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轮月
花月看向厨房方向, 见铃铃正全神贯注地试吃贾川刚炒出锅的拿手菜,并无注意餐厅这边的异样。
她松口气,而后克制着声音,咬牙切齿回他道:“不怎么样, 今晚我自己睡。”
“话别说那么早。”
封铎笑笑, 强势收敛, 不再作进攻势状。
他拿起桌上的‘试验品’果茶放到一旁, 又把冰箱里冷镇好的那壶完成品端上桌, 这时, 封铃和贾川也完成了厨房工作,一前一后端着丰富菜品出来,几人围桌而坐。
晚饭氛围愉悦,有封铃在,场面氛围如何都会冷下来。
期间聊到直播人气,贾川开口表示,明天想尝试进行户外直播,封铃随即提议镜湖可以作为他的首选直播地点。
两人用iPad看了一些有关镜湖环境风貌的最新图片,贾川很是满意,还玩笑开口, 想聘用封铃做他的一日拍摄助理。
封铃倍觉惊喜,感兴趣地跃跃欲试。
于是, 在封铎眼风凉凉的提醒下, 封铃还是顶下压力, 大着胆子答应下来。
封铎沉下脸,正要说什么, 花月在桌下偷偷用脚踢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在铃铃兴致正浓时严加管束, 这样不仅扫兴,同样也打击她面对新事物尝试的积极性。
“封哥,你放心,明天我是白天时段直播,我们早晨出去,我保证在天黑前一定安全带铃铃回来。”
贾川表态,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可以把身份证留下。我们做网络主播的,平台都有真人信息认证,我不是坏人这一点随时被广大网友监督着。”
他知道封铎的顾虑是什么,也表示理解,所以才会诚意说出这番话。
然而封铃闻言却有些不舒服,大家已经一张桌子吃过饭了,玩笑过,也热聊过,如果还彼此心存这种怀疑的话,岂不是很伤人心。
她抱歉地看向贾川,对方随即会意她的心事。
他笑意温和地冲她弯了下唇角,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两人的互动逃不过封铎的眼睛,他冷着脸不说话,又被花月蹭了蹭裤腿提醒。
他看向她,花月不着痕迹地给他使眼色。
封铎暗叹一口气,到底还是答允松了口:“去吧。”
他简洁吐出两个字,封铃闻之惊讶抬眼,不可置信问:“哥,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封铎:“我能反悔?”
“不能!”封铃赶紧道,不给他后悔的余地。
贾川再次看向封铎,真诚道:“封哥,我们互相存个手机号吧,方便你明天随时联系到我。”
封铎同意,两人交换手机,彼此输入号码。
完成后,封铎又问:“明早用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吗?或者车子借给你们用。”
贾川回道:“不用了封哥,我已经在附近租好了车,明早会有人把车送到客栈门口,比较方便。”
封铎点点头。
餐毕。
贾川主动揽活要求去洗碗,封铃哪好意思叫客人动手,于是开口支使他哥过去刷。
这也算公平,饭菜多是铃铃和贾川露的手艺,吃完该是要歇一歇的。
花月自觉过去收拾餐桌,封铃不愿叫她脏手,主动来帮忙,花月推辞不过,又不如她动手时的麻利劲,于是最后着手干的实在不多。
封铃洗完手出来,贾川上前提议说,不如今晚提前教一教她拍摄技巧,还有一些关于镜头角度的大致要求也需要事先沟通一下,封铃点头同意,两人一起去了先前是何棣在住,如今开给贾川的103号房间。
贾川心细,两人进屋后他特意将房门大敞开,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都可以听清楚。
他理解封铎保护妹妹的心思,如果他有小妹和一个相识时间短暂的男人来往密切,说不定他心里的排他感会更重,更明显。
所以,为避免瓜田李下,他会在行为上注意一些细节问题。
这对铃铃也好。
花月默默收回眼,因为他这个小举动,她心里对贾川的印象更多正面的一分。
就剩封铎还在厨房里没收拾完,花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进去帮倒忙,而是选择老老实实留在餐厅里玩手机等他。
封铎也知道她在,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用那种带逗弄意味的不正经的眼神。
花月气结瞪回去,眼神警告他若再不好好的,自己便走。
封铎这才收敛几分,他安分转过身,老老实实继续自己最后的冲洗工作。
花月没有收眼,她坐在座位上,单手斜撑下巴,安安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当下,他身上挂脖带着铃铃常穿的一件粉色围裙,在他黑线衣的衬托下,粉色更显颜色鲜艳,如此一来,叫一个周身冷硬气质逼人的钢铁直男,身上平添上突兀的甜美元素,反差程度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感觉有些类似的相像。
花月偷偷笑他,不敢出声,忍得肚子都痛。
最后脸快笑僵时,她伸手拍了拍,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久违没有这种轻愉恣意的感觉了。
或许形容得不够准确,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如一滴雨水从高檐坠落,本以为会狠狠砸在石板上面,粉身碎骨,结果不曾想会遇荷叶托露,有人在下面稳稳地撑住了她。
回国之后,她大大小小做了很多的决定或选择。
其中最不后悔的一个便是,自驾北州,遇到封铎。
两人好像心有所感,封铎此刻未回头,却扬声回应她一句:“这边马上就好了。”
花月:“我又没催你。”
封铎语气含笑:“这不是怕你等得不耐烦嘛。”
花月正想再回他一句,手机一道震响,是微信新消息的提醒。
她随手打开去看。
【在北州玩得这么乐不思蜀吗?】
内容莫名其妙。
花月拧起眉,再看微信备注,名字显示是程莫。
程莫……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当初那个想通过撞她车来加她联系方式的斯文长相的男大学生。
当时花月还觉得他挺有礼貌的,怎么现在又来纠缠?
在处理这些事情上,花月向来寡情,她懒得浪费时间打字回复,想直接把人拉黑删除。
可对方第二条信息紧接又到。
【事业不要,前途不要,你回国就想混成这副样子?】
花月微顿。
她紧紧盯着这一行字,心绪泛起波动。
这样令人讨厌的说教口吻,她再熟悉不过,可这分明是程莫在跟她对话,又怎么会是别人?
谨慎起见,她没有将人立刻拉黑。
第三条信息果然又来——【寻找你妹妹的事,目前有了最新的进展和线索,如果你还想把人找到,24小时之内,叫我看到你的行动。】
隔着屏幕,对面到底是谁?
在看到这条消息后,花月几乎不用再猜测。
此人绝对就是冯凛无疑。
只有他能这么精准地抓住她的命门,击中她的薄弱处。
花月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打出这些文字发送的时候,内心是多么把握十足地在等她低头。
他从来都习惯于一切尽在掌握中,如果敢有人悖逆,他一定会叫对方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花月付不起。
与小青的下落相比,自己的退步与妥协,微不足道。
她压抑不住情绪起伏,手指微微颤抖地打字回复:【冯凛,如果你敢用小青的事欺骗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回得很快:【你应该了解我的,我从不屑使用谎言。】
花月沉默。
冯凛催问:【什么时候回景川?】
花月抬头,看着封铎在厨房已经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正抬手准备脱掉围裙。
在他转身之前,她心生慌乱地低下头去,手指艰难地沉重打下两个字。
【明天。】
发送完毕,不等冯凛再说什么,她及时摁灭了手机。
同时间,封铎面带微笑地朝她走近。
封铎的眼力何其好,哪怕花月很快遮掩神色,他依旧察觉出细微的端倪。
他盯在她脸上片刻,看出她眼底怏怏情绪未散,开口问道:“怎么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花月轻轻摇头:“没事。”
封铎并不容易被敷衍:“说实话。”
实话怎么可以说。
花月努力调整状态,佯装轻松地回:“真没什么,我之前不是在追一部韩剧嘛,刚刚在等你的时候,我把大结局的后半部分看完了,有些感伤罢了。”
封铎信了她说的,问道:“不是一个圆满结局吗?”
“应该,也算圆满。”
花月看着他,灿然微笑出来,打消了封铎的顾虑与怀疑。
《春夜》的结局画面里,男女主人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彼此发送短讯交流。
男生率先表达爱意:【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女生则充满浪漫的回复:【是某个春天,将你带给了我。】
当时看完,花月触动深刻,而此刻,她又再次想到了这些话。
或许,她也要感谢。
感谢这个好似漫长又难捱的冬天,充满惊喜的将封铎带给了她。
哪怕只是短暂的缘分,也已经弥足珍贵。
是时候了。
是时候走到他们的结局。
花月心里苦涩蔓延,面上笑容却显诚挚的明媚,她起身,突然大着胆子拉扯住封铎的皮带,指尖紧接收力一弯,将人牵制到自己面前来。
这是一个充满暗示性的动作。
两人四目近距相对,封铎眼神先是显露意外,而后转瞬又变得晦暗。
他箍上花月的手腕,声沉提醒道:“不是说今晚要自己睡?”
“如果,我说我改主意了呢?”她轻飘飘地反问。
封铎眯眸盯她片刻,趁人不备,他忽的欺身吮咬住她的唇,不是那种温柔细腻的亲吻,而是粗鲁的,压迫的。
他攻击力那么强,捏着她
忆樺
的下巴微抬起,一副要将人吞咽入腹的霸道架势。
花月呼吸急促起来,趁着换气间余,提醒他道:“铃铃他们……会听到……”
“那上楼?”
“……嗯。”
两人疯狂地一路拥吻到二楼,过程磕磕碰碰,几次都扰出不易被忽略的动静。
幸而当下,贾川正在给封铃播放案例视频,他们外放的声音不小,恰好将客厅的异动完全遮覆。
上楼梯时最艰难。
花月被抵在冷硬的墙板上,力气很快被抽离,她双腿忍不住发软,后半程几乎是被封铎半拖半抱带回的房间。
关上门的那刻,她身上茱萸粉的裙尾被封铎一把从膝盖下方撩到腰际。
她先是感受到一阵被风拂过的凉飕飕寒意,再之后,又觉自己脚边钻芽出一株叫人难以忽略的藤蔓,它生长茁劲地向上攀附,直至末端卷曲的须子抵达水泉的泉眼,短暂的排异反应过后,花月重重咬住了他肩头。
掌中洇出小潭,封铎终于收手,将人放开。
花月喘息着整理衣裙,浑身都觉黏腻得不舒服。
她推推他:“先洗澡吧。”
封铎点头:“你先。”
花月眼睫蜷了蜷,目光定在他身上,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启齿认真:“一起洗?”
封铎没立刻回应。
他觉察出她今夜的异常,也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他实在太爱花月热情似火的这一面,少见的,罕稀的,叫他倍感受宠若惊。
于是当下,他下意识忽略了心中泛起的迟疑与探究,只想快些成全这一场欢畅淋漓的临溺欢纵。
雾气升腾,水淋朦朦。
两人模糊的交影映在镜中。
“封铎,你高兴吗?”她声音颤弱,像气音。
“你这么问……”封铎痞痞坏笑,眼底发浑地看着她,开口果然没什么好话:“巨他妈爽,你说我高不高兴?”
花月简直又气又想笑。
实际她的感觉同样,但她嘴硬不会说。
换了角度,这回花洒正面淋在她脸上,叫她几乎要挣不开眼。
无力之际,花月只能附庸住他,五指更是在他背上抓挠出道道鲜明的红痕。
在这样略带血腥味的攻城略地之中,花月败势已成定局。
但她想问的还没有得到答复,她再次开口。
“封铎,我在认真跟你讲话。”
封铎滚了滚喉结,挺腰节奏不变:“现在这阵仗,你要跟我谈心?”
花月并不觉得这样不合时宜:“不行吗?”
封铎叹气笑了下,到底妥协依了她。
他缓停动作,伏低身,贴在她背上附耳道:“遇见你,是我回北州后收获的最大惊喜,退役回来,这段日子于我而言注定黯淡低潮,但因为身边有你,我并不觉得难熬,花月,要谢谢你。”
花月紧紧抿住唇。
她想说,她也是。
封铎就是她自我放逐路上意料之外所遇的惊喜。
并且,他带给她的勇气那样多。
幸而此刻,彼此面庞背对,她眼神里藏匿的不舍情绪不会被对方轻易察觉,并且借着淋浴的喷洒溅落,就算她眼尾发红,泪意汹涌,也有了最好的掩饰。
就当这是一场美梦吧。
它被误打误撞开启,到今天,终息于一场酣畅淋漓。
她没有遗憾了。
第三十二轮月
翌日清早, 封铎转醒。
他照往常习惯横臂伸向旁边,想把花月搂进怀里抱着亲一亲。
可这次,他扑了空。
睁开眼,身边早不见人, 他顶着副没太睡醒的样子, 撑身起来看向浴室方向。
人也不在里面。
他再确认去摸身侧床单的温度, 触感凉飕飕的, 不带丝毫余温。
想到花月每次事后, 都会像只懒猫似的贪觉爱赖床, 并且两人昨晚从浴室辗转到床上,激烈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她最后筋疲力竭时喊他名字,声音都是断续虚颤的。
如此,她今晨会比自己早醒,实在叫封铎意外。
但他并未多想,抬手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心觉花月大概是去了一楼。
他想去寻她,于是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正要趿拉上脱鞋, 一抬眼,倏而映目白茫茫的一片雪色。
昨夜下雪了。
这还是北州今年冬日的初雪。
封铎走到窗边, 视线范围内的房檐青瓦全部被霜雪覆盖, 装裹上皑皑的素色, 可见昨晚雪势之大。
北方人多是盼雪爱雪的,封铎同样如此, 除去向往传统的瑞雪丰兆,还有一点, 如今初雪被年轻人赋予上一定的浪漫蕴含,有情人一起见证,爱意将永存的说法,封铎以前不信,现在却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俗人。
窗外飘雪还在继续,更有愈大的势头。
封铎兴致勃勃,想着两人不如出去一起踏雪散步,或者合力堆个雪人,之后若想再玩得刺激些,还可以打打雪仗。
当然,他会让着她一些。
花月自景川来,那里的冬天也见雪,但与北州根本不可比。
厚厚的雪层足有半人高,横臂倒下去,人形轮廓完完全全地印在上面,以此将影子具象化。
这些,他都想带她尝试。
封铎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向花月提议出门游玩的想法,可一楼待客厅内却不见人,他继续往里走,依旧没有在厨房餐厅寻到她的身影。
他望向院中,吉普车在,车顶覆雪,可花月的白色轿车却消失了影踪。
也是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不安情绪迅速席卷,他转身重新返回二楼。
201房间内,行李不见,空空如也。
封铎僵立门前,强忍作缓,刚刚心头涨起的游玩冲动,被一盆冷水从上到下盖浇覆灭,只剩寒凉彻骨。
他记起,两人曾有约,以一场初雪为结束。
他给花月打去电话,一次两次,都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不肯放弃地又想到什么。
早上铃铃和贾川外出拍摄视频,那花月会不会同行跟去?
或许是自欺欺人。
抱着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拨打了电话给封铃。
对方像是正在忙碌着什么,并未及时接听,封铎在等待过程中受尽煎熬,直至打过去第三通时,他听到的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他问:“花月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上一次阿哲离开北州时,他曾误以为是花月离开。
可结果不过虚惊一场,他还有服软说好话的机会。
他多么希望这样的玩笑,老天爷再跟他开一次。
封铃语气略显诧异:“花月姐?没有呀。我们早上摸黑走的时候看到她了,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她今天起得可早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是有点饿了,下楼煮点面吃,还叫我们不用管她……哥,你联系不上花月姐了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没事。”
封铎不愿多做解释,挂了电话。
花月不声不响地走了,离开北州,离开他。
这是既定事实,他终于相信,也只能相信。
封铎看着201的边边角角,目光环视一周,怅然若失间,他总觉得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梳妆台前对镜描妆,打开衣柜拧眉纠结,倚窗出神,看着不远处的古榆树,思绪远飘。
这些,都曾经是她。
正要收眼,他留意到床头柜上放落着一张白纸。
上面有留言——
【封铎,昨夜陪你一起看过初雪了,我想,我应该不算食言。】
原来那次的相约,她也不曾忘。
可这就是结束了吗?
