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黎婉忐忑地随温寂言出门去请安。穿过游廊左拐就是温驰大将军的暂居处,空寂的庭院满地落叶,几柄长刀长枪悬挂在武器架上,旁边的小石桌上摆着一壶茶, 已然放凉。
院内十分安静。
温寂言牵着黎婉来到门前, 才要抬手敲门,门扉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 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们面前。
今日温驰没有穿盔甲, 换了一身锦白长袍,衬得人神采英姿,容光焕发。反倒是温寂言微微挑眉, 有些意外他父亲今日这打扮格外与众不同,要知道温驰大将军素日为练武方便都是穿深色衣裳的。
黎婉乖巧喊了声:“父亲, 我是黎婉, 来给您请安的。”
温驰脸上露出笑容, 温和道:“婉儿啊,来来快进屋别冻着。”
“父亲, 你这身衣裳还是我去年给买的,你不是嫌太素净?”温寂言进门就拆台。
“我乐意穿就穿,带你媳妇儿过来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你看看我连点瓜果点心都没准备, 没点心数。”
黎婉忙不迭道:“父亲, 我和子鹤给您买的山楂糕,送来给您尝尝。”
“诶, 这孩子真乖巧。”温驰笑着接过山楂糕, 手足无措地都不知道往桌上搁,嘴里念叨着, “多好的孩子呀。”
这番稍显慌乱的表现反倒是让黎婉松了口气,没料到她公公比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还紧张。
温驰的确如温寂言所言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对着她嘘寒问暖,问吃的好不好睡得可安稳,这架势跟她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该料到的,温寂言这般好的性子,他的父亲自然不会差。
温驰语重心长跟她说:“我这儿子呀从小没怎么接触过姑娘家,也不会讨小姑娘欢心,他若是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
什么不会讨小姑娘欢心,温驰大将军对他儿子的误解未免太深,温寂言岂止会讨人欢心,他还会变着花样招惹人呢。
奈何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她便笑着点点头。
闲聊片刻,温驰大将军让温寂言先回去,单独要跟她谈一会儿,黎婉瞬间紧张起来,温寂言在身边她有安全感,倘若对方不在,独自面对他的父亲……
温寂言安抚般摸了摸她的手,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我回房等你。”
被吻过的脸颊刹那间变得粉红一片,黎婉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温驰就坐在他们旁边,爹还看着呢,亲什么亲呀!
待温寂言走后,黎婉结结巴巴解释:“父亲,您别介意,我们平常挺注意分寸的……”
温驰露齿大笑,似乎十分欣慰:“哈哈哈无妨无妨。婉儿啊,爹该谢谢你。”
“我还以为我这儿子这辈子都不愿意娶妻了,万万没想到是缘分未到,直到见到你才动了心。还好有你,不然我们温家怕不是要绝后了。”
黎婉跟着温驰一起笑,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好像所有人都认为温寂言是对她一见钟情才娶她过门的,只有她晓得,根本不是那样的。
语罢,温驰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比她前世生辰礼收到的那个还要漂亮贵重。
“这是我发妻留下的镯子,原本应该她亲手给儿媳妇戴上的,可惜了……今日我把它交给你,祝愿你和小言长长久久,恩爱到老。”温驰说着说着有些哽咽,眼底悄然泛起泪光。
“小言终于寻得知心人,想必他母亲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这孩子心思深,有话也不爱跟长辈讲,我常年在外征战不回家,没什么工夫陪他。既然他那么喜欢你,我这个做父亲的……希望婉儿你多陪陪他。”
“唉……”
黎婉不禁心中酸涩,收下镯子戴在手腕,认真道:“我会的。”
二人静坐在屋里聊了许多,从温寂言小时候的糗事到他长大后的趣事,直到很晚黎婉才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临行前温驰叫住她,斟酌半晌问:“陛下身边那位淑妃娘娘是哪家小姐?”他常年不在京都,虽听闻陛下身边有新宠,但从未关心过。
黎婉一愣:“听闻是鸿胪寺少卿的次女。”
温驰倏地皱起眉头:“他家次女不是早年走失了?”
“依着信物又寻回了。”黎婉照实答,“可有不妥吗?”
“无事……”温驰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熟悉罢了。”
“淑妃娘娘跟先皇后长得像。”她记得将军夫人跟先皇后关系甚密,大将军觉得熟悉是应当的。
“或许吧。”温驰收敛神色。
回廊长长,青色衣裙的少女慢腾腾漫步其间。
回房路上,她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涩泛滥不已。温驰大将军说他甚少陪在温寂言身边,温寂言又年幼丧母,那他身边还有几个真正关心他的人呢?
