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推诿

    第51章

    惜春并不知道贾母的想法,不过她也不太在意,横竖她是不会去俯就荣国府的就是了,倒不如说,贾母针对寒学的做法,算是正中了惜春的下怀。

    贾母越是要让寒学办不下去,惜春就是越是要让寒学继续维持下去,至于两家最后到底谁才是对的,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当晚贾珍回来之后,惜春便在晚膳时分,将自己的想法跟贾珍说了,把贾珍惊得手足无措:

    “四丫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明目张胆跟老太太对着干了,倘若被外面的人知道你这么干,吐沫星子都把你给淹死了!”

    惜春听到这里,只是笑了两声:“珍大哥哥是信我还是信老太太?”

    贾珍苦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信你就非得不信老太太么?”

    话虽如此,其实贾珍心里有数,这几年以来,惜春什么时候也没骗过他,她要么就是不说,要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是灵验的。

    现在惜春突然表示要跟荣国府那边远着些,贾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大概也可以猜到,恐怕是荣国府那边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了。

    现在看惜春的表现,贾珍有了自己的猜测,难道跟薛妃搅和在一块儿,就是荣国府办的胡涂事吗?

    贾珍把自己的猜想跟惜春分享了,惜春点了点头:

    “虽然并不完全如此,但也可以八九不离十了,皇上对薛妃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宠爱,可惜西府里总是参不透这一点,拿着鸡毛当令箭,给点阳光就灿烂,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贾珍听到此处,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京里头的风向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后宫里更是如此,从古到今,哪个皇帝会专宠一人呢?

    也许薛宝钗很快就会失宠,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此时此刻,她是宫里的宠妃,能够给贾家带来利益,这不就够了吗?

    等到薛宝钗失势的时候,贾家只要不再理会她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在她还炙手可热的时候,就上赶着得罪她呢?

    贾珍将自己的想法跟惜春分享了: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向老太太说明情况?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只要咱们能把道理说明白,相信老太太也不会拿全族的性命开玩笑的。”

    惜春却只是摇了摇头:

    “太迟了,老太太在贾家说一不二太多年,她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好话了,也绝不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若非如此,何至于给西府里招来那样的祸患?”

    贾珍奇道:“什么祸患?难道咱们给老太太细细地解释清楚,她也还是不会当真么!”

    惜春顿时冷笑一声:“解释清楚?别说解释了,人家连事情都没跟咱们提,咱们又怎么跟人解释去?”

    “只怕老太太心里头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倒是要埋怨咱们多事呢!”

    如果只是薛宝钗的事,惜春也不会如此下定决心,她本就是渴望家人的一个人,当然不希望主动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贾母私下会见甄家之人的事,让惜春清醒了一些。

    她是想守护家人没错,那也不能把别的家人甚至是自己搭进去,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又不是她的追求。

    薛宝钗的事,只能算是一个诱因。

    主观上不想救,客观上救不了,两家的关系,自然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惜春拉着贾珍,给他细细分析: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一次老太太发了昏,背地里做下抄家灭族的大事儿,幸喜让我知道了,咱们还能有所准备,提前撕掳开,倘若这一次和好了,下一次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又闯祸来,又该如何是好?”

    贾珍仍是一脸茫然,他在这等事上能耐实在有限,惜春也知他为人中庸难堪大用,并没打算跟他解释那么多:

    “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你还不如直接趁这个机会,干脆就跟那府里闹翻了,往后咱们也算是能得个解脱。”

    贾珍哭笑不得:“好妹妹,若是解脱那么容易,只怕人人都去寻解脱了!别的不说,老太太可是咱们的叔祖母,难道你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任由她骂你不成?”

    在本朝而言,不孝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如果贾母真的把这个屎盆子扣在宁国府身上,那宁国府算是完了,虽说他对于官场也没有太大兴趣,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要自甘堕落,每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惜春摇摇头:“人说天理不外乎人情,若是朝廷律法当真丝毫不容情面,那薛宝钗又是如何进宫,如何为妃的?难道律法管不到薛家头上不成!”

    “说白了,皇上的心思比一切都重要,就算天底下人人都觉得咱们罪该万死,只要皇上不松口,谁又能奈何得了咱们?更别说是老太太了,你如今瞧着老太太还像个老封君,可若是等她做的事情发了,或是受了薛宝钗的牵连,到那个时候,西府上下都自身难保,还有谁有心思管咱们孝不孝的呢?”

    “横竖咱们手里也有丹书铁券,西府里那些事儿也连累不到咱们头上,咱们又何必跟着掺和,做那等‘无事忙’呢!”

    贾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还是不懂贾母到底干了什么要命的勾当,但惜春不会骗他这件事,他倒是很清楚,既然惜春说贾母干了,那她一定就是干了,至于干了什么,他倒是宁可不知道,免得被连累一个知情不报。

    惜春见贾珍答应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又嘱咐了他一件事,贾珍听了虽然为难,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在心里隐隐觉得,惜春只怕是从皇上那里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然为什么会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来?

    第二日一早,贾珍起床之后,本打算去办惜春交代的事儿,忽然听说王熙凤来了,一时间有些意外:“她怎么来了?”

    贾蓉这会儿已经在跟前候着了,闻言想了想:“估计还得是为省亲的事儿吧,这几天二婶子跑了好几趟,都是为了这事儿。”

    贾珍点一点头:“原来如此。”

    心里却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对于借助薛宝钗势力这件事,贾珍还是很热心的,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谁跟权势金钱也没仇不是?

