通头像的绳链,脸色立刻变得讪讪。
她不得不承认:“对,我是……你粉丝。”
“刚刚,我是不是影响你路见不平了?”贾川微笑问。
封铃低头,更显窘迫:“没有,那会儿多亏了你。”
“你看着不像是博主。”贾川观察她片刻,客观道。
封铃如实解释:“我不是的,我来参与新泉体验不是为了推广,而是想积累热泉经营的经验,取取经,等将来自家民宿通连地热资源时,不至于一知半解。”
贾川思考了下回:“这么厉害,原来是创业者。”
封铃忙摆手自谦道:“不算不算,我家店规模很小的。”
贾川:“你家在附近也有民宿的话,方便发我一个位置吗,我正在考虑换个地方住。”
封铃略微困惑:“酒店不是安排了两天吃住全免的行程嘛,你怎么……”
“你也看到了,刚刚那群人,我不太想和他们一起。”他点到为止。
原来如此。
封铃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体验项目还没结束,今天不回家,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哥哥和…企恶裙伺二儿而无酒一四启…嫂子,他们倒是在家,我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试试。”
“多谢。”
封铃背过身去拨打了兄长的电话,直至响铃结束也没人接听。
她犹豫了下,只好尝试着给花月姐打去。
等待时刻,她心里焦急,盼望对方能够快些接听,好叫她在偶像面前不显得多么掉链子。
嘟嘟……嘟嘟……
“喂?”
终于!
通话连接成功的那一刻,封铃悄悄松了口气。
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穿山甲身上,于是自然忽略了电话那头,花月姐开口时不同寻常的哑声。
“铃铃,有什么事吗?”
闻言,封铃看了穿山甲一眼,而后忙把事情简言意赅地说明清楚。
她说完,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一阵窸窣动响过后,话筒中再传来的是兄长浑沉的声音。
“这两天,客栈不接客。”封铎直接给拒了。
封铃忙再争取:“哥,不会麻烦的,你就给他办理个入住就可以,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客栈员工放假,暂时不提供餐食服务,而且他只住……”
话没说完,封铃眨眨眼。
她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有听到一道极细微的吸气声,是兄长发出的,类似于吃痛闷呼。
她忙关怀询问:“哥,你没事吧?你和花月姐在做晚饭吗?”
说完,传耳只剩窸窸窣窣的嘈杂,好像麦被堵住,封铃又喂了两声,对面终于恢复了通讯正常。
封铎并不通情:“客栈不待客,你别叫人跑空一趟,挂了。”
“哥……”
对方拒得干脆,话筒里只剩忙音,没有转圜余地。
封铃转身,对着穿山甲尴尬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啊,我哥说客栈停水停电了,暂时待不了客。”
她硬着头皮扯了个谎。
穿山甲并没有苛责,只遗憾笑笑:“那看来只能在这儿忍一晚了。”
封铃有些愧疚,又道:“真是抱歉,你要是实在和那群人没话说,可以出来和我聊天,我今晚也住酒店里。”
“方便吗?”
“方便!我闲得很!”
贾川唇角笑意更深,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生,点头温声:“那算约定好了哦。”
……
封家客栈,二楼201房间。
室内光亮通明。
挂断电话后,封铎直接将花月的手机摁了关机,不想再被聒噪的震响打扰探索的进程。
但他并没有着急新一轮的攻城略地,而是抽身裹上浴袍,返回他自己的房间一阵翻找。
他买的时候没仔细看好。
刚刚拿的并不适用,绷得很不舒服,他第二次撕开一半拿到眼前才看清楚,是中号。
重新翻找出来的勉强叫他满意,包装盒上标称宽度显示为55mm,大号,他拿在手里,抓紧返回。
即便客栈无人,他进入201后还是将房门闭锁紧密。
花月半趴在床沿,阖眼像是睡着了,他走近过去,修长而优越的腿半屈床沿,接着低身贴凑,将塑料纸放到花月嘴边,示意她张嘴咬开。
“怎么对铃铃态度那么不好。”
她躲了躲,累到眼皮都不想抬,却还想着要为铃铃打抱不平。
封铎闻言弯唇,随意开口:“你要是有个亲妹妹,她一定特别喜欢你,看看铃铃就知道,这才几天就快和你更亲了。”
花月思绪忽而飘远,心头更顿时倾涌上一股无力的沮丧感。
她有的。
有的……
只是与她有着最亲血缘关系的人,如今却有可能跟她相距着世上最远的距离。
或许相隔万里,或许见面不识。
如果青青就在景川,依冯凛广泛的人脉资源,怎么可能寻之久久未有线索。
难道,她们姐妹二人真的缘分如此浅薄吗?