封铎当然不会答应。
他抓上车钥匙脚步急匆地下楼,熟练启动车子后加速便追。
自驾进出北州的线路单一,沿国道一路直行,直到进入平廊域内,才会出现拐转弯绕。
他有信心能在到达平廊前追上她。
雪天路面湿滑,汽车制动力大打折扣,速度稍微提起便有侧滑的风险,封铎凭借自身丰富的冰面赛车经验,全程行进得几乎如履平地。
但他依旧注意力高度集中,此刻任何松懈造成的误时代价,他都承担不起。
四十分钟后,到达雪银山脉附近,进入景区交叉路段,左右积停过来的车辆明显增多,拥堵之中,封铎的速度不得不降下来。
在他之前不巧就有两辆车,都是家庭集体出游,等车子开过去,一家几口老老少少全部安稳上了车,最少会耽误掉一分钟的时间。
封铎没有路怒症,大多时候他都情绪稳定,严己宽人。
但此刻,他忍不住烦躁地摁下喇叭,一连几声,在嘈乱环境下更添浮躁的因子。
终于开过拥挤路段,可是他还没畅通走多久,就被交警挥手拦停。
封铎降下车窗,对方颔首示意,开口解释:“先生,抓紧时间原路返回吧,前面封路了过不去。”
“什么时候封的。”
“今天早上五点多,我们队长接到上面通知,然后就冒黑带着全队出动了,大概六点整吧,全路段封锁应该已经落实完毕。”
封铎立刻拿出手机,发现果然收到了通知类信息。
【受降雪与路面结冰影响,G336雪银山至平廊交界路段临时封阻,预计明日恢复通行,给广大居民朋友们造成的不便,还请谅解。】
那一刻,封铎心存微弱的侥幸心理。
他想,万一封路把花月留下了呢?
封铎连忙冲交警队友道了谢,神色认真道:“我朋友在前面被拦下走不了了,她车子可能坏在路边,我得过去把她拉回来。”
这种情况,需酌情处理。
交警队员把话汇报给上级队长,得了口头应允后,他回来给封铎领路放行。
分开前,队员又提醒:“先生注意安全。”
封铎颔首:“你们也辛苦了。”
因为交通管制的缘故,车辆减少,后面的路程好走许多。
期间,封铎又再次尝试与花月取得联系,依旧被提示对方电话关机。
他不再打,全力向前奔速。
到了正式的封锁路段,马路左右汇集了众多车辆,封铎一眼略扫过去并没有寻到目标,于是把车停到路边,他迎风冒雪过去,一片接一片区域地挨个找寻。
大雪飘零,哈气扬拂。
人群接踵攒动间,他的脚印几乎印在每一辆车子后面,没有错看、漏看的情况会出现,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花月没在这里。
大概他奔忙太久,身影吸引到工作人员的注意。
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知晓他是找人,主动提出可以帮忙。
他说:“如果你能记住你朋友的车牌号码的话,我们这边的电脑系统可以查到你朋友是被劝返,还是已经顺利通过。”
封铎此刻的语气是绷紧的。
他回答:“我记得。”
工作人员大叔是热心肠,他领带着封铎进入他们临时搭建的办公帐篷,而后叫他在电脑搜索栏中输入上具体的车牌。
封铎按步操作,结果很快显示出来。
屏幕上,绿色的对钩符号显眼又刺眼。
上面显示三个大字——已通过。
领封铎过来的那位中年大叔,并未注意到他神色的突然沉闷,此刻他一副轻松口吻道:“已通过啊。小伙子那你就放心吧,你朋友已经成功过去了,桥对面积雪越来越少,不妨碍后面通行的。”
大叔说完,外面有人唤他,他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没空再跟封铎闲聊。
人都走后,封铎停留原地,还在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
他留意到花月通过桥梁的具体时间——5点57分。
按照交警的说法,他们是在六点整时进行的全面封阻,所以,只差这最后的三分钟。
可她的心想走,只留住人,又有什么用?
封铎自嘲地一声嗤笑,笑意不达眼底。
回去路上,并不畅顺。
上次出现的抛锚问题重现,车子坏在了林间小路上。
特殊天气,救援电话根本打不通,封铎睨目望着窗外的冷雪凄霜,阴云绵绵,心情也随之沉郁。
他颓然靠在座椅上,侧首点了支烟,紧接狠抽一口,萦绕心间的复杂情绪大概可以概括为,失魂落魄。
他不想动身寻援,更不想给谁拨去求助电话。
失意之际,他只愿自己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不被人扰。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响起不间断的敲窗声,封铎阖目蹙起眉头,保持趴在方向盘上的动作不变。
对方仍不放弃,见没得他回应,敲击得更加用力。
封铎被烦得不行,可眼皮发沉,睁不起来,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叨扰,烦躁地一把重重摁在车笛上。
刺耳的响声瞬间哄散了他的沉重睡意,他睁开眼,头疼又懵然。
他转头看向窗外,刚要发作火气,意外发现来人竟是弋阳。
封铎将车门解锁。
弋阳沉着脸,回头和他身边同行的人说了什么,而后一人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的位置。
封铎先开口:“你怎么会来这?”
弋阳不答反问:“车子又坏了?”
“抛锚。”
“找人来修了吗?”
“没有。”
弋阳冷哼了一声,没有客气:“车子抛锚你不管不顾,也不联系别人来修,暴雪天把自己锁在车里睡大觉,封铎,你是不是在找死?”
封铎没回话。
避人视线的角落里,他手指轻轻尝试蜷动,被冻僵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受。
或许他就是想找找自虐的感觉。
他心里太不痛快了,总要找一处发泄。
“没有,是我的失误。”封铎否认道。
弋阳瞥他一眼,没有揭穿,最后只多了一句嘴:“爱人的方式,不是非要用自残来证明。”
说完,弋阳径自打开车门,往下走:“先上我车。”
封铎缓了缓,体温在慢慢恢复,算有点知觉。
他‘嗯’一声作回应,下车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路上,注意到弋阳的步姿,几乎自然与常人无异,封铎心觉欣慰的同时,愧怍与歉疚同样乍现浮涌。
回到书屋,弋阳率先去卧室换下假肢。
再出来时,他单手拄拐,封铎正要过去搀扶,虞繁星比他稍快一步,更熟练也更及时地拥上弋阳的手臂,给他借力。
封铎见状,安心退了回来。
虞繁星不明情况,沏完茶给两人斟杯时,还主动问起:“怎么花月小姐没一起过来?”
封铎闻言一顿,神色泛苦。
他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轻‘嗯’一声。
弋阳将话题岔开,问起别的:“你退役的事,是真的?”
封铎看了弋阳一眼,回答时口吻无法做到轻松,他如实回:“车队近期会对外发布正式的公告。”
弋阳静默一阵,一杯茶水饮尽。
虞繁星没过一会儿离开茶厅,室内静默下来,昔日无话不谈的兄弟二人,如今却是对面无言。
半响过去,弋阳平静开口:“封铎,我不希望,我是你退役的原因,或者原因之一。”
封铎没想到往事会是弋阳先提起。
他抬眼看过去,认真道:“可是你比我付出的代价大得多。”
他无非是亲手摘掉了头上光环而已,看弋阳被剥夺的,却是健全的身体,开朗的性情。
两者根本无可比。
弋阳笑笑,姿态轻松得好像谈及之事与他无关。
“如果你始终用悲悯的眼光看我,那我在你眼里,就永远都是一条可怜虫。我们一起往前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要再想你欠着我的,那次事故是意外,如果我真要怪谁,我最该怪老天,怪那块穿破我骨头的硬石,怪我爸薄情寡性,在我妈病痛之时不管不顾……唯独不是你。”
封铎垂头,掩下面容。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住嗓口的闷堵与涩意,声音低哑道:“从确认你要离开赛道的那天起,我对竞速便没了执念,冠军荣誉、掌声风光,这些对我而言都毫无吸引力,但我忘不了的是,我们并肩作战时对那个奖杯的无限向往,所以我必须拿到,不是只为你,也不是只为我,是为我们。”
“夺冠那天,我纠结了整夜,到底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可最后还是怂了,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而言还有没有意义,更怕叫你回忆起不好的往事,但我最想分享的人,当然始终首选是你。”
“与有荣焉。”弋阳忽的开口,道出当年的不为人知,“冠军争夺赛当晚,我全程跟看了直播,你是如何过弯漂亮,一路过关斩将冲上那个高位的,我虽然没在现场,但也算亲眼见证了。”
封铎诧异抬眼。
他从不知道这些。
事故过后,弋阳伤腿成残,更在昏迷之中错过见徐姨的最后一面,他沉郁颓闷过一段时间,期间谁也不见,包括封铎。
后来再见面,弋阳情绪不稳,伤人的口也曾脱口,封铎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他说——‘封铎,我不该恨你吗?’。
从此,他不敢轻易出现在他面前。
那之后的几年,封铎背负愧怍,惴惴难安,更以为弋阳恨透他,再不敢轻易尝试修好。
如果不是上次,花月误打误撞进入伏阳书屋,封铎根本不会意识到,弋阳或许态度已变。
黑灯瞎火,夜半深林,他和虞小姐怎么可能偏那么巧地及时出现?
他猜到,是他那辆破旧老化的吉普车招了眼。
那是两人辍学后,合力攒钱买的第一辆车,虽然是二手车,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后来他们转卖出去,过去几年不知又经过几手,最后被封铎恋旧地收回。
他将其开回北州,算是叫这辆车完成它最后一次长途使命。
明年也该报废了。
他知道,弋阳就是因为看到花月从这辆车上下来,猜到什么,所以才会出手帮忙。
封铎默了一会儿,思忖着开口:“冠军奖杯还有冠军戒指,过几天会被车队邮寄过来,到时候,不如把它们放在你的书屋里吧。”
弋阳环室打量一圈,回说:“阅读室的置物架应该合适。”
封铎笑笑:“和我想的一样。”
不用再多说其他。
两人的兄弟默契不减,只这一言便足够。
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
不回首往昔,也不再执念于过去。
临走,虞繁星过来,给封铎递去一个装书布袋。
“这本书是送给花月小姐的,上次她有缘来到书屋,我本来就想送的,可她见到你等在路边,便着急离开,她那时走得太匆忙,我就没有来得及。”
封铎的目光落在书封上。
是一本海子的诗集。
他不知道虞小姐为什么会送这本书,或许……他猜想,花月上次来这里时,曾经无意翻看过这一本。
道了谢,封铎带着诗集从伏阳书屋离开。
回到客栈,里面萧冷无一人。
因为封路的缘故,铃铃和贾川一同滞留在外,封铎收到了他们汇报安全的信息,还有两人今夜留宿酒店的具体位置。
铃铃发来的照片里,特意拍到两张房卡,像是刻意地在向他证明着什么。
嘱咐两句后,封铎放下手机。
他去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最中间位置放置的,还是那壶‘试验品’果茶。
他端拿出来,给自己倒上一杯。
入口依旧是奇怪口味,他一杯饮尽,舌尖品到咸口,一般人无法接受,一般人更做不出这样的风味。
封铎握紧杯子,一直尽力在驱散的想念又再次回拢于脑海。
他根本无法控制,满脑子都是她。
……
过去一周,封铎与封铃送走贾川,又迎来新的一波客人。
观棠上境的红人推广起了一定作用,连带周边的旅宿也都纷纷受益。
雪季一到,便算正式进入北州的旅游旺季。
但哪怕客栈房间被爆满预定,201号房间依旧谁也不能碰。
封铎也不住。
他只想保持原状,叫它停留在花月离开前的样子,不知道多久。
封铃隐约猜到什么,相处中,她小心翼翼的,从不敢在兄长面前主动提及到花月姐。
连带红红和阿绍他们,也都谨小慎微,持相同的默契。
一时间,花月好像被人用橡皮擦,挨个在众人脑海里擦除掉她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唯独除了封铎。
时间越久,他记忆弥深。
如同被刀镌,被斧刻,印记一遍遍地在加深。
他心间也慢慢裂出痕纹,而缺失的那一块,已经被花月带走。
第三十三轮月
景川, 西泉区。
JC-YD跑车俱乐部举行盛大隆重的开业典礼,40多辆超跑列阵,其中不乏兰博基尼、柯尼塞格、阿斯顿马丁等,超豪华阵容在西泉商业区内进行了三小时的高调巡游。
酷炫的车型, 明亮的色彩, 车辆引擎轰鸣间, 叫过往车辆纷纷‘花容失色’, 黯淡失光。
超跑巡游结束后, 受邀嘉宾们陆续到场。
花月手挽着冯凛的手臂, 面上带着职业标准微笑,与他一起迈步走上红毯,接受众人审视与镜头大炮的对焦。
凛冽冬日,又夹风。
她穿的一身单肩星光色鱼尾裙,衣料过于单薄,不到三十米的红毯距离,她屏气收息,艰难忍住发抖颤意,将每一步都走得自信又稳实。
冯凛视若无睹,全程矜傲如王地享受掌控她的快感。
她犯了错, 该受惩罚,如今才哪到哪呢?
他们压轴登场, 红毯走完后不必再逢迎去等别人, 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 他们进入宴客厅,正式加入今晚的宴会派对。
俱乐部老板名叫夏洋东, 塑机领域的创一代,人脉广, 朋友遍布全领域,他扬声一呼,众人多来捧场,所以今天受邀来的除了俱乐部会员外,更有不少业界名驾、超级名模、网络红人等。
私人会所内部是容纳百人的场子,人都聚齐后,根本热热闹闹不显空余。
夏老板面子被给足,自然高兴,于是当场扬言一周后的跨年夜,他要承包游轮带大家一起出海跨年,实实在在奢侈一把,所有费用他全包。
在场谁不算是个人物,起哄附声间,有开酒店的大豪说要包菜包酒,更有传媒MCN机构的年轻老板玩笑口吻言说,要带最新签约的网红妹妹们一起过去,给大家增趣添乐。
花月原本思绪飘散,并未凝神,听到这话,她望向那群精英打扮的男士们,轻轻拧蹙起眉头。
不管多高的地位,多风光的身份,男性与生俱来的贪色劣根性无法轻易被摒除。
他们有人能压抑收敛,而有的人,得意忘形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不屑地无声一嗤。
冯凛一直在她身边,并未凑前,像是无意掺和热闹。
花月余光瞄他一眼,又默默收回,不抱什么希望。
却并未想到下一刻,冯凛会多管闲事,完全不像他以往行事风格的主动上前一步,搂住夏洋东的肩膀,和颜提醒开口。
“游轮跨年的提议我当然也是赞成的,只不过我们如何乘兴都无所谓,林总和沈总可是家里夫妻恩爱情深,若真这么安排,两位老兄怕是不好跟嫂子交代吧。”
说完这些场面话,冯凛又压低声量,不动声色地附在夏洋东耳边,私密低语:“东哥,最近上面扫黄严查得厉害,今天有事没来的俱乐部会员里还有两位官二代,这风口浪尖上,咱们行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冯凛可是出了名的精狐狸。
若是顾忌有事,他大可以敬而远之,随意找个理由不参与便是,但如今他肯多费口舌,对他作风险提醒,夏洋东心里还泛起一阵感动,只觉得冯凛是真把自己当朋友的。
他点点头,略思忖,很快做决扬言道:“不如这样,咱游轮派对那天,有家属的都带上家属,没家属的就孤家寡人自己来,船上也不叫年轻妹妹了,我邀请几个明星过来给撑撑场子!”
这话一出,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了。
有头有脸的女明星可不得尊着,敬着?
她们跟毫无根基,四处依附,想寻靠山的小妹妹可不一样,哪有什么便宜能给他们轻易占到的。
也不是扫兴,毕竟游轮跨年的新鲜感还有,但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
甚至不少人暗自在心里打起小九九,琢磨着老赵的MCN不给安排了,那他们就自己找女伴过去,到时候新鲜感是少,但刺激程度绝对不减。
话题就此落下,没过一会儿,晚宴正式开始。
用餐中途,冯凛被熟人叫走,花月放松下一口气,她没什么胃口,却还是端起餐盘起身在餐厅内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看到顺眼的食物也会随手再拿一些。
走着走着,她路过夏老板那一桌,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她也不愿再打招呼,于是垂下头去,想尽量降低存在感地默默离开。
可这时,她忽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被他们提及。
她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听错,可那些关键字眼一个接一个地钻进她耳朵里,她应接不暇,再不能自欺欺人,当作那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脚踝像是被禁锢上铅球与铁锁,她迈不动步子,身体僵在那里,只得继续听下去。
“说句实话,咱超跑俱乐部这些人,怎么样也得有百分之七八十当初是看简峯大神的赛车视频受到的驾驶启蒙吧,大家一起追着Silver Tiger的征战史,年少气盛,热血沸腾,有哭有笑,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后来,简神因伤退役,幸好又有势头正猛的年轻人抗压顶上,继续撑起咱华人面孔在世界赛车平台上的脸面与风光,可没想到,封铎他会退得这么快,新一代的苗子还青黄不接,使劲数也就只有个姜睿哲算是天赋型的,真是替车队真情实感的揪着把心啊。”
说话的这人花月不认识,但夏老板明显也是知道封铎的。
夏洋东叹了口气,开口也是一副惋惜口吻:“车队前两天把正式公告发出来后,谁不是大吃一惊?但有一点细节,我这老粉看了还是觉得相当欣慰的。”
旁人好奇:“欣慰什么?”
