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H市国际机场。
候机厅。
“我来了我来了——”
蒋乐过来时堵了会儿车, 安检进来后一路都在哒哒哒地小跑,好不容易赶到了,却见某位哥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怎……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的。”许越泽叼着早餐,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玩脱了呗。”
蒋乐一脸懵:“啊?”
“你看他这个样子。”许越泽扬了扬下巴, 满脸都是不厚道的快乐:“像不像老婆跟人跑了, 对面还是个健身教练, 他又死活找不着人,只能在这钻自己到底哪儿不如教练的牛角尖?”
蒋乐又上下打量了下某人面如死灰,不停刷新消息界面的样子:“好像……还真的是有点。”
“……”江声抬头,冷不丁往边上踹了一脚:“去你的!”
许越泽敏捷地闪了一下,又不怕死地继续往前凑:“你别说, 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学妹了,尤其喜欢她动不动就不理你的样子!简直不要太迷了!”
“……”江声冷冷看着他。
许越却便越说越来劲了:“你自己算算, 这又多久没好好工作了?我怎么催你都不听!结果, 欸,人一不理你,这不就乖乖回来了?”
“……”
植树节结束返回A市的第二天, 江声就通知了许越泽,要尽快把工作室挪回H市,暂时也别接新的工作了。
此后一个多月,都在忙着选址搬迁,以及加速把手头的工作清空,清不空的就尽量滞后或者推掉。
当时能忍一个多月, 一是因为想先把琐事清除, 回来之后才能不受干扰, 二是因为,也想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毕竟躲了这么久, 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强势攻占她的生活,怕她可能又会触底反弹,倒不如给一点时间,等她放松下来,他的出现才会更容易被接受。
却不想,一见着人,他还是着急了。
只觉得她今天没跑,明天或许也不会跑,便贪心地每天都想见到她,每天都想再靠她更近一点。
全然把该适当给她一点空间的事抛诸脑后,逼太紧了,人家果然又不理他了。
毫无理由的,说不理就不理了。
而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一遍遍地主动报备行程。
JS:【我去S省几天,有点工作要处理。】
JS:【录音结束了,准备回酒店了。】
JS:【到酒店了,明天得飞趟国外,有点拍摄内容要完成,还不确定几天能结束。】
JS:【回国了,在D市,听说这边的茶叶很有名,我今天出门买了点,等回去的时候你带点,别总是喝咖啡了……】
哪怕没能得到一条回复,他还是这么一条条地更新自己的境况。
因为不敢回去,怕回去了会忍不住想见她,怕见她时她还是没有准备好,怕自己的激进会让她更加抵触。
只能这么,一天又一天地把自己流放在外面-
这段时间,温汐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
想要屏蔽,却总忍不住翻看,偶尔也会想要回复,却又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和他聊下去。
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天的事,依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可以完全说服他的解释。
哪怕,事后他其实都不曾再追问过。
这些日子,无疑是有些扰人心神的,却总算也还能喘口气,然而没过几天,她又接到了一个未知来电。
戒毒所呆了两年的姚玉龙,声音听着比以往有力了许多:“我姐好好一个人嫁到你们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你们害死了,老子关了两年才搁到现在,但你别以为这事儿你们家能赖得过去——”
温汐一言不发挂了电话,那头便又不间断地持续重拨,无人接听就发短信,一条接一条。
中心主旨就是让她给钱,还是一千万,少一分她都别想好过!
这天下班,她照常来到地库,想去接季嘉述放学,却发现车子划得乱七八糟,车身还凹了好几个洞,四个轮胎也尽数被放空了气。
一转身,就见姚玉龙吹了个口哨,痞里痞气地朝自己走来:“老子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温汐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他。
“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他有些意外的上下扫视她一圈,嘴边不由勾起个油腻的笑,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要么这样,老子少要一百万,就当你陪老子……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伸出的手就被温汐扣住,旋即一个反剪锁在身后。
接着后背猛不丁被踹了一脚,以一个躬身的姿势一连跑出去几步,最后脸朝地摔了个重重的狗啃泥,捂着脸在地上嗷嗷乱叫。
温汐却尤不解气似的,连日来的憋闷、烦躁、怒火,促使她转身走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抽出一根长棍,边提着走回来边向上扬起,正对着他无用的大脑奋力砸下。
“啊啊啊——”姚玉龙刚一转身,就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往后爬。
千钧一发之际,手腕陡然被人截住,温汐拧着眉回头,积满的情绪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倏然泄了干净。
睁大的双眼里,只余这一幕被人撞破震惊与错乱。
江声握着她的手,偏头冲地上抱着脑袋大吼大叫的人喊:“还不滚!”
生死之际,姚玉龙俨然吓得有些崩溃,半晌才从死里逃生的后怕中挣脱。
可一见有人拦着这个疯子,当下又不甘心地在作死边缘叫嚣:“呸!臭婆娘,就是给老子睡老子都不定……”
江声从温汐手里抽走长棍,原意是要阻止战火,闻言却不觉调了方向,自己将长棍挥起,朝着姚玉龙的后腿狠命砸了下去。
“啊——”姚玉龙后退挨了一下,猛不丁跪了下去,膝盖又撞上地面,整个人痛苦不堪地蜷缩着滚来滚去:“你他妈的跟着婊子是……啊——”
他吃痛的叫骂着,翻滚之际见棍子又要挥下来,立刻屁滚尿流、一圈一拐地跑远了。
车库又安静下来,温汐却丝毫没有被救场的庆幸,有的只是无尽的难堪,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她绷着脸,眸色一再地发紧。
江声亦察觉到她的抵触,想说这其实没什么,你看我不也动手了吗,却莫名觉得,她现在不会想听他继续讨论这件事。
于是看向她被刮花的车,刻意回避话题道:“……我送你?”
“不用了。”她冷着声音,利索地转身出了车库-
温汐出了园区,在路边打了辆车,到晚托班时就已经有点晚了,再把季嘉述接回家安顿好后,更是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
自季衍走后,她独自扛起了家里所有的事情,既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更不怕姚家的人再来挑事,换句话说,是就怕他们不来。
那样的话,她所有的准备才真的是要付之一炬。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可一见到他,却分明、成了愧对光明的一摊烂泥。
她这样阴暗的一个人,又有什么颜面,安然自若地站在他身边。
她无力地蜷缩在床头,任由堕落感一点点将自己侵吞,亦不知最后是几点睡去的,以至于隔天生物钟失灵,闹钟响了许久也无动于衷。
还是季嘉述敲了好一阵的门,她才终于从恍然若梦地从失神中醒来。
匆匆收拾完,走出大堂准备叫车时,半天不敢说话的季嘉述忽然雀跃地蹦跶了一下:“江声叔叔!”
“……”
温汐怔怔地抬头,见门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站在车前的人身量挺括,姿态松懒,眉眼浸着笑意,声音里有几分没睡醒的低哑:“今天我送你上学好吗?”
“好!”季嘉述毫不犹豫跳进后座,才摇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外头。
温汐:“……”
江声走近两步,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哄着跟前的人:“走吧。”
“……”温汐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浑身瞬间就跟长满了刺似的,拧着眉回他:“你很闲吗?”
“嗯。”江声也不恼,愈发柔和的面色还有点被数落后可怜巴巴的意味:“还挺闲的。”
“……”
他只字不提昨天的事,比她更想转移注意似的说:“这个点不好打车,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
温汐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隐忍地绕过他,打开后座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全程冷着脸偏头看向窗外。
江声进了驾驶座,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把扶手箱上的一袋早餐递向后座:“吃早餐了吗?”
“我吃过了。”季嘉述老实道:“小姑不吃早餐。”
江声点点头,暂且没问为什么:“那你还吃点么?”
季嘉述盯着那一大袋东西,有点心动:“可以再吃点儿。”
江声笑着递给他,而后开车前往实验小学,等温汐把人送进去后,便打开副驾座车门,想让人上车。
温汐却冷着脸拒绝:“我自己打车就好。”
江声扬了扬眉:“来都来了,去的也是同一个园区,你还单独打车,躲我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
他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躲我?讨厌我?”
“……”温汐别开脸,别扭地否认:“没躲。”
她知道自己八成说不过他,也不想再继续无用的挣扎,索性转身去开后座的门,却又被江声拦下:“没躲干嘛坐后面?”
她都妥协要上车了,他还不依不饶,温汐莫名也有些较劲:“不想看见你。”
“……”江声噎了一下,神情不由有些无奈,想了一会儿才说:“可是坐后面不安全。”
“为什么?”温汐不解地看他。
“因为我想看见你。”
“……”
“看不见,就会一直回头,一直去看后视镜,很不安全。”
“……”温汐羞赧地拔高了一点音量: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你看我干嘛?!”
“好看,爱看,愿意看……”
“……!”没等人说完,她就蹭地一下进了副驾驶,重重关上车门,极力隔绝外头的声音。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所说。
因为就算坐在前头,他开车时也还是一直看着她,只不过是从看后头变成了看右边。
温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质问时,他竟然还能信誓旦旦地说是在看倒视镜,问她干嘛自作多情。
“……”
好不容易挨到园区,她下了车刚要逃,又被他拦住:“去工作室坐会儿?”
“?”温汐一脸疑惑地看他:“我去你工作室干嘛?”
“时间还早,过去把早餐吃了。”江声晃了晃手里的早餐:“顺便给你泡杯茶带回去。”
“……”温汐想说我不吃早餐也不喝茶,他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又给了她另一个建议:“要么,我一会儿泡好,一起给你拿去公司也行。”
“……!”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他到了工作室,看着他把袋子里的早餐摆出来,最后却只拿着一个豆沙包问她:“是要先吃这个么?”
“……”温汐怔然接过时,心中不由有股躁动。
他连那天在天台,她吃过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吗……
他见她咬下一口,便又从边上拿来一杯豆浆,却不直接扎上吸管,而是问:“喝这个还是橙汁?”
“……橙汁。”她眼眶微润,再也没法口是心非。
“那只能是鲜榨的,瓶装的有点凉,可以吗?”
“……嗯。”
然后她就看见他走进茶水间,从果篮里取了两颗鲜橙,来到榨汁机边上开始忙活。
很神奇的一副画面。
他这样不食烟火的一个人,也会在某天清晨,为了哄她吃早餐,亲手为她榨一杯橙汁。
端过来时还难得有点不自信,略显踌躇地说:“上回你说不好喝,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好喝,这次就试着做淡了一点,你试试看?还是不好喝的话我再做一杯。”
“……”上回她根本就是被激得话赶话瞎说的,他也信了吗?
温汐抿了抿唇,莫名有些不自在:“你其实……不用这样。”
江声却浑然不觉似的,笑着反问:“哪样?”
“……”她闷闷地喝着橙汁,又不说话了。
江声就这么看着她喝完一杯橙汁,吃了一个豆沙包和一个水煮蛋,对她的饭量和口味大概有数后,又说:“那明天我就差不多还是买这些?”
“……明天?”温汐愣了愣。
江声笑了一下:“你车一天能修好?”
“……”听着他像是准备接到她把车修好为止的架势,温汐猛不丁呛了一下:“我……我可以自己打车!”
江声扬了下眉,不以为意地拿她的话回她:“但是我很闲,不找点事做的话会很无聊。”
“……”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又起身拿了个新茶杯,冲了一壶热茶,顺带把一袋茶叶一起递给她:“我从F市带的,试试,提神应该也不错。”
“……哦。”温汐不太自然地接过。
“那晚上我是过去接你,还是在地下室等你?”
“……?”温汐一脸震惊,眼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晚上也要接??
江声了然地点点头:“还是过去接……”
“地下室——”温汐睁大眼睛打断:“地下室等我就好!”
像是生怕再耽误下去,他又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似的,温汐忙不迭拿着茶杯和茶叶跑了。
回到公司也差不多到了上班的点,Vince见她手里捧着茶杯,新奇地眨了眨眼:“Xaiver,你怎么换口味啦?”
“……”温汐别扭地应了一声:“嗯。”
“这茶看着好像还听高级的,给我也来……”点儿试试。
Vince手才刚伸出去,温汐就下意识把东西都护进怀里,动作大的都把Vince整懵了:“Xaiver,你什么时候……变这样小气了啊?”
