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金链
深夜无雨。
最后一道雷击格外与众不同, 掺杂着耀眼的金色,击破云层,重重落地, 砸到廷听的脊背,甚至连带击穿了她身侧一棵树。
树木中央燃烧起熊熊烈火,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廷听倒在焦黑的地上无力地喘着气, 身边搁着数十个已经完全损坏的法器, 提不起半点力气, 只能听见金铃兴高采烈地在她耳畔摇晃,“叮铃”一声又一声。
好累。
但廷听有种骤然放松感, 许是心中大事已了,捆在身上的沉重锁链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喜上心头。
现在距离开太华宫也不过二十五日,她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池子霁出关。
廷听艰难地扶着地面坐起身来,手在旁边晃了晃, 似乎是嫌这在耳边“叮”了半天的金铃实在扰人,抬手驱赶。
那金铃本也随着雷云一起快消失了, 见廷听这样,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趁还没消失, 在廷听周围张狂地摇晃, 生怕她听不到。
最后在天际的雷云彻底消散之时, 金铃才忿忿不平又依依不舍地消失了。
廷听揉了揉耳朵, 也不懂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求这种吵闹的“仙迹”, 疲倦地站起身来, 刚准备离去,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谁?!”廷听倏地转过身, 桃夭琴见于怀中,警惕地看过去。
却看到阴翳之中站着一名身形格外熟悉的少年。
他一身潮气,风尘仆仆,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凝滞一般再无动静,像深潜于漆夜里的陷阱。
“池…师兄?”廷听怔了下,手中的琴消散开来,下意识想提起裙摆,却发现这件衣服在雷劫下已没剩下几片完整布料,不禁有些迟疑,“你怎么在这里?你提前出关了?”
“我还以为来得及赶上你出关呢。”
“是么。”池子霁的语气平静得透出几分诡异,抬起手,声音轻快,“我是特意来接你回去的。”
廷听看着他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月色落在其上如照白玉,半身却仍处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窥其形貌。
她心下空了一拍。
廷听直觉有几丝不对劲,却又知晓眼前的人确实是池子霁不是幻觉,便走上前搭上这只手,同时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应该没暴露什么吧?
“是啊。”他是怎么找到的呢?
整整十日,几乎将整个修仙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池子霁握住廷听的手,十指相扣,嘴角微微勾起,月光缓缓挪动,照亮他脸庞上无害的笑容:“我听到了金铃响。”
铃声一阵一阵,如同勾魂引,带他来到了廷听身边。
廷听蓦然睁大眼,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死死锢住,挣脱不能。
她看到眼前少年笑容安静,唯弯起的眼瞳盛满不详的猩红色,如擒住了猎物,瞳孔呈现出凶兽般的锐利,似有血泪积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远看不觉,靠近才感觉到他浑身充斥着高度挤压的尖锐感,只是包裹在纤瘦的身躯之中未曾流露。
“我以为我要找不到你了。”池子霁声音亲昵,却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感。
刹那之间,数道漆黑的锁链从地面的影子中冲出,一道接一道地捆在了廷听的身上,就在廷听想要挣脱的时候,锁链化作了剑形黑印的附在了她的身上。
“师兄?!”廷听浑身一麻,只感觉到一阵寒意蹿过,身上筋脉的灵力流□□脆利落的截断,刚想要连上右眼的种子,却被他单手捂住了眼,封住了那条灵力的通路,身躯一下失力,向前倾去。
池子霁速度太快,动作太准,像是不知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廷听甚至都没能理解他是如何做到的,浑身就再难以用灵力做出反击的动作。
“听听,我太了解你的身体了。”池子霁抬手将廷听抱了个满怀,在她耳畔轻语,“是我教你炼体,是我一寸寸抚过你的筋脉与丹田,你使用灵力的办法、习惯,我都一清二楚。”
包括那枚种子的存在。
但他错就错在,只了解廷听的身躯。
“你这是做什么?”廷听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困惑,试图软下语气,“是我们有什么误会吗?”
廷听还是没懂发生了什么,才让池子霁突然如此疯狂地抓住了她,甚至不惜禁锢她的灵力,废除了她逃走的能力。
“误会?”池子霁呢喃着重复。
他好似因为过度的偏激,思维受到了一定影响,只是本能地、不容拒绝地抱起了廷听。
“是我有事隐瞒在先,对不起,闭关前没和你说。”廷听搂住他的脖颈,迅速道歉,然后细细揣测池子霁大概知道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是知道了她细作的身份发现自己被背叛了?还是琼音不靠谱提前把她的信给池子霁了?
……好像无论哪一个都挺致命的。
廷听着实猜不到他到底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不如诱导他说出来,她再随机应变。
“师兄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话,在生我的气吗?”廷听抬起眼,用失落的语气试探道,“还是我哪里做错了?”
她更偏向于可能是那封信被池子霁看到了,毕竟她信里写的还挺…决绝的。
“确实是有入太华宫前的仇家找上门想威胁我,但他们不知法度手段肮脏,我是不想因这些腌臜之事打扰师兄,才没有说的。”
“……”
她还在试探,还在说谎。
池子霁缓缓颤了下眼眸,与其说是平缓,不如说是艰难地控制身体的语言功能:“你又要骗我了。”
他很容易就看出了的目的。
池子霁说得轻松,如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再跌一次,却并不是对廷听的反感,而是极度的自厌。
这股自厌化作心魔缠身,要将他撕裂后吞噬殆尽。
池子霁看到廷听略微游移的瞳孔,下意识用起她最为擅长的笑容,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无比愚昧。
他为什么会察觉不到呢?
廷听警惕心高,他明明早就知道的。
又?廷听心里有六成肯定池子霁看到了那封信书。
“我没有骗你,我喜爱你。”廷听捧住池子霁的脸颊,对上他空洞的眼瞳,强调,“没有旁人,只喜爱你。”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好似月下亲密无间的恋人。
池子霁停住了脚步,如失灵窍,浑身的气息一滞。
廷听以为是自己击中了关键,刚要松半口气,突然感觉到池子霁身上压抑的黏稠灵力决堤,好似血液逆流,如有重鼎从天而降,压得人喘不过气。
“喜…爱?”池子霁眼眶中的血泪终于滑落脸颊。
廷听那封遗书还在他身上。
这句话如最后一根羽毛,彻底压垮了池子霁的精神。
喜爱,但不信任,不相告,甚至是自以为善意的欺骗。
他原本精致的脸庞扭曲,展现出几分崩溃的狰狞,膝盖抵在树干上,抬起手扶着廷听的脖颈,将她的脊背推到旁边的树干上,咬了下去。
廷听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有树皮上摩到她后脖颈,嘴就被强硬地撬开,哪怕她并没有抵抗的意思,池子霁也像是急切地从她唇齿间索求着什么。
软舌被缠绕吞吃,腔壁被反复舔舐,他像是数日未沾过水滴的人刚碰到甘甜的水源,只是依赖本能在求生。
铁锈味的泪珠滚落到唇间,也被粗暴地卷进这场直来直往的战斗之中。
亲吻之中不断有灵力如电流般来往,只是每当廷听刚要引入体内就又被果断地截断,弄得她像是抓着饵却迟迟吃不到的鱼。
廷听被顶住脚尖够不到地,浑身绷紧,只能用力地攀住池子霁的肩膀,口中的温热与酥麻感如迷魂药,钩得她心神不定。
池子霁亲得格外用力,如理智焚烧殆尽,只想疯狂地填满体内偌大的空洞,反复经过她的舌根,压着她拭弄,抵得廷听应激般挣扎得想抽出手,用舌头推开他,却又被缠着绕在了一起。
他似乎在试图在这般证明着什么。
不知吻了多久,等池子霁松开廷听,她已浑身发麻,骤然失力,靠在了池子霁怀里,红润的嘴唇微张,上身起伏,徐徐顺着气。
虽然还不明实情,但廷听依旧被亲得眼前泛晕,甚至因为大半月后重遇的亲密有几分意动,下意识搂住池子霁的腰,慢半拍地开始思考之前她想问什么来着。
她好像是说喜欢池子霁?
“师兄是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呢。”池子霁平静得死寂,“我信。”
但不全信。
无人知他独自一人看到那封遗书时是多么无措和绝望。
廷听是抱着怎样的感情写的信呢?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明白廷听是站在已死的角度,将她编成一个彻头彻尾骗人感情、利益至上的恶人,将他们的感情止步于感激的恩情。
廷听不惜自毁名声,也不愿告知他真相甚至直到刚刚,都还在试探他,然后隐瞒他。
池子霁已然被逼到穷途末路,毫无头绪要如何让廷听信任他。
放纵与破坏欲在这具空洞的身体里乱流,叫嚣着随心所欲,只要是以“爱”为名,无论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对方的情感也可以。
就像廷听一样。
没关系,哪怕得不到信任,他也还有一些别的手段。
池子霁手中动作愈紧,像是要将廷听摁到身体里,行动不停。
“我们去哪儿?”廷听问道,心里没了底,在摸清方向之前不准备再随便乱刺激池子霁。
“回逐月峰。”池子霁抱着廷听,转瞬便是千里之外,垂眸看向廷听,意有所指,“你不是为了不暴露行踪,特地没有使用传送阵吗?”
“正好。”他轻笑了下,“我也不会被发现。”
“师兄?”廷听紧张起来,她已经猜到池子霁很可能提前出关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今天才找到她,连她躲避人眼的打算都一清二楚,但没想到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糟了。
池子霁看到廷听面上不显,眼里却不禁提起的警惕,习以为常地敛起眸,将她在怀里锢得更紧,径直飞往了太华宫。
他已不想再追究廷听瞒着他做了什么危险的事,但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池子霁绕过太华宫大门,从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进去,畅通无阻地回到了逐月峰。
廷听从没想过她想过还没实施的事,会如此之快地报复在她自己身上。
她被池子霁蒙着眼睛,搂着,推进了洞府。
与往常不同,洞府里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地上有卵石般的触感,周围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咔哒”一声。
廷听的手腕上多了个金属触感,好似眼前有个人将锁链套上了她的手。
还有人?!
“池师兄?!”
“我在。”声音蓦然在廷听一前一后响起。
廷听眼上的布条坠落在地。
刹那之间,周围的烛台亮起,照亮了四周状似人间皇宫,却又极其像囚笼的环境。
以及眼前的两个池子霁。
两人样貌一模一样,如镜中人踏入现实,唯独穿的衣服不同。
廷听愕然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池子霁捧着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拭过那一节节锁链,如获珍宝。
“还满意吗?”他问。
满地的灵石如落地的星河,散发着瑰丽的光辉,衬得池子霁的眼瞳愈发幽暗。
背后的少年拥住了廷听,指缝间缠着她的发丝,指尖抵到她唇边,似占有欲终于得到满足,慢条斯理中透着张狂:“不会有人知道我找到了你,你再也不会看到其他人。”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
第72章 极乐
水声潺潺, 热气弥漫。
晶莹剔透的上等灵石如泥沙般摆在地上,烛台上摆着一颗颗鲛月珠,如有光纱笼罩, 照得室内如白昼。
锁链滑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响声。
“不下来吗?”