夏洋东也不卖关子,解惑回:“车队官宣封铎正式退役的那条微博下面,有弋阳的留言,那位是封铎最开始的领航员,你们有的可能不知道他,原本他们两人是一起被业界誉为CRC双子星的,可后面发生了一起事故,弋阳意外残了腿,再不能赴赛道驰速。”
“这些年来,我们也没有看到他们有任何平台上的互动,所以一直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二人成了此生不负相见的怨仇关系,如今能看到他们一笑泯恩仇,释然过去,活在当下,我是真的替他们高兴。”
这段话讲得相当真情实感,同有感受者,纷纷感慨叹息。
有人顺势提议说:“东哥,我这有个主意,不如跨年夜你也邀请他们过来一起热闹一下呢,咱超跑俱乐部的聚会,邀请几个职业赛车手过来多有派头?”
夏洋东闻言犹豫,迟疑道:“不太合适吧。咱就是追追比赛,跟他们赛车手本人现实都不太认识啊。”
那人又劝:“这有什么的,多见几次面不就认识了?谁和谁是天生就熟的呀。”
夏洋东:“我考虑考虑吧,封铎从不参与线下商务活动,能联系到他的人真不多。”
“行行,东哥的人脉咱是信得过的。”
有关封铎的话题就此揭过,花月原地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住胸腔的起伏。
她掩住慌乱神色,面容恢复如常后转身要走,可没想到自己会迎面会与一人堪堪擦过肩膀。
对方身形一晃,正好将一整杯红酒,实实稳稳地全部浇在花月的脖颈及锁骨上。
她肤上以及裙身,大部分无法幸免于难。
不仅如此,对方酒杯碎落地面的声音也骤然吸引来众人的瞩目,花月原本就处舆论尖口,眼下遇事自然更受旁人注意与揣测。
但她并不显慌乱,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头发,又抬手甩下脖颈积存的酒水,做完这些,她不顾裙身染污的狼狈,依旧保持姿态的清冷与优雅。
她看向对方,口吻淡淡却含威慑:“这位小姐,你不准备道歉吗?”
花月不认识她,却从她目光中看出她对自己分明的厌恶。
不过人的喜欢与讨厌都太过主观,花月并不好奇她讨厌自己的原因,当下只想讨个说法。
毕竟这杯酒,不能白挨。
对方冷哼一声,对她的态度十分轻蔑:“道歉?你也配?”
花月挑眉,不语,转身在侍者手中托盘上两手各拿起一杯酒,而后二话不说,对着她正脸一杯,胸口处又一杯。
对方穿的是一字肩抹胸裙,大秀着好身材,可眼下,宽松罩杯瞬间成了洇纳酒水的容器,临众之下,她半点都不敢甩出去,只能强忍着难受。
还有脸上的那一杯,花月故意泼得靠上,不仅毁了她的千金风妆容,同时也将她精致打理过的头发弄成落汤鸡湿淋淋的狼狈。
她擦也擦不完,拧也拧不净,无奈之下气得咬牙切齿,原地尖叫,失态大喊不停。
“姐夫!姐夫你在哪!她这样欺负我,你都不管管的吗!?”
她抬头寻援的方向,正有冯凛神色郁沉地走过来。
花月这才终于懂了,对面这个不成什么气候的,是娄家的人。
她喊冯凛一声姐夫,那想来就是娄小姐的堂妹,或者表妹了。
以前花月听闻过娄小姐能力极强,行事干练,是位值得尊敬的事业型女强人,可她的这位小妹却实在叫人失望。
不过这都无所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她没欺负人,也不想被人欺负。
冯凛的出现,瞬间将众人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涨引到高潮。
在他们眼里,眼下这场闹剧大概可以简言概括为,小姨子大闹现场,气愤姐夫竟带情人出席活动。
好戏,绝对的一出好戏。
冯凛黑着脸,对上娄薇薇哭哭啼啼的惹怜面庞,却没有一点耐心。
他威肃开口:“还不嫌丢人吗?”
“姐夫,你怎么只说我不说她,你就这么偏袒她吗?”
娄薇薇更加委屈,眼泪汹涌不止,含糊不清地继续脱口抱怨,“最近半个月,你都带她一起出席过多少场活动了?我姐你都没带出去过,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啊,她就是个野模,靠勾引人上位,专门爱拆散别人感情,苏晗和夏晨不就是因为她插足才分得手嘛,她这种贱人你怎么会看得上!?”
她口无遮拦,出声的每一个字都在犯冯凛的忌讳。
冯凛纵有绅士风度也忍不了这种得寸进尺,出口成脏,于是他干脆抬手,毫不客气地给了娄薇薇一记耳光。
声音响亮,引得众人瞠目。
在娄薇薇不可置信的怔然目光中,冯凛毫无温度地继续警告出声。
“花月,不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人,记住了吗?”
娄薇薇顶着脸上的巴掌红印,声音颤颤巍巍道:“你,你敢打我,你敢为她得罪我们娄家……”
冯凛看着她,无所谓的温青一笑:“娄家在我眼里,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握上花月手腕,将人从混乱之中带走。
事情如此走向,精彩又叫人意想不到。
在场哪个不清楚,花月不过是冯凛旗下公司签约的嫩模,他一时图新鲜,宠爱有加,原本也没什么,可为了她这么直接去打整个娄家的脸面,绝对得不偿失。
哪还有第二个解释呢。
唯一的合理可能性不过就是,处处擅玩人心的冯总,这次也是真的动了情。
栽了罢了。
……
会所顶楼,单独房间,冯凛叫人找来一套崭新衣物给花月替换。
等她十五分钟后从浴室里走出来,见冯凛正端着酒杯,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向下凝着城市霓虹。
他没回头,两人便齐齐沉默。
最后,花月不想再耗下去,主动出声打破沉默。
她语气无波澜地问:“刚才那样,冯总满意吗?”
冯凛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身盯着她,弯唇一笑。
而后有些伤脑筋地问:“怎么叫你服个软,这么难呢?”
花月不想回答他无聊的问题,拿起手包转身就要离开,出门前,她再说最后一句话。
“冯总,别忘了我们一月为期,不管一个月后你对这场游戏的结果满不满意,都必须如实告知给我小青的下落消息,规则是你定的,我遵守,你也遵守,这样游戏才能进行得下去。”
冯凛沉默片刻,轻松姿态地冲她扬了扬酒杯,微笑回应:“关乎我的诚信问题,你大可放心。”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花月头也不回地立即离开。
冯凛盯着紧闭的房门方向,压抑地闭了闭眼,可心头烦躁依旧无法短时散疏。
他冷着面容,用力将酒杯重重砸向地板,玻璃瞬间四分五裂,碎渣遍布绒毯边边角角,在室内昏黄暖调的灯光下,点点折出明璨彩色的光芒。
它们映在冯凛眼底,暖不回丝毫温度。
当晚,舆情再引哗然。
……
北州客流量增多后,封铃每天起早贪黑忙碌不停,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闲暇之余,她偶尔会在晚上与贾川煲煲电话粥,两人一起话聊客栈发展的近况,或是谈及他最近户外直播人气又是否渐增。
而封铎为了不叫自己空闲下来,主动申请加入当地的民间救援组织,时不时地要上山入岭,寻找那些不听劝告,执意钻林而迷路的外地游客。
不夸张地讲,他加入救援队一周,平均下来每天要走三四万步,晚上累到躺下沾枕头就着,白天又匆匆碌碌,无暇闲思,如此,他暂止苦闷,克制着不再叫花月占据自己的思绪全部。
待一时游览的风靡过去,客栈客流开始稳定减半,封铎也不再需要每日随队外出。
可松闲下来后,他却开始日日失眠。
后知后觉的空虚,郁郁无法解,无法言明的思念,脉脉无人听。
一个凄冷雪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响,依旧毫无睡意,于是起身开灯,随手拿起床头柜上那本海子的诗集翻看起来,借此消磨时间。
翻过扉页,第一首诗篇名为《亚洲铜》。
他浏览过一遍,再浏览第二遍,大概知晓虞小姐为何会选中这本书来相送。
诗文的结尾段落,这样写道: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封铎目光盯黏在这几行字上,仿佛被击心灵。
月亮占据他的心脏,那谁是他的月亮?
封铎拿出手机,将文字最后一段拍成照片,发布了一条朋友圈出去。
简单配图,文案也只有一个月亮的符号。
不管她能不能看到。
此夜,他仍在思念着她。
手机刚放下,忽传一声震响,封铎心头猛得一跳,在滑屏查看消息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手指在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
希望被浇灭。
是阿哲的消息,凌晨两点半,他也还没睡。
聊天框中多了一个娱闻链接,醒目的标题充满着吸睛的噱头字眼。
封铎猜想,这小子大概是浏览热点时不小心误触,或者是转发错了人。
他不打算理会,正要从聊天页面退出,姜睿哲紧接发来第二条文字信息。
【哥,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花月啊?】
封铎手指一顿。
他目光向上,重新看向娱闻的标题——前脚插足顶流CP,后脚攀附豪门权贵,嫩模的厉害手段究竟有哪些?
点进去,最醒目的位置,明艳照片清晰。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不熟悉的是她被外人编排的故事。
那些部分,封铎草草略过,并没有仔细去看,他目光始终盯在照片上。
那是一张她T台走秀的工作照,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光彩夺目。
原来,她的本职工作是模特。
没有等来封铎的及时回应,姜睿哲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再次弹出来。
【铎哥,你看到了吗?花月她还是个名人呢,咱们也是傻,当初谁也没想到在网上搜一搜花月这个名字。】
【和她相处的时候感觉她人挺好的呀,也不知道网上写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不会真是捞女吧……】
【对了,当初我微博不是发了张和花月的合照嘛,那时候就有人联系我,问我拍摄的具体地址,我没及时看到消息,直到今天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评论区就已经沦陷了,围上来的都是花月的黑粉,骂的话可太脏了。】
封铎退出热点链接,他认真打字回复姜睿哲。
【众口铄金,谣言能杀死人,网民们没见过花月,但我见过,你也见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勿做乌合之众。】
姜睿哲那边过了会儿才回:【知道了哥,你说得对,我们该有自己的判断,不随意跟风。】
封铎回复了一个‘嗯’后,关上手机。
他没有因为好奇,而立刻去网络上搜索有关花月的一切。
纵然很想了解,但也绝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知道。
此刻,他的想法简单只有一个——
所幸,不明她的归途,总知她的来路。
有来路,便可追。
第三十四轮月
与周婧接近断联有十天的何棣, 颓废潦倒,酗酒度日。
他任何方式都联系不上她,电话微信不回,社交软件停更, 甚至连学校她都不再去。
费力打听一圈后, 何棣才终于知道, 原来周婧在两周前便向学校申请了期末缓考, 提前开始了寒假假期。
这件事她从没和他商量过, 突然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叫他怎么能接受?
自她生日那天闹开风波后,他一直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陪着,守着,任外面流言蜚语如何猖舞,他全不在意外人评说,只想从她口中知道她的过去,了解她的身世。
他怕会惹她伤心,根本不敢冒然提及周成军,提及收养她的那家人。
他以为只要等一等,等过去了这段时间, 待她心情好些,兴致高些, 他便带她外出走走, 散散心, 忘记那些不愉快。
到时候,如果她想倾诉, 他将是她最具耐心的聆听者。
原本,何棣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怎么料得到, 一周以后,他却连她的影子都寻觅不到。
这件事他没法儿报警,何棣清楚她是自己主动离开,并非受迫,所以他只能花大价钱请来私家侦探,叫他去调查清楚,周婧消失踪影前到底与谁见的最后一面。
他是有猜测的。
周婧那个初恋学长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有所防备,当初,他是在两人蜜恋正浓之际,用了些手段才致周婧与其分手又跟了自己,当初他的优势是钱,可现如今周婧已经有了自己积攒财富的能力,看她一步步越走越好,何棣最大的感受其实是不安的患得患失。
他忍不住猜想,周婧是不是早就着急摆脱自己,好尽快与初恋破镜重圆。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或许就是与那个姓莫的提前约定好。
一遍遍的揣测,一遍遍的自我折磨,他感觉自己已经临近发疯的边缘。
很快,私人侦探那边有了最新调查线索。
何棣拿到资料,结果实实令人大跌眼镜。
路边监控最后拍摄到的周婧的身影画面显示,她独身上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而经侦探后续追踪调查,探知到车子的主人为冯凛。
冯凛,何棣表哥。
他怎么会与周婧有私下往来?
何棣不可置信地将画面放大,仔细看了又看,可两个都是他极为熟悉和亲近的人,他怎么会错认或是认不出来?
一时气极,愤怒冲破理智。
他毫无顾忌地直接寻去表哥公司,进了他办公室后也不管秘书和林特助都在,便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朝着冯凛左脸重重砸下一拳。
秘书惊慌一声呼喊,林特助诧异瞠目,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将何棣桎梏束缚住。
冯凛并无防备,何棣这一拳他挨得实实在在。
身子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才重新站稳,他舌尖把脸颊顶起,看向何棣的眼神透露凶光。
“你疯了吗?”
何棣挣着林特助的控制,眼睛发红还想继续再打。
可冯凛并不羸弱,他脚步逼近过来,一边摘下腕表,一边示意林特助松手,而后抡起拳头,亲手教训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何棣挨了两拳,脚步不稳,当下头昏脑涨,又委屈泛滥,眼泪狼狈直流。
冯凛没心软,把他脑袋摁在办公桌上,揪紧他衣领完全气势压制。
林特助见状,眼神示意女秘书一起离开。
房门闭严,与外隔绝后,何棣这才放声哀怨控诉:“我叫你一声表哥,你自己配不配当?娄家千金与你有婚约,花月你又放不下,你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多少女人围在你身边还不满意,居然挖我墙角,把主意打在周婧身上!”
冯凛蹙眉:“你说什么?”
何棣挣扎得耳红脖子粗,忿忿道:“你还装?我都找人查清楚了,周婧失联前最后是上了你的车,你把人带哪去了,快说!”
冯凛终于将人松开,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口和衣领,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只言简意赅道:“我对她没兴趣。”
何棣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个说法:“你没兴趣,好,那你让我见见周婧,你现在把人藏起来究竟是何居心?你信不信我报警!?”
“你报。”冯凛冷嗤一声,无所谓的口吻,戳穿他道,“据我所知,周婧已经跟你明确提了分手,你们两个已经结束,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还在纠缠不停?”
闻言,何棣好像一个膨胀的气球被人扎破表层,瞬间泄了气。
他再起不来咄咄逼人的架势,望向冯凛的目光也从开始的仇视,慢慢变成祈求的意味。
何棣妥协,软下语气道:“哥,哥……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跟我提分手,我不答应就不算结束,我求你了哥,你就让我再见她一面吧,我们有话当面说,她留言说分手算什么?”
