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于原创歌手而言, 代笔的风波确实是有点太大了,加上江声的人气摆在那儿,这事就算温汐没去刻意关注, 还是很快就被普及到了。
当天下午, 她破天荒的请了个假, 回家搬出自己的电脑, 深入挖掘了一下,也算是找到了一点了线索。
本来是惯性要去找糖浆1号的,但这次脏水泼的实在有点广了,她不确定自己找到的东西够不够反证,也怕证据不足就亮出底牌, 最后反倒会适得其反。
所以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给江声拨了电话。
“江声。”电话刚被接通, 温汐就开门见山问:“你现在有空吗?”
“嗯。”江声压着笑意, 声音放低了些,大体上是低落的,却仍不甚漏了些破绽:“……有。”
温汐绷着神经, 竟粗心到根本没听出来:“我找到一点东西,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穆子安是歌手没错,但他根本不会写歌,之前出过的几首网络单曲也都是别人写的。应该不会这么无私,自己去唱别人的歌,却把原创的歌毫无保留地送给你, 这部分我有找到几个视频, 应该可以……”
“等等——”
难得出了这么大的事, 江声连柔弱都扮上了,还以为她能说点什么关怀备至的话, 没想到话是真关怀,就是方式还是这么独特。
他无奈地揉着眉心:“你打电话来,是想先给我吃颗定心丸,然后告诉我你会去解决这件事?”
温汐愣了愣,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嗯。”
“……”江声被这脑回路意外得都有点想愿闻其详了:“你想怎么做?”
温汐正色道:“我可以想办法拿到真实的聊天记录,也能混进穆子安的所属公司……”
“……等等。”江声额角跳了一下,有点听不下去了:“你应该还没这么做吧?”
温汐以为他着急,很快回答:“现在就可以开始!”
“……”江声是真有些头疼了,头疼到都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温汐愣了愣:“你……笑什么?”
“嗯。”江声沉思了下:“考你一下。”
温汐:“……什么?”
“我现在出了事,心情不太好,你首先应该怎么做?”
“应该……”温汐不确定地答:“尽快解决这件事。”
“……”江声觉得,如果她现在在自己面前,大概率是要吃一个暴栗的。
他叹了口气,也不指望她能自己悟出来了,最后也只能主动纠正:“你应该安慰我,然后,相信我可以处理好这一切。”
温汐迟疑道:“你……有办法了?”
“我才发现。”江声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说:“在你眼里,我好像还挺柔弱不能自理的?”
“……”
“还是说,你就喜欢我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
“口味很刁钻嘛。”
“…………”他到底为什么,连说正事都可以这么不正经的??
温汐冷着脸,终于忍不住回了句:“我觉得你好像没什么事。”
一点没有网上说的要完蛋的样子。
“嗯,发现了就好。”江声也不谦虚,淡笑着哄道:“所以,再给我点时间,乖一点,安心等结果好吗?”
温汐:“……”
……
不知道为什么,挂电话的时候温汐又红了脸。
好像再大的事,在他这里都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不论事态有多危急,他都有足够的耐心与信心去扭转。
还能留出空档,游刃有余地逗逗她……
她相信他说有办法,就是真的有办法,却不免还是会担心,还是没法就这么置身事外。
他不让她去做那些擦边的事,她也就只能继续关注网上的动态。
舆情沸反盈天之际,江声工作室发布了一则声明,主要内容有三点。
1:代笔时间纯属子虚乌有。
2:已联系律师,会就此事追究法律责任。
3:证据还在整合,最迟将在一周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敢第一时间站出来表明态度,就算是给了粉丝们一剂有力地强心针,毕竟只有清者自清的人,才敢做出这么干净利落的承诺。
与此同时,影后向媛也站出来发了一条微博,声情并茂地力挺江声,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损人格的事情!
让刚刚才有所好转的舆情,又一次偏离了正轨,网友们纷纷开始控诉:
【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交代”吧?动员自己的“人脉”来向大家卖惨??】
【好一出患难见真情的戏码啊!代笔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你两是真的估计没跑了!】
【前不久不还出声明否认关系来着?这才多久就打脸了?】
【还给交代呢,是指望交代你两其实就是一对,就能把代笔这事给盖过去?】
向媛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着急托人问到江声的电话,刚想开口解释,对面就冷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也请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一字一句,利落又决绝。
……
那天喝醉之后,温汐的记忆就有点断片,不记得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只从江声给他发的消息里看到了澄清声明,称他和向媛只是普通同学,并无深交。
可如果没有深交,向媛怎么会如此大胆地为了他,公然与全世界对抗?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却也不难看出,的确是关心则乱了。
男才女貌。
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件好事。
温汐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也没有立场多想,现在这个情况,更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发了许久的呆,才勉力挥退阴霾,把思绪拉向正轨。
她不知道江声具体有什么办法,但左不过就是拿出证据,去反证邱明烨控诉的事情是假的,她也相信一定就是假的。
但有一点,邱明烨却算对了,就是他从来不写情歌。
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写,但也能猜到,既然矛头已然指向了这里,即便最后的反证做的再漂亮,只要他写不出情歌,就还是缺少一剂强有力的定心针。
往后但凡再出点什么事,也立刻就会有人翻旧账,说他就是一个连情歌都不会写的原创歌手。
会写但不写,和根本不会写。
完全就是两码事。
她的神色暗下来。
第一次有了种,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无力感-
声明发布的第四天,江声工作室就此次风波正式发布了三则博文。
第一条,是控诉邱明烨与穆子安先生,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实施破坏他人名誉,所构成的诽谤罪。①
并附上具有法律效益的律师函。
第二条,是就此次风波列举了几点反证。
1:上传邱明烨与江声先生本人及其助理的多次聊天记录的录屏文件,其中的文字和音频均能表明,希望江声先生转变风格,多写情歌迎合市场的想法,是由邱明烨提出,并强烈要求贯彻的。
2:复原并上传当初邱明烨发于江声先生的demo音频原件录屏,可以听出所有demo均属情歌,且与江声先生所发行的歌曲风格迥异。
至于邱明烨此次上传的demo,工作室也请业内权威机构做过比对,可以判定demo内容,是将江声先生所发行曲目去简化生成而来的。
3:相关证据显示,穆子安先生曾多次找业内人士邀歌,却并无一首原创歌曲输出。试问一个有能力“写出6张专辑”的原创歌手,又为何要四处向别人邀歌呢?
关于这一点,本工作室欢迎穆子安先生再做一曲新歌来提出反证,如何他可以的话。
4:经权威机构鉴定,此前穆子安先生上传的与邱明烨先生的聊天记录,可以判定为是ps后期生成的,下附鉴定结果。
……
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工作室在此,代江声先生表明:从前不写情歌,是因为没有想写的对象,但现在有了。
最终声明一出,全网哗然。
大家原本都在等证据,当然证据是等来了,也比起邱明烨的诽谤更有力度,却没想到……最后还能吃到一波狗粮??
【恕我无知,“但现在有了”是什么意思???】
【还能说什么意思?不就是公布恋情的意思!骚还得是他骚啊!顶着这么大风波还有闲心当众表白呢!!!】
【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打算写情歌的意思??还是专门为一个人写的情歌??!】
【什么?!他居然敢背着我纳妾?经过我同意了吗呜呜呜——】
此次反证,工作室提供的所有证据,全都站得住脚,网上绝大部分风向也就此转正。
然而事情会否彻底了结,却还得看最终能不能有作品诞生。
江声忙完这轮,就把剩余的事情交给律师,倒也没再关注网上的言论,接下来几天基本都呆在琴房谱曲。
灵感是原来就有的,再就着钢琴顺了几遍,初稿也就定的差不多了。
起身出去倒水的空档,蒋乐刚好拿着一叠信笺上来,边给他汇报最近的工作进程,边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江声倒完水后坐进沙发,边听他说话边随意翻看了下这些来信,最后目光冷不丁顿在一张极简的白色信封上。
除却上方的收件地址,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X”。
他意外的放下水杯,拆开信封,又小心地将信纸展开,才发现信里竟然是一首歌词。
一首手写的,名为《情书》的歌词。
倏忽间,他的神情竟不觉有些紧绷,视线落在信中极度端正的文字上,从头至尾、逐字逐句地浏览完,又滞涩地发了好一阵的呆,才从一阵极大的意外中回味过来。
他靠着沙发,一遍又一遍地浏览着信纸。
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抓住什么证据似的,终于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啧。”
“还不承认喜欢我?”-
江声拿着信纸回了琴房,和自己谱好的曲做了结合,竟发现词曲之间意外的契合,契合地像是照着曲写的词,或照着词写的曲。
一切浑然天成,他最终只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就已然满意到确定不再需要任何的艺术加工。
整个创作时间其实很短暂,但数据上传、音源录制也都还需要时间,所以新歌《情书》是到了10月7号这天,才作为她给的礼物正式上线。
这次的新歌,作为江声出道7年以来的第一首情歌,原本就万众瞩目,何况还是他破天荒的头一回,用了别人的作词!
而这个人,正式传闻中神秘至极的“X”!
是以歌曲一经发布,下载量就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新高!
而歌曲本身,同样值得推敲。
晦涩缱绻的歌词里,字字都饱含着青涩却义无反顾的情意,只用了简单的钢琴伴奏,就勾勒出一副简约而本真的意向画卷,像年少时最懵懂的悸动,干净、纯粹、不染一丝尘埃。
不自觉间,让人仿若回到16岁那年,隔着时空,遇见了最初喜欢过的那个人。
叫人怦然心动,又怅然若失。
很快就席卷各大音乐榜单,提名并斩获各大奖项,甚至还掀起一阵“回忆初恋”的狂潮。
【听着歌想到我那无疾而终的暗恋了,真的会哭死呜呜呜……】
【想初恋了,想复合了,我摊牌了,这么多年过去,就他妈还是忘不了他呜呜。】
【正在初恋中,原本都打算分手了,听完又舍不得了。】
【这首真的封神!已经和男朋友反复听无数遍了!也给所有情侣安利!感觉听着这歌就是再也没有分手烦恼,还极度容易白头偕老!】
当然,除歌曲本身之外,也有不少讨论两位创作者的声音。
【又是想X神的一天!真的好想知道她是谁啊!能让甜甜用她的画拍专辑封面,还能让甜甜破例用她的作词!这要是没有奸情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真相只有一个!奸情不止一点!之前她在群里说见过甜甜肩上的痣时,我就已经觉得有猫腻了!!】
【所以能写出这种神曲的,他两应该是初恋吧?从年少谈到现在?我真的会酸死啊啊啊!!】
【呜呜呜虽然也好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果对象是X神的话,又好像可以接受……】
《情歌》不论是从内容本身,还是所产生的话题度,都毫无疑问地成了今年最热的歌曲。
他又一次,用再硬气不过的方式证明了自己。
2020年终盛典结束后,粉丝们又迎来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即邱明烨与穆子安诽谤罪立案成功,分别处两年与十个月的有期徒刑,并应按判处结果赔偿江声先生的名誉损失与精神失损费。
大喜刚过,江声2021的演唱会时间也终于敲定下来!并官宣于1月中旬,正式开启预售!
消息甫一确定,江声就拨通了温汐的电话,难得有些紧张地,卡顿了很久才问:“要不要……来看我的演唱会?”
温汐早已习惯了这种公众场合的“见面”,便也没什么意见地应着:“好。”
“我是说……”江声攥着手机,喉结不觉滚动了下:“用我给你的票,在前排的VIP座上。”
“……”
这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了。
坐在前排,坐在指定的位置上,他就可以见到她,近距离地见到她。
这话来的突然。
温汐失神滞住,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想。”他便又认真而恳切地说:“请你来听、我们的歌,可以吗?”
“……”
温汐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在心里重复。
我们……的歌?