“……”温汐亦后知后觉地被自己臊了一下。
可反应过来后却还是不怎么想给,半晌才能强撑着找补了一句:“这个不好喝,一会儿请你喝咖啡。”
Vince:“……”
不好喝你干嘛护成这样???
……
车子送修需要近10天,江声便一连早出晚归地接送了温汐近10天,每天都打着呵欠在工作室里给她开小灶。
眼见着他眼底的乌青越来越严重,温汐都不禁有些疑惑了:这人每天不上班,觉还睡不好吗?
他却说创作在哪不是创作,每天除开接送她,中间还大把时间都在工作呢。
虽然也已经接送这么多天了,温汐还是想说:“你其实真的不用特地来接,现在打车也很方便的。”
他却咂摸出一层幽微的意味:“过意不去啊?”
温汐老实地点头:“有点。”
“那作为报酬。”江声看着她最近似乎圆润了些的小脸,不由笑着说道:“周末帮我搬家怎么样?”
“搬家?”温汐愣了愣。
“嗯。”江声点头:“我家离园区有点远,每天往返得不少时间,得搬个近点儿的地方。”
“房子找好了?”温汐问。
“找好了。”江声如是说:“前阵子就装修得差不多了,一直在等时机合适了搬进去。”
温汐有些不解,搬家还需要什么时机,却还是点点头说:“哦。”
“去吗?”
“啊?”
“我家。”江声支腮看着她:“帮我搬家。”
温汐想到什么,不由有些怔忡:“……你家?”
“嗯,我家。”江声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待着的那个家。”
“……”
那个家,她也曾风雨无阻的,往返过一次又一次。也是在近6年的时间里,比她自己的家都更要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却在乔念知走后,再也没有理由踏足过。
而这一天,他问她:“想不想去看一看?”
第52章
周六一早, 温汐把季嘉述交给方柠后,就独自出了门。
江声原本是要来接她的,但考虑到他可能会和方柠正面碰上, 以及帮人搬家还要人来接送, 多少也有些不太合适。
所以温汐很认真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打车到别墅区时, 他却依然早早就等在了小区门口。
穿着一身浅色休闲服, 一手抄兜,一手拎着把伞,散漫地倚在保安室外的一颗榕树上。
细碎的阳光透过叶角,波光一样在脸上微微晃动,眯缝的眼睛半耸拉着, 依然是副没太睡醒的样子。
见人来了才站直了些,而后撑开伞柄, 自然没过她的头顶, 领着人往里走,动作流畅地毫无矫饰。
5月下旬,H市的天已经可以用暴烈来形容了, 下车时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却被这副伞面遮挡了大半。
两人并肩走着,夏风鼓动的衣料偶有摩擦。
也不知是天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步路的功夫,竟走得人不觉有些脸热。
江声推开院子的格栅铁门, 来到入户门前输密码时, 温汐匆匆撇过, 察觉到密码还是原来的那串,至今未被修改过。
他领着人进了玄关, 边收着伞边说:“带你转一下?”
“好。”温汐点点头。
其实不用他带,她对这幢房子都依然熟悉至极。虽然那六年间,她基本都只在公区活动,鲜少踏足私人区域,可依稀嗅到这久违的空气时,还是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这个墅区的定位,在H市撑得上首屈一指,一路进来的楼栋尽数改造的富丽堂皇,而这幢房子却是别具一格的幽静。
乔念知在时就喜欢绿植花艺,却从不喜颜色亮丽,花香也多为清雅,好似无形之中便能叫人平心静气,哪怕无所事事,也愿意在这儿待上整整一天。
虽然时过境迁,虽然花木早已凋零,如今的房子看起来亦有些空荡,可她多年经营的地方,依然留存着主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依恋。
江声说带她转一下,其实也就是看着她的视线在室内逡巡,并没有做过多的注释,因为只单单从她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他也未曾点破,只安静陪她站了会儿,才倒了杯水到客厅,问她要不要坐一会儿。
“好。”她一如既往,来到这儿便有点不想走了,神思沉静下来,连自己状态有异都不曾觉察。
视线忽而落在茶几下方的一本相册上,她本能地伸手去拿,临抽出前才想起该问一句:“我……可以看一下吗?”
江声淡笑着说:“当然。”
这本相册,她从前也翻看过几次,却因为怕乔念知起疑,总是按捺着,不敢明目张胆,不敢注视太久。
从前她的关注点,都是照片里的他,而如今重新翻阅时,目光却都落在乔念知的面容上。也是如今才注意到,她生得是真的很好看,这种好看并不止于眉眼,更多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温婉从容,豁达通透。
“这是我妈妈。”江声指着照片里面容姣好的女人说。
温汐点头:“嗯。”
我知道。
“她是一名很优秀的画家。”他平静地叙述着:“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在四处办画展,桃李满天下了。”
“嗯。”我也知道。
“她工作很忙,很少在家,没时间陪我,也不太会做饭,所以每次给我打电话,内疚总是大于所有情绪……她身体不好,积劳成疾,直到病重才开始保养,最后却还是走得突然……”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乔念知的故事,就像那六年间,她也曾一遍遍地、听乔念知说他的故事那般。
最后黯然的发现,人生匆匆,概括起来,也不过是一段或长或短的故事,而故事里的人,好像总是那样神秘,总是不喜欢在现场。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时,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江声默了一会儿,才复而又说:“我记得,你以前也学画。”
温汐:“嗯。”
“什么时候开始不画了?”
“高二。”
江声点头,隐隐猜到了些什么:“选了理科?”
“嗯。”
“考到哪儿了?”
温汐有些迟疑,却还是答:“……A大。”
“在A市?”江声看着她:“怎么不来找我?”
“……”
“给你留了电话,也没打。”
“打了。”她垂着眼说。
“打了?”江声恍然地想了想,很快便猜到:“在高一暑假?还是高二国庆?”
“国庆前。”温汐想起那天一连打了十几通电话,仅仅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却都未能如愿的情境,声音不由有点低。
“我……”江声神色有些发紧:“那会儿出国了,信号不好,没看到过有未接来电。”
“嗯。”我知道。
“那我没接到,你就不打了?来A市几年也不找我?”
“……”温汐抿了抿唇,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江声当即便有些心塞。
她不知道说什么,他可以说啊,结果就因为这个,有了手机也一直不肯联系他?搞得他还以为,那是她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意思,就这么耽搁了一年又一年。
他不由有些气笑了:“那你原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想说什么?”
“……”温汐愣了愣,想起什么,耳根倏地泛了红:“我……不记得了。”
江声“啧”了一声,不太是滋味地说:“不给我打电话,连要跟我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汐抱着相册,心底油然开始发虚。
“可我记得。”
“?”
“记得,在等你电话的时候,想和你说什么。”
温汐怔了怔,神情有些茫然,像是明知他后面的话自己未必能够承受,却还是隐忍不住好奇地想问:“什……什么?”
“想说。”江声勾着唇角,一副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表情,低眸凑近了些:“我……有点想你。”
“……!”温汐的大脑轰一下炸了,像是生怕这些话会被乔念知听到似的,砰一下合上了相册!
她蹭地从沙发上起身,左顾右盼了好半晌,才终于想起个能转移的话题:“不、不是要搬家吗?我……我们赶紧走吧!”
江声扬了扬眉:“不再坐会儿了?”
“不坐了!”不知怎么,她总有种继续在这儿待着,就会被乔念知发现,她这么多年总是往返这里的目的不纯似的,整个人都慌到有些六神无主了!
江声低笑着起身,象征性地在玄关处拖了个行李箱说:“走吧。”
“……”温汐眨了眨眼:“就、一个箱子?其它行李呢?”
“想什么呢?”江声好笑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我还真能喊你来帮我搬东西啊?早就让搬家公司拖走了。”
“……”温汐犹疑了一下,想说那你喊我来干嘛,但直觉又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问出口:“哦。”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江声开车出去小区,却似乎并没有直接回新家的打算,而是转头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温汐愣了下,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怎么又变成吃饭了?
“饭点了。”
“……都行。”
于是她又稀里糊涂地被带去吃了顿饭,将近两点才吃完,想着差不多该回了,他却又说:“时间还早,去看个电影?”
“??”温汐一脸疑惑:“不用回去收拾吗?”
“请了收纳师。”江声面不改色地说:“这会儿应该正在收拾,就不提前回去添乱了。”
“……哦。”
他边刷着手机边问:“看什么片?”
“都行。”
“战争片?”
“……好。”她越来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今天不是叫她来搬家,反而倒像是……来约会的?
选好片子,把车开到影院楼下后,江声又说:“一起上去,还是分开进?”
单独吃了一顿饭,温汐心里已经有些打鼓,闻言果断回答:“分开进。”
她取好影票,把其中一张留在检票台后,提前进了影厅,坐进最后一排,靠右侧的位置。
电影开场几分钟,江声才从通道进来,手里拎着一桶爆米花和两杯橙汁,在她身旁坐下后,又神情自若地把口罩摘了。
昏暗的空间里,温汐偏头看过去时,一时有些恍神,想起曾经一起看过的许多场电影,他都是这样摘了口罩,以便她可以看的清楚。
却从未有一次,离得这样近过。
江声察觉到她的失神,像是为了方便她观察似的,忽而又凑近了些,用浸着笑的声音问:“好看么?”
温汐倏地把头回正,目不斜视地看向荧幕:“开……开始了!”
战争片的音效很强,各种爆破的轰炸声很快就把人代入情境,注意力集中在荧幕上,唇边忽然抵过来一颗爆米花,她也无声察觉,自然而然地张嘴吃了。
而后一颗接一颗,偶尔变成吸管,她也能很懂变通的喝上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已经有点习惯被明目张胆地注视、和被不间断投喂的举动了,以至于电影过了中场,都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直到离耳边很近的地方,冷不丁地响起一声:“你生日是哪天?”
“……”温汐愣怔地回头,这才倏然想起自己这一整天,好像都在无形之中暴露着什么。
她紧张了吞咽了一下,才磕磕绊绊地说:“2……2月1号。”
江声扬了扬眉,又问:“就一个生日?”
“……”温汐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很低:“谁会有两个生日。”
“说的也是。”江声点点头,指尖刮蹭过她嘴角的碎屑。
“……!”
微凉的触感轻缓地抚过,她这才瞪大眼睛,看向好像是被自己消耗了一半的爆米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干嘛……要一直喂我吃东西啊?”
仔细想想,好像是从那天在四季汇开始,他就总是在想方设法地喂她吃东西,不分早午晚的,逮着机会就喂!
今天也是,才刚刚吃完午饭,就又一口接一口地喂她吃了小半桶爆米花。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江声却不以为然,又给她递了一颗:“你太瘦了。”
他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癖好,从高中那会儿,看着她比完赛后消失好几天,再出现时突然暴瘦的样子起,他就恨不得把整个小超市的东西都买下来,再一点点地喂她吃。
温汐欲哭无泪:“再吃下去就胖了呀!”
她是一直都有点偏瘦,可最近却明显感觉脸颊变得有点圆润,身体也较以往沉了一些。
像是觉得她挺聪明一人,居然被自己喂了小半个月才有所知觉,江声不由抖着肩膀笑起来:“胖点儿也很好看。”
温汐瞪着他:“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嗯。”江声想想也是,很快扬了扬下巴示意说:“你喂我,我也吃。”
“……”温汐红着脸回头,又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喜欢胖点儿?”江声看着昏暗空间里都肉眼可见的红潮,眼底笑意愈发加深:“怕喜欢的人不喜欢?”
“没有!”温汐强行冷着脸说。
“没有什么?”他又闲聊似的问:“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怕他不喜欢?”
“……都没有!”她难得有些咬牙切齿。
江声却忽然正色了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
温汐眸光顿了一下,心跳不由有些加快。
她亦切实的想了一下,而后只觉得这个问题,似乎不能称之为问题。
因为早在她尚未了解喜欢是一件怎样的事情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一道不论他是什么样的,都没法不喜欢的影子。
她抿了抿唇,还算老实地说:“……没想过。”
“那有没有想过……”他的声音缓下来,看着她的目光愈渐直白:“谈个恋爱?”
“……!”温汐瞪大眼睛,想也没想地说:“没有!”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这么多年,难道都没人追过你?”
“没有!”温汐十分绝对地说。
“没有?”江声显然不信:“那程曜呢?”
她的脸色已然红了个底透,虽然没想过要怎么样,却仍然不希望他误会似的极力地辩解:“现……现在没追了!”