眼角泪意将涌,她匆忙侧过脸,将泪珠蹭到枕头上。
情绪遮掩后,她喃喃轻语道:“封铎,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有铃铃。”
她的话大概会叫人觉得莫名其妙吧。
封铎上床搂住她,张口轻轻衔咬住她的肩头,粗实的手臂横在她腰上,压得她不怎么舒服,却叫花月在火热触感之中觉得安全感十足。
他问:“知道铃铃在我面前偷偷叫你什么吗?”
“不一直都是花月姐?”
“不是。”
他伸手将人轻松举托,花月正面朝对,坐进他怀里,他尤其喜欢这样看她的眼睛。
额头缠绵相抵,他继续道,“她偷偷管你叫嫂子。”
花月略怔。
封铎又笑:“所以,只要你想要的话,早就能白得一个便宜妹妹,有什么可羡慕我的。”
花月破涕为笑,心头郁郁的思绪轻易被他拂散。
但她眼尾发红到底明显,躲不过封铎的眼睛。
他伸出拇指,帮她擦拭眼角湿痕,同时蹙眉反省自己方才的几次是否太无节制的过力,才会叫她不适难忍,掉了眼泪。
“怎么哭了?”
“没有,我只是困。”花月随便找了借口。
封铎又确认一遍:“真的?”
花月:“嗯。”
封铎这才没了顾虑,他伸手把自己手机拿过来,亮起屏幕,示意她看。
“才七点,还早呢。”
长夜漫漫,当下不过伊始。
他怎敢再劳烦她,于是自己利索撕开。
吊床随着两人的动作开始前后摆动,一晃连荡一晃,颠得时轻时重。
轻时不过助力,重时则如助舰穿云。
云层被穿透,氤氲化雨,湿淋旱地。
封铎垂目看着自己腹肌上浸沾的一片甘露晶莹,嘴角弯扬起,闷沉哑道:“铃铃擅自做主,将这房间重新装修,看来也不是百无一用。”
最起码,这个吊床他就很喜欢。
花月肩胛微抖,咬着鲜妍唇瓣,只向他提出一个要求:“以后……201这间房,你不许当作寻常客房,开给别的客人住。”
“除了你,谁还能住?”
当初如果不是那惊鸿一瞥的悸动,他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的,同意把自己房间让出去。
这份特殊关照,不会再有第二人享有。
房间屋顶的主灯被关上,只余床头的昏黄灯带,柔光朦胧。
封铎翻身撑起臂膀,居高临下地盯视。
花月脑袋发懵,思维顿住,迷迷糊糊环着他的脖颈,余光看清侧边墙面所映的起承转合叠媾的影。
简直不堪视目。
叮……
一声短讯提示声。
花月的手机早就关机,这道音响明显来自于封铎的。
他手机就在枕边,当她被掀身冲下趴伏时,余光正好能看清亮在屏幕最上方的信息内容。
是气象提醒。
预计两日之内,北州初雪将临。
她霎时想起两人在驯鹿园的对话,封铎那时挽留她,与她约定好,以一场初雪为结束。
想到这儿,花月鼻息不忍泛酸。
尤云殢雨间,她魂灵原本在轻飘飘地出窍,可转瞬,又觉压覆而沉甸甸落实。
仿佛心有所感。
封铎这时低身,附在她耳边压抑着声问:“花月,你能不能……”
……不走。
她知道,这大概是他没问出口的两个字。
此刻,这二字绝不轻巧。
花月假装不懂,伸手抓了抓他短硬的寸发,抬眼,又对上他深炯的眸。
她没有回答,却主动弓身,将自己更紧密地贴合上他。
月挂树梢,雪夜将至。
如果分离注定到来,那这最后一场疯狂逐日,他们在烈火灼燃之中,至死方休。
第二十九轮月
接近年尾, 各公司陆陆续续办起年会。
冯凛作为博纳娱乐管理高层,不可避免要出席晚宴,并讲话致辞。
除了他,当日参与宴会的还有其他管理层及其家属, 合作紧密的大导, 以及公司金牌艺人经纪等等, 不过若论起受到最高关注度的, 还是要数今日出席年会的艺人阵容。
博纳娱乐为国内知名娱乐集团, 行业翘楚, 几乎以垄断之势,倾力造星。
只一场年会直播,出场半个娱乐圈的阵势,几乎可以叫所有嗷嗷待哺的黑红营销号,找足噱头,一口气将流量吃到饱。
直播镜头在前,冯凛简短发言,没有什么总结套话,只言简意赅再次将公司的奖罚制度强调分明,随后做派豪阔地将今年最大金额的年终奖, 颁给了苏晗的经纪人,李虹。
一百万的大数目。
一时间, 座位之中其他经纪纷纷私语窃窃。
“不是, 大奖怎么会给李虹, 她手里不就有个苏晗,今年还飞升失败, 颓了势头嘛?”