莫名地,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地动容,哪怕所有的顾虑都还在,哪怕明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想冲动一次,想义无反顾地对他说:“……好。”
第42章
首场演唱会定在3月5号, 惊蛰这天,地点选在A市的中心体育馆。
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不到10公里的地方。
一切似乎尽在眼前, 触手可及。
这天之后, 可温汐却时常开始发呆, 总是不能确定那天的通话是否真实发生过。
就像仰望依旧的星光, 突然就要降落在身旁。
震撼到让人觉得不真实,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貌,去迎接这份闪耀。
她时不时地站在镜子前,一呆就是大半天,总是一而再地打量自己, 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丝亮点。
总是觉得自己普通、平凡、渺小的像一粒尘埃。
这种不论如何打扮,外人如何夸奖, 都还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好的普通, 名为自卑。
好像只要站在他面前,做多少、都是徒劳的。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会期待这天赶紧到来, 心情就像是高考那年的孤注一掷。
不论结果如何,总得来,总得面对。
这种坚定中又带着恍惚的心情,一度持续到了2月初,距离年假没几天的时候,她破天荒地, 竟然接到了温韶华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极度失态, 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吼了好一阵, 温汐都没能从她的第一句话里缓过劲来:“你哥死了!你哥死了你回不回来——”
她总觉得这是谎言,铆着一股劲, 认定这是温韶华又想摆布她的谎言。
可等到了家,她却不得不认清,事态比电话里听到的还要遭。
姚玉龙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又正逢年节的讨债高峰,实在没处躲了,就成天缠着姚雨薇,再逼着姚雨薇带他去见季衍。
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24小时都跟在季衍身边,想着不被债主找到最好,就算被找到了,当着债主的面,季衍总不可能也不管他。
这几天又是返乡高峰,城市路况本来就不太好,季衍下班开车载着姚雨薇和姚玉龙回家时,又一次因为还债的事情起了争执。
姐弟俩前后夹击,又是拉拽又是要下跪的,在车里大闹了一通,以至于一辆货车经过时,季衍躲闪不及,出了车祸。
结果是坐在前排的季衍和姚雨薇当场死亡,后排的姚玉龙虽伤的不轻,倒是捡回了一条烂命。
抛开事故本身,这件事对姚家来说,最直观的影响就是温家唯一好说话的人没了,他们的摇钱树也就没了。
宝贝儿子进了医院,还死了一个女儿。
为着这事,姚家父母开口就管温韶华要价一千万。
说人是坐着季衍的车出事的,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进ICU吊着命,女儿就是再不值钱,也给你们季家留了一个种,一千万一点都不多。
要是不给,就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人也别想就这么轻易下葬,更有甚者,恐吓说要让季嘉述偿命,让季家唯一的香火就这么断掉。
姚成旺就这么拉来了一堆亲戚,把两具尸体拦在家里好几天,狂轰乱炸地要温韶华给钱,否则就让季嘉述也不得好死。
温韶华也不知道急火攻心,还是乱了神智,竟然真就把季嘉述退了出去,让他们带走,说他们姚家的种死不死都跟她没干系。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至亲的三个人死了两个,仅剩的依靠还要把他推出去“陪葬”,季嘉述当场就吓傻了,哭着嚷着死死抱着温韶华,说自己会乖,求她别不要自己。
然而此时他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着温韶华,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当初,她没有逼着季衍娶姚雨薇,没有为了报复季成林,逼着季衍娶了他仇人的女儿,这一切想必就不会发生。
可到头来,作茧自缚,被报复的却不知到底是谁。
任凭周围狂风骤雨,却都干扰不到温汐似的。
她站在冰棺前,静静看着玻璃罩内不知怎得就开始萎缩发黑的人,好像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因为她呆呆地这儿盯了好几天,都没法觉得这是真的。
这些天,温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可应付姚家这群地痞流氓,却依然有些吃力。
至多不过是带着温韶华去休息,把季嘉述安顿起来,再时不时地劝劝温汐,说尸体不能一直放在家里,事情都得处理,家里要安顿,公司还得运作。
说这一切,现在都落在了她肩上,叫她要早点振作。
方柠听到了,总会帮她骂上两句,说他们站在说话不腰疼,这些事换到谁身上能说振作就振作?
可等回过头来,想安慰她时,又是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天。
意识刚有些回笼时,春节好像已经过了。
温汐环顾四周时,却像是失忆了一般,不知家里怎么就随地躺着这么多陌生人,姚成旺在,葛春兰也在。
她每回看见这个两人,总是有种生理性不适,这会儿见着了,状态倒是被刺激地精神了些。
温汐拧眉问: “你们怎么在这?”
“……”姚成旺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古怪地看她一眼后,忽而忒了一声:“别给老子装傻!一千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否则老子下半辈子拖家带口就扎根在这儿了!你就等着看谁耗死谁吧!”
温汐自来是没什么想与他们理论的,当下回身找到手机,发现没电了,就借用方柠的手机报了警。
报警这事,其实谁都能干,但毕竟事情出在温家,外人也不好擅自做主,还是得看温韶华和温汐的意思。
而姚成旺笃定温韶华不会报警,是因为在老一辈人眼里,家丑多是不可外扬的,尤其这桩丑事,还与她本人息息相关。
此时的温韶华,俨然就是副一意孤行酿成大错,却连最后的结果都不敢面对落魄模样,她又怎么经得起事情再进一步被闹得更大?
可温汐不是啊。
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未达目的不计后果,哪怕是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的恶煞。
事情既然落在了她身上,就需得按她的风格来解决了。
所以,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家子亲戚都送进了拘留所,却偏留下了姚成旺与葛春兰两人。
然后当真他们的面,给医院去了电话,断了姚玉龙在ICU的费用。
凭他们哭天喊地,站着恐吓还是跪着求,都仍自无动于衷。
不是说不怕耗吗?
那就耗吧。
结果当然是姚成旺夫妇先崩不住了,两人连滚带爬的从温家出去,四处筹钱想给姚玉龙续命。
奈何大半亲戚都进了拘留所,求助无门,最后都不惜去沿街乞讨了。
温汐自然是没有闲心去围观的,单把遗体送去火化,办完葬礼,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
此后连着几天,都关在房间里不愿出来。
她生来就灰暗的人生,仅有的几束光,就这样一盏又一盏的泯灭。
先是乔念知,后是季衍。
好像她的人生,注定就该是黑暗的。
她躲在房间里,精神一再地放空,任由自己被这种强烈的认知,一点、一点,吞噬到只剩一具空壳。
直到手机响了又停,反反复复,不知道进行到第几次后,才终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偏了偏头。
这段时间,江声时不时地也会来电,温汐却总顾不上接,只在偶尔精神好些时,才会给他发个消息,说家里有事,暂时不方便回复。
但多数时候,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感官听到电话响了,却总也传达不到大脑神经,像不知道电话为什么会响似的,又得呆呆看着好一阵,才能稍微反应过来一点,电话响了、好像是要接的。
她怔怔地划过接听,听到久违的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喂?”
“……”温汐轻缓地呼吸着,神思好似被拉回了一点,却还是不足以做出下一个反应。
几秒过后,那边又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又呆了好久,才极轻地、像只是气音般地应了一声:“嗯。”
江声想问出了什么事,却已经能从她游丝般的声音里,听出一种无可挽回的迹象。而这种感觉,他是熟悉的。
乔念知走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恍惚过许久。
所以好像,也没了询问的必要。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没话找话似的说:“现在在干嘛?”
温汐顺着他的话,怔怔地思考了下,才像个单细胞动物似的回答道:“坐着,打电话。”
“在家里?”
“嗯。”
“饭吃了吗?”
“不记得了。”
“要不要先去吃点?”
“不想去。”
“那再陪我说会儿话?”
“好。”
他就像是要调动她的思维一样,一句又一句地,问着极度无聊又没有意义的话,而现在的她,好像也只回答的了这些问题。
两人就这样不知聊了多久,温汐才像是恢复了一点神志似的,从而得以思考更深层一点的问题。
她偏了偏头,忽然喊他:“江声。”
“嗯?”
“今天几号了?”
“2月28。”
“……”温汐愣住。
“还在H市?”江声问。
“……嗯。”
“家里的事要紧。”他忽而轻笑了声,放缓的声音带着抚慰:“演唱会来不了就下次,以后总有机会。”
“我说了等你,就多久都能等。”-
季衍去世后,家里乃至公司,都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有人去处理。
可饶是如此,对于温汐总关在房间里这件事,温韶华却是持默许态度的,更打从心里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一直保持。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温汐处理事情的手段,却是实打实地叫她觉得心安。
这个原本就貌合神离的家,一息之间又支离破碎。
她夜里总是睡不着,怕遭反噬,怕姚家人卷土重来,怕晚上做梦都是浑身是血的季衍站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你满意了吗?
她夜夜惊醒,夜夜跑到三楼,只有确认温汐还在家时,才能稍稍定下心来。
可笑她孤高一生。
最后的精神依托,竟然只剩下这个最不得她待见的孩子。
她的精神一度紧绷到有些变异,是以见着温汐一大早就穿戴整齐下了楼,立刻就应激似的质问:“你要去哪?”
“公司。”
温汐对她的态度,一贯只有公事公办的平淡,从前是,现在也是。
温韶华追了过来:“你是不是打算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回A市?”
温汐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温韶华拧眉,态度极其强硬:“我告诉你,公司要运营,事情就不可能处理的完!你要经手就去把A市的工作辞了,老实在家里待着,我就把整个公司交给你。”
“你自己留着吧。”温汐声线极冷,绕开她后开了门:“我不需要。”
温韶华如今年逾60,早在几年前就全面放手让季衍全权管理公司了,所以现在公司实际的责任人就是季衍。
若非如此,温汐也根本不会去插手。
然而管理一家公司,依然没有想象的简单。
她单是了解了一下公司的架构和运营模式,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对于决策时该考量的因素更是无从入手。
她在公司呆了几天,匆忙间也只能综合公司元老和季衍生前助理的建议,赶在3月5号前,做了一些迫在眉睫的决策。
温汐知道温韶华防她防得紧,在公司或出外勤,总派人打听她的行踪,所以一直按捺到5号下午,才找到机会临时掉头赶往机场。
落地A市是8点,再打车到达中心体育馆就已经9点出头了。
常规情况下,演唱会开场后15分钟就不能入场了,但不知是因为拿着VIP票的原因,还是有人事先有交代过,温汐检票入场的过程还算顺利。
她从通道出来,一眼望去,黑夜里的万人体育馆犹如一片星海,千万尖叫都只为台前光晕下的那一抹身影。
她边往前走,边看到大荧幕上,坐在钢琴前的他视线落在前排某处,指间忽而拨起一段清棱的琴音。
却终是难掩失落地垂了眸,贴近麦克风,淡淡地说:“下一首,情书。”
第43章
话音落下, 前奏随之响起。
满场的尖叫声都在一息之间收了势,所有人都像是生怕漏听了某个音节,或破坏了音乐的纯粹似的, 而默契地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直至满场寂然, 台前低哑的声音才颤动。
“初次遇见 不觉已经远去多少年
经年心愿似乎也只是再见你一面
却从不敢任由情绪蔓延
怕终将失控怕难自收敛”
温汐下行的脚步顿住, 不自觉地攥紧坐席边的扶手。
尽管这首歌发行已有5个月之久, 她也同样是第一次听他现场清唱,同样不愿意错过每一个音符。
“你是年少不知事里最盛大的海市蜃楼
遍寻不到你逐渐消失的轨迹
又总是不请自来流连在梦境
成了年复一年道不明又烫不平的心事
从此长夜无尽怕梦又怕醒”
间奏来临的间隙,舞台上的一个摄像头扫向观众,在观众席上流转一圈之后,台前某块硕大的LED屏, 倏然收录进一张精致的脸孔。
寂静多时的观众们,猛不丁倒吸了口凉气后, 又骤然炸开了锅:“向媛!是向媛!她居然也来了啊啊啊啊——”
“我就说他两有奸情吧?还发什么声明否认, 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嘛!我又没有反对他两谈恋爱呜呜呜呜……”
轰动的议论声中,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
“世事总有反复万般动容我都难有感触
直到将这一切代入你的轮廓
连天气不好都是失落的理由
不愿拖泥带水却无能连自己也瞒不住
终于患得患失我再难是我”
四下哗然,身处观众之间的温汐, 也不由侧目向荧屏看去,在看清画面里娇俏的面容尤带几分羞怯时,只觉得好似连舞台上的声音都淡化了。
而身旁观众的议论声,却忽然变得尤为刺耳。
“不是说她不是X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傻啊!恋情这种事肯定得瞒下来啊!明星公关用的鬼话也能信?工作室说不是你就以为不是了?!”
“他这干净的跟张白纸似的,狗仔蹲了几个月都没拍到过什么!唯一的绯闻就是这个向媛!她要不是X还能是谁?”
“可不就是说啊!也不看甜甜现在唱的是什么歌!情书啊!X写给他的情书啊!他现在在演唱会上唱,镜头又刚好给到向媛!这意味着什么?!不是当众表白还能是什么啊啊啊啊——”
“我看那个镜头绝对就是故意的!虽然我们明面上不承认, 但也不妨碍我们秀恩爱是吧?好好好, 还是你们小情侣会玩!!!”
“本来就闹过绯闻呢, 这种场合还敢顶风作案!都是顶流又不用互蹭流量,真是普通朋友有必要这样??”
“双强就是YYDS!反正我是信了, 也嗑了!谁也别想拦我啊啊啊啊——”
“还别说,就咱甜甜这地位,配置低了他也不能看上啊!估计也就影后还勉强配得上了!所以是谁酸了我不说呜呜呜……”
“确实!比起那些四处找网红的,□□约炮的,或者随便找个普普通通,长得比我还一般的素人,好像还是好好谈个影后我更容易接受点……”
“……”
温汐怔忡地站在人群之间,来时冲动决然的心骤然失去凝聚,瞬息之间,变得空空荡荡。
是啊。
天王与影后,凭谁看了,都会觉得还是他们最为相配吧?而自己这么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普通人,又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呢?
