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连接战时指挥部,我要和元帅通话。”
笔尖断掉的钢笔被皮靴一脚踢开,滚到了角落。
“是!”宋川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瞬移出办公室。
虽然研究院是军方直属机构,但如无必要,云予通常是不大和元帅直接联系的。
可他们现在连omega如何度过发情期的决定权都要剥夺。
会议室内光线昏暗,只有投影闪着幽光,云予用自己的权限向指挥部发去申请,不一会儿便接通了。
一名五官深邃,身着绀蓝色军装男人的投影映射在荧幕上。
“季元帅。”
云予目光平视投影,口吻称得上冷漠,这绝不是一个帝国子民该有的和帝国元帅打招呼的方式。
季城应该在作战部署室内,看上去几夜未眠,双眼浮肿,含着红血丝,下巴上凌乱的胡茬也没有打理,让人不禁怀疑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季元帅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前线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云予,我以为你不会再找我。”身为元帅,季城大多数时候是严肃的,极偶尔目光里流露出的温柔简直让一般人无法招架,譬如现在。
可云予不是一般人。
双方时间都宝贵,他开门见山:“给我弄一批强效抑制剂。”
季城面部浮现出一个苦笑,仿佛写着“我就知道”。
不过还是正色道:“你现在是已婚人士,根据规定——”
云予不想听废话,直接打断:“根据规定我就不会来找你了,行还是不行,给句准话。”
季城失笑,放眼整个帝国,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只有云予了。
“云予,强度发情期的风险太大,我不能让你冒着个险,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我知道你会恨我,但还是坚持给你下达了结婚指令的原因。”
那道结婚的军令是季城和云予之间的禁区,谈及此,季城神色好像有几分落寞:“大战在即,现在你该想的绝不是弄到强效抑制剂,而是……去找你的alpha。”
云予觉得好笑,便笑了:“我凭什么不能决定自己的发情期?”
良久的沉默后,季城叹了一口气:“因为你不属于你自己,云予,你属于帝国。”
他顿了顿,“如果不是因为无限趋近于百分百的匹配度,我不会指定段霖做你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刚成年的alpha,或许还不够成熟。”
“元帅大人。”云予身体忽地前倾靠近对方,冰冷的笑容扩大,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段霖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不选段霖,难道和你结婚吗?”
不等对方回音,甚至没有看对方的脸色,云予直接切断通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离开会议室后,宋川跟上云予:“云老师,今天还是歇在研究院吗?”
云予下意识想说“是”,只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回公寓。”
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诸事不顺,想睡得舒服点儿,顺便验收一下房客搬走后的房子。
到家后时间不早了,云予有点饿,他准备去冰箱里取两支营养剂,可刚一拉开冰箱门,云予愣住了。
冰箱被琳琅满目的菜品塞满,全部都是做好的半成品密封在保鲜盒里,拿出来在微波炉里转几圈就能吃,看分量足够吃半个月了。
段霖虽然有时看着呆头呆脑,但技能点好像点在了别的地方。
云予关上冰箱,推开了段霖的房门。
段霖搬得很干净,厨房里的便当盒,浴室里的沐浴露,房间里的私人物品,走之前还把家里所有痕迹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幢房子像是从来没有人驻足过一样,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云予正要退出去,大概是滚轮不稳,书桌的抽屉滑开了一点儿,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个笔记本。
鉴于可能是段霖遗落的重要物品,云予随手翻了几页,好像是小组作业。
云予拎着走到餐桌旁的纸篓边,正要投入它命运的终点,视线却在瞥到一旁的冰箱时停了停,抬手把笔记本扔到了餐桌上。
翌日清晨,云予醒来时发现自己睡过了第一个闹钟,直到第二个闹钟响才转醒,心道真是冬天来了。
一切准备妥当,他正要出门,揣到口袋里的手心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
他两指捻起,原本应该灰暗的小圆块亮起了微弱的红色暗光。
一日之计在于晨,星舰上,宋川抓紧时间做着一天的工作日程安排汇报,汇报完,他犹豫着开口。
“云老师,关于强效抑制剂……暂时还没有办法。”
云予不置可否,大拇指揉了下公文包,做了决定:“前面左转,去帝国军校。”
宋川满头问号,在战斗模拟场外看见里面那个以一敌十的人形杀器时心里的震惊达到了顶峰,嘴巴微微张开。
“第几场了?”