冯凛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并不想承认自己与他沾带血缘。
舌尖再次顶了顶侧脸,冯凛暗嘶一声,恨恨想,何棣这家伙为了个女人,对自己人下手真是半点不留情。
当然,他自己也挨了两拳,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看着他眼下的郁郁颓闷样,冯凛将实话告知他:“周婧已经离开景川,我给了她一笔钱,国内国外去哪里散心她都随意,一个月以后她会回来,到时候你的新鲜感大概早就没了。”
何棣诧然不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与花月一月为期的秘密约定,冯凛当然不会向他透露丝毫。
在这一个月内,除了他,周婧不能与跟花月有关的任何人有联系,而其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何棣。
谨慎起见,冯凛必须叫两人断得干净。
这也算是给花月一个交代。
她苦心寻觅,一心想要弥补的亲妹妹,才上大一刚刚成年,就被何棣看上给睡了。
这笔账,花月知道后首先要往何棣头上算,但他与何棣的关系摆在明面,难免也会受些波及。
冯凛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及时止损,尽力将局面挽回在可控范围之内。
何棣还不放弃,略微思索,他再次追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冯凛:“你死缠烂打,粘人太紧,人家躲你躲不及,无奈寻我帮忙,我随手做做好事罢了。”
何棣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自然不信:“你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冯凛终于耐心到底,他蹙起眉头,开口下达逐客讯号:“滚吧,我这没有你要的消息,要找就凭本事自己去找。”
“我……”
冯凛只作最后的提醒:“拳头记得对准外人,今天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下不为例。”
何棣欲言又止半响,最终还是放弃。
他垂下头,不爽地攥紧拳头,到最后只能无计可施地闷闷小声应道:“知道了。”
……
跨年夜前一天,夏洋东召集大家来维多港口集结登船。
他奢侈手笔重金包下“光谱号”,这艘豪华游轮吨位可达两万以上,能载300宾客同乘,是一座实实在在的海上华丽行宫。
也不知是夏老板的审美,还是外包出去的活动策划,游轮布景可谓霓虹复古,纸醉金迷,处处透着精致的老钱风格调。
当然,这很符合众位登船者的身份与派头。
花月认真遵守与冯凛的约定,一个月的限期之内,在他有携带女伴出席活动的需求时,她都会尽力配合同行。
故而今日,她依旧出席。
上次在超跑俱乐部的活动上,花月曾无意之中听到夏洋东与旁人谈及到封铎,并且,夏老板明确有邀请封铎同来参加跨年派对的打算。
所以此番来前,花月特意留心查看了夏老板发给大家的邀请函。
函帖背页上,有应邀者的全部名单。
她一行一行仔细比对过去,确认没有封铎名字的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不受控制的失望更多。
但她很清楚一点,今日绝不是两人碰面的好时机。
眼下她是别人的女伴,两人的桃色绯闻正闹得沸沸扬扬,在所有相识冯凛的那群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角色呢?
大概是,底裤已经快被他扒烂的玩意吧。
花月自嘲一笑,眼底一片不见温度的冷清。
冯凛敏锐,很快注意到她的情绪,他微低下头,关怀口吻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花月矢口否认。
冯凛声轻:“讲实话。”
他总是如此,语气明明无波无澜,却又带着那么分明的压迫与慑人。
花月抬眸看向他,不客气地启齿道:“我只是在想,你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冯凛沉默片刻,终是不再言语。
众人汇聚在甲板上,夏老板站临于二层栏杆处,他面带喜色,手持话筒大声对下宣布,游轮跨年派对三天两夜的活动正式开始,并且神神秘秘提醒众位宾客,海浪云卷,惊喜无处不在。
惊喜?
花月琢磨着夏老板的用词,再看看手里刚刚被服务生发放的那张活动卡片。
上面已经把这几天全部的活动安排罗列得十分清楚了。
甲板假面舞会、换装游戏、跨年夜海上烟花、美食盛宴等等。
实话讲,新鲜度还是差些,但夏老板一个八零后来负责活动统筹,安排成如此贴合年轻人玩乐习惯的氛围,已经很显用心了。
不过眼下,众人的心思大概都不在活动形式上。
今夜到场的每位男士都没有落单,含蓄点的带一个美艳波胸的女伴,而放浪形骸些的,则直接带着两三位一起来签到处报道。
就连之前冯凛提到过的夫妻恩爱的林总和沈总,今晚也是有新人在侧,不过人家早想好说辞,美其名曰只是秘书。
秘书,D罩杯穿低胸的秘书。
物以类聚,花月简直想笑。
对冯凛而言,自己或许与那些女人并无什么区差。
晚宴在临近十点钟结束,有些精英男士将迫切写在脸上,拥搂着自己女伴着急回到二三层的独立船舱。
人陆陆续续散得差不多,甲板上慢慢恢复成最初的清净。
这时候花月终于可以听清楚,驻守甲板的乐队成员们正在投入弹唱的究竟是什么乐曲。
竟然是平克弗洛伊德的《Lost for Words.》
相对来说,它太小众了。
这是一首唱尽沧桑与孤独的勇者之歌,与今日靡靡荒唐的迷醉氛围多不协合。
花月于心感慨,此夜注定再无第二人能欣赏它曲调悠扬的高级美。
冯凛在这时走近她,贴身与她挨靠得很近,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拥抱进怀里。
花月不适应,不自在,全身瞬间僵住,每一寸肌肤都在戒备与防范。
直至后颈上的敏感部位,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拂撩到,花月终于无法忍受地强挣着躲开,同时严词启齿道:“你说过会依从我的意愿,难道这话不作数了吗?”
“当然作数。”
冯凛深凝着她,眸底像有火苗在跳跃,他温和语气出声,“当初在澳洲,我们在学校汇演上初识,我记得当时你有同学在台上演唱平克弗洛伊德的歌曲,而你坐在台下,听得格外投入认真,目光满是欣赏。”
“之后,我听你高度赞扬Pink Flord赋予这首歌以生命力,印象很是深刻,所以,在夏总征集乐队曲目时,我稍提一句,只想叫你今晚能听到旧音。”
原来不是巧合。
花月说不清,此刻自己心头泛起的异样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抿住唇,并无回应。
冯凛笑得温柔,偏下头去低语问:“你喜欢吗?”
花月顿了顿,抬眸正面回视了冯凛的柔情目光。
她客观想,这世上大多数女人应该都抗拒不了这样的男人,身处高位,帅气多金,能力出众,能满足她们所有慕强的幻想。
但很遗憾,她注定不能与这群人结队同伍。
沉默片刻,花月反问他道:“那次学校汇演,你看到我,对我的第一形象是什么?”
冯凛如实:“干净,明媚,十分吸引人。”
她又问:“你对干净女孩的定义是什么,Virgin?”
Virgin.
处女.
她问得很直白。
封铎不置可否,用着好像十分了解她的口吻说:“我知道你洁身自好。”
这回,慵散放松的清脆笑声是由花月发出的。
回荡在甲板,裹挟于夜风。
她淡淡睨眸,看着冯凛那副自以为是且胜券在握的讨厌模样,有些残忍地如实告知给他真相。
“上次你有一个月没有找到我,知不知道,我看中了一个男人,并且和他睡了……数不清的次数,这样的我,在你眼里还干净吗?”
说完,她笑容明媚依旧。
像是个玩世不恭,美丽却又心肠坏的魔女。
连国王,都被她轻易毒杀掉。
第三十五轮月
冯凛的面色, 从一开始夹带温热的柔和,在闻言后,又一点点变得冷沉下去。
花月明灿的笑容映在他眼底,当下只剩刺目。
他无法忍耐, 愠恼着粗鲁用力, 抓上她的手腕将人不留情地抵压在甲板栏杆处, 她身后一片暗浪波粼, 滔滔不息, 像是怪物张开着深渊大口, 时刻等待着将人无声无息地吞没。
花月不怯,平静着与冯凛对视,并无求饶的打算。
冯凛嗓音喑哑:“你想用这种方式激恼我,报复我?”
花月另一只手撑向他胸口,感受到他薄薄的肌群在起伏,略顿之后,她猛地腕口用力,将人推开,重获自由。
“想多了冯总,我单纯为自己快活。”
她觉得冯凛一贯的高高在上讨厌, 可冯凛又何尝不是恨透了她的漫不经心,口吻轻飘。
他默了很久。
直至海风卷着海水的腥味, 吹得花月肩头轻微瑟缩时, 他才终于再开口。
“是你在北地游玩时, 遇到的那个赛车手?”
花月闻言一怔,很是诧异。
她和封铎的关系, 除了客栈的人,还有弋阳和虞小姐之外, 应当再无旁人能窥察。
就算冯凛手腕再硬,人脉再广,也到不了这种无所不知的程度。
花月匪夷所思,拧了拧眉,并不打算配合回答:“这属个人隐私了,关于这个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
冯凛盯着她,几次忍耐没有发作,尽力克制着叫自己声音保持平静。
“用不自爱的代价和我对抗,这么做,不觉得愚蠢吗?”
“还好吧。”花月睨着她那双漂亮动人的桃花眼,激人激到底,“爽到是真的。”
冯凛脸色彻底沉下来。
他神情一瞬复杂至极,像是无法相信这样的轻浮言语,会是从花月口中说出的。
僵滞片刻,在花月微微挑衅的目光中,冯凛转身负气而离。
花月不动声色地将薄唇轻扬勾起,就当她得意于此回合终于是自己占据上风时,忽觉暗处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揣摩打量。
她警惕地立刻左右环视一圈,并无察觉到明显的异样动响。
冯凛的挺阔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她收回眼,同时轻轻舒了口气,只觉是自己近日精神过度紧绷才导致的幻觉。
海风猎猎,寒潮逼人,即便身披着粉貂绒衣,依旧难挡洇冷。
花月双手扶上栏杆,望着远处,此刻接近深黑色的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波粼都在借着月亮的光。
她想到回国前,自己恶补中文的那段时间。
语言老师知道她曾经的中文名字后,教给她一句很美的诗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圆月在海上升起,但各在天涯的我们,抬目便能看到同一轮月。
游轮南下,她与封铎的距离如今正是南北隔涯。
可现在的他,究竟还愿不愿意抬眼看一看月亮?
答案,她不知道。
……
第二天。
花月睡到上午十点才醒,错过了流程卡上提前说好的换装游戏。
她拿起手机查看,发现并没有人联系她,冯凛昨晚该是被她气狠了,今天态度的冷漠也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并且她希望直至下船,冯总可以一直将派头拿稳,最好一句话也不再跟她讲。
等游轮派对结束,两人一月的约定期限也即将到期。
她盼望能尽快见到小青。
到时,她们姐妹二人相认,她不会怨怪冯凛在此事上的刻意为难,相反,她还会感激他动用人力物力,帮自己找到妹妹。
游轮三层的船舱内,每间都独立带着小阳台,里面空气还算流通畅新。
没有冯凛的召唤,她其实是可以一直休息不下去露面的,但一层甲板上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实在存在感太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梳洗打扮,一整个行李箱的漂亮衣服,都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提上来的,这份力气她可不能白费了。
收拾完毕,花月先去了四层的灯塔餐厅用餐,她选座临窗的位置,视野广阔,入目便是一片亮闪闪的蔚蓝海域,叫人的心情都随之轻愉。
新鲜餐食24小时供应不停,菜品肴馔丰盛多元,有各大中式菜系、纯正欧风餐食、日料韩餐,还有各色东南亚风味,照顾到所有宾客的餐饮喜好。
花月听闻灯塔餐厅的那不勒斯式比萨,口感原汁原味,广受好评,于是慕名前来品尝。
据说,正宗的那不勒斯披萨只有两种受协会认可,而今日餐厅可提供的玛格丽特,便是其中之一。在制作上,它有严格的工艺规矩要守,面粉必须有高蛋白含量,且面团不可用中高速搅拌机机揉,发酵过程又必须用手定型,最后烘烤时,烤箱温度也必须恒温于485度。
如此按部就班烤出的那不勒斯披萨,极致松软,回韧弹性,酥香留韵。
花月尝下一口,的确有被惊艳到,如此总算没辜负她接近一个小时的等待。
她对着单独给她做餐的来自意大利的师傅点头示意,并说了句意文的谢谢,而对方和煦笑颜,眯了眯眼,也礼貌回了她一句。
用完餐后,花月洗手离开。
冯凛不知从哪个入口进来,与她正好错身而过,他走到意大利厨师面前,温和笑意地递过去一把厚实的钞票小费。
对方摆手推辞不收,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回说:“老板交代过,这次叫我来是给他兄弟的女友做菜的,我不能再额外收钱。”
冯凛一再坚持,对方盛情难却,只好收下。
布莱昂是米其林3星大厨,私人活动很少有能把他请来的,因为他做的那不勒斯披萨最为意风正宗,冯凛费力卖了人情,才促成布莱昂一同跟行出海三天。
此举,他可不是为了给老夏涨面子,而是两个月前,花月接受采访时被问,近期最想尝试的美食是什么,那时她的回答便是那不勒斯披萨。
对她的事,冯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又怎会不满足。
……
午后,花月戴着墨镜,披着毛毯,慵懒地躺在甲板长椅上晒太阳。
游轮连续向南航行了半天一夜,到现在的纬度上,气温已经暖宜。
女生们肩披薄毯就足够抗寒,而火力旺盛的男士们,已经开始光着膀子单穿泳裤,在泳池里成群结伴地嬉闹起来。
今晚的假面舞会是游轮派对的最重要环节,工作人员这个时间便陆陆续续开始提前为派对做布置准备。
巨幕电子屏换好了衬景的蓝色动态烟花图,甲板栏杆上也色彩搭配地绑上彩带和彩球,高层船舱外的霓虹灯光一轮又一轮地调试,所以准备的这一切,都是要在今晚跨年零点,将庆祝气氛推上高潮。
快下午三点的时候,游轮后面不远处,突然显出三辆游艇追行,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花月听旁边人聊天才知道,原来是夏老板诚邀的贵客,有的昨日没空到场,今天才稍晚赴会,反正重头戏都安排在31号晚间,有人晚到些也不算错过精彩。
贵客登船,在一阵夸张的欢呼起哄声中,花月终于认出眼下聚焦众人目光的靓丽女士,正是时下风头争劲的女明星,程佩珊。
程小姐今日来参加活动,并不是作为谁的女伴跟行,而是受邀者就是她本人。
她本身为超跑俱乐部的会员,并且也一直与夏老板他们保持着良好的车友关系,据说,她还是一位忠实的赛车爱好者,拍戏之余,她常现身于赛车场地,与职业车手切磋技术。
花月收回目光,咬了咬吸管,继续喝着自己手里的鲜榨西瓜汁。
没了冯凛的打扰,享受海上航行的悠闲时光其实还算惬意,她眼下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好好观景,好好放空。
只占方寸的一隅空间,不影响任何人。
可她只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依旧不能被满足,偏偏就是有人不放过她,追着坏她的好心情。
她原本在安静沐浴着阳光,忽的被不速之客遮住了太阳。
花月有所觉察地睁开眼,缓了缓,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就是方才众星捧月的程小姐。
她先自省,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这号人,有意或是无意都算。
答案是没有。
她根本与她不熟,毫无纠葛。
要么,就还是冯凛的桃花帐?
她正暗暗琢磨着对方来意,程佩珊开口直接给她一个下马威:“想必这位就是花月小姐了,果然足够年轻漂亮,有本钱啊。”
果然来者不善。
这话明显是带刺的试探,花月闻声并不急躁,听她继续。
程佩珊故意来得高调,她将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叫花月被迫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她满意这个场面,仰头睨眼,压迫的姿态,徐徐又道:“我虚长花月小姐几岁,加上混圈时间早,勉强可以算是你的前辈,所以我真诚建议你,在圈儿里想走捷径往上爬,还是得擦亮眼睛,不然使出浑身解数,拼死拼活的最后只抱上个苏晗的假大腿,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用?”
花月终于听明白了。
算是她冤枉了冯凛,这事的确与他无关,程小姐的来意大致是为好闺蜜夏晨出头的。
但这事,真挨不着她关系。
花月摘下墨镜,带着基本的礼貌,不急不躁回她:“擦亮眼睛这话,程小姐提醒错人了吧?”
程佩珊面上一副要手打小三的理直气壮,嗤声问:“你还敢跟我嚣张?”
花月平静:“先不说网上的谣传荒谬不可信,单单论这件事本身,你执意先找我为难,却对苏晗的隐身脱责,视而不见,这样的替友出头是不是有些双标了啊,还是程小姐觉得我好欺负,叫我轻易向你讨了饶,如此好在网上彰显你的义薄云天人设?”
跟在冯凛身边,她夹着尾巴做人,那是因为有求于他。
换成别人,她没耐心,更没什么好脾气。
论嘴巴吵架,她在澳洲上学时便是伶牙俐齿出了名,中文虽是母语,但她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触较少,刚刚的发挥,也不过是她平时的七八成水平。
主动来惹她的,向来讨不到便宜。
无一例外。
程佩珊没说过她,理也三言两语地叫对方给占了,她实在懊恼,可又碍于明星身份不好发作,即便当下她的确很想丢掉体面,和花月面对面地扯对方头花!