“谁说不是呢,这次大导的电影苏晗没碰上, 连去镶边都没人要,算是丢面丢到家了,他之前还和咱们公司的一个模特,叫什么还着……反正他绯闻的事还没平息,李虹对着这么个没事业心又没演技的新生代流量,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喽。”
“我倒要看看今天她这奖,拿得烫不烫手。”
众人议论喋聒,却是同时忽略了一点细节。
李虹,除去是苏晗的经纪人,同样也从一开始就领带花月入国内模特圈行。
……
晚宴开始,盛大的交际场合人头攒动。
台上女子偶像团体正卖力表演,舞美变幻,音响震耳。
冯凛在主桌坐了会儿,避不可免的几杯社交酒盏入腹,厅堂内光影霓虹流转,他只觉嘈乱叨耳,于是起身打算去露台外透透气。
他走得低调,除了林特助贴身跟随,并无旁人额外留意到。
在路过倒数第二排拐角处的一桌时,冯凛脚步一顿,被桌上一群年轻二代的欢腾架势吸引了注意力,实在是他们起哄得太欢,尤其最猖狂的一个,此刻横臂搂着位还不出名的练习生女孩,动手动脚,极不规矩。
他循循善诱着,一边以出道名额为利诱,一边占尽便宜地为难人家,坚持要对方给他喂酒喝。
这几个毛头小子,冯凛见着虽然不觉面熟,但从座位排列也能推断出,他们大多是公司管理层的家属,不是几位老总的亲儿子,亲侄子,就是随行公子哥们一起进来的狐朋狗友之类。
借着与博纳稍微沾点裙带关系,故意挂上个皇亲国戚的虚名,招摇撞骗,可不就立刻拥有一张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狐假虎威的黑卡通行证。
他们半威半诱,招引得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主动或受迫地对他们投怀送抱,好不得意。
但今天办的是公司正经年会,不是给他们开的选妃party。
在冯凛眼皮子底下,他不惯这个毛病。
林特助会意,正要过去警示,冯凛顿了顿,忽的抬手阻住他。
在这群人的醉言醺语中,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于是心有联想,他耐着性子,听他们继续聊下去。
搂着练习生的那位,一边摘着劳力士腕表往人家姑娘领口里送,一边神清气爽地开口闲引话题。
“程莫,你前几天不是刚去北州转了转嘛,那边风景怎么样,值不值得咱哥们几个过去自驾休闲一趟啊。”
知道点内情的金发小卷毛,闻言立刻起哄:“风景怎么样先不说,反正程莫这回从北州回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我们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人家是在北州邂逅到美女了。”
腕表男持怀疑的口吻:“还真有情况啊,是真美女吗?别是整容脸吧。”
小卷毛立刻打包票道:“我看过照片了,绝对的真美女,就那张脸蛋一看就是纯天然。”
腕表男一脸色意地看向程莫:“莫莫,什么进展啊,睡没睡?”
程莫蔑眼啐了他一口:“滚蛋。”
小卷毛笑笑也揶揄一句:“就程莫那怂样,和美女加了微信以后都不敢主动联系人家,说什么怕打扰,还睡没睡呢,我看他只能是在梦里过过瘾了。”
在座的几位都是沾了酒的,桌上话题变得荤素不忌。
除了几个作陪的练习生女孩默默低下头,面露窘迫得不自在,其余人皆是开怀畅意一笑,欠嗖嗖地嘲讽程莫是不是不行。
这时,有位跟程莫同行北州的男子打抱不平地开口:“不是,你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别瞎说了,莫哥哪怂啊,你们绝对想不到这微信是怎么加上的,人家美女高冷得很,凭你们几个,还不一定能搞到手呢。”
一番话,激得众人好奇更浓。
于是,在程莫的默许下,他将程莫大着胆子故意撞上人家轿车,而后又以方便商讨后续赔偿为由,主动加上美女微信的经过,添油加醋地展开详细述明。
说完,桌上顿起一阵哄笑。
“高啊莫哥,刚才真是小瞧你了!”