就是做梦,也该有个限度啊……
舞台上有数块荧屏,巧妙的是,引起骚动的这一块,在舞台的角度上是看不到的,江声便就不知荧幕上的内容,带着耳返也隔绝了部分声音,千万人的声音又混乱至极。
所以他其实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演出却不得不继续。
指间继而游走在琴键上,将最后一段乐声落下:
“了了一纸情书
纵然自认刻骨却不想比世事难书
了了一曲情书
纵有遗憾拥堵亦不必将昨日重书
亦不必将昨日重书”
“呵……”
尾音落下,温汐失神笑了一声。
好一句不必将昨日重书。
她亲手写的情书,亲自描摹的结局,能为她人做一次嫁衣,怎么算、也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她怔怔地松开扶手,转身走向出口时不慎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台阶上,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精魄,挑了脊骨,空洞的只剩一层薄薄的壳,虚浮到连自己的身体都支配不了。
边上有人见了,好心将她扶起来,下一秒却又脱力地重新跌回去。
反复几次,扶她的人感觉她浑身软的像一摊泥,连目光都是呆滞的有些异常,彻底慌了神:“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啊?”
温汐茫然地接受了很久,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没有,终于像具游魂一样,踉踉跄跄摸索着出了场馆。
在门口上了一辆车,又想了好久好久,才记起宿舍的地址。
一路上,手机软件都在不间断地跳出新推送。
哪怕事情才刚刚发生,哪怕演唱会都还没结束,两位顶流联和的影响力,还是很快造就了数条爆炸性新闻!
#江声向媛#
#江声恋情曝光#
#向媛追爱演唱会#
温汐呆呆地,一条接着一条地看过去,就像是决意要死心,也得死的彻底一点那样,不想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希望,免得日后反复,庸人自扰。
却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睛,泪水一串接一串的溢出眼眶,直至将整个屏幕浇透,视线也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
进了家门,她连灯都不敢开。
好像只有蜷缩在黑暗里,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点安全,可手机却总是不安分的,一次又一次地亮起来。
有Clara激动又愤怒的语音:“什么啊!不是说X不是向媛吗?为什么要突然曝光恋情!为什么啊?!让我继续以为他还是单身!继续这样意淫下去不好吗啊啊啊啊——”
有Terry这段时间总也不间断的消息:“Xaiver,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一个人加班真的要加死了啊啊!”
“Clara真的吵死了!跟她下楼买个咖啡都不带消停的,还是你这种安安静静的粉丝更深得我心啊!”
还有戴屹隔三差五,就要重新再问一遍的话:“Xaiver,你之前攒的假也都休的差不多了,家里的事要是忙完了,就尽快回来上班吧。”
“组里新招几个实习生都不太顶事,稍微加点班就怨声载道的,现在几个项目都有点滞后了,得等你回来赶紧把进度赶上了。”
“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后,记得给我个消息。”
方柠也来了电话,声音里满载出离的怒火:“那歌是你写的没错吧?X除了你还有谁?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拿着你写的歌去跟别人表白?!!”
“啊啊啊这种死渣男真该被千刀万剐!我要去告他!我去台里曝光他!我让他身败名裂啊我——!”
刚挂断不久,温韶华的电话又切了进来:“你去哪了?!我问你去哪了——”
“你哥才死了几天?家里的事你就打算不管了吗?!姚玉龙现在是还在ICU,他要是出来了怎么办?公司几千个人没人领导,你是想让你哥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吗?还有季嘉述,你要再不把这个姚家的东西给我领走,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他送孤儿院去——
“啊——”
温汐失控地大喊了一声,抓着手机奋力砸了出去,摔在墙上后又掉到地面,最后反弹了几下,彻底消停了。
满屏的新闻消息,所有聒噪混乱的叫嚣,全都消停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温汐急喘了几口气后,也终于被掏空内核,整个人瘫软的倒了下去。
双眼在黑暗中空洞地睁着。
一眨不眨,像只死鱼,看不见一点生机。
第44章
温汐无声无息地在家待了几天。
具体是几天不很清楚, 只隐约记得,太阳似乎升起又落下过几次。
再有动静,是门外传来按密码锁的滴滴声。
方柠解开门锁, 着急忙慌冲进屋。
一眼看到人在家后松了口气, 可第二眼, 看到她整个人暴瘦一圈, 散着头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像停了呼吸的样子,瞬间就隐忍不住地嚎啕起来。
“温汐汐!你要死啊!谁让你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她冲过来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的眼珠动了动,想把人唤醒, 却连话都说得哽咽:“不就是个男人吗!没有就没有了啊,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呜呜……我给你发消息不回, 打电话也关机, 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啊——”
“……”温汐被她强烈的情绪拢回一点精气,却也只够转动一下眼珠,木讷又呆板地看着。
然后任由她抱着自己, 一直到肩头湿了又干。
方柠抱着她时说了很多,有家里的事,公司的事,姚家的事,最严重的,还是温韶华和季嘉述的关系。
说温韶华现在视他仇敌, 说季嘉述自开年后就再也没去过学校, 每天就躲在家里, 不敢离温韶华太远,又不敢靠她太近, 心理可能已经有点问题了。
以此来劝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现实还有很多的事情要解决,人生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
温汐却总是呆呆的,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大脑空荡的像个木偶,没有一点自主机能。
这样的状态,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任人摆布”。
因为没法思考,所以方柠说话她就听着,方柠倒了杯水,她乖乖喝了,方柠又点了份粥,她也慢慢地吃了。
补充完机能,方柠又带她进了浴室,才发现她满膝盖的淤痕和肘关节的伤,暗至发黑,触目惊心。
分明连站都站不稳了,她却仍感觉不到似的,凭她怎么处理都一言不发。
方柠就这样照顾了三天,温汐的精神状态才渐渐好了一点。
而有些话虽然现在说还是残忍,却也已经是真实的刻不容缓了,她斟酌了许久,还是说:“感觉好点了的话,要不要给姨妈回个电话?”
这些天,温汐的手机摔坏联系不上,方柠给家里去了消息后,温韶华几乎都快把她手机给打爆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压迫,不必说,温汐都足以明了。
她没拒绝,拿着方柠的手机打了回去,刚一开口,温韶华发现是她,原本就盛气凌人的态度也愈发冷冽。
厉声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还打不打算回家,要是不回,家里的是她就自己去处理了,让她到时候也别后悔。
温汐沉默地听完,才哑着声音极淡地回了句:“回。”
“……”温韶华没想到她会妥协的这样快,仍是不敢相信地确认道:“什么时候?”
“辞完职。”
她闻言停顿了一会儿,才终于愿意“各退一步”似的下了结论:“最多一个星期,再回不来后果自负!”
……
温汐并未受她威胁,就像她答应回去,也不是为了她一样。
所以她也不如何紧张时间,只按着自己的节奏把方柠送走。
然后像是要摒弃所有过往似的,出门买了新手机、新的电话卡,重新注册了所有社交账号。
隔天到了公司,向戴屹承诺会尽快把项目进度赶上后,才提交了辞呈。
此后的一个多月,她近乎24小时都在公司连轴加班,把项目进度赶上并拉快了一些,又和同事做好交接后,才来找戴屹要批复。
戴屹却说事情太多忙忘了,还没把消息提交给人事部,以此搪塞了几次后,温汐才终于开门见山:“David,我真的得走。”
她知道他是真心想留自己,所以哪怕借口如此拙劣也硬要周旋,觉得只要拖下去,事情说不定就能有转机。
可转眼已经快三个月了,她的态度还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戴屹终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头疼地面对现实:“非走不可?”
温汐:“嗯。”
“就不能先请假?”戴屹还是不死心:“你有什么事就去忙,等忙完再回来继续上班,我保证这次绝对不催你!”
温汐默了片刻后,极度平静地笑了笑:“我应该,不会再来这座城市了。”
……
三个月了,温汐没日没夜地待在公司,一次也没有去关注过娱乐新闻,换了社交账号的手机也很安静。
她把自己封闭在工作里,已经很少会再去做一些无用的思考了。
打车去机场准备回H市这天,才恍然发现,已经六月了。
车子行经半座城市,窗外的广告牌、大荧幕,总有一张熟悉的脸孔浮现又远去,连车载电台里,也都是那恍如隔世的声音。
复现的场景让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他横空出道,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她每每从学校出来,看到这样的街景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2013年6月,到2021年6月。
她用八年的时间证明,有些事情注定是遥不可及,自不量力。
八年,再长的梦也该醒了。
既已认清现实的差距,那么那天的真相如何,其实都不重要了,她只该借由这件事情清醒过来,她和他,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往后他有他的海阔天空,也一定会有很好的人作伴。而她既不想见证这一切,就只能干净利落的退出,回到属于她的深渊。
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可能,一切注定要不如人愿罢了。
……
飞机落地H市是下午三点,温汐托着行李箱回到观山悦时,这幢房产已经换了主人。
温韶华说到做到。
一个星期内她没有回来,就自己着手“处理”了一切。
一个月前她就听方柠说,姚玉龙从ICU出来后,姚成旺隔三差五就带着亲戚来家里闹,连公司也没有放过。
温韶华不堪其扰,直接就把房子卖了,而后就像是要报复温汐的撒手不管一样,带着季嘉述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这趟回来,倒也不是不信方柠的话,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自她生来就已败絮其中的家,终于散了的样子-
直到演唱会结束,一堆媒体蜂拥将后台挤爆,江声原本还抱有的,还好她今晚没有到现场的侥幸心理,也终于被彻底击碎。
他不顾现场事态强势突破重围,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车里拨通电话时,一切也已经为时已晚。
不论他多努力。
打多少通电话,发多少条消息,手机那头都不再有一点动静,几次从家里冲出去,却连方向都找不到,抓着人就问认不认识她,却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许越泽劝他冷静,劝他先把事情处理好,把绯闻澄清干净,她看到新闻消了气后,自然就会再出现。
他听了,也认真照做了。
但早就发过一次的澄清声明,重发的效用显然已经大不如前,所有人都认定了X就是向媛,江声的地下情女友就是向媛!
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连就她是谁、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呢?
可他却仍然固执己见,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严词声明:X就是X,她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冒名顶替的。
原本出道七年0绯闻的形象,是非常正面的,突然曝光恋情也不是什么丑闻,可他这种极力撇清的态度,倒让一些人开始持质疑态度。
说他既然都已经是自己开公司了,那也就没有公司方面“合约期内不许恋爱”的压力了,且向媛都已经追爱到演唱会现场,看他的眼神都摆在那里了,他竟然还是这么坚定的不肯承认!甚至连他们根本没关系的鬼话都说得出来!
半点担当都没有,还天王顶流呢,也不知道羞愧!
虽然也有小部分粉丝在网上议论,也感觉向媛不是X,虽然说不上太具体,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因为X一向都很低调,从来不肯露面,做的多说的少,口吻也都很淡,完全没有向媛这么上赶着。
但同理,没有人拿得出证据。
X人间蒸发,对大众来说,就是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各种风声一再发酵,总体而言,对江声的风评就是有害无益的,他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任由事态发展。
因为她总是见不得他有事,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见不得他伤心难过,所以只要事态遭一点、再遭一点,她就一定还是会出现的吧?
可是没有。
不管他这么做,不管他积极面对,还是消极放任,她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
在长达数月的徒劳中,他也终于无力的意识到,她真的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的消失了。
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觉,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唯一具象的痕迹就是那些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和那封手写的情书,可不论他将这些反复翻看多少遍,心底都还是有种空荡荡的不真实。
每天醒来的第一个想法都是:她真的出现过吗?
他一遍、一遍,反复又无力地问自己-
而沉寂已久的向媛,却因为他模棱两可的后续处理,而看到了一丝希望,不久之后,又借着工作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满怀期待地问:“你现在任由舆论发展,是因为……愿意给我机会了吗?”
江声拧着眉拉开距离,却还是压着情绪决定把话说清楚:“如果我之前没表达清楚,那现在我再认真的说一遍。”
“你和我之间,以后不可能,现在以后更加不可能!所以请你离我远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在所有场合提及我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他,但他记得自己很早之前就表过态,说不记得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她却还是三番两次闹出乌龙,等舆论爆出来,也都是他单方面在做澄清。
她非但在关键时刻一直保持沉默,让事情置于暧昧的境地,甚至在公众面前展露的状态,不是追随他的“爱慕”,就是不被承认的“落寞”。
这一切,难道不是有意为之吗?
尽管被戳破私心有些难堪,向媛却仍是不甘心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曝光她?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吧!”
要不然这么久了,媒体怎么什么都没有拍到?
江声的声音极冷:“我不曝光,是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被关注,因为不想让她生气,因为怕她不理我。”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跟‘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声——”向媛红着眼睛,几近崩溃:“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进的娱乐圈!知不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到底有多难!”
“我喜欢了你八年,好不容易才和你并肩,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以前是没有的。”江声淡声道。
“……”向媛愣了一下,却在连眉头都还不及舒展开时,就又听见他说:“现在已经是反感了。”
“……”-
他在不知觉中,好似整个人都长满了棱角,会无端暴躁,又莫名颓靡,有千头万绪,却找不到一丝解法。
又不知用了多久,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件事情。
他想。
她不出现,那他就去找她,既然从前就认识,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于是又开始反复翻看聊天记录,反复回忆那段近乎虚伪的时光,从所有细枝末节里检索有效信息。
终于发现,他对她知道的竟然这样少。
于是整整两年,一无所获。
第45章
2023年3月11。
圣东湾。
方柠解开门锁, 带着季嘉述带进屋后,把手里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跟着累瘫地倒了下去。
耸拉着眼睛, 用残存的气息警告:“你小姑估计还得过会儿才回来, 你老实一点, 自觉洗漱一下准备睡觉了。”
季嘉述却跟着坐进沙发, 作对似的说:“但我想先看会儿电视。”
“……”方柠是真的和这个神兽不太对付,只是偶尔帮忙照看就已经心累无比,更加没有闲心再去管教:“随你随你!一会儿你小姑回来自己能解释就行!”