她尽力帮姐妹找面子,又道:“苏晗早就被夏晨给踹了,但这件事不算完,你休想置身事外!”
花月冲她淡淡微笑了下,重新躺回去,姿态确实是有些嚣张了,但她就是这样的处事习惯,短时改不了。
她不紧不慢地带上墨镜,口吻轻飘:“实话讲,程小姐,你闺蜜看上的,我未必能看上。”
“你……”
“还请稍微让一下吧,你挡着我阳光了。”
程佩珊拿她没办法,火气没能发作出去,反而又惹回一肚子。
她咬咬牙,当众甩脸子走了。
围观群众里,有些年轻姑娘偷偷冲着花月比大拇指,无声赞扬她好厉害。
花月无所谓地摇摇头,此刻她心里琢磨的是,幸好这位程小姐比娄薇薇有素质得多,不然今天要是再被泼一杯红酒或者果汁,她这身金贵裙子可是要废了。
闹了这么一通,又是被围观,又是被诘问,就差被人指着鼻子喊小三了。
花月喟了口气,一时兴致全无,她悻悻回了房间洗了个澡,而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再醒来,天色已经彻底黑沉。
外面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了跨年的欢腾气氛,隔着窗,霓虹色彩隔时段地投射进来。
她揉揉头发,起身后习惯性的看一眼手机,而后舒了口气。
很好,冯总依旧‘懂事’地没有主动联系她,既然如此,今夜她可以自己好好玩了。
跨年夜晚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她将早早准备好的战衣战靴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交给服务生去熨烫,等她把妆容重新画好,发型也满意卷好后,衣服正好掐时被送回。
她不紧不慢换好装,又喷上香水,之后顶着副娇艳面庞,高高调调地下甲板,参与进假面舞池派对。
震耳的音乐声里,舞池中所有人都不以真面目视人,有些面具款式看上去十分精湛,绝对的私人订制款,花月没有特别准备,只好接过服务人员随机送来的一个戴在脸上。
不过也还算漂亮,蝴蝶羽翼张展的设计,戴上去很添艳丽。
众人跟随音乐节奏玩着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夏老板担任‘船长’,站在高处向下随意喊出一到九的数字,而下面的‘船员’则立刻结队寻伴,将人数凑齐,落单者则算作淘汰。
挺幼稚的游戏,但因为节日氛围浓厚,大家一起配合起来,参与体验感还是很足的。
花月开始时本是一副重在参与的心态,心想反正来都来了,与其孤孤零零躺在船舱里睡大觉,还不如出来闹腾闹腾,解解压。
可游戏越是进行到后面,她越是投入亢奋,更因一直被程佩珊明里暗里地针对着,几次下来,她自然被激起了好胜心。
程佩珊几次想方设法地想要孤立她,淘汰她,惊险间,花月化险为夷了最少三四次。
一轮一轮的淘汰中,人数越来越少,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船长’的报数持续在缩小。
昏暗的灯光,时明时晦的霓虹,劲爆的噪点音乐,此起彼伏的掌声……现场几乎要乱作一团。
竞争紧张的氛围,带动着现场所有人的情绪,热涨到一个刺激的高潮点。
还剩最后六个人。
‘船长’使坏,故意喊出一个5,五人成团,剩下一个高挑美女被淘汰。
只剩五人。
‘船长’想了想,提起话筒,大声喊出:“2!”
这次是不得不要有两人的拥抱了,先前集体搂在一起不觉什么,可是两个人,彼此又都穿得单薄,说实话,有些暧昧。
剩下三男两女,如果那个女生不是程佩珊的话,花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同性拥抱。
但眼下,人家未必待见自己。
花月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可她又不愿输,
思来想去,她决定抱男的就抱吧,只当对方是熊大熊二就好了。
哨声一吹响,花月隐约感觉程佩珊好像瞄了自己一眼,可她没来得及回应,视线忽的一定,她突然认出站在自己斜对面,距离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好像冯凛。
刚刚场面乱成团,她又没戴隐形,眼花缭乱间,就只记住了一个程佩珊。
她拿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全心投入进游戏里,并未注意到其他的参与者。
冯凛也看向她,并作势奔来,可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身后的一个男士会突然发力,紧紧将他锁住。
那一瞬画面的滑稽,花月看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但淹没在人潮中,便是几不可闻了。
幸好参与者面上都戴着面具,不然冯凛的冷脸得多坏现场气氛。
花月感觉自己的会意应该没错,程佩珊应该也是有意暂停修好,彼此合作一次的。
想想也是,她的明星身份,必然叫她顾忌的方面更多。
花月也不小气,同意暂止恩怨。
她抬眼正要与程佩珊对一对眼色,准备来一个姐妹双向奔赴,可没想到她刚要抬腿,腰上忽的被人用结实手臂横拦住。
分明的男性力道,她蹙眉要挣,却挣不脱。
对方得寸进尺,占她便宜似的还顺势揉摸了下,轻车熟路,简直咸猪惯手!
这样的程度绝不是好胜心强。
花月忍无可忍,她一鼓气,抬起胳膊便要用后肘猛击。
结果力道未使出去,耳边幽幽传来熟悉又磨人的声音,叫她遽然身体一僵。
“是我,认不出了吗?”
沉哑又蛊人的语气,好像梦魇回声。
但对花月来说,一定是个好梦。
她怔愣着回头,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双眼睛,就是她朝思暮想的。
第三十六轮月
封铎面带着一个鎏金黑网状面具, 半边脸几乎全遮,另外一半只挡眉峰,看起来贵气十足。
他这个应该不是服务人员发放的普通款,最起码舞池里男男女女这么多, 花月并未见过有第二个人与他佩戴相同的款式。
相比之下, 自己面上简单的蝴蝶展翼, 要逊色得多。
花月的目光在封铎的俊面上愣愣停留很久, 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诧异与困惑意味, 但对方却应对从容, 弯唇轻松微笑,在她怔然愣神之际,他单臂抚上她的纤腰,和她继续保持亲昵的搂抱姿态,旁若无人般将她划成自己所有。
两人遵循游戏规则,但也超越了游戏规则。
场上局面显然,‘船长’发出一声叹息,他拿起话筒遗憾宣布,此轮唯一的淘汰者是程佩珊小姐。
程小姐郁闷着脸迈出舞池,众人见状纷纷迎上前去一阵殷勤安慰, 花月这时也终于回过神来,她平定心绪, 伸手慢吞吞推开封铎, 重新和他保持开安全距离。
再抬眼, 冯凛就站在她斜前方不远,存在感十足地直直盯住她。
说那刻没有半点心虚, 肯定是假。
但她仔细又想,自己与冯凛之间不过存在短期的契约关系, 这份关系既不受法律保护,又不受道德良俗约束,唯一值得她顾虑的,是她担心一旦惹恼冯凛,小青的下落又会石沉大海。
眼下这个节骨眼,她必须哄着他。
场上只剩下最后的三男一女,赛事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吊足了旁观者们的胃口。
尤其方才,大家可都亲眼看到,冯总养着的金丝雀并不是那么听话地敢当着主人的面去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事放谁身上能忍得了?
可惜有面具挡着脸,不然冯总当时的脸色被拍下来,一定能给大伙添上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当然,这些看热闹的心里话可不能明面讲出来。
二层栏杆位置,‘船长’夏洋东不知在考虑着什么,久久未下数字命令。
参与者抬眼看他,观者也迫不急催促。
夏洋东哂笑了下,摸摸下巴,看了看冯凛又很快移开视线,最后他别无选择地喊出一个数字3。
四进三,只孤立一人便可。
冯凛站原地未动,这次他只持矜傲姿态地明确冲花月招了招手,叫她主动来找自己。
花月同样别无选择。
他掐握着她的命门,对她哪怕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也得听话依从。
她没有去看封铎,干脆地向前迈开步子,眼看着先前锁住冯凛的男子也有加入进队伍的打算,花月清楚,此局封铎必遭淘汰。
她心里忽的不是滋味。
好像摆在眼前的不再只是游戏的胜负,还是她对封铎的背叛与背离。
可脚步一旦迈开就不能停止,方向一旦选定也无法再改变,她只能走向冯凛的阵营。
冯凛张开手臂,一副胜者的高傲姿态,准备好迎接她的投怀送抱。
花月脸色不太好看。
她有些抗拒,尤其当着封铎的面,她想,按照规则,或许她只需牵上冯凛的手腕。
冯凛目光不移,眼神本是蕴含柔情的。
可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其他吸引,花月身后有道身影忽的同方向提速,冯凛眯眯眼,知晓对方应是来者不善。
果然,那人与花月擦身刚要越过她时,抬手一把精准攥上她的腕口,花月面显意外,反应过来后只能跟着他同频迈步。
他们横冲直撞过来,两波人几乎快要迎面撞上。
冯凛没有躲避,蹙眉威视过去,可他身后同伴却明显露出慌乱,眼看对方势头冲劲太足,那人赶紧向旁躲闪。
如此正好给了封铎机会,他几乎没怎么用力,轻易便将男人拉拽过来,与他们再结新的联盟。
男人歪歪斜斜顺力踉跄间,无意将冯凛挤碰到水池边缘,男人块头大,裙思二洱珥五九乙四起,撞向冯凛的力道又结结实实,冯凛身形晃了下后勉强站稳,小腿却开始隐隐钝痛。
胜负已分。
封铎松开男人,而后有些恋恋不舍地再放开花月的手。
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下,花月率先移开眼。
她与冯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她施施然走过去,看向对方紧抿的嘴唇,关怀的口吻轻声询问:“你腿没事吧?”
冯凛站直身,开口带冷淡情绪:“你玩得很开心。”
花月装傻充楞到底:“玩到最后,谁都有胜负欲。”
冯凛一声轻嗤。
根本用不着她献殷勤主动上前扶人,冯凛刚刚下场,一群有意巴结讨好他的赶紧围簇上前,但冯凛谁也不用,他沉脸拂手拒绝,而后忍痛站在池边,想亲眼看看这场激起花月胜负欲的脑残游戏,到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拭目以待。
‘船长’夏洋东的神色此刻也带点复杂,他怵头去看冯凛的脸色,定定神,游戏还得继续。
进行到眼下环节,只剩一个数字可以喊。
夏洋东提起话筒,如同拿握着一根烫手山芋,他也想这一趴快点结束。
于是他硬着头皮,冲下高声道:“2!”
声落,场上三人面面相觑,背景音乐也在这时被DJ后台调换成快节奏舞曲。
那位体型稍宽硕的男士有自知之明,或许台下的人看不出来,但他站在台上,早已经将与他同台的一对男女看得清清楚楚,两人的眉来眼去瞒不过他。
但他也思忖,虽说大家都带着面具,但也不是完全认不出身份,就比如花月,身材太顶,她在那一站便是活色生香,错认不了。
可她不是冯凛的女伴吗?
就这么打金主的脸,这妞也是可以。
宽硕男子摸摸鼻子,自觉这些事与自己毫不相干,他也不想白费力气争取了,只站在原地看热闹,想知道花月到底还能怎么作。
结果,他没想到那个男的更嚣张。
封铎学着冯凛刚刚的姿势,稍扬抬下巴,尽显目中无人,而后恣意地张开手臂,正对花月,示意她过来与自己结盟。
他这张扬手势一做,已经不是暗戳戳的挑衅了。
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冯凛也被动着成为话题中心之一。
一番讨论后,竟谁也不知道台上这个气质出众,身量提拔的男人到底是谁,又是何身份。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出现,给冯凛找足了不痛快。
‘船长’夏洋东轻咳一声,假装看不懂台下局面,他看着时间差不多,尽职尽责地开始喊起游戏结束倒计时。
“5、4、3……”
花月轻轻吸了口气。
她没有理由不向他奔朝。
海风夹带浪水的腥咸,卷过她色彩鲜妍的裙袂,花月单手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好像踩在潮湿的雾气里。
她眸光明亮,朝一个方向而去。
音乐渐息进入最后的尾声,倒计时结束,她落入进一个实实的怀抱里。
她与他,是这场游戏的赢家。
体态宽硕的男子急着要看好戏,于是麻利地自觉下场。
台上只剩下两人,一男一女,外形登对。
但冯凛就在边上,没人敢这么议论。
按照接下来的游戏流程,最后胜出的两位玩家,将一起成为宾客代表,相携上甲板点燃今晚烟花秀的开幕引火线。
说是引火线,其实不过为一个电子装置,安全起见,他们只需按下一个蓝色按钮。
游轮依靠卫星导航,当下已停泊在海上指定位置,在它的东南43度方向历史弥久地矗立着一座孤岛,一个小时前,船上已经有工作人员提前着快艇登岛,将蓝色烟花放置其中。
只待船上信号一到,盛大的烟火秀表演,便会立刻绽放夜空。
这个策划,绝对浪漫也绝对出彩。
如果不是冯凛已经下场,旁人大概会忍不住猜测,这是他为搏美人一笑,豪气一掷的特殊安排。
但眼下,他娇养的雀已经飞上了别的枝头。
在海上烟花秀表演之前,还有一个格外吸引眼球的环节,那便是胜利玩家,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大家对花月已经没有那么好奇。
眼下都更想知道,台上男人的来路。
可是不巧,音乐刚刚到位,正要揭露男人的庐山真面目之际,游轮突然停了电。
倒不碍动力系统,只是生活用电出现了一些问题,在工作人员紧急排障的过程中,船舱已经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地暗下来,直至甲板及栏杆,全部被黑暗吞没。
众人难免慌乱,喧闹暂息。
直至五分钟后,备用电源接通,周围恢复明亮,宾客们才心有余悸地纷纷松了口气。
台上的音乐声将人们思绪重新唤回。
这时候,男人也没有浪费时间地再卖关子,他手扶面具潇洒一扬,俊面随之显露。
怎么会是……姜睿哲?
花月诧异地看向他,同时想起刚刚黑暗之时,有人曾故意擦过她的肩膀。
她不懂两人在搞什么鬼,但显而易见,此刻姜睿哲吸引到了冯凛的全部敌意。
他炙手可热赛车手的身份瞒不住,这里是超跑俱乐部的聚会,在场多少赛车爱好者,就连程佩珊都因见到Silver Tiger的成员而感惊喜。
姜睿哲又是个自来熟,面对寒暄个个热情回应,还没过一会儿,他就要摇身一变,成为这场跨年派对的主角。
而唯一对他不冷不热的冯凛,面对他主动示好的握手,根本理都不理。
这时候,他一贯讲究的绅士涵养,都不知去了哪里。
花月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寻找封铎的身影,直至被姜睿哲拍了拍肩膀,提醒她一起去船尾启动仪式。
她这才收眸,有些意味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怀揣心事,摁下海洋色的按钮。
梦幻的海上烟花秀,正式开启。
这里是最佳的观赏位,周围陆陆续续围聚过来的人太多,花月根本找不到时机问他,封铎去了哪里。
她没有心情欣赏烟火,很快被人群挤了出来。
而冯凛也在后面,独身倚在栏杆处,身形稍显落寞。
他吸了口香烟,吞云吐雾间,看着她问:“就是他吗?”