少年站在温热的浴池里,单薄的里衫浸得透湿, 水流从他指间渗出, 如碎金滑落。
浴池边装饰着龙凤戏珠雕, 引入池水的口子放着不知价值的宝石芯,水流经过宝石染上曼妙的虹泽, 再落入白玉浴池之中。
空气透着一股糜烂的气息。
廷听坐在浴池边,漆黑的长发披散,身上穿着薄如轻纱的长裙,丝衣上满是精致的花纹,未着鞋履, 手腕和脚踝处都铐着首饰般的细长金链。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一分为二?”廷听只是不能使用术法, 不是没有灵力, 洞府内这满地灵石, 甚至连池里都是浓醇灵浆, 把她熏得有些过醉。
“这重要吗?”池子霁偏过头, 缓缓走上前, 握住廷听的足腕, 似乎想将她拉下水。
廷听险些滑下去, 迅速转过身用力攀住坐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头发的另一个池子霁。
池边的水渍浸湿了她的裙摆, 地面过于湿滑,她根本没办法独立站稳。
“两个人不是更好服侍你吗?”身后的少年贴在廷听耳畔, 语气有些直白,双眸呈现瑰丽的暗红色,透出奇异的非人感。
“不要想太多,你只需要快乐就够了。”他低语,一手扶起廷听的下颌,感觉到她浑身不自在到起鸡皮疙瘩,慢慢地亲吻她的脖颈,“让我们带你领略人间极乐。”
廷听明显感觉到背后这个池子霁更不对劲一点。
少年的轻喘如丝绸般滑过耳廓。
廷听瞳孔一动,看到站在水中的池子霁扶住手侧的玉石,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透出意动的绯色。
不同身,但共感。
池子霁的神魂明显完整,只是形状不太对劲,也有些涣散。
“师兄。”廷听一手按住身侧的头,怔愕地看着池子霁,“你生了心魔?”
虽然很不合理,但他这是把心魔给切下来了??
那两个人同时一顿,抱着廷听的心魔利索地承认了。
“听听真聪明。”少年搂着廷听的腰,猛地往地上一按,贴在廷听的脊背后,兴致盎然,“我感觉到你起杀心了。”
“你这么在意‘我’吗?”
“心魔为何能离体?”廷听双手被束缚在背后,艰难地侧过脸,警惕地看着与她狎昵的少年。
廷听杀意太过明显,若是灵力能正常使用,心魔觉得自己会被她一击毙命,甚至下意识幻想起了被她亲手刺穿的快感。
“通常心魔当然不行。”池子霁起身坐到水池边,衣不蔽体,劲瘦的腰线与肌理几乎一清二楚,黏稠的灵浆顺着他的脊背与手臂流下,落到地面。
池子霁看着廷听,平静地说:“但它是因你而生的心魔,是我的执妄与欲念。”
心魔贪图的是廷听,将它切下来不光能满足它,也不影响吞噬他本身,当然就不会执着于扎根在他身上。
廷听不可思议地看着池子霁:“心魔噬体,你会死的!”
“没关系。”池子霁不咸不淡地说,却感觉到廷听的情绪,抬起手将廷听扶起来,捧住她的脸庞吻上了她的嘴唇,柔和了眉眼,“听听在关心我,我很开心。”
廷听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瞳,里面满是得偿所愿的疯狂,突然陷入迷茫。
她既然想过囚住池子霁,将心比心,自然不在乎被池子霁困在洞府里,更不介意享受灵体交融之乐,但她不是想池子霁自暴自弃地连性命都不要了啊?!
“师兄,为什么?”廷听抬手扶住池子霁的脸,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我现在就在这里,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想关我,想关多久,我们可以日后寻个良辰吉日结契,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我很担心你,我们先除掉心魔好不好?”
池子霁望着廷听半晌,最终摇了摇头,眼里平静到死寂。
心魔并非想除就除之物,不然何以为心魔?
“师兄,求你了,不要这样。”廷听拉起池子霁的手贴在脸上,“不要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一次了,好不好?”
“我真的真的,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
廷听的重音压得艰难,看着池子霁油盐不进的这副样子,说得鼻子发酸。
无人可知池子霁在她手里体温一点点消失时的绝望,廷听实在不懂,喜爱也好,恨意也罢,又有什么事能比性命更重要呢?
难道爱一个人爱而不得就要去死吗??
更何况她也没有不喜欢池子霁啊?!
池子霁瞳孔一动,察觉到廷听几乎溢出来的难过,意识到他的处理方式不合理,用手指擦了擦廷听的眼角,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好,但我不知如何除心魔,我们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池子霁并不在意心魔存不存在,就像不在乎除了廷听外的一切,但既然她在意,就先安抚下来再说。
他估计廷听没生过心魔,大抵也不知道要怎么除。
“真的?”廷听看着池子霁。
“我有必要骗你吗?”池子霁避开廷听的视线,托着她的手往浴池中走,“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浴池,喜欢吗?”
“为我?”廷听被池子霁的动作带走注意力,没注意到池子霁用了她以前用的办法,用问句避开直接回答,从而让她判断不出是否在说谎。
浴池下仿佛沉淀了一层软细沙,落上去如踩棉云。
廷听坐到池边的石座,手臂搁在池边玉石上,突然耳畔传来了翻书的声音。
“你们这么认真地商量如何除掉我,让我情何以堪。”少年席地而坐,坐在廷听身侧,手中翻阅着一本书,书脊上赫然写着《合欢宗妖女和她的十条船》。
廷听瞳孔一震,当即跃出水面,伸手想要去夺心魔手中这本话本。
她完全把琼音给她学习的话本给忘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可是好好研读过这本书呢。”心魔看着廷听,熟稔地将她双手一束,避开她的抢夺,“虽然比不过宫中花样,但既然听听喜欢,就要做到。”
“师兄既看到了,怎么不与我说?”廷听刚想转过头问,就被心魔抬手锢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听听忘了。”心魔耐心地说,嘴角勾起,“那日正值七夕,‘我’刚到摘星楼,便与你吵了一架。”
廷听愣了下,记忆飞速涌上来,渐渐失去手上的力气。
七夕那日,她与莫言笑说话,池子霁前来,他们争吵的终点正是……她不敢承诺对池子霁再无欺瞒。
那时她身陷囹圄,朝不保夕,哪里敢作出这种承诺?
做不到的话自然不能说。
廷听之前用修仙界的道侣案例反驳池子霁,结果池子霁直接用神魂交融来说,堵得她一点办法没有。
但现在不同了。
“我可以保证。”廷听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过去不论,今后的一切我都不会有任何欺瞒。”
心魔怔了下,像是完全没想到廷听敢保证,身上的气势稍弱了些,但也只是一丁点儿。
他曾是池子霁压抑许久的不甘与偏执,他的生长依赖于廷听的浇灌,每一寸都是由廷听亲手雕琢而成。
哪怕廷听根本不想要他存在。
但这都没有关系。
“我爱你。”他一手捧着廷听的脸颊,亲吻了上去,带着几分诡异的虔诚,
半晌,少年松开唇舌,体贴地用指腹拭过廷听的唇珠,如胜券在握:“但仅仅如此,你是除不掉我的。”
廷听扶着地面,喘息着:“什么意思?”
心魔弯着眼笑看着她,没有回答,也不准备说。
廷听背后伸出一双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捞回怀中,再一次泡在了浴池。
“池子霁?!你等等……”廷听浑身一麻,慌乱地扒住池边的玉石,想稳住身体,却被轻轻一抱就浮在了水中,失了平衡。
“为什么只看着它?”池子霁贴着廷听,含住她的耳垂,连带着耳饰也一起,磨得她耳廓彤红,“多亏陛下不在,我二人才能得空伺候娘娘,娘娘是嫌弃奴做得不好吗?”
廷听头皮发麻。
她看过这一章,是合欢宗妖女女主到凡间玩乐,乐不思蜀,混到了帝王后宫中想尝尝龙气,但皇帝满足不了她,她便召了侍卫和太监一同作乐。
廷听看这话本时那是恨不得一目十行,哪儿成想落到池子霁手里,竟让他精读了一遍。
有这时间多看一本功法不行吗??
暧昧的水声渐起,啪嗒啪嗒地打在浴池边上。
“不用去想些困难的事情,单纯享受快乐就可以了。”池子霁抬起手,蒙住了廷听的眼,眼瞳漆黑,声音平和,带着股韵律感,“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没有人会发现我们。”
廷听在颤抖中抬起手,在挣扎中反手握住池子霁的手,声音如破碎的玉珠:“你相信我,我们结契好不好?”
池子霁手一滞,喉口有些生涩,刹那间显现出了无措。
似乎未曾想过她还在努力试图挽救。
心魔叹息了下,轻笑出了声,跪坐到廷听面前,拍开池子霁捂着她眼的手,怜爱地拨动她额前湿润的发丝。
“听听,‘我’在骗你啊。”
“他没有打算和你结契,没有打算放你出去,亦没有打算除掉我。”
“他在等着他不幸身陨,一别两宽,你可以再寻良人。”
就像那封书信中的一样。
第73章 报复
“你想死?”
廷听声音蓦然平静下来, 攀着玉石坐起来,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黑法一滴一滴往下落,打在光滑的地面上。
她瞳孔漆黑, 脸上没有情动,只有压抑着的怒意,注视着池子霁。
“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想死用不着这么费劲, 何必到我面前来表演?!”
池子霁想抬手去扶廷听, 却被她“啪”地打落了手。
“你做什么把我抓回来?!”
廷听不再是方才诚恳的、缓和的态度,哪怕是一侧的心魔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安静地站在一侧当个美丽的装饰。
“你想一别两宽早说啊!”廷听抬手掐住池子霁的脖颈,像是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干什么非要把我禁我灵力把我拘在这里,以我现下的声名实力,我什么人找不到?!”
“我和姜新月一样, 随便找个十个八个,哪怕找一百个选妃, 用得着和你在这里耽误时间?!”
池子霁抬起手, 指尖轻轻地贴在了廷听的手背上:“那, 我闭关前那一日……你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我春风一度的呢?”
他笑容空洞, 透着几分报复般的温顺。
“这怎么一样?”廷听下意识反驳。
她终于明白池子霁是在用她当初的方式试图回击, 但她去解除邪器是为了自救, 池子霁却是想用性命来惩罚他人。
池子霁反问:“哪里不一样?”
廷听怔了下, 缓缓松开掐着他的手, 看着他早有预料的表情, 意识到他在耿耿于怀什么。
她骗池子霁,所以池子霁刚刚也骗她。
同样是性命攸关, 哪怕一人为求生,另一人为寻思,两人都并没有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你在逼我?”廷听看着池子霁,轻声说道。
“我没有逼你。”池子霁抬起手,指尖缓缓抚过脖颈间按出的浅印,刻意用灵力将它保持住颜色,不然廷听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池子霁垂眸,伸手捧起廷听的手,扬起不在意的笑容好似死亡不过翻过一页书,再容易不过:“不必纠结于此事,沉溺于当下,不好吗?”
少年青涩的声音带着引诱,好似牵人堕落,从此忘记烦恼。
廷听皱起眉,收回手,颇有种不吃美□□惑的清廉架势,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思考问题。
她以前可没遇到过这种问题,话本里如果有类似男主关押女主角的剧情,那也是一方强势一方柔弱,然后柔弱方拼命想办法想逃出去的戏剧化故事。
怎么到她这就变成了恋人一心寻死了呢??
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我现在本人就在这里,老祖的法宝也在我眼中,我以后也不会离开,这样不够吗?”廷听迷惘地看着镜中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当然够。”池子霁用手指捋着廷听的发丝,如抚丝绸。
廷听一转眼,就看到心魔在旁边若无其事地笑,好似无声地嘲笑着她。
可扪心自问,哪怕不是她,任何一个身为细作有过欺瞒的人,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恋人面前坦诚过去的一切吗?
更何况廷听已经很努力的去解决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顾之忧。
明明只要当这件事不存在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还要用她好不容易彻底抹消了的过去来逼迫她呢?
“可哪怕是道侣也会有各自的私事啊?”廷听攒紧了裙摆。
她错在哪儿了?
错在那一封信吗?
“听听说得没错。”池子霁坐在廷听身后,吻了吻她的发顶,似乎她说什么都没关系,笑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回廷听都不用看那个心魔,就能知道池子霁的想法。
何等的口不对心。
不够,哪里都不够,哪怕廷听已经愿意承诺,甚至不在乎被池子霁以非常规的手段锁在洞府里,他依然觉得不够。
少年似欲壑难填的贪兽守在廷听身边,不给她留半点余地。
“我过去确实有过隐瞒,也想过从你身上谋利,但我也从未伤害过你的利益啊。”廷听看向镜子里的池子霁。
“利益?”池子霁意外地看着廷听,好笑地反问,“我在乎的是利益吗?”