季嘉述心痒却又有些怂地噘着嘴:“……我就看半小时,等小姑回来马上就去睡。”
方柠嘁了一声:“你也就敢在我这里作了吧!”
他最近很迷《超级飞侠》,但平常根本就不敢随便开电视, 哪怕温汐从没说过不许他看。
可等液晶电视打开,看到首页的娱乐版块贴着某张脸孔时, 却鬼使神差地移动了遥控的方向。
“……”方柠刷着手机, 听到电视里传来熟悉的歌声,猛不丁抬头呵道:“谁让你看这个的!关掉关掉!”
季嘉述立刻抱住遥控:“我不要!我就要看!”
“看个屁看!”方柠伸手去抢:“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渣……是坏蛋!是怪兽!是你看的那个什么……金小子!”
“我才不信!”季嘉述大声怼道:“小姑才不会喜欢坏蛋!”
“……”方柠闻言怔住:“你怎么知道你小姑……喜欢他?”
这事她确定自己没跟他提过,最多也就是说过“别在你小姑面前说提这个人”, 温汐就更不可能自己说了,所以他怎么会这么笃定?
季嘉述得意地哼了一声,把遥控器藏在身后说:“因为小姑从来不提他,但别人说他也不行,好话坏话都不行,她对我爸爸也是这样的!”
方柠愣了愣:“……怎么还扯上你爸了?”
季嘉述想起什么, 絮絮叨叨地解释说:“上次奶奶在小姑面前说爸爸坏话, 小姑就生气地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后来三个多月都没有再带我去看她。而且那天她带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说爸爸不是那样的, 爸爸就是最好的爸爸,但小姑也好像没有很开心,还很凶的让我别说话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话也不能说,但我知道她很爱爸爸,因为她房间相册里只有爸爸的照片,每次带我去扫墓,回来后也会好几天都不开心。”
“他对江声哥哥也是这样,每次街上有人说他,不管好话坏话,她都会直接走掉,要是有人非要拦着她继续说,后果会更严重!”
“但她车里又全部都是江声哥哥的歌,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下载了又从来都不听,但我就是感觉,她喜欢江声哥哥跟喜欢爸爸是一样的!”
一大段话听下来,方柠不由刮目相看地打量了一下他:“……看不出来啊,你这小不丁点,什么时候都这么有想法了?”
“小姑说了!”季嘉述自信地仰着脖子:“看问题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方柠刚想说你还挺迷你小姑,猛不丁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在骗你了?!”
“没错!”季嘉述嘲弄似的咧开嘴,冲她做鬼脸:“略略略略略……”
话音没落,密码锁的声音响起。
他忽地又瞪大了眼,飞快翻出遥控关掉了电视,然后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鹌鹑似的站了起来,笔直又僵硬地喊:“小姑!”
见人进门,方柠被激怒的心情忽然就找到了出口,重新瘫进沙发,准备看戏似的告状:“回来的正好,这小鬼刚刚居然敢开电视看……”江声。
话没说完,自己又猛地顿住了。
这两年,“江声”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忌讳一样,即便是她,也从不敢在温汐面前提起。
“咳——”她猛不丁被卡住的话给呛了一下,极不自然地摆了摆手:“总之你管管,这小子可不老实了!”
温汐换鞋进了客厅,很淡地看了季嘉述一眼:“该洗澡睡觉了。”
“好!”季嘉述立刻就跟接收军令状似的,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而后飞快地回房间抱着衣服进了浴室,一秒都不带含糊的。
“啧啧啧……”方柠连连摇头:“我说话要有你一半管用,这会儿他都已经在梦里了。”
温汐没说话,提着笔记本进了书房。
她一年多前买了这套市中的学区房。
四室两厅的格局,却只做了三房,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另一间半开放式的书房,靠近卧室,也和客厅连通。
干IT这行,加班是常事。
但因为要带孩子,温汐面试的时候就跟公司提过不走一线,可以服从加班,但若无特殊情况,需要在家里进行。
所以她经常带着工作回家,书房也成了固定的工作地点。
方柠又刷了会儿手机,提包准备起身走了,忽然想起什么,又把包放下,也进了书房在边上坐下。
小心地往浴室扫了一眼后,忽然凑近小声说:“姚玉龙快出来了,你记得吧?”
温汐瞧着键盘,没什么反应地说:“嗯。”
方柠觊着她的脸色,谨慎地问:“……那一家子之后要是再找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两年前,姚玉龙在医院病愈后,就被移交到了戒毒所,进行为期两年的强制戒毒。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该出来了。
温汐瞧着键盘的动作顿住,忽然偏过头来,淡淡地喊了一声:“方柠。”
“……啊?”她分明没什么反应,可好像越是这样方柠就越是紧张。
“我一直不理解。”温汐的声音极淡,像在讨论明天要吃肉还是吃鱼:“为什么我哥死了,他还能活着。”
“……”方柠愣了一下,一时没说出话来。
“出来了不好吗?”温汐笑了一下,目光温和地像看见了明天的晚餐:“出来了,才能知道什么叫命运多舛。”
“……”
“你想干嘛?!”她的行事风格方柠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即就吓得拍案起身,大声警告道:“你别乱来啊我告诉你!季嘉述现在可就你一个亲人,你要出事了他怎么办?!”
浴室门咔哒一声关上,季嘉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整个人却又惊恐地愣在了原地。
方柠:“……”
方柠反应过来,立刻尬笑着找补:“我跟你小姑吵着玩呢,她这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啊是吧?没事的没事的,赶紧回屋睡觉去吧,明天不还得早起去植树嘛~”
“……”季嘉述呆呆看着温汐,见她不说话,不得已还是回了房间。
方柠走后,温汐继续在书房加班,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忽而停下的时候,隐约能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
她怔了怔,不由起身走到次卧外,伸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没有反应,连啜泣都戛然而止。
温汐便低声说:“我进来了。”
屋里关着灯,床上的季嘉述背对着门,背影隐忍地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肩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抖动。
温汐也没开灯,只就着书房外的灯光看了一会儿,而后轻声喊道:“季嘉述,起来。”
“……”
季嘉述知道自己露了馅,都被点名了更是不敢忤逆,终于慢吞吞地坐起来,咬着牙关挪到床沿。
温汐垂眸,看着他弱小的身影:“想说什么就说。”
“……”季嘉述又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想好好说时,哭声却抢在了前头:“我……嗝——我错了小姑!”
“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不该说你是怪兽,不该打掉你的礼物!我真的知道错了,嗝——我、我以后会很乖!什……什么都听你的,你、你能不能别不要啊呜呜呜……”
两年前的变故,毫无疑问地给他烙下了极深的阴影,即便后来有所好转,也能蹦能跳能怼人,可他身上却依然安着一个阀门。
一旦听到“他可能又要被抛弃”,立刻就会被打开,从而释放出无穷无尽的恐惧来。
“我……我好害怕,我不想回孤儿院!我嗝——我就要跟着你!你……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呜呜……”
当初温韶华卖了房子后不知所踪,温汐几经辗转在孤儿院找到季嘉述时,他整个人已经变得畏畏缩缩,极度敏感。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抚这样的孩子,也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你可以自己选。”
她自来不苟言笑,毫无亲和力可言,季嘉述从小针对她,其实也不乏有恐惧的成分,后来还亲眼见到温韶华与外祖一家,都被她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形。
听到要跟她走,他的第一反应是极度害怕的,可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预感到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跟她走,自己就得一辈子留在孤儿院。
所以,他其实是在极端恐惧的心理下选择的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过得战战兢兢。
直到时间让他发现,她说要带他走,就只是带他走,没有操控他、利用他,也不会嘴上说着疼爱,转眼又视他如水火。
她从不教育他应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什么是对的或错的。
只会让他去思考,去判断,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选择,但有一点,就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不管结局好坏,都得自己承担。
反而让他更加警醒,更加不敢行差踏错。
他承认,一开始选择她是因为走投无路,可后来、现在,早就已经不是了,他选了她,不管结局好坏,都只想跟着她。
所以更加没法接受,她会不要自己这件事。
他压抑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死死地抱着她,一遍遍地喊着:“别不要我小姑!别不要我——”
温汐拍着他的背,柔声喊:“季嘉述。”
季嘉述害怕到泣不成声,却依然不敢不答:“什……什么?”
温汐吁了口气,终于敛眸对他说:“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不会不要你。”-
凌晨1点,江声忽然接到个电话,起身换了个衣服就去了夜色酒吧,在卡座区找到刘翰飞一行人。
“来啦,兄弟!”刘翰飞拍着他的肩打了声招呼,而后冲对面几个人说:“怎么样,我朋友,大明星。”
“卧艹,还真是大明星啊!”
“翰哥牛逼啊,这都能给人请来……”
江声配合地等他受了几句恭维,面子里子都备受满足后,才开口询问:“你说有消息了?”
“啊,那个啊……”刘翰飞打了声哈哈,又极度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脑袋:“你看我这脑子,这怎么就还能给记错了呢!”
“你要找的姑娘不是2月14的生日嘛,我这刚刚不是又确认了一遍,才发现我找到的那个是2月4号生的。真是对不住啊,我这都记错了,还害得你大晚上的特意跑这一趟。”
“没事。”江声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又坐了几分钟后才准备起身:“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单我一会儿就顺道买了。”
“……啊?”刘翰飞状似意想不到地应了一声,而后满脸尴尬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江声但笑不语,临走前又说:“那下次有消息,还是麻烦告诉我。”
刘翰飞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等人走了,他才露出原本不屑的嘴脸,继续和对面的人嘲弄道:“我说了吧,就是傻子一个。”
“只要跟他说你认识个会画画的女的,这女的好像还是他妈的学生,生日又刚好在2月14,他就是在A市都得打飞的过来给老子买单!”
对面有人接茬:“可你每次这样,他还每次都来啊?”
“可不怎么的。”刘翰飞抽了根牙签,边剔着牙边说:“也不知道那么精明一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忽悠了,还找人,神经病嘛这不是……”
……
许越泽的车停在酒吧外,见差不多15分钟了,一抬头,果然车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他看着边上的人,忍不住摇头说:“又被人耍了吧?”
江声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走吧。”
许越泽还是气不过,边踩油门边说:“按我说你就该把这种人拉黑,他能有什么消息啊,就专程来骗你这种傻子的钱!”
“还有明天那植树节,你找老校长帮忙欠了人情,钱赞助到位不也就行了,干嘛还非得亲自去一趟,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江声闭了睛,气息也渐渐缓了下来:“万一呢。”
第46章
3月12。
江声大早到达茗林山顶后, 又在车里补了会儿觉,直到有人敲窗告知植树活动将要开始,他才拉回椅背, 放空地醒了下神。
蒋乐跟着他下车, 边往里走边交代:“哥, 咱们是中午的飞机啊, 你一会儿看着点时间差不多就得走了,要是再赶不上通告四处赔违约金,泽哥真的会杀了我的!!”
江声还有些倦,声音懒懒的:“嗯。”
他走进内场,习以为常地被围堵了半天, 终于走到老校长身边时,倒是清醒了不少。
老校长照常和他寒暄了几句, 说着每次见面都差不多的话, 告知每次搜寻都一样的结果。
他神情淡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老校长也只能拍拍他的肩, 宽慰似的把他领进栽植区,唯一一个只有两名成员的家庭。
他注意到那个小孩儿,从始至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副藏着满肚子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因为出道这么多年,这种眼神并不少见。
不太一样的是他身边的家长, 身影看着清清淡淡的, 好像不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 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他同样没有多想,直到跟前的小孩突然惊呼了一声:“江声哥哥, 我小姑是你的粉丝!”
他骤然低眸时,也迎面撞上她的目光。
这些年,他总是生怕在人群中错失什么似的,看谁都会多看两秒,关注点却只在眼神,而非长相。
因为他并不知道X长什么样。
却认定,若有一天视线对上,她一定会极力躲开。
但是没有。
温汐虽然下意识想要闪避,却在临门一脚及时定住了,因为她也知道,只要躲过了这次对视,他大抵就不会再对自己留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后来的栽植、浇水、写心愿卡,他也从未去深究余光里那道身影的模样,更别提,她一直都刻意低着头。
直到他接过提交心愿卡的活儿,余光又不经意瞥到上方近乎刻板的字迹,与下属的一个眼熟的姓名时,黯淡的眼底才彻底被激活!
