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霍如深出现后, 谢青的哭声更大了些,似乎是想引人注意,而跪在她身边的谢章却显得有点畏缩。
眼见身边人有些不耐, 颜莳开口问了两人住在何处, 然后直接让护卫送他们兄妹离开。
好歹是出身世家,他们也知道脸面,没多做纠缠。
“殿下好心送他们离开, 可他们明天还会跪在这里。”
霍如深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已经让人送过一次了,该说的都说了, 奈何他们好像非要求一个谢家的免死金牌,简直痴心妄想。
颜莳没多想, “难不成他们还能一直跟着我们去渝州?”
显然,她低估了谢家兄妹的决心,在南巡队伍离开之时,他们也跟了上来。
去渝州的时候,换掉了水路, 颜莳朝外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倒是有些佩服谢家兄妹俩敢跟着。
前几日京城又递来了书信,信上说在他们离开这些日子朝堂没出多大事, 倒是京城内似乎多了些异族身影。
“余先生已经让人防范着了,说不定是来做生意的商人。”
说这话时, 霍如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北疆那边暂时还安稳……”
他话没说完, 颜莳却提及了另一件事,“陛下登基之后,北国似乎并未派使臣过来。”
当初父皇继位时, 北国可是派了使臣来贺。
“应该快了, 朕前不久接到过北疆的信件,那边说北国打算派遣使臣入京, 朕已经交代过余先生,让他留意着些。”他让颜莳先放心,“既然他们有派使臣入京的意思,在这期间就不会轻易动兵。”
在两人说话之际,外面传来了听月的声音。
“陛下,娘娘,谢姑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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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南巡队伍离开徽州时,谢章有些心慌,“要不咱们回江淮吧。”
谢青瞥了一眼胆怯无能的兄长反问道:“兄长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说起这些,谢青便想起被流放的谢均,简直坏了谢家百年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无能之辈,她何苦来徽州日日跪求觐见。
谢青险些将指尖掐出血,“我们自然要回去,陛下最后肯定会回江淮,我们跟在后面。”
“你疯了?”谢章不同意,“万一真惹了陛下不高兴,不光我们,谢家也要遭祸。”
“那你说能怎么办?”谢青缓了语气,“陛下不好见,贵妃娘娘看上去心软不少,也许能帮我们在陛下面前求情。”
想到当日贵妃让人给她披上的斗篷,谢青断定她应当比陛下好相处。
她让人安排车马时,听见谢章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要是谢家在后宫有人,咱们也不至于这样。”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谢青又狠掐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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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莳听见她又过来求见心里实在无奈,霍如深看着她提议道:“不如直接把人押回江淮算了。”
颜莳没答应,“到底是被诸多学子追捧的世家,不好真对他们做什么,传出去不好听。”
霍如深给她斟了杯茶,“为了朕的名声,那就劳烦殿下应付了。”
此刻天色渐暗,他们今晚宿在沿途的驿站歇息,霍如深陪着颜莳下了车驾,他还有别的事,刚下马车便抬步离开。
谢青垂头站在一旁,“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谢姑娘免礼,天色晚了姑娘还不去歇息,是有要事?”
不知谢青从哪听来的颜莳身子不好,她从怀着掏出一张药方捧上前道:“民女得知娘娘体弱,特意来献药。”
“谢家也专研医药,这方子是谢家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从未露于人前,还望娘娘笑纳。”
也许是因为容家名为献药实为献毒在先,颜莳对这些药方有些抵触。
颜莳没说话,但早已看穿她心思的听月在颜莳的示意下开口道:“皇城中自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娘娘的身子经太医调理已然大好,姑娘将药方收回吧,娘娘也不愿因自己就夺走谢家的秘方。”
因为谢青低着头,所以颜莳看不见她已然发沉的面色,她把谢家传承百年的秘方拿出来,贵妃不领情就算了,还拿一个奴才打发自己。
抓着药方的手暗暗发紧,谢青有些僵硬地道:“民女知晓了。”
她目送着颜莳走近驿站,心里却想起了不久前兄长说的一番话。
如果她能……谢家是不是就有希望保全了。
“咱们回去吧。”躲在远处的谢章看见颜莳离开才走到谢青面前,他扯了扯谢青的袖口又念叨着要回去,他实在受不了被如此怠慢了。
在他眼里,就算谢家旁支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在江淮的谢家,毕竟有百年世家的底蕴在。
这次谢青没反驳他,而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往后几日,这两兄妹总算安生了,不再往跟前凑,颜莳松了口气,便没再管两人,他们跟在南巡队伍里,只要不惹事便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日霍如深将一本奏折放到了颜莳面前。
不等颜莳问他便解释道:“渝州太守递来的认罪书。”
从徽州城离开后,霍如深就将要去渝州的消息透露出去,他想试探试探渝州的情况,没想到渝州太守直接把自己的罪状呈了上来。
颜莳翻开那本足足一指厚的奏折,这是觉得遮掩不下去,想提前认罪谋个生路?
她粗略地看了看,“上面这些,确无遗漏?”
“细查过后才能知晓。”
霍如深道:“如果他当真配合,朕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
~
“娘娘在散步?”
这几日一直待在马车上,趁着天气好,众人安营休整之时,颜莳想下来走走,霍如深跟陈远有事商议便没陪在她身边。
谁知才刚走没几步,颜莳就撞见了谢青,多日不见,她都快忘了这两兄妹。
颜莳轻“嗯”了一声,“谢姑娘近来可好?”
本是一句最平常的话语,可谢青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嘲讽,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道:“民女一切都好,娘娘若不嫌民女吵闹,可否让民女陪着娘娘走走?”
颜莳应允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散步而已。
他们离开京城有些时日了,越往南走天气越暖,但霍如深总觉得她被冷风一吹便会染上风寒,去哪都让她披着斗篷,车驾内的暖炉也没断过。
“陛下一定很喜欢娘娘。”谢青忽然没由来地说道。
这几日看下来,她就没见两人分开过。
颜莳没接话,只是站在了离队伍不远的河边,看着河面上残留的碎冰。
这条河很浅,说是溪流都不为过,能踏着上面的碎石走到对面。
谢青说完方才的话就没再开口,她想找些话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株药材,想起被颜莳推拒的药方,谢青咬了咬牙,她踏着湿滑的卵石走到对面,她想让颜莳知道自己真的会医术,谢家的药方也不是说出来唬人的。
可当她挖完药材再转身时,原本站在对面的颜莳已经没了身影。
谢青直接摔了手中的药材,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哪怕谢青心里知道,这是她自找的。
而就在她也准备回去时,一直跟在颜莳身边的听月拿着手炉跑了过来,她问谢青:“谢姑娘可有见到贵妃娘娘?”
谢青本想直说,但想起被她抛到一旁的药材,和这些日受到的怠慢,她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冷漠地答道:“我没看见。”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说不定贵妃是嫌冷回车驾上了,周边那么多护卫守着,还能被掳走不成。
可她没注意到,听月就是刚从车驾那边拿了手炉过来,因为找不到颜莳的身影,听月只能心急如焚地去寻霍如深。
站在一边的陈远道:“娘娘说不定去了别处,你再找找。”
“奴婢把周边都找过了也没看见娘娘,这周边有山林,奴婢是担心……”听月越说越急,她不过是去给娘娘拿了个手炉,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霍如深觉得不对劲,他让陈远带人去寻,又跟着听月来到颜莳最后所待的地方。
除了缓缓流过的河水,周边甚至没用一丝异动,这里距离队伍有些距离,但并不远,一般贼人也不敢在这周边乱来,而且若真出了事,颜莳随意喊一声便能引来护卫。
忽然,霍如深注意到河边一颗像是被朱砂涂过的石头,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是她让你去拿的手炉?”
听月如实回道:“是娘娘说自己手冷,让奴婢去拿手炉,可奴婢刚回来,娘娘就不见了。”
霍如深伸手示意听月将手炉拿来,他翻开外面包裹的套子,果真找到了些东西,是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勿寻,三日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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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不惊扰旁人的前提下悄声离开,肯定离不开颜莳的配合。
自从她出现在宁康身边后,颜莳总觉得有人想要见她,她大致能猜到这些人的身份,所以才没告诉霍如深,至于今日之事,是因为她也想见见那些人,这才找到了他们留下的暗号,并给霍如深留了口信,但凡他肯动动脑子便能找到。
她被带走的地方距离渝州城不远,甚至不到半日的路程,这也是她为何要选在今日的原因,等到了渝州城,她想出去就难了。
霍如深咬着牙让陈远收了找寻的护卫时,颜莳正坐在渝州城内的一座院落内。
系在她眼上的黑布条被解开,颜莳眨了眨眼,适应了周边的光亮,她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一众人,果然同她想得一样。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第 72 章
是被宁康认出来了吧, 颜莳想着她当初照顾自己的时候可能发现了端倪。
“起来吧,是皇姐告诉你们的?”
为首的人跟她解释起来,他们一直都在京城, 本是先祖皇帝在位时就代代相传的人, 和京城里的暗线不同,不到国破之日,哪怕皇帝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算是留给颜氏后人最后的保命符, 当不了多大用,但起码能让后人活下去。
皇城被破那日, 他们正准备行动,宫内就传出了太子殿下身亡的消息, 这才来了徽州,来寻嫡公主。
颜莳听完后陷入了沉默,父皇去得突然,只给她留下了兵符,她隐约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奴才是听宁康公主说起,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他们的任务只是为了让颜氏后人活下去, 剩下的便不归他们管了,哪怕他们当时听闻这个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 还怀疑是不是宁康公主遭受的事对她打击太大, 这才认错了人。
直到颜莳认出了他们设下的暗号,配合他们离开,他们这才敢相信昔日的太子殿下, 竟然是女儿身。
“宁康公主说殿下有权利知晓奴才的存在, 她也想知道殿下是否想要离开皇城,如若殿下想离开, 奴才就派上用场了。”
他们别的本事没有,藏个人的能耐还是有的,倘若殿下想离开,新帝就算是将这天下翻过来找,也寻不到踪迹。
颜莳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道:“先祖可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足够几位殿下受用一生的金银。”他说到此,将一张发黄的纸递给颜莳,“这是先祖圣上留下的。”
颜莳不敢用力,她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将纸张翻烂,上面的字迹和永和宫牌匾上的字迹一样,确是先祖所写。
纸上没说什么好话,无非是不孝子孙,昏庸无能,丢了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后半段则是一番宽慰,“然朝代更替乃必然规律,切不可过分执着,朕未暗中布下一兵一卒,只愿颜氏血脉得以相传,如此便好。”
颜莳看完这些,暗道先祖确实考虑长远,几百年之后的事都能安排,不过这些之于她而言并没多大用处。
她给霍如深留下的字条上写着“三日后回”便没想着骗他,她只是想看看颜氏最后留下了什么。
“孤是自愿留在皇城的。”
霍如深说的对,她确实放不下朝堂,待在霍如深身边,她还能知道朝中的事。
不过她依旧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能从皇城带人离开吗?”
颜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奴才们别的本事不敢说,哪怕殿下身在皇城,奴才也有本事带殿下出来。”
说罢,他将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交给颜莳,“殿下哪日想离开,就把这木牌放到临月台上,奴才得到消息就会派人接殿下离开。”
居然是临月台,那里很少有人去,他们把人安排在那倒也合理。
颜莳收下了木牌,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她也预料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哪天她厌恶了待在皇城的日子,她也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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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队伍抵达渝州城时,渝州太守脱下官帽,跪地相迎,一副认罪的样子,可霍如深此刻并没有理会他的心思。
他不停地摩挲着腰间系挂的玉珏,心里全是不知去了何处的颜莳,是他大意了,他没料到不过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那张字条上让他无需寻找,三日后她就回来,但霍如深不敢赌,万一颜莳临时改了主意,三日后也依旧不回,又或者她永远都不想回来了,毕竟她对自己并无多深的感情。
一想到这个念头,霍如深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阴鸷的念头,他手里还有永安公主,颜莳不会抛下她这个妹妹不顾,再不济还有容家,她的母妃,还有徽州城的宁康公主……
他不信这些还威胁不到她回来。
霍如深心里想着别的事,将渝州太守宋顾完全忽略,他没听见陛下让他起身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骤然看见霍如深阴沉的面色。
心里止不住的乱跳,他感觉自己怕是小命不保,可为何谢均都能保全性命,他老实配合却还是性命堪忧?