是啊,他何曾在意过利益,这满地的灵石与法宝,哪怕在柔光下都熠熠生辉,似乎生怕旁人不知它们的价值。
池子霁甚至手把手教过廷听如何利用他,威胁他。
越是不在乎这些的人,越是无法说服。
但廷听真的不想把过去的伤疤再血淋淋地撕开一次,难道就非要用她的凄惨来粉饰她欺瞒的事实吗?
这样池子霁就满意了吗?
廷听对自己的处理很满意,但不代表她就毫不在意那段时光,更不想要池子霁的可怜。
如果她说得一清二楚了,池子霁发现她并不止是隐瞒了闭关后出行这件事,反而是两人从最初开始的相遇都不过是她的任务呢?
廷听不想去赌这个可能,不愿去试探人性的多变。
她本来设想的安稳而美好的未来,是不是又一不小心被她走进死胡同了?
“我遇到了来太华宫前的仇家。”廷听低着头,蓦然开口,“他们不择手段,肮脏卑鄙,勾结秘宗在我身上绑了邪器,我是为了处理他们才离开的。”
无半句假话,只是用一些代词模糊了重点。
池子霁拿着梳子的手停下,良久不语。
半晌,他叹息了声,从身后拥抱住了廷听,将下巴搁在她纤瘦肩上,眼神透出疲倦:“听听又在骗我了。”
廷听:“我没有骗——”
“是什么仇家,需要背着同窗师长,甚至赶在我闭关之时去应付的?”池子霁追问,平静的声音中透着咄咄逼人,“有多么难对付,让你宁愿留遗书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让我帮你斩除?”
“你明知我擅长应付这些事。”他握住廷听的手,缓和下语气,“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
廷听感觉多说多错,越想挽回事情就越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她停在了原地,再不开口。
“听听是不是累了?”池子霁一手搂背一手环膝将廷听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床上,好似刚刚的争论并不存在。
他手贴着廷听的脸颊,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廷听定定地想事情,听池子霁这么问愣了下,歪了歪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好像惹你生气了。”池子霁见廷听眼中并无厌烦,这才膝盖抵着床边坐上床靠在了廷听身侧,垂下眼眸,“抱歉。”
廷听:“你做错了什么你和我道歉?”
不是他想死吗,和她道什么歉。
“这不是听听的问题,是我自己的心魔。”池子霁贴着廷听,手缠上她的发丝,“是我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廷听很显然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微妙的无力感,好似一通挣扎,两败俱伤,谁也占不到好处。
“听听已经很好了,愿意爱我,救我,关心我。”池子霁轻吻了下她的指尖,笑容餍足,“已经够了,我很高兴,我也没有在逼你。”
“所以,不要管心魔了好不好?”
两人躺在床上,发丝不经意间缠在一起,目光相对,无一不是对另一方的关心。
但正因此,廷听才会难过。
池子霁捧着廷听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如在安抚她,只是用浅浅地在贝齿边贴着她的软舌含弄。
廷听扶着他的肩膀,不得不用鼻子呼吸,又能感觉到热气缠绕。
如果池子霁是真的像话本中那样按着强逼她,不顾她的意见,将她束之高阁,事情反倒很简单。
廷听只需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开身上的束缚,然后打倒他逃离就可以了,如何对付敌人她再明白不过。
偏偏他没有。
这晚安吻格外得长,等廷听感觉嘴都快不是自己了的时候才结束。
廷听她看着枕侧秀色可餐的少年,心烦意乱,转了个身体选择不看,又感觉到池子霁慢慢挪动从背后搂着她,粘在她身上也不做声。
廷听心里有事,再加上她灵力虽然被封那也是分神境的修士,哪里睡得着。
却不想那个在他们争吵时不做声的心魔静静地走了过来,在廷听惊愕的注视之下也上了床,甚至睡到了廷听的眼前。
他有恃无恐地看着廷听笑了笑,用指尖写了个“明日”。
廷听确实有想过如果池子霁一直持有这般自毁心态,且言行举止都无法撼动,要不要转个方向直接去审他的心魔。
只要能找到解决的关窍就好。
廷听闭上了眼,呼吸平稳,一夜未眠,同样也知道躺在她身后的人也没有睡。
两人就像是在扮演凡间的普通夫妻一般,谁也没拆穿谁,享受着当下诡异的宁静。
翌日清晨。
池子霁安静地起身,独自一人离开了洞府,然后封上了门。
廷听躺在床上还未曾睁眼,突然感觉背后多了个身影。
心魔悠闲地开口,手指狎昵地插进她的手缝:“夫人,您的夫君不关心您啊,竟留您一人独守空闺。”
廷听:“……”
她也看过这一话。
廷听睁开眼,甩掉他的手,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心魔,语气利落:“你如果说的不是我想知道的,就没必要说了。”
心魔缓缓地眨了下眼,若有所指地说了句:“听听真是冷淡,不过‘我’早就知道了。”
他不介意廷听的态度,坐起身:“你不必太担心,只要你还在,心魔就没有那么容易吞噬掉他。”
廷听:“至少我不会放一个心腹大患在眼前晃悠。”
心魔并不在意廷听的贬低,反倒十分满意:“你很聪明,大概猜到了‘我’为何而存在。”
“我如果坦诚一切,你就会消失吗?”廷听望着心魔,无论他是肯定还是否定,她都能看出是否在说谎。
廷听需要一个无比明确的答案。
心魔对上廷听的视线,看到她的思考与决心,如血浸染的眼瞳蓦然弯起,轻快地说了句:“不一定。”
“重点从来不是真相。”
第74章 趋光
男人心海底针。
廷听躺在偌大一张床上, 双眼无神,四大皆空。
她以前看话本,男女主丁点儿事但是就是不长嘴的几十话, 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现实,心魔告诉她哪怕长嘴了也不一定有用。
不一定,多么暧昧的词语。
廷听生平被一大堆不长眼的宵小挑衅时, 都没有现下这么难受过。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具有实际价值的办法了。
廷听甚至想求助于他人, 但是她如果真的绞尽脑汁破除池子霁的禁锢然后出去, 一定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她是想救池子霁,不是想害他。
廷听目光出神, 默
然看到床头边的地下放着一盏普普通通的莲花河灯,上面赫然是她的笔迹,写着“青云万里,岁岁无忧”。
她当然记得这是清音城河边那夜里放的灯,想来也知道, 池子霁定然是在两人分别之后独自顺着她的灵力找到河灯,捧了回来好好保管, 一直到了今日。
廷听闭了闭眼, 愈发难受, 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 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一侧拿她头发打结的少年:“他真的不在意他如果死了, 我去喜欢别的人?”
“怎么会不在意?”心魔“哈”了下, 怒极反笑, 回了句, “‘我’还活着呢你就想续娶?”
“人死如灯灭,死了也不知道别人到底怎么选了啊?”廷听将心比心地想。
“死的那一刻还可以幻想啊, 反正都要死了想想怎么了?”
廷听一时说不出话,明显不明白这种自我幻想如何满足欲求,定定地看着心魔,突然伸出手臂,看到了心魔因愕然而缩小的瞳孔。
心魔不自在地抱住了廷听的腰,甚至开始思考这是不是廷听暗杀他的计谋。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廷听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开口。
或许正是因为心魔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廷听反而能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确切的真相。
“什么?”
洞府门口传来声音,池子霁缓缓走进来,身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疲倦,似是在外行走还要掩饰走火入魔一事费神费力。
池子霁看到廷听垂着眸,似是不安,似在怀疑自我。
“是不是,不是我就好了?”
廷听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她的身世不是那样,也就没有所谓错误的开始,他们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如果身世和经历不同,廷听的性格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那还是她吗?
“不是。”回答廷听的是两声。
其音都无比笃定坚决。
“听听又在往死胡同里走了。”池子霁走上前,捧着廷听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额心,“因为是你,我才会喜欢。”
廷听抬起眼,看着池子霁的双眼
“我喜爱你,是因为你值得被喜爱。”
池子霁从来都知道,耀眼的人注定被众人所爱,他的一切情绪不过都是出于卑劣的占有欲和不甘心,错的是他。
“无人不自私,无人不利己,你说你因自私而想利用我,我现下自私地将你拘在我身边。”
“听听会因此而对我失望吗?”池子霁笑着问,看到廷听摇了摇头,“我也不会。”
“不要难过。”
廷听被安抚般的亲吻着,陷入了久违的困惑。
明明是她想救池子霁,却反而形式调转般被池子霁安慰了。
廷听之前觉得池子霁在逼她,现下看来,她又何尝不是在逼池子霁呢。
“对不起,我昨天和你发脾气。”廷听有些怅然若失。
池子霁摇头:“听听是因为担心我,我并无不满,不必和我道歉。”
廷听试图转换心态,不再咄咄逼人地揪着心魔的事不放,以免一不小心就弄得两败俱伤。
“你带我回来又把洞府封住,既不愿结契,有想过做什么吗?”廷听问起来。
池子霁面色一空,在廷听困惑的目光中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把你放在面前,看得见碰得着,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就像廷听曾经在他身上察觉的一种与旁人不同的、诡异的隔阂感。
“我没有除听听以外的喜好,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所谓远大的理想。”池子霁安静地说,漆黑的眼瞳中透出一股异样的空洞,“我不过是模仿着他人的路,活到了现在。”
人类有趋光性,会在黑暗中点燃火把。
他也有,只是在从前这种欲望相对淡薄,待在黑暗之中也没关系。
“听听想做什么呢?”池子霁问,“我想实现听听的愿望。”
池子霁把廷听问住了。
变强也好,报仇也好,她最想做的事,其实就在回太华宫之前做完了。
“我…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廷听犹豫了下,看着池子霁的双眸,低声说,“哪怕师兄不去找我,我也准备赶回来的。”
“我本来想赶上师兄出关,然后把碎珏仙君的曲弹给你听。我不擅长太华宫的事务,想让师兄教我。我自小便被拘住,未曾在外游历,师兄若愿意可以带我看看高山流水,冬日寒梅……”
池子霁怔然看着廷听。
廷听没有说谎,而她设想的未来里,每一句都有他的存在。
不是为了救他的命而说的谎话,是廷听早已构想的两个人的未来。
“师兄没有家人,我也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守岁,在凡间看庙会,猜花灯,看日落星繁。”廷听几乎是掰着手指,将过去她只在话本里看到的情节拿出来说。
幼年的梦里什么都有。
这些是廷听当初想找到灵宝,解除邪器之后任她逍遥后的计划。
灵宝是指望不上了,但邪器也解除了,廷听会有很多很多时间,来一一弥补她过去可望不可即之事。
“既然如此,你不想逃出去吗?”池子霁眼睑微抬,试探地注视着廷听,声音干涩,“我以为你会执着地想离开。”
但是廷听没有。
若是她有,池子霁现下不一定能如此镇静地坐下来和她慢悠悠说话。
廷听沉默了半晌,问:“我离开,之后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池子霁顿了顿,“你虽为少宗主,但只要宗主一日不退位,你就不需要被禁锢在太华宫。”
他显然比廷听先想过这个问题。
“甚至于只要你想,哪怕宗主死亡,你也可以利用谎言捏造出他尚在闭关的假象,毕竟偌大一个太华宫,少一个人也不会影响它存在。”
“你为了救我乃至救众生才与老祖之物订下的契约,大可以用我的性命要挟,让我来负责太华宫的琐事。”池子霁垂下眸,“我是把你束缚于此的恶人,不必对我心生怜悯。”
鲛月珠的光华落在少年的脸庞上,照亮他不再如之前那般苍白的眉眼,睫羽在瞳下落出一层浅浅的阴翳,脖颈修长,脊背挺拔,安静时如一座束之高阁的玉像。
他句句是拒绝,却又句句是索求。
廷听一把将挡在面前的心魔推到旁边,转身坐到了池子霁腿上,感觉到他浑身顿住,将他脖颈往下一扯,亲吻上他的嘴唇。
手中的金链随着动作“啪”地打到池子霁的颊边,仿佛在提醒着池子霁这并非幻梦。
廷听就像是勤练但没学会的弟子,只是将软舌粗暴地怼进了池子霁的口中,而后四处点火,搅得池子霁不自觉开始浑身发热。
本就年轻容燥的的躯体哪禁得起一点火星子。
自两人大吵了那一架,几乎就进入了半冷战状态,拉个手贴着倒还行,更多的那是半点没有。
池子霁见廷听的主动没有半分退却之意,紧紧抱住了她,双手绷得筋脉略鼓,将衣领揉出了深深的褶皱,口齿之间也回应过去,格外用力,似要将前几日的空缺弥补回来。
衣服摩擦的窸窣伴随着浅浅的水渍声响起,桌案边的琉璃水杯乍碎,其中晶莹剔透的浆液流了一地。
镜中模糊地照出了两人纠缠不清的身影。
仿佛越是紧密,越是用力就越能表达心中的欲念。
金兽中的龟甲香烧成灰烬,帷帐内满是甜涩的气味,灵力充沛得几乎要溢出窗沿,枕边突然传来翻页声。
“不要看…”廷听的声音满是过度餍足后的虚软,颊边带着不自然的泪痕,呜咽中透着不自觉的引诱。
“听听喜欢的。”带着剑茧的手滑过书页,指着上面的动作,如同学习剑招般勤修不辍,有力的手轻松搂起试图偷懒的弟子。
廷听虽然不讨厌,但她觉得可以等会儿再喜欢。
“唔!”廷听瞳孔一颤,口齿松开,本不自然的呼吸就被打断了,试图去抓书的双手被金链固定在一起,如头悬梁锥刺股般扯到了背后。
“听听不是想炼体吗?”池子霁突然旧事重提,在廷听羞愤的目光中抚过她的穴位,灵力一按。
炼体那是不是她刚入太华宫时的事吗?