他猝然回眸,视线穿过人潮,精准地落在那抹单薄的身影上,不知用了多久,才找到一点昔年的影子。
他记忆里的小学妹,像只怯生的小鸟,总是安静地栖息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向他的目光总是警惕,直到反复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肯恢复到恬静柔软的模样。
那时的她穿着校服,长发披肩,两颊软肉稚气萌生,神情也总是生涩,像是很不习惯有外人靠近,被他轻蹭两下脸颊,都会惊恐到整个人变得僵硬。
而在赛场上、打游戏时,却又浑然变了个人似的,干净利落,坚毅果敢。
总归,那时的她,虽然生怯,却总还怀揣着对世界的憧憬与探索,是积极而向上的。
而当前的身影,单薄瘦削,长发利落挽起,T恤牛仔的打扮也极尽简约,面容褪去稚气,神情更是冷清。
虽然仍旧恬淡安静,给人的感觉却是经过岁月洗礼后的沉寂,安静也只是因为熟知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则,所以稳重的毫无波澜。
整个人的状态,是向下沉淀的。
仔细想来,上一次见她,约摸已经是近十年的事了,他不知道这十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外貌倒是其次,气质才真的是截然不同。
以至于刚刚对视的第一眼,他是当真没能认出来。
而她的声音也不知是刻意压着,还是电话和现实有一定差距,他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才品出一丝相近的口吻来。
……
前方空地上,正在进行环保类目的问答比赛。
他自远处平息了许久,可再走近她时,心情却仍是抑制不住的躁动,以至于准备了才开口的声音,都还有些紧绷:“我们……认识吗?”
“……”温汐蓦然抬头,紧锁的眉头像在辨别着什么,回答他的却是:“应该没有人会不认识你。”
江声并无意外。
就像X一定会躲开他的目光一样,也一定会回避他的问题,所以她的回答越是模棱两次,他的心就是越安定。
他点了点头,又闲聊似的反问:“我这么有名?”
“嗯。”温汐平静地应着:“不论是现实还是网络,到处都是你的歌、视频、海报。”
“你说……听过我的歌,都听过哪几首?”
“偶尔在街上听到过,没有留意歌名。”
“这么说,你还真不是我粉丝了?”
“嗯。”
所有回答,无一例外都是一种走向,一种、不想与他有所牵扯的走向,于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地低笑出声:“可我怎么听说——”
“你为了我,把人从半山腰赶下车,足足走了4公里的路才上了山?”
“温、汐、同、学。”
“……!”
温汐骤然抬头,倏地睁大了眼:“你……”
他喊她温汐同学。
不是温汐,是温汐同学。
他……记得?
江声看着她的目光,忽然便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与畅意:“十年不见,没能第一眼认出你很抱歉,但你也不提醒我,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
一个定论的十年的想法被骤然推翻。
温汐枯竭的心跳飞速上涨,紧张到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翕张着唇,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居然……真的记得。
……
季嘉述眼睛一直看着圈外。
因为知道以温汐的性格,就算江声有意和她说些什么,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尽快结束聊天。
他难得才见到江声一次,错过这次,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了。
正急着不知道该怎么把人留住,就听主持人说:“今天比赛的第一名,可以跟江声哥哥要一个礼物噢。”
他忽然就睁大了眼睛,小脑袋转了一下,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赛!
自从被温汐领回来后,他一直就有点“讨好型人格”的意思,生怕自己做的不好,会又一次被赶出去。
所以他做什么都很努力,想拿第一名,想让温汐喜欢自己,即便只是植树活动的问答比赛,事先也准备的非常认真。
经过几轮抢答后,结果也没什么意外。
他非常顺利地拿下了第一名!也成功来到江声面前,被询问想要什么礼物。
想法当然是早就有的,可当着温汐的面,他实在有点不敢轻易造次,硬着头皮憋了半天,才避开她的眼神。
眼一闭心一横地说:“我想让江声哥哥陪我参加今年的亲子夏令营!”
“……”
一息之间,全场寂然,温汐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意外。
先反应过来的是蒋乐。
他很快赔着笑脸,拉着季嘉述劝道:“小朋友,是要礼物,不是提愿望哦。礼物是实体的东西,你可以选择玩具、文具,或者要江声哥哥的签名、合照,都可以的,所以,你还是再重新想一下哈。”
开什么玩笑!
夏令营这种事,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先不说那时候有没有档期,就江声这小半年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工作状态,又生生给折出去几天,到时候再弄出点“喜当爹”的传闻来,许越泽还不得立刻提着十米大刀冲过来把他给剁了啊?!!
可季嘉述说都说了,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群四二贰二雾纠一四七“谁说礼物一定得是东西!我想要江声哥哥的陪伴,也是一种礼物!”
“呵呵呵……”蒋乐笑的像哭:“小朋友不能这么强词夺理哈……”
他正想着该怎么继续劝,就见江声忽然看向身边的家长,意味不明地问:“你觉得呢?”
温汐:“……”
实验小学注重家庭氛围,经常举行亲子活动,每当这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家三口参加,偏季嘉述每回就只带着一个小姑,经常因此受人奚落。
会提出这种要求,温汐倒也不算太意外。
摸了一会儿,最后也只商量着说:“江声哥哥很忙,夏令营我到时候让程曜叔叔陪你一起去,行吗?”
“……”
江声瞳孔骤缩了下:程耀?叔叔?
“我不要!”季嘉述第一次反驳她,心里虚得不行。
但他能感觉到江声好像是有这个意愿的,很快就凑近拉着他的手喊:“我就要江声哥哥!就要就要——”
“……”温汐愣了愣。
不知道他这么执着是出于什么心理,只能看向江声,刚要开口,就先听见他说:“我也不是很忙,参加个夏令营还是有空的。”
“再说答应小朋友的事,反悔是不是不太好?”
温汐:“……”
“哥——”蒋乐话没出口,就被凉凉地睨了一眼,闭嘴的瞬间,就觉得自己这脑袋怕还是保不住啊……
……
江声中午的飞机,磨蹭了半天,时间已经有点不太够了,临走前就温汐还想说什么,就又回过头来,给她吃了颗“炸心丸”。
“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新闻。”
温汐:“……什么?”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江声淡笑着说:“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我进一步,她就非得退一步。”
“……”
“刚刚你一直回避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她。”
“……!”
“但你最后又没反对我参加夏令营,所以应该就不是了吧?”
“……”
温汐听得有些发愣,亦莫名有些心梗,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到什么,但这话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要么,承认她就是X。
要么,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
江声见她不说话,便摸出手机说:“那你既然没意见的话,就加个微信吧,方便到时候联系。”
“……”
温汐别无选择地拿出手机,等加上微信,又听见他说:“手机号也留一个?”
“……”-
这一趟,江声“满载而归”。
一路上唇角都没下来过,心情好到被许越泽电话狂轰了一个多小时,还能贴心地应上一句:“舒坦了没,没舒坦就再骂会儿。”
许越泽:“………………”
他赶完通告,到凌晨4点才回的家,精神却依然有点亢奋。
他从书房里拿出那封手写情书,又把带回来的心愿卡放在一盘,只是这么看着,时不时就能笑出声来。
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
欣喜之余,也慢慢地捋清了,这两年一直遍寻无果的原因。
从对X的认知伊始,他得到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她见过他肩上的痣,而他只有在小学经常打架时,才曾经撕裂过衣裳露出肩膀。
而X的第一个身份信息,则是乔念知的学生,乔念知生前也提过,是很多年前收下的学生。
所以他对X最原始的人物画像,就是“小学之前就认识的乔念知的学生”。
这一点,从他刚开始好奇X是谁起,就在脑海里反复搜寻过,包括这两年着手寻找时,也都是他重点搜索的范围。
前后算来,这个认知长达6年之久,可谓根深蒂固。
范围锁定之后,就是姓名与生日。
因为他问过“X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回答是“未知数”,所以潜意识就以为,她的名字应当不含“X”这个字母。
而她的生日,是2月14-
小学认识-
乔念知的学生-
不含“X”的姓名-
2月14的生日。
四点信息,就是这两年着手搜寻的全部线索,他还以为是自己忘了,才一直想不起来她是谁,所以找了老校长,找了乔念知生前的同事,一个一个地去找,有没有符合这4条信息的人。
现在开来,其实是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而遍寻无果后,他当然也扩大过搜索范围,把初中、高中、甚至到大学,认识的所有异性都排查过。
当然也想到过温汐。
但他当时打听到的消息是:温汐早已未婚先孕,孩子都已经好几岁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那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但“昏孕”,尤其是这种形式的昏孕,已经严重涉及到个人隐私了。
就像当年知道她家里有事一样,再往下打听,就不礼貌了。
且与此同时,他仅有的4点线索,她一条都没能比对上。
另有一点就是,他虽然找人心切,却从不轻易把X代入任何一个人,因为有时候“认错人”,往往比“认不出”,还要伤人。
他不想让X觉得,他曾经把什么人,当过过她。
所以:-
人生际遇不同-
信息比对不成功-
没把她代入成X深入思考-
高中时期不是重点所搜范围。
又4点,让他排除了X就是温汐的可能性。
两年来,他就这么囿于这些条条框框里,很难跳出框架去思考别的可能。
因为人越是心急没有方向的时候,就越是只能抓住现有的线索。因为除此之外,他已别无他法了。
可他真的,几乎翻遍了历年的小学档案册,几乎找遍了乔念知所有的学生,就是找不到这么一个人。
找得他都要以为,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直到他看到这张一模一样的字迹,直到他发现“未婚先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一而再的问话均被回避。
他才倏然从框架里跳出来,才猛不丁地意识到,X就是温汐,温汐就是X!
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信息会比对不上。
但人就是这样: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不论证据多么确凿,还是会觉得不可能。而一旦认定什么,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也依然会对此深信不疑。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真遇上事了,谁都没法免俗。
他的确没有想到,X就是温汐。
也同样没有想到,当发现X就是温汐时,他会这样惊喜。
……
其实刚毕业那一两年,他也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看到未接来电都会拨回去,甚至出国前,还特意开了全球通,只是那个年代的国际信号似乎不太好,乔念知后来有跟他提过,有时候过去会提示“无人接听”。
后来出道,他也曾瞒着所有人回学校去看过她,因为她不喜热闹,所有没敢明目张胆地找。只在上课期间,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却亲眼看见,她把手机从桌肚里拿出来,看了眼时间后又放回去。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有的手机,却的的确确,一次也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
不可否认,当时的心里是有失落成分的。
他一直把她当成并肩作战的朋友,亦或是激起他保护欲的妹妹。
至少当时的他,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当许越泽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屏蔽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一个处境艰难的16岁少女,和一个即将毕业远行的高三生,不论如何,都是不适合涉及这个话题的。
他记得他的回答是:“她很辛苦,所以不要开这种玩笑。”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固然是有感情的。
虽然这种感情,并没有被定义为爱情,却不妨碍他期待她的来电。
他想问她,选了文还是理,成绩怎么样了,处境有没有变好一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才会在没能等到后,偷摸着回到学校,偷看她安静学习的模样,也发现了她的名字,贴在理科班排名表很靠前的位置,知道她各科成绩都好,唯独语文差一点。
这一切必定来之不易。
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才能安安稳稳地学理。
而他自在学校里的张扬,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种“困扰”,更别提出道之后,俨然一个“祸害”的他,如果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又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多少混乱?
更何况人家早就有了手机,摆明了就是没打算联系他,他又何必出现,去给人家落个不自在。
他记得那会儿,总有人说他现在是大明星了,不一样了,想找都找不到了。
而那时的他,也曾在心里自嘲过,大明星又怎么样,照样有人对你爱答不理。
当时还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现在回想起来,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那时的他,大抵是酸过的。
那时他尚未开窍,她对自己又这样抗拒,他本来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所以那天从学校离开之后,自然也没想过要再去打扰。
后来时间久了,便也不怎么琢磨了。
哪里又能想到,当年躲他不及的小学妹,会这样整整关注了他十年。
哪里又能想到,当年安静柔和的小女生,会这样雷厉风行地为了他混进电视台内部,单枪匹马地撂倒整整一个部门的人。
他沉思了整整一夜,都依然觉得这一切像是天方夜谭,过分不可思议。
可又莫名认定,一切是那样契合,那样无可挑剔。
温汐同学。
原来是你,真的是你。
是你的话。
就再好也不过了。
第47章
回程路上, 季嘉述全程都缩在后座,视线一下也不敢往前面扫,哪怕温汐什么都没有说。
他经常听人议论, 说温汐未婚带着这么大个孩子, 明面的说辞总还算正常, 但背地里,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邻居、同学、甚至是老师,个个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
温汐不在意,他却没法不在意。
可每回正面跟人起冲突,还会被说成是恼羞成怒,说如果没有这样的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接着还会有更难听的话接踵而至。
最后非但没能解决问题,还给温汐制造了不少问题。
方柠跟他说, 要劝你小姑去谈恋爱, 只要有了男朋友,或者结了婚,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她也认真给温汐介绍了不少对象, 温汐却连正眼都没有去瞧过。
唯一出现在生活里的男性,就是程曜。
季嘉述原本也觉得程曜挺好的,性情温和、细心周到,对温汐和他都很好,也从来不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
奈何追了好一阵,她也依然像是铁了心要孤绝终老一样, 整个人连一丝一毫波澜都没有。
这两年, 温汐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季嘉述却分明看见, 一旦有人提及江声,她的反应就会变得异常。
尽管这种异常有点古怪,也很难叫人联想成“喜欢”,可季嘉述就是固执地觉得,那就是她非常在意,在意到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的表现。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走进她的生活,江声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更是唯一的选择。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都把人留住了,江声看着好像也挺愿意和她接触的,她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以至于整段下山的路,车里的气压都非常低。
一直到车子快要到家。
季嘉述才想着一会儿上楼当面问,还不如现在这样躲在背后问,终于撞着胆子开口:“小姑……你生气了吗?”