花月没有回答。
冯凛自顾自地再评价一句,用着冷嘲热讽的口吻:“原来你就这样的眼光。”
花月想说什么:“冯总……”
冯凛无情打断她,语气终于不再友善,而是充斥满满威胁。
“看来我高估了妹妹在你心中的分量,你更离不开的是男人。”
花月心头猛地跳了跳。
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她看到冯凛忽的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花月顺势回头,见姜睿哲正好寻来,三人在纷嘈的环境下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陷入僵滞。
冯凛率先打破沉默,他目光睨着花月,眸底晦暗不见底:“假面舞会马上开始,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舞伴,花月,我叫你选。”
她哪里有的选。
在他牵上她的手,霸道地搂上她腰的刹那,花月看到冯凛觑看向姜睿哲的目光里,含着浓浓得意的胜者姿态。
而她,便是他胜利的筹码。
花月冷淡垂眼,面无表情地配合着他的舞步,却排斥与他对视,哪怕一瞬。
海岛燃放的蓝色烟火珍贵,于头顶盛绽时,好像一朵饱满的五月应季绣球花。
顷刻间,夜幕亮如白昼,花瓣四散落海。
这样的浪漫时刻,电子巨幕开始从20倒数,新岁将至。
众人情绪也引涨到高潮。
然而这时,游轮却忽遇风浪,虽然没到危险警鸣的程度,却还是将人们欢快的舞步打乱节奏。
这是航海过程中难免会遇到的小插曲,不足惊讶,但男男女女暧昧时刻,遭打扰总归是扫兴的。
甚至有很多人,一个脚步踉跄后,连舞伴都顺势换了。
其中便包括花月。
于是惯性作用,她手腕不小心从冯凛掌中脱离,而后一路被人拥着挤着,被迫挪移到了舞池中心的位置。
烟火暗下,船上灯光却延迟未明。
只有那块电子巨幕,明暗间断地发生着数字变化。
晦暗之中,跨年倒计时的机械声响更加入耳分明,舞步已进行不下去,几乎所有人都驻足下来,将目光向上汇凝。
到了最后的三秒钟。
……3、2、1!周围顿起欢呼雀跃。
伴随尖叫呐喊,游轮浪嘶,海上跨年的仪式终于落实。
好像福至心灵,花月迟疑一定,只觉迎面飘过一阵风,而风里夹杂着令她熟悉的味道。
她回头去看,直觉果然没错。
刚才匿去踪迹的男人此刻又突然出现,黑衣黑面饰,像是神明降临,在这关键时刻。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声祝福。
封铎明朗含笑的嗓音,伴随海风,悠悠然飘进花月的耳朵里。
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她的手滑进他的掌心,彼此掌纹紧密贴合。
无人知晓,
心底却起海啸。
第三十七轮月
冯凛穿过人群, 终于在甲板栏杆处找到花月,她身影俜伶地独面海域,显得遗世而独立,发丝飞舞, 裙袂翻卷, 美得不可方物。
蓝色蝶翼面具的绑带缠在她指尖, 面具下沿轻轻碰着围栏,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磕着。
船上镁光灯巡回地不时从后照在她身上, 形成清晰的影子, 一部分印留在甲板,另一部分则投在海面,卷进浪花。
“刚刚去哪了?”
冯凛站在她身侧,声音听起来并不显愉悦。
花月伸手将一缕扰乱面额的发丝轻轻收拢,别回耳后,一颦一动尽显风情。
冯凛偏头看她,眼眸深深,而她只盯着海面,并无回应。
过去半响,她终于敛目出声:“冯总, 约定的一月时间马上要到了,还是请你记得遵守诺言。”
这话自然是极煞风景的。
冯凛闻言眼睑轻缩, 情绪不明。
他沉默了会儿, 忽的轻笑出来:“你知道你看中的人在背后是什么样子吗, 你真的了解他吗?”
未等花月回答,封凛嗤声不屑的样子, 伸手将手机递出去,示意她自己看清楚。
花月接过, 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的文件里,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段落分格清楚,按年份排列,所述详细,事无巨细。
有些时候,她的确佩服冯凛的办事效率。
这才没一会功夫,冯凛的人便已经将姜睿哲的过往资料,从头到尾扒了个底朝天。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这些年来他交往过的历届女朋友,每段情史的大致终始时间,其中无缝衔接的会用红字特别标明,还有他与女粉丝来往过密,疑似有睡粉嫌疑,且至今未洗清的新闻摘要等等。
综上,冯凛大概想叫她清楚一点,姜睿哲风流多情,不过一钻林浪子,根本不值她浪费感情。
可惜,他的精力用错了地方。
花月对姜睿哲的个人隐私并不感兴趣,她看着手里的资料,心里甚至对他泛出些同情。
此事明明与他毫无关系,却阴差阳错的被针对到私事全部对外曝露。
简直无妄之灾。
花月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姜睿哲的现身顶替,的确替封铎挡了麻烦,也给他们留出了斡旋余地。
冯凛见她目光长久停留,一副浏览认真的样子,说教继续。
“人在逆境之中,会无限放大雪中送炭的情谊,或许他确实在你最无助的时刻伸出过援手,但你们之间绝对不是男女之情,你只是对他心存感激,而后又将这两种情感混淆。”
他自顾自说得认真,“花月,关于你与苏晗的绯闻风波,当初我没有及时发现并处理,疏忽在我,如今苏晗已经得到该有的惩处,资源连续降级,又遭公司软封杀,他如此下场不足为惜,但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和波及却还在继续,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公司和我都会想办法尽力弥补,最大限度止损,想办法助你重登荣耀T台。或许是迟了一些,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对你真诚道一声歉,好吗?”
他居然会低头。
高高在上的冯凛,也有主动认错的时候?
花月诧然,难以置信,心头更同时涌出细微的怪异感。
“冯总是商人,在商言商,有什么不对?棋盘上没有人会走弃帅保车的下法,同样的,相比我与苏晗,公司管理层权衡利弊,舍我而保全他的做法也全在意料之中。”
冯凛轻微的叹息:“花月,你还在与我赌气。”
花月不再回话。
……
今晚跨年夜,活动流程是到通宵的,众人看过活动卡安排,都有心理准备,故而到眼下这个时间,也没有人扫兴地喊累喊困。
活动分两场,一层游泳池的水上飞行棋,美女帅哥云集,还有安排在顶楼大厅的Casino牌局,供宾客小赌怡情。
游轮航行在公海,不受限制,船上已满18岁的宾客都可以随意参与。
夏洋东给大家20分钟的时间做最后纠结,时间一到,该换泳装的换泳装,该上电梯的上电梯,自主选择,而唯一明确不可以做的,便是借口回船舱,偷偷休息睡大觉。
花月不好赌,但想了想,还是迈步朝电梯方向走去。
游轮航海南下,体感温度虽然明显升高不少,但夜间的海上潮风依旧多少带点冷意与凛冽。
她缩了缩肩膀,拒绝下水,更拒绝去换单薄的泳装。
冯凛随她意愿,低身温柔地对她道:“刚才玩了半天游戏,回房间换身衣服吧,一会儿我们在观光电梯集合。”
花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将他的心思戳破。
她参与游戏的时间不算长,没有蹭到脏污,更没有出汗,冯凛提醒她去换衣服的理由,除去那点精神洁癖外,花月想不到其他。
思及此,她心间嘲弄一嗤,怀揣报复心态。
回到三层船舱房间内,她从行李箱中翻找出一件红色裹身长裙,利落换上,又重新整理好发型。
这回出门,她恣意昂首,格外显神清气爽。
冯凛刚才嫌弃她那件衣服被别的男人碰触过,那现在这件,大概更能给他惊喜。
在北州,她刻意招惹封铎时,好像大多时刻都穿的这件红裙。
一些旧日画面重现脑海。
她想起他愠恼着脸色,吃醋将她抵身到吉普车前盖时的霸道,想起两人在一望无际的白桦林里,他忽的不做人似的撕扯她红裙的衣领……还有在客栈,两人度过欢靡的两天两夜,她就曾穿过这身衣服,被封铎背压在桌子上,撩裙,进入。
当然,在事后,裙子早被她清洗又浸泡过养护的精华,精致如初。
如今她重新穿在身上,满满栀香气味染身,沁鼻清新。
下到一楼,她骄矜闲步,不紧不慢走到冯凛身边,没有笑脸,模样贴切形容来说,就像是一只高贵且要被迫营业的美丽白天鹅。
冯凛睨下目光审视她的着装,没有开口,却挪移半步与她几乎贴身。
他低下头,贴覆过去,在她脖颈处暧昧地闻香。
花月瞬间双手攥紧。
她不适应,却没法躲,只得僵直站在原地,闭上眼,感受着一分一秒的煎熬。
终于,身后传来脚步动静,有其他准备乘坐电梯的人正向这边靠近。
冯凛这才收敛,唇角弯起,满足似的起身。
他愉悦道:“这一身很漂亮,红色衬你。”
花月顿时舒畅了一口气,格外痛快。
她回馈以微笑,同时尾音扬长地反问一句:“是吗?”
“嗯。”冯凛笑意随之更深。
一般时刻,面对他的由衷赞美,花月从来都是不在意的,可今天,她显然将他的夸赞记在心上,这多少抓挠了他的心。
他抚摸上花月的手,发情似的,贪恋她的接近与触摸。
幸好这时,夏洋东突然出现,从后招呼冯凛一声,吸引到他的注意,才叫花月顺利脱身。
花月退远一步,给两人留出足够宽敞的交流空间。
见状,冯凛不满地蹙了蹙眉,但碍于旁人在,他并未多说什么。
夏洋东找冯凛确实是商讨正事的。
他点头冲花月示意了下,将冯凛拉到一侧僻静处,之后主动提及手里的一块待开发商业用地。
蛋糕太大吃不下,强行吞咽还有可能会噎到嗓子。
夏洋东如今也是不得已,才愿意退一步,想要招揽到合适的合作伙伴共分利益。
冯凛听他简单介绍了下实际情况,以及事成后具体的利益分成,知道夏老板确有诚意,他也来了兴趣。
他将心思从花月身上转移,集中到新的项目书上,两人相谈甚欢。
没过一会儿,电梯到达一楼,夏洋东与冯凛一边半开玩笑着继续聊着天,一边互相谦让地一前一后上了电梯,其他宾客也从四边涌上来,陆陆续续将电梯占满。
花月不想人挤人,更不愿离冯凛太近,她刻意放缓步子,等她磨磨蹭蹭迈上去时,电梯很不给面子的显示超载。
她脸色郁闷了下。
作为最后一个上去的乘客,她很自觉,主动后退一步。
冯凛这才注意到她没能上来,神色有些不耐。
花月面无表情开口:“隔壁电梯也到二楼了,我坐这个上去。”
不知是环境嘈乱,两人之间相隔的人数太多,还是冯凛根本没有开口。
总之,花月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摆谱子,晾着她,够可以的。
这才是她熟悉的冯凛。
什么低眉顺眼地道歉,真是难为少爷委屈自己演一演了。
电梯门关上,花月笑容垮下来,又无可发泄地跺了跺脚。
她低着头,心情郁闷,不单纯是为冯凛的糟糕态度,更是因为封铎。
船上灯光亮起时,他走得那么迅速,头也不回,叫她找不到他。
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她心里正暗暗这么骂着,隔壁电梯传来一声“叮”响。
门开了,里面没人走出来。
这会儿等电梯的人,除了她再没第二个。
身后无人,隔离了外界视线,她没必要伪装情绪,于是闷着头往里走,有气无力地抬手去按电梯。
指尖触到摁键的刹那,身后忽的伸来一只手,筋凸修长,骨节分明,她神经紧张一绷,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用力攥握住手腕,随即,她陷进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里。
看清他,花月惊讶要出声,可对方反应更快一步,顷刻将她的气息全部吞没。
两人紧紧拥搂在半透明的观光电梯里,左右两壁并无视觉遮阻,随着楼层上升,游轮内部富丽堂皇的装饰慢慢露出全景。
折射霓虹的水晶吊灯越来越近,墙壁上裱挂的大幅艺术画色彩明丽,施华洛世奇旋转楼梯上奔忙着牵手的男男女女,他们着泳装单薄,都兴致勃勃地朝甲板泳池方向集合。
没有人会刻意抬头看。
此刻的电梯一隅,连空气都胶着粘稠。
两人心无旁骛,视若无人,吻得投入难舍,珍惜分秒。
喘息不匀间,她抓住他肩头的衣料,嗓音断续无力发问:“为什么不问我问题?”
封铎掌心游走在她的细腰上,他粗喘着气,忍着往里探的冲动,回:“你有苦衷,不是吗?”
花月回复不出。
压抑了将近一个月的委屈情绪,此刻决堤顿涌,涩意一瞬冲到嗓口,她眼尾发红,只得偏过脸闪躲。
封铎追覆上去,吻掉她的眼泪。
他注意到她的穿衣细节,指腹摩挲过裙衣布料,轻声问:“为什么要穿这条裙子?”
花月咬咬唇,她没法解释清楚,那种被支配的不甘心,不服气。
但她不说,封铎也能很快了然她的心事。
他摸摸她的长发,似安抚,又与她额头相抵,安慰道:“宝贝,要报复,得像这样……才行的。”
密闭空间里,呼吸粗沉,暧昧缠绕,危险因子不断在疯涨。
直线距离不到五米的隔壁电梯内,冯凛听着夏洋东的喋喋不休,忽的稍感烦躁。
他是利益至上的商人,站惯了金钱交易秤杆的最高处,对商机敏感,有挣钱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但眼下,明明夏洋东高谈阔论的商业展望,版图扩张,正是他平时最感兴趣的话题内容,可他却听得心不在焉。
什么数据分析,财务状况,战略前景,他统统进耳不进脑。
只因在不知不觉间,脑海已被花月身穿红裙的模样占据,充斥。
明媚如她。
连最娇艳的红玫瑰与之相比,都显逊色。
这样的女人,该盛绽在他的手心内,而那个姓姜的,根本配不上。
接近顶楼的最上面几层,电梯全封闭,里面无监控。
花月抬头望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变化,心里默默地在跟着数。
她眉心轻拧,昂起白皙的天鹅颈,红唇轻微颤抖,百般懊恼着自己面对封铎时,身体不受控的脆弱与敏感。
双腿无意识并合,阻止他扰乱再动,同时也困住他,进退两难。
明明是隔着布料的。
但都不用去看,只凭方才一瞬汹涌的怪异感受也能猜知。
此刻封铎的手心里,一定绽出朵黏泞的水花。
第三十八轮月
到达顶楼, 电梯再传叮声提醒。
门打开,花月与封铎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一个抬手媚感天成地轻抚着头发,一个双手恣肆地插在裤兜里, 无任何语言或是目光上的交流, 宛若两人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彼此保持与异性避嫌的社交安全距离。
规矩得大概有些刻意。
但没办法,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演技派。
在电梯门打开的半分钟前, 花月的裙摆一角还被封铎把玩在手心, 一路掀到腿根。
长腿裸露,一览无遗,她贴着他的西服裤,顾虑着生怕不小心将晶莹沾蹭。
而封铎无所谓,当宝贝似的,照单全收。
如此靡态,她再不闪避得刻意些,恐怕电梯门打开时,她人还挂在封铎身上下不去,如此正好被冯凛抬眼捉个正着。
想想那场面, 应该很有趣。
但现在,她还不敢这么惹他。
冯凛果真就等在外面, 与电梯只两步距离, 门一开, 他隼眸深沉,抬头将目光精准定在花月身上, 存在感极强。
花月回视,面上不动声色, 心头却泛波涌。
冯凛该是不知道的,在这一刻,她报复的心理几乎达到巅峰,且倍觉刺激。
哪怕四目对上,几番巡睃,他仍未觉察有异,封铎就在他眼前,他却将忌惮留给别人。
清醒者混沌,睿智者迷蒙。
花月突然很想笑。
她迈步出去,封铎跟在后面。
两人出电梯后,一个于门前驻步,一个径直往前,方向都不同,完全不像会有交集与联系的,但冯凛还是注意到男人的身影,并且凝去目光。
不是冯凛多疑,而是无论是谁,在视野范围之内,都不会轻易无视掉封铎的存在。
他只需往那一站,哪怕慵慵散散,也像主角。
无关相貌,气场使然。
但若真的论及皮囊,那也绝对算是他的加分项。
优越的身量,长腿瞩目,锋利的五官,寸头痞野,一套裁剪合度的西服套装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多少规矩与板正,反而更像绳索困束在身,压抑了狼豹的天性。
并非只有女人们会暗戳戳互相比较,男人之间同样暗存较量。
在彼此并不相熟了解时,那种旗鼓相当的微妙感觉具体很难形容清楚,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懂,当面对面,气势无法倾倒性扑压对方时,便会在意,存危机意识,而后开始较量的第一步。
人已经走远,身影消失在Casino大厅门口,冯凛的目光却还迟迟未收回。
见状,花月挑眉,故意问他一句:“认识的?”