    但,对于省亲这件事本身,贾珍却有些兴致索然。

    薛宝钗是荣国府的亲戚,她的母亲薛姨妈现在也在贾府居住,于情于理,薛宝钗都肯定会重点照顾荣国府,他宁国府虽然也跟荣国府沾边,但和薛宝钗的关系就实在是太远了,总不能让他死乞白赖地硬凑过去求娘娘恩典吧?

    如此一来,这省亲对于宁国府而言,实在是“所得不偿劳”,一旦参与进去,人姑且不提,光银子就要花费不知道多少,拿着自家的银子,给荣国府做嫁衣裳?贾珍表示,这样的时候,还是“亲兄弟明算账”比较好,宁国府又不是冤大头。

    不过,凤姐儿从前过来,都是惜春招待的,尤氏尚且不出面,就更轮不到他了,因此贾珍只是朝丫鬟挥挥手:“既然来了,就把人领到四姑娘那儿去吧。”

    丫鬟摇摇头:“琏二奶奶说了,她今儿就是专程来见您的。”

    “见我?”贾珍顿时惊讶了,凤姐儿怎么找到他头上来?

    按惜春的说法,贾珍是不应该再去掺和西府里的事儿的,但是凤姐儿毕竟是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重孙媳妇,又是王家的姑奶奶,还和尤氏、秦氏关系不错,她既然说要见自己,那贾珍觉得自己多少还是要见一面的。

    可等到凤姐儿说明来意,贾珍就笑不出来了:

    “大妹妹①,你也知道我们府上,说是由我当家,可实际上真正主事的其实早就是你四妹妹了,我同你嫂子不过就是管着家里迎来送往的一些琐事罢了,大事儿都是你四妹妹拿主意,这件事你四妹妹已经有了决断,你来找我商量,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凤姐儿来找贾珍,原本其实心里也能料到,贾珍一定是不会兜揽这件事的,但事到临头,看贾珍一副唯惜春是从的模样,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珍大哥哥,不是我有心说你家闲话,只是你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你就当真不想要争一口气,自己说了算吗?”

    以贾珍的年龄,也算得上是壮年了,更何况早早地从父亲那里袭爵,又接过了族长的职位,按说也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她冷眼看着,贾珍这些年是越过越窝囊了?

    先前有时还同贾敬有所争执,如今竟是成了个十足的孝子贤孙,贾敬和惜春怎么说,他就怎么办,一点儿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贾珍也不能跟凤姐儿说实话,只能苦笑罢了:

    “这天底下各人有各人的能耐,我的能耐也就是管住这宁国府的一亩三分地儿罢了,外头的事儿我就算想管,也没有那个脑子管,大妹妹要是想让我出头,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凤姐儿拧起眉头来,她其实也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绝的,但老太太这次对她给予厚望,如果她又是无功而返的话,就算先不提老太太,王夫人和邢夫人那边只怕也要生事了!

    ①据原着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可知,贾珍叫王熙凤大妹妹,王熙凤叫贾珍大哥哥。

    第52章威胁

    第52章 威胁

    第52章

    虽然凤姐儿如今掌着荣府的中馈,但也不是就高枕无忧了,她毕竟是晚辈,在这边是内侄女,在那边是儿媳妇,头顶上两尊大神哪一位也不是好惹的。

    且不说邢夫人那等吝啬性儿,等闲经手的银子总是克扣,就说王夫人,从前固然有躲懒的意思,但如今在薛姨妈的圈拢之下,也逐渐开始对管家权力感兴趣了。

    王夫人从前做媳妇的时候是不管不行,等自己有了能依仗的人就立刻丢出去,如今却是人家不想让她管,她偏偏要横插一杠子。

    原因么,王熙凤心里大概也有数。

    薛姨妈从前有钱,眼里是见过大富贵的,她或许不知道怎么挣银子,但绝对知道怎么花,这中馈要是被王夫人给抢走,薛姨妈能把贾家给掏空了!

    总而言之,邢夫人和王夫人都不是能沾手中馈的人,这要是被他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人如了愿,只怕荣国府接下来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所以,为了守住荣国府公中那些银子,王熙凤今儿也算是发了狠,非要让宁国府吐出个准话来不可!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看向贾珍:

    “珍大哥哥就是再看重四妹妹,也不能不顾老太太的意思啊,如今国公爷不在了,老太太才是咱们国公府的顶梁柱,若是没有老太太,这国公府的牌匾咱们还挂得出去吗?若没有这块匾,有多少人会卖咱们这些小辈的面子啊!”

    “更何况,老太太还是咱们族中的尊长,现在是她跟四妹妹的意见相左,大哥哥不说劝着点儿四妹妹,怎么反倒帮四妹妹跟老太太唱对台戏呢,传出去还如何做人?”

    “大哥哥,咱们虽说是两府,实则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又何苦非要惹老太太不可?更何况老太太也不是为了自个儿,实在是为了宫里头薛妃娘娘的面子,娘娘有了面子,咱们两府里不都有好处吗?”

    贾珍听到此处,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惜春为什么会不让他跟荣府里多来往。

    贾母果然已经拿辈分来压他了。

    说实话,无论是贾母眼里如珠似宝的贾宝玉,还是炙手可热的薛妃娘娘,其实在他眼里也就是那样,横竖宁国府也沾不到什么光,他总往上凑什么?