那个时候两人之间可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心思。
廷听两眼一空,又被拖入了一场新的糜乱战斗中。
从骁勇善战打到丢盔弃甲,满地狼藉,不堪入目。
烛台上鲛月珠的光芒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
这场闭关修炼不分日夜地持续了一旬。
最后在本不需要睡觉的两人沉沉睡眠中结束了。
睡着之后是真不知道过了多久,修士本也没什么细致的时间观念,廷听养得丹田温热,灵元稳固,迷迷糊糊中感觉抱着她的人有动静,手一抓又把人给扯回了身前,勒令少年抱着自己。
等廷听缓过神来,才发现池子霁黢黑的眼瞳正盯着她,如同在潜藏在暗处中盯着猎物的猎人,生怕她跑了。
廷听抬起手习惯地抱住了池子霁,然后打了个哈欠,随意地问道:“不是都把我关起来了吗,你还在怕什么?”
“又不能关一辈子。”池子霁眸光闪烁,无言于残酷的现实,“届时无论是你想出去,还是那些莺莺燕燕想来抢夺你,哪怕我能打得过十个二十个,也很难在众人围攻下护住你。”
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若有一日廷听厌倦他了,拥有更好的选择想抛弃他了,已然被改变的池子霁也无法再面对空无一物的黑暗。
廷听拉起池子霁的手,十指相扣,放到唇前,扬起明媚笑容:“那师兄可以再努力一点。”
“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如今,光照到了他身上。
第75章 试探
“大师兄!”
池子霁的步伐停了下来, 转过身看到琼音急急忙忙冲上来,满脸焦急地问:“你找到听听了吗?”
池子霁来无影去无踪的,一般弟子想要找到他简直难如登天。
现下距离廷听失踪已然月余, 若还是渺无音讯,便该早上报三法司。
琼音之前拜托邬莓师姐给池子霁发讯询问廷听的下落,他也没有回, 她更是心急如焚。
池子霁顿了顿:“是啊, 找到了。”
洞府外的现实如将落的铡刀, 不断提醒着他之私行不为人所认可。
廷听并非一无所有,她有朋友, 师长,有恩之人,太多太多除了他以外的人。
“她还好吗?!”琼音心急如焚,“她都没有回我信。”
那是因为廷听的玉牌在池子霁手里。
池子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琼音紧张起来, 才笑着开口:“听听因仇家谋害身受重伤,我近日正是在处理此事。她在闭关静养, 切勿打搅她。”
“你可以与友人说, 但她安然休养的事莫要泄露出去。”
他语气平和而轻松, 像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一切平安。
琼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不觉得池子霁会骗她, 知道廷听无事也就安下了心回了药堂。
修士闭关很正常, 更何况廷听前些日才突破, 稳固修为并不奇怪, 有池子霁在一旁护法更好。
池子霁看着琼音离开, 沉下眼眸。
他出来一趟最重要的是去见太华宫宗主,也就是他的师尊。
池子霁心中已有预料, 瞒得住廷听的朋友,也很难瞒过尊长。
宗主身处太华宫最高峰的峰顶,周围云雾缭绕,树杈上挂着流动的墨迹,水墨鸟兽在池边嬉戏,见到池子霁来了习以为常地挥了挥翅膀。
“我本属意你为下一任宗主,但老祖意志不容更改。”洞府里传来雄浑的男声,“我已遣邹无忌教导她,你若有心可辅佐……”
少年站在洞府前,看似无恙。
“等等。”洞府里的声音却蓦然一变,满是惊愕,“你走火入魔了?!”
虽不易察觉,但池子霁的状态和之前显然不同,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足够宗主大致判断出来,可池子霁那什么事都不在乎的脾性,总不能是因为他想当宗主从而对师妹因爱生恨吧?!
权利争夺,爱恨交织。
一时之间,宗主脑子里呈现了一出不合理但很精彩的大戏。
他掌控太华宫灵脉,记得那个叫廷听的孩子现在还在池子霁的洞府里,只得追问:“你心魔为何而生?为事?为情?为人?”
“皆有之。”池子霁模棱两可地说。
“既如此,你认为是同门情谊更重要,还是权力地位更重要?”宗主追问。
池子霁缓缓垂下眼眸。
是啊。是廷听能够自由地实现愿望,去看看她爱的大好河山,幸福快乐更重要呢?还是将廷听牢牢拘束在自己身边,能让他确切地看到、触碰到更重要呢?
廷听会怎么选?是像之前那样,顺着他的意愿吗?那是真的想要的,还是纯粹只是想救他呢?
“我暂时还不知道。”池子霁摇了摇头,不再回答。
“你…不可玩弄她人真情,日后后悔莫及。”宗主犹豫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稚子无辜,宗主之位也并非她决定。”
“你切忌重复我师兄的老路啊。”
宗主师兄平胥之,也正是年少不懂情爱,做了许多错事,等后悔莫及想要求得老祖原谅,却发现她身边早已多了别的貌美之人,且其人巧舌如簧,最擅暗着挑拨离间,最后气的平胥之离开,最后成了十恶。
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师尊莫要担心。”池子霁眉心一跳,咳嗽了下,若无其事地开口,声音温和:“我并未做下不可挽回之事的愚昧之人。”
“师尊之托我已知晓,师妹伤势未愈,我会寸步不离,悉心辅佐于她。”
宗主总觉得这个寸步不离比起保护更像威胁,但又说不上来。
“我的心魔不过暂时修岔了路,不当紧,过阵子就好了。”池子霁轻描淡写道,“若是大事,我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宗主也没多想,出于池子霁过去比他靠谱的记忆,同意了,但:“若事有意外,我必会问罪于你。”
“谨遵师命。”池子霁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离开主峰,距离越远,周身的气质愈压抑,直至回到逐月峰。
逐月峰洞府内。
金碧辉煌,满地奢靡,灵石如星河,如诱人堕落的酒池肉林。
心魔将廷听抵在镜前,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给她画眉。
听到池子霁的脚步声,廷听睁开眼看过来,却发现他虽然面上不显,情绪却颇为沉翳,神魂尖锐得刺人,洞府门都未关。
“师兄,怎么了?”廷听感觉不对劲。
池子霁一言不发地坐到廷听的面前,指尖缠住锁在她手上的金链,神色晦暗,半晌不语。
廷听看着他细长的指尖反复拭弄金链,直至力道重到在指节上按出了红印才停下。
廷听去拉池子霁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听听,恭喜你。”池子霁扬起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说,“你自由了。”
廷听一愣,一时之间竟没理解池子霁的意思:“什么?”
“你自由了。”池子霁重复了一次,坐在原地不动,神色恹恹,“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这个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或者说极其不自然。
就好像在廷听面前放了一个坑,就等着她往里跳一样。
按照常理,廷听本应该抱着池子霁安慰一番说她并不在意自不自由,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她的自由。
但廷听就是不想这么做。
“可以哦。”廷听注视着池子霁,毫不犹豫地笑着答应了下来,“那我走了。”
别说池子霁一怔,连心魔都愕然地看着廷听。
廷听起身,提起裙摆,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头也不回,好似对后面的人毫无留恋。
池子霁眼神放空了一瞬,瞳孔骤缩,下意识想去拉廷听,却因为她动作太快,连裙摆的边都没碰到,最终只扶住了地面。
他实在恐惧于看廷听的背影,一见如此,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痉挛抽痛了起来,搅得浑身疼。
池子霁不得不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朝廷听追过去。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压力,却无法接受廷听的态度。
他以为这段时日,至少廷听的态度是认真的,哪怕十分有一二分认真也好。
现下连敷衍他一下都不愿意吗?
池子霁冲出洞府,却发现廷听双手环臂站在石阶上,像是在等他,身上的锁链将她的手腕、脚踝缠得紧紧的,似乎她再往外面多走一步就要将她拉回去。
“你骗我。”池子霁攒住廷听的手腕,气息不稳。
“谁骗你了?”廷听一把拍开池子霁的手,不客气地说,“既然你不在意,那你管我走不走?”
“我没有。”池子霁蹙起眉。
廷听:“你装也不装得像一点,印记也好,锁链也好,一个也没解,你和我说‘你自由了’?”
池子霁沉默片刻,却说:“我没有装。”
他像是被击破一般,声音都透着股易碎感,抬起手,指尖抚过廷听身上的剑形印记,灵力滑过皮肤,印记缓缓消散在了空中。
刹那间,灵力如泉涌,廷听身上再无桎梏,身上的金链再不具备锁住廷听的功能,变成了一个美丽的装饰。
“我只是……”池子霁鸦睫一颤,最终还是将剩下的话吞下去,垂下眼睑,很轻地说,“没什么。”
算了。
“明日会有人来教导你宗主之事。”池子霁转过身,向洞府内走去,不愿再多言。
下一刹,他的手腕上突然缠上了一截金链,扯住了他。
池子霁缓缓侧过身,眸光昏暗,看到廷听手中捏着金链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竟平生些逃避般的自暴自弃。
他又让廷听不开心了。
“人话就那么难说出口吗?”廷听上前抓住池子霁的腕骨,质问,“为什么?说一句‘我不想你走’不行吗?”
难说出口?