隔着单向玻璃,云予看着里面一身黑色作战服的段霖,目光深沉难测。
宋川翻看小本本上的记录:“云老师,连赢十八场了,其中s级以上的alpha有六位。”
云予走近了一点儿,玻璃让段霖的脸有些失真,他冷静地操纵着自己的战甲和武器,并没有因为实力强而选择蛮斗,每一步都经过精密计划,几乎达到了人机合一的地步。
这一瞬云予忽然觉得,段霖生来就适合战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眼睛,从来坚定,坚定地战斗,坚信着胜利。
又一场战斗结束,里面好像要散场了。
段霖从三米高的战甲里一跃而下,扬起的风掀起上衣一角,露出线条精悍的腹肌,他撸了把金发,鬓角被汗水染湿,眼神和表情还未脱离战斗状态,像只丛林里随时蓄势待发的猎豹。
此刻的alpha正是荷尔蒙爆炸的时候,守在场边的omega不再矜持,一拥而上,抢着递水和毛巾,一切正好发生在云予的视线落点。
他神色未变,却也始终不曾移开视线。
段霖嘴唇一开一合,好像说了什么,云予不懂唇语,只见那群围着他的omega纷纷散开一条道,想上又不敢上的样子别提有多憋屈了。
段霖从万花丛中过,真正做到了片叶不沾身。
段霖面无表情地从模拟训练场出来,然后看到了云予。
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弯起眼睛露出八颗牙齿:“你怎么来啦?”
得,又从小豹子变成小狗了。
云予偏头看了眼他身后,几名ob随后跟着出来了,段霖跟着他看去,皱眉道:“换个地方说。”
虽然云予也是从帝国军校毕业的,但毕业几年学校的格局有所变化,他不太熟,最后跟着段霖到了一个角落,三面环墙,足够隐秘,很适合干点什么。
“现在可以说了吧,找我有什么事?”
云予站在角落里,段霖个子高大,像第四堵墙将这里围成一个狭小的私密空间,此时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察觉,角落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一把凶器利落地抵上段霖的胸口,将他逼退几步,段霖低头一看,是由一个本子卷成的空心圆筒。
“站开点儿。”云予见段霖退到适当距离才抬了抬下巴,道明来意,“你落在公寓里的东西。”
段霖的反应有点奇怪。
常人找回忘了的东西应当是惊讶,但他似乎只是有点尴尬。
“哦哦哦,原来落在公寓了,我说找不到呢,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不是专门。”云予说。
“?”
“准备一下,去医院体检。”
段霖十分不理解,“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安排体检?”
云予稀松平常地抬了下视线:“看病,你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毛病吗?”
段霖哽了一下:“这个,有时候……有时候确实起床点和入睡点不太一样,但只是极偶尔的时候!”
“什么时候?”
“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段霖说完发觉有歧义,遂更正,“呃,就是和你呆在一个空间里的时候。”
“……”
云予没打算和他商量:“去医院。”
“奥。”
军区附属医院,问诊室。
头发花白的医生拿着病历在灯光下研究,时不时和对面的年轻人交谈。
“除了不定时梦游,身体上还有什么变化么?”