陈远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顾,低声让他起来,陛下还未定罪,此人便还是渝州太守,陛下眼见着都走远了,总不好一直让人跪着。
而且他可是清楚的,陛下心情不好可不是因为宋顾,而是不知去了何处的贵妃娘娘。
就连陈远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边那么多护卫,娘娘是怎么被人带走的?
好在现在陛下在纠结要不要接着寻找娘娘的下落,没空深究他的罪过。
看陛下的反应,娘娘似乎是自愿跟着人离开的,这让他想插嘴说话都不敢,万一说到什么不该说的,他恐怕也要小命不保。
宋顾缓缓起身,他轻声问道:“不是说贵妃娘娘同陛下一并来了吗?臣下怎么没见到娘娘?”
陈远轻咳了一声道:“娘娘路上受了寒,不能见风。”
陛下说了娘娘不见的事绝不能传出去,他只能寻个理由打发宋顾。
霍如深改骑了马,原本的车驾内只剩下担心颜莳的听月,她不知道颜莳去了何处,有些懊恼自己没照顾好颜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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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娘娘那边需要臣派人去找吗?”陈远问道。
霍如深手心里被印上了玉珏的形状,他指尖勾着颜莳编好的络子,面上满是阴郁。
“不用。”霍如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两个字,既然她不想自己去找,那他就给颜莳三日时间,三日后她若没回来,自己再动手不迟。
颜莳失踪的地方距离渝州城不远,霍如深断定颜莳就在城内。
“把城门口的守卫换下来,别让人发现。”
陈远瞬间明白了霍如深的意思,他道:“臣这就去办。”
傍晚,一直担心自己要小命不保的宋顾终于等来了霍如深的召见,但他明显感觉陛下心情不是很好,他早听人说新帝不好相与,眼下见着了不住地打哆嗦。
“罪……罪臣见过陛下。”
他低着头,忍受着面前越加发冷的目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被拉到门外就地处决。
此刻的颜莳换了身衣服,她拒绝了手下人送来的男装,因为这些时日的调理,她身形与以前不同,男装不太适合她,只换了身轻便的衣裙。
这日夜里,她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圆月,三日功夫不长也不短,但足够她透透气的,就是不知霍如深有没有到处派人寻她,不然她要出去难免会被发现。
许是看穿她心里的顾虑,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道:“殿下安心,新帝并未派人找寻殿下的下落,倒是今日夜间发落了城内太守,抄家落狱,流放千里。”
颜莳看了眼身旁瘦高的男子问道:“还未问你唤什么名字?”
“奴才姓南,单名一个离字,殿下唤奴才南离便好。”
“哪个离?”
南离头低的更深了些,“分离的离。”
颜莳点头,示意她知晓了,“从先祖下命令起,你们已经传了几代了?”
南离答道:“奴才是第五代了,本以为殿下永远用不到奴才。”
“三日后孤便离开,你们先待在渝州城内,等新帝离开后,再回徽州。”
她怕等自己回去,霍如深会动手查她这几日身在何处,万一这些人落到霍如深手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保全他们。
“奴才知晓。”南离领了命令,在他们这群被颜氏打上烙印的人眼里,颜莳依旧是太子,哪怕她此刻换回了女装,所以他有些不解,“殿下为何要留在皇城?”
颜氏倒了,单凭颜莳一人,复国的难度可想而知,而且他也并未感觉到殿下说起新帝时有什么恨意,若不是恨,难不成是……
“殿下是喜欢新帝,才会留在皇城吗?”
颜莳闻言,鲜少的轻笑一声,喜欢吗?她觉得这个形容不对,可她也寻不到有什么恰当的描述来形容她对霍如深的态度。
所以她没回答南离的问题,而是问他,“这院子是你们临时置办的?”
南离点头,前两日在一人手里买下的。
颜莳闻言顿觉不妙,她起身道:“现在就走,换个地方。”
南离也似明白过来,瞬间压下了心里的疑问,他们本打算今日不管颜莳跟不跟他们走都离开渝州城的。
没想到殿下没想立刻回去,想在渝州城待几日,因此便留下了这座院落,一时松懈了。
~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之际,院门被从外面踹开,霍如深迫不及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个时辰都没忍完,既然不大范围搜寻,他私下找便是。
“陛下,臣已经打探过来,城内最近就这一处院落被人买下了,宅院的主人说是外地人购置的。”陈远信心满满地道。
可他高兴早了,这屋里屋外根本没一点人气,就连屋内的座椅板凳上都散落着灰尘,像是根本没人来过的样子。
他走到院外,随意寻了位路人,那人只道这院子已经许久都未有人住了,近日也没见到人。
就在陈远怀疑他们是不是想错的时候,霍如深突然抬步走到院内的躺椅边,不似屋内的那些,这躺椅倒是干净地一尘不染。
他将手搭在椅背上,发白的指尖扣在上面,恍惚间,霍如深似乎闻到了颜莳身上的梅香以及淡淡的草药气息。
不远处的酒楼里,颜莳看着院内的人离开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第 73 章
忙活一晚, 结果人没找到,陈远跟在自家主子后面都不敢说话,莫不是娘娘现在已经不在渝州了?
“陛下, 实在不行, 臣命人四处搜寻一番?”
霍如深没同意,这院落遮掩地再干净也藏不住曾经有人待过的痕迹。
他站在院门外,说不定此刻颜莳正不知藏在何处看着自己。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在江淮互相牵制的时候, 霍如深看了眼身后的陈远道:“最近城内可有什么盛会?”
陈远想了想道:“最近没什么节日,应当是没有的。”
“没有就让他们办一个。”霍如深说完, 便有一个行人提着盏已经燃尽的灯走了过来。
他看着那盏灯道:“就办次灯会,越快越好。”
既然他找不到人, 那把人引出来好了,索性他看眼前的情况,颜莳并不是想要离开,或许只是这段时间不想看见他。
这个念头并没有让霍如深好受多少,他一日见不到人心里便一日不得安生。
哪怕顶着让人畏惧的气氛, 陈远还是没忘提醒道:“陛下,行宫那边今日还有当地官员要见, 关于渝州太守剩下的事还没处理完。”
陈远庆幸陛下不是个昏庸的,没因为贵妃娘娘把所有事情都推了。
~
南离跟在颜莳身后,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他有些不明白,“殿下若是不想被发现,不应该走得远远的吗?为何还要在这看着?”
况且这窗边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颜莳拿了块桌上的茶点道:“倒也不是不想回去, 只是现在回去太快了些。”
她被关久了, 想过两天自在的日子,但若是霍如深真找到她了, 那就另说。
渝州城内民风开放,街上随处可见出来游逛的姑娘,比之京城宽松不少,甚至无需戴上帏帽。
颜莳清闲地走在街道上,这次她无需为江淮水患担心,无需烦心颜氏的今后,也没人在一旁禁锢着她。
只是她从头走到尾,却发现她与身旁的热闹还是格格不入,就好像那些热闹是所有人的,却唯独不是她的。
黄昏落日时,她听见身边有人在议论明晚城内似乎要办灯会,渝州城还从未在这种时候办过灯会。
据说是为了南巡到此处的新帝办的,因为年前他下令减免了地方赋税,又惩治了一众贪官,是个明君,所以渝州周边官员卯着劲想歌颂一番新帝的功绩。
听闻当日新帝会出现,还会有诸多学子献诗,如此机会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有人说这会是渝州近年最大的盛事。
颜莳听见后只是淡然一笑,不过一天的时间,再盛大也难免会让人觉得仓促。
不过待她那日看到街中的盛况时,还是稍有些吃惊,她从未想到小小一个渝州城会短时间内聚集那么多的人。
看着眼前人挤人的闹市,颜莳忽然觉得她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比较好。
可她刚想离开,余光就瞥见了跟在霍如深身边的护卫,应该是为了今日的事而在周边巡逻。
为了以防万一,颜莳告诉身旁的南离道:“你离我远些,倘若我离开,你也能不被发现。”
周边人员杂乱,南离担心颜莳会遇见贼人,但殿下说的话不假,他稍往后退了几步,装成了普通行人,只是仍然和颜莳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看到颜莳走到一个贩卖面具的摊贩处,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具戴上,这些面具本就是渝州城内的特色玩意,整条街上带着面具的人不在少数,是以颜莳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她寻了个角落看着面前各色各样的灯笼,与她在京城见到的不同,灯笼不同,景也不同。
“姑娘可有看上的灯笼,只要解了上面挂着的灯谜,就能把灯笼带走。”
也许是因为颜莳即便混于人群内也与常人不同的气质,哪怕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依旧有人搭话。
颜莳透过面具的孔隙侧头看过去,是位儒生打扮的读书人,想必也是冲着“献诗”而来的。
“姑娘不如告诉小生看上了哪盏灯笼,小生解了灯谜为姑娘赢来。”
颜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过来,下一刻便有人攥住了她的手。
“夫人可真让为夫好找。”
虽不明白霍如深是怎么找到她的,但他的一句话让方才和颜莳搭话的儒生瞬间面露歉意。
“小生唐突了,夫人勿要见怪。”
说完便脚步不停地往别处走,接连撞了好几个人。
“夫人还没看够?”
见颜莳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没有反应,霍如深在她耳边阴恻恻地问道。
仿佛颜莳说一个“是”字,他便把方才的儒生抓回来,他不对颜莳做什么,还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儒生?
而颜莳回神后,只想把手给抽出来,奈何霍如深攥得死紧,手腕磨红了一圈她也抽不出来。
面具下的颜莳有些不耐,“谁是你夫人?”
除了那旨诏书,她可不记得两人成过婚。
霍如深闻言却激动起来,他攥着颜莳的动作又收紧了几分,“等回京后,朕就封后,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大婚?”
颜莳觉得他似乎会错意了,可霍如深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拉着颜莳就要离开。
他并未取下颜莳面上的面具,反倒觉得她戴着挺好的,这样别人便看不到面具下的颜莳是何模样。
一直守在一边的南离见状跟了两步,但想起颜莳吩咐的话,他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两人离开,但愿殿下选的路不是错的。
颜莳不知道她走后,方才摊铺上所有的灯笼都被人摘了下来送到了行宫。
霍如深找到人后并未带着颜莳回行宫,而是去了城内最大的酒楼,这场灯会是他让办的,所有噱头也是他承诺的,包括众人所传的献诗,不然这场灯会根本引不来颜莳。
所谓的献诗,便是将众多学子的诗都汇集于一处,让他过目,哪怕知道一首诗而已,当不了大用,不如在今年恩科上下功夫,但依旧有不少学子盼望着自己所献的诗能被新帝看上。
若是能被陛下记住名字,来日恩科再榜上有名,对此也是一份机遇,于是他们甚至不惜花钱买通酒楼的下人,想把自己的诗词放在最上面。
听月看着被霍如深带回来的颜莳愣了片刻,随后熟悉的身形让她瞬间反应过来面前人是两日不见的颜莳。
她瞬间高兴起来,陛下把娘娘找回来了,但她有些不解地看着颜莳戴的面具道:“娘娘,奴婢帮您把面具收下去吧。”
颜莳动了动被霍如深紧攥着的手示意他宋来,自己要解面具。
而霍如深却抬手帮她把面具摘了下来,就是不肯松手,面具之下是熟悉的面庞,是让他这两日抓心挠肺的面容,他怕了,怕自己再松开,颜莳又会突然消失不见。
面具被霍如深抛给了听月,让她将准备好的衣服拿来。
颜莳没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何不好,但霍如深非要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布料不好,殿下穿着不舒服。”
颜莳想说,她除了手腕有点疼之外,其他地方都很舒服。
见他坚持,颜莳只好答应,被一直握着的手终于被松开,可当她去房间换衣服时才发觉霍如深一直跟在她身后,就站在屏风外面等着她换。
“就在这间屋里,陛下还怕我会跑了不成?”