她知道他第一天来公司时就见过程曜,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去见的,更不知道,他究竟又都了解到了什么。
心脏一度提到嗓子眼,只觉得越来越难跟他正常交流了!
“那……”而江声却像是正等着这句话似的,压低的声音不觉带着点儿恳切的蛊惑:“现在,我可以追你吗?”
“……!”温汐下意识看向她,满脸都充斥着不可置信:“不行!”
江声像是早料到不会太顺利,虽然有些遗憾,倒也并不气馁:“为什么?”
“哪……哪有为什么!”
虽然这段时间,他每每说话都在刷新她的认知,她也一直有种,他其实早就猜到自己就是X的感觉,可这番话的冲击力,还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行就是不行!”
“啧。”江声还是头一回见被告白的一方,比告白的一方还紧张万倍的样子,怕把人逼急,笑又不敢笑地太明目张胆。
忍了半晌,才终于正经了点:“你就是拒绝,也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温汐看他一眼,又红着脸偏开,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偏偏身旁的视线又不依不饶,好像等不到回答就不肯罢休似的,全无旁骛地紧盯着她。
她看着早已不知剧情的影片,强行灌输了好一阵惨烈的画面,才终于磕绊地编了一句:“你太……太招摇了!”
“……”江声着实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理由,不由又有些气笑了:“温汐同学,说话凭良心。”
“从高中那会儿起,一直到现在,我哪回跟你在一起,没把你护得严严实实的?”
从掩护她打游戏,到上升旗台陪她念检讨,再到一次又一次,明明很想把她从人群中找出来,却还是在考虑到她的心情后,全都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不想受到关注,他就竭尽所能将她藏在人群里。
温汐却咬死了说:“但……你就是很招摇!”
“这你可能得克服下了。”江声也不乐意了,低磁的声音不乏有些强买强卖的意味:“再不然,你要是愿意养我,我让你金屋藏个娇也不是不行。”
温汐瞪大眼睛,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你别说话了!”
“为什么?”
“看、看电影呢!”
“那看完再说?”
“不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有?”
“……”
第53章
影院过后, 两人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江声终于松口要回家时,时间已经将近九点了。
黑色阿斯顿缓速在柏油路面行进, 半点儿没有发挥超跑的价值。
倒退的街景被夜色虚化, 一盏盏路灯晃过车窗, 相继点缀着一张别扭又可爱的脸孔。
江声看着她一天下来都没怎么退过烧的脸色, 唇角亦没有怎么放平过。
温汐想勒令他别笑了,却又不是太敢和他搭话,只能全程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如果脸色没有背叛她的话,此刻的表象看起来应该是极其冷酷的。
她心猿意马的,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窗边的街景越来越熟悉, 才后知后觉地回了神:“这不是……回我家的路吗?”
“嗯。”江声收敛了点儿笑意:“先送你回家。”
“……”
他特意约她出来, 说是帮忙搬家,却一整天下来都没提过正事,连她几次提起, 也都被他轻飘飘地带过了。
到这会儿,她都不禁有些怀疑:“你不会是为了把我骗出来,才假装要搬家的吧?”
“思路不错。”江声点点头,聊表肯定地看了她一眼:“起码已经意识到,我对你图谋不轨了。”
“……!”温汐又迅速看回窗外,心里已然有些崩溃, 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和他说什么话题, 最后都会变成这种走向!
阿斯顿驶进小区, 在路面车位上停好,温汐打开车门, 下了车就想跑:“我先上去了!”
江声也从驾驶座下来:“我送你。”
其实都已经捱了一天,也不差上楼这么一段路了,可温汐抬头看了眼家里亮着的灯,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了:“不……不用了,已经到家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江声明显觉出了些猫腻:“都到这儿了,不再做到位点儿,回头你要是扣我印象分怎么办?”
温汐睁大眼睛:“……什么印象分?”
江声:“追……”
“!”温汐只单单看着他不太正经的笑,听都没敢继续往下听,就一溜烟窜进了电梯间,迅速摁了几下上行键。
江声忍俊不禁地跟进来,又一路跟着人到了门口,温汐才再次回过身来,顶着一副“这下你满意了吗”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到了,你可以走了。”
他眯缝着眼睛,越看她越觉得古怪,亦莫名有种直觉,再拖会儿的话,说不定会有惊喜。
温汐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警惕地问道:“你不会还想进去吧?”
江声扬了下眉,神情看着不像是被质问,反倒像是得到了邀约:“想让我进去?”
表情到位到温汐都开始疑惑,刚刚难道是自己语气有问题,半晌才沉着脸回绝:“……不想!”
“啧。”江声一脸受伤地说:“那我真走了?”
温汐点点头,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下一瞬,却见他漫不经心地倒退几步,背身用指纹解开了对面的……门?!
而后偏了偏头,唇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我到了。”
“……”虽然事实已经显而易见,温汐却还是完全难以接受:“你新家……就在这儿?!”
“嗯。”江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追人嘛,离得近点儿总没错。”
“可这房子,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装修了!” 温汐震惊的连音量都忘了控制。
脑海里油然浮现的是,差不多在植树节后没几天,邻居兴高采烈地在电梯间里打电话,突然说已经把自家房子高价卖了的场面!
“嗯。”江声眼带笑意,毫不避讳地看着她说:“两个月前,就想离你近点儿了。”
要不是怕直接住进来她会抵触,要不是为了给她一点时间适应,两个月前,他就该搬进来了。
忍到现在,已经很克制了。
温汐:“……”
“江声?!”方柠隐约听到屋外有温汐的声音,却迟迟不见人进来,开门看清对门站着的人后,整个人瞬间像是炸药被点燃。
当即就从屋里冲了出来,挡在温汐跟前喊道:“你这个渣男!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温汐:“!”
江声:“??”
他愣了一下,显然有些不解:“……我为什么是渣男?”
“还为什么?!”方柠撸起不存在的袖子,一脸暴怒式的无语:“你把温汐汐写的……唔唔——”
情急之下,温汐慌忙捂住她的嘴,连拉带拽地把人拖进屋,指缝里却仍有她失控的漏音:“拿去给唔唔表白——你还有脸唔唔唔……”
入户门“砰——”地一声关上。
方柠却仍然没有冷静下来:“干嘛拦我!之前是见不到人,要不然这顿喷我能忍到现在?!你放我出去!我现在就去骂死这个死渣唔唔唔——”
一扇门的距离,大抵是没法完全隔绝这样激动的声音。
温汐用尽全力把人拖进房间,又连着把房门的两道锁全都锁上后,才浑身脱力地贴着门,慢慢地瘫软下来……
直到看到她面如灰死,一副已经没脸见人到想要了此残生的神情,方柠才有些呆愣地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忘了……他好像、还不知道你就是X来着?”
“……”温汐欲哭无泪,整个人已然处在崩溃边缘,兜里的手机又接连震了几下。
JS:【我为什么是渣男?】
JS:【风评被害。】
JS:【太影响我追人了。】
JS:【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JS:【编好了记得给我答复。】
“……”温汐颤抖地垂了手,看着依然浑身有劲没处使的方柠,诚恳地提了一个建议:“要不,你还是给我找根白绫吧。”-
方柠夜里没走,而是强拉着温汐交代了一晚的“罪行”。
又在痛斥她发生这么多事也不告诉自己后,郑重的提醒道:“我告诉你,娱乐圈里乱的很,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事儿!
且不说他之前到底有没有和向媛不清不楚,就说以后,他面临的诱惑也绝对不会比现在少!更何况这种有前科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能要!”
温汐是做好了被说教的准备,可听到他被这样说,还是不觉拧了拧眉:“方柠……”
方柠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是想为他说话,冷不丁更怒了些:“温汐汐!你别忘了,你当初从A市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鬼样子!”
温汐默了下来,那些好像早已远去的画面,忽而又浮现在脑海:“……没忘。”
“最好是!”方柠一脸严肃,又不放心地问:“他现在是在追你?”
温汐抬眸,视线却不由有些飘忽:“……没有吧。”
只是问了能不能追,应该还不能算在追吧?
“没有他搬你家对面?”
“……”
“我白天就听对面有声音,阵仗还不小,怕不是准备长住下来追你了吧?”
“……”
“隔了这么多年,突然跑来追你,也不知道到底安得什么心!但我现在就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敢背着我跟他好一个试试看!”
说了这么会儿话,温汐也已经冷静了许多:“……你想多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反复的人,虽然出发点和方柠不同,但当初决定离开,也是真的想要诀别。
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阴暗,所以就算再向往阳光,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污染他。
方柠深知她那“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尿性,喜欢是真喜欢,没想和他怎么样倒也是真的。
但同样的,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她就好像永远都不打算看其他人一眼。
耽误到现在,26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她不由又开始着急,哪怕会招人嫌也非要说:“欸,你和程曜真就一点可能都没有?那要不回头我再给你介绍几个?”
“马上不就校庆了嘛,我记得我们班好几个青年才俊都还单着呢,高年级的我也认识几个,到时候给你介绍?”
“……”
每回说起这个话题,温汐都很是头疼,不明白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这么热衷于给自己做媒,最关键的是:“你自己相亲怎么样了?”
“……”方柠噎了一下,不由也有些晦气:“别提了!尽是些三观分裂的奇葩男,简直浪费老娘时间!”
温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方柠:“……”
夜渐渐深了,两人断断续续不知聊到了几点,才终于放空地沉睡过去。
周日没有闹钟,温汐起得稍微迟了一会儿。
起床换下睡衣,开门正打算给季嘉述做早餐,却看到他已经在餐桌上大快朵颐了,边上还坐着个……
温汐原本还有些恍惚,一见着人,就连带着想起昨晚分别前的恐怖画面,以及那几句要“合理解释”的巨大压力,无端就有种要被兴师问罪的应激:“你怎么进来的!”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呢!
季嘉述吸溜牛奶的动作顿住,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有些无措地举了下手:“我……开门进来的。”
“……”
江声懒懒掀起眼皮,看向才一晚不见,就对自己又抗拒了不少的人:“啧 ,你好像有点儿不欢迎我?”
“……”温汐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危险,一时也不太敢正面回答,只能转移话题说:“你……没事起这么早干嘛!”
说起这个,江声自己都觉得有点神奇:“起惯了,到点自然就醒了。”
“那也是可以……再继续睡会儿的。”
江声点点头,了然道:“是因为,理由还没编好么?”
“……”
“不着急,我等你吃完早餐再听也行。”
“……”
方柠听到声音,警觉地跟了出来,一见着温汐这没出息的样儿,就又有点来气:“你自己为什么是渣男,自己心里没数?!”
“嗯。”江声一脸真诚:“不知道是不是存在认知偏差,特意过来请教一下。”
“……”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是渣男?”
方柠一向有点儿经不起激,见他还敢一脸坦然地在这追问,立刻就又憋不住了:“当然是因为——”说一半,又被温汐瞪了回去。
江声却还在循循善诱:“因为什么?”
“……”方柠憋了又憋,终于还是急了:“因为你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还敢来勾引温汐汐!你是不是觉得她喜欢你,就能随随便便把她骗到手?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已经给她安排了八百个相亲对象,就不信不能把你——唔唔唔——”
一段话,三颗雷。
温汐极度心梗地捂住她的嘴,一秒也不敢再让她在他面前多待,当然,她自己也不敢。
于是生拉硬拽地把人带出屋,关门前只来得及和季嘉述说一声:“我和表姑去提车,你乖乖在家写作业。”
至于江声,想待就待着吧,反正他就算是回了隔壁,她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可能回家的……
第54章
自21年之后, 江声已经整整两年没再发过一张专辑、办过一场演唱会,连通告都很少接。
很多时候即便是接了,也经常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喊走, 最后一而再地耽误工作, 落得个四处赔付违约金的下场。
直到22年下半年情况才稍微好一些, 起码是能够保证中等强度的工作, 许越泽当时就给他安排了今年的演唱会。
毕竟一个歌手,不发新歌,再不办演唱会,就算过往成绩再好,所以价值也早晚都会被消磨殆尽。
粉丝们翘首以盼了两年, 消息放出去的当下反响就很热烈,江声一直也都挺配合地在筹备。直到今年3月, 植树节之后, 原定的节奏一下就被打乱。
他要么是把工作集中到一起,密集处理,要么就是突然消失好一阵, 对工作视而不见。而取决这两者的关窍,就在于、温汐理不理他。
他是放飞自我了,愁哭的却是许越泽。
7月的演唱会,眼瞅着就只剩一个多月了,一次排练都还没有进行过!