    还是那句话,如果薛宝钗愿意优先扶持宁国府,那么贾珍很愿意给她出点力,问题是她会吗?

    凤姐儿说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一点——薛宝钗只是荣府里的亲戚。

    知道了这一点,凤姐儿后面的话也都不必听了,贾珍等凤姐儿把话全都说完,这才淡定地看向凤姐儿:

    “没了敕造宁国府的匾,不是还有‘承命侯府’的匾额吗?我父亲如今是皇上的替身了,一应吃穿用度比肩亲王,家里头现供着丹书铁券,难道还辱没了祖宗不成?非要巴结着老太太,用着这块‘敕造宁国府’的匾额,才叫光宗耀祖?”

    “再者说了,府里盖那省亲别院,少说也得十数万两银子,你张口就让我们府里替你担一半,说得倒是轻巧!等回头省亲完了,难道薛妃娘娘能不厚此薄彼,让宁国府与荣国府享同样的富贵?还是说掏了同样的钱,我宁国府就得排在贵府的后头?这样的虚热闹,谁喜欢谁就买去,我们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有点没地方花了!”

    “大妹妹,你替我带句话给老太太吧,就说此等裙带富贵,我宁国府不必汲汲营营,而且这富贵本来也轮不到我们头上,老太太既然看重薛妃娘娘,何不将薛妃娘娘省亲的事包圆了,如此才显得两家亲近不是?”

    凤姐儿从未听贾珍说过这等对老太太不客气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

    “大哥哥,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这般轻狂起来?当真不怕惹恼了老太太,落得个忤逆不孝的名声吗!”

    “要我说,你还是听我一句劝,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哥哥就是再横,横得过宫里头的贵妃娘娘?”

    贾珍淡淡道:

    “方才大妹妹有句话怕是说错了,你说老太太是咱们家的尊长,这句话着实应该再斟酌斟酌,老太太是长辈不假,可我是这家里的族长,真要是拧起来,还不一定谁是胳膊谁是大腿呢!”

    “老太太若是非要为难我,那等我开了祠堂,禀告了天地祖宗,把这族长的位置让与老太太就是,也省的让我白当着这个族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把我家里的银子拿了出去,却是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还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凤姐儿听得都气笑了,贾珍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一个后生晚辈,要跟老太太掰起手腕来了!贾母好歹是国公夫人,怎么能被贾珍压了一头?

    再者,贾母虽然为尊为长,但却是外姓的媳妇儿,贾珍把族长的位置让给她,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凤姐儿听到此处,只觉得贾珍是被惜春劝得疯魔了,一时间不由得摇摇头:

    “大哥哥,你如今当真是不得,敢威胁老太太了!”

    贾珍笑了笑,笑意却并不十分热络,他捻了捻胡须:

    “这不是你先拿身份出来说事的吗?我宁国府虽然如今不比贵府有贵妃娘娘照应,可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

    “大妹妹若是非要同我论尊卑长幼呢,也且轮不到老太太动怒,如今咱们家宗祠现在我府上,里头神主和先祖遗像我都已经请了来,老太太若是要讲理,咱们索性就开了宗祠,到祖宗面前讲理去。”

    “你四妹妹先前就说了,若真有这一日,她和父亲拼着命也要把皇上请来,当着皇天后土,君王祖先,咱们好好儿地理论理论,我宁国府就是不想出钱接不相干的人省亲,犯了哪一条王法了,还是违了哪一条族规了?”

    “老太太那时若说得出来,我当场向老太太磕头赔罪,从此洗心革面;若是说不出来,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往后年节里除夕祭祀,贵府就自己在家朝上拜去吧!”

    凤姐儿是万没想到,贾珍竟说出这等话来,一时间又惊又气,竟是直接怔住了。

    贾珍竟是拿着两府里的脸面和祖宗荣光做筹码,拼着同归于尽,也不肯给薛宝钗出一分银子!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来,凤姐儿必然觉得他是疯魔了,可看着贾珍的模样,凤姐儿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是在说笑,若真闹这么一出,只怕两家人的脸真的就要丢光了!

    问题是,宁国府现如今有了承命侯的爵位,并不真指着国公的爵位过活,贾敬如今成了皇上的替身,谁敢动他一根毫毛?贾珍就算不是国公的孙子,他也是侯爷的儿子,反观荣国府,若真是为薛宝钗闹得与东府里决裂,外人眼里怎么看?

    就是说破大天去,薛宝钗也与宁国府里头没有亲缘,荣国府逼着贾珍拿银子,不过是靠薛宝钗和自家的面子,如果宁国府真的不愿意,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不对。

    如果荣国府跟宁国府当真反目,而宁国府又没有什么不是,那荣国府的名声还有个听吗?外头荣国府的名声臭了,宫里头难道皇上就会觉得,薛妃娘娘能逼着不相干的人份帮她省亲,真是个有本事的?

    说白了,省亲这件事是皇上弄出来作脸的,倘若有人为这事儿闹腾出来,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还指不定怎么让对方吃挂落呢!

    凤姐儿着实是没想到,贾珍为了不出银子省亲,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问题是荣国府好不容易攀上薛妃这条线,如果这时候真跟贾珍翻脸,肯定是得不偿失的。

    难道真拿荣国府以后的荣华富贵,跟贾珍在这里赌命吗?