“这一招,咱兄弟几个以后都得学着用用啊。”
“照片照片,我还是想先看看大美女照片!”
气氛正热烈高亢,冯凛不声不响,挨着程莫面无表情地围桌落坐。
他一来,众人皆屏气收声。
酒桌上躁乱的氛围也立刻消停下来,先前那几个折腾起哄最欢的,全都安安分分坐好,面上心虚遮掩不住。
其中要数小卷毛最是殷勤,他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准备给冯凛倒酒。
冯凛眼皮未掀一下,林特助板肃着脸替老板推拒。
卷毛不是没眼色,讪讪坐回原位,犹豫了下主动搭话开口:“凛哥,你不是和我爸他们在和岳导谈正事嘛,怎么突然过来我们这桌了,这都吃得差不多了,哪招待得了你。”
“今天办的是博纳公司年会吗,还是你们徐家的家宴?”
冯凛淡着声问。
卷毛立刻回过味来,轻咳两声提醒。
后面他的一帮狐朋狗友们全部老老实实低下头,几个练习生妹妹终于摆脱魔爪,她们得了林特助的眼神示意,心有余悸赶快起身,拿上外套快速离席。
“哥,不是冯总,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大家聚在一起图个高兴乐呵嘛,我们都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卷毛双手合十,低头求饶又说,“我们真没做过分的,哥,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告状。”
冯凛没回应,只看向刚刚的腕表男,冷着声说:“看你塞了半天了,最后没送出去吗?”
腕表男一怔。
冯凛目光落在他戴在手腕上,极为招眼的那块劳力士,说:“不如见者有份,折了现给姑娘们分了吧,她们刚刚饭没吃好,应该得点年终奖高兴高兴。”
“……是,凛哥。”
腕表男硬着头皮答应。
可这话说的,也是真他妈肉疼。
但冯凛有言,谁敢忤行,不然来年家族生意遭了变故,他这层皮就得被家里老子摁着扒下来。
“还不动嘛,真要等到明年?”
“这就去。”
腕表男郁闷着一张脸赶紧起身,小卷毛嘿嘿赔笑两声,直言自己要跟过去监督,叫冯凛放心。
桌上的二代们一个个作鸟兽散,程莫也怵冯凛,眼看着哥几个都收紧尾巴抓紧遛了,他也识相地起身准备离席,不敢再在这儿继续碍凛哥的眼。
可他刚动,肩膀就被林特助用力按住。
程莫困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道摁下去重新坐好。
林特助收回手。
冯凛开口问:“你撞的什么车?”
程莫没想到冯凛连这话都听到了,面容当即闪过一丝心虚,添加微信的过程哪有卷毛说得那么顺利,但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牛皮对外吹了就吹了。
他底气不足地回话:“凛哥,我们那都是开玩笑的话,你可别当真啊。”
冯凛:“我不想问第二遍。”
程莫只好如实:“就一辆奥迪S5,不是什么贵车,而且剐蹭得不严重,千把块就能解决。”
冯凛眸光沉寒了些,心中有些猜想,又问:“是白色?”
“……是啊。”
程莫闻言一瞬诧异,但又想白色本来就是经典畅销款,被猜中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于是他没往深处想。
冯凛侧身点了支香烟,深吸一口,晦眸微眯起。
他将烟灰掸了掸,开口不紧不慢:“车主人的照片,给我找出来。”
这次不再是商量的语气,冯凛在命令。
程莫被他肃厉的口吻威慑住,虽觉不解,但还是立刻依言照做。
他惶然地打开微信聊天界面,聊天背景图正是当初他被月小姐勒令删除的那张性感偷拍照。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见面后,她给他留下的姓名备注,只有一个Moon的英文。
那时,他确实遵循对月小姐的承诺,叫其余人全部删除照片及备份,可到了他自己这儿,却是心存侥幸,偷偷留下一张。
画面上,虚实的光线,氤氲的雾气,还有她身穿温泉服时体态有致的勾勒,这些元素集齐,叫一张像素水平低劣的糊照,瞬间上升到艺术层面的高度。
他决意要收藏。
哪怕明知自己的言行不一很不道德,甚至可以算是猥琐,但他忍不住。
真的忍不住。
照片的确不清晰,旁人应是很难认出是谁。
但冯凛一眼可辨。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好看面庞,又盯着屏幕最上方的四位字母排列,微觉刺目。
——月。
她在外面,就是这样故作神秘地勾撩男人的吗?