说这话时,她脸不红心不跳,装得很是那么一回事。
冯凛收回眼,摇摇头,没多想地如实答复:“不认识。”
花月笑容很甜,说完主动挽上冯凛的手臂,尽职尽责地继续扮好他女伴的身份。
俊男靓女,出入成双,自然轻易吸引周围的闲散目光。
花月借口去洗了个手,回来后,两人并肩往里走,直奔主桌。
夏洋东已经坐上庄家,程佩珊小姐同样参与,周围环凑过去的男士给她出谋划策的少,想寻机献殷勤点烟的倒是足足挤着两排。
花月没玩过,不懂规则,于是老老实实当着工具人,她坐冯凛身边,纤指帮他数筹码,几轮下来,大致也懂了些。
除了少数时候,翻到老天爷都想帮你赢的绝佳点数外,更多时刻,彼此玩的都是紧张刺激的心理战。
三张牌,比点数。
玩家一张一张地翻明牌面,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是会得到老天爷的馈赠,还是空欢喜一场,只余懊恼吁声,更有趣的是,有些人明明牌面不错,却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架势唬住,而后及时止损选择弃牌,可到最后一揭晓,发现赢家的点数并不大,只是叫嚷厉害,虚张声势,那一瞬,输家的表情可谓相当精彩。
大家玩得金额不大,只为怡情,厅内凑足了三桌,很快热了场。
花月看了十来轮,面前的筹码越堆越高,她跃跃欲试,也想试试手气。
冯凛给她让座。
她学他的样子,哪怕牌面差极,也装作如有神助的神秘模样,对手们拿不准她的路数,纷纷选择退一步观望,于是第一局,花月用手里最高点不过10的一把臭牌,赢掉了程佩珊手里的一个连顺。
她亮牌的时候,对方脸色臭得好像马上就要掀桌子。
可后面再玩,虚张声势这一招就不管用了。
程小姐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起她,尤其每次她刚准备要演,对方便立刻加筹码要开她的牌,花月手气不算好,连对子都鲜少摸到,故而没一会功夫过去,她手中的筹码便迅速减了半。
这一半,不少都去了程小姐那里。
这回神采奕奕地换成人家。
花月有点郁闷,她本想把座位让回给冯凛,但仔细又想,自己又何必为他省钱?
今夜她玩美了就好!
中场休息十分钟,她特意去洗手间洗了手,迷信地想要借此方法转转牌运,正要走时,她眼尖看到姜睿哲正好从隔壁男厕出来。
对方也看到她,打过招呼后,他嘴角弯起,别有意味地冲她眨了眨眼。
花月没明白他的意思,想再询问,可他脚步匆急,乘上顶楼电梯后离开很快,好像是着急想要快些加入一楼的泳池派对中。
花月耸耸肩,只得原路返回。
当她回去,看清桌上崭新的局面时,终于顿悟过来姜睿哲刚刚的眼神暗示是什么深意。
封铎竟也加入到他们这一桌。
他先前因怕她为难,一直像影子一样巡于暗处,费力地找机会与她短暂相处,可如今,他不再躲着,选择正面与冯凛交手。
她心被提起来。
花月克制着目光,重新坐回冯凛身边,他顺势搂住她。
她往旁边躲,冯凛不满,腕上受力,将人重新箍紧带回来:“怎么?”
“人多,都在看着。”她蹙眉。
冯凛以为她害羞,脸色稍缓和。
他目光往外环扫过一圈,哂笑张扬道:“看就看,是你怕被看,还是我怕?”
两人一来一回的言语好似调情,激得满座宾客齐齐嘶声掉鸡皮疙瘩。
除了封铎,他面无表情。
夏洋东这时微笑着看向花月,他指了指封铎,开口道:“刚刚花小姐不在,肯定不知道场上这副新面孔是谁,那我就再介绍一遍,这位是封铎,曾经的WRC冠军车手,夺得荣誉奖杯无数,可以说是真正的赛道之王,如果花月小姐对拉力赛感兴趣,可以加他微信哦,不可失失不再来,刚刚人家程小姐可就加了呢。”
为了更完美地掩饰关系,花月原本想的,只是敷衍了事。
但听到后面,她没忍住地语气变了味:“是嘛,那看来封先生的微信的确很抢手。”
“一般人的确不好加。”封铎弯唇,轻佻的口吻,怎么看怎么像浪子,“但对美女除外。”
这话,他是看着花月说的。
但花月是冯凛带去的女伴,没人会不知趣地再给她乱扯关系,于是琢磨,在场明明还有另一个大美女,顷刻间,众人纷纷起哄地看向程佩珊,嗅到了两人暧昧的苗头。
程佩珊也无奈:“别闹了,我加封先生是想请教赛车相关的问题,我自己的赛车场地马上就要弄好了,到时候邀请大家一起过来玩。”
“没问题!在景川吗,哪个区,全长多少,几个拐角?”
程小姐耐心十足,一一回答。
幸好这是汽车同好们的聚会,程佩珊机智,很快自己给自己解了围。
封铎又开口:“花月小姐,不知道你对赛车感不感兴趣,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他刻意开始殷勤,伸出手机,招摇在冯凛面前,好似要当面挖他墙脚。
众人搞不清楚状况,面面相觑,觉得情况不妙。
冯凛蹙眉一瞬,又很快恢复,他看了花月两眼,随后宣布主权般的架势,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他半笑不笑地问:“封先生大方给,那你加吗?”
花月推开他的手,盈盈轻笑,心跳却已如鼓。
“封先生开玩笑的,你当什么真?”
“是么?”
冯凛的目光又定在封铎身上,后者不慌不忙,应对从容。
四目交汇,针锋相对。
封铎手指戳点牌桌,语气无波地提醒:“玩吗?”
冯凛迎战:“来。”
两人势均力敌,场上参与玩家其实不少,但越到后面,其他人的存在感越小。
原本众人以为冯凛已经足够擅长揣摩人心了,他作为成功商人,或许这是天然优势之一,可赛车手出身的封铎同样毫不逊色,甚至几场难分伯仲的较量里,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险些叫冯凛挂不住脸。
你来我往,一整个通宵熬过去,冯凛筹码所剩不多,他不甘还要续充,被夏洋东劝下。
封铎不缺钱,无意将这些赌资往自己腰包里揣,他琢磨着用什么方式请请客,最后众人一起合计,有人提议说不如交给程小姐管理,之后去她的赛车场地再聚一起,也有启动资金了。
没有人异议,此事便这么决定。
冯凛挂了脸,懒得虚假寒暄,带着花月便走。
她来不及与封铎偷偷对个眼神,只好背过手去,调皮比了个“耶”,不知对方能不能眼尖看到。
新年第一天,多数人睡到一两点才醒。
花月更晚,三点过十分才睁开眼。
人睡,船不歇。
游轮大致会在下午五点二十左右靠回维多港口。
看到提醒短信,花月慵懒着起身梳洗,简单描了个淡妆后,她自己去用了餐饭。
吃饭时没见到熟人,正合她意。
重新回到船舱,她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行李,将下船的时间掐得刚刚好。
三天两夜的狂欢派对,在她脚底踏上港口堤岸的那刻,算作正式结束。
她在风声呼啸时回了下头,没有看见封铎。
挽上长发,她也迈步朝前了。
冯凛将她送回公寓,这是她新搬的房子,繁华地带,寸土寸金,之前她住的那栋别墅太大太空,给人安全感不足。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冯凛站她楼下问。
花月借口:“上面太乱了。”
冯凛笑意柔和,好似已将船上发生的不愉快全部遗忘在海。
他道:“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花月已经没耐心了,她不想再浪费口舌,只回:“如果冯总坚持要上去的话,或许我们该一起饮茶聊聊,关于寻找小青下落的具体事宜。”
闻言,冯凛笑容收敛,不再坚持。
他退后一步,绅士姿态:“好梦。”
花月没回他一句晚安,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去单元门。
确认冯凛的车子已经消失无影,她缓步退回来,收回张望的目光,她换了行进方向,打算先去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些喝的,她冰箱空空,走前甚至是关了电闸的。
还是落地的感觉更踏实。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两步,重重地踏在行人道上,手里的塑料袋转着扬起又落下,她就像是个尚有童趣的孩子,拿着最简单无聊的事来取乐。
有点渴,她停步,在路上就开了一罐啤酒来喝。
和着寒风猎猎,酒水入嗓,滋味挺爽的。
“花月小姐。”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还是客套的称呼。
花月第二口没喝完,差点被呛到,她轻咳两声匆匆转身,见竟是封铎走近。
他递过纸巾,想了想,又亲手去帮她擦拭干净嘴角。
花月缓过来,意外问:“你一路跟我到这里?”
“车子开不进去,我不知道你还会出来,但还是想等一等。”
花月将啤酒瓶攥出凹陷,垂目道:“我以为你和姜睿哲已经走了。”
“我能去哪?”他上前搂住她,敞开灰色毛呢大衣,将她包裹进温暖的怀里,躲避寒风,而后又用不正经的口吻继续说,“在船上没加到花月小姐的微信,我总不能错过。”
想起这事,花月哼了一声,不怎么痛快。
“你还加了别人。”
程小姐同样美艳漂亮,或许他只是喜欢这一款,并不挑人的。
封铎轻轻叹息,立刻解释:“那是工作微信。”
花月:“我加的那个呢?”
他低首亲亲她额头,不迟疑地回答:“私人。”
说完,封铎口吻无奈地提醒她:“想要走得干脆,也不需要将我拉黑屏蔽,我想念你,不可抑制,却连发送‘想你’两个字的资格也被剥夺,这样做是不是对我太狠心了些?”
“对不……”花月想道歉的。
可封铎等不及,他打断她想说的,低身覆近她耳边,一遍遍哑声低叙:“我想你,我想你……现在,亲口说。”
第三十九轮月
两人又重新去了趟便利店, 选购了些应季水果,酸奶零食之类。
结账时,封铎站在收银台附近的货架前,目光逡巡半响, 最后在第二排选了两盒蓝色包装的, 放到桌上一起结算。
花月面色如常, 假装没看到。
回到公寓, 花月自顾自低身换鞋, 回头看到封铎还站在入户地毯上, 规矩着没有动作,她打开鞋柜,尝试翻找,还真从里面找到了一双全新未拆封过的男款拖鞋。
她拿出来递给封铎:“换这个吧。”
封铎接过来,他看着自己手里这双,和穿在花月脚上的,相同样式一黑一粉,明显的情侣款,更明显的是,这双鞋留在这原本并不是为了招待他。
他蹲身穿上, 闷声道:“不合适,号码小了。”
封铎一米九一的身高, 比冯凛还高半头, 鞋子要穿47码, 他趿拉进花月递过来的这双鞋,一小部分脚后跟还得悬空着, 踩不实,实在显得憋屈。
花月注意到这处细节, 没忍住笑了笑,说道:“是委屈你了。”
封铎站直身,眼睑微动,神色悒悒的没有回话。
花月敏觉会意,她看了封铎两眼,温声解释:“房子是冯凛的,里面的家具还有一应日常生活用品,都是他叫人准备的,我暂时住在这儿,对他房子里各处具体放置着什么并不清楚,并且作为房客,我只取个人所需,不会乱翻乱动房主的物品,毕竟那些与我无关。”
封铎问:“他上来过吗?”
他指花月住进来以后。
花月如实:“你也看到了,拖鞋的包装袋刚刚才被拆封,而且这并不是一次性的样式,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封铎不再问话,他眸底深沉,上前一把搂住花月不盈一握的腰肢,膝盖紧跟往前一顶,轻易将人呈背对姿态的抵压到房门门板上。
铱驊
花月刚想挣动,双手又被他高举过头顶,交剪在一起。
她不由的呼吸轻轻屏停,心跳鼓震间,胸腔起伏着蹭过门板的坚硬。
“封铎……”她软绵绵地叫他。
这声音入耳挺要命的。
封铎浓眉蹙拧又很快舒展,他弯下腰,将细密的轻吻印在她敏感的后脖颈上。
两人从这里开始投入缠绵,之后沿玄关进入主卧的路上,二人身上的衣衫裙装被一件件迫切剥除,随意丢甩在地上。
期间,不知是谁抬脚不小心踢碰到刚刚购物买回的包装袋。
袋子倾倒间,几颗橙黄饱满的橘子从里面滚出来,于地板横斜碰撞。
但没人有空管顾它们。
主卧的房门摔上半响又很快从里被打开,黑色的皮质拖鞋大步迈出,重新靠近。
封铎动作有些显急,他低身捡回三颗橘子,顺势丢回袋子里,又继续扒拉着往里翻找,很快拿到东西,再大步流星返回。
按理说,冯凛出手大方,又重品质,房屋的装修选材自然购用上乘,隔音效果更不必多虑,但此刻,若在客厅里安装上显示分贝的仪器,那卧房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异响,经仪器一,或许显示可达70分贝以上。
男性嗓音偏低沉,这是生理构造与激素影响所注定的,所以,封铎显然不是高分贝的创造者。
不是创造者,却是始作俑者。
房间没有问题,便是人的问题。
但如果真叫封铎自省,他大概只会笑说,是花月,太会叫。
……
翌日,冯凛开完早会,叫司机把车开到塞纳郡都小区。
他掐算好花月的起床时间,特意跑一趟来接她一起去吃早餐。
他刷脸走过单元楼的门禁,又坐电梯行到她房门外,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指纹解锁,但顾及着花月的隐私问题及被尊重的感受,他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想等她从里面开。
半响没有等来回应,冯凛抬手撩动衬衫的袖口,露出腕表,再次查看时间。
九点十五分。
时间上应该算是符合她一贯的起床生物钟。
按平时习惯,不该还没醒的。
冯凛耐心地再摁一遍,依旧没反应,没办法,他只好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与她尝试沟通。
电话一直响到后半程才被接通,花月声音慵懒得像猫,像是刚刚被他吵醒。
冯凛弯唇,略表歉意道:“吵醒你了?昨晚睡得很晚吗,是不是突然从海上回到陆地,感觉有些不适应?”
花月带起床气似的,口气不算好:“没有。”
冯凛:“那起来开门吧,坪楼新开的一家早点餐厅很不错,我想带你过去尝尝。”
他说完,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夹杂翻动声,还有些辨别不出具体的其他异响,待混乱过去,花月拒绝的声音带些细弱的喘息。
“没什么胃口,不想去。”
冯凛沉默了下,再开口,他语气中的温和消退很多,冷意倒更显分明。
“我已经到门口了,要我直接进去吗?”
花月忽的不出声了。
她好像刚刚想起来,他在密码锁上同样留过指纹。
“稍等。”
“好的。”
从电话挂断到她出来,差不多间隔有五分钟。
冯凛心想,她大概是又赖了会床。
两人面对面无话,冯凛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习惯如常地开始从头到脚的打量。
相比她浓妆艳抹,秾丽逼人的模样,冯凛实际更爱她未施粉黛的自然与清雅,她神态懒洋洋的,身上随意套了身家居服,穿着他买的粉色拖鞋,举手投足间尽显女人味。
或许是他对她的心思从不纯洁,冯凛眯眯眼,竟觉花月此刻的这副样子实在妩媚风情,好似刚从床上下来,遭过蹂躏,也徜徉过一番激烈云雨。
幸好昨晚是他亲自将人送回,看她进了单元门,否则他或许会忍不住猜测,她是否带了男人回来过夜。
冯凛目光黏着,惹得花月一身鸡皮疙瘩。
她退后一步,躲过视线,说道:“我换身衣服就来,你不如下楼在车上等我?”
“都上来了,在这等吧。”
说完,冯凛低身欲从鞋柜找取拖鞋。
花月眸子一收,赶紧眼疾手快地拉上他的胳膊,阻止动作,又拽着他走过玄关,生怕细节露馅。
“你的房子,讲究什么,直接进不就行了。”
冯凛不再坚持,更因她突然的亲近,感觉一股如沐春风般的畅舒。
花月收手很快:“我回房间换,你在客厅坐一下。”
冯凛点点头:“好。”
他迈步随她进去,一进客厅,入目一片狼藉。
鞋子倒歪,物品乱放,散散落落,尤其衣服,无规矩的地上沙发随意乱丢,实在不成样子。
冯凛有轻微洁癖,对房间的整洁度有一定要求,和花月共处一室时心里所产生的愉快感,勉强能超过房间杂乱带给他精神上的污染。
他说服自己可以忍耐。
见花月狐疑地看向自己,冯凛立刻掩去眼底的嫌意。
他有点无奈地喟声开口:“原来昨晚你说的话不是借口。”
昨晚他主动要求上楼坐坐,却被她以房间太乱为由拒绝,可眼下看来,确实诚我不欺。
花月一边收敛沙发座背上的衣裙毛衫,一边口吻懒散地回复:“冯总怎么想都好。”
沙发终于重现整洁,她伸手作‘请’的姿态,又说:“坐吧。”
冯凛迟疑了下,仔细看了又看,这才慢条斯理地勉强落座。
看着他的金贵做派,花月心头不忍一记白眼。
开门前,她生怕露馅,紧张提着一口气,匆匆忙忙藏好封铎的男士皮鞋,又将他的衣裤、腰带什么的全部胡乱塞到沙发底。
辛苦折腾一通后,她着急忙慌着赶去开门,哪还顾得上自己的衣服收整。
就这,他还嫌?