霍如深一脸正色道:“说不准,殿下的本事大着呢。”
颜莳无法,赶也赶不走,总不能跟他一直僵持在这,她走到了屏风另一侧,缓缓解开了衣带。
她身上没带别的东西,唯有南离交给她的小木牌,她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只能借着换衣服的空挡,把木牌藏在衣袖里,但愿不会被霍如深发现。
等颜莳藏好东西后,她发现霍如深不再跟着她了,她一直走到门外也没见人跟上,顿时松了口气。
而屋内的霍如深正一脸阴沉地看向被颜莳换下来的衣物,他吩咐正在收拾衣物的听月道:“把它烧了。”
听月有一瞬间没明白霍如深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娘娘是在哪换的衣服,但这衣服好好的,烧了怪可惜的。
颜莳走到门外,正好撞见来找霍如深的陈远,陈远猛然一见她,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故人,随后他立刻垂下头道:“娘娘可曾见到陛下?”
他老是把娘娘看成颜太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不过他们表兄妹之间也太过相似了些。
“何事?”
两人说话间,霍如深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陛下,已经有学子的诗被送了上来,诸位大人请您过去看看。”
在渝州,这是颜莳第一次露面,霍如深让她坐到了珠帘后面听着,他则站在了酒楼的高台上,身边围着一众官员。
由于酒楼旁边都被护卫围了起来,城内百姓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眺望高台之上的圣上,这辈子算是有了次得见天颜的机会。
由于隔得远,除非眼力优于常人不然很难看清处台上人的面貌,但高台之上的人所穿衣物还是能略窥一二的。
站在人堆里的儒生望着高台上的圣上,他总觉得圣上这身衣物他似乎见过,细想之后忽然发现,这不就是方才寻自己夫人的公子吗?
那他今晚搭话的人……莫不是贵妃娘娘?
儒生后背一阵发寒,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冷汗,总觉得这脑袋险些不保。
高台之上,颜莳拿着手炉望着下面人头攒动的百姓,这里面应该有很多都不是渝州城内的百姓吧。
她正想跟霍如深说一声,让他派人把下面的百姓隔开,小心出事。
下一刻就察觉到霍如深已然站在了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还未开口,便听见他道:“殿下是在寻那儒生?”
第 74 章
颜莳第一次想用“无理取闹”这个词来形容霍如深, 她自然知道霍如深口中的儒生是谁,但酒楼外那么多儒生打扮的学子,她连人脸都看不清。
颜莳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是想让陛下派些人把酒楼外的百姓分开点, 人挤人容易出事。”
陈远站在一旁听见后看了眼霍如深的面色,见他没反对就立刻派人下去办。
珠帘外,不断有人高声将那些诗词唱和出来, 却不见珠帘内的人说一句喜欢。
颜莳点了点霍如深放到桌上的手,示意他好歹挑一个, 不然搞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却一个都看不上, 难免让人刻薄挑剔。
外面那些诗词在霍如深看来,一是觉得大多是些言辞华丽溜须拍马之作,二是他担心自己随手一点,点到那个让人糟心的儒生。
眼看着外面快要结束了,霍如深这才向陈远抬了抬手, 方才那首比之其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陈远接到暗示后叫停了外面的唱和,重赏了方才那首诗的作者, 不过并未将人带到霍如深面前。
等那儒生来领赏赐时,霍如深早已带着颜莳回了行宫。
“这位便是李维?”
陈远拿着手中重新翻抄的诗词看向来人问道。
李维连连点头, “是, 正是小生。”
陈远笑着将赏赐递给他,是一旨手谕,拿着它可以去京城得见余若一面, 作为此次恩科的主考官, 这份赏赐对于当世学子来说可谓珍宝。
但陈远却觉得这手谕倒不如金银来的实在,陛下明知道余先生不可能徇私, 哪怕眼前人拿着陛下的手谕见了余先生,日日忙于政务的余先生应该也只会跟他讲些再宽泛不过的东西,没点悟性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李维却将得到的手谕小心藏好,这东西给他再多的金银他都不换。
“这位大人,小生还用拜见陛下吗?”
陈远道:“不用,你直接离开便可。”
本以为此人会失落没有得见天颜的机会,但他看李维离开的表情并无失落,反倒是庆幸。
如果霍如深此刻还在这里,他就会认出来,被他亲自选中的李维便是让他咬牙切齿的那个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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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颜莳想沐浴梳洗一番,她离开这几日因为住处不方便沐浴,就当她往浴池走时,她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仍旧甩不掉。
“陛下要实在不放心就在外面等着。”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跟着进去。
霍如深也没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闻言便站在了外面,行宫处处都有护卫,霍如深倒是不担心。
沐浴时,听月没问颜莳这些日都去了何处,而是跟她说起这几日在行宫发生的事。
“陛下这些日都宿在行宫里,每日召见那些大人。”
听月说到此处轻声在颜莳耳边道:“娘娘,昨日还有人想向陛下献人,不过人还没进行宫就被陈大人拦下了,事后陈大人将这事禀报给陛下,陛下直接降了那人的官。”
这件事并未引起什么事端,听月也只是讲来让颜莳听听,“娘娘,陛下说要把娘娘在酒楼换下的衣物烧了,奴婢还没烧。”
她看向颜莳,等着她吩咐。
“一件衣服而已,他让你烧你就烧了。”
说话间她将手里的木牌交给听月,方才霍如深一直盯着她,她要放样东西都难,只能先把东西给听月。
“把它收好,放到行囊里,别被他看见了。”
听月闻言直接将木牌塞进袖子里,她都没细看,但娘娘让她办的事她一定要办好。
颜莳本以为霍如深顶多再她身边缠几日,可当他面见地方官员也非要带上她时,颜莳才觉得不对劲。
她委婉地提醒霍如深需不需要文太医过来给他看看,可霍如深却抓着颜莳的手一脸阴沉地道:“朕是生病了,但无需文太医来,只要殿下跟在朕身边朕就能安好。”
于是颜莳被迫被按在屏风后的茶室里,听着屏风外众人的对话。
面对这种状况,来觐见的官员没有一个敢多嘴后宫不得干政的,这是京中那些大官才该担心的事,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可不敢多言。
不过自他们离开后,渝州城内倒是多了一则陛下格外喜爱贵妃,甚至到了时时刻刻都离不开的地步。
只是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了。
这日颜莳在行宫见到了老熟人,更准确点说是听见了熟人的声音,屏风外是从京城连夜赶来,刚到渝州城就被霍如深叫来的容凛。
余若这次的书信便由容凛带来,“首辅大人说让陛下一切安心,陛下交待的事都已安排妥当。”
容凛将余若给他送行时说的话尽数告知。
他也是那时才知陛下召他来督办清河一带的河工,可为何一开始没带上他,非要他在半路过去?
接连赶了几日的路,容凛觉得自己都快不清醒了,给他一张床他立刻就能睡着。
好在霍如深没多问什么,让陈远先带他去歇息。
“要走了?”
颜莳觉得他们好像没在渝州待几日。
“后日离开。”渝州的事比徽州好办不少,无需他多费心,算上在徽州抄检出的银两,这些足够北疆两年的军需了,至此他近日不用再为银两闹心。
去清河是为了顺道督办那边的河工,其实他大可以全交给容凛,谅他也不敢胡来,不过颜莳肯定不会同意他如此。
“清河那边更暖和些,督办河工一事朕交给了容凛,咱们在清河待几日就能直接去江淮,两处地方挨得近,就算清河出了事,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就能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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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把人安置在行宫一角,和他的住处不远,还格外叮嘱道:“容大人可别在行宫随意走动,要是不小心撞见了贵妃娘娘,陛下该不高兴了。”
可转念一想,容凛似乎和贵妃娘娘有亲,同样都是容家人,他看了眼已经快闭上眼的容凛给他让了路。
算了,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
容凛走到床边,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栽倒在床上睡死过去,房门都是陈远代为关的。
陈远看他困成那样,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想着今日无事,他不如也回去歇着。
只是刚走两步,就有人来报,“大人,谢家那兄妹俩又来了。”
陈远闻言顿时头疼起来,同时江淮人,他也不想把话说得难听,但这两人是真的不知好歹,他都替这两人遮掩几次了,话里话外都让他们赶紧回去,陛下是不可能见他们的。
“你去告诉他们,要是真想死就继续在外面守着。”
他仁至义尽了。
行宫外,谢章听闻这话身上打了个哆嗦,看来他们是真不能在这待了。
“回去吧。”
谢青也终于答应了他的话,愿意回去了。
“兄长那日怎会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谢青答应回去,但她还是不甘心,欲将罪过推给同行的谢章,那日献诗谢章也干了,甚至花钱收买了酒楼里的下人,可奈何陛下看不上他的诗。
好在当日没将众多作诗者的名字一一读出,不然谢家就丢大人了,精心培养的嫡出公子,却被一个无名儒生比了下去。
谢章自知没脸,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要离开时,行宫内有人出来了。
颜莳趁着霍如深休息,带着听月出来走走,当然是告知过霍如深的。
他想跟来,但文良正给他针灸,说是他这些日精神太过紧绷,上次诊出的脉象越发严重,必须辅以针灸。
文良给霍如深施了针,让他一个时辰之内都动弹不得,颜莳这才趁机开口,霍如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吩咐陈远跟着,若是有误他那脑袋就不用要了。
陈远接了吩咐后打起精神跟上去,谁知刚到行宫门口就看见了还未离开的谢家兄妹,他面色冷了几分,万一娘娘在陛下面前提起,他就是失职。
颜莳也没想到这两人还没离开,真是执着,不过她出来一趟不容易,便没在意那两人,真是寥寥看了一眼便抬步要离开。
“娘娘!”谢青唤了她一声,颜莳这才侧头看去,耐着性子听她想说什么。
“先前娘娘忽然失了踪迹,民女担心得夜不能寐,现在看娘娘安好,民女也放心了。”
谢青表情迫切,像是真担心颜莳一般,颜莳冲她轻点了下头,依旧没多说其它。
看着颜莳离开的背影,再想到这段时间在渝州城内流传甚广的传言,她真的没忍住,她真的嫉妒,大差不差的出身,凭什么颜莳能要什么有什么,而她却只能每日都来行宫让人不受待见。
只因为他们谢家未入仕吗?
谢青看向一旁的兄长道:“兄长也试试今年的恩科吧。”
谢章猛地一听她这话险些没反应过来,他知自己妹妹好强,可他刚被一无名儒生压过,实在没信心今年恩科,万一名落孙山,谢家可就真成笑话了。
看了眼谢章窝囊的样子,谢青暗骂了一声无用,倘若她也能走到科举场上,又何必将所有期望都放在谢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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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文良给霍如深起针前,颜莳回来了,她没走远,真的只是散步,还顺道让听月买了些渝州城内的点心。
她刚坐下,文良便将霍如深身上的银针都收了起来,“陛下一定要宽心,心思过重容易染病。”
这句话他已经讲过多遍了,奈何霍如深每次都是当面应下,却从来不照做。
像这种不遵医嘱的病患,但凡换个人,文良都要骂几声。
这次霍如深连应他两声都不做了,目光一直盯着颜莳,连眨眼的功夫都没。
文良叹了口气离开,看来还是要用药。
颜莳让听月把文良送出去,屋内便只剩下她跟霍如深。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到霍如深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下一刻,她放在桌上的手被按住,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压下来的气息以及唇边的阵阵刺痛。
第 75 章
这根本不是亲吻, 甚至可以说是撕咬,颜莳再次感受到了血腥味,不过被咬破舌尖的人不是她, 而是霍如深。
颜莳抬不起手, 只能被迫接受霍如深带给她的气息,不知为何,她心里不再是慌乱, 而是在微微发颤,她荒唐的觉得自己已经格外熟悉面前人的气息了。
在颜莳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 霍如深总算松开了她。
也许是这次颜莳没太过抗拒他,霍如深心情好了不少, 但他忘记明明是他抓住了颜莳想要推拒的手。
“殿下出去干了什么?”
颜莳抬手碰了碰有些发肿的唇瓣,看在霍如深目前“有病”的份上,她忍了这次,面色依旧地看向放在桌上的点心。
霍如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伸手拆开了外面包裹的油纸, 还带着热气的绿豆糕就出现在他眼前,看得出她刚让人买完糕点就回来了。
颜莳收回视线, 而下一瞬,霍如深便拿着桌上温热的绿豆糕送到颜莳嘴边。
这算什么?拿着她买的东西来讨好她?