于是新的一周,许越泽没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每天准时准点的上门堵人, 苦口婆心地劝他, 追个人而已,缓一缓人又不会飞, 但演唱会要再不准备,可就真的要开天窗了!
江声倒也没怎么挣扎。
主要是温汐确实又开始不理他了,他也不好真把人逼得连家都不能回,所以工作整体就进行的还算顺利。
可一天的工作结束,空下来时天都快亮了,发出的消息却依然石沉大海,渣男头衔依然顶在头上,而他到现在也没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将要睡过去时,脑海忽而闪现一个疑问:不会真去相亲了吧?
他蓦地睁开眼睛,突然又不是那么困了。
许越泽见他一惊一乍地,躺下了又坐直,莫名其妙地问:“干嘛?诈尸啊你??”
他仔细想了一下,越琢磨越有种深重地危机感。
倒不是她会不会去相亲的问题,主要是一个既能赚钱养家、独自带娃,又能临危不惧、单挑流氓,自身定力已经强到可怕,还有一个严防死守的姐妹的人,身边有没有他,好像真的都没什么区别??
再换个角度想,会去相亲,起码还说明有这方面的需求,但要是既拒绝了他的追求,又连相亲也不愿意去,那才真是无欲无求到他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吧??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见着自己就跑,车提回来后就再也没上过他的副驾!
“……”许越泽越来越觉得这人简直有病。
打周一开始,他每天早起到对门蹲点要送人上班,都被人以自己有车为由拒绝之后,就几乎每日都有一问:“你说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上我的车?”
许越泽已然困得不行,歇一会儿后还得赶着去校庆,压根就懒得搭理他,便随口敷衍说:“那你就换个思路。”
“她不愿意上你的副驾,你就想办法去上她的副驾啊。像这种事业成功的女性,还是喜欢小奶狗的几率比较大一些。”
却没想到,真有人听进去了:“有道理。”
温汐之前说他太招摇时,他就考虑过让她“包养”这个问题,现在想想,确实也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许越泽直接就给吓醒了:“……你来真的?!”
找好定位,江声又稍稍放心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说:“我什么时候来过假的?”
“……”
许越泽想想还真是,这人虽然哪哪都不太正经,每句话都石破天惊地跟玩笑似的,却从来没有一回是真的在开玩笑。
他却还是满脸五味杂陈,不甘心地又试探了下:“那既然你都用不上车了,就拿来借我开几天?”
他盯上那辆阿斯顿有段时间了,一直都被护着碰到不让碰,结果今天一说,江声就随手在兜里翻了翻,摸出钥匙后丢了过去:“送你了。”
许越泽:“。”
妈的!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5月26这天,附中百年校庆。
各行各业的大神来了不少,星光云集、百花齐放的景象,宛如一场盛大的红毯典礼。
温汐一贯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凑热闹,在校期间一直也都独来独往,低调到连自己班的同学都不认识几个。
她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可自从那天跟江声放完话后,方柠就一直铆了股劲儿,好像就非得给她安排个“牵手成功”才肯罢休。
一大早的,就拉着她化了个全妆,又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和一双细带高跟鞋,态度十分强硬地逼着她尽数穿上。
开幕式结束后,又接连带着她见了一波又一波的校友,每见完一个,都要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这个感觉怎么样?”
“……”
温汐并不怎么习惯高跟鞋,走了一会儿就有些不太耐受,就在学校安排的休息区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被迫听方柠分析刚刚见过的“青年才俊”。
边上也有几桌在侃侃而谈,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招呼,问方柠边上这位是谁。
温汐的五官偏小巧精致,面部线条也很流畅,虽然没什么冲击力,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却无疑是那种看着就觉得舒服,且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今天稍微打扮了一下,容颜之外,又有一种别致的冷清气质加成,会有人前来搭讪并不奇怪。
而方柠看清来人时,眼睛当下也是一亮。
大方地对外介绍完,又积极地对内安利:“三分射手叶新宇!听过吧?比我们大两届,是那会儿的篮球队队长,当年的迷妹也是非常多的,看他打比赛的人动不动都得围到体育馆外好几圈!”
边说边挤眉弄眼地表示: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绝对不比你对门的那位差!
叶新宇被夸得都有些难为情了,却也不难从她的话里听出,这是在给自己机会的意思,便也就暗自认下,冲对面颔了颔首:“你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只是打个招呼,温汐也不可能转身就走:“……你好。”
看在方柠眼里,只觉得这场面简直一拍即合!
自己费心介绍了大半天,真不如有个主动动心思的,当即就起身,说自己还要去见见其他同学,让温汐在这里好好“休息”后,就果断闪人了。
然而她刚走没多久,气氛就一度跌到冰点。
倒不是叶新宇不热情,主要是温汐有点冷静过头了。
虽然出于礼貌,他问的话她都会回,但她说话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问路,她就顺手给指了一下,不管有没有看他,眼睛里都没有一丝波澜。
就不得不让人感觉,她好像……根本就没把他当做一个男人看?
直到,室内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在这桌坐下,颔首和他打招呼时,他才不经意地发现,温汐似乎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虽然动作没变,表情也没变,但就是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紧绷了许多。
叶新宇不由地扫了两人一眼:“认识?”
“嗯。”江声姿态疏懒地靠着椅背,长腿随意地抻着地面,神情也没什么异常:“来找她排个号。”
温汐没看他,手心却不觉攥紧了些:“……”
叶新宇疑惑:“排号?”
“有这么回事。”江声点了点头,指尖轻敲桌面,心里估摸着今天到校的人数,而后又漫不经心地回看向她:“八百个,都排满了么?满了的话给我加个号呗?”
“……”温汐悬着的心一下撞到嗓子眼,看都没敢看他一眼,就慌乱地示意自己要离开了,起身时还忘了自己穿着高跟,冷不丁地趔趄了一下。
被江声伸手扶了一把,瞬间只觉得连触碰到的肌肤都在发烫,于是手忙脚乱地溜得更加快了。
江声由着她跑了几步,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跟了出来,坠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看着她绯红的耳垂和焕然一新的装束,一脸好笑道:“跑什么。”
又不会吃了她。
温汐心跳快得像在打鼓,毫无方向地在人群中乱窜,想要甩开身后的人,却因为穿着高跟,怎么也拉不开这将远未远的距离,又不能装作没听见,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地说道:“坐……坐太久了。”
“嗯。”江声也没反驳,双手抄兜,姿态散漫的像只是随处走走,有路过的校友和他打招呼,也能了了点个头以示回应。
等身旁的人流稀疏了些,才又像是随口一提地说:“喜欢会打篮球的?”
温汐:“……”
“我也会。”他思忖了下,忽而又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我回去和他约一场?他毕业后也好几年没打了,我也不一定会输。”
“……”温汐红着耳根目视前方,强自冷着脸否决:“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样的?”江声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好整以暇问:“会唱歌的行吗?”
“……”
“会弹琴的呢?”
“……”
“或者,会画画的?”
“……”
字字句句,都在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身边经由的视线越来越多,温汐却浑然顾不得了,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瞪他:“都不喜欢!”
“嗯。”江声看着她嗔怒的小脸,神情竟似有些认同。
半晌才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廓,清冽气息带动气流,拂过鬓边的发丝,浸着笑的低哑声音,亦生动地似在摩挲她的感官:“那就是,只喜欢我了。”
不喜欢我身上的任何特质。
那就是,只喜欢我这个人了。
第55章
耳膜似有电流通过, 细细密密,不知觉麻痹了半边身体,于是那些看似坚实的防线, 便再难抵御地从最根源处轰然坍塌。
温汐倏然定在原地, 张了张唇, 却没能说出话来。
因为无从辩解, 因为无法否认。
江声复又站直了些,拉开距离,在穿行的人潮中,将这副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神情尽收眼底。
温汐不跑了,却依然不肯与他对视, 像是知道自己瞒不过、逃不掉,而认命了一般, 连眉眼都渐渐耸拉下来。
她今年26了, 却依然像16岁那年一样,依然会觉得对他存有心思是一件错事,依然会因为被撞破心事而觉得窘迫又难堪。
江声看着她不知为何又灰败下来的面色,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过火,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就这样急不可耐。
视线扫过她略微不稳的高跟,开口的声音不由发紧:“还……能走么?”
“?”温汐不解地掀起眼帘。
“带你去个安静点儿的地方?”他问。
温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处,及周围人频频投来的审视目光,很快偏开脸, 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见她状态无异, 江声微微松了口气, 指尖颤动一下,想去牵她, 顾及周遭人潮,终又按捺下来,先她一步走向往前,绕过两道连廊后,在一栋白色建筑下站定。
温汐抬头,视线油然延伸至五楼,落在那她扇经年梦魇,都时常会想起的木门前……
“上去么?”他低眸看她:“应该没人。”
那间画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她来说都无疑是精神的折磨。
却在他来了之后,变成空泛生活仅有的调剂,又在他走了以后,成了每逢路过都禁不住流连驻足、怅然若失的地方。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他会不会在哪天,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一起回到这个地方,看见日光下的他朝自己摊开手,恳切地对她说:“一起上去看看么?和我。”
“……”她失神地眨了眨眼。
依稀间,又看到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在记忆中的夏日午后,衔着一抹散漫却不失真诚的笑,对她说:“高一(7)班,温汐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她无从思考,本能地覆上手心,被他珍重地反扣在手中,而后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引领、缓慢地迈向另一个时空。
画室的门半敞着,被江声轻缓地推开。
拥有两扇落地窗的空间,采光一向很好。
室内摆放的画具应该是换过一批,看着却依然陈旧,地面扫不清的铅笔屑和刮不掉的各色颜料好似更厚重了些,角落散布的几张艺术沙发也换了新的款式,后墙上的优秀作品亦被数次更新,早已不再写有他的名字。
只有窗外翠绿的爬山虎,依然回荡着与那年相似的弧度。
江声看着她额角的薄汗,领着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后,来到在讲台前一阵翻找,打开了不知哪一年安上的立式空调。
而后回来教室后方,随手拖了张板凳,在她面前坐下。
温汐怔然沉浸在这恍如昨日的一切,意识到他热切的目光时,已然不知过了多久。
她后知后觉涌上些不自在,忽而脸热地偏开头:“……别看了。”
江声笑了一下:“打扮这么好看,不让我看,难道真是为了相亲?”
温汐又倏地回过头:“不是相亲!”
“嗯。”江声淡笑着,由衷地说:“但还是很好看。”
“……”
温汐的呼吸忽一下滞住,脸色油然红至底透。
她今天这身打扮,虽然开始时也有点不适应,但习惯过后也就没什么了,可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夸奖过后,反而变得更加不自信。
总觉得他是在玩笑调侃,却又知道,他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她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话音落下,听到他继而轻笑了一声。
楼下的纷乱的欢闹声远去,成了虚化的背景音,空调徐徐送风的动静,都好似一种渲染,将他的笑音烘托得更加鲜明,更有甚之,连轻缓呼吸都能有所耳闻。
她总让他不要说话,可等他真就这么一言不发、直白地盯着自己时,时间却又好像更难捱了些。
视线局促地飘忽了一阵,落在他眼底的乌青上,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你……要不要睡会儿?”
江声淡笑着:“心疼我啊?”
“……”
温汐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江声眼底意味便又深重了些:“真心疼,就别总不理我了,我这就是被你吊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结果。”
温汐忽地睁大眼睛:“……我没吊!”
江声却说:“可以吊,只要你觉得不心疼的话。”
“……”
他不知是发现这招有用,还是忽然上了点儿茶瘾,连语气都变得脆弱起来:“真的,你老晾着我,我工作也没法专心,效率低下,睡眠时间自然就少了,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睡了,也是翻来覆去都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愿意理我。”
说着又凑近了些,以便她能更好地看清自己的憔悴似的。
“……”温汐想说他强词夺理,自己难道不是被他逼得才不理他的吗,可看着他当真憔悴了许多的脸色,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抿了抿唇,踌躇了半晌才说:“那……你得正经一点。”
而在这一点,他是当真没什么自觉,不由好笑地反驳:“我到底哪儿不正经了?”