倘若有一日她也离开……
此念头一出,黎婉脚步倏地顿住,她握紧双拳,忽而下定决心。不能就此认命,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赌一赌。
前世她敢拿五年的佛寺苦修去赌,今生凭什么不能再赌一把呢。
就算不为温寂言,为她自己也不该轻易放弃,多活一年赚一年,岂能坐以待毙?
回廊转身,她改变行进方向,坚定地朝柳扶风常待的药舍走去。
酸苦的汤药味儿远远传来,药舍冒出缕缕白烟,飘飘悠悠朦胧一片,隐约中白衣青年正蹲在地上煎药,时不时打个哈欠。
“柳公子。”她轻轻喊了句。
柳扶风闻声回头,惊讶道:“呦嫂子,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莫非我这药煎得香飘十里,连你们院儿都能闻到?”
黎婉慢慢走过去:“你这又是在煎什么药啊,味道如此大。”
“瞎熬呗,我们神医都是这样的,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们神医真的什么都能治吗?”她状似无意问。
“那当然了。”柳扶风嗅到一丝不对劲儿,直白反问,“嫂子不妨有话直说?”
黎婉抿了抿唇,思忖着如何开口才能显得气定神闲,浓浓的烟雾笼罩周遭,使周围变得模糊不清。
在淡淡白烟中,她轻声开口:“我有事儿想问你,你能否替我保守秘密?”语罢手指攥紧裙身,细密的汗沁湿手心。
“行医者嘴巴都很严,嫂子放心便是。”
“不能告诉温寂言,你能否做到?”她声线尽量平稳。
必须保证这件事不传到温寂言耳中,她才敢坦然告知真相。
对面的青年露出惊讶的神色,瞳孔甚至颤了颤,这反应清清楚楚落在黎婉眼中,她皱起眉头,不解道:“不能吗?”
柳扶风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弄得黎婉莫名其妙,最终他张了张嘴巴,无奈伸出一根手指:“不是我不想保密,而是……他好像来逮你了。”
话音落下,黎婉猛然转头,猝不及防对上温寂言淡如远山的眼眸,白烟弥漫间,显得深远幽邃。
他嗓音微沉:“什么大事不能让我知道?”
她心里咯噔一声。
……
回厢房的路上,黎婉一声不吭,小尾巴似的老老实实跟着温寂言。直到回屋,她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解释,遂轻轻扯了扯温寂言的衣袖,仰起脑袋小声问:“你有没有生气呀?”
“没有。”温寂言转过身,帮她把厚重的斗篷解开,动作细致温柔,“只是不明白婉婉有事为何要瞒我。”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让你太早知道。”她既着急又无奈,眼睛不知不觉间雾气湿润,“我也不想瞒你。”
她一心急眼睛就会不由自主酝酿眼泪,根本控制不住,越急就越显得可怜。
“怎么又要哭,都说了没生气。”他用粗粝指腹揉弄她泛红的眼尾,心疼不已,“真的。”
“我说过不会逼你,我等你愿意主动告知那一日。”
闻言,黎婉上前抱住男人的腰身,委屈巴巴:“要不你还是罚我吧,至少我心里好受点。”
“怎么罚都行?”男人眼底一丝强烈的欲.念闪过,眼睫微垂凝视少女。
她咬咬牙心一横,心道大不了嘴唇被亲烂,反正温寂言也舍不得使劲罚她,无非就是那一套。没什么好怕的,遂坚定嗯了一声。
静寂片刻,温寂言朝床榻扬了扬下巴:“主动过去。”
黎婉听话地迈着小碎步嗒嗒上榻,试图将功补过,争取从轻处置。
没问题,她准备好了。
只见温寂言从他的孔雀裘上折取一根蓝绿色孔雀翎,又随手扯下一段之前未来得及拆的红绸,负手朝她一步步走过来,步调平缓漫长,如同在敲击心脏。
“你要干嘛呀?”少女眨着纯稚的眼眸,疑惑万分地盯着他手里的两件物什。
这些有何用?
“伸手。”他嗓音低醇。
黎婉不明所以伸出一只手,对方还不满意,她又伸出另只手,最终两只手都递到他眼前。温寂言拿出红绸,将少女白皙细嫩的手腕捆在一丝,轻松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这是……?”她还未来得及问,绑在一起的双手被举过头顶,红绸多余的另一端就被系在了床头。
她试着挣扎,柔软的红绸带很有韧性,不会弄伤人,却也挣脱不开。如今的她,被一段红绸带紧紧绑在了榻上,连手腕都活动不得。
这是要罚她被捆一宿不成?