温汐默了很长一会儿,打着方向盘驶进地库,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在停好车后,冷不丁说了一句:“暑假带你去内蒙好吗?”
“……”
八月的草场很是迷人。
季嘉述说想骑马也说很久了,她却一直也没有机会带他去,今年暑假,倒是可以找个机会。
反正,夏令营也还没有报名。
季嘉述愣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又不敢违抗地说:“……好。”-
进了家门,温汐心不在焉地炒了两个菜,陪季嘉述吃完午饭后就回了书房,加了会儿班,视线不经意落到手机上,又会不自觉地拧起眉。
她到现在都没法确定,江声有没有看出什么。
如果有,他都说了一直在找人,找到了为什么不当面戳穿她?如果没有,又为什么要答应参加夏令营,临走前还跟防她会回绝似的,拿那些意味不清的话挡她?
搞得她现在进退两难。
既不能进一步去确认,又不能躲他躲得太过明显,因为二者都会导向同一个结果:暴露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
“……”
温汐沉思间,额角不自觉地抽跳了一下,心里暗暗地想:都十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狡猾!!
她吁了口气,不爽地把手机翻了个面,又翻回来,静音,再翻回去,反复几次,到最后冷静下来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因为这天的事情,让温汐一连好几天都有点不在状态。
虽然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过,她却总觉得一切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安全都只是暂时的。
说不定下一秒,她就又要猛不丁地落进某个圈套。
可一连一个多月,一直都是这样平静,再谨慎的守卫也该放松了下来,她渐渐也开始转变想法,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本就是那样的人,那天会说那样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慢慢的,她也彻底地放下心来,彻底地把那天的一切归结于一场意外,也打从心里觉得这样挺好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不互相打搅,就不会有混乱的心情需要收拾,萍水相逢,擦肩也就擦肩了。
至于这场意外的衍生事件,他不记得最好,就算记得,她也已经想好到时候要改道,单独和季嘉述去旅行了。
日子按部就班,一点点地步入初夏。
她的生活也一如既往,早起送完季嘉述后,就在公司楼下买杯咖啡,而后进入办公大楼,闷在工位上与满屏的代码打交道。
也会经常起身,奔走于各个会议室,或和组里的同事讨论项目内容。
正站在同事的工位边讨论着,后方忽然传来一串积极的说话声。
来自商务部总监Allen:“这就是我们的技术部了。主要负责配置和更新防火墙、入侵防御系统等网络安全设备,防止未经授权的访问与攻击。”①
“您这边要是有安防方面的需要,我也可以安排同事过去给您看一下,反正都在一个园区嘛,也很方便……”
温汐听到声音回头,视线在找到Allen之前,猝不及防与一双幽深的黑色眼睛相撞。
她看见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回答问题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直白、又意味不明地说:“挺需要的。”
“……”
“行啊!那我这就……” Allen扭头,刚想从部门里找人,就注意到两人非比寻常的对视状态,不由问了一句:“这是……认识啊?”
“嗯。”江声唇角微扬,不错眼看着她:“认识很久了。”
温汐:“……”
“那敢情好啊!” Allen大喜,拍了一下手说:“我也不用再另外安排了,直接让Xaiver过去帮你看看,她可是我们技术部的骨干,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温汐从对视中抽离,转而面露疑问地看向Allen。
“哦对!忘介绍了。” Allen讪笑着跟她解释:“江先生刚签了我们公司的游戏代言,刚从游戏部观摩下来,我就带着随便转转,没想到又碰上个老熟人。”
“……”
温汐眨了眨眼,预感已经不好,就听Allen又说:“江先生新搬的工作室就在咱们园区,我本来是打算下午找个游戏部的过去,把咱们的游戏给装上,好让江先生尽快体验一下,这不正好碰上你了嘛。”
“艺人公司的网络安全确实重要,你有空的话就帮忙过去看看?顺道也把游戏给装上,反正这事儿简单,你肯定都会。”
“……”
温汐不知道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巧合”,却显然不愿意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回过神后便说:“我下午还有会要开,一会儿安排Vince去吧。”
“那也行……”
Allen话没说完,就冷不丁地被打断:“那就等你开完会,今天没空就明天,明天没空就后天。”
江声一脸我闲得很的样子,有理有据地说:“你也知道,艺人公司的安防很重要,我还是比较相信老、熟、人。”
“那是、那是……” Allen尴尬地应着,一而后脸为难地看向温汐:“那Xaiver你看,大概什么时候方便?”
温汐冷着脸:“我真没空。”
“花不了多少时间。” Allen极力劝着:“就在后边那栋楼,来回也没多长时间,技术问题对你就更不是问题了!”
江声也点点头,顶着一副真的只是因为比较信任她的表情,口吻又不禁有些疑惑:“你该不会……连这点事也要拒绝我吧?”
“……”
温汐心中一梗。
又来了!
又是这种“拒绝即为X”论。
毕竟只有X才会一直拒绝他,寻常的老熟人,又有什么理由对他这么抗拒呢?
温汐忍了又忍,终于冷着脸说:“下午四点,我过去。”
“好。”江声闻言,没脸没皮地笑起来:“我等你。”-
约的是四点,然而从两点开始,温汐就已经不间断地接到了一连串的消息。
先是工作室的具体地址,后是问她能不能找到位置,接着是需不需要他过来接,再然后又“贴心”地说:要是会议结束了,早点过来也没关系,他今天24小时都在……
一句接一句!无休无止!没完没了!
温汐被念得受不了,三点出头就过去了,人才从电梯出来,工作室的门就已经开好了。
江声站在门口,把人迎进去后关上门,刚想给介绍一下工作室,就听她冷着脸问:“电脑在哪?”
“……办公室。”江声无奈,只好带人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切入正题。
温汐在办公椅上坐下,载入公司官网,找到游戏端口后直接开始下载,下载步骤不太多,主要是进程有些缓慢,她便利用下载的空档布局安防。
全程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余光却能感受到,边上的人视线偏向这头,说不好是落在屏幕还是她身上。
片刻后忽然问:“喝什么?”
工作室内部用的是玻璃隔断,虽然是磨砂的,她却分明可以看到,隔壁间有个脑袋正极力地往这头贴。
她原本也没想久留,眼下的情况更是有点尴尬,于是飞快地敲着键盘,没什么情绪地说:“不喝。”
江声却还是出了办公室,很快带着一瓶冷藏过的橙汁回来,放在鼠标垫边上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这个。”
“……”
温汐指间微顿,不自觉地看过去,很快又回过眼来,声音也愈渐冷淡:“现在不喜欢了。”
江声在她边上坐下,目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第一次,有点想强人所难:“试试,说不定就又喜欢了呢?”
温汐没拒绝,也没接受。
极力地想集中注意力,也极力地在忽略身旁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那道离自己很近的声音说:“程曜是你高中那个同桌?”
温汐抿了下唇,不冷不热地应着:“……嗯。”
她不知道他打听这个做什么,却知道他既然这么问了,估计上午在游戏部就已经见过了。
既然见过,又好奇,当时就该问了,憋到现在,纯属就是明知故问。
“高中之后一直有联系?”他又问。
“没有。”温汐边操作边说。
“那是什么时候又联系的?”
“进公司之后。”
“进公司多久了?”
“一年多。”
“一年多之前呢?”
“在别的公司?”
“哪家公司?”
“……”
“在H市吗?”
“……”
“江声。”温汐忍不住偏头,终于对上他的视线,态度却算不上好:“你查户口吗?”
“……”
在她身上,是很难找到“炸毛”这种反应的,江声记得,上一次见还是在画室临别前,他没收了她画的“他”。
想到这儿,他不由又笑了起来,像是为自己能调动她这样与众不同的反应而有些得意似的,一脸受用地说:“嗯,查户口。”
他撑着桌沿,说话间又凑近了些,深邃目光幽然抵进她的眼底,语气亦有些晦暗不明:“让查吗?”
“……”
温汐倏地睁大眼,身体下意识地后仰了些,就这样紧绷而慌乱地对视了几秒后,才极度不自然地偏回头。
强自镇定地完成最后一步安装,而后冷着脸起身:“不让!”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
许越泽见人就这么走了,探头探脑的从隔壁间过来,看着办公室里正发呆的人,忍不住侃道:“出师不利啊?江天王。”
江声一脸深沉,看着桌上直到淌了一圈的水渍,都不曾被打开的橙汁,想起曾经同样被拒绝过两次的经历,以及她第一次愿意喝,好像是在川菜馆,他临时跑出去买的那杯。
半晌后得出结论:“难道得等到第三回?或者得鲜榨的才行?”
“……?”许越泽一脸地莫名其妙:“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觉得不像,可这屋里除了他,好像也没别人了啊?
江声想了想,又开始喃喃:“但天台那次,瓶装的她也拿了啊。”
许越泽终于意识到:“……你是不是有病?”
江声说着,又翻出手机:“还是先买个榨汁机再说。”
“……确诊了。”许越泽:“是没得治的那种。”
第48章
温汐心烦意乱地回到工位。
想集中注意工作, 脑海里却满是那张妖孽似的脸孔,忽地凑过来时的巨大冲击,和一阵分明若有似无, 却更加乱人心智的清冽气息。
于是刻意屏蔽了大半天的疑问, 也由此尽数覆土重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回H市, 还把工作室搬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又和她们公司签了代言,而后就只是随便逛逛,也能在上千人的公司里和她偶遇。
巧合吗?好像已经说服不了她了。
可如果不是,如果说这一切是冲着她来的,那她的脸也未免有点太大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影响力。
可如果与她无关, 为什么他在A市发展的好好的,突然转变的一切, 又全都导向了她呢?
她就像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怪圈, 反反复复地在是与不是之间纠结,却怎么找不到一处破解的思路。
混乱延伸到最后引发的直接结果,就是她下意识打开了招聘软件, 考虑要不要再换个新工作了。
Vince在对面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好起身走过去:“Xaiver,你发什么呆——你要换工作?!!”
“……”温汐锁上手机,面无表情地抬头。
Vince一脸难以接受,俯下身来低声劝她:“别啊Xaiver!就算你和Bill意见不合, 也都是可以再商量的嘛!真不至于就这么走人啊!”
温汐试图解释:“我不是……”
Vince 却急得不行:“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呀!!!”
温汐:“。”
正说着话, 前面的Bill几人已经不耐烦地在催了:“还不走, 又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 Vince扭头应了一声,又回头招呼温汐:“走了走了, 先吃饭去。”
温汐莫名没什么胃口,也不太饿,发了半天的呆还耽误了不少工作,便随口回说:“你们去吧,我这儿还有点事。”
听在Vince耳里,就成了她和Bill已经水火不容到饭都没法一起吃了,于是更加为难地杵在原地,一副不知该站哪头的样子。
“……”温汐无奈,还是起了身:“走吧。”
吃过晚饭,回来没坐一会儿,她又照常带着工作下班,开车去晚托班接季嘉述回家。
忙到深夜,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初。
只是昨天的一切,还是像在她身上落下了某种应激创伤后遗症,以至于还得靠在床头深吸几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才敢迎接新的一天。
好在一上午相安无事,她也逐渐放下心来,12点过后,如常和几个同事一起下电梯去食堂。
刚点好餐,身后很近的地方,忽然就落下一道熟悉的轻佻声音:“能帮我刷下卡吗?”
“……!”
温汐倏地瞪大眼睛,跟见了鬼似的回头看去:“你怎么在这?!”
“吃饭啊。”江声耸了耸肩,稀松平常地说:“Allen说你们公司食堂菜色很不错,让我随时过来体验,这不来了才发现,吃饭还要刷卡。”
“……”温汐根本不信他的鬼话:“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
“这不就好奇了嘛。”江声却有理有据:“所以过来试试,到底好不好吃。”
温汐:“……”
这到底是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她不说话,他又一脸受伤地睨她:“为什么?”
“……”温汐冷着脸回头,避重就轻道:“没有。”
江声便又俯身凑近了些,指着窗口里的清蒸鲈鱼,用极其熟稔的语气对她说:“那我想吃这个。”
“……”温汐懒得理他,端着盘子转身就走:“想吃自己买。”
身后一众人皆有些目瞪口呆,不明白这好似“情侣打情骂俏”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帮你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Vince,他昨天在部门里见着人时就想打招呼,碍于场合不对才忍了下来。
这会儿见温汐和他居然“这么熟”,不由也有些距离被拉进的热切:“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卡里还一堆余额呢!”