天地良心。
他不过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是渣男,就“意外”得知了,她喜欢自己到八百个相亲对象都比不过的地步,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温汐见他笑成这样,就猜到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当即警告似的瞪着他:“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行。”江声收敛了点笑意:“我尽量克制着点儿,你别不理我就行。”
温汐看了眼边上的空沙发,又问了一遍:“那你……睡不睡?”
江声笑着说:“你都愿意理我了,今晚应该就能睡好了,就不浪费这会儿的时间了。”
“……浪费?”温汐有点疑惑:“可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啊。”
“怎么没有?”江声扬了下眉,毫不避讳地说:“和你在一起,不就是最重要的事。”
温汐觉得他不仅一点也没克制,甚至还有点要变本加厉的意思。
而后不知是较上劲了,还是被锻炼地也有些耐受了,闻言竟也质疑了句:“那你在这儿睡觉,不也是和我在一起?”
江声略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又笑了:“但我更想,清醒地和你在一起。”
“……”温汐又别扭地偏开脸,低声喃喃:“可是,干呆着很奇怪啊……”
以前在这里,要么画画,要么打游戏,多少总有点事做,且还有其他同学一起,是以并不怎么尴尬。
可今天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在楼下庆祝寒暄,唯独他两悄悄跑了上来,这样隐蔽的举动下,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好像所有感官都在无形中放大。
她已经局促好半天了,却又莫名不想就这么离开,而这种不知名的局促,她又不知该怎么向他明说……
江声却像看出来了,随手扯过一个画板:“找点事做不就好了。”
“?”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维纳斯石膏像,又从后方的工具架中抽了张画纸,边往画板上沾边问:“画吗?”
“……”温汐看着他的动作,实诚地摇了摇头:“不想画。”
江声也没强求:“那我画,你是不是会自在点儿?”
温汐默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
她自然是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的,只要他不总是盯着自己,也别总问些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如果能有点事做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江声转头打量了一下维纳斯的比例,边话边和她聊天:“等会儿还有事么?”
“没有。”
今天周五,温汐是临时请假出来的,虽然不需要再回去上班,却还是有些工作消息需要回复。
见他开始画画,便也放松地拿出手机,边处理邮件边答他的话,却冷不丁又听见一句:“那晚上要不要去我家?”
温汐蓦地抬头:“??”
江声看她一眼,好笑道:“今天许越泽和书景浩也来了,刚好我搬新家他们也还没去过,就说晚上一起聚聚,你有空的话也一起?”
她这才放松下来,没什么意见地说:“好。”
“有什么想吃的,我提前一起订了。”
“都可以。”她一向没什么忌口,同样也没什么偏好。
江声点点头:“那我看着买了。”
“好……”
两人就这么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日头渐渐西斜,温汐把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见他还在对着画板描摹,才不禁有点疑惑。
她记得他画画落笔一向都很精准,是以速度也很快,今天却似乎画得有点久了。
她起身凑近打量了一下,却在看清之后,倏地愣在原地——
画面里,少女姿态端肃地半倚着沙发,随性绾起的长发下是一抹纤细脖颈,素净衣裙熨烫着曲线,蜿蜒没过膝盖,手持一柄游戏机,神情专注而较劲。
分明是张黑白素描,却生动地好似能够洞悉脸颊上,不知是出于好胜还是羞怯,而泛起的绯红。
江声由着她看了会儿,才好整以暇地偏过头来:“像吗?”
温汐蓦地涨红了脸:“你……干嘛画我!”
她刚刚,分明真真切切地见他定过维纳斯的比例,且他全程落在石膏像上的视线也远多于她,怎么到头来,画里的内容却全然变了样?
被问及因由,江声倒也有些好奇:“那你当初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画的我?”
“……”温汐下意识攥紧手心,目光倏地滞住。
他慢条斯理地撕开胶带,忽而想到什么,心底不由更豁朗了些:“大概,你因为什么画的我,我就因为什么画了你。”
不知是他真有些迟钝,还是她早熟了些。
虽然当初没收那幅画,是因为考虑到被外人看到容易误会,可那会儿,他也当真只把一切当做“临别纪念”来看。
直到如今想来,才恍然发现,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温汐紧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跳穿透耳膜,敲出一下又一下超越阈值的频率,心中油然爆发一场再次被洞穿心事的兵荒马乱。
她转身想走,却蓦地被攥住手腕,丝丝冰凉的空气里,周身却遍布炙热。
他低眸,分毫都不愿再有所退让:“我想为我的迟钝说声抱歉,但也请你相信,我喜欢你的分量,早已郑重到一切都无可替代的地步。”
“所以能不能请你,至少给我个认认真真、靠近你的机会?”
第56章
温汐不记得自己是到底怎么回应的。
虽然心里挤满了千头万绪, 可也正因为是千头万绪,而每一个偏向都远远超出她的承受,所以最后表现出的到底是哪一个, 亦或者根本就没有表现, 她总也记得不太真切。
但在江声看来, 没有被直截了当的拒绝, 也没再慌不择路的逃跑,就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进步了。
他看着她紧绷到呼吸都变得滞涩的小脸,只觉得再在这儿待下去,她怕是要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终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轻哄道:“带你出去转转,嗯?”
“……”温汐抬眸, 像是终于跳出一个无解的怪圈, 终于不用再去理清混乱的思绪,懵懵然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被带着去了一趟操场,看见红旗飘扬的升旗台上, 依稀还站着四个年少的虚影,因为状况百出,而被毫不留情地赶上又赶下。
接着被领着进了学思楼的某间教室,看他指向第三组第五排位置,说她其实并非不起眼,至少当时他一眼望去就能确定, 把脸埋地最深的那个人就是她。
而后被拉着上了天台, 看他轻蹭两下她左脸唇侧的位置, 说当时她的“勋章”就刻在这里,说那是他第一次觉得, “可爱”这个词有了定义。
晚霞染红天空,少年炙热的目光越过时空,落在同样一张可爱的脸孔上,长风拂动衣摆,将两道相对的身影融进时间的画卷。
永远年轻,永远纯粹。
温汐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带着她走过了曾经一起去到的每一个地方,可从天台下来时,他却忽而又说:“还差一个地方没去。”
“?”她不明所以,直到一路被领进教导主任办公室,表情才有些讪讪:“……”
一起挨过骂的地方,就没必要特意重温了吧……
“等我一下。”江声说着,就走进墙边的一个老旧书柜,俯身从里头扒拉出几个纸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你干嘛!”温汐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
江声边翻边说:“老李没收的违禁物品一般都放在这儿,我们不是还被收了个游戏机嘛,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温汐愣了愣,想阻止他:“那都十年了,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身体却已不自觉地开始帮忙望风。
“不一定。”江声翻完一个箱子,接着翻第二个:“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就算是毕业后没拿走,照老李的性格多半也不会擅自处理,要不然也不能堆到这么几大摞。
“……”温汐见他忙碌背影下的动作迅速又利落,老练得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干,联想起当年,他应该就是这样帮自己“偷”回游戏机的,就不禁有些好笑。
“找到——”江声拿着游戏机,刚一转身,就见她这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话音不由一转:“笑什么?”
温汐立刻抿了抿唇:“……没。”
“看我做贼很开心?”江声也有些气笑了:“口味很独特嘛温汐同学。”
“……”温汐偏开脸,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江声啧了一下,回身收拾完残局,就拿着游戏机走过来,问她:“要不要玩一会儿?”
温汐还在笑着,连声音听着都轻快了许多:“还能玩吗?”都十年了。
江声见她笑,自己心情也好,颠着游戏机说:“试试。”
说着就按了一下开机键,见没反应,又把电池拆下来,转头和办公桌上空调遥控器里的掉了包,重新装上之后,就成功开了机。
“……”温汐看着他面不改色,熟练到令人发指的举动,心想当年李主任一见到他就头疼,还真的是有原因的。
虽然早已被市场淘汰,但早年生产的产品,质量都非常硬实,除了分辨率低了点,游戏种类有些落后外,操作起来倒也没什么毛病。
江声试了一下,就把游戏机递过去:“玩吗?”
这种承载着回忆的东西,天然就有种令人怀念的吸引力。
温汐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凭着记忆打开了那款射击游戏,看见排行榜上还清楚地记录着两条战绩:
【①玩家:JS 用时:6分57秒】
【②玩家:- 用时:7分18秒】
她失神看着,油然想起那年在海边,自己好不容易破记录拿到第一,却又在家长会被撞破处境后,被剥夺了游戏的权利,而他还故意刺激他似的,总当着她的面一次次地刷新记录。
她又为了想再次登顶,让季衍买了个同款的游戏机,可还没等创下记录,就被李洪忠逮了个正着。
如今东西回到手里,她不觉就生出种要一雪前耻,重登顶峰的好胜心,当即便点击开始,熟悉了两把后渐入佳境,一度投入到有些忘我。
她就这么站着,不知道打到了第几把,终于成功顶掉他的记录,以6分52秒的成绩拿到第一!
她眼睛一亮,倏地抬头:“我赢……”了。
话说到一半,才注意到面前有道视线,直白而专注地盯着某处,落点明确到她半张的唇还没来得及合,就忽然不敢动了。
“擦口红了。”他的眸色深沉,声音很低。
像心里觊觎着某样东西,一度沉浸到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本能地将其表露时,连口吻都暗哑到无异于一种心声:我想吻你。
“……”温汐睁大眼睛,呼吸倏一下顿住,脊背僵直到分毫都不敢动弹。
她看见他缓缓掀起眼皮,迷蒙视线悠然撞进她的眼底,像是在征询些什么,见她没有抗拒,复又落回那抹殷红的唇瓣,鼻息轻缓地一寸、一寸向下压。
极尽缓慢的动作,是给她随时逃脱的机会。
清冽气息包裹着神经,将大脑轰然清空,心跳一下下敲击着耳膜,视线里承满侵略意味的薄唇在渐次放大。
一切已然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门外却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
“江声?!”李洪忠响亮的声音接踵而至。
他拧着眉,感知到四周还未散去的不知名氛围,当即升起一种教导主任的警觉:“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还有身后那个女同学是谁?给我站出来!来——”
江声一脸把打断的不愉快,闻言也有点儿没好气:“主任,我都毕业快十年了,应该早就不在你的管辖范围里了吧?”
“……”李洪忠一想好像也是,再想又觉得还是不对:“那你都毕业了还跑来我办公室干嘛?还带着个女同学!怎么,当年没做成的事,不甘心,现在再回来挑战下?”
江声气笑出声,想说可不怎么的,你要没回来得这么及时,我这会儿说不定都挑战成功了。
记着身后还躲着个脸比纸薄的人,才认栽似的摆了摆手:“您这地儿是有点邪门,走了。”
刚拉着人走出去两步,又被李洪忠喊住:“去哪?”
江声无奈:“我走您也要管啊?”
“给我站着!”李洪忠飞快地捋了捋西装领口,又从抽屉摸出把梳子,边对着镜子整理假发边说:“一下午找你都找不到,赶紧的跟我去大礼堂,校长等着你一块儿合影呢。”
“……”江声本想拒绝,身后的人却忽然挣开他的手,声音低如蚊蝇:“你……你去吧,我先走了。”
温汐飞快地逃了,一路不知跑出去多远,脸颊余温都还没法散去,包里手机又响了一下。
JS:【要回去了喊我一下。】
她看完,下意识又收起手机,本来不想回的,想起才刚答应过别不理他,又揉了揉脸,强自镇定地回:【喊你干嘛?】
JS:【我没车,做你车一起回。】
“?”温汐愣了一下:【你车呢?】
JS:【被抢了。】-
:【?】
JS:【有这么回事,总之,你不载我就回不去了。】-
:【……】-
江声大小也算个知名校友,消失了一天,找他的人确实不少,被拉着合完影后,也还有一堆的人情世故需要寒暄。
本来是应付的有些勉强,却在收到一条喊他回家的消息后,瞬间就转换了心情。
他脱离人群来到停车场,一眼看到那辆眼熟的沃尔沃,颇有些急不可耐地上前打开副驾。
下一秒,却径直对上了一道怒不可遏的视线:“……”
方柠双手抱臂占着副驾,全然没好气地吼道:“给我滚后面去!”