“我说过的!” 池子霁反手捏住金链,转身反驳,定定地看着廷听,瞳孔黢黑,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听听,我说过的。”
他突然放轻声音:“在生心魔前,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只想和听听一直在一起。”
说了,有用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池子霁扯着金链,顺其而上抓住廷听的手,眼尾恨得透红,“明明你不在意被我关起来,一次次地和我说你喜欢我,我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不知好歹。”
“我没有这样说过。”廷听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反驳。
“我会不知道把一个人关起来与世隔绝不合理,不现实吗?!”池子霁咳嗽中嘴角溢出血丝,透出几分歇斯底里,“我知道啊!但我没有办法了。”
他作为七星位居高位有什么用呢,就像是平胥之一样,该得不到的东西还是会得不到。
力量看似能无所不能,偏偏在感情上毫无作用。
“我不想……再被你抛弃一次了。”池子霁缓缓抬起手,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如引颈受戮般将锁链铐到了纤瘦的脖颈上。
与其一无所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廷听遇险死去,将他一人落在这世间,他宁愿就死于秘境的雪中。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一无所知地活在这里。”池子霁偏过头,缠着金链的手插在发缝之中,掌心对着脸,掩去眉目的狰狞,没有喘息与起伏,只有血滴不断顺着脸颊滑过,安静地留出一道道红痕。
池子霁在意的并非是廷听爱不爱他,而是廷听的生死与他毫无关联。
不爱便不爱吧,他一个人爱也没什么。
金色的锁链看似缠在廷听身上,实际上早就死死地缠在了池子霁身上,锢得他每分每秒都难以呼吸,不断提醒着他血淋淋的事实。
池子霁垂下的眼眸,充满着冗杂的欲望,与他表现出来的脆弱截然相反,好似将自己精心包裹成猎物的猎人即将收获他的成果。
血珠低落,在他脖颈上的黄金锁链上折射出了瑰丽的色泽。
坠落在地上的血花,在璀璨的灵石之中格外刺目。
廷听缓缓抬起手,指尖贴在了池子霁苍白的下颌上,接住了温热的血珠,垂眸思索良久,握住了他指尖的金链,轻声开口。
“我过去反复拒绝,是因为之前我不敢。”
因此,也没有看到身旁少年掌心下勾起的唇角。
第76章 好用
“对于朝不保夕之人, 喜爱显然是奢侈之物。”
廷听屈膝坐在床边,指尖缠绕着金链,细长的锁链另一头连着另一侧的池子霁。
两人坐在洞府内, 中间却隔着足足一丈远。
廷听提起这个话题时身上不自觉透着股生疏,下意识捏着手边的锁链反复摩擦起来。
她明白了心魔的意思。
真相或许并不是重点,但当许许多多的矛盾都缘于过去的某个细节时, 那就不得不拎出来说。
“你不是早就发现我身上绑着邪器了吗?我其实知道那是谁绑的。”廷听垂着眼, 眼里透着平淡。
她记得为了遮掩此事, 还在池子霁面前流过鳄鱼泪。
一旦聊到这个,他们之间许多事就从此站不住脚。
“我没有养父母, 入门时的填的文书也是造假的。我自小是孤儿,幸而被长音阁收养,不幸因天资被选中绑下邪器,从此成为了给别人供灵气的工具。”
池子霁蓦然抬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是他?”
“是。”廷听大方地承认, “很可笑吧?我自有意识起就被控制, 但直到论道大会才见到罪魁祸首。”
池子霁目光左右来回游移, 突然想起来, 手指曲起, 青筋略鼓:“我当初给你绑命灯的时候, 你误以为是什么?”
廷听不假思索:“当初长老以绑命灯为由割我血肉, 实则绑的是邪器。”
“所以, 你当初处处犹豫, 是因为你是被长音阁派来太华宫的细作。”池子霁喃喃道。
“他们最初以寻找灵宝为名派我来,后来我发现, 很可能不过是想避免我和那人见面。”廷听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我曾数次与长音阁之人接头,被威逼,被惩罚。”廷听现下想起来,脑中的记忆依然清晰,从未有一刻忘记过那时的苦痛与屈辱,“啊,对了。”
她眼神恍惚了下,露出了个不在意的笑容:“结缘寺的那夜,那个秘宗之人是我杀的。”
“实在不巧,他搬尸体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我与长音阁之人会面,我不得不率先处理掉他。”
池子霁一怔,哪怕知晓廷听是细作,却也没想到她会与这件看似无关的事扯上关系。
廷听并不够阳光善良,睚眦必报,行事作风甚至有些乖戾,她的善存在于一种理想化的状态,在她有余力情况下也不介意行些善事,所以她自己都想不通老祖的法宝为何会选择她作为下一任宗主。
但就与许多平凡女子一样,总是愿意将自己更美好的一面展露在恋人面前,廷听也不例外,所以当她阐述这些和所谓“明媚善良小师妹”这个形象完全不符的事时多少有些不适应。
可只要一想,池子霁这个正道七星也没正道到哪里去,就能马上释然。
“那宗门大比前的那夜,你深夜找那个鲛人究竟为何?”池子霁其实一直没有信廷听是为了鲛人鳞,但比起得到她喜欢萧粼这个更令人心烦的结果,最终还是轻轻放了过去。
“他引诱我的行为太刻意了。”廷听垂眸,“我以为是他或者是哪个背后之人察觉了我的细作身份,就深夜去逼问他。”
如果得到了不好的答案,池子霁撞到的可能就不是两人看似暧昧的场景,而是血溅当场了。
“他脖子上有秘宗禁制,但我那时尚不知那是秘宗之物。”
廷听不说,池子霁也能从之前的叙述中揣测到廷听言下之意。
廷听慢吞吞地讲,池子霁若问起,也不在意地回答。
廷听不想在池子霁面前剖析她隐瞒的心路历程,在已经坦诚的结果而论,那些已经没有意义。
她也不是很在意池子霁堪称极端的向她索求爱意与回应,不如说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廷听反而会奇怪。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个答案,你能接受吗?”廷听困惑地看向池子霁,心中出奇平静。
池子霁思忖片刻,斟酌着语句开口:“老祖自放出灵宝的消息,就从未阻碍过他门弟子前来寻找,比起忌惮细作,她更主张希望各门各派弟子前来修学。”
“但因此惹来的麻烦也不少,执法堂常年忙碌也是因此。”池子霁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我当初也是先被剑阁长老领回门,后来发现教不好,才把我送来太华宫的。”
若是这样算,他也算是细作了。
真要细细算的话,包括廷听他们的师尊们也并不是纯粹的太华宫之人,只是后来在此处扎根了而已。
“就像你的友人们一样,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可他们与我不太一样。”廷听低下头。
这件事她在秘境中时就察觉到了。
“一样的,你们都未曾伤害到太华宫。”池子霁摇头,“哪怕有错,也是要挟你性命之人的错。”
“而且。”他顿了盾。
说实话,在池子霁看来廷听行事过于温柔了。
“若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像你这般心善。”池子霁看到廷听怔愣地看向他,困惑地问,“我虽早些时候不谙情事,但表现已经颇为明显,你为何没有顺水推舟利用我的情感牟利?”
“你大可以唯利是图,以身作饵,以爱要挟,也可以让我对你百依百顺,杀人放火,别说仅是一个长音阁长老,哪怕是几个又怎么样呢?”池子霁声音轻快,笑容暧昧,顺着金链挪到廷听身前。
他一边轻抚着脖颈上的枷锁,一边捧起廷听的指尖放到唇边亲吻,睁大的眼瞳透着奇妙的欢愉。
“哪怕不喜爱我,你也大可把我当一把趁手的武器,一条栓上绳子的狗,只要好用就可以了。”
“前提是‘好用’吧?!”廷听越听越觉得池子霁话里有话,指尖被温热的吐息灼得紧绷,下意识想抽回却被握住了手腕,不禁脊背发麻,反驳起来。
廷听不是没想过啊!她只是……后来放弃了而已。
池子霁和旁人不一样,他性情实在不定,还偏偏具备极强的攻击性,哪怕用感情一时压制住了他,凶物噬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有的人用礼义廉耻都可以拴住,有的人用法度都拴不住,届时被控制的究竟是谁就不知道了。
“嗯?”池子霁瞳孔一动,心跳速率过快,带着股奇异的兴致,好似因为窥见了爱人原本并不向他展现的一面而无比愉悦,意外地问:“你想过?”
他似引诱又似逼近,明明做出了一副受制之人的动作,偏偏带着令人脊背发麻的强势。
“没有!我不要你!”廷听诡异地沉默了一瞬,非不想顺着池子霁,一把推开池子霁,故意唱反调,下一刹就被池子霁欺身而上,按到地上啃咬着嘴唇。
唇齿间的缠绵粘连之乐激得人脸红心跳,好似不能好好说人话,非要用这种具有一定侵略性的动作来展示爱意。
廷听感觉势头不对,扬起头往旁边扭曲,一把扯住池子霁脖颈边的细链,扯得他闷哼了声:“你以下犯上!”
池子霁闻言笑起来,膝盖抵着廷听往墙上靠住,托着她抱起来,咬住她的耳垂:“少宗主夺了在下清白,在下这残花败柳之身属实无颜面对师长。”
廷听不知道这又是池子霁从哪里听来的话,只觉得耳边的热息迷人神志。
“少宗主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吧?”
“你这是什么胡话!”廷听面颊绯红,抬手死死捂住池子霁的嘴,却按捺不下他的其他动作,只能在灵力交融席卷之中愈陷愈深,神魂颠倒。
金链垂于眼前,不断地摇晃,晃得眼前眩晕,在水渍的反射下展示出曼妙的光泽。
“要节制……”廷听感觉浑身还没梳理的灵力撑得她丹田发撑,气喘吁吁地说。
“凡人才需要节制。”池子霁体贴地扶住廷听,带着她看向镜中两人透着嫣红的糜烂身影,笑意盎然,堪称残酷地开口,“我们不需要。”
以免他们在洞府里乱来以至于不知天地为何物,心魔冰冷地看着他们,在第二日清晨到来之前提醒了一句。
廷听这才如梦初醒,通红着脸穿好衣服,不管池子霁怎么阻挠都不管,抱着玉简往洞府外冲。
“别急,别急……”池子霁被金链一扯,叹息着被扯在身后。
廷听火急火燎地准备往正对面的观星楼飞,就在空中猛地撞上了刚飞来准备转弯的邹无忌。
两人于空中惊喜相逢,面面相觑。
邹无忌浑身一顿,目光先是落到了廷听手边的金环,顺着那复数的细链向下看,刚好看到了脖子上套着锁环的池子霁,五官突然想忍耐但实在不受控制地微妙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年纪有点大了。
“其实也不是很急,不然我晚点再来?”邹无忌压低声音。
廷听:“副堂主莫要误会,先听我解释。”
“这倒也不必解释……”邹无忌欲言又止,试图体贴地安慰远比池子霁薄面的廷听,“你们勤奋修炼是好事。”
看两人红光满面,灵气充沛的样子,可见太华宫未来可期。
邹无忌也不必再像过去那样防备着池子霁,以免他捉摸不定到不知什么时候整出点花样。
大喜事啊!
邹无忌犹豫了下,作为执法堂的副堂主,实在怕再出平胥之那种意外,试探地问廷听:“你会负责的吧?”
廷听一噎,还没回答。
邹无忌看着这条意味深长的金链,老脸一红,问:“你拴着他,是要陪读吗?”
“……”
第77章 课业
“……遇上与他门宗主不必紧张。”
观星楼内, 邹无忌玉简拿在背后,摇晃着走动,一条条讲解。
廷听坐在桌案前记着笔记, 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
“你年纪小,他们心怀叵测但碍于面子也不敢太过分。”邹无忌强调,“老祖过去遇事不决时, 就会直接叫人, 并以‘在相关堂主来之前, 我不会回答任何有关于此事的问题’来回应。”
廷听点头,似乎完全懂了。
池子霁贴在廷听身边, 小声说:“我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那群老狐狸精。”
“学堂里不要讲小话!”邹无忌额角抽搐,觉得有些人自己就是个狐狸精,转头看向廷听,“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多谢邹副堂主。”廷听笑道, 看着邹无忌简单布置了下随堂课业就转身离开了。
邹无忌一走,池子霁的手就顺着廷听的腕骨滑下, 握住了她的手指, 低声:“我帮你做?”
当然不是没条件的。
“好。”廷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池子霁反而一怔, 笑问:“我以为你会想自己看一看。”
“听完课, 我大概理解了宗主是个什么职位。”廷听瞟了眼玉简上的笔记, “一言以蔽之, 门面。”
宗主或许不是一个门派最强的, 但具备和其他门派交流的功能, 琐碎的事基本由各个堂做完呈递上来过目,遇到涉及多个堂以及门派间的大事则需要出来主持。
通过邹无忌那些关于老祖留下的对宗主的意见, 廷听也能隐约察觉到她的提示。
“当宗主第一节课,其实是想好如何找下一任宗主。”廷听自顾自地思考出这个道理。
老祖先是选择了弟子当宗主,而后又留下了能自动寻找下一任宗主的种子,而廷听又要用什么办法寻找下一任,才是真正的课业。
法宝指望不上,难道她仅仅刚及笄不久的人要收徒弟吗?