颜莳垂眼看着被送到嘴边的绿豆糕, 不欲与他纠缠, 微张开了嘴。
可霍如深却得寸进尺,在颜莳咬下半块点心之后,他松开了手低头去咬另外半块, 修长的指节锢在她腰间。
甜糯的点心被颜莳直接咽了下去, 霍如深碾在她唇上的力度不小,如同被扼住了呼吸般, 她面颊染上了淡淡的薄红。
就在颜莳快要思考无能之时,她察觉到霍如深放在她腰间的手轻勾住了她的衣带。
这下颜莳清醒了不少,她反手掐住了霍如深的手指,想让他冷静些。
恰在这时,一声东西摔落的动静惊动了两人,霍如深侧头看去,是不小心摔落手中东西的听月。
听月对上霍如深的目光,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离死亡不远了,她真的是见到了方才的场景后手抖才会如此。
好在有颜莳唤了她一声,“过来,我要去休息。”
听月立刻收拾好散落到地上的物件走过去。
只是娘娘休息不是在这屋里吗?她扶着颜莳不敢出声,跟着娘娘去了旁边的屋子。
颜莳没管身后霍如深的视线,起码今晚,她不想跟这人待在一间屋子里。
“去把文太医请来。”
“可是娘娘身子有恙?”听月着急地问道。
颜莳摇头,“我想问他些事。”
听月出去时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霍如深,她有些哆嗦地行礼问安。
“她让你去干什么?”
“娘娘让奴婢去请文太医,说是要问些事。”听月不敢隐瞒。
霍如深摆了摆手,示意她去,至于颜莳要问什么,他应该能猜到。
微微发疼的舌尖让他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他心情不错地站在房门外,同样等着文良过来。
文良正琢磨要如何给霍如深开药,他刚定下几位药材,就被唤来了颜莳这里。
文良看向站在外面的霍如深道:“陛下不进去?”
“她不想朕进去。”霍如深背手站在原地,落到文良眼里颇带着些落寞。
他提着药箱走进屋内,只见颜莳正安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今日文良已经给颜莳请过脉了,所以他直接开口道:“不知娘娘唤臣来所为何事?”
颜莳也没遮掩,问道:“我想知道陛下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换作旁人,文良肯定不会将此事告知,但之前陛下有吩咐过,一旦颜莳问起,他大可以细说。
“陛下身上的病说来也不严重,只是因为政务忧思过度而已。”他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像是不知接下来该怎样跟颜莳描述。
“一个人性情上也能患病?”颜莳替他说了出来,她还从未听说过这种。
“大致是这个意思,臣发觉陛下前些时日性情越发躁乱,但陛下压制地很好,并未露于人前,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会郁结于心。”
他已经跟陛下说过无数次了,要宽心,不然就照陛下前些日的情况,恐怕会不妙。
“臣已经在配药了,想必娘娘也听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臣也不敢保证这药能有多大用处。”
文良想问问颜莳可知陛下的“心病”是什么,可他还没开口,颜莳便让他离开了。
文良只能作罢,他出去时霍如深还是那副姿态站在原处,他微行了一礼便离开,这太医可真不是普通大夫能干的。
先是娘娘几乎被药毁完的身子,再是陛下这让人琢磨不透的“心病”,他摇了摇头,等医好这两人后一定要辞官,还是四处云游舒坦。
文良走后,颜莳闭上眼睛,别人不知,她却知道那几日霍如深为何会性情躁乱,难不成他这“心病”还是因她而起的?
她忽然又想起霍如深之前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便是他的药,其他的都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颜莳缓缓起身,她走到屋外站在霍如深身后,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人站在外面。
一阵沉默后,颜莳抬步越过他往前走,轻声说了句:“回去休息。”
霍如深闻言嘴角微扬,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上边被掐出的血印还在,有颜莳掐出来的印子,还有他方才等待时攥出来的。
听月刚把衾被抱来,就看见颜莳已经回去了,她松了松一直紧绷的肩膀,决定了以后陛下和娘娘若再要分居,她要等上至少一个时辰再布置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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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哪怕霍如深非要紧挨着自己,只要他不太过分,颜莳都没怎么抗拒。
陈远早就习惯了这一路上两人的亲密之举,反倒是半路跟上来的容凛有些不适应,他身在容家多年却从未听说过容言川还有另一个女儿。
如果当真有,以他宝贝女儿的程度怎么可能不把人放在身边教养,反而将人送到别处,他想不明白。
而且更让他疑惑的是贵妃娘娘的模样……容凛实在觉得怪异,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就是,他曾试探过陈远,可陈远却一脸他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看着他。
“表兄妹而已,容貌相似很正常,况且你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娘娘跟那位还是不一样的。”
说罢陈远好心提醒道:“这话可别让陛下听见了,非议娘娘罪名可不小。”
他看着同样姓“容”的容凛,暗道他命好,哪怕改朝换代,他的官位也没丢,反倒因为清河一事,在陛下跟前有了大用。
容凛只好将那份疑惑压下去,而且他也见不到贵妃几面,想来是他思虑过多。
到达清河那日,天色正好,这里不似徽州和渝州那般大的地界,最大的官就是当地知府,这也是为何霍如深想直接带颜莳回江淮的原因。
在这里他们只能暂时住在驿站里,比不上江淮的王府。
不过颜莳却对这里有了些兴趣,这里的百姓出行都用船只,因为房屋外就是河道,而百姓不畏惧他们这行人。
他们暂住的驿站每日都会收到百姓送来的东西,不贵重但却心诚。
“娘娘试试,这里竟然还有新鲜莲子。”听月把剥好的莲子放到颜莳跟前,“可惜没还在开的荷花,不然插在瓶子里也好看。”
到了此处,颜莳已经换下了身上的冬衣,推开窗便能看见外面碧色的河面,让颜莳恍若有种快要入夏的感觉。
等他们从江淮离开,应该也差不多了。
大致视察完河道的霍如深带着一身疲意回来,他让听月先下去,等屋内只剩他和颜莳时才开口道:“朕今日算是明白为何当初殿下要把修建堤坝的事交给宋景玉而非容凛了。”
颜莳道:“陛下也可以现在把人调来。”
宋景玉似乎被调去了兵部,但颜莳觉得他还是待在工部更有用处。
霍如深思虑了片刻,调他过来也不是不行,但这一来一回需要的时日太长,即便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一月。
“太浪费时间了。”
颜莳把桌上的莲子推了推,“容凛能力虽然比不上宋景玉,但他还是稳妥的,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
霍如深没拿那些莲子,而是看着颜莳道:“殿下对宋景玉的称赞不低,不过也是,毕竟是跟殿下相处将近十多年的伴读。”
颜莳闻言有些无奈,到底是谁先提起的宋景玉?
她没和霍如深争论这些,而是看了眼炉子上的药道:“陛下今日的药别忘了喝。”
从在渝州开始,他们之间需要喝药的人就变成了霍如深,就目前而来,颜莳没看出文良的药有何作用,但如同那日一样的失控再也没发生过,除此之外便是更缠着她了。
不过今日他去视察河道时没带上她。
霍如深面不改色地把那碗药给喝下,他看着颜莳问道:“殿下喜欢这里?”
“还好,不过我更期待江淮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里离江淮不远,殿下要想去看看,朕能先带你过去。”
左右这边只有河道的事,最近又没阴雨天,无需太过担心,只是加固河道而已,容凛不至于这些事都做不到。
颜莳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时霍如深坐到她对面像是引诱一般道:“朕将清河的事安排好就行,会有人看着容凛,不会出差错的。”
就在颜莳快要动摇的时候,霍如深又道:“朕带着殿下提前回去,可有什么好处?”
颜莳指尖捻了颗被剥好的莲子递到霍如深面前,她方才就发现了,这颗莲子听月忘了去掉莲子心,不过莲子心安神下火,对霍如深来说正好。
她问道:“陛下想要什么好处?”
对面的人直接将那颗莲子咽下,像是丝毫没察觉其中的苦味,他道:“亲朕。”
加更
颜莳听见那两个字后恍惚了片刻, 她甚至有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她感受到霍如深有些灼热的目光后又觉得自己没听错,他就是那意思。
颜莳偏头看向窗外,明显是不同意的态度, 霍如深倒也不意外, 毕竟想让她主动可比登天还难。
就在霍如深打算安排去江淮的事宜时,颜莳忽然开口道:“换一个。”
也许是因为第一个要求太过难办,当霍如深说要颜莳给他做个香包时, 她应了下来。
可随后颜莳便犯起了难,她从来没做过这些穿针引线的活计, 霍如深走后,她对着听月拿来的东西开始发愁。
“娘娘, 要不奴婢帮您做吧。”
听月看她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提议道。
颜莳摇头,“不用。”她既答应了霍如深就不能敷衍了事。
颜莳伸手解下腰间的香包,琢磨了半天还是让听月给她剪了个样子,她照着缝就好。
听月站在一旁告诉她该怎么缝, 好在一个香包而已不是多复杂,差不多两个时辰后, 颜莳收了最后一针。
她看着手里大概能看出样式的香包将它塞到了最下面,有点不想给霍如深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霍如深要佩着这东西出现在人前的样子。
“娘娘藏起来干嘛, 奴婢觉得还挺好看的。”
听月说的是实话,她特意拿了块祥云样的布料,所以无需再往上面绣什么纹样, 倘若娘娘方才是第一次做这些东西, 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颜莳只当她是为了安慰自己。
“娘娘,里面要装些什么?”听月要将香包翻出来, 不过被颜莳阻止了。
“让他自己想,就先放这吧。”她暂时不想看见自己做出来的怪东西。
暮色渐重,直到颜莳睡下也没见霍如深回来,这倒是有些反常。
而驿站外,陈远求着霍如深让他也跟着离开,他实在不想待在这里盯着容凛,他跟容凛合不来,这人丝毫听不懂人话,而且他也看不懂河道,他想赶紧回江淮。
但霍如深没答应,他若不在肯定要留个人在清河主事,“你若想见家人,朕可以让陈大人过来陪你待几天。”
陈远连连摇头,都说衣锦还乡,他自然是要回去见叔叔的,可他不想叔叔反过来从江淮到清河见他。
左右也不差这几日,忍忍就过了。
陈远走后,霍如深才放轻了动作抬步上楼,现在这个时候,颜莳应该已经休息了。
并不宽敞的屋内只亮着一盏灯,霍如深让守在门外的听月下去休息后反手关上房门,他站在门边上看向床上已经熟睡的颜莳,目光盯了有一会又转向靠窗的桌边。
颜莳今日翻看的书边赫然放着一个已经做好的香包,霍如深缓步走了过去,垂眼看着面前摆着的香包,烛光不亮但好在可以看清手中香包的大致模样,只是里面什么都没装。
霍如深拿着东西走到床边,摸索到了颜莳放在一旁的香包,里面装着梅花和些许草药,霍如深打开后,把里面的东西拿了一点出来放进今日颜莳做好的香包里。
同样的味道,这下他心满意足了,放好两个香包,霍如深脱下外衣躺到床上,他们已经同床许久了,或许是因为他的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反正颜莳默许了他的行为。
霍如深的动作很轻,但颜莳还是察觉到了身旁的人,以及轻轻搭在她腰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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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霍如深便要启程去江淮,他将清河的主事权交给了陈远,两地相隔不远,清河一旦出事他们要回来也容易。
颜莳坐在车驾内看向外面送行的百姓,他们送去驿站的东西颜莳没让留下,但凡能带走的都带上了。
“朕已经让陈禀候在城外相迎,原先的宣淮王府也让人收拾了一番。”
他离开时王府内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只留下几个看守院落,这次回去他提前让人去采买了些下人,又将王府上下清扫了一番。
宣淮王府颜莳是去过的,当时谁能知晓她再去王府会是以现在的身份,颜莳看向坐在旁边的霍如深,每次回想起之前的事,她都觉得恍若前生,似乎她真的死过一回。
霍如深感受到颜莳看过来的目光,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颜莳缓缓摇头,“没什么。”她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随后颜莳便收回了视线,她手中是两块药玉,不知霍如深从哪寻来的,说是让她平常无事便拿着赏玩,对身子有好处。
路程不远,他们到江淮时天还未大黑,隔老远就看见了远处的点点亮光,是早已候在那里的陈禀,为了防止天黑还接不到人,他提前让人准备好了灯笼引路。
和往常一样,是霍如深下马先见了陈禀一面,颜莳则一直坐在车驾上,她挑开了车帘一角看向车窗外熟悉的街道。
重回故地,也许是因为她亲手在一片狼藉废墟中重建了江淮,颜莳觉得江淮比京城更让她有归属感。
听霍如深说陈禀用赈灾剩下的银两重修了街道,只是今日迎接帝驾,街道上没多少人,她想看的盛况依旧不在。
霍如深看出了她的心思,只道:“等明日这里才会热闹起来,殿下勿急。”
听完他的话,正当颜莳打算把车帘放下时,车驾路过了先前收置难民的广场,原本挤满难民的广场早已空旷起来,正因空旷,她才能一眼看见立在正中央的一座雕像。
天色昏沉下来,她有些看不清,但不知为何颜莳心里止不住的颤动,她指着外面高若巨柏的雕像问霍如深道:“那是什么?”