    凤姐儿咬着牙笑了两声: “行,大哥哥的意思我听懂了,等我回去跟老太太商量一下吧。”

    在她看来,贾珍如今已经完全被惜春带跑偏了,她就算是再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回去等老太太拿主意呢!

    ……

    荣国府里,贾母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并没有叫一大家子在旁边等着,而是独个儿见了回来的凤姐儿。

    听了凤姐儿表明的宁府态度,贾母略略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你听听他们这话,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王熙凤学完这些话,在旁边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可珍大哥哥就是铁了心不听,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知道四妹妹给他灌的什么迷魂药,让他这般硬气起来!”

    贾母冷笑: “他不过就是觉得,四丫头如今是简在帝心,宁府里只要靠着四丫头,就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罢了,四丫头又不管他要银子,他自然是乐意信她的了。”

    凤姐儿听到此处,倒是颇有几分踌躇,虽说荣府里有薛宝钗的照应,将来应当是稳了,可惜春跟皇上也亲近得很,万一皇上以后还那么看重惜春,那她也替荣国府不值。

    盖省亲别院可是件烧钱的事儿,贾家烧去十几万两银子,倘若是还比不过惜春的几句话,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贾母闭了闭眼,在心里盘算起来。

    宁国府如此不配合,甚至不惜搬出祖宗来,也不肯出银子,看来想让宁国府分摊一点银子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可是以荣国府的财力,修园子虽然不难,但修完之后,再能支持几年就难说了。

    薛妃固然有千般好万般好,可只一条,她未见得能永远受宠,倘若薛宝钗失宠得太快了,贾家很有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银子没了,还没脸面。

    思及此处,贾母蓦的睁开眼睛,心思也不由得转向了自己先前收下的那几箱东西上。

    虽说是别人寄存的,但那家人已经死的死流的流,剩下的人也都见不得光,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那么她手里这笔银子,怕是未见得能被人带走了,既然如此,她用一些也不妨事的吧!

    第53章弹劾

    第53章 弹劾

    第53章

    没了宁国府的支持,荣国府的省亲别院显然不会修得太顺利,最起码,原定的位置是不能用了,必须向外采买一片土地。

    贾母往下交代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憋气,可如今王子腾和史家兄弟都不在京城,以荣国府的体量,还不足以让宁国府吃哑巴亏,所以宁国府那边的园子是无论如何占不上了。

    不过,贾母觉得自己也并非没有反击之力,最起码她还是在寒学的事上压了惜春一头,银子她拿走了,多少也算是从宁国府那边拿了点体己。

    至于惜春的寒学,若是继续想要继续办下去,势必还得在外面赁房子,贾母已经预先交代下去,若是瞧见宁国府赁房子,就暗中给搅黄,就算拦不住,至少也得让那边多破费一些银子,若是惜春不想办了,贾母大可以趁机把事情揽过来,也可以给自家增光添彩。

    为了这一点小事,贾母不信贾珍会选择跟她鱼死网破,荣国府的名声臭了街,难道宁国府就能得着好吗?只要她不在省亲的事上打宁国府的主意,宁府肯定也不会主动选择跟她拼命的。

    丈量采买地皮的事儿,和监视宁国府的事儿都吩咐下去了,贾母老神在在,并不着急。

    不过,等三天之后,贾母笑不出来了。

    三天时间里,宁国府上下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干净之后,一并搬去了承命侯府,而留下来的“敕造宁国府”,直接当成了寒学的学堂!

    这下子不到半日的时间,全京城都知道当初在京中声名鹊起的寒学,乃是宁国府承办的了,一下子整个宁国府的名声都好了不少。

    风水轮流转,先前贾母收回租金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还给惜春,结果如今轮到她吃亏了,当初凤姐儿也曾为这寒学跑前跑后,废了不少的力气,可名声却是半点也没显露出来。

    贾母这下可真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昨日听凤姐儿说贾珍要跟荣府里同归于尽,她都没觉得有这么离谱,如今却是肝火上涌,真恨不得去跟贾珍说道说道。

    皇上的旨意里头说得明白,想要接贵妃省亲的话,这省亲别院必须得能够驻跸关防,不能有外人打扰,后脚宁国府里就进来这么一群外人,说惜春不是故意的,谁信?

    如此一来,荣国府从前设想的省亲别院是万万不成的了,哪怕是现在采买的土地,也不是全都能用的,还得再挪些位置。

    要是按现在设想的位置,省亲别院几乎能把荣宁二府连起来,那些学子说不定就能够逾墙钻穴,溜到省亲别院这边来,这亲还省得吗?

    贾母气得想骂街。

    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宁府里想给省亲添乱,甚至干脆就搅黄这件事,不言贾母,整个荣国府都不明白,宁国府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贾母也不是吃素的,宁国府既然出了招,荣国府自然也不会逆来顺受。

    第二天早朝,朝廷里便有御史联名弹劾宁国府,说贾珍私自将敕造府邸挪作他用,有辱皇恩,请陛下龙意天裁云云。

    按贾母的设想,这敕造宁国府既然是特旨准许建造的,那就是专门用来给宁国府中人居住的,转卖转租尚且不允许,让不相干的外人进来读书难道就可以了?

    不管是谁的主意,宁国府此举,轻则是仵旨擅为,重则是大不敬,不过有丹书铁券在,料想也不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足以给宁国府上下一个教训了。

    到那个时候,贾珍等人吃到了苦头,就该知道到底应该听谁的了。

    不过,事情的发展显然并不如贾母预料的一般。

    朝堂之上,皇上听了御史的弹劾,却只是一笑置之:

    “这件事朕早就知道,宁国府在这么做之前,已经给朕递了话,朕也点过头了,据朕看来,宁国府的举动也谈不上有辱皇恩吧?”