花月转身离开,不再挂好脸色。
推开主卧房门时,她刻意只敞开一个很小的缝隙,钻身进去后,又立刻严丝合缝地将门关阖。
封铎靠在床上,上身□□,眼神迷濛,姿态慵懒,看着别具一番的性感,尤其他自然状态下胸肌依旧充血般的健硕,实在赏心悦目。
花月走近,伏身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算作惩罚。
惩罚他,在她刚刚接听冯凛电话的时候刻意捣乱,用罪恶源头恶意□□得她发声困难。
她后怕地咳了一声,嗓子依旧不太舒服,同时耳尖又烫起来。
封铎抬手摸着她平铺在背的长发,呼吸压抑地变粗,他带些情绪问:“和他去哪?”
花月:“刚才的电话内容你不是都听到了?一起吃早餐。”
他酸意明显:“那我吃什么?”
冯凛就在门外,花月到底是有顾忌的,两人不能太肆无忌惮,更不能温存太久。
闻言,她没时间好好安抚封铎,干脆不说只做。
她动作利落地解开衣扣,从上到下到第五颗,皙嫩晃出,白得叫人能立刻起反应。
时间只够浅尝辄止,略须臾,花月手指轻颤地把扣子重新系好,觑看他一眼满是风情。
封铎舔了下唇,很像故意的,他眼底发沉发浑,意犹未尽得明显。
“我该走了。”
花月换好衣服,起身跟他道别。
封铎桎梏着她的手腕不放,心里当然不怎么舒服,她刚刚给的那点甜头,不够。
时间拖延得真的有点久了,冯凛在外唤她一声:“花月,还没好吗?”
“很快好了,刚刚那套我没注意看,刚要走才发现裙身有块脏污,我又换了另外一套。”
“好,不着急。”
幸好冯凛就爱端持他那套绅士做派,没有催她很紧,但饶是如此,花月的心虚情绪还是瞬间翻涌到顶峰。
她轻声面对封铎:“快放手吧。”
可封铎就是不放。
她没办法,妥协坐回床沿,承诺他道:‘回来就继续,行吗?’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晚上吧,下午和冯凛还要参与一个生意应酬。”
她正经回答,可封铎却把她这话往歪处引。
他眉头一扬,轻佻回:“哦,是嘛,那今天你是准备管我两餐了?”
“……”
闻言,花月脸色瞬间爆红,耳尖快滴血。
她用力打了他一拳头,挣脱束缚,起身忿忿而离。
第四十轮月
早餐吃完, 冯凛准备回公司,两人刚坐上车,花月正好接到美容院的电话。
常负责她面部护理的美容师Michelle,温声提醒她记得有时间过去做皮肤管理, 花月这才想起来, 去北州前, 她的确刚刚在美容卡里充值过一笔不小的数目, 却到现在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冯凛也听到这个电话, 询问完花月的意愿后, 他吩咐司机先送她过去,路程上并不绕远。
到达目的地,花月下车,冯凛摁下车窗与她道别。
两人傍晚还要一起赴宴,于是提前商定好,他过来接她的时间。
车子开走后,花月脸上挂着的笑意很快融解消失,她撩了下头发,冷脸更显美艳不可接近,而后转身, 踩着高跟鞋大步迈向美容院的台阶。
Michelle已经提前等在大厅里,见花月来, 她热情满溢地迎上前, 简单寒暄两句后, 带她到待客区落座。
前台小姐端上茶水,Michelle也拿来新的项目介绍单, 她与花月一边轻松闲聊着天,一边见缝插针地作推荐介绍。
景川的冬天偏干燥, 加之花月这段时间一直稀里糊涂地奔忙,的确没有时间好好护理,皮肤状态告急,偶尔还会起皮。
她认真听了会儿,无意尝试光子与激光,最后依旧只选择了补水焕肤类的新项目。
Michelle起身去贵宾区作准备,走时,她又想起什么,询问花月上次充值面额获赠的全身按摩spa需不需要今天安排。
眼下才十点整,距离她与冯凛相约的时间还早,但却不够她往返公寓一趟,花月想了想,点头叫Michelle将项目一起预约安排上。
今天是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客人不多,厅内人数寥寥可数。
花月在等待期间,坐在沙发上不经意对外张望一扫,意料之外,看到了一张眼熟面孔。
或许,准确来说,该是两个熟面。
除去上次与她闹过不愉快的娄薇薇,她身边还站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女士,眉眼英气,短发干练,一身西服套装熨帖着身,利落而不失女人味。
不难猜出,这位就是多次闻名而不见其身的娄氏千金,娄之懿。
冯凛名义上的未婚妻。
花月中文成语用得并不精通,时常出错,所以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想到的冤家路窄一词,是否形容精确。
但能确定的是,就算她们不对自己发散恶意,相面友善也是很难做到了。
娄薇薇原本正笑脸盈盈的,转身看到她后,眼神明显意外了下,随即又变得尖锐。
她拉扯过娄之懿的手臂,示意她回身去看。
花月与娄家姐妹视线一对,见娄薇薇明显的嘲讽蔑视样,而娄之懿眼神淡淡,目光只像略扫过寻常的陌生人,很快收回。
Michelle这时出来,引领花月进VIP室,她拿着手包起身,与二人迎面擦身而过。
娄之懿没更多反应,倒是与整件事关系并不大的娄薇薇,气急跳脚,顾不上涵养地在人背后重伤一句:“这年头,当小三也能当得嚣张,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声音不小,叫人想忽略都难。
或许花月不该对号入座,但娄薇薇指向性实在太强。
Michelle诧异不解地回了下头,她挡住花月的脚步,后者便不得不也停下来。
娄薇薇蔑笑道:“你看什么,说你了吗?”
花月唇角挑起来,没惯着,她径自阔步走过去,站到娄薇薇面前,同时也离娄之懿很近。
这样近距着,花月才看清,原来娄小姐五官这样清丽,是那种很大气的漂亮,冯凛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娄薇薇没想到,花月在她堂姐面前都敢不收敛,就这样晃着狐狸精尾巴,大摇大摆走过来,是真不怕脸上挨一嘴巴。
她刚想再横眉竖眼地嘲讽两句。
花月却盯过来,先一步询问开口:“你是谁?”
娄薇薇蹙了蹙眉:“你装什么不认识啊?我是娄薇薇,娄之懿的堂妹,记得了吗?”
“哦……”
花月恍然的语气,点点头,而后眼梢一扬,将尾音刻意拉得很长,认真又问,“请问,你和冯凛有什么关系啊?”
娄薇薇被她这副做作的样子气得不轻,她看了眼娄之懿,气道:“你还有脸主动提我姐夫!”
“姐夫?”花月抓住字眼,浅浅一笑,“那你姐还没说话表态,就请你这个不相关的外人,将嘴巴放干净点儿,不过……”
她不紧不慢将话补全,“不过,要是你自己喜欢冯凛,拿着争风吃醋的心态与我为难,我就理解了。”
“你,你……”娄薇薇的脸色忽变不自然,好像恼羞成怒似的,冲花月瞪直眼睛,嘴巴也紧抿发颤,她战战看了娄之懿一眼,连忙解释说,“堂姐,你可别听她胡说。”
说完,她又立刻朝向花月发作:“狐狸精,你胡说什么!你自己发骚带腥,就别缺德拉上别人了!”
这话听着实在不干净。
哪像是大家庭教育出来的正经女儿家。
不等花月说什么,娄之懿先板肃着脸色,提醒娄薇薇:“这是什么场合,嘴上这么不知遮拦?你自己不怕被看笑话,却小心牵连整个娄家成为他人谈资。”
娄薇薇还不服气:“堂姐,明明是她……”
娄之懿目光威慑过去,后者只好咬牙止口,收敛骄矜,闷下头不再言语。
她又看向花月,眼神不算冷,但也不温和:“花小姐,久仰大名。”
花月不拿劲了,声音恢复平常:“彼此。”
娄之懿向前一步,气场很强,但却举止涵养,讲着道理:“我知道有些话,并不适合当下讲,但方才花小姐的一番言辞,令我实在不悦耳,当然,小妹口无遮拦,我该先对你道声歉,她脱口而出不过脑的话,没教养,且不尊重人,还望花小姐大人有大量,别与之计较。最后,我想强调的是,争风吃醋这个词,永远不会是娄氏姐妹为了一个男人而做的,对方配不配得起不论,这是我的原则问题。”
“是啊,对方配不配得起呢?”
花月说着这话,又看向了此刻面色悻悻的娄薇薇,“外面风言风语太多,虚虚实实难辨,谁没有一个不得已,讲出苦衷也不会有人信,不过喜欢就会捻酸,这大概是天性,我不会擅自揣摩娄小姐的心思,但能明确的是自己不会,如果非要装成为他吃醋的样子,恐怕还要跟薇薇小姐学习请教呢。”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叫娄薇薇战战兢兢,猛地再抬头。
而娄之懿何等聪明,怎会听不懂花月的言外之词,虽然一个外人,话不可全信,但堂妹时时刻刻不自然的反应,却已成佐证。
她在商场上见惯风浪,或许的确对情感并不敏锐,可对方一旦露出马脚,偷偷摸摸的小心思便再难轻易瞒过她。
冯凛在外养多少个女人,她都不会真的上心在意。
可娄家的女儿,不能再多一个牵扯进利益旋涡,尤其二女争一男这类毁家族名誉的谈资,绝不可出现。
花月隐隐可察觉,娄之懿对自己敌意不多,可若说是喜欢,却也滑之大稽。
Michelle极会看眼色,她笑着出来打圆场,将花月唤走,而娄之懿留下处理封口事宜,高档美容院的工作人员服务惯了有钱人,处事八面玲珑,口风也皆严谨,业绩为王的生存场上,没有一个会为一时的吃瓜心理,得罪客户财神。
于是谣言将起未起时,便被彻底扑灭摇篮里。
三人不欢而散。
项目全部做完,已经一点过半。
花月在美容院内部的贵宾餐吧里随意用了餐,她心不在焉的,边吃边看手机,点开聊天软件,留意到12点整时,封铎曾给她发过消息。
【早上吃得好,中午没饭吃,饥一顿饱一顿的,花月,你就这么养我啊?】
他这短信字面上是没什么问题,可其中深刻内涵,大概只他们两个亲历者能懂了。
花月用舌尖顶了顶牙齿,闷哼一声,打字回复。
【封铎,你靠女人养啊。】
封铎回得很快:【有问题?】
花月:【吃软饭。】
下一条信息很快又弹出来,这一次,他发送的是语音条。
“谁叫你养得好?换别人,也不亲自喂我啊。”
说完,他好像是又觉这话有歧义,立刻追补一言:“我只吃你喂的。”
两条都是语音信息。
再三的强调。
话音结尾,又是他沉哑又带痞意的隐隐笑声。
花月外出没带蓝牙耳机,餐吧内又有其他女生在,所以听这两条语音时,她是将手机听筒贴到耳边附近的,他一半正经一半不正经的声音钻进去,磨得她耳膜很痒,很痒。
她脸颊不自觉发红发热,像是个过度成熟的红柿子。
无可回怼,可又羞又恼是真!
她避过人,暗暗啐了他一声,当即把手机丢甩到桌面上,如何都不肯理人了。
……
冯凛按照两人提前约定好的时间,守时来接她。
很不巧,花月刚准备上车,娄家姐妹也从里面出来,几人迎面撞个正着。
携别的女伴见到未婚妻本尊,冯凛面上却无丝毫尴尬,他甚至没任何反应,目光扫过去,见她仿佛如见陌生人,娄之懿亦是同样如此。
商业联姻,两人没感情自是正常。
当下四人中,只有站在最后面的娄薇薇脸上藏不住心思,她一边因意外见到冯凛而倍感惊喜,一边又想到他上次打了自己,而隐隐后怕着气恼。
心思太显而易见,花月收回目光,知晓娄之懿此番应当是信了她的话的。
娄之懿与冯凛,二人当下连目光都无交汇,显然无意交流,但这些与她无关,花月耸耸肩,不管闲事,默不作声地先行上了车。
冯凛慢一步。
他刚要从另一侧上车,娄之懿的声音从后冰冷响起。
“如果我记得没错,晚上是科瑞集团的杨总设宴为其太太庆生,邀请了一众业内好友。”
“是。但我想,我的行程如今还不需要一五一十地向娄小姐汇禀。”
“我对你的行程并不感兴趣,但我有必要提醒你。”娄之懿肃目,正色道,“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今晚我父亲同样在受邀名单上,你带女伴过去,是否符合契约精神?”
外面的针锋相对,花月听得很清楚。
她靠在座位上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冯凛今晚带自己赴约的,又将是一场鸿门宴。
相似的,原本不该她出现的场合,大大小小,冯凛都不知任性地带她出席过几场了。
上上次的晚会,有他自己父亲在,场面一度很难看。
而这次,他又要在娄小姐的父亲面前刻意失礼,打破表面的和谐,露出最不堪的缔结。
她不懂他。
明明商业联姻对两家商业版图的扩展都有好处,双赢的结果,他为何会排斥到这一步?
汽车行驶在城市繁拥的街道上,纷亮的霓虹打在他沉闷侧脸上,转瞬即逝。
花月转过头,没在乎前面司机还在,当下突兀地开口发问:“冯凛,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吧。”
冯凛头也不转:“不喜欢会为你花这么多心思?”
花月顿了顿,才又说:“你以为这就是喜欢,可或许,你根本就没有这种情感,或者缺失辨别是否喜欢的敏锐力,只是你没有意识到。”
冯凛蹙眉,像是不悦。
可花月并不在乎他是否发怒,当下她自顾自地继续启齿。
“娄小姐人很好,各方面条件也算配得上你,你排斥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而是形式,对吧?”
“停车。”
他脸色突然沉得厉害,语气更不善。
司机识相,将车子停在路边,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内一时只剩他们两个,冯凛身子一斜,猛地向旁凑近,摆出的架势像是要吻她。
“喜不喜欢,亲一亲不就知道了?”
他脱掉西装,就好像同时也褪下了装演绅士的面具,他开始不做人地伸手游离,辗转在她腰上。
花月一咬牙,把人一推。
他不是要试吗,好,那她陪他试!
她头发一撩,膝盖抵住皮质座椅的边沿,又伸手落在冯凛腿上,虚虚实实,轻车熟路地磨过他西裤上裁剪合宜的纹理与裤线。
行为与点火无异。
冯凛蹙眉,不解她的真实意图,但也没有阻止。
花月继续,气势不怯,差点都要骑上他了。
程度差不多时,她停下,看着冯凛平坦无一点起势的裆.部,她垂目一笑。
“冯总,你有问题吗?”
“什么?”
“我摸别人的时候,你知道他硬得有多快吗,你对我,好像期待并不多,如果冯总不承认自己作为男性那方面有隐疾的话,结论只有一个,也清楚地摆在你我眼前。”
冯凛终于明白,她刚刚一通折腾是想证明什么了。
他冷眼嗤了一声,并不怜香惜玉地将人丢回去。
见他眉头不舒,有些凝重,花月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真以为霸总偏执地爱上了自己,正苦恼于如何摆脱纠缠,可结果,她对他而言,魅力吸引却是一般。
眼前一亮不算什么,单纯欣赏对方的容貌美丽更只是感官使然,真正的喜欢,就是那一瞬的冲动。
而冯凛显然对她没有。
也演不出来。
“冯总,或许你现在心情并不太好,但我妹妹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我等不及。”
她趁机提及正事,不愿妹妹的下落寻找,成为他游戏的组成部分。
冯凛没回应,电话召回司机,脸色绷了又绷,等汽车重新上路后,才终于再次启齿对她道:“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花月心头泛起希翼:“一言为定。”
冯凛默声不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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