廷听刚露出犹豫的神色,池子霁就和应激一样从后面抱住廷听,声音冰冷:“你不许收徒弟。”
廷听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快被后面这块“石头”给压弯了腰,直接枕在了木质的桌案上。
“做什么?”廷听不解地侧过脸,却因为角度看不到池子霁的脸,只感觉到冰冰凉凉的金链一环环缠在了腰上,好像要把她捆起来,“你和这不存在的徒弟吃什么醋?”
“不行,我不答应。”
“我收徒弟,又不是你收徒弟,用不着你答应。”廷听玩笑道,却发现他周身萦绕起难掩的压抑感。
池子霁顿了顿,半晌才开口:“我看了你的那些话本,里面的徒弟动辄心怀不轨,对师尊动手动脚,要把人扯下云端。”
廷听一瞬间脑子里冲过数十本师徒小话本,无论师尊做了什么,总之一番离奇的纠葛之后都要冲破世俗厮混在一起。
但这种话本通常是凡人所写,修仙界的师徒其实并没有凡人想象中那么多伦理阻碍,日久生情的也有。
不过。
廷听:“你看我的话本干什么?!”
“研学你的喜好。”池子霁缓缓眨了下眼,他从未涉猎过这方面的内容,廷听既喜欢,他自然大补特补。
没等廷听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池子霁一手握住廷听的手,指尖覆上:“为何要让别的夫子来教你呢?”
“是我哪里不好吗?”
廷听立刻意识到池子霁这是想起话本里的夫子与学生房中厮混的不正经剧情了,想推开他,却被锢住了手腕,反问:“哪个夫子想教学生房中术的?”
“哪个学生的课业是夫子做的?”池子霁“嗯”了声,亲吻起廷听的耳廓,抬手将桌案上扰人的东西尽数推到地上,发出一系列坠落脆响。
廷听瞳孔一颤,感觉到身后的体温不对,池子霁这不是只是抱着她开玩笑,而是真的想就地行事,她看着不远处的楼阁围栏睁大了眼,空无一物遮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空中飞舞的水墨燕鸟,挣扎的力度大了起来:“光天化日干什么呢?”
秋日的凉风肆无忌惮地穿过阑杆,落到他们身上。
池子霁在廷听耳畔说了几个字,只见廷听脸整个红透,伸手想翻过桌案逃开,却被用力地按下,重重地闷哼了一声。
廷听衣衫完整,只是裙摆稍显凌乱,好似只是在认真写着课业,偏偏指尖的灵力就像是猫玩弄的线球,乱七八糟,根本写不成字。
木桌的棱角抵得廷听不适应,却实在没力气起来,想像学堂上不务正业的犯困学子将头埋在手臂里,又被池子霁扶住了脖颈抬起头。
“怎么连字都不会写了?”池子霁颇为意外,眼眸如浓重的墨滴,笑着调侃,“我听闻不听话的学生,是要被打板子的。”
廷听徐徐喘息着,哪里会不知道池子霁口里的打板子只怕又是什么花样,当即夹紧腿,往前挪,还一边说:“你不累吗?”
这些时日已经够醉生梦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上个课,能见见活人,结果还没一会,没能清净一下,就又搅和到一起去了。
却不想“累”这个字竟如同挑衅一般,池子霁动作一滞,用力地抱住了廷听,语气微妙而危险:“怎么会累呢?”
“我要是累了,听听怕就是要找新徒弟去了。”
廷听还没反应过来她那无中生有的徒弟,就被池子霁搂抱着反复亲吻,像是想在她身上留下各种暧昧的标记,只得在神魂颠倒的亲昵之中时不时呜咽一声“学生知错了…”,然后又进入另一番风浪。
好似刚出了一个金屋,又坠入了另一个金屋。
不同于池子霁在逐月峰开辟的洞府,观星楼是处于山上的红木楼阁,中间几层四面透气,只有少数几个能密封的屋舍,一到夜间,屋檐下盛着鲛月珠的小灯就开始散发着光华。
屏风上的金线在光下熠熠生辉,光照中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离我远点!”廷听脸色通红,身上已然换了一条裙子,翻阅着玉简里的信件,勒令池子霁和她保持一丈远的安全距离,“你太浪荡了!”
“哪有人日日这般不务正业的?”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时辰消失的术法,动辄蹉跎一段人生。
也就是修士没那么在意,不然哪里受得了。
池子霁手腕被廷听锁在桌案旁,金色的细链在华光之下散发着奢靡的光泽,不以为然地掀起眼:“朝廷官员新婚后会有假期,凡间无论高低,都把繁衍子嗣当做一等大事。”
“我们乃修士,与凡俗不同,重在修为。”他声音缓慢而有韵律,说得也很认真,好似非常有道理,“双修之术同样也是一种修炼,我们日日修炼,未曾有一日耽于玩乐,何处不对?”
廷听拿着玉简的手一硬:“你…!”
“我什么?”池子霁弯起眉眼。
廷听压下喉口那口气,不愿多说,虽说是双修,效率也不低,但她作为参与其中的人怎会不知,池子霁相比修炼更爱拉着她沉溺于尖锐而肆意的快乐之中,领着她去领略其中放浪,而非正经修炼。
快乐,确实快乐,但有点……太撑了。
过犹不及。
“我身为少宗主,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呢。”廷听偏过头不再去看月光下少年精致的面庞,将给她发过信的人一一回复,因堆积太久,花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一条来自长音阁阁主的信函,映入廷听的眼帘。
信中写,阁主从尤长老手中搜到不少孩童尸骸、与秘宗的信件和交易记录,证据确凿,询问廷听是否有意公开尤长老谋害她一事,若无意,则两家按下不表,将尤长老以勾结秘宗残害孩童的罪名送上审判台。
“怎么了?”池子霁看着廷听的脸色稍变,任由金链将他身上扯出深深浅浅的印记,接过廷听递过来的玉简。
池子霁眸光一闪,猜到了长音阁的意思,多半是想将两人的龃龉压下来以免问题上升到门派之间,伤了门派间的情面,但阁主那个老爷子的意思在他眼中不重要,转头问向廷听:“你想公开吗?”
“无关门派之间的颜面,只关于你的想法,你想吗?”
廷听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已结,我不想把我的事变成旁人口中的谈资。”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廷听现在就在太华宫中,身份,地位无一不缺,并不纠结于此。
廷听拿回玉简,将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赞同阁主给尤长老定下的罪名,并愿意在审判尤长老之日到文惠庭旁审。
九悻一案由文惠庭接手,由廷听亲自判罚,尤长老与秘宗有牵连,自然也逃不过去。
“你应邀的话,其他门派的人也会去的。”池子霁等廷听回完信,垂下眼随意地说。
廷听:“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死是活对外人根本不重要。”池子霁指尖绕起她的发丝,平淡地说,“但旁门之人很在意你的态度。”
太华宫宗主闭关,且下一任宗主已然指定,那么廷听的意思,就是太华宫的意思。
廷听要他死,他就只能死。
“长音阁阁主或许会前来与你谈话,你若不想与长音阁交恶,可以表面与他敷衍几句。”池子霁笑着说。
廷听点头,拿起玉牌,刚想将她将再度出席文惠庭审判一事和邹无忌说,就被池子霁握住了手腕。
“不必和他说。”少年笑着按下廷听的手,“我陪你去。”
就够了。
第78章 述情
文惠庭。
熟悉的石砖地和审判台, 森严而威武,常人鲜少前来的地方,廷听这是来的第二回。
廷听一踏进门, 长音阁阁主就笑着迎道,好似这并非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场小聚, 客套非常:“少宗主应邀而来, 真是令老朽颜面倍增。”
“阁主客气了。”廷听目光一扫, 就能看到不少门派长老似有似无地看来这边,也跟着客套起来, “听闻贵阁长老一案与九悻有些浅薄的关系,阁主赏罚分明,明察秋毫,我来一趟也是应该。”
赏罚分明姑且算,这明察秋毫……
长音阁阁主顿了顿, 老脸笑着将这茬揭过去了。
“今儿个怎么不是邹小童陪你来?”
“堂内事务繁忙,邹副堂主也不例外。”池子霁抬眼笑道, 手搭于剑柄, 温和地说, “护卫少宗主一事交由我, 大抵也算不得敷衍?”
“破军年少有为, 谁人不知?”长音阁阁主摸了摸胡子, “看到你们如此和睦, 想必贵宫宗主必定安心。”
一通客套, 几人沐浴着多方打量的视线来到了台上。
相比起九悻那回, 这次的事虽也严重,牵连者却不多, 自然也远没有那回的阵仗,前来旁审的各方人都各怀心思,不少人揣测起太华宫和长音阁的目的。
“昔长音阁长老尤某,勾结秘宗中人,于百年之间以权谋私,残害长音阁收养幼童三十余人,且留存骸骨交易于秘宗,大肆牟利,现证据确凿,经由大理寺判罚,可处以死刑。”
判官念完抬起头,看向旁审众人:“认可死刑之人请示意。”
尤长老头发凌乱,浑身血痕,被粗硬的锁链拘束住跪倒在地,连呼吸都颇为困难,狼狈不堪。
若不处以死刑,留给他的就是千年流放的苦果,但只要人还活着,就尚有转圜之力。
廷听垂着眼眸,笑着抬了抬手。
一直注意着廷听动静的人陆陆续续、若无其事地举起了手,脸上无不带着嫉恶如仇之色,好似尤长老这等恶人早该承受严峻的后果。
修真之人耳清目明,自然能听见旁边的动静,原本尚抱有一丝希望的尤长老顿时浑身无力。
“我同为孤儿出身,幸而年幼受人收养。”廷听温和的开口,声音轻而真挚,“我能想象战乱时九死一生的孩童们进入长音阁时有多么欢欣,以为命运终于能眷顾他们一回。”
一听到廷听的声音,尤长老浑身一僵,如受利刃刺伤,脊背蓦然佝偻下来,万念俱灰。
台上台下,分割出一道无比明晰的线。
廷听笑着看着判官,掷地有声:“孩童们命陨于恶人之手,骸骨还要遭人买卖,实在——天理难容。”
判官点头,看向周围人:“诸君可有疑议?”
寂静无声。
判官点头,一拍惊堂木:“此案结于此,宣布犯人尤某择日处以死刑。”
艳阳高照,落于地面如夺目的光柱。
廷听搭着池子霁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笑着与旁边其他门派之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等到有人试探她与长音阁是否与此案有关的时候,长音阁阁主走了过来,咳嗽了两声解了围。
等周围人或若有所思,或心怀不甘地散开,长音阁阁主才对着廷听开口:“此事已了,剩下细节不劳少宗主费心,我会全权处理。”
“有劳阁主费心。”廷听点头。
长音阁阁主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几乎是贴在廷听身侧,寸步不离的池子霁。
“如何?有话是我听不得的?”池子霁堪称“不识趣”地调侃道。
若廷听不是太华宫未来宗主,长音阁阁主相比还能调侃池子霁一句情深义重,好事将近,偏偏命运不凑巧,廷听差亿点就能成为他的继承人了,遂看池子霁越看越不顺眼。
“阁主可直言。”廷听对池子霁那可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起把池子霁推到一边事后再身体力行地解释,还不如就把他放在旁边当个美丽的摆设。
反正该说的早都说了。
“少宗主高义,尤世静那孩子得你灵力,即便修为不得寸进,也得以保住性命,当一凡人即刻寿终正寝。”长音阁阁主叹息,“他无颜面对你,只托我向你道一声谢。”
早年不知其情,受君恩惠,知情后愧疚万千,仅能谢君救命之恩。
廷听沉默片刻,说了句“我知晓了”便道了别。
回太华宫时,恰好在传送处碰到了神色恐怖的邹无忌。
“你们私自跑去哪儿了?!”邹无忌“唰”地冲到廷听面前,又是焦急又是担忧,“今时不同以往,你身份特殊,要格外小心。”
“你昨日上的课,恰逢长音阁来信,我便伴听听取去文惠庭实践了一番。”池子霁轻描淡写地粉饰了一下。
邹无忌瞪大了眼,显然没想到池子霁会拿这个理由搪塞他,廷听却笑着开口:“仅此一次,日后不会了。”
邹无忌向来吃软不吃硬,廷听还一副格外乖巧的模样,把在执法堂见惯了妖魔鬼怪的邹无忌也弄得生不起气。
“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廷听问。
“等等,有的!”邹无忌眼见廷听提起裙摆就准备转身,当即一拍脑门把她叫住,“宗主不日将出关,要寻甘星长老择一吉日退位,将宗主之位传予你。”
廷听脚步一顿,无比茫然地回过头看了看池子霁,又看向邹无忌,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这么急吗?