    一句话弄懵了满朝文武,宁国府将敕造府邸挪作他用,这样的事皇上也能同意?

    皇上看着文武百官的表情,就知道众人在想什么,顿时笑了一声:

    “前两天,承命侯之子贾珍递了折子,里面提到宁国府承办寒学一事,说不知为何,他自家出钱赁的房子突然说有人收回了剩下的租金,所以租期到此为止,也不再允许他们续租。”

    “说来也奇了,偌大一个宁国府,朕刚封的给朕当替身的承命侯,在京城里居然也赁不到房子,那些房主要么就是不肯租给他们,要么就是漫天要价。”

    “贾珍也不知道自家犯了什么忌讳,但想着科考在即,这么多寒门学子总要有个念书的地方,宁国府既然有心做好事,总不能做到一半,半途而废吧?”

    “所以,他就给朕递了折子,想将宁国府腾出来给寒学的学子备考,宁国府顶着敕造两个字,也算是让这些学子们沐浴皇恩,愿他们能够一举高中。”

    “朕原想着,事情不过是宁国府自家的主意,一来不干旁人的事,二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朕自己点了头也就罢了,没有特地下旨,没想到又被卿家注意到了,朕如今将前因后果说得明白,往后卿家就不要因为此事为难承命侯府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出列拱手:

    “臣以为,陛下此举不妥,宁国府乃是太祖皇帝下旨建造,怎能随意外借,何况又是借与不相干的外人……”

    才说到此处,皇帝看他一眼,冷冷道:

    “卿家没听说过什么叫‘天子门生’吗?备考的举子,将来也许就与诸位并立朝堂之上,与朕安邦定国,正所谓家国天下,为国效力便是为家效力,与国方便亦是与家方便,宁国府有扶危济贫之意,朕亦有爱护英才之心,两厢情愿,所以作成此事,不知又干卿底事?”

    “朕看卿家倒是好生奇怪,自己不曾助学,亦不许旁人助学,莫非是怕我朝科举收尽贤士,网尽英才?还是说,想效仿李林甫,在朕面前弄一出‘野无遗贤’的鬼把戏?”

    李林甫是什么人,不用解释朝臣也都知道,皇上这话说得够严重了,一时间满朝文武乌压压跪了一片:

    “臣等绝无此意,请陛下息怒!”

    皇上扫视了底下跪着的一圈大臣,站起身来,微微冷笑:

    “朕也希望不是如此,只是众卿家怕是在朝上养尊处优久了,不知道寒门学子的难处,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扶危济困的人站出来,你们又想方设法地想要给人家搅和黄了,既然如此,那就都苦一苦,好好儿感受一下,寒门之中该是什么滋味。”

    “今日参奏宁国府之人,每人罚俸半年,钱款交予寒学,作为办学的经费,往后再有想参奏的,先用脑子想清楚了,自己的谏言是否于国于家有益!朝廷要这满朝文武,为的是匡扶社稷,若是帮不上忙只会添乱,那就还是少开口吧!”

    ……

    散朝之后,皇上单独去了薛宝钗那儿一趟。

    薛宝钗如今单独住着长春宫,虽然身居一宫主位,但底下并没有妃嫔归她管,皇上对外的说法是薛宝钗如今年龄还小,尚且没有及笄,还不足以掌管一宫,所以才要这么安排。

    也正因为薛宝钗年纪小,皇上并没有在她这里留宿,不过隔三差五就会来坐坐,这才维持住了薛宝钗宠妃的体面。

    见皇上来了,薛宝钗本以为是同往常一样要与她一同用膳,正张罗着传膳,便听皇上淡淡道: “朕今日与皇后同膳,你就不必折腾了。”

    虽然皇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薛宝钗心里还是一紧,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上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皇上既然没有直接表露,薛宝钗也不能擅自揣测上意,只能笑了笑应了。

    皇上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示意薛宝钗搬个凳子坐在下面,薛宝钗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坐了。

    等她坐稳,皇上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弹劾宁国府将敕造府邸挪作他用之事,你可知道?”

    薛宝钗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宁国府做的事儿,而是皇上肯跟她提起这件事:

    “臣妾不知,古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是以臣妾不敢听闻此事。”

    皇上笑了笑: “跟你说的,就是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朕也不会告诉你,你总不会以为朕连这个分寸都没有吧?”

    这话听着都叫人害怕,薛宝钗不敢应承,只是低了头: “臣妾惶恐。”

    皇上也不理会她,只是继续说: “宁国府挪用府邸,是将自家的敕造府邸给了准备科举的寒门学子,而不得不挪用敕造府邸,是因为他们在京中租不到房子,原来租用的房子不知被什么人退掉了,不允许他们续租也就罢了,这租金居然还被人拿走未还,到如今都不知去向。”

    “贤德妃不妨猜一猜,京中是谁家敢干这种事,又能干这种事呢?”

    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子,看来她的直觉没有出错,皇上今天真是带着气来的!