不行呀,她不抱着温寂言睡不安稳的。
少女抬起楚楚可怜的眼眸,试图换取男人的一点心疼。
男人不为所动,危险如鹰隼的眼眸沉沉凝视着她,宽厚温热的手掌缓缓抚摸她的脸颊,过电般的触感激起一阵战.栗。
“我为夫人宽衣。”他欺.身而上,动作比对往日显得愈发娴熟。
黎婉甚至怀疑太傅大人比她还会解姑娘难缠的衣裙,因为解不开的时候他会采取极端的手段。
比如此刻。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心道又毁了一件漂亮衣裳。
双手被缚她无力反抗,只能讨好地撒娇:“子鹤,捆多久呀?”
温寂言答非所问,贴着她的耳朵炽热滚烫:“听闻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处最敏.感怕痒的地儿,婉婉可有?”
黎婉耳根发麻,无助地摇摇头,这跟她被捆起来有何关系?
“我不知道呀。”
“那我为夫人找一找。”他拿出那根漂亮泛光的蓝绿孔雀翎羽,在她眼前晃了晃,“别乱动。”
少女瞳孔陡然放大,磕磕巴巴道:“你你你……该不会想用这个挠我吧。”
“不要,我怕痒……”她想要躲闪,奈何双手被提前绑住,此时此刻她就是一块砧板上的鲜美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原来这才是她的惩罚。
温寂言仿佛故意折磨人,用毛绒绒的孔雀尾羽先是在她纤细的脖颈蹭了蹭,引得人一阵颤抖,随后慢慢往下游移——
这孔雀羽跟上回画梅的毛笔不同,更为柔软,令人难以消受。再加之上一次遭殃的只是她的脊背,这回可是一处都幸免不得……
“嗯……别。”
黎婉泛着泪光又哭又笑,酥麻的痒意传遍全身,她被困住逃脱不得,只能软着嗓子向温寂言讨饶。
“子鹤哥哥哈哈饶了我吧。”
“别急,天还没黑呢。”
夜幕星河闪烁,星光点点渗透窗棂,偷偷潜入厢房。
黎婉不知是第多少回在心里中发誓再也不要得罪温寂言。
那根柔软的孔雀翎羽几乎走遍了她全身。
该碰的不该碰的,脖颈、腰身、小腹……还有她最为难以启齿的那地儿,被孔雀翎羽轻拂,甚至搔至深.处。
最后那根羽毛变得湿湿嗒嗒,她的脸颊亦泪痕点点。
再也不敢直视鸟雀的羽毛了……
直至她的惩罚结束,温寂言小心翼翼为她解开手腕上的束缚。一恢复自由,她就埋头钻进被窝中当起小鹌鹑,死也不要出来。
太羞.耻了。
最后太傅大人抱着人又哄又亲,挨了好几下小拳头才使少女消气,夜深人静慢慢哄睡。
……
翌日,天清风柔。
隔日黎婉的脸仍旧红彤彤的,身旁的桃喜好奇不已。昨夜她守夜时听到一点儿动静,大概就听到她家小姐在笑,估计是跟太傅玩闹,怎么今日看起来这般不对劲儿?
光是发呆就一上午了。
“小姐,你想什么呢?”她忍不住问出口。
“我在想,温寂言可真是个坏心眼儿的家伙。”
桃喜眨眨眼:“太傅对小姐很好啊。”
“我没说他不好,我是说他心黑!”黎婉捂住发烫的脸颊,根本没脸解释。
谁家正经男人拿雀羽往那种……那种地方塞呀……
就是在那些小画册上,她也没见过这种!
桃喜听不明白,小声嘀咕:“那您昨夜还跟人笑得那么开心……”
语落,挨了自家小姐狠狠一瞪。
此时,杏留从远处匆匆赶来,满脸欣喜嚷道:“小姐小姐,太傅大人刚才找人为小姐做了个发钗,可美了呢。”
“太傅清晨就出去找首饰铺子打造,弄得可精细呢。”
“小姐快戴上看看,一定很适合你。”
黎婉抬起头来,轻哼一声。这会儿晓得赔罪了,昨夜欺负人的时候不是挺嚣张嘛,拿根发钗就想哄好她,想得美。
她扬起下巴伸手:“拿来我瞧瞧。”
桃喜亦兴致勃勃往前凑,想要看个仔细。
杏留将手里的小匣子奉上,黎婉轻轻掀开盒盖,入目赫然是一枚蓝绿孔雀翎羽所制的金钗,镶嵌的珍珠如同花蕊上的露水,日光下闪着莹莹光亮。
这熟悉的孔雀翎。
她的耳根烧若红霞,咬着牙道:“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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