霍如深道:“城中百姓自发建立的,用来纪念颜太子。”
他靠过去抓着颜莳挑开车帘的手道:“眼下天色昏暗,殿下明日就能看清楚了,听说才完成没多久。”
暖着颜莳有些发凉的指尖他解释道:“朕没告诉殿下是想让殿下亲自看看,若朕提前说了,反倒少点意思。”
颜莳缓了缓心神,她着实没想到会见到这些,不过她回神后问道:“是陛下……”
霍如深没等她说完便道:“朕可不知道他们要建这个,就连陈禀也是快要建好的时候才来告诉的朕。”
恐怕是担心他不让,陈禀把事情瞒得严实,直到他将南巡的事透漏出去,陈禀才敢把事情上报。
两人说话的空当,车驾已经停在宣淮王府了,陈禀垂着头候在车驾外,只有把人送到王府,他这个总督才能休息。
从车驾上下来了两个人,陈禀知道另一位一定就是容贵妃了,他只等两人离开后好回去,谁知贵妃娘娘停在了他面前,轻声说了句:“陈大人官帽歪了。”
陈禀立刻就回神了,连忙伸手将官帽戴正,“臣多谢娘娘提醒。”
这可是殿前失仪啊,陈禀欲哭无泪,他怎么第一日就犯了错。
好在陛下未说什么,大手一挥让他回去,这里用不着他了。
陈禀松了口气,前面那几个地方陛下发落了不少官员,陈禀自认自己做事磊落,虽然也占过些小便宜,收过人送的礼,可他从来没动过朝堂的赋税银,当得知陛下南巡是为了惩治贪官时,陈禀悬起的心就落了下来。
那些不老实的活该被抄家流放,况且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还在陛下身边做事,禁军统领可是陛下的心腹,所以陈禀知道只要自己不犯事,他能一直待在江淮总督的位置。
颜莳看了眼陈禀步伐轻快的模样,想来江淮本就是霍如深的藩地,陈禀也应当没那个胆子动朝堂的银子,真要动也是身边这位动的。
颜莳还没看上几眼,就被霍如深牵着进了宣淮王府,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略微古朴的院落被打扫得干净,颜莳随着霍如深走在回廊里,周围挂起的灯笼让院内亮堂了不少。
霍如深带着人回到了原先他居住的院落,这里虽不是王府的主院,但也一样宽敞。
颜莳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她怎么觉得这周边的摆件像是临时放置的。
她看着桌上随意摆的瓷瓶,里面什么都没插,就这样放在桌上,显得突兀不少。
单是听月都能看出不妥,不管是陛下还是娘娘都是讲究的主,她上前将瓷瓶换了个地方。
直到有人来给他们端晚膳时,颜莳才发现,王府内似乎都是刚采买过来的下人,年龄比听月还小些。
她看向霍如深道:“陛下当日离开时是把王府里的东西和下人都带走了?”
霍如深也没想到手底下人办事这么不利索,他微微皱眉道:“朕不过将原先的下人遣散了。”
颜莳示意听月将那些半大的丫鬟给带下去,皇城里都不用那么小的宫人,“给她们些银两送回家吧。”
他们也住不了多久,日常扫洒身边带着的人足够了。
霍如深道:“就按殿下说的来。”
晚膳后,颜莳忽然有些困倦,简单洗漱过就睡下了。
霍如深则去了一趟前厅,他留在王府里的只有几个老仆,年岁大了实在无处可去,采买下人这事也是他们办的。
“奴才办事不利,还望陛下恕罪。”
那老仆弓着身子谢罪,他们只是照着这些年的规矩办的事,那些小丫鬟和杂役买回来是要先调教几年才能去伺候主子的,可这王府里只剩他们几个快要入土的,陛下又回来的急,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拿些银两送他们离开。”
“奴才这就去办。”
躬着身子的老仆离开,霍如深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人,他们只在这里待几日,可刚踏进宣淮王府,他还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霍如深收敛起眸中的暗沉,起身回了院子。
清晨时分,霍如深如约带着颜莳在城内闲逛起来,他们换了身不显眼的衣物走在江淮城内的街道上,昨日晚间空旷的路面上已经热闹喧嚣起来。
处处都是叫卖声,就连原先的广场上都有许多摊贩,但他们都离中间的雕像很远,像是特意隔出的距离。
颜莳这才看清了整座雕像,她看向面前有些陌生的人像有些恍然,她已经逐渐忘记自己之前是何模样。
霍如深没催着她走,而是示意她看一眼被放在雕像脚边的东西,像是供品一般摆在那里。
在世人眼中颜太子已经死了,所以雕像前摆着供品倒也合理,甚至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有人往上摆东西。
就在颜莳想要说话时,陈禀忽然赶了过来,他一早想去王府请安,得知两人已经离开王府后,陈禀便着急往这边来,他是真怕陛下看见那雕像不顺眼,要把它给拆了。
当时江淮百姓要把雕像立在这里时他也有些迟疑,当时新朝初建,他们要立的是旧朝的太子。
可陈禀想到那个孤身离开江淮的太子殿下,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太子殿下还没见过被彻底重建的江淮,这座雕像就代他好好看看吧。
于是陈禀私自瞒下了这些,直到听闻陛下南巡要到江淮,他才将事情递上去。
看着两人的穿着,陈禀压低了声音,“陛下怎么来这了,可让臣好找。”
“朕要去何处,还要告知陈大人?”
看向低垂着头的陈禀,霍如深又道:“这座雕像不错,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轻咳了一声,他……他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在他纠结万分时,颜莳抓住了霍如深的手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短短一句话落在陈禀耳中犹如天籁,免了他要面临的那个要命的问题。
霍如深自然高兴颜莳主动牵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着陈禀道:“陈大人回去准备这些年的赋税帐薄吧,朕明日要看。”
陈禀闻言再也没有跟过去的意思,他脚步不停地往回走。
走走停停,颜莳顺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在江淮城内,直到最后,她再次走上江淮的城墙,墙上被描上红漆的印迹依旧显眼,她看着多出来的那些,那是她离开江淮后刻上去的。
到最后汇总时,那些银两毫无差错,看完这些,颜莳已然心满意足,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城内的喧嚣与繁华,当初她的坚持能换来这些真的足够了。
霍如深站在她身侧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颜莳,“如今殿下能放下江淮了?”
面前之人和当日站在城墙上要与他立下赌约的人无限重合,霍如深觉得他快有些不受控制了。
下一刻,颜莳再次搭上他的手,她问道:“陛下觉得现在的江淮和以前的江淮有什么不同吗?”
霍如深反握着她的手道:“并无不同。”
“那就好。”颜莳释然地轻笑了声,“走吧。”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该舍不得离开了。
他们离开时没带上旁人,听月也被留在了王府。
“娘娘都跟陛下去了何处,现在才回来?”
眼看着午膳的时候都过了。
颜莳道:“随便看了看。”
霍如深回来时去找了文良,所以没陪她一起用午膳。
用膳时,听月趁着霍如深不在跟颜莳说了些有关王府的事,她今日收拾东西时遇见了王府内的老仆,听月便跟他聊了几句。
“奴婢听说陛下离开江淮时毁了院内不少东西,所以这屋内的布置才会如此,都是新添上的物件。”
颜莳执筷的手微顿,“他们可有说为何?”
“没,他们都是在外院当差的老仆,不受重用,因为无处可去才被留在了王府里,不过奴婢听他们说陛下原先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性情大变。”
这是江淮城内人尽皆知的事,当初颜莳在江淮时也听说过这件事。
说到此,颜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记得当时她问过霍如深一个问题,是有关于老王妃的,当时霍如深是如何回答她的?
若非今日听月提起,她险些就忘了。
一直到午后,颜莳也没看见霍如深回来,文良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在针灸。
闲来无事,颜莳在王府内闲逛了起来,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路上她也见到了听月口中的老仆,只是正当她想再往前走时,那人提醒道:“娘娘,前面是青枫院,陛下早年间就给封了,一直不让人靠近。”
颜莳观察了一番周边的院落,老仆口中的青枫院更像是整个王府内的主院,可为何会被封存,“这是原先老王妃的住处?”
老仆回道:“是陛下原先居住的院子,只是前些年陛下嫌院中风水不好,这才让人封了院子。”
颜莳嘴上说她知晓了,可当老仆离开后,颜莳却推开了封存已久的院门。
“娘娘,要不咱们别进去了,陛下恐怕会生气。”听月有些担心。
颜莳看着被自己推开的院门,她从方才想起一些事后心里便有个疑问,或许答案就在里面,但想了想她又停下了脚步。
如若霍如深不想让人知道,她贸然进去确实欠妥。
就当颜莳想要离开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是霍如深的声音,颜莳有种被人抓包当场的感觉,早知道她就不往这边走了。
不等她说话,霍如深便走到她跟前,牵过她的手往里走,让听月在外面等着。
青枫院里已经荒废多年,这些年来霍如深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就连洒扫的下人也不行。
房门被推开时,一股扬起的灰尘让颜莳抬手遮住了鼻子,站在屋外便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应该是被人特意收拾过。
霍如深不怎么想进去,“殿下什么时候察觉的?”
被他这样一问,颜莳稍愣了片刻,她装作不知道:“察觉什么?”
“察觉朕并非宣淮王的?”
第 77 章
周围只剩下轻微的风声, 颜莳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颜莳看着早已空旷的院落问道:“陛下记得之前我曾问过你关于老王妃的事吗?当日我曾说与老王妃相谈甚欢,还去吊念了一番。”
想必现在霍如深也能猜到了, 她接着往下说:“其实当年老王妃因为水土不服身体抱恙并未进宫参加宫宴, 我也从没见过她。”
当初她只觉得霍如深是忘记了这桩事,毕竟宫宴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现在联想起来便能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几年前宣淮王曾大病一场, 文太医说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那时原本的宣淮王就已经死了吧。”
霍如深轻笑道:“他不死, 朕怎会出现在人前。”
“殿下可曾听说过双生胎?”
颜莳点头,双生胎虽不常见, 但也不是没有。
“朕与兄长便是双生胎,宣淮王府想要谋乱也不是一日两日,从父王还在世之时,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可他没本事, 只能求助于虚无缥缈的‘天意’。”
霍如深话里对已逝的父亲充满嘲讽,“他去寻了位‘能知天意’的老道, 而那老道算出王妃诞下的双生胎会有碍于他谋取皇位,必须杀死一个以慰天道。”
颜莳听罢只觉荒唐, “这怕不是那老道想不出办法才说来诓骗的。”
“殿下能明白, 可他不明白,若非母亲相护朕早就被他掐死了,因为朕比兄长晚了半刻出生, 多出来的孩子就成了朕, 后来王府请封世子时,族谱上也只有兄长一人的名字。”
颜莳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他讲, 她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母亲说只要朕不露于人前,不让任何人知晓存在也能瞒过上天,杀子一事本就有违人伦,劝下了要动手的父王,往后十数年朕就被关在王府的暗牢里,真正做到了‘不见天日’,父王死后,兄长继位宣淮王,母亲本想放朕出来,可兄长害怕朕有跟他同样的脸,会取而代之所以多次推脱。”
说到此处,霍如深停顿了片刻,“后来有日夜里,他把一杯毒酒端到了朕面前,说是看朕太过痛苦想给朕一个了断……”
结果已经很明白了,颜莳轻声道:“陛下杀了他?”