除了程莫,还有谁呢?
冯凛浅勾起唇角,俊容上映现出一抹还算和煦温朗的笑容。
这个突然的微笑,叫一旁惴惴不安的程莫稍松口气,却叫林特助瞬间警惕凝神,不敢有丝毫的疏懈。
冯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只有跟随他多年的林特助清楚,他这一笑的背后,蕴藏着多深的压抑愠恚。
他根本怒不可遏。
……
客栈歇业两日,不分昼夜的酒池肉林间,花月只觉过得浑浑噩噩。
斜阳暖照的午后。
她闷头趴伏在床,被子自肩头滑落也并不管顾,一截细嫩皓白的手腕悬空伸在床沿外,阳光隔窗倾洒,在她手下投落出一片如薄纱复叠的光影。
封铎洗完澡出来,抬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引人血脉偾张的美人卧榻图。
她被子不好好盖,不光伸着手臂,右肩更几乎袒露一半,黑色的蕾丝肩带紧贴在她雪白的肌理上,尤为乍眼地突显。
他默不作声地迈步过去,低身帮她盖好,又将边角掖实。
“怎么又穿上了,不嫌费事?又不好脱。”
他居然敢抱怨这个。
闻声,花月顿时气得牙痒痒,但凡她当下气力恢复一些,绝对要往他身上揍一拳。
不对,是脸上。
见她强忍着脾气没有发作,封铎微笑勾唇,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贴过去更加得寸进尺地启齿:“还剩最后几式没试了,也不知道哪位老师这么会博学引征,名字都起得含蓄又文雅,那叫什么来着?双兔含……”
完整名称没有脱口。
最后一个字卡在他嗓子里,花月怒气冲冲掀开眼皮,用力拍掉他的手,伸臂过去将他的坏嘴巴牢牢捂住。
“不许再说!”
她瞪着眼睛,凶巴巴威慑人的样子,只是眸底潮水波涌的湿意却不减氤氲。
封铎看得心悸一紧,他眼睑垂下,顺势吻了吻她手心。
花月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没脾气地重新躺回床上,蒙上被子背对着他匀气缓歇。
封铎总算收敛几分,他掀开被子也趟进去,贴耳哄人的话语却不显多么中听:“保证不烦你的事,我熟能生巧,一会再帮你穿回去。”
说着,他指尖贴着蕾丝边缘执意要往里钻。
“封铎……”花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叫他的名字,喃声轻语,“没有你这样的。”
“哪样?”
沉哑的声音荡在耳边。
他明知故问。
花月哪有反抗的余力,轻易叫他再次得逞。
掌心满握,饱润丰盈。
正值左右称掂之际,楼下厅门的电子锁忽的传来清脆的提示声。
「密码正确」
「密码正确」
相继两道机械女声。
花月头脑昏晕迷蒙,咬着唇,声音发颤地提醒:“应该是铃铃回来了,你在里面把门反锁上,她输入密码也解不开的。”
封铎两指夹樱,沉喘出一口气,声浊不耐地开口:“让她等着。”
红樱挺立枝头,下面攒簇托拥的绿叶摆晃不停。
“不行的,你快些去。”
花月同样声音发哑。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作催促,封铎眉头拧上,终于是意犹未尽地松了手,紧接又把裤子提起。
他冷着脸,分明的不悦,大步迈进浴室准备迅速冲凉,关门时他用了实在力气,门框被震出锒铛的一声响。
花月一只手横在脸上,挡住眼目,侧躺着只觉浑身粘稠,动弹不得。
她哪哪都像没了筋骨,更没了力气。
没一会儿,封铎从浴室出来,穿好衣服准备动身下楼,抬眼却见花月坚持着撑身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接近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有多么不干人事,于是体贴开口:“你不用去,躺下歇着就行了。”
花月慢慢坐直身,被子堆叠在腰上,顶着一副倾颓的慵懒神状回他:“我得去洗个澡。”
浑身都是那种不可言说的气味,像是随时在受他的侵扰。
她实在忍不了。
封铎盯了她片刻,喉结再度滚了滚,却未再相劝,转身下楼开门。
第三十轮月
封铃并不是一人返回客栈的。
与她同行回来的还有位新朋友, 江湖称号穿山甲,本名贾川。
这两日,两人在观棠上境交流密切,相处模式也从一开始粉丝对偶像的拘谨, 慢慢转变成同龄人之间玩笑调侃的自然。
因为贾川所在的直播平台, 近期正大力度推广户外直播内容, 所以酒店推广活动结束后, 他便有意在北州多停留几日, 并开始进行户外直播的尝试。
