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好不容易扶墙站稳,颇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掐了一把胳膊上的软肉:“黎副首席,我不是在做梦吧?”


    黎墨没回答,皱着眉看向会议圆桌边交叠的两个人影。


    段霖脸色很沉,比战斗影像里的那个杀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身属于alpha的极具天然侵略性的气息张牙舞爪,尽管刻意收敛,却还是无形之中让周围的人感到紧张。


    云予躺在他怀里。


    平日在研究院众人眼里神圣不可侵犯的云首席,此刻窝在一米九的alpha怀中!


    云予身姿挺拔,个子不矮,只是这个姿势一下就将ao的体型差暴露出来,何况段霖还是a中翘楚,形体力量各方面都是拔尖的,一只手臂就能托起他半边身体,竟然衬得云予有些小巧。


    “他怎么了?”段霖问多余的两人。


    宋川想起云老师的嘱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别问,问就是发情期要到了。


    段霖的视线认真得好似在战场上和敌人搏斗,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无往不胜,让人心慌胆寒。


    好在宋川的顶头上司不遑多让,平时已经锻炼出来了临危不惧的沉稳心态,于是硬着头皮道:“这几天云老师都没怎么休息,大概是疲劳过度。”


    “累晕了?”段霖一脸你们怎么照看的人,不高兴地正要发躁。


    怀里的云予忽然无意识地咛了一声,段霖立刻将他搂紧了些,宛如小心翼翼捧着珍宝的恶龙。


    声音小得接近唇语:“我带他上去休息。”


    段霖说着就要当着助理和副首席的面把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整个抱走。


    “等等!”


    宋川突然弹起来,拦在门口。


    “不能、不能就这样出去。”本能驱使,让宋川短暂地冲破了alpha的压制,“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云首席这样。”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人看见云老师被一个alpha抱进办公室,明天帝国首席研究员身体抱恙的消息就能传遍十六星,那些不安分的东西一定会伺机而动,到时候可能会危及帝国的稳定。


    段霖愣了愣,随即露出恍然的模样,宋川终于感到些许欣慰,起码这个“师娘”很识大体。


    段霖轻轻放下怀里的人,脱下自己oversize的外套盖在云予身上,然后……往上拉起盖住云予的脸,再连衣带人一起抱走。


    这样云予就不会害羞了吧。


    宋川:“……”


    好像有哪里不对。


    段霖这次没犹豫,直接离开了会议室,外面有几个人正好在电梯门口排队。


    宋川心里大呼不好,但事已至此只好认命地跑到前面给他们领路。


    “这边!”


    可是走进消防通道时,宋川才想起施工电梯还在停运中!


    猎猎冬日,宋川满头大汗拿出手机:“我马上通知工程部重启电梯!”


    “太慢了,先走一步。”段霖扔下这句话,抱着云予迈开步子,一步三阶走了楼梯。


    “等等!云老师!”


    宋川呼哧带喘地追了三层,当他气喘吁吁扶着楼梯仰望头顶余下的十几层楼梯时,段霖早已不见了人影……


    入夜,万物休憩,战火停歇,一切归于宁静,月光洒进窗内将云予没什么血色的脸照得愈发白皙,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如墨的乌发碎盖在额前,相得益彰。


    云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不对,他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个时间该在实验室里的。


    慢慢地,他发现不对劲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埋在他床边的那个金毛脑袋。


    “……”


    段霖没睡熟,云予一动他就有所察觉,揉揉眼睛道:“你醒了……”


    云予按下心里的风暴,勉强冷静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你在会议室里累晕了,我就把你抱上来了。”说完像是想起两人目前的相处状态,段霖顿了顿,手腕转动得咔吧作响,无所谓地动了动唇,“只是刚好顺手。”


    耳边仿佛有飓风刮过,夹带着小石子,脸颊生疼。


    抱,上,来。


    云予把这三个字在喉咙里过了一遍,如鲠在喉。


    “宋川呢?”云予忽然想起自己的助手,按理说他应该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除非他被段霖打晕了,否则说不通。


    “我看他挺忙的,就让他忙自己的去了。”段霖说得理所当然,俨然把自己当成主事人。


    “……”云予的脸上总算是见了点红润,血压上来了。


    忽然,他看见段霖随手拿过不知道哪儿变出来的保温桶,开盖后飘出丝□□人的香味。


    他这几天都没有进食,营养剂倒见了底,此时被食物的香气牵动出本能的欲望。


    “你体力流失得严重,得吃点清淡的,先把海鲜粥喝了吧。”


    云予没接,狐疑道:“哪儿来的?”