霍如深嘴角笑意渐深,像是回到了哪天夜里,“他也知晓这事不光彩,朕的存在更不能被他人得知,所以他孤身过来……那杯毒酒被他喝了大半,母亲发觉时他已经快不行了,府里大夫保不住他的命,便是文良都束手无策,可兄长若死,王府就没了后嗣,母亲只能让朕代替兄长出现于人前。”
具体发生了什么霍如深没细说,不过颜莳觉得事情不会像他说得那样简单,难怪青枫院会被荒废,霍如深住在这里恐怕会觉得心里膈应。
霍如深没再说下去,那些事情早已随着荒废的青枫院被他压了下去,早年间在暗牢内不见天日的场景更是他不愿想去的过去,若非身旁人是颜莳,这些东西他是不会提及了。
母亲去世后,那些知道些细微往事的人都已经被他处理过了,包括之前看出端倪的老管家。
后来他接手了宣淮王府的一切,以及父王的诸多谋划,当他看见那些东西时,他想完成那人当年完不成的事,他想证明自己从来不是那人眼中多余的废物。
颜莳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怪不得陛下只追封了已逝的老王妃为太后。”
想来在他心里也就只有老王妃值的缅怀一番了,颜莳记得那次她要祭拜老王妃时,祠堂内只见老王妃一人的牌位。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颜莳忽然想到,宣淮王一直都是“霍如深”,也就是眼前的人其实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他在江淮的所有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属于他。
不等她多想,霍如深便又成了往日的神色,他指尖触上颜莳的眉眼道:“殿下可解惑了?”
颜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嗯”了一声,随后他又道:“既然解惑了,那就走吧。”
这里荒废多年,实在不宜多待。
午后的暖阳逐渐露出一角,眼下已然到了开春的时节,那些被埋葬的过去在被挖出血淋淋的一角后又被骤然刮过的春风盖上。
~
霍如深把人送回了院子,转头又去前厅见了来王府求见的陈禀。
他走后,听月悄悄走到颜莳身边,从背后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颜莳面前,语气有些惊喜,“娘娘快看!”
颜莳目光看去,被听月握着手心里的是一枝染上春意的桃枝,上面有一朵细小的花苞,没想到江淮的春日来的这样早。
“从哪摘的?”颜莳问道。
“就方才的院子旁,娘娘和陛下进去太久了,奴婢实在无趣,便在周围看了看,那院子不远就有一颗桃树。”听月把手里的小桃枝放到颜莳手边,“奴婢听闻老王妃喜爱桃花,所以王府里才会栽种桃树,等桃花开了,奴婢摘些来放到娘娘香包里。”
说话时她看了眼颜莳腰间的香包,不知为何原本被她塞得鼓囊囊的香包竟然瘪了点,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颜莳听见了她的嘟囔没说是因为霍如深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小半出去。
“你记得多备些。”颜莳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她怕到时候霍如深觉得味道不对再从她香包里掏东西。
前厅,霍如深看着跪在地上的陈禀道:“陈大人是说往日的帐薄都找不到了?”
陈禀有些心虚地应道:“陛下,臣也不知为何会寻不到,臣……臣真的没有动用一分一毫朝廷的银两。”
他最多只收过别人送来的礼,而且他还有来有往回礼了,陛下要惩治贪官也抓不到他身上。
霍如深在江淮这些年,对陈禀的性子有所了解,他手上也不干净,但跟之前被他抄办的那些比起九牛一毛都不到。
说来也可笑,陈禀这些年受过最大的“贿赂”就是兄长还活着时为了讨好陈禀在他赴任时给他建的总督府。
他没为难陈禀,而是先让他回去,没说要如何处置。
陈禀揣着有些不安地心往外走,他没注意到王府外还有人在盯着他。
~
“帐薄也能丢?”
颜莳不解,府衙里的东西能那么容易就丢?
霍如深则不意外,其实在江淮势力最大的不是藩王也不是陈禀这个江淮总督,而是那几个世家,府衙里也少不了他们的人。
“陛下的意思,那些帐薄是被他们拿走了?”
颜莳细想了起来,赋税中最多的便是田地征税,而江淮这几大世家几乎坐拥了江淮地界将近四成的田亩,这也是为何他们能不靠族人入仕经商便能荣华不断,除了祖上的积蓄,还靠着这些。
陈禀虽未动收缴上来的赋税银,但说不定他们在交上前就已经做过手脚了。
“朕想让他们把那些银两都吐出来。”
“帐薄没了如何定罪?陛下有主意吗?”
霍如深没想给他们定罪,之前颜莳给他提过醒,恩科在即他对这几个世家下手有些不妥,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式,先让他们把钱交出来。
“殿下觉得这几家里有多少想要入仕的?”
颜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想‘卖官’?”
莫名有些荒唐的意味。
“这事当然不能朕来办,而且朕也没打算真给他们官位。”
最适合做这件事的非柳献莫属了,他也是在路上临时想起这主意的,柳献应该过两日就能到了。
“等交易完,陛下再严查,贼喊做贼?”
到时候以买卖官位的罪把人收监了,那些学子想要求情的心都会歇下,毕竟他们图谋的是官位,普通学子用尽毕生心血都不一定能高中,得知这些他们只会更加义愤填膺。
“殿下果然了解朕的心思。”
颜莳竟听不出他这是不是在夸她,“陛下如此,柳大人该如何?”
“朕当初起事,柳家便将族内金银尽数奉上,柳家本就式微,柳献不想窝在江淮受人打压,他早就带着族人去了京城,江淮这边只剩下旁支。”
柳献领了户部的官历练,等日后肯定也是内阁的一员。
颜莳觉得他这主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若是他们真受了诱惑拿钱买官,这样解决倒也不错。
~
因为柳献没到,所以江淮暂且还算安生,那几个世家倒也沉的住气,虽给颜莳递过花笺想邀她一同出行,但被颜莳拒绝了。
她让听月将花笺送了回去,却在那些人出行之日特意挑了他们要游逛的城郊,并且临时让护卫围住了那块地方,除了她任何人不得靠近。
既然霍如深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她便再添一把火。
每年这个时候,这几家人都会在此处踏青设宴,满是文人做派,可偏偏今年被拦了下来。
谢青已经被拦惯了,她面色不变,仿佛在看一场笑话,这些人先前还耻笑过她不得陛下召见,灰溜溜地回了江淮,现在难堪落到他们身上,他们还笑得出来吗?
他们族中无人为官,前朝后宫都没人能用,面对贵妃娘娘自然只能避让,原本如若两方都不知会撞见倒也罢,可贵妃娘娘是看过花笺知道地方的,她如此故意就是不把江淮的世家放在眼里。
谢青悄悄环顾了周边个个带着恼怒的面容,暗道了声活该。
送去宣淮王府的花笺上写了一首诗,一般人看不出但她却知晓,这些人面君子在暗讽贵妃娘娘并未主位中宫。
换作任何人都忍不了,想起之前跟在南巡队伍后日日都能看见陛下跟贵妃待在一起,谢青担心起来若是陛下看见那花笺会怎样。
她拉了一把谢章的衣袖对着周围人说身子不适,带着谢家人走了。
谢章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像是没听见身后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未走的想要在旁边另找位置,说他们畏惧了强权,丢了风骨。
谢青走到半途,侧头对谢章道:“兄长准备今年的恩科吧。“
无论如何,他们谢家也要在朝中多些人脉。
谢章拿不准主意,但看谢青坚持只能点头。
另一边,颜莳看着面前绽放的桃花感慨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他们年年都在这里办踏青宴。
听月摘了些许花瓣清洗过后拿来煮茶,花香混着茶香别有一番风味。
“娘娘不怕他们写诗胡诌吗?”
听月不懂颜莳为何要如此,她只担心那些所谓文人会胡诌。
颜莳低头闻了闻手中的热茶,一股清香袭来,“非议皇室,是死罪。”
她话刚落,就听见了脚步声,随后便是霍如深的一句:“殿下说的对。”
手中的热茶被拿走,颜莳抬头看向霍如深像是疑惑他为何会来。
霍如深将那盏热茶一饮而尽,“城内都在说殿下出城赏春,好大的排场。”
“只是如此?”没骂她的?
“当然不止如此,朕还听见几个孩童说殿下给的点心真好吃,他们还想要。”
颜莳收回视线看向听月道:“再让人去发些。”
霍如深叫住了要离开的听月,“朕已经让人包下了城内的点心铺子。”
他没问今日颜莳为何会来这里,也没问其它,只是帮她把剩下的事办妥,又道:“那些年的踏青宴可比殿下的排场更大,为了不让俗人沾污他们所谓的文人风韵,派人守在城门不让百姓进出。”
霍如深也受过邀请,但他从未来过。
两人说话之际,周边忽然多了些女子的笑声,颜莳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多了两只纸鸢,倒是挺有趣的,但她还没看多久,那两只纸鸢就交缠在了一起,双双坠在不远处。
颜莳没在意,两只纸鸢而已,让护卫捡了送过去便是,但不多时护卫又来报,他手上的纸鸢也没送过去,“陛下,那两位姑娘说想亲自来谢恩。”
颜莳正捧着新倒的热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霍如深看着他手中的纸鸢道:“她们不想要就烧了。”
第 78 章
霍如深话罢, 那护卫直接就把两个纸鸢扔到了一旁的泥炉里动作快得颜莳都来不及阻止。
毕竟不是他们的东西,颜莳让听月拿了些银两过去,当是赔付。
听月不是很乐意, 她知道娘娘不在乎这些, 可她看得清楚,那两个纸鸢是被故意丢到这边的,好在陛下没见那两人。
听月拿着银两过去后站在外面的两个姑娘才讪讪地离开。
春风正好, 抛去其它,就这样待在柔风美景里确实不错。
许是那边的踏青宴开始了, 颜莳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她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踏青宴, 原来不止吟诗作对还有曲艺吟唱。
霍如深让人拿来了棋盘,只是颜莳兴致缺缺,落子时带着点随意,他再抬头时发现颜莳好似困倦一般没什么精神,像是犯了春乏。
正好也快到午膳的时候了, 他打算带着颜莳离开,可他刚碰到颜莳放在棋盘一角的手时, 对方就将手收了回去。
霍如深装若无事地道:“该回去用午膳了。”
颜莳坐直了些,一阵柔风将粉嫩的花瓣吹起, 她道:“就在这用膳吧。”
她已经吩咐过了, 待会就有餐食送来。
颜莳话落,听月便把炉子上一直煨着的汤端了上来,那盘没结束的棋局被撤下。
“看来朕今日若不寻来, 连午膳都用不上。”
颜莳没接他的话, 王府里那么多厨子,还能少他一顿饭?
等回到王府, 霍如深趁着颜莳休息时把听月叫了过去。
“门房上说昨日有人送来了张花笺给她,你可看见里面写了什么?”
听月别的不说,记性还是好的,当时颜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花笺,她跟在颜莳身边也认得几个字,便将那首诗复述了下来。
不过听月不懂那首诗是何意思,但看到陛下越来越沉的面色,恐怕不是什么好的。
事后听月把这事告诉了颜莳,“陛下看上去很不高兴,那面色奴婢看了都害怕。”
随后她问道:“娘娘,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啊?”
颜莳没说话,随意打发了她,至于那首诗她并未多放在心上,心里不舒服也属人之常情,只是没想到霍如深会来问听月。
~
因为被颜莳搅了踏青宴,王温两家心中对颜莳有诸多不满,但碍于她的身份只敢背后刻薄几句,这两家都设有书局,家中小辈想着借诗赋以暗讽,但被长辈告诫不可,即便真要做也要等到人不在江淮了再说,天高皇帝远,到时候谁也管不到他们。
伴随着这场并未停歇的风波,柳献总算回到了江淮,他在信中得知了陛下要让他干的事,所以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没赶着去觐见,而是挨家挨户的上门拜访,好好耍了耍威风。
看着他们忍气吞声的样子,柳献心情大好,话里则隐约透漏出要扶持他们一把的意思。
他说自己带着柳家在京城孤立无援,京城那些名门丝毫不把江淮的世家放在眼里,故意刁难于他,说他们名不副实只有些虚假的名声而已。
众人闻言气愤不止,柳献便知他说这些就够了。
来王府复命时,柳献没见到霍如深,反倒是颜莳接见的他。
无法,他来得不巧,霍如深又被文良带走针灸了,一时半刻走不开。
“娘娘万安,臣斗胆一问,陛下是得了何病?”