    第54章挨骂

    第54章 挨骂

    第54章

    其实以薛宝钗的玲珑心思,早在皇上说出宁国府的遭遇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如果事情跟她无关,皇上为什么要特地跑到长春宫来跟她说这件事呢?再加上,这件事情又牵扯到了宁国府,薛宝钗不用猜都知道,事情肯定是荣国府做的。

    其实摊上这件事,薛宝钗自己也很无奈,荣国府拿了宁国府的银子,跟她有什么关系?荣国府又不会送银子给她花。

    再者说了,虽然人家说“京城居大不易”,但京城的房子它毕竟也是房子,又不是金屋银屋,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宁国府若是租房子时一租十年,或许这银子还能可观一些,若只是租一年两年,房租撑死了也就是千八百两,这还得是皇城底下顶好的房子,可就算是这么些银子,也不值得荣国府使劲去算计。

    那么问题就来了,荣国府这么使劲算计宁国府的银子,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薛宝钗猜不到,她也实在想不通,为了千八百两银子,何至于让荣宁二府反目成仇?

    难道荣国府穷得发疯了?

    她只能勉强朝皇上笑了笑:

    “想来是老太君跟宁府那边闹着玩呢,等下次老太君请旨进宫,臣妾劝劝她就是了,两府里都是一家人,若是反目成仇,没得叫人看了笑话。”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薛宝钗一眼: “原来贤德妃是这样觉得的。”

    薛宝钗心里又是一咯噔,看这样子,皇上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这下子是真没什么头绪了,只能从凳子上下来,跪在旁边: “除此之外,臣妾实在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能了,还请陛下明示。”

    皇上睨了她一眼,冷冷开口:

    “这件事不独你想不通,宁国府其实也想不通,但宁国府比你还是消息灵通一些,想到了前几天发生的一件小事。”

    “贤德妃可知道,先前荣国府为了让你省亲,居然开口去管宁国府借朕赐给他们的承命侯府了。”

    “且不说承命侯府有没有外借的道理,你贤德妃同宁国府是哪一门子的亲戚,你回荣国府省亲,朕姑且还能接受,你去承命侯府,省的到底是谁的亲戚?”

    “朕还没听说过,谁思念自己的亲人,要去亲戚的亲戚家一解骨肉分离之苦的。”

    薛宝钗只能被动听着,尴尬地赔着笑,并不敢开脱一句。

    皇上收回目光垂了眼,依旧是冷着声音:

    “宁国府前脚拒绝了荣国府的提议,后脚自家租赁的房子就被人给退了,那银子还不知去向,贤德妃当初既然能够弃暗投明想来个中情由,应该早就想明白了吧!”

    “明日便是二六之期,想来荣国府省亲情切,应当也不会错过这次进宫的机会,到时候还望贤德妃好好儿劝劝你的亲戚,朕下旨准许省亲,为的是体谅后宫妃嫔离家多年,骨肉分离之苦,可没逼着谁非要省亲不可,朕更不想听见,谁家出了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荣国府想当冤大头,朕却不想落得个为了面子逼着臣下打抽丰省亲的名声!”

    皇上说到此处,一时间怒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斜了地上跪着的薛宝钗一眼:

    “好一个贤德妃!才刚坐上这个位置多久,就能给人仗腰子了?你可真是对得起这个名号!怨不得你哥哥是那样一个畜生,原来竟是家教如此,你多亏了是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才没做出些好的来,若是男子,只怕比你哥哥猖狂十倍!”

    “若一个妃子家里都能这般嚣张,那皇后家里那还不得吃人哪?朕正经的国丈,国舅家里还没如此无法无天,你一个妾妃的亲戚倒是狗仗人势起来了!”

    皇上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里只有皇上自己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叫人心惊:

    “你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你比朕清楚得多,莫不是真以为朕离了你就奈何不了忠顺王了?朕肯给你这个恩典,是有意激励天下之人为国尽忠,可不是为着你这个人,你要是觉得荣国府能凭你的势力,就骑到承命侯的头上去,那算你瞎了眼了!”

    “你扳着指头算算,这些日子荣国府做什么长脸的事儿了?虽然得了一个县主的名头,却是宁国府舍于他们的,若是那位四姑娘想要,真以为这名号能落在贾元春头上了?”

    “朕看荣国府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连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承命侯如今是他们能比肩的?拿朕的替身还不放在眼里,朕看他们的眼里是没有朕!”

    “要是再让朕听说,荣国府为着省亲的事儿去骚扰承命侯的安宁,你这妃位也不必再坐,滚回家去天天同你的亲戚待在一处好了,免得他们为着想你成日家作妖,让朕的脸上难看!”

    皇上说完,一拂袖走了,剩下薛宝钗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满面紫涨,一身冷汗。

    她自打入宫封妃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被皇上如此羞辱,而且是毫不留情面的贬低!

    薛宝钗先前一直以为,皇上明知道她的身世,却还是愿意纳她入宫,多少还是对她有一些好感的,可如今听起来,在皇上眼里她根本是一文不值!

    这会儿,屋子里的宫女们才敢上前来试图搀扶薛宝钗,薛宝钗猛然甩开宫女的手,一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嘶声道:

    “今儿的事,谁也不许往外提一个字,若是让本宫在外面听到一言半语,你们谁的命都保不住!”

    “本宫就算再落魄,毕竟也是妃位,弄死几个不听话的狗奴才,只怕皇上未必能注意得到!”

    ……

    第二日,贾母跟王夫人果然是来了。

    贾母还指望着,进宫之后跟薛宝钗诉苦,让薛宝钗在皇上面前给宁国府穿穿小鞋儿,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薛宝钗埋怨了一通:

    “老太太再做事之前,还是慎重些好,好歹也揣摩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再说啊,承命侯乃是皇上的替身,老太太为难他,这不是跟皇上过不去吗!”