    他从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你们食堂做的。”


    好歹这里是研究院,谅段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云予这才半信半疑地接过碗,暖气自指腹流进体内,变得温吞。


    段霖把头偏到一边,嘴角隐秘地勾起。


    食堂做的才怪。


    这手艺是段氏绝学,趁云予睡着的时候他逼宋川去研究院食堂好一通打点,弄来新鲜的海鲜和泡好的小米,文火慢炖三小时浓缩精华才得这么一小碗。


    除了云首席谁配吃这东西啊。


    云予沿着碗沿抿了一口,嘴唇沾着米汤变得湿润。


    段霖默默移开视线,随口嘟囔:“多喝一点。”


    云予捧着碗,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走?”


    “?”段霖瞳孔放大,像是没听清,“你还让我走?”


    云予拿着汤匙,同样不理解地抬眸:“不然?”


    “我走?我走了你好继续工作,然后又累到晕倒?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情绪翻涌,不肖片刻,随着段霖发出高亢的诘问,眼眶里湿了一片,最后雾气凝结成小水珠。


    云予精神不振,皱起眉来无端添了几分病气。他搞不懂段霖怎么这么大反应,好像他晕过去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的身体自然自己最清楚,只是发情期前夕体力不支,多补充几支营养剂就没事了。


    当然,他不会和段霖解释,只说:“这次晕过去是意外,让宋川留下就行了。”


    只要段霖一走,马上就可以让宋川把资料抱进来,长夜漫漫,继续工作。


    他计划得很理想,可惜现实总和他作对。


    段霖幽幽地看着他,无情地戳破理想泡泡:“如果他真能照顾好你,你就不会晕过去了。”


    云予沉默了。


    不知道段霖哪来的胆子这样和他说话,还管到他头上来了?


    或许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奈何不了他,谁都能来插上嘴。


    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在段霖面前他太过“和颜悦色”,以至于他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允许他再沉默下去了。


    云予面容平静地把碗放到一边,咯噔一声,清脆凉薄,段霖的心脏也跟着被攥着咯噔一下,忘了抽气。


    “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


    段霖的身量坐在小凳子上有种不协调的局促感,像巨兽挤在一朵小蘑菇上,他垂下眼睛:“没忘。”


    “那你是得到答案了?”云予冷冷看着他,非要把那天未结束的对话拉出来读档。


    主人还是私有物的问话,他坚信段霖面对这个话题还是会想逃开。


    段霖抬起头看他,睫毛湿漉漉的,似乎有一点迟疑,随后……点了头。


    云予眯了起眸子,不知怎么的,胸腔划过一丝下棋落错子的烦闷。


    “我……我那天回去想了很多,也问过了我父亲,他说婚姻,婚姻像港湾,本质上是一种归属关系。”


    云予凝眉,不知道他不知所云一大堆,到底想表达什么。


    “虽然我们的婚姻有点儿特别,但本质大概是一样的,既然是归属关系……”段霖咬了咬唇,再次低下头,声音变得沉闷,细瞧还有一丝羞赦,“那你说是主人,就是主人吧。”


    沉默盖过了夜色,重得化不开,云予周身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好像正被什么东西无情击碎。


    “你……”窗外的风将云予的碎发吹散,右手垂落在床边,手指无规律的动了动,似乎有些无措。


    段霖他……就是个奇葩。


    他的婚姻观太奇怪了,明知是一段扭曲畸形的婚姻,还要从中探寻意义,什么样的alpha会亲口承认自己的omega是他的主人?


    闻所未闻,真是开了眼了。


    段霖摘掉了抑制环,却又好像给自己套上了无形的枷。


    云予太过震惊,忘了说话,倒给了段霖可乘之机。


    他看准空隙,顺势而上,声音小而坚定:“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等你一好……我马上就走。”


    “……”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每次落下风的段霖这次意志格外坚定,坚定得眨眼的频率都下降了,本就发红的眼睛愈发干涩。


    对视片刻后,大概是疲了,云予冷着脸拉起被子,生硬道:“滚到外面去,我要睡了。”


    段霖被骂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予这是让步的意思时,嘴角率先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随后才跳起来:“我就在外面,要喝水就喊我。”


    段霖的脊背都直溜了,云予这样骄傲的人,居然这么轻易就妥协了,自己不愧是4s强a,了不起!


    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


    段霖藏不住心思,一点情绪全写脸上,云予不知道这奇葩怎么突然就兴奋了起来,本不想理他,临到段霖拉开休息室的窄门,还是问了一嘴:“你睡哪儿?”


    “沙发啊。”


    可是看他的表情仿佛即将入住七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云予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不小,但对段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来说实属迷你了些。


    “没事了吧?我先出去了,你休息吧。”


    段霖转过身,不出两秒,云予叫住了他。


    “等等。”


    段霖一回头,视野立刻消失,他用手把飞过来罩在他头上的“暗器”扯下来才发现是他自己的外套,还有……一床小毯子。


    “?”