颜莳总不能把那所谓的“心病”告诉柳献,她只能说霍如深是一路忧心朝政这才会突然病倒。
柳献听完后心里有了数,他将这些日与诸多世家来往一事告知,并言:“谢家曾暗给臣送了礼,想向臣讨教‘为官之道’。”
面前之人都能自由出入武英殿,而且颜莳还要传话给霍如深,所以柳献并未对她有所隐瞒。
“臣推脱了一两次后才应下,并说户部有一官职空缺,本是为今年恩科及第的进士所设,但陛下是知晓江淮世家本领的,再加上臣的举荐,一定能办成。”
柳献回忆起谢章当时的神色,他的差事应该很快就能了了。
颜莳听罢让他先回去,她会把这些复述给霍如深。
送走了柳献,颜莳便回了他们暂时居住的院内,自从得知霍如深之前的事后她觉得这人的“心病”倒不全是由她引起的。
换个人经历他那遭,早该疯了。
她走到屋外时遇到了在外面对着药方发愁的文良,她出言打断了文良的思绪问道:“这药他还要吃多久?”
眼下都月余了,还不能停?
文良也有些为难,他以前也没医过这种病,看着陛下眼前状态是不错,可谁也说不准如果停了药会如何,他这才对着手里的药方发愁。
“这些都是让人沉心静气的药,臣也拿不准……”
“是药三分毒。”颜莳自小被药灌大的,她自然知道日日离不开那些苦药汤子的感受,“他若不喝这些,最差会怎样?”
颜莳问话间忽然想起那日霍如深的失控,如果只是如此,倒也不是多要紧。
“如果停了药,陛下或许会性情暴躁,难以处事。”
这便是文良最担心的后果了,但他今日扎针时发现陛下略有头疼,怕是因为喝药造成的副作用,也许他真该把药停了看看。
“娘娘日日陪在陛下身边,可否帮臣观察着陛下的状况?若有不对臣再斟酌用药。”
颜莳应下了,倘若霍如深真有不对,率先察觉的人也会是她。
这日文良起了针后把他的药停了,再三嘱咐霍如深不要情绪激动,本来他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文良说他可能会伤到身边人尤其是常伴他身侧的颜莳时他才在意起来。
“那便还将药拿来。”霍如深有些信不过自己,万一他真做了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怎么办。
文良拒绝,“娘娘今日提醒臣了,是药三分毒,陛下近日偶有头疼,不能再用药了。”
霍如深听言沉默了片刻让他下去。
等文良离开,颜莳才从院内的躺椅上起身,方才柳献的事她还要转述一番。
她走进屋内,只见霍如深依旧坐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颜莳悄声走到他跟前,只是今日没用药,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病,而且文太医也说了他最近并无异样。
或许是察觉到颜莳过来,霍如深这才侧头看她。
颜莳坐到了旁边将柳献那边的事转告霍如深,可她却发觉霍如深心思似乎根本没在她的话上。
“陛下听见了吗?”
霍如深轻轻点头,“等柳献把那几家银两诓骗一番,朕就能下手了。”
他居然真听下了,既如此颜莳便把话带到了,今日天光正好,坐在院内更舒服。
可她正要离开时,霍如深拉住了她的手,颜莳等着他说话,不过这人一言不发又松开了。
颜莳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她道:“外面天光好,陛下也出去坐坐吧。”
~
柳献从王府内离开,走到半道就被王家公子拦下,说要请他去酒楼一叙。
明知他打什么主意,柳献点头应下,谢家给他送东西的事应该是被另外两家知晓了,而这消息自然是他放出去的。
果不其然,王家公子一改往日对他冷眼相待的态度,对着他又是恭维又是夸赞。
“现在谁不知道大人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日后必定登阁拜相。”
柳献轻酌了一盏清酒道:“官场污浊,那比得上王兄受世人追捧。”
当初他离开时这些人可不是这副嘴脸。
“追捧算得上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哪能比得上大人位高权重来得爽快。”
三两句话就绕到了官位上,“咱们两家可还有亲,谢家可不比王家跟大人亲近。”
听他提起,柳献这才想起他们两家祖上确实有亲,不过已经是三代往上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王兄说的对,我可要好生掂量掂量。”
柳献话落,酒楼的雅间就被人推开,是剩下的温家人。
他们本想在外面堵着柳献,能不经科考就得封官位谁不眼红,谢家王家想要他们温家同样想要,说出去还是陛下“请”他们出山,这份殊荣可不低,但听到他们谈论到此处不由急了,直接撞开了房门。
柳献向霍如深禀报时回忆起那场景还有些可笑。
“他们在酒楼里大打出手,丝毫没了往日的气度,想来可笑。”
霍如深道:“做得不错,等回去后朕该好好赏你些东西。”
“臣不敢居功,这主意本就是陛下想出来了。”
柳献说话时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贵妃娘娘,他到清河休整时见了陈远一面,那人告诉他哪怕会见官员时,陛下都不避讳娘娘,让他见了也不要多嘴。
知晓陛下不是那等糊涂人,柳献也就没多言,而且他觉得娘娘也从来没仗着陛下为容家谋划,也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说些遭人厌烦的话。
“臣将那些送来的东西都造册登记了,数额不小,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了。”柳献立在一旁等着霍如深发话。
霍如深没急着给他们定罪,“再让他们着急两日,闹出的乱子越大越好定罪。”
柳献走后,霍如深揣摩起该给他们定什么罪名,抄家落狱还是流放,其实他觉得这些还是轻了。
他看了眼颜莳道:“殿下觉得该怎么处置他们?”
知道霍如深又拿不准主意了,颜莳没直接给他结论,而是说道:“当年高祖皇帝为了拉拢文人才把江淮大半田亩划到这些人身上,他们不老实,收回来便是,陛下想必也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面子远比命重要。”
霍如深懂了她的意思,朱笔落下之时,盘踞江淮百年的世家轰然倒塌。
第 79 章
因为罪名严重, 哪怕是曾经敬仰这些世家的学子都不曾替他们求情,而且陛下并未为难他们,只收没了涉事的银两和他们名下的田亩, 甚至无人落狱。
经此事后原本络绎不绝的世家门庭变得门可罗雀, 分明是柳献诱惑他们拿银两买官,可到头来竟成了他们逼迫,能落到今日的下场谁也没想到。
被收缴了田亩, 又因此事惹人笑话,他们各家的书局也快开不下去了, 前些日送去的银两不计其数,日后的开支都是问题, 而且如此丢颜面的事对他们而言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柳献之后一直窝在王府里,他都怕自己走在路上会被人报复,虽然他也知道那几家人没这个胆量。
不过他有意无意提醒霍如深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霍如深对江淮没什么特殊感情,甚至因为以前的事对这里乃至王府有些厌恶。
但颜莳对江淮感情不浅, 霍如深便多留了几日,直到院内的桃花尽数散落, 他们才启程离开江淮。
整理行装时听月看着比出宫时多了一倍的东西犯难,“娘娘, 咱们恐怕要多加一辆车装东西。”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陛下弄来的。
颜莳看着听月收拾出来的单子,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些东西,她让听月拿着这些去找霍如深,他弄来的东西他自己解决。
午后颜莳见着霍如深拿着东西过来, 她原先没在意, 直到霍如深从手里的锦盒中又拿出来一条浅金色的细链。
颜莳顿觉不对,她脚踝上那条还没去掉, 这次她清醒着,霍如深别想把东西再戴在她身上。
颜莳担心的事并没发生,霍如深把链子当着她的面系在了自己手上,让颜莳一时拿不准他想干什么。
这人的药已经停许久了,不过文良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颜莳每日都观察着霍如深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反常。
不过颜莳没高兴太久,等到坐上回京城的车驾时她才知道霍如深系着手腕上的链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刚坐稳,霍如深就攥住了她带着镯子的手,在颜莳不解的目光里,他将细链上多出来的一端勾在了镯子上,这下两人就因为一条链子系在了一起。
颜莳只觉无奈,先不说她手腕上的玉镯又不是摘不下来,他非要跟自己系在一起干什么?
“陛下这是何意?”
霍如深道:“朕恐怕殿下再一声不吭就离开,做个防备。”
说罢他似乎怕颜莳生气,又添了句:“等到京城朕就解开。”
颜莳看了眼玉镯上的锁扣,这机关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怎么都解不开脚上的链子。
算了,他要系就系着,反正右手不能动的人不是她。
临出城前,颜莳又看了眼外面的江淮城,她已经了了对江淮的那份执念,就是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看看。
霍如深知她心思,在一旁道:“殿下若喜欢,等北疆安定了,朕再带殿下回来看看。”
颜莳闻言道:“陛下想好怎么对付北国了?”
霍如深将手覆在颜莳左手上,仿佛那条细不可察的链子能永远将两人系在一起,“朕心里有数。”
~
好在霍如深没太过分,颜莳觉得难受想要摘掉玉镯时他也不阻止,只是她摘下时间长了,霍如深就会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再把玉镯戴上。
正因这件事,颜莳才发现原来霍如深左手也能写字,甚至两手字迹相同,丝毫不妨碍他处理事务。
后来文良来把脉时,颜莳另找了机会问他,“陛下如今的脉象可有异样?”
文良颇为高兴地道:“启禀娘娘,陛下的脉象并未异样,不仅如此臣还发现陛下最近精神都比往日要好,如此下去不出数日便能无恙。”
颜莳有些隐晦地将霍如深的行为告诉文良,想让文良给她个解释,文良思索了片刻后道:“或许陛下是觉得心里不安。”
他斟酌了一番发现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说:“娘娘原谅臣多言一句,若是可以,娘娘稍忍耐些时日,等过段时间陛下也许就好了。”
只是具体多久他也说不准。
颜莳听出了文良话里的心虚,没多说什么,直接让他离开了。
夜里,他们歇在沿路的驿站,连日赶路队伍中的人也受不了,便打算在此休整一日。
颜莳多日没睡好了,洗漱过后她就躺床上睡着了,直到半夜被窗外的风声惊醒她才发现自己翻身不能。
因为霍如深不知何事又把解下没多久的链子系了回去,颜莳睡意不深,侧身看着睡在她身边的霍如深。
文太医说他不安,可颜莳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不安的,眼下朝纲稳固,南巡之事也将将收尾,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近,北疆那边军需不断,只剩下还没处理好的北国。
可颜莳却不觉得霍如深会因此不安,她视线落到两人靠在一起的手上。
或许,她有些明白了,“霍如深”这个名字不是他的,原本的宣淮王位也不是他的,如若不是孪生兄长去世,他恐怕依旧没有得见天日的一天。
也许他是觉得这世上他能真正拥有的东西不多才会不安。
想明白了这些,颜莳指尖转了转腕上的镯子,最后也没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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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京城,沿路能遇到的赶考学子越多,其实距离恩科还早,他们现在赶到京城,住在哪里还是问题。
“余先生会给他们安排住宿,京城中虽空地不多,但安置这些人还是够的。”霍如深听到了颜莳的呢喃,解释道。
颜莳了然,毕竟朝廷正盼着这些人填补空缺,自然要准备妥当。
因为离京不远,余若的信件一封接一封地往这边送,有些政事霍如深写下处理方法后再传过去也不晚。
他们离开时还是冬衣狐裘不离身,等再回来便以换成了轻薄的春衣,跟颜莳预料的一样,再过不久就该入夏了。
余若率领百官重臣候在城外十里亭,如此浩荡的场面真是不多见。
“臣等恭迎陛下娘娘回京。”
颜莳坐在车驾内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风大霍如深没让她出去,等霍如深说完一番话后,车驾才缓缓动起来。
朱砂大门被关上,皇城内熟悉的氛围袭来,霍如深把人送回景玉宫后才动身去武英殿,“朕今晚或许要歇在武英殿了,殿下早些休息。”
颜莳一点都不意外,他离开皇城数月,自然要将这些时日的事整合一番。
目送人离开,颜莳回到了殿内,里面点着她中意的香料,赶路的疲惫让她靠在了榻上,正当她想唤听月过来时,景玉宫外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娘娘,今日一早容国公府就递了牌子,说是容夫人想见娘娘一面。”
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确实好早,足够容夫人进宫了,可颜莳却有些疲倦,她今日腾不出精神见人。
“让她明日再来。”
宫人得了吩咐退下,一早等在皇城外的容夫人听了答复面上有些不好看,但她还是面露笑意地把景玉宫的宫人送走。
她就说父亲太着急了些,看来只好明日再来。
颜莳午后便睡下了,养好了精神她才想起今日容夫人的事,是想着看看她有没有被药胁迫?