得知他的想法后, 封铃主动提出邀请,并玩笑说,来她的客栈住店可以打折。
两人脾性相投,相处愉快,此事算是一拍即合。
三人在客栈厅堂会面,封铃主动介绍道:“哥,这位是贾川,是我从观棠上境挖来的客户哦。”
她调皮的口吻,说完又狡黠地眨眨眼,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这一番说辞叫贾川忍俊不禁。
但他没敢笑出声, 只因眼前比自己略高些的男士,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给人以压迫感。
他猜测想, 对方作为封铃的兄长, 以为两人单独回返, 所以是下意识将围在妹妹身边的异性视作危险,并心生防备与警惕。
对此, 贾川表示理解,于是主动解释说:“封先生你好, 酒店工作人员贴心提供了短途接送服务,刚才是酒店司机送我们过来的。”
封铎稍缓面容严肃,他打量了贾川一眼,点头示意道:“进来随意坐吧。”
贾川颔首:“多谢。”
封铃领人进屋落座后,去厨房泡了壶热枣茶出来,忙活完这些,她忽的想到什么,忙抻头左右环视一圈,却未寻到花月的身影。
她问道:“哥,花月姐在楼上?”
封铎正要回答,楼梯方向同时传来不可忽视的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响。
三人一同侧眸,寻声看去。
最先入目的,是一角被穿堂风荡动起的碎花长裙的裙摆,待黑紫色裙身由下至上完整呈现出来时,裙子主人冷艳精致的生动眉眼,随之映露。
花月听到封铃方才的那声问话,此刻边迈步下阶,边笑着回应:“铃铃,我在这儿。”
封铃怔然看得出神。
大概是她看惯了花月带妆的样子,此刻见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由远及近,封铃只觉自己受到了更加直观的美貌冲击,同时也感慨女娲的不公,造物主的偏心。
“怎么,不认得我了?”
花月站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笑声开口。
封铃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主动迎过去。
她亲昵挽上花月的手臂,看她棕黑色长鬈发好似刚刚洗吹过的蓬松样,开口问道:“花月姐,你刚刚在上面洗头啊。”
“洗了个澡。”花月如实。
封铃觉得奇怪:“怎么这个时间洗澡啊?”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有意探究原因,花月故而没回,岔开话题,封铃也未再留意。
这个话茬算是略过。
花月落座于待客厅,故意和封铎隔开位置坐下,饮茶时,她淡淡向旁略瞥过一眼,余光可见,某个罪魁祸首的家伙果然正唇角微扬,满是得意的样子。
她顿觉火大。
是呷茶都浇不灭的火。
封铃端着刚洗好的水果摆上桌几,动作间,她余光多留意在穿山甲身上。
见他时不时地不自然瞄看向花月姐,封铃心头顿时波涌起说不明的复杂情绪,似乎是有些闷堵着不开心。
她低下头,鼓了鼓勇气,故意点破问道:“穿山甲,你怎么一直看我花月姐?”
花月闻言只感一阵莫名,喝茶动作随之顿住。
封铎的视线也从花月身上移开,而后并不友善地盯向了贾川。
“你有事?”封铎沉声问。
贾川回对上其目光,只觉一阵逼压的威厉。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失礼,于是赶紧收眸。
但需解释的是,他多看的那两眼并不是出自对美貌轻浮觊觎的心理。
而是……
贾川主动澄清道:“不好意思,请大家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位女士有些眼熟,她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气质上很相像,所以我才会驻目久一些,想再作下确认。”
好像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这话无论谁听,都听得出是俗套且烂大街的搭讪开场白。
封铃就第一个不相信。
她忍不住哼了声,加重口吻重复他的话,又反问着:“一个朋友?什么朋友?”
贾川隐隐觉得头疼,他想封铃应该还有第三个问题想问——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当然不是!