“有道理。”池子霁也像是忽然想起来,垂眸思索起来,“我也去寻一趟甘星长老,寻个良辰吉日,我们行结契礼。”
廷听还没回过神,就感觉突然两件大事就要砸到她头上来,下意识抬起手:“你等等?”
池子霁确实停下来了,只是浑身如同凝固一般,缓缓转过身,朝着廷听露出了一个体贴但毫无温度的笑容:“怎么了?”
廷听也僵住了。
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瞎说话,不然池子霁受不受刺激不知道,她之后一定不好过。
“没关系,结不结契不重要。”池子霁放轻声音,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层浅浅阴影,“我只要留在听听的身边就好了。”
说罢,还扬起了一个懂事的笑容。
廷听:“……”
这么多话本看下去,好的是一点没学到啊,净学这些没用的。
“廷听你怎么想?”邹无忌可见不得池子霁这副矫情的模样,看向廷听,提出,“你若有意,结契典仪其实可以和继位大典一起办,只是分早晚罢了,正好白日忙碌,晚间可宴请旁人。”
继位大典通常在上午,不影响午后结契仪式,双喜临门不说,正巧也避免给其他门派发两次邀请函。
“我并无异议。”廷听答应下来,邹无忌便转身去找宗主准备商议此等大事了。
突然,一只手牵住了廷听的手。
廷听偏过头,就看到池子霁再无刚才的戏瘾,眼眸黢黑,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像是起不了波澜的死水,启唇问:“你真的愿意吗?”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并不执着于此。”池子霁说,“契约不过是一纸契书,哪怕系了二人命数,也并非不可撕毁之物。”
事实上,过去已有无数签下契书,当初说着海誓山盟,与子偕老的道侣甚至用不了百年千年,就撕破了脸皮,反目成仇。
契约从爱重之证到缠身之锁,不过一念之间。
人在两小无猜的年纪什么许诺都敢轻易抛出。
“我…不是不愿意。”廷听走上前,眼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我好像还有点没准备好。”
“我应该准备什么吗?或者是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池子霁看着廷听良久,突然抬起手,解开了环在廷听身上的金链,说道:“去见见你的朋友吧,你们许久不见,或许有些话想聊。”
廷听怔然地看着两人之间空荡荡的,竟有些出奇的不习惯:“那你呢?”
“我?”池子霁想了想,笑道,“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办,你不必在意我。”
“毕竟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和谁是必须要栓在一起的。”
廷听沉默了,池子霁也没有动,两人杵在风中,好似都在等对方先转身离开。
廷听蓦然抬起手,拉住了那条金链的末端,把池子霁往传送阵的方向扯去:“没约,就不去打扰旁人了。”
“今日天色不错,命令你当我练曲的旁听人。”
廷听拉着池子霁回到了观星楼的顶楼,她倚栏而坐,从纳戒中取出桃夭琴,调试了下琴弦,便开始试音。
清越的琴音从她指尖流出,带着温和而明媚的春意,化开空中的寒意,不知不觉引来了山林中的鸟雀落在栏杆边。
池子霁倚靠在木柱边,指尖不自觉放在膝上打着拍子,眼神稍有恍惚。
他记得这曲谱,是他带回给廷听的、碎珏仙君的残谱,廷听口中的述情之曲。
琴音似箭矢,缓缓地穿过他的身躯。
等到弦音连绵下去,池子霁才意识到这不仅是残谱,而是廷听自发填上的整曲,或许没有安全依照碎珏仙君的习惯,但同样很符合曲中意境。
夕阳如暮瀑,倾泻于山崖间,零零散散地落到楼阁的木地板上,如暖色的碎花。
池子霁看着廷听的指尖从琴上挪开,侧过身期待地看向他,眼中似有光点,喃喃道:“你弹得很好,非常好。”
廷听感觉池子霁的神色似有些不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不好的是我。”池子霁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若有所思,“只是忽然想到,若我未曾走上仙途,或许也只会是个想将你强抢回家,囚于楼阁的纨绔子弟吧。”
让廷听的手只为他而奏,笑容只因他而绽放,眼中只映出他的身影。
池子霁长叹一声。
廷听:“?”
就非得把人关一次是吗?
第79章 刺杀
“成亲?!”
“嘘——”
此刻清音城, 锦蕴酒楼的顶楼被层层结界包围着,半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冷静!”廷听一把捂住琼音的嘴,防止人声在耳边震开。
琼音睁大了眼, 面红耳赤地看着廷听,像是比廷听还激动,一把扯下她的手:“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廷听刚想简单说一下, 然后脑子突然充斥着各种各样难以言喻的内容, 好像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正常说出口的, 一时之间顿住了,犹豫半晌之后只能尴尬地吐出一句:“不重要。”
琼音睁大了眼。
反而让人更好奇了。
“我随礼已经准备好了。”莫言笑开口, 认真地说。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廷听一噎,手按着脸,长“唉”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齐修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压低了声音, 一副共谋之人的架势,兴致勃勃, “莫非是, 逃婚?”
琼音倒吸一口凉气。
听起来像是话本里逃婚逃到一半就被捆住抓回来强制爱的剧情。
好刺激, 想看。
“不是, 没有, 不要想。”廷听立刻甩出三句斩钉截铁的否认, 生怕她一身清白被污蔑, “我没有想逃婚啊, 你们不要造谣。”
廷听虽然不介意抓回去关不关紧闭的问题, 只是单纯不太敢让池子霁受什么刺激。
毕竟再怎么样之前也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现下可是真的过了明路, 且要举行仪式,那要逃婚不光是信誉问题,还涉及宗门颜面。
而且池子霁心魔还未消,廷听是真的怕他苍白着脸一边咳血一边自毁式发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听听是不是‘近乡情怯’了?”齐修笑着喝了口茶,感慨道,“可惜了,我当初搭讪就是为了能和听听搭上点裙带关系,可惜实在力有不逮,不然指不定还能作为娘家送嫁。”
齐修一直想让廷听成为姜家养女,只可惜过去可能还有机会,现在廷听即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宗主,别说是廷听,太华宫和其他三世家都不得答应。
“修士间哪有什么送嫁之说。”廷听摇头,手撑着下巴,又是一声叹息,“就是感觉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好像我昨天才刚入门,眨个眼,就要当宗主了。”
她今后要做什么呢?
修士本该修行,但廷听并不可能日日在家中打坐,在报完仇之后,廷听就好像突然被一抽而空,若不是池子霁打断了她,或许她会更早的陷入迷惘。
“说来,听听,你都马上要当宗主了!”琼音无比好奇地看着廷听,问出了心头一大疑问,“你知道灵宝在哪?它到底是什么吗?”
廷听愣了下,没有想到如今被询问的对象会是她,诚恳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池师兄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应该都没有传说中那般神乎其神。”
“毕竟‘实现愿望’这个范围太宽泛了,毕竟人与人不同,愿望有大有小。”齐修笑道,“若有人想要个道侣呢?难道灵宝还能大变活人?”
“这就要看这个人对道侣的要求了。”莫言笑冷不丁开口,用研究的心态提起,“强求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逻辑和感情的人类显然不行。”
“但只要求有思维不要求是纯粹的人类,就很好办。”
廷听问:“类似傀儡吗?”
“对。”
琼音震撼地看着莫言笑:“你们千机城的生意已经到了这种鬼斧神工的程度了吗?”
“还好,不是很难办,就是有点贵。”莫言笑点头,报了个价格,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肉痛的表情,“这东西不好做,你们如果想要,我可以给你们打…九折。”
这东西价格不低,打个九折其实就已经少了很多,再加上莫言笑本就视财如命,可以说是大出血。
“还好。”琼音掐指一算,惊喜地发现,“我可以定十个。”
莫言笑脸色一变:“你弄这么多干嘛?开后宫?”
“药堂能干的事多了去,一个帮我看账,一个帮我捣药,一个给我捶背,一个哄我开心……”琼音掰着指头数,“有感情的话还会拈酸吃醋,还是没感情好。”
实用主义者,认为有脑子和□□就行。
“你不强求美貌的话还能便宜点。”莫言笑试图委婉地表达工作傀儡和特殊用途傀儡不是同一种类型。
“不行,我要好看的多种多样的。”琼音斩钉截铁地说,还转头贴心地看向廷听,“我可以送你几个打发时间。”
廷听飞速拒绝:“不必。”
这种金贵玩意儿到了她家,要是被池子霁看到,只怕活不过当晚,她还要劳心劳力。
“大师兄连傀儡的醋都会吃啊?”琼音眉头一皱,遗憾地连连“啧”声,着实没看出来外表疏远又金贵的池子霁陷入爱情竟面目全非,摇了摇头,“这就是有家室的女人吗?”
廷听笑容麻木,不好说池子霁甚至吃她那本不存在的空气徒弟的醋。
感情这个东西,就是不讲道理。
正当他们吃茶谈天的时候,外面突然“轰隆”一响,紧随而至的便是人群的慌张声。
廷听眼神一变,撤下周围的结界,桃夭琴转瞬便出现在手边,指尖的琴音先一步冲出,身体“嗖”地跑到窗边翻身跃出,脚尖一点落到了酒楼屋檐上。
紧随其后从酒楼中出来的齐修布下结界,与莫言笑一同疏散酒楼下仓皇而逃的人们,琼音护住被波及而受伤的凡人,快速诊治。
或许也是知道修士隐藏在人群之中无异于掩耳盗铃,前来袭击的十人人结下阵,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宗门标记,唯独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紧紧盯着廷听。
“这是干什么?”廷听困惑地开口,“刺杀我?”
“废话少说,纳命来!”那些人互看一眼,亮出手中五花八门的法宝,和不要钱似的往廷听的方向掷来。
廷听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慌张的神色。
法宝流光溢彩,眼见就要朝廷听头上冲来,骤然散发出璀璨的光辉,眼见就要炸开。
廷听指尖一挑,清脆的一声响起,恰似枝头莺鸟啼鸣。
下一刹,数个法宝就停在了她面前,呈一道弧线,随着“咔哒咔哒”的声响,一碰即碎般化为了齑粉。
廷听不禁抱怨:“你们冲我便算了,炸来炸去还毁坏这么多百姓财物。”
刺客们怔愕住,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些法宝随风飘散,难以置信地看着廷听:“你不是出窍境?!”