    王夫人眉心一皱,颇有几分不赞同:

    “宝丫头,你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了,承命侯不过就是个虚名而已,又没有实权,还没你舅舅本事大呢,你怕他做什么!”

    薛宝钗听着这话都气笑了,拿贾敬跟王子腾相比?荣国府若是跟王子腾翻脸,皇上会特地跑过来为王子腾骂她一顿?

    还不等薛宝钗说话,一旁的女官已经沉了脸: “王宜人慎言,这位是薛妃娘娘,可不是您家的什么丫头,还请您放尊重一些,不然奴婢们只好去禀告皇上,到时候皇上若是怪罪下来,王宜人可不要怪奴婢不讲情面。”

    王夫人有些奇怪地看了女官一眼,一时间有些茫然,以前跟薛宝钗见面的时候,她不也是称宝丫头的吗?那时候也没人说什么不对啊?

    不对,那时候旁边有人看着吗?

    薛宝钗叹了口气,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宫里人眼里还是受宠的薛妃娘娘,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也不是好惹的,是以她不发话,一旁的宫女女官们都是装没听见的。

    如今可是不同了,虽然昨天的事,这些人大概还没有胆子外传,但是自己的真正地位,到底还是落在了她们的眼里,既然知道了她这个薛妃不过是个花架子,这些人自然不可能还如从前一般拿她的话当圣旨一样。

    不过话虽如此,这样的话她也绝不可能在贾家面前透露半分,只能淡淡地敛了表情:

    “宫里也不是法外之地,二太太若是不懂宫里的规矩,就还是少开口为好,免得犯了忌讳,反倒不好了,想来老太太深明大义,应该能体谅的吧?”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点一点头: “薛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你如今到了宫里头,是该守宫里的规矩,不然被人家瞧见了,也会笑咱们家没规矩的。”

    王夫人勉强点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贾母这才看向薛宝钗,微微拧眉: “方才,娘娘为何如此说?”

    薛宝钗虽然不得她老人家的喜欢,但是有一点,贾母还是承认的,那就是薛宝钗确实是个谨慎的人,如果这话是没有根据的,薛宝钗肯定不会跟她这么说,现在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必然是有个缘故的。

    宝钗叹了口气,忍着难堪回忆了一下昨日皇上的话。

    昨天,皇上确实提到过,让她劝劝荣国府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这样的话,那也就是说,她适当地挑些话跟贾母说,应该是可以的:

    “老太太怕是还不知道,皇上昨日来我这儿,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就是为着老太太在寒学上给承命侯使绊子的事儿。”

    贾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否认,毕竟这件事显然不会有什么实证,但随即就反应过来,皇上都已经说出来了,肯定就已经认准了是她干的,说不定皇上手里已经有什么证据了,再者说,就算她否认又有什么用?面前只有一个薛宝钗,她在薛宝钗面前还有必要说假话吗?

    因此,贾母也没有否认,只是觉得奇怪:

    “在寒学里头念书的,不过是一群穷酸书生罢了,陛下何以对寒学如此上心呢?”

    居然还为了这群穷书生,原谅宁国府私自挪用敕造府邸的事,贾母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55章科举

    第55章 科举

    薛宝钗看了贾母一眼,面上虽然不显,心底里却有着埋怨。

    贾母这么问,就说明皇上说的是真的了。

    虽然薛宝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贾母承认的时候,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事儿原本就跟她没有关系,是荣国府自己不争气,为了一点点银子就要跟宁国府反目成仇,皇上居然还把她给骂了一顿,这上哪儿说理去?

    薛宝钗又没有挨骂的瘾,既然贾母承认了,那她必然是要遏止住贾母犯浑的举动的。

    “老太太怕是还不知道,皇上对宁府那边很是上心呢,宁府的折子一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就把这件事搁在了心上,听说昨儿因为贵府的举动,发了好大的火呢。”

    薛宝钗当然不会让贾母知道,皇上的火儿都是冲着她发的,所以故意用了春秋笔法,倒好似显得她在宫里消息十分灵通一般。

    她说完,看了面上犹有不信的贾母,心知自己只凭一张嘴,怕是劝不动这位老太太的,便又叹了口气:

    “要本宫说,贵府上也实在是太荒唐些,好歹也是国公门第,哪里找不出那霉烂的千八百两银子来,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宁国府的身上去?还退了人家租的房子,昧下人家的租金,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当是本宫这贤德妃教的呢!”

    “再者,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同老太太说明白的,省亲之事固然是难得的脸面,可还是要量力而行的,陛下说了,若是为了让骨肉团圆,反而弄得骨肉倾家荡产,也就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本意了。”

    “老太太千万把本宫的话记在心上,这可不是同您说来做耍的,陛下说了,若是再听说谁家打抽丰省亲,可就要禁了这家人省亲的资格了呢!”

    王夫人吓了一跳,不由得同贾母对视一眼,又看向薛宝钗:

    “宝……薛妃娘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薛宝钗点一点头: “老太太待本宫如何,本宫心里是知道的,若不是当真听说陛下这般动怒,本宫也不会如此知会老太太。”

    “据本宫想来,承命侯当初毕竟是救了陛下一命,于情于理,陛下看重他也是应该的,何况两府里本是亲戚,咱们又何苦非要同他过不去呢?”