他被动自证,于是掏出手机打开直播平台,打算将周婧的近期营业视频找出来给大家选择播放一下。
事实胜于雄辩。
如果他口中的‘朋友’真的存在,并且在场有第二个人也觉得两者气质相近,那自然可以证明他方才所言非虚。
可天不遂人愿。
周婧眼下正身陷家庭丑闻风波,舆论哗然,她已将先前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内容全部清空设限,贾川点进去,只见一片空白。
无奈,他只好退出周婧的主页,重新去搜索框搜索,可封铎却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
封铎拔腰起身,站在贾川侧前,目光向下睥睨,又微低身,伸手拍了拍他的左侧肩膀。
同时开口:“看两眼没什么事,但不该有的心思,想也别想,知道吗?”
贾川百口莫辩,只觉肩头有千斤重。
不是封铃哥哥落下的手劲有多大,而是他觉得自己忽的背上了一口好大的黑锅。
封铎并未赶客,那样并不显他的魄力。
他淡淡收手,拿起摆在桌几上洗好的果篮,带着花月离开。
两人刚走,贾川搜索的页面也网速慢得终于加载出来。
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着视频里周婧跳舞的动态片段,只觉自己并没有感觉错。
他闷闷说:“就是和周婧很像啊……”
“周婧?你是说女青的那个‘婧’吗?”封铃诧异问道。
贾川抬眼,点点头:“对啊,你也知道她吗?你看看,她和你嫂子是不是气质相像?”
他说着,立刻递过去手机,示意封铃仔细看一看。
封铃悄悄松了口气,心头郁闷情绪消散,她对穿山甲的男神滤镜也在慢慢恢复。
她叹声道:“你早说清楚啊,早说我就信你了,之前我就觉得她们两个像了,谁知道咱们想的会是同一个人。”
贾川同样如释重负。
如果这个事情不说清楚,那猥琐男的标签就得贴实在他身上了。
他可不想在自己粉丝面前这么掉面儿。
“铃铃,你帮我去跟你哥嫂解释下吧,搞出这么个乌龙,我还怎么在这住。”
封铃连连点头,也生歉意:“好好,我现在就去说,你放心在这儿住就行啦。”
……
来龙去脉很快说明清楚。
花月略微思忖,还真对铃铃.口中多次提及的周婧产生了些许好奇。
既然不止一个人这样说,那大概两人真的有些眉眼上的相似?
她这样想着,封铃递过来iPad,上面正播放着一个女孩做手势舞的视频。
花月目光锁定在女孩妆容精致的脸上,放大后仔细看了看,第一印象是确实漂亮,但除此,她并没什么熟悉的感觉。
或许是当事人更不容易看出来?
她拿给封铎看,后者只淡淡扫过两眼,就把iPad还给了封铃。
他开口并不含蓄,甚至是有点毒:“一张普普通通的网红脸,她们不是每个都长得一样?你觉得这个有哪特别,还跟你花月姐气质像?”
封铃赶紧又往下翻了翻,找出另外一个视频。
视频播放着,她又说:“周婧最近的照片确实妆感偏成熟了很多,但她以前淡妆拍的视频,就特有我们说的那种清冷不落俗的感觉,不过最近她主页都清空了,我在网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她之前的作品,能搜到的就是刚刚给你们看的那些。”
聊到这儿,话题闲引。
封铃顺势把周婧删除动态的原因大概说了说,但她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她家里人疯狂吸血,还有个没血缘的哥哥一直对她骚扰不断。
“小姑娘挺可怜的。”花月道。
她共情力一般,对方又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即便确实心生同情,评价时口吻也是平淡。
话题就此结束。
快到晚饭时间,三人从二楼的小客厅下来。
封铃给贾川发去信息,说误会已经澄清。
贾川终于松口气,他讪讪地从一楼房间出来,有些尴尬地和大家迎头打了照面。
封铎站在最前,他面色如常,并不觉得抱歉,但为了给铃铃面子,还是主动向贾川发出与大家共进晚饭的邀请,并言说既然是铃铃带回的朋友,他作为兄长应该略尽东道主之谊。
贾川也不矫情,一口答应下来。
场面气氛这才变得融洽。
四人中,只有花月不善厨艺,封铎与贾川虽然不似封铃那般精擅,但也都有一两个拿手好菜,每人略显露一手,桌上肴馔轻易便凑丰盛。
花月没有坐等饭来,参与不进厨房大工程的她,主动承担起摆放餐具和制弄果茶的零闲工作。
客栈里的水果都是新鲜现成的,冰箱里又恰好有气泡水,花月在百宝书APP上搜索了相关教程,一步步慢慢跟学,最后做成的柠檬百香果乌龙茶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封铎走过去,单手抚上她的腰,贴耳夸赞道:“很厉害。”
他刚从厨房出来,身上带着细微却可闻的辣椒呛味,花月屏息挪开一步,抬眼看向厨房方向,见铃铃正单手熟练颠勺,锅底火苗升腾舞爪,她却能稳稳把控全场,俨然大师水平的操作起势。
花月心觉佩服地收回眼,嘟囔一句:“铃铃那才叫厉害好吧,你是在夸我还是讽我啊?”