“看来你们的消息还停滞在一个多月之前。” 廷听眨了眨眼,笑容善意,目光遗憾,说出的话却透着寒意,“我已至分神境。”
哪怕眼前十个或元婴或出窍的刺客筹备充分,配合默契,要想跨境打败廷听也艰难至极。
“若你们说出是谁派来的,我也不介意放你们一命。”廷听好奇地问道,指尖停在琴弦上,仿佛一触即发。
他们不说话,只是分散到廷听周围,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从四面八方袭来。
许是主谋为避锋芒,这十人里无一人是音修。
廷听任由灼热的匕尖袭向她,直到好几人都逼近到身边,才拨起一根弦。
她动作又轻又缓,琴音似老旧佛寺中古钟的嗡鸣。
须臾之间,若有沉重的青铜重鼎沉沉坠下,死死地砸在了刺客的脊椎骨上,原本围绕在廷听周身,只差短短一步就要成功的刺客狼狈地倒在地,浑身迸发出血雾,连地面都裂出了圆形的凹陷。
“真是辛苦你们爬到我旁边了。”
局势的改变不过转瞬,尚保持些距离的法修心中大骇,手中的符纸刚燃起,双手就被蓦然出现的一道银光划断,地上洒出一片血花。
随着凄厉的惨叫响彻街道,他们这才发现极细的琴弦在过快的速度下与铡刀无异。
“你们跑掉我会很麻烦的。”廷听缓缓抬起眼,扬起一个干净的笑容,“来,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半身都快被她压碎的人咳嗽着,无比艰难地开口:“是破军。”
“不可!”旁边一人艰难地伸出血手,想阻拦他泄出雇主。
廷听的笑容停滞了一瞬:“你说什么?”
“是池子霁想刺杀你。”距离廷听最近的刺客涕泗横流,好似后悔万分,见廷听面露迷惑,明显不信,开口,“他是喜爱你,可那点男女之情哪敌得过宗主之位?”
他说得煞有介事,好似亲眼目的,千真万确。
“成为宗主就能手握老祖灵宝之秘,他不过表面扮作对你情深义重,实则暗中与其他堂主携手,在架空你权利的同时雇佣外人刺杀你。”
“他承诺只要我们成功,就将灵宝一部分作为赏金赠予我等。是我们利欲熏心,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宗主放过我们!”
廷听:“……”
哦?是她那个无欲无求日常放空一朝陷入爱河就占有欲爆棚动辄吃醋不安还有自毁倾向的师兄吗。
“原是如此。”廷听抬起手贴住脸颊,若天真的失意少女,如画的眉眼中满是难过,“我待他一片真心,他竟如此对我!”
瘫倒在地的人刚松半口气,眼里满是觉得十几岁小姑娘真好骗的侥幸,哪怕成了少宗主也不成气候。
“我真是……太难过了。”廷听难过地哀叹。
下一刹,他的脖颈就突然和身子脱了节,死亡时眼里还带着不可置信。
廷听的指尖滑过眼眶下方,困惑而真挚地问:“那么,师兄亲眼目睹我突破分神境,他若想刺杀我,怎么会请你们来呢?”
“你们在骗我呢。”
第80章 奖励
“你们说, 听听想杀我?”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茫然,似乎听不懂眼前这数十个手下败将在说什么,霞光穿过婆娑树影落到他颊侧。
“我无意于宗主之位, 也不在意灵宝,她即将继任,何必杀我?”
“阁下糊涂啊!”浑身是伤的刺客垂危在地, 坚定不移, “世上哪有毫无保留的情爱?那女子不过以你为垫脚石, 拿到宗主之位就想卸磨杀驴了!”
“是么。”池子霁呢喃着抬起手,银白色的剑印如细长的绳索覆盖在了刺客们身上, 禁锢住他们的行动,扬起一个堪称恐怖的温和笑容,“多谢提醒。我会亲自和听听说,如果想杀我亲自来就好了,不必劳烦旁人。”
“在等到她回来之前, 我们先到执法堂去好好谈一谈吧?”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执法堂依然往来匆匆。
不少弟子看到池子霁先是问好, 看到他身后领着一行人时豁然开口提醒他:“少宗主也在执法堂, 您现在进去许是能碰见她。”
“这真是‘巧’。”池子霁眉眼舒展笑道, 也不耽搁, 径直走了进去。
他与执法堂相熟, 一抬手, 接引弟子就迅速接手这些刺客带去地下牢狱中审讯。
“师兄?”偌长的石阶下传来声音,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廷听提着裙摆快速从地下跑上来, 来到了池子霁面前。
“听听也被刺杀了?”池子霁牵住廷听的手,果不其然地问。
“他们想挑拨你我关系, 但他们只是收钱办事的打手,并不清楚幕后之人。”廷听解释,稍显苦恼。
廷听嫌审讯费时费力,就奏乐迷惑了这些人,但问题不在于他们坦不坦诚,而在于确实知之甚少。
这就很麻烦。
“虽无线索,但我确有猜测之人。”池子霁用清洁术拂去廷听裙摆上的牢狱气息,语气八九不离十。
“是你哪个的仇家?”邹无忌“咯噔咯噔”从下面冲上来,横叉在两人身侧,眉目凶狠。
“他们势弱,看起来并不想寄希望于能刺杀成功,而在于挑拨我们关系,恶心一把。”池子霁笑了笑,“我觉得大抵是浮光。”
“他?!”廷听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兴民镇事件其实才过几个月,她却有种过了好久的感觉,九悻已死,同为十恶的另一个秘宗长老浮光还藏匿于西域。
廷听问:“他是想为九悻报仇?”
池子霁睁大了眼,笑了起来:“无论是十恶之间,还是秘宗长老之间的关系或许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十恶之间关系好到会因为谁不幸身亡而大办宴席,彻夜喝酒庆祝,然后第二日各奔东西,在背后互骂对方愚不可及。”
事实上骂的会更简单粗暴一些,但池子霁不会这般说。
“既是解决不了之人,这些刺客我就择日丢三法司了。”邹无忌又急匆匆跑下去,关上了地牢的门。
池子霁牵着廷听往外走,离开执法堂。
深蓝色的夜幕缀满星光,在天际熠熠生辉。
“我刚入门的时候,有一回被带到执法堂,也是师兄把我带出来的。”廷听回忆起来,难免有些感慨。
“那日抓的是秘宗细作,可是把你吓到了?”池子霁侧过头问。
廷听脚步顿了顿,犹豫片刻,垂下眼:“之后我还做过噩梦。”
池子霁瞳孔一动,蹙起眉开始回忆起自己过去什么时候不小心吓过廷听,思索未果。
“我梦到你发现我是细作,把我关到水牢里锁起来虐待我。”廷听小声说。
池子霁抬起手臂,从一侧搂着廷听往旁边树林里的树干上靠,狐疑地问:“我那时有那么可怕吗?水牢?虐待?”
那是直接上私刑了。
“当时觉得你阴晴不定,武力又比我强那么多,动不动就一身血来找我,和鬼故事一样。”廷听埋怨着不知不觉开始倒苦水,“那个时候你又不喜欢我。”
“怎么不喜欢你了?”池子霁反驳,“不喜欢,你入门时拒绝了我,我还回头去找你?”
“那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廷听哼了声。
“如果早知道你是细作,我也不会把你丢牢里去的。”池子霁轻叹了声,像是相当通情达理般抚过廷听的脖颈,“握着你的把柄,把你锁在我洞府里便正正好。”
哪怕这个把柄其实在太华宫不算把柄,也不妨碍池子霁夸大其词,以此为要挟。
“听听会因为不想暴露身份而亲吻我吗?”池子霁抬起眼,抵着廷听,促狭地说。
廷听倒吸一口凉气,隐约听到树林外的脚步声,涨红了脸,压低声音:“这是外面!”
两人虽在树荫之下,但透过阴翳能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灯光,让廷听更为局促。
“外面又如何?”池子霁弯起眉眼,抱着廷听的手收紧,好似要把她压进体内,玩笑中隐约透着放纵,“听听现在不是我的阶下囚吗?”
他指尖一动,袖中落下的金链束缚住廷听的手腕。
廷听实在怕池子霁真折腾起来,只得抬起脖颈亲吻了下他的嘴唇,刚准备放下说一句“好了吧?”,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撬开了齿关,吮吻起来。
反正是廷听生怕什么,池子霁就非要顶着弄。
廷听往后靠就顶到树,动弹不得,唇齿间的暧昧不停,过近的距离让涎液的缠绕产生的水渍声都在耳畔放大数倍,对于听力本就过好的廷听而言是顶级折磨,好似在理智之弦上来回跳舞。
理智告诉廷听无论做什么,至少要回去。
在空气的争夺中,廷听感觉秋叶的寒风蹿入衣领,断断续续地开口:“至少,回,回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含糊的不像话,好似在欲望的边沿攀爬,艰难地想逃出这片危险的漩涡。
“只要回去,做什么都行!”廷听感觉到池子霁视若罔闻的态度,下了一剂重药。
池子霁顿了顿,正当廷听以为成功说服了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条黑布蒙在了她的眼前,惊得她一下抓住了池子霁的袖子。
“既如此,看不到就行了。”他笑道。
廷听浑身一僵,因为看不见所以感听觉愈发敏锐,下意识想去扶旁边的东西,却又被池子霁握住了手,让廷听只能倚在他身上。
“听听。”池子霁啄吻着怀中少女的耳廓,看着红晕从她脖颈爬到脸颊,如被擒住弱点,像觉得这般不符礼法,又逃不脱诱惑的学子。
廷听喘息着,感觉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往上一摸发现是一把冰冷的匕首,脑子一激灵,刚想放下,手腕就被池子霁扶住,往他身前挪。
“不愿意就往我身上捅。”池子霁搂抱着廷听,在她耳畔轻声,带着奇异的兴致。
廷听膝盖发软,头皮发麻,反手将匕首甩在地上,强硬地偏过头,耳根发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谁要奖励你啊?!”
这种冷兵捅池子霁,根本捅不死。
池子霁哼笑一声,扶着她的手,耳鬓厮磨起来。
隐约透着潮气的草叶不断地扫在身上,痒意不断,来回翻转之中模糊可见树冠上好奇的鸟雀,树叶疏漏间坠落的月光。
廷听感觉如醉热池,只能感觉到沉溺于中的快慰,一听到远处的人声就浑身紧绷,直至夜深,灯光全歇,再无人烟,才羞耻地捂住脸哼出声。
哪怕她知道两人周围早已布下结界,但心理上的难为情还是没有办法消失。
最后是池子霁把身上隐约湿漉漉的廷听抱着埋在胸口,才隐匿起身形飞回逐月峰。
洞府内仍是满室珠光。
盈盈星河落了满地,空气中透着熟悉的花草茶的香气,心魔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习以为常地又倒了两杯。
廷听想下来,却被池子霁轻轻一托,放到了镜前的座椅上。
廷听以为池子霁又有什么花招,恼羞成怒地抬起眼,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突然透过镜子看到了挂在后面的一件红色喜服,不由得一怔。
辉金落在裙上的细纹上折射出瑰丽的华光,分明是凤鸟纹,远看去竟像是一团团盛放的花。
“这是我闭关的时候做的。”池子霁将裙子拿下来,放到廷听的手边,笑道,“我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怎么细怎么做。”
那时池子霁就在期待,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廷听穿上火红的喜服,而他能牵住廷听的手。
“很好看,我很喜欢。”廷听捧起轻如蝶翼的裙子,上面遍布细密的暗纹,软如轻云,“除了画册里,我还没见过真的喜服长什么样呢。”
“穿上试试好不好?”池子霁眼眸一暗,召来心魔,联手帮着廷听将衣裙穿在她身上,为她梳发,插簪。
廷听向来穿着浅色系衣服,初次穿这般大红大艳,却分毫未被颜色压住,愈衬得眉眼精致。
池子霁一怔,暖光落在眼瞳中,映出眼前心上人的容貌,轻轻开口:“我时常会感觉到不真实。”
廷听困惑地看向他。
“或许我早已死在了国破家亡之时,所谓道法修仙,都不过是凡人死前的黄粱一梦。”池子霁托起廷听的指尖,贴在颊边,笑容清浅,“但哪怕我是假的,我也希望听听是真实的。”
他不会因为死亡和消逝而不甘,但廷听不同。
她热爱活着,享受生命,为一切自由付出努力,坚强而善良,她理应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少年俯身垂眸,亲吻在了廷听的发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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