江声当众被拒,也并不如何难为情,反倒还更有些死乞白赖地来劲,就是蹭别人的卡也非得留下来似的说:“那谢……”
“随便带外人进公司食堂不太好吧?”一直旁观的Bill冷不丁打断。
他昨天不在公司,并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情况,不过这位顶流歌手的名气,不用介绍都得有所耳闻,且这场面,明摆着就是冲温汐来着。
他虽然和温汐不太对付,很多决策意见也都是相左的,却不知怎得,莫名有点容不下这一幕。
“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Vince全然看不出他的脸色,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始介绍:“是咱们公司的游戏代言人,还跟Xaiver这么熟!怎么也得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对吧?”
Bill:“……”
“既然这样,那可得好好招待。”
Bill冷眼打量着他:“我们食堂最特色的菜,就是辣子鸡丁、剁椒鱼头、水煮肉片,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江声却像是当真被热心款待了一般,淡笑着点了下头:“却之不恭。”
然后温汐就看见,某人端着一份“全辣套餐”,面不改色地坐到她身边,吃了两口,又丝毫没有包袱地变了脸色。
“有点辣。”他拧着眉,求助似的看着她,完全不顾是否在公众场合,语气也黏糊得像是在撒娇:“我还想要个绿豆汤。”
温汐:“……”
Bill:“……”
是不是男人?就问你是不是男人?!
不等Blii出声,温汐就冷着脸回:“辣就别吃了。”
本来也不爱吃,还得保护嗓子,没事瞎逞什么能?
“可我饿了。”
“饿就出去吃。”
“那你陪我出去吃?”
“……??”
温汐都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后者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地回视她:“我刚搬过来,对这边也不熟。”
“……”温汐隐忍地攥着筷子:“那就点外卖。”
“外卖不好吃。”
“……”
“还得等老半天。”
“……”
“你是不是就不想陪我出去?”
“……”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让你不开心了吗?”
“……!”
感受到众人越来越诡异的眼神,温汐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
很快端了一碗绿豆汤回来,放在他面前后,又端起自己的盘子,强做若无其事地和对面的同事说:“我吃完了,先上去了。”
……
没过多久,同事也回来了大半,组里另一个女生Nancy,更是激动地直接凑到她面前:“Xaiver,老实交代!你跟江声到底什么关系?!”
温汐冷着脸,毫不犹豫地答:“没关系。”
“不可能啊!”Nancy一脸的不相信:“就你两刚刚说话那氛围,自然的就跟认识了八百年似的,当我们是瞎的吗!”
温汐心梗地想:她就说他说话不正经吧!他还不承认!就那语气,能怪她每回听完都浑身不自在吗!
嘴上却说:“他说话就那样。”
Nancy细想了一下,好像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确实一直都在正经与不正经之间横跳,就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于是又将信将疑地确认了一遍:“真没关系?”
温汐:“……嗯。”
话音刚落,Vince就提着一大袋饮品,兴高采烈冲了回来:“来来来,声哥说中午吃了大家的,礼尚往来也请大家喝个下午茶,人手一杯、都有都有哈!”
Bill正状似不经意地听两个女生说话,闻言冷不丁哼了一声:“就请你喝个咖啡,哥都喊上了?”
“嘿……”Vince浑不在意地边分配边说:“那他确实比我大几岁嘛,人也没什么架子,喊声哥不冤枉。”
说着也给他递了一杯:“呐,这杯给你。”
“免了。”Bill抬手婉拒:“无功不受禄,我可受不起。”
“你怎么还无功呢?” Vince不解道:“中午那些菜不都是你帮他挑的,卡也是你刷的,要说功那可全都是你的啊!”
Bill:“……”
他下意识看向温汐,发现后者也正盯着自己后,极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咳——我就是……客观介绍了一下食堂的菜品而已,他自己不拒绝这能怪我?”
温汐没说什
么,收回目光时Vince刚好把一杯橙汁放在她桌上:“喏,声哥特意交代了,这杯是给你的。”
“……”
温汐眨了眨眼,视线落在饮品的包装上,只觉得简易的不像是店面出售的样式,反倒更像是……自制的。
脑海油然升起某种可能时,心脏不由窦跳了下。
Bill见她面色有异,不由伸手探去:“不喝就给我吧,刚好最近咖啡喝得有点腻了……”
还未触及,温汐就下意识伸手挡开,也不说话,眼神却是拒绝的。
“你不是只喝咖啡嘛。”Bill不快地绕开手,执意要抢:“我看你对那个人也挺抗拒的,倒不如我代劳一下,免得浪费……”
温汐被念得有点烦,本能地启开杯口,拿起来喝了一口。
“……”Bill愣了一下,很快臭着一张脸走了。
温汐咽下一口酸甜,回头看着手里的橙汁时,自己也愣住了……
于此同时,手机还响了一下,她鬼使神差的,不用看、就知道是有人要来捉现行了……
JS:【喝了吗?】
温汐放下杯子,一脸警惕地回:【没。】
JS:【不好喝?】-
:【对。】
JS:【没喝就知道不好喝?】-
:【……】
JS:【那你眼神挺好。】-
:【…………】
第49章
实验小学。
江声清晨出门, 去拜访了一趟老校长,感谢完他这两年提供的帮助之后,也简单告知了一下自己的境况。
老校长带着人在校园里逛着, 闻言不由惊叹了声:“找到了?”
江声笑着点头:“嗯。”
“是我们学校的同学?”老校长问。
“不是。”江声勾着唇角, 眉眼里皆是浑然天成的笑意:“是高中校友。”
“信息都对上了?”老校长又问。
“对不上。”江声摇头, 眼底无奈之中又尽是纵容:“说实话,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不上,但我能确定是她,以后也总有时间慢慢去了解。”
当时找人最重要的四条信息,除了“名字里不含X”是他有点想当然了之外,其它三点, 他确实是到现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乔念知的学生记录里为什么没有她?-
她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肩上的痣?-
生日又为什么不是2月14?
老校长同感讶异之余,又觉得正是这样才更合理, 如果不是因为信息都对不上, 他们又何至于整整两年都一无所获呢?
又见他如此笃定,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也好, 找到了就好。”
课余时间,操场上遍地都是蹦跳嬉闹的学生,不远处也有人欢呼着围做一团,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片刻后,人群中间忽然炸起一道石破天惊的吼声:“你小姑就是你妈!你就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你小姑就是只被人穿烂后丢掉的破鞋!破鞋——”
“你才是破鞋——”季嘉述红着眼,抓着曾子铭的领口, 一拳接一拳地奋力砸下去:“让你瞎说!让你瞎说!我打死你——”
“住手——”老校长见势不对, 赶忙上前呵止, 把人拉开后又问:“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打架的!”
曾子铭吃痛,率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打他!是季嘉述打我, 他打我!好痛啊呜呜呜……”
江声瞳孔骤缩了下,看了眼边上仍然攥着拳头、满脸怒火的季嘉述后,而后在曾子铭跟前蹲下来,冷声问:“那刚刚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
半小时后,曾子铭妈妈陈美玉便抵达校长办公室,同时到场的,还有江声的律师吴卓。
“你好。”吴卓从西装内袋里取出名片夹,从中抽了一张递过去:“我是江先生的律师,吴卓。”
陈美玉见角落里曾子铭一脸的伤,却愣是被吓得一声不敢吭的样子,刚想冲过去把孩子抱住,也没来得及质问是谁动的手,就猛不丁被这阵仗给唬住了。
“律……律师?”她眼皮一跳,登时慌乱一片:“你、你们想干嘛?!”
“是这样的。”
吴卓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鉴于您肆意编造、散播温汐女士与季嘉述同学为亲子关系的谣言,构成的侮辱罪、诽谤罪、寻衅滋事罪,及您教唆曾子铭同学对未成年人进行人身攻击,并造成一定伤害,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等行为,我方有权向您提起诉讼。”
老校长拧眉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她神情俨然是不悦的。
江声则支着腮,意兴阑珊地坐着刷手机,除了边上站着个满面方然的季嘉述外,其余围观的同学,全都和曾子铭一起闷声杵在角落。
陈美玉环顾一圈,孰是孰非,即刻便一目了然,更别提,她私下到底是怎么议论温汐的,自己更是再清楚不过。
她心里慌得直打鼓,却不得不强撑着:“你……你们有证据吗!”
“取证的事就不牢您费心了。”
吴卓保持着礼节性地商务微笑:“您只需要相信我的专业,一定会有办法让您面临至少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的刑罚。”
“再不济,给您留个刑事记录,或是给曾子铭同学的档案添上一笔,让你们感受一下舆论加深、身败名裂的滋味,也还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届时,不论你诽谤他人的说法成不成立,您都一定、是个罪犯了。”
“……”陈美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听得当即就是两腿一软,差点没当场跪下去:“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说,你们凭什么就针对我啊?!”
“那正好。”江声关了手机,懒怠地掀起眼皮。
视线在角落里十几个越埋越低脑袋上逡巡一圈后,落在首当其冲的陈美玉身上:“都还有谁,你说出来,我一并告了。”-
温汐昨晚就没睡好,大早又突然被Bill拉着开了个毫无意义的大长会,以至于都临近中午了,才有时间去茶水间倒杯水。
“Bill是不是吃错药了啊?”Vince头疼地跟了进来:“这哪是开会啊,开的怕不是抨击大会吧!虽然他之前就有点针对你,但今天这也太针对了吧?!”
“emmm……”Nancy则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吃错药,而是因为没吃药。”
Vince 不解:“啥意思?”
“你仔细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态的?”
Vince思考一了下:“……昨天下午?”
“嗯。”Nancy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那为的又是什么事?”
“为的是……”Vince恍然大悟:“Xaiver死活不让他喝那杯橙汁,还当着他的面自己喝了!”
“没错了!”他接好水,顶着一脸破案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转身:“他当时走的时候,那脸色比通了一个月的宵还臭……欸,声哥?你怎么在这儿?”
“……!”
温汐脊背一僵,猛不丁定在了原地。
江声在休息区的单人沙发上补了会儿眠,听到声音后把椅背转了过去,目光松懒地将那道由松弛至僵硬的背影,尽数收入眼底。
低哑的声音里染着笑:“等人一起吃饭。”
“啊?”Vince愣了愣:“你今天也在食堂吃吗?”
“嗯。”江声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懒懒走向饮水机:“欢迎吗?”
“欢迎欢迎!中午我给你刷——”Vince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察觉到不对的Nancy连人带嘴一块儿拖走了。
茶水间又安静下来,只剩水流潺潺冲向水杯的声音。
温汐感觉到身后的人微微俯了俯身,以此带来呼吸可闻的清冽气息,身旁随之伸来一只手,轻点了下饮水机开关。
而后染着笑的声音,意味不明地、低低地在耳边降临:“水满了。”
“……”
温汐倏地涨红了脸,浑身僵硬地从侧边跑了,跑了两步,折回来拿起水杯,转身又跑。
全程没有一秒的对视!紧张到连呼吸都不敢走漏。
才刚刚逃出生天,饭点就又到了……
而她为了避免某人专门到工位上来“请”,连拒绝吃这顿饭的退路都没有了,磨蹭了半天,还是生无可恋地乘上了下行电梯……
上午开完会后,Bill就出公差去了,所以这顿饭大家吃的都还算轻松愉快。
当然,温汐除外。
她像是为了避免再从某人口中听到什么社会性死亡的句子似的,一进食堂,就给他点了一碗绿豆汤,一条鲈鱼,另外配了一荤一素,统统往他盘子里堆上后,果断刷卡走人。
找到位置坐下,一见他要说话,就立刻瞪大眼睛,用眼神警告他“食不言,寝不语,不想吃现在走还得及”,自己更是吃的要多快有多快,最后又是第一个起身闪人的。
所以就完全不知道,同事们还和江声约了晚餐,还帮她也报名了……
“去嘛。”Vince一脸兴奋地劝道:“声哥请客,就园区对面的四季汇,一千多一人的餐标呢!吃完我们回来加班也来得及,你回去接孩子也来得及!”
“……”
温汐没心思理他,刚以工作为由把人打发走,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下班我过来接你?】
“……”温汐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嘛?】
JS:【请你吃饭。】-
:【食堂有饭!】
JS:【可你中午都没吃多少。】
JS:【昨天也是。】-
:【……】
JS:【我以为是因为菜色不好,难道不是?】
JS:【那是因为我在才吃不下?】
JS:【为什么?】-
:【……】
JS:【仔细想想,这次见面你对我好像一直都不太友好,昨天让你陪我出去吃也不肯……】-
:【我自己去!不用接!】
温汐说不用接,是真的不用接,毕竟某人的形象实在是有点招摇,这几天在园区还好,一旦出去可就说不好了。
所以江声也还算听话,早早就单独行动,在包厢里等着了。
温汐也不喜欢搞特殊,下了班就和几个同事一起过去。
可尽管她极力地想成为最普通的一名成员,大家都还是很默契地,把江声边上的位置留给了她。
四季汇虽然就在园区对面,但这么高档的餐厅,大家几乎都不曾有过实地体验,所以整个点菜环节,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菜单上。
偶尔有人不好意思地抬头,江声也会会意地笑笑:“没关系,随便点。”
一起吃了两天的饭,大家早知道他没什么架子,又得了这么一句示意,彻底放松下来,毫不客气地点了整整一桌。
菜上桌后,注意力也很自然地转移到味道上。
也就没人在意,一直落在温汐身上的目光有多明目张胆,直白又不容忽视。
“……”温汐被盯得头皮发麻,却又没本事偏头瞪回去,只能目不斜视地,一口一口吃着他夹来的菜。
直到吃得都有点饱了,才终于忍不住出声:“别看我。”
江声又给她夹了块鱼,动作自然地一如当年他们一同做完检讨后,最后一起吃的那顿饭。
闻言并不辩驳,也未曾调侃,只说:“为什么?”