封铎同时跟着挪步,哼嗤出一口气:“她需要我夸?那小子在旁边捧场捧得我耳朵都嫌烦,油嘴滑舌。”
“你懂什么,那叫献殷勤,男人对心生好感的异性才会这样,看得出贾川对铃铃很不一般哦。”
花月唇角弯起,也存吃瓜心思,再看铃铃已经开始准备新菜,而男生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打下手,一副笨拙又忙碌的样子,画面实在可爱。
她给封铎倒了一杯果茶递过去,叫他降降火。
“尝尝看。”
封铎接过手,同时收回紧盯向厨房的凶巴巴目光,冷声道:“他敢在我面前泡我妹?想都别想。”
说完,他低头呷茶一口,品咂两秒,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看向花月,又盯了盯玻璃杯,迟疑问:“你往里面放盐了?”
花月如实点头。
“……”
封铎思考了下,问:“你是不是糖和盐没有分清?”
“不是的。”花月不好意思笑了笑,开口解释:“我开始往里放了些糖,但后面仔细看教程才发现放错了量,糖放多了,所以为了补救口感,就往里又加了点盐,中和甜度。”
中和甜度不是继续往里加水,而是加盐?
封铎沉默。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手里剩下的半杯捧场一般全部喝完。
放下杯子后,他委婉地提议:“冰箱里有酒,我拿出几罐,待会你和铃铃喝果汁行吗?”
花月指指装果茶的玻璃壶,问:“那这个呢?”
不管口味有多怪,花月首次尝试,应该受到鼓励。
封铎如此想着,便决定对自己狠狠心。
他干脆道:“这个留着我喝。”
花月噗嗤一笑,眨眼问他:“你真的喝啊,这个过宿不好的,要尽快全部喝光哦。”
封铎盯她两眼,后知后觉品出些被戏弄的滋味。
他心领神会,转身迈出几步打开冰箱门,果然看到里面还另外存放着完整的一壶。
显而易见,他刚刚喝的那杯是花月实验过后的失败品。
而冰箱里放的,才是她准备拿上桌待客的沁凉甜饮。
封铎眯眯眼,见封铃贾川他们无暇顾及这边,于是浑身痞气不收敛地径直迈前欺上花月的身,他霸道地将她顶到餐桌的木质边沿,困锁得人抵着他肩头动弹不得。
花月受不了和他在人前这样偷偷摸摸地暧昧不明,她挣着力气,想躲过他的桎梏。
奈何蚍蜉难撼大树,两人力气实在悬殊。
“你放开。”
“抱我。”
花月睁目,震惊于他的厚脸皮程度。
封铎双臂横截,叫她难挪分毫。
在这样粘缠的对峙下,花月只觉两人之间空气都渐渐变得稀薄。
封铎胸膛可见地起伏,花月错开眼,正好方便了他附耳低语:“既然做了就别浪费,保鲜时长就截止今晚是嘛?没关系,我答应了要喝就不会食言,但前提是……”
果然没那么好说话。
花月等他未说完的后半句。
“晚上我找你?”封铎摸抚在她腰上,掐着她最敏感脆弱的腰眼,而后声音微哑,用着寻常语气对她启齿出下流话,“我喝多少,不在我,而在你,你回馈我多少,我加倍地喝回来,怎么样?”
花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浑话。
哪怕先前她耳闻多了,算有些见识,可当下还是不忍涨红了脸。
她又气又羞恼,抿唇忿忿,绷着脸色用力推开他。
封铎这次终于肯配合一回,他顺着她的力道,双手摊开,姿态松懒地倒步往后退。
他的笑容过于刺目,外透着混不吝的痞样,每走一步视线都继续盯在花月身上,带着浓浓的侵略意味。
花月垂下眸,轻轻喘息平复。
靠近这样的男人,叫人根本持不起游戏人间的态度。
就好像你以为自己遇到的,不过是流浪副本里存在时长仅几分钟的NPC,可受他一步步指引走下去,你会后知后觉,一直被当做成工具人的他,实际上却是你通关路上的终极boss。
你的使命,
不是路过他,而是——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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