江声:“。”
得。
这求包养之路,果然也没那么简单。
温汐好不容易才缓下来的脸色,一见人来,立刻就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原本方柠知道她在等江声,突然喊着也要一起回时,她还有点担心万一方柠再说些什么,自己就真的连人也不要做了。可转念一想,他其实好像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这样的话,多一个人在,她暂时也不用单独面对他,压力好像还小一点。
这会儿见他什么也没说,就老实地上了后座,也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想着今晚要聚餐,她就提前去晚托班把季嘉述接上,才调转方向回了圣东湾。
一行四人到家时,许越泽和书景浩就已经在对门把火锅摆上了,许越泽见这边还有几个人,当即就很上道地招呼大家一起。
方柠心里想着,江声既然敢破坏她安排的相亲,她也必不可能就这么单独放温汐去羊入虎穴,自然也就没有客气。
很快就大摇大摆地拉着季嘉述上了对门,又把温汐一左一右地保护好,重点隔离开危险人物后,才稍稍有点解气。
然而只有温汐知道,迎面正对着的视线,才更加难捱……
她简短地向许越泽和书景浩打过招呼后,就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杯鲜榨橙汁,半天也没怎么抬头。
直到许越泽看着火锅,又看看方柠,冷不丁有点儿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
方柠毫无所觉,自信地甩了下头发:“那当然是因为——”
“她大众脸!”温汐忽地打断。
方柠:“???”
书景浩更加没有知觉,边吃边说:“这不我们H省台主持人嘛,我在电视上见到过。”
“哦——”许越泽恍然大悟道:“对对对!那还是本人更好看!这要没说我都没认出来。”
方柠气一下就顺了,很快回报了一个肯定的目光:“你眼光很不错。”
温汐方才虚惊一场的松了口气,就听正对面传来一道短促的笑,而后像只是随口一提、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吃蛋糕么?”
“……!”
第57章
书景浩眼睛一亮:“吃!”
季嘉述眼睛更亮:“吃!”
两人嘴边都还沾着火锅沫, 说完互相对视一眼,眼底还颇有些惺惺相惜的知音意味。
“……”江声就这么给自己揽了个活,不得已翻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点完之后发现对面的人本来就快埋到碗里的脸, 好像又低了点儿, 很快又给她夹了点菜, 迫使人把头抬高了一些。
温汐见他没在说什么,便也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专注消化碗里的东西。
许越泽粗粗垫了下肚子后,又开始聊起今天的见闻:“欸——话说咱们学校会不会有点太牛逼了?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居然能有这么多名人!”
“远的不说, 单咱们仨里就有一个冠军,一个顶流, 要没今天这么一对比, 我都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没出息!”
书景浩难得遇到个知音,正兴奋地和季嘉述安聊着蛋糕的口味,闻言扫兴地冲这头回了一嘴:“冠军有什么好的, 天天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快馋死我了都!”
许越泽属实无语了一下:“……这话要让你对手听去了,回头给你买两块蛋糕,你不得把冠军直接让给人家?”
今天学校的场面确实有点壮观,一眼望过去遍地都是大神。
方柠深有同感,且略有些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你一个知名经纪人都没出息, 那我算什么?”
许越泽回过头来, 毫不犹豫地答:“算美女支持人啊!”
“别说,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就咱们省台那几个主持人里, 就数你最好看了!”
“!”方柠那点儿阴霾一秒情况,简直越跟他聊天越愉快,立刻豪爽地举起酒瓶:“来!就冲你这眼光,必须得走一个——”
许越泽也抓过酒瓶:“来!冲你这颜值,我也必须走一个——”
于是六人就这么,两个人不说话,两个人埋头吃,两个人疯狂喝。
酒过三巡,许越泽和方柠都有些喝大了,话题聊过一轮又一轮,不知怎得又回到最沉默的两个人身上。
许越泽扫了眼某人全程盯着对面看的痴汉样儿,想起什么,嘿嘿笑了一声:“你说,你两有这缘分,是不是还得谢谢我?当初要不是我要去参加那个CTF,还非拉着你去看比赛,你两这压根就不可能认识!”
这么一想,他今天刚得的车,就收得越发心安理得了呢!
江声没说话,倒是方柠听着不由拧了下眉,和他产生了今晚的第一个分歧:“什么?他两这孽缘是因为你?!!”
许越泽愣了愣:“怎么就孽缘了?”
方柠当即拍了把桌子,指着江声喊:“认识这种渣男,不是孽缘是什么?!”
“我靠——”抡起护短,许越泽也是必不会认输的:“他要是渣男!那天底下还能有好男人吗?”
方柠:“他好男人?他好男人三头两天跟别人传绯闻?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事儿解释不清楚!怎么?现在跟人掰了,就可以随便撇清关系了是吧?!”
许越泽:“你说话别给我大舌头!都说了是绯闻能信吗?再说哪次绯闻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澄清?!那13亿人的嘴他管得了吗!”
许越泽:“我看某人其实才是渣女吧!隔空聊个天,都有本事把给人吊上整整两年!两年啊!他一大明星,天天跟个舔狗一样抱着手机,怎么哄都人不肯出来见个面,好不容易演唱会答应出来了,结果呢?就出了点事,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人就跑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说这女生绝不绝?!”
方柠:“你说谁渣女?谁绝?!”
许越泽:“谁撩完就跑谁就是呗!”
方柠大怒:“好!谁撩完就跑谁就是!那你搞得清楚是谁先撩的谁吗?!”
“我们家温汐汐16年来本本分分,连大声跟她妈妈说句话都不敢!却被个渣男忽悠去参加了个什么破比赛,结果被她妈妈关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禁闭,天天喂她吃生理性反胃的荔枝肉!吃了吐吐了吃,人都瘦脱相了!好不容易活着出来,那男的却毕业跑路、远走高飞了,哪里还记得招惹过一个她?!”
“可温汐汐呢,就为了那么点破交情,义无反顾地追了人家整整8年!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就为了帮他的事业力挽狂澜自己差点都没能毕业!他每一个低谷的时候她都在,却从来不肯去沾一点他顶峰时的光!”
“她哥哥刚死,家里刚发生了那么大变故,还是不顾一切,冲破重重阻碍逃着都要去见他,结果呢,人家却美美的别人传绯闻了!郎情妾意的在热搜上挂了多久?她能怎么办?舔着脸去把人求回来吗?!!”
许越泽:“那绯闻是他愿意传的吗?!他就开个演唱会,本来都约好要见面了,本来都以为要皆大欢喜了!谁知道临到时间差不多她又突然不去了!谁知道半路又混进来个不想干的人,对着大荧幕就是一通真情实感!你以为他不冤吗?!”
“绯闻传出来,他难道没澄清吗?难道没第一时间去她吗?可人就这么跑了,留的信息也全是假的!他要怎么才能解释得通他喜欢的人连自己都还不认识?又得上哪里去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你知道舆论媒体的威压有多渗人吗?知道原本期待的见面突然裂变有多崩溃吗?知道两头落不着好的感觉有多无力吗?!”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怎么也不肯放弃!一天天的像个神经病一样,到处去找一个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的人!到处去给人留电话,到处求人有消息一定联系他!可谁会去理一个神经病啊?
他回回接到声称有消息的电话,回回都是被人耍着玩的骗过去买单!结果人没找着,这头的通告还耽误了,前前后后又不知道赔了多少违约金!
还有些个操蛋的二百五,隔三差五就把他手机号卖给私生!你知道一天24小时手机都在响是什么感受吗?但他不敢不接,更不敢静音,就怕漏掉什么蛛丝马迹,就怕那女生要是突然来电他接不着!
他就这么找了那女生整整两年!
你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两年,对精神是一种怎样的摧残吗?你知道一个一天能睡十几小时的人,只剩下片段式睡眠后的样子吗?你能想象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也有被折磨到快要抑郁的一天吗……”
两人喝得都有些高,声音越来越高亢,动作弧度越来越大,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看着几乎就要打起来。
书景浩和季嘉述听得一愣一愣的,到后面也顾不上吃了,就各自拉着一头在劝架。
另外两个依旧
沉默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说的人都到底是谁,却都没有点破,也都没有打断。
因为这好像他们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了解到对方。
温汐心里泛起一丛丛的苦涩,不觉拿过方柠的酒瓶喝了一口,又怎么都压不住似的,接着闷了一口又一口。
原来这两年,他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身旁的位置,注定是阳光普照的,可她却只想生活在黑暗里。
所以她从来没有过要站在他身边的企图,也真心觉得,能站在他身后见证他的荣光,就已经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是他的影子,可当所有变故纷沓而至,才发现她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
她有着巨大的一摊事情需要处理,也一直觉得他应该选择一个最好的人,而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要是还在他身后,无疑就成了一种道德的负担。一种对他而言,明知有个人在为他义无反顾,就不得不回报些什么的负担。
而这显然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做的所有事情,都仅仅只是由衷地希望他一切都好,由衷地不想让纷扰的世事污染她心中唯一的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凭借这些付出去接近他,从他身上索取什么,更甚至是得到这个人,从来都没有。
所以她逃了,带走满身的淤泥与黑暗,还他一片纯粹的天空,从此不管身前身后,都不要再有这样阴暗的界面。
可是为什么。
他明明有那样闪耀的星途,那样纷繁又多样的选择,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她这个过客,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找她,为什么把自己折磨这样……
方柠和许越泽时而歇停,时而激战,就这么吵了一轮又一轮,书景浩和季嘉述劝累了,摇摇头躲到客厅,开了电视一起开体育赛事。
江声见温汐喝了不少,劝了两回,她听话地放下,过会儿又不自觉地拿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江声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季嘉述的位置上,舒展地身体虚虚环绕着她,就这么任由时间静静流淌,看着面前的人眼皮一点点耸拉下来,最后脑袋一歪,赶在失去重心前伸手护住。
他小心把人往怀里带,稳住后低声询问:“困了?”
温汐醉眼迷离,茫茫然地抬头看去,分明在找他的身影,可找到之后,嘴角又不禁向下撇,莫名就有点想哭。
他揉了揉她的头,又低哄道:“带你进去睡觉,嗯?”
她无从思考,本能点了点头。
江声于是俯身,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将人抱回主卧,掀开被子后轻缓地放上去,开了一盏夜灯整理好被角,却见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拨开她脸颊的发丝,笑着问:“怎么了?”
“……”温汐眨了眨眼,还是不说话。
他于是又问:“心疼我啊?”
像忽而被戳中红心,她涣散的精神有了点儿聚焦,唇瓣因而翕动一下:“……嗯。”
他敛眸,笑意也淡下来:“那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一直不肯出现?”
他一直知道,那段时间她家一定发了很大的事,因为每回就算能打上电话时,她的状态也都非常不好,他着急要找到她,担心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可她消失了,不肯出现了,他就没法知道她怎么样了,没法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甚至就连安慰都全然无从入手。
那种茫然到连方向都没有的无力感,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还好,他终于找到她了,还好,还有机会可以陪她面对现在和未来。
可这个问题,对酒后的混沌大脑来说,实在有点过于复杂了,她努力思考了好半晌,都还是理不清楚:“……我不知道。”
只记得自己憋了一整个晚上,已然有些憋不住的话:“为什么要找我?”
江声蹭了蹭她愈渐向下的嘴角,全无犹豫地说:“因为喜欢你啊。”
“……”温汐拧了下眉,像有深深的不解:“为什么喜欢我?”
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何况他们有过联络的那两年,其实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他又为什么要喜欢一个,都还没有真正认识过的人?
“嗯……”江声看着她愈渐迷离的目光,不知等她酒醒后还能记得多少今晚的事,却还是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一开始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在出生日让出包厢,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怎么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单枪匹马就敢混进一家电视台,只为了替我化解谁都没能预料到的危机。
你可能无法想象,那时的我,心里究竟有多震撼。”
“慢慢地又觉得有趣,别人喜欢我,都是铆足了劲吸引我的注意,你却好像生怕会被我注意到似的,一次跑的比一次快。
我那时候就总想,什么时候让我抓到,一定得好好问问你,这到底是种怎样的心路历程。”
“再后来,发现你不仅只是关注我,还很了解我,这种了解,不仅限于我的人生经历,更加普及到了我的情绪与思维。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一个人在孤单看海,四顾茫然的时候,忽然发现,边上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这么默默陪着我。”
“我想,应该没人能拒绝一个,既能引起你的好奇,又能让你觉得有趣,能带动你灵魂的共鸣,还了解你所有的过去,有本事用最不起眼的方式,获得你全身心的关注,也可以随时为你义无反顾,却从来没有分毫企图的人。
这样的人,只是想想,都会觉得心里有万分熨烫。
这样的人,遍迹天涯,我都绝无可能找得到第二个。
所以,就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算还没见过你的模样,我就已经,想要了解你的全部。”
“会喜欢你,也许有些意料之外,却一定是在情理之中。
我说过会等你,多久都等,可你一直不来,我有点心急了,就只能自作主张来找你了,你……会怪我吗?”