    云予自动忽视段霖投来的询问目光,将自己身上柔软的羊毛毯优雅抖开:“滚吧。”


    “哦……”


    段霖摸了摸后脑勺,抱着小毯子带上了门,光线随之消失。


    他站在阴影里,轻轻地抽动鼻子,毯子上好像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淡香。


    这是……云予的味道?他确信。


    沙发确实不太宽敞,段霖一双长腿放不下,只好蜷起来。


    夜间气温降低,窗户上结了一层薄霜,段霖身上却只盖了一件外套。


    云予施舍的小毯子被他叠成小方块,枕在脑袋下,他面部朝下,把脸埋了进去。


    捏了捏,触感很柔软,吸了吸,味道很好闻。


    比他最喜欢的薄荷还要香,而且……他好像梦到过这个味道。


    段霖嗅着毛毯上的香气,不一会儿便挤在那个小沙发上睡熟了。


    一门之隔的云予躺在休息间的单人床上,和天花板干瞪眼。


    之前这里塞满了书和资料,衣柜里,枕头边上,可是现在空空荡荡,想也知道是谁收走了他的书。


    自从成为帝国首席研究员以来,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插手他的私生活。


    而自和段霖执行军令起,他的生活也时常变得一团乱麻。


    云予从小在困境的泥沼中摸爬滚打着长大,一度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命运塞给他段霖这个困境有点险恶过头了。


    凌晨三点,他仍是睡意全无,只好在心里用人工算力测试起了武器参数。


    背到一半,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了。


    “谁?”


    云予下意识出声,问完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然而外头并没有传来应答声,只是坚持不懈地又敲了几下门。


    笃笃笃——


    云予了然,某人又在梦游了。


    果不其然,外面又传来一点声响,段霖在梦里打不开门急得直哼哼。


    云予仍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浓重的视线落在门上,仿佛可以透过门看见alpha想进进不来的倒霉模样,郁结了一晚的心情顿时通畅了,不自觉勾了勾唇。


    不多时,他愣了一下,从被子里抽出手抚上脸侧,两根冰凉的手指把嘴角拉直了,在外面窸窣的动静里重新闭上眼。


    他并不是天生睡眠浅,只是有太多无法熟睡的原因。


    小时候他怕自己睡着,会来不及从炮火和弹流中逃生,长大后想要他命的人又太多。


    这次云予睡得很沉,即便天刚明就醒了,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优质睡眠。


    或许是因为,全帝国乃至可能全星系最强战力就在门外,像一张无懈可击的盾。


    云予精神恢复了一些,想走动走动,谁知一拉开门,发现一只金毛“巨型犬”趴睡在门边,身上只有一条薄毯。


    “……”


    云予往后退了几步,被吓到不至于,只是有点视觉冲击。


    “醒醒。”云予叫他。


    段霖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毯子从他身上滑落:“要喝水吗?”


    “不用,但我要工作了,你回去吧。”


    段霖缓了一阵子,眉头渐渐靠拢:“这么快就开始工作?”


    “八点了。”相比段霖衣冠不整,云予一身收拾得十分妥帖,两人一个像有钱人家的少爷,一个像有钱人家少爷捡回来的流浪犬。


    “而且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段霖瞟了云予一眼,发现他脸色确实不错,一定是昨天的海鲜大补粥起效了,他在心里夸夸自己。


    段霖收拾好东西,系上外套,准备离开办公室。


    “对了,我们宿舍装修完了,我搬回学校了。”段霖冷不丁道。


    云予正在开电脑,闻言没搭腔。


    他现在基本不回去,公寓里有没有人对他来说差别不大,顶多,也就是冰箱里不会再有食物。


    本以为段霖只是出于礼貌通知他一声,谁知他又开腔:“你搬回去吧。”


    “这里的床不如家里的舒服。”


    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电脑屏幕亮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主人输入密码,又暗了下去。


    云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身后的转椅漫无方向地打着转。


    铁质窗沿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氧化出了锈迹,是因为氧气和水分无处不在,段霖也一样,怎么赶也赶不走,避也避不开,最后无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的生活轨迹。


    云予拿出手帕包裹着手指擦拭窗沿,铁锈的时间不长,一擦就掉。


    只要趁早去除,一切都能还原如初。


    他随手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投身进一天的工作,开始批积压如山的文件。


    临近中午,消失不见的宋川才面带急色重新出现在办公室。


    “还记得来上班。”云予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宋川讪笑两声,心里苦哈哈,他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beta,怎么敢和4s强a硬碰硬。


    不过此时宋川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报:“云老师,我刚从军区医院过来。”


    “他们驳回了我们的抑制剂申请!”


    云予倏地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您现在是已婚人士,申请强效抑制剂必须由配偶陪同签字!”


    啪嗒——


    厚重的钢笔落到地上,摔出一线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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