“没了。”段霖笃定道。
旁边的云予看了他一眼,说:“特别容易泪崩。”
“并没有!”段霖表示不服,“我只是情绪比较容易激动,再说也只在你面前这样……”
医生一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当即有了诊断,在病历上写下一串他人看不懂的符号:“没什么大问题,alpha分化或多或少会产生一点生理变化,只不过你精神力太强,症状比较突出而已。”
“之前出现过类似病例,受到伴侣信息素影响就会变成泪失禁体质。”
如果说医生的话对段霖来说是一颗定心丸,那么对云予来说就是炸天雷。
他永远都忘不了初次见面时,段霖哭得死去活来快要背过气去的样子,原来那么早段霖就能感知到他的信息素。
云予暗自平复下来:“医生,开药吧。”
医生微微一笑:“目前没有药物可以治疗。”
段霖惊起:“我得了绝症???”
医生拍拍他的肩,目光忽然有几分暧昧:“小伙子别紧张,根据以往的经验,alpha成年了和omega结合后会自愈,所以不用过于担心。”
“结,结合……?”段霖磕巴了一下,脸逐渐泛红。
“是的,通常来说,完成标记后症状会逐渐减轻直至消失。”
云予深吸口气,直接离开了诊室。
心想,你还是得绝症吧。
他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段霖才从诊室出来,不知道和医生有什么话可说。
“签字。”云予拿了一沓资料和一支钢笔塞给段霖,“赶紧,就诊记录要入档案,签完走人。”
“好。”段霖接过那沓资料,看也没看,听云予的直接签到最后一张。
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云予松了口气,拿回资料:“你自己先回,我去交资料。”
他从中抽出一张签了字的表格,步子果断拐向了抑制剂申领窗口。
段霖脚步已经抬起,想跟上去,只是又被自己生生拉了回来。
没由来的,他不太想做让云予不高兴的事,而他好像就是知道,如果他跟上去云予会不高兴。
走到门口,他转了下手中的笔,准备打车离开。
等等。
笔?这是云予的钢笔,忘还给他了。
段霖脚步调转,朝着云予离开的方向前进。
只是医院科室庞杂,七拐八弯之后,云予没找到不说,还成功把自己转丢了。
不得已,他只好就近向一名护士询问。
“您好,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位穿黑西装的omega?”
护士只是稍一回忆便记起来了:“你是说云首席吗?”
“没错。”
“你是云首席的丈夫?我正好要过去,请随我来。”
段霖迷迷糊糊跟上去:“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
护士露出一个职业微笑:“陪着omega来申领强效抑制剂的,除了他的alpha还能有谁呢?您不是已经在申请书上签字了么。”
“你说什么?强效抑制剂?”段霖忽然止步,黑色身影立在不远处,人群当中还是那么出挑,一眼便能认出。
他并不知道自己签了什么强效抑制剂的申请书,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和那个什么强制发情剂一样,都是反人类的存在。
护士也看见了云予,和他打招呼:“云首席,这是两份强效抑制剂。”
云予闻言转身,看见护士身旁的来人时顿了顿,眉头一皱:“段霖?你怎么还在这儿?”
钢笔早已被他抛之脑后,段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把截走了护士手里的两盒试剂,走到云予面前。
“你想要这个?”段霖只是扬了扬手,便是云予够不到的高度,“告诉我它的副作用。”
云予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视线紧紧粘着段霖手里的东西。
已经近在咫尺,不能功亏一篑。
他故作平常地说“没什么副作用。”
换作平时,一定是云予说什么段霖就信什么,可是段霖刚刚才遭受完一次欺骗,变聪明了。
“如果没有副作用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要骗我签字?”
云予松了口:“……有一点。”
显然,段霖的大脑系统升过级了,防火墙和之前不是一个档次的。
“我不信你了,我自己回去找人问,这个我先保管了,没问题我再还你。”
云予叫住他,声音涩口:“站住。”
段霖想跑,但双腿不听使唤地停下,转身面向云予。
云予上前两步,视线如一把烧红的铸铁剑,锋利灼热:“有副作用又怎么样?你想标记我吗?”
段霖怔了一会儿,没承认,也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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