“……”温汐疯狂摇头,泪水不知是何时迷的眼睛,在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她能感觉到这些话很重要,可大脑却混乱得怎么也吸收不进去,她坐起来,紧紧攥着他的手,着急到声音都染上哭腔:“我……我记不住,记不住怎么办?”
江声就势把人拥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轻声哄道:“没关系,这样的话等你睡醒,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自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可在他看来,她一直都是独一无二到万般皆无可替代,珍贵到就算有千难万阻,就算要遍寻天涯,他都必须一定要找到的存在。除了她,谁都不行。
所以,如果这样的话有用,不管记不记得,只要她愿意听,他都可以重复千千万万遍。
温汐扑在他身上哭了半天,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才渐渐收了势。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江声伸手摩挲她的眼角,又拭了一遍泪痕,看着她婆娑清透的眼睛,和哭过之后轻轻耸动的红唇,眸色不由黯了下来。
想起白天那个差一点就落成的吻,指尖不觉刮过她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等她不解地掀起眼睫,才终于按捺不住地蛊惑:“想不想……亲我一下?”
“……!”温汐倏地睁大眼睛,当即就被激起身体最本能地警惕,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些:“不想!”
江声扬眉了下:“真不想?”
温汐十分绝对地重复:“不想!”
江声遗憾地啧了一下,明明白天都没拒绝来着,喝醉了居然也没胡来?
也不知究竟是她定力太好,还是自己魅力不够。
他不好直接趁人之危,又有些不爽她居然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能耸拉着眉眼,神情黯淡地说:“还以为我这么可怜,你会想亲一下安慰安慰。”
温汐:“……”
“果然刚刚的心疼都是假的,嗐,可能是我还不够可怜吧,还没到能被你安慰的地——”
话没说完,脸颊便忽而落下一抹温热,一触即离。
“……”江声怔怔地对着空气发了半晌的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温汐早已躺了回去,由内到外都处于一种没脸见人的状态,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
他难耐地仰头笑了半天,又意犹未尽地去扯被子,边扯边继续怂恿:“太快了,没感觉到,再亲一下?”
“……”温汐死死抓着被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就一下?”
“……”还是没有声音。
江声看这样子,猜到应当是索吻无望了,这才轻拍了下被子说:“好了,不闹你了,把头露出来睡觉,不然一会儿该呼吸不畅了。”
“……”温汐又闷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露出小半张脸。
江声摸了摸她的头,好笑地哄道:“睡吧。”-
温汐从小就有固定的生物钟,虽然偶尔也会失灵,但时间也都大差不差。
将醒未醒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今天好像起晚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旁的单人沙发上,还大喇喇地睡着个男人!
“……”她吓得一下就从床上起身,动作大的把边上沉睡的人也一并吵醒了。
江声倦怠地掀起眼皮,四目相对,短促地笑了一下:“醒了?”
“啊……嗯……”温汐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慌乱间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穿戴完整,就忙不迭的冲屋外走去,动作乱到两只脚还打了个架。
江声眼疾手快地起身把人稳住,她却像是酒还没散干净似的,浑身都在发烫,下意识就挣开往外跑:“我……我我我先走了!”
房门打开时,客厅四仰八叉的几个人,也才刚被她遗留在外头的手机闹铃吵醒,齐齐皱巴着脸抬头时,就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从主卧里出来。
“啊——”方柠的酒一下就醒了,抓着头发就要冲了过来:“江声你这个畜生禽兽王八蛋!你对温汐汐做了什么啊啊啊——”
“欸欸欸——”许越泽刚投过去一个“可以啊兄弟”的眼神,就不得不飞快地进入备战状态,和书景浩一起拉住方柠说:“别激动别激动!你先听他狡辩……啊不解释!解释一下哈——”
方柠已然愤怒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今天非得宰了这个死渣男不可!放开我啊啊啊——”
气势强大到温汐都倒退了两步,连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顾不上了,就也跟着磕磕巴巴地劝说:“他……他没做什么的!我就是喝醉了,正常的睡了一觉!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真的!”
说完又求助似的往边上看了一眼,希望他尽快为自己辩解一下。
“啊……”江声接收到她的目光,神情却依旧有些懒怠,想起什么,还不由扬了下眉:“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温汐:“?”
方柠:“??”
许越泽:“!!!”
他一脸受伤地看向温汐,连声音都尽显卑微:“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
温汐原本只记得自己喝了酒,之后的事情就基本没什么记忆了,却被这话吓得,脑海瞬间就炸现出一个画面。
她怎么好像、可能、是不是……亲了他一下???
她惊恐到身体都闪了一些,险些没站稳。
看在方柠眼里,这根本就是昨晚被折腾得不轻的表现啊!!!
“你这个畜生——”
她全然无法接受自己一个就看没住,怎么就发生了这样事情!激动到爆发了全身的潜能,力气大到带着两个“挂件”都能往前冲上几步:“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第58章
一直到战争结束, 温汐连人带娃一起被方柠拎到她家过完了一个周末,都还没太能缓过神来。
她的想象力一直都有些贫瘠,而校庆这一整天下来发生的事情, 都有点太过魔幻了, 非但如此, 还有躁动使然, 有酒精加成,以至于到最后她都没能分清,具体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不是。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暂时还是不要见人比较好!
所以周一早上, 开门就“偶遇”到隔壁邻居时,她毫不犹豫地在人开口之前, 就抓着季嘉述跑了, 却还是等电梯的间隙,被塞来一袋早餐。
电梯门打开,见他要往里凑,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直接就把人推出去说:“你……你等下一趟!”
到车库时,手机响了一声。
JS:【躲我?】
“……”温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没有。】
JS:【没有两天不回我消息?】
JS:【一见着我就跑?】
温汐:“……”
JS:【不说好要理我的么?】
她想起自己确实前脚刚答应,后脚就又晾了他两天,没什么底气地回:【……没有不理。】
江声想想刚刚被不遗余力对待地那一下, 还是有点受伤:【那你推我?】
JS:【那么大力气推我?】
JS:【差点儿就摔了呢!】
“……”温汐想解释点什么, 又觉得他好像已经给自己安好新人设了, 解释估计也没什么用,索性就转移话题道:【你先好好工作!】
马上就6月了, 演唱会售票通道都开一阵了,许越泽也说他还一堆事情没处理,天天就这么消极怠工,再这样下去演唱会都得开天窗,到时候怎么跟观众交代都不知道!
所以劝他先专心工作,应该不能算不理吧?
她说服完自己,飘忽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之后不管他怎么忽悠,怎么偶遇试图邀约,她统统都能意正言辞地拒绝。
问就是得先好好工作。
逼得江声最后连狠话都撂出来了:【行,等演唱会结束,看你还能说什么。】
“……”温汐这会儿就属于能躲一天是一天,也没想那么远之后的事情,倒是因为难得在和他聊天中占得上风,开心地直乐起来。
Vince路过好几次,都看得忍不住驻足,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被夺舍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温汐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晚托班的老师,着急忙慌地告知季嘉述被绑架了。
电话挂断时,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也进来了:【我去了趟晚托班,请侄儿到舅舅家做客,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会发生这样的事,温汐倒也不算太意外。
虽然上回在地库挨了打之后,姚玉龙也的确老实了几天,可仅仅也就只有几天,骚扰威胁恐吓就更变本加厉了,她自然是没有耐心与时间去周旋的,当下就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却也并没有指望,这种地痞流氓会就此收手。
开车到姚玉龙家时,一家三口都在,看向她的目光均是凶狠而戒备,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就这么手无寸铁的一个人来。
季嘉述则被锁在一门之隔的里屋,不停拍门哭喊着“放我出去——”。
温汐穿过走廊,轻轻敲了敲门,安抚说让他别怕,自己一会儿就接他回家,等里头回应了一声,哭喊也渐渐缓下来后,才重新回到客厅。
听到葛春兰讥笑一声,满脸不屑地说:“回去?他还能有命回去?”
“怎么。”温汐的声音很淡,没什么起伏地说:“你要杀了他?”
“……”葛春兰面色一凛,不知怎得就有种浑身凉飕飕的感觉,却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呸——你还指望把老娘骗去坐牢,这事就能这么了了?我就是不能杀他,我还不能关他一辈子么?你又能怎么着啊?!”
姚玉龙坐在沙发扶手上,痞里痞气地甩着把水果刀:“我劝你还是乖乖把钱交出来,反正这点钱对你们家来说屁都不算,拿钱就能了事不舒坦吗?”
姚成旺原本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说到钱上,又急赤白脸地站了起来:“妈了个巴子的,就这么点塞牙缝的钱,让你这娘们拖了两年多,翻利息都不止这些了吧!”
“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里,要么利索点马上给钱,要么从今天起这外孙就得搁老子家里,是生是死你也管不着!还有你妈那养老院,别打量老子不知道在哪里!就你们温家那点破事,我立马就能给她捅到全H市的养老院都待不下去!还有你这娘们,有个安稳工作不容易吧,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待人去给你搅黄咯……”
三人长篇大论地威胁、恐吓,甚至还间歇性诱哄的说了一堆,情绪激动到不知情者,都得以为这才是受气的一方。
然而在温汐看来,这场面无异于三只无头苍蝇在瞎飞乱转。
就今天绑架季嘉述的事而言,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报警,届时他们不仅得放人,还很有可能吃官司。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所以他们并不敢伤人,也绝不会承认这是绑架,毕竟请外孙回家做客又能有什么错?
会这么做,无非是想表达,如果温汐不答应的他们的要求,这样的事以后一定会经常发生,可只要她愿意耗,或者随便想点应对措施,他们同样还是无计可施,白白忙活。
情况显而易见,温汐却不徐不疾地说:“我没那么多钱。”
“……”三人纷纷一滞,像是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松口,缓了片刻,葛春兰才忍不住问:“那你有多少?”
“30万。”温汐说。
“30万?!”姚玉龙一听,立马急了:“一成都不剩?有你这么砍价的吗?你他妈打发乞丐呢?!”
姚成旺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你们温家那么大一家公司,你跟我说手头能动的钱就30万?臭娘们你忽悠谁呢?!”
季衍走了,温韶华年纪也大了,就算不情愿,家里的公司最后还是落到了温汐头上,这事自然没能瞒过一直虎视眈眈的姚家人。
虽然因为没有管理天赋,回H市后,她就把公司交给了职业经理人,但也确实有权去动用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
可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那是自己的财产,更不会就这么拿去喂一群驱虫。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你们可以拒绝。”
“……”三人又愣了。
毕竟30万比起1000万,悬殊确实不止一点点,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松口的迹象,也显然没有继续谈判的欲望,要是不拿,最后可能连30万都没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姚成旺出面,扒拉出一个银行账号给她:“行……行吧!就先30万,现在就给老子转!”
反正先拿到手再说,等花完了,再继续勒索不就行了。
温汐转完账,顺利把人带回了家,神情和状态也均没有什么异常,可她越是这样,季嘉述就越是惴惴不安。
他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温和,却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一切就像暴风雨的前奏,越平静,就越说明有事要发生。
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前后试探了好几回,她都全然没有要告知的打算。
可过了几天,她忽然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才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似的,拉着他问:“我……要去做一些事情,应该会伤害到你妈妈的整个娘家,你会不会怪我?”
“……”季嘉述当场傻了。
他不止一次听到过她跟方柠聊天,不止一次听方柠说起类似于“你要是出事了季嘉述怎么办”、“给那种人渣陪葬不值得”的话。
他虽然小,却不傻,还切身经历过那样大的变故,当然知道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
但她的表情就像是等这一天已经很久,更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止一样,一度让季嘉述急出了哭腔,到最后却只憋出一句:“那……你会不会受伤?”