“……”温汐很想说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话有这么多,到嘴边也只剩一句别扭至极的:“很奇怪。”
江声点点头,也不为难她:“那你看我,我不觉得奇怪。”
“……”温汐把鱼塞进嘴里,又不说话了。
晚餐过半,大家也渐渐放慢速度开始边吃边聊,有人享受地“哈”了一声:“真不愧是高档餐厅啊,就是可惜Bill没这个口福咯。”
“别了吧。” Vince从干饭中抬起头来,一脸抗拒地说:“他要来了,我这顿饭的口感估计就得打折扣了。”
另一人打圆场道:“欸,他那人就那样,就事论事,也没什么恶意。”
“这还没恶意呢?” Vince急眼道:“你没见上午开会Xaiver都被他针对成什么样了!前两天还气得差点要辞职呢!”
“……”
温汐一愣,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秒,身边的人气压就低了下来:“辞职?”
“对啊!”Vince声情并茂地说:“就前天,气得都在开始看招聘信息了!”
“前天?”江声回过眼来,压低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这么巧,我一来你就想走?”
“……”不知怎得,温汐心底瞬时就虚的没边,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就睁大眼睛极力狡辩:“是被Bill气的!”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
江声冷笑了声,随手抽了张纸巾,轻蹭了下她嘴角的菜渍:“现在还气吗?”
“……”温汐瞪着眼睛,却分毫不敢动弹:“不气了!”
“真不气了?”
“……真不气了!”
江声满意的收回手,目光又柔和下来:“那还吃吗?”
温汐就跟生怕他不相信,而想用饭量来证明自己的乖巧一样,笃定地点了下头:“吃!”
直到晚餐结束,一行人往回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有点不解,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怕他知道?她辞不辞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相应的,又有了一种被莫名其妙拿捏到的、十分不爽的感觉!
夜色里,江声边走边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强自按捺着笑意,淡声询问:“周末有空吗?”
而此刻的温汐已然应激到,听到他说话就下意识要拒绝的地步:“没有!”
“那正好。”江声了然地点点头。
“?”温汐疑惑地偏头。
江声扬了下眉,一脸淡然地说:“我答应了季嘉述,周末要带他去玩。”
温汐:“??”
江声:“你要是没空的话,我就单独带他去了。”
他本来也没想逼这么紧的,可谁叫某人一见着他就还是想跑呢?
温汐:“……”
第50章
隔天周六。
季嘉述自清晨起来就格外兴奋, 时不时就趴到阳台上看一下,然后又兴冲冲地跑回来,催促屋里故意磨蹭的人:“小姑, 快点快点!江声哥哥已经到了!”
温汐一直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带小孩, 却知道拓展户外活动是必须的, 因此每个周末都至少会带季嘉述出门一天, 不是周六就是周日,自己没空的话就喊方柠。
但很显然,今天这种情况,既不太适合让方柠知道,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单独地把季嘉述放出去。
最后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开门时, 还要接收一下某人“怎么你也要去吗?”的疑惑眼神。
“……”
温汐冷着脸,先一步走进电梯间, 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季嘉述蹦蹦跳跳地拉着江声跟上, 连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兴奋:“江声哥哥,我们今天去哪呀?”
江声垂眼,淡笑着反问:“你想去哪?”
季嘉述昨晚就想好了:“儿童乐园!”
“可以。”在电梯前站定后, 江声忽然蹲下来,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说:“但……我比你小姑还要大两岁,你叫我哥哥,是不是不太合适?”
“……”温汐面无表情地摁下下行键。
“那我应该喊……”季嘉述一脸为难,又不太确定地饶了饶头:“江声……叔叔?”
闻言,江声的神情舒展开来, 一脸肯定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人生第一次, 涨了辈分还挺高兴:“嗯,聪明。”
“……”
温汐无语地看着光面镜里反射的较真模样, 电梯忽然“叮”地一声打开,缝隙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江声刚要起身,又被猛不丁地按了回去,抬头看见她挡在跟前,冲电梯里说了声:“抱歉,我们等下一趟。”
等电梯又合上后,才回过头来冷冷提醒:“口罩。”
“噢。”江声起身,极尽受用地在口袋里翻了翻,然后全程直视着她把口罩戴上,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听话吧?
“……”温汐绷着脸偏开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连戴带个口罩都能这么妖孽!
她又按了两下下行键,进电梯后直达底下车库,拒绝了他要开车的要求,全程只当他不存在。
就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车里也只有她和季嘉述两个人而已。
可某人的存在感依然不容忽视。
他坐上副驾后又脱了口罩,晨起的倦怠依稀散布在眼底,支腮靠着椅背的侧影也显得散漫,却偏又不肯闭上眼睛,偏要把视线落在左侧,像在看她,又像只是在看她开车。
以至于她全程身体都非常僵硬,连看右边倒视镜的视线都变得谨慎而稀少,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要被说成是“偷窥”!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乐园门口人山人海的景象又让她犯了难。
其实他今天已经很低调了,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裤,清爽的碎发没怎么修饰,最蛊人的那张脸也被口罩挡住了。
可这挺括松弛的身姿,浑身散漫又不经意的气质,就算只是看个背影,应该也是能认出来吧?
温汐见他打算就这么下车,立刻警惕地阻止:“等等!”
江声:“?”
她率先下了车,视线在街边逡巡一圈,就近走进一家衍生品店,飞快地搜罗着墨镜、帽子、口罩、防晒衫,甚至连丝巾都翻出来两条。
正抱着准备去结账时,却见江声带着季嘉述也进来了。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好在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稍稍松了口气后,就示意他走到角落,然后捧着手里的东西问:“你看看,有哪些是可以用的?”
江声拎起面上的两条薄纱丝巾,一脸费解地晃了晃:“让我戴这个你是怎么想的?”
“……店里只有这些。”温汐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很快又从中翻出一副墨镜:“那这个呢?”
江声哭笑不得地说:“这样只会更显眼。”
“……”温汐想了想他把这些全都套在身上的样子,好像确实是有点矫枉过正、欲盖弥彰的意思,旋即便有些泄气:“那怎么办?”
“放心。”江声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的受众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视线落在她身上,又觉得不对:“噢,好像是在的。”
说着便微俯了俯身,忽而把脸凑了过去,就着她拿着墨镜的架势说:“那戴上吧,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太好。”
“……”
一连四天对着这张脸的强度,温汐都还没有完全消化,他就又这么冷不丁地凑过来!吓得她就像是被手里的东西烫到了似的,一股脑地全丢了出去!
身体倒退两步,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江声将一切尽收眼底,而后指着她身后墙板上挂着的亲子装说:“买这个吧,比较合适。”
温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不行!”
“来儿童乐园的人都穿这个。”江声顶着一脸我毫无私心的无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因为……”温汐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解释:“要是被拍到了,就会有人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江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就自己把话接了下去:“隐婚生子?”
“……”
“要这么说的话。”江声扬着一脸不要钱的笑,又不禁 “啧”了一声:“还怪想被拍到的呢。”
“……!”
季嘉述左看看右看看,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指着墙板上的其中一款说:“我想要那个白色的!超级飞侠图案的!”
他也一点私心都没有!绝对!
……
十分钟后,三人各穿着一件白底上印着红色乐迪图案的T恤,面色各异的出了店铺,又检票进了乐园。
小孩天性,看到好玩的东西立刻就会变得疯狂,季嘉述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例外,看到什么项目都想往里头扎。
温汐带他这么久,基本都是去些可以独立游玩的场所,游乐园虽然也来过,但她基本就是陪同,不太会一起玩。
她好像生性不喜欢热闹的东西,刺激的感觉更会让她觉得不安全。
而她一贯不苟言笑,季嘉述虽然想让她陪,却总是没有胆子开口,今天好像是因为江声在,把他托得雄心壮志一起来,激将法都敢用了:“小姑!你是不是不敢玩!”
“……”温汐稀里糊涂的被拽上一辆碰碰车,被迎面的两个人撞得脑子都有点懵了,才后知后觉地调动起好胜心,调转方向撞了回去。
接着又被强拉上了一组大型滑梯,从高空冲下来时,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惊险过,以至于她下意识扶着江声好一阵,才逐渐缓过神来。
然后像要报复似的,非拉着他也得上去感受一下,见他下来时毫无波澜,又耍赖一般,逼着他再上第二次,第三次……
紧绷的神经不知是何时放松下来的,而针锋相对的较劲里,笑声则愈渐发自真心。
三人疯玩了一天,午餐是在乐园的小摊里随机补给的,路过几家手办店,江声也毫不吝啬,零零总总给季嘉述买了好几袋玩具,温汐拦都拦不住。
准备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季嘉述晚上有培训课要上,晚餐却还没解决,他闹着想吃汉堡,温汐让江声带他先回车里,自己则进到边上的一家汉堡店打包。
江声提着玩具回到停车点,让季嘉述回车上后,触发后备箱开关,正要把东西放进去,却意外瞥见角落里一层布匹下,露出几根棒球棒之类的东西,位置有些隐蔽。
“……”
他目光微微一凛,想到温汐应该没有打棒球的爱好,而且这几根棍状物堆叠在一起的视觉感受,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体育运动准备的。
他的眸光暗下来,不由又重新着眼于这辆沃尔沃,似乎也不像是一般女生会选择的车型,而沃尔沃又有着一个最大的特性,就是安全系数高。
所以,有什么事让她觉得不安全到,买了这样一辆安全系数最高的车,还要在车里准备这样多的“武器”?
他静默地杵了一会儿,回到车里的神思亦有些发沉,季嘉述却忽然凑到前座中间,谨慎地喊了句:“江声叔叔。”
“……嗯?”他有些愣怔地回头:“怎么了?”
季嘉述抓着椅背,疯玩了一天的心性散去,神情不知为何也有些紧绷,支吾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姑?”
“……”江声愣了一下。
倒不是他不愿意直说,只是仅有的良心告诉他,跟小孩谈论这种事,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默了一会儿,而后折中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季嘉述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神有种孤注一掷的郑重:“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
温汐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把打包好的汉堡给季嘉述后,就系上安全带,开车前往培训班。
到达目的地后,照常把人送进班级,再回来时的脚步却有些踌躇。
培训课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小时,她以往把人送上去,就会自己在楼下找个店面,点杯咖啡工作一会儿。
可今天江声在,把人晾在车里不合适,喊他一起进咖啡店也不合适。
最后磨磨蹭蹭,还是回到了只剩下两个人的车里。
关上车门,空气一瞬就静止下来。
点着暖光的静谧空间里,气氛有些晦涩不明,世界安静到连呼吸都可以耳闻。
不知怎得,她觉得此刻的江声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和平时饶有兴味观察她的时候差不多,却又好像更加深层,像极有耐心的猎人,在蛰伏等待最佳的时机,一举将猎物捕获。
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四处逃窜的猎物,周围越是安静就越是不安,最后不由看向他的目光,也像是希望他可以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
江声靠着椅背,舒张的眸光像一张巨大的网,像要全方位将她笼罩一般,静静地与她对视。
直到她的手足无措都已溢于言表,才忽然轻缓地出声:“听会儿歌吧。”
“……”温汐倏地睁大眼睛,眼见着他缓缓伸手,指间将要靠近中控台,下意识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江声偏头,也不挣脱,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温汐紧张到喉咙都有些发干,半晌才暗哑地辩解:“车里……没有歌。”
“嗯。”江声低声应着:“那就连个蓝牙,听手机里的。”
“……”
温汐攥着他的力道愈渐发紧,绷到极致后又怔怔松开,认命了一般,眉眼都耸拉下来。
她自以为,最擅长的事,就是面不改色地撒谎,可在他面前,好像所有的谎言都是无用的。
他已经知道了。
她想。
江声点开音乐,落在歌单上的视线也并不意外,却有些难以言喻地沉寂:“嗯,都是我的歌。”
他的目光游弋到尾端的歌曲数量上,而后平静地开始计算:“出道9年,发行7张专辑,4张EP,34首单曲,21首OST,共计147首歌。你这里,146,偏偏只少一首。”
“……”
“让我猜猜。”他若有所思地说。
“……”
“是《情书》吗?”他说着,指尖一点点向下划拉,又在Q开头的部分顿住,将所有曲目都尽数扫过后,暗自低语道:“还真是。”
“……”
温汐一言不发地攥着手心,眼见着事情一锤定音,他又缓缓回过眼来,幽深目光抵进她的眼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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