当时他们离开皇城时,容家可是给她送了不少香料。
还有容家的那个大夫,颜莳有了些打算,可霍如深今晚回不来,她想和他说这些只能自己去武英殿一趟。
“娘娘不如带着吃食过去?”听月听见颜莳要去武英殿后提议道。
眼下也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颜莳听罢让她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等听月收拾好后,颜莳便带着她去了武英殿。
景玉宫周围还是原样,周围的禁军一点没少,颜莳倒觉得她这景玉宫要比武英殿还要安全。
晚风微凉,却不刺骨,带着几分从御花园刮来的香气。
“奴婢还没见过御花园的美景呢,冬日里都没几样花。”
换作旁日说不定颜莳就换条路去御花园了,只是今日有事,她说过两日就去那边走走,听月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武英殿外,李公公看着外面几个端着食盒的宫人难办,陛下说了没大事不要进去烦他,他可不敢把东西递进去,只能劝她们离开。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了一路过来的颜莳,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娘娘怎么有空过来了,晚上风凉,娘娘也没披件斗篷。”
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一旁的宫人有些吃惊,李公公没问其他,直接带着颜莳进了武英殿。
颜莳瞥见了不远处站立的宫人问道:“她们是?”
李公公道:“只是来送东西的宫人而已,娘娘无需在意。”
他可不敢乱说,在陛下和娘娘离宫这些日,从江淮王府那边来的几位夫人到了皇城,正好跟两人错开,陛下不在不好给她们定位份就先暂居一处等陛下回来后安排。
可他今日刚把事情呈上前,陛下便动了怒,他就在一旁看着陛下唤来了王府以前的长史,质问道为何当日他吩咐将人送走,也给足了遣散银两,而长史却一声不吭把人带来了皇城。
李公公一眼就看出那长史是收了不该收的银两,这才瞒着陛下搞出这档子事。
陛下让他明日就将人送回江淮,也正因此李公公才更不敢放那些宫人进去,省省吧,他看得清楚,陛下眼里只有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两份餐食就软了心肠,不如安生些,陛下也不会为难。
第 80 章
殿内只有霍如深一人, 颜莳让听月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坐在书案后的人看见颜莳进来朝她伸了手,不过颜莳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看向听月放在一旁的食盒道:“陛下再忙也别忘了用晚膳。”
霍如深见状若无其事收回手, 他起身走过去, 确实忙昏了头,若不是颜莳过来,他都没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下了。
食盒里不过几样小菜和清粥, 应该是从景玉宫小厨房里拿来的。
霍如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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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又是有事要讲?”
虽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武英殿,但霍如深能在此刻见到她依旧心情不错。
“今日容夫人求见, 我让她明日再来,在容家的那个大夫我想把他弄到皇城里来。”
“放到眼皮子低下确实更省事, 把人放到太医院朕会派人盯着。”
谈起这些霍如深又道:“北国那边已经派遣使臣过来,再过不久便能入京。”
说话间霍如深看了眼颜莳,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莳察觉到他的目光,没太在意,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霍如深把食盒里的东西吃完。
期间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正当颜莳要离开时, 殿外又来了人,是余若。
跟着余若一起进来的还有李公公, 他把餐盒收拾干净, 在霍如深的示意下亲自送颜莳离开。
“娘娘慢些。”
李公公将人送出去老远,他有意挡着,但颜莳还是看见了依旧站在外面的几个宫人。
再看向听月明显压下去的嘴角, 她大致也能猜出来。
还未到景玉宫, 听月实在没忍住,她轻声道:“娘娘, 奴婢听说宫里来了几个夫人,是以前王府后院的夫人。”
颜莳只是轻“嗯”了一声,并未有太多反应。
因为颜莳的态度,听月也不再多想其它,只是情绪有些低沉,因为陛下和娘娘的相处场景,她还以为陛下和其他皇帝不同,哪知也是一样的。
余光看到听月的面色,颜莳好奇她又在想什么,其实不用听月去打听,她也能看出来。
但看霍如深的态度,那些似乎是原来宣淮王的人。
颜莳转着腕上的玉镯,心里泛起一阵杂乱。
许是午后睡得太久,晚上她就没了睡意,在烛光下看书伤眼,眼见听月都快把她手中的书盯穿了,颜莳这才放下。
“你可想家人?”
听月给颜莳梳发的动作一顿,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奴婢可以回去看看吗?”
颜莳道:“回去或许不行,但能让你父母过来看看你。”
她记得皇城里是这规矩,若是主子好说话,伺候的宫人便可隔段时间见见家人,听月在她身边也待了数月,南巡路上也尽心,颜莳便想着让她见见家人。
“奴婢谢过娘娘。”
因为有了这份恩典,她一直低落的情绪缓了过来,话也多了起来。
见颜莳睡不着,便开始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幼时的趣事。
颜莳也乐意听,她静静靠在床边不出声打断她,遇到好笑的事她也会微微翘起唇角。
听月跪坐在一旁,很高兴自己能让娘娘多笑笑,也许娘娘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从武英殿回来后就不太开心。
哪怕都是一样的神情,但听月在她身边时候长了,就是能看出来。
“娘娘,行宫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永安公主想出去看看,当时陛下和娘娘都不在,首辅大人回绝了。”听月忽然想起行宫的事,今日李公公告诉她的,她险些忘了。
说完这些,听月便准备熄了灯让颜莳好生休息,但颜莳唤住了她,“让人打听打听最近都有什么人去过行宫?”
听月应下了,她走后殿内便只剩下颜莳一人,床头依旧留下了一盏灯,许是逐渐熟悉了身边有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反倒有些不适应。
颜莳缓缓闭上眼睛,她明日一早还要见容夫人,不能没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颜莳方沉沉睡下。
而此刻的武英殿,霍如深将手边的东西推开,唤来了李公公,有件事虽然颜莳不一定答应,但他若不准备着总觉得不踏实。
李公公拿来了一张空白圣旨,作为待在陛下身边伺候大太监,不管有意无意他总能看见些还未问世的圣旨上都写了什么。
本以为又要有倒霉的大臣落狱,直到霍如深一气呵成地写完这张圣旨,李公公偷瞄了一眼,有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感觉,这道圣旨下去,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陛下,可要奴才去宣旨?”
霍如深微微摇头,待字迹干透后把圣旨收了起来,总要那人点头这封圣旨才能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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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容夫人再度等候在皇城外,她甚至比要去早朝的容言川还要着急。
“你慢些,让人看了笑话。”
容言川看着容夫人有些慌乱的动作不由提醒道。
因为容夫人着急,他们便坐了一辆马车来,不远处还有其余上朝的大臣,容言川不想引人注意。
容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若不是公爹催得紧,她也不想接连两日在皇城外等着。
她离开时被旁人看见了,还未上朝时也有三三两两的大臣互相谈论别的事。
“容大人真是好福气。”
容言川刚站稳便有人靠过来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话。
他只能无奈干笑两声,其中的为难也只有他知晓。
等到天光大亮,容夫人终于被领进了皇城,她认出来面前是景玉宫内的宫人,不由问道:“娘娘进来身子可好?”
因为容夫人的身份,那宫人客气回道:“娘娘一切都好。”
其它的便不再多言,纵使容夫人再心急也只能等到见颜莳的时候才能知晓。
景玉宫内,颜莳看着铜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回京路上没发现,一觉醒来身上一阵酸疼,真应了车马劳顿这番话。
听月拿着手上的香粉想给颜莳遮一遮面上的憔悴,不过被颜莳拒绝了,正好这样见容夫人。
她稍用了些早膳,之后便让人去带容夫人过来。
“臣妇见过娘娘。”
容夫人一见到颜莳便跪拜行礼,等到颜莳唤她起来,她才得以看清颜莳的面色,有些吃惊地道:“娘娘怎么憔悴了许多?”
颜莳抬手轻按了按眉心,她道:“路上染了风寒而已。”
“娘娘本就身子不好,该好生照看的。”说话间容夫人看了眼站在颜莳身边的听月,本意便是她没照顾好人。
听月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没多余的反应,虽然她也不知娘娘为何会说自己染了风寒。
容夫人说了些让颜莳保重身子的话,话落便听颜莳问道:“夫人之前说的大夫可还在国公府?”
“自然是在的。”容夫人点头道。
“那便好了,陛下也觉得那大夫开的药方不错,可近来我身子总不见好,便想着国公府可否割爱让他来皇城几日?”
颜莳此话一处,容夫人便愣了一瞬,随后道:“这事臣妇拿不准主意,怕是要问过老国公。”
但既然陛下要用人,哪怕是公爹也不能将人留下了。
“那便有劳容夫人了。”
之后容夫人又说了些话,大多都是关于国公府的,甚至有意无意提起了容云清的婚事。
颜莳只是安坐在旁听她说,时不时给个回应。
倒是最后送她离开时,颜莳起身亲自将人送到了景玉宫外,真真让容夫人感到了受宠若惊。
只是她刚要走,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哭喊,“求娘娘救救妾身吧!”
容夫人这下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她抬眼看去,景玉宫外守卫众多,那女子被拦在了外面,这才高声哭喊。
颜莳抬手让拦着她的人让开,容夫人看着被带来的女子也停下了脚步。
“求娘娘救救妾身。”
发髻凌乱的女子冲着颜莳直直跪下,声音哽咽着道。
听月侧身挡在颜莳跟前见那女子一直哭,什么话也不说便提醒道:“你倒是说让娘娘救你什么啊。”
“妾身是宣淮王府的人,陛下已经数年未曾踏足后院,更在离开王府时将我们几人遣散……”她说到此处,语气稍顿了片刻哭泣道,“是妾身鬼迷了心窍,拿银钱收买了长史让他带着妾身来了京城,可陛下还是没打算留下妾身。”
她看向颜莳泪眼朦胧,“娘娘明鉴,妾身只是想寻条活路,妾身若是被遣散回江淮,便无处可去了。”
她不想要那些安身钱,后半生衣食无忧算什么,她更想待在皇城里,在后宫她总有机会见到陛下,倘若能一朝得宠,等着她的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其他人不敢拼一把求个前程,但她敢。
颜莳还没说话,站在不远处的容夫人便抢话道:“娘娘若信得过臣妇,不如把这女子交由臣妇,臣妇自会给她寻个好去处。”
站在容家的立场,无论眼前的贵妃娘娘是不是她的女儿,后宫中若真只有贵妃一人在,对于容家可是好事。
而且她见识过不少如面前女子一般的人,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别有图谋她认得清楚。
颜莳没应下她的话,而是让宫人扶着面前的女子起身。
“陛下旨意已下,我也干涉不了。”
她一番话让那女子攥紧了衣角,难道她真要离开不成,她看了眼旁边的容夫人,听说贵妃娘娘出自国公府,想必面前的便是国公府的夫人,方才这夫人的话她也听见了。
就在颜莳打算让人把她送回去时,听见她道:“妾身愿意跟着这位夫人离开。”她不想回江淮,京城可比江淮要好,她一定要留下。
颜莳闻言再三问了她,可她却只会点头一样,容夫人见状道:“娘娘放心好了,臣妇定然在京城给她寻门好亲事。”
颜莳无法,既然两人都愿意,她便让容夫人带着那女子离开了,临走时颜莳指了个宫人过去,事情办完了再回来,那女子虽与她没什么瓜葛,但她还是要看着些,不能让容夫人乱来。
午后,颜莳靠在榻上轻闭上眼,直到察觉身边多了个人才缓缓睁开眼,霍如深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
“听闻今日有人来景玉宫闹了。”
他刚处理完政事,听见李公公回禀便急忙赶过来,这件事确实是他没办好,他也没料到那长史胆子会如此大。
颜莳坐起身道:“倒也不算闹,人被容夫人带走了,那大夫也被送了过来。”
霍如深点头,“朕都知道。”
说罢他把手里准备多时的圣旨拿到颜莳面前道:“殿下打开看看。”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圣旨慢慢展开。
“朕知晓殿下或许不会愿意,不过早晚的事,朕想事先准备着……”
霍如深话没说完,颜莳便把那张封后圣旨推回了他手心里。
没等他失落,就听见颜莳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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