“……”温汐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垂了眸,半晌才挤出个笑来,摸着他的头安抚说:“不会。”
至少,不会主动受伤。
温汐说方柠晚点就会过来,又交代他乖乖在家后就出了门,季嘉述老实应下,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趴在阳台上看车子从地库开出去,一直到消失在小区尽头,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进屋里抓起儿童手表,飞快地拨出去一个电话。
“江声叔叔——”他的声音很急,喊了好几遍都没组织好语言。
“别慌。”单是听着,江声就知道是出事了,可越急越不能乱:“深呼吸一下,再想想要跟我说什么?”
“小姑——”季嘉述呼吸到一半,思路还没太打通,就已经等不及了:“小姑去找舅舅!去找外公外婆了!我……我不知道她要干嘛,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我好害怕,你能不能去看一看啊呜呜呜……”
第59章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的规定, 敲诈勒索罪的定罪标准,数额特别巨大的标准是300000元至500000元之间。
对于数额特别巨大或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行为,可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并处罚金。①
姚成旺一家对温汐进行长达两年的骚扰、威逼、恐吓, 最终以绑架未成年的方式, 囊获财产30万余元, 一应证据链确凿。
另外,自姚雨薇与季衍结婚至身故期间,姚家人也曾多次以各种理由索要钱财,数额不计。不堪其扰后,季衍提出以出借的方式给予以作约束, 而这一家人却从来没把这事放在眼里,毕竟季衍既不可能真的去要钱, 且就算他们不还他又能如何。却没想到, 借条一直保留至今,数额更是大到就算抛开利息,他们也决计不可能偿还的地步。
多项罪名并告, 温汐要求按法律的最高规格处理,并坚决不接受调解。
然而,法律的镣铐,带走的仅仅只有姚成旺与葛春兰二人。
她那样好的一个哥哥,被这家吸血鬼折磨了多少年,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 如果仅仅只是坐牢, 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可如果坐着牢, 外面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是死是活, 是被债主摧残还是颠沛流离,每天都担惊受怕却又无能为力,十年后就算能出来,也不知会是一家团圆还是得收殓尸骨。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会更精彩一点?
温汐等了整整两年,就是为了亲眼看到这一幕。
任凭车内骂她“猪狗不如”的声音再高亢,囚车也必将隔离开他们要守护的“至宝”,更决计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
而“侥幸”逃脱的姚玉龙,从这一刻就,就失去了最坚实的避风港,从此想成为过街老鼠,还是丧家之犬,倒是都可以自由选择。
温汐俯身,看着被警察制服的姚玉龙,带着笑意温声说道:“从今天起,就要摘掉奶嘴,独立行走了。”
“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但是没关系,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有些物种,消亡也是有必然的。”
“臭婊子!你这个臭婊子——”姚玉龙腥红着眼疯狂挣扎的样子,宛如粘板上将死的鱼,激动点也是应该的:“老子杀了你!老子早晚有一天杀了你——”
“嗯。”温汐睥睨着一切,仿佛他越挣扎就越能证明她的屠刀落准方向了,所以此刻,连叫骂声都显得无比动听:“我等着。”
像是心中淤堵多年的一口气,终于有了消散的征兆,她唇边溢着一抹畸形的笑,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却冷不丁对上一道风尘仆仆赶来的身影。
笑意便又倏一下滞住。
她愕然定在原地,一息之间,连身后舒心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江声甫一站定,看到她没事时,心稍定了下,却又在看到她眼底神色倏然扭转时,骤然反响出浓烈的不安。
他撞破了她最不愿意让他看到的那一面。
他想。
江声的眸色忽而变得紧绷,目光克制地不去打量周围的一切,指尖轻颤一下,继而上前牵她,状若无事地说:“……怎么跑这儿来了?”
温汐没说话,由着他把自己带离现场。
他把人送进副驾,拿过她的车钥匙,启动后笑着说:“我今天刚好有空,想着好几天没见,就来找你了。”
说着又看了眼时间,仿佛一切如常:“这会儿也快到饭点了,是要先回家,还是直接在外面吃点儿?”
温汐依然没说话,面色却愈发严峻。
“……”他默了一会儿,又说:“那先回家吧,冰箱里东西还挺多的。”
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温汐却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只知道他一句都没提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相信,那个时候才赶来,他应该的确没看到多少,但凭着他的观察力,加上姚玉龙在身后骂的那些话,猜也该猜到了。
他的只字不提,更是一种佐证。
她心里蔓延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
如同在地库被他撞见打架那天一样,好似她所以自以为无坚不摧的信念,事实上,都只是一摊见不了光的污秽淤泥。
因为她明明可以将一切交由法律处理,却偏偏要留下姚玉龙,偏偏要让所有人都步入绝境才肯罢休,也决计不可能就此收手,甚至还因为自己的阴暗扭曲而志得意满。
可这一切,在他的见证下,却只剩下无尽的羞愧难当与无地自容。
可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纯真的小白兔,藏在他背后的那些年,做的那些事,没有点狠绝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她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现在却意外地有些理解了。
也许,知道有个人在身后默默付出,多少都会有点好奇与感动吧,可惜这些事一旦摆上台面,就不是那么能见人了,他多少,也该觉得她的手段有些过于狠厉了吧,也该知道真实的她和他的想象相去甚远了吧。
车子在地库停摆,两人并行进入点头,他还在说自己会做的菜不多,一时半会也学不到位,想吃什么他一会儿再出去买些。
她却忽然敛眸,平静地喊他:“江声。”
“……”
他愣了愣,心口窦跳一下,无端就有种剧烈的不安,迟疑了好半晌才答:“……嗯?”
温汐抬头,定定与光面镜里的他对视,神情认真而坚决:“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
……
温汐刚一进家门,就被方柠劈头盖脸一通骂,说自己骗她去加班,结果到底去干了什么。
她却全都听不到似的,也没有力气去回答这些,累极了似的回房间补了个觉,睡到半夜,才迷迷蒙蒙睁眼,对着没有边际的黑暗放空。
手机也很安静,大半天都没怎么响过。
他如她所愿,离她远点了,不再时不时制造碰面,不再有事没事发消息。
可她每天到公司,都会发现桌上摆着早餐,下午固定会有一杯鲜榨橙汁,看着依然还是自制的,偶尔加班没法及时赶去晚托班,季嘉述也会来电说有人把他送回家了。
她不知道他每天到底哪里来的空闲,又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就这么专心回到工作上,好好准备演唱会不好吗?
她几次拿起手机想要质问,最终却还是卸了力气。
因为说不出更难听的话,也不想被曲解为“关心”,只能极力忽视,希望时间能够荡平一切-
夜里8点。
江声把季嘉述送回家后,又回到工作室,准备继续核对舞台设计和宣发内容,却被许越泽一把扯掉文件:“哥!你这样下去是会猝死的知道吗?!”
这几天工作安排非常紧凑,本来休息时间就少,他还总是时不时往外跑,连睡没睡过觉都不大记得了。
看的许越泽一个头都两个大了:“她躲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咱就先好好忙完这段,之后等她缓过来了,再找时间哄不行吗?”
江声揉了揉眉心,又把文件扯过来:“不行。”
“为什么啊?!”许越泽几近抓狂:“我就不懂了,你这一趟趟的往外跑,有点什么屁用没?就先搁一下能死吗??”
因为这次不一样。
以往她躲他,都是自己跑掉,悄悄缩回幽暗而密闭的壳里,根本原因是因为不自信,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沾染阳光。而这一次,却是极力要把他推开。
明明一切都在好转了,却在姚玉龙喊着要杀了她之后,突然就把他推开了,那他就不得不认为,这大概是她知道自己会有危险,才故意把他赶走的保护措施了。
但他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许越泽当然无法理解:“你要真有时间,能先管管自己的事吗?”
“?”江声抬眸,不解道:“我有什么事?”
“我靠!”许越泽无语:“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热搜挂一下午了看都没看??”
不等江声说话,他就又自己想通:“也是,你现在就一根神经,哪有那功夫。”
他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下来龙去脉,然后递过去个平板,把敲定的公关稿拿给他看:“没问题的话我就发了。”
这事说起来,也就是些和老熟人间的老恩怨了。
2020年污蔑江声代笔的事,让邱明烨获刑两年,他却并没有应以为戒,而是将仇恨积累愈深,从今年初出狱起,就从未停止过继续在网上诽谤。
虽然有前尘往事的铺垫,他编出的瞎话也基本没有人信,但总这么在大众面前蹦跶,多少有些损害江声的路人缘。
再者,江声这两年频频旷工,四处赔违约金也是既定事实,虽然事后都有认真善后道歉,可事情就是真实存在的。
又缝马上要开演唱会了,他这段时间却又总是东奔西跑,总是连着几天不见人影,就更加坐实他消极怠工,准备水一场演唱会的可能。
邱明烨便借此旧事重提,说当初解约明面上是因为工作冲突,以至于他没能赶回去见他妈最后一面,然而事实上,孝子人设根本就是假的!
说他出道这几年来,其实也一直都是这样消极对待工作的,大把时间都在花天酒地,私底下玩得非常开,根本就没有回过几次家,哪里还记得家里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要么,怎么直到人都要死了才急着赶回去?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舆论就冲顶热搜。
但解决起来,其实也简单。
只要把那几年的工作行程,以及往返家中的票务记录贴出来,就能证明他其实是百忙之中,还经常抽时间回家看乔念知。
而演唱会筹备期间,他虽然的确因为私事经常分神,但该处理的工作,也都有在密集的时间段里完成,要不也不可能熬成现在这副模样。关于这一点,只需放出筹备进程稍作点名即可,至于演唱会到底水不水,下个月现场再见真章也不迟。
许越泽自认这么公关应当没什么问题,澄清稿件和各项附件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是临发表前顺道跟他确认一下。
江声却盯着平板看了好半晌,才忽然说:“再等等。”
“?”许越泽完全无法共情他的脑回路,当即就有些炸毛:“你有没有轻重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一下午了!本来是没什么大事,澄清一下也就完了!但要再这么耗下去,就无异于是默认了你知不知道?!”
江声却跟没听到似的,又确认了一遍:“这事儿还挺大挺急的,是吧?”
许越泽一脸你不会熬夜熬傻了吧的表情:“……废话!”
江声点点头,阴霾了好几天的脸色,竟忽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趋势,随即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出门。
许越泽一脸不明所以:“你干嘛去?”
江声想起什么,又冷不丁回头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有点不想活了。”
许越泽:“???”
江声推开门,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
“……”
每个人衡量自我价值的方式不同。
大多数人,会因为自身的优秀和外界的肯定而获得自信,可还有一类人,却只有在付出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我是有价值的。
这种心理大概是:因为有人需要我,因为我还可以做些什么,所以我的存在有价值。
这种人,只有在付出的时候,才有可能向前迈进,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值得被付出的那一方。
因为她会觉得那是同情,是施舍,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比悲哀。
所以,比起一味地表真心,也许,示弱会更加有用。
……
温汐刚一到家,就接到一个意外的来电。
她愣怔片刻,还是接了起来,许越泽急切的声音便从那头传来:“喂?小学妹啊,我问问阿声在不在你那儿?”
“……不在。”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
“卧艹!那他到底能去哪啊?!”许越泽几乎要急出天际了:“大半天找不到人,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不会真想不开了吧!”
“……”温汐想起下午看到的新闻,声音不由有些发紧:“是……因为舆论吗?”
“对啊!”许越泽猛拍了把桌子,声情并茂地说:“你也看到了吧?”
“他这几天本来就有些魂不守舍,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还扯到他妈妈了!你知道当年没见到他妈妈最后一面,他其实一直都挺自责的,现在舆论爆出来,就更觉得当初是因为自己关心不够,才会发生那样无可挽回的事!”
“我看他下午情绪就已经不太对了,现在直接连人都找不到了,这万一要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温汐见过乔念知葬礼上的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万念俱灰,又被这十万火急的情绪渲染,当下不由心中一紧:“哪里……都找不到吗?”
“可不怎么的!”许越泽越说越激动:“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就愣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看他平时老抱着个手机跟你聊天,有没跟你提过什么地方?或者你能帮忙找找吗?我怕再耽搁下去真就来不及了啊!”
“……”温汐怔了怔,脑海下意识搜寻一圈,还真个地方:“好!我马上去找。”
许越泽挂了电话,又对着手机叹了好长一口气,才终于出了戏。
艹。
要不是爸爸没入圈,今年这影帝舍我其谁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