    薛宝钗后半句话,和贾母当初心里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的,只是薛宝钗是拿话来劝贾母放手,而贾母却是怀揣着这个念头,认为宁国府早晚有一天会向自己服软,没想到撞到了一个硬钉子上。

    虽然贾母不知道皇上昨天在宫里是什么反应,但贾政回来之后,很尴尬地跟她表示,那些联名上奏的大臣,都被皇上罚了半年的俸禄给宁国府。

    人家是为荣国府帮忙才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的,这笔银子自然得荣国府给出,算起来差不多也得有个一千多两,贾母从宁府里坑来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又得添点给宁国府送回去了。

    这件事出了之后,贾母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皇上当日在朝上,显然是有意向着宁国府的,那荣国府在皇上心里,得是个什么地位呢?

    叹了口气之后,贾母点一点头: “我原是想着,省亲之事本是陛下的恩典,宁国府与荣国府同气连枝,也该让他们沾沾光,谁知道他们竟是这般固执?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照办就是了。”

    ……

    贾母既然消停了下来,后面的日子就顺利多了,荣国府连夜重新规划园子,采买地皮,拿钱盖房子,忙得热火朝天,也没时间管宁国府这边在干什么了。

    趁此机会,惜春联系上了那边的焦大,将末世作物的种子交给了他,让他在以后播种的时候,跟普通的种子混着种下去。

    按时间算算,这个时候宫里头的植物也应当长出来了,虽然按时节来算,绝大部分植物应该是没有充足的生长时间的,但只要能长出来,她就已经胜利了,这些植物会用它的体格给本朝人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的。

    既然宫里都长出了这么多神奇的植物,那她的菜园子里长出几棵惊世骇俗的东西,也是很合理的吧?

    夏去秋来,眼看就是一年秋闱,因为贾宝玉还小,贾母从前对科举始终淡淡,但今年却转了主意,把贾政叫了过来:

    “朝廷里头如今不知还有没有捐纳的名额了?若是还有,给宝玉捐一个贡生在身上,叫他也去考一科试试吧。”

    贾政一时间听得有些愣住了,老太太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但也只能据实回禀: “捐纳的名额自然是有,只是宝玉从小顽劣,不入正途,要他写诗作文或许还行,要他参与科考,怕是白费功夫啊。”

    “就算老太太是真觉得他还有成才的希望,那也必定不是在现在,若是现在为宝玉请一位高明的先生悉心教导,以后也许会有出头之日,但若是现在便让他进场,只怕是贻笑大方啊。”

    贾母冷冷地看了贾政一眼: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与你相干,你只管说能办不能办就是了。”

    贾政无奈,只得点头: “能办,能办。”

    若是依着贾政,那贾母很可以不必花这个冤枉钱,若贾宝玉将来真能学有所成,便没有必要为一个区区捐监名额弄虚作假,若是不成,花了那些银子又有何用?

    但贾母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贾政自然也拗不过她,只能让人平准了三百两银子,给宝玉捐了一个例监的身份在身上。

    到了科举开考之日,贾母亲自领着人送宝玉进场,到了此时,贾宝玉就算是再不情愿,也知道老太太是认真的,只能认了命。

    贾母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宝玉一步三回头地拎着东西进去了,这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目光中掠过一丝坚定。

    据她看来,虽然皇上当日的确是罚了人的俸禄,也在宫里发了脾气,但这未必是冲着荣国府来的,谁知道皇上是不是觉得以薛宝钗的身份,还不配让宁国府也来巴结着她呢?

    自从出了贾赦当日那档子事儿之后,贾母虽然见识到了薛宝钗的能力,但心里也逐渐有了些别的想法,正所谓狡兔三窟,把宝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变量太大。

    当日贾赦启程去平安州的时候,忠顺王还是当朝亲王,皇上唯一的兄弟,等他再回来,忠顺王就已经被作践进了泥地里,可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真等到雷霆万钧从天而降的时候,任你有千丈高楼,塌下来也只是一瞬之间而已。

    所以,贾母固然希望能够沾沾薛宝钗的光,可是也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老太太是一天老过一天了,旁人嘴上再怎么奉承她有福气,也改变不了她没几年活头的事实,到时候她老人家去了,宁国府还可以是承命侯府,荣国府呢?那时候就得是一等将军府邸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时候可就是贾赦当家了,那荣国府还能有个好儿?

    贾母想得远了些,她想要趁自己还在世,给荣国府也留下些仗腰子的人。

    若提到贾母的希望,那不做第二人想,必然是贾宝玉了。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没事儿就琢磨宝玉是怎么想的,要说正常人知好色而慕少艾,看见一个标致的人儿,一时间意乱情迷,不顾他是男是女倒还有可能,但贾宝玉也是经过见过的人了,身边的丫鬟也好,自家的姐妹也罢,都是容貌出挑,难得的美人儿,怎么他就一头扎进了男子的怀抱?

    想来想去想不通,贾母最后把原因归结到,贾宝玉在家学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不得不动这方面的念头。

    据贾母看来,宝玉乃是天底下第一灵秀的孩童,等闲的诗书一读就会,聪明伶俐胜过他人十倍的,让他去家学里头读书,那纯粹是杀鸡用牛刀,在这里折磨宝玉呢。

    或许,宝玉早就学会了家学里教的那点子东西,在学堂里无所事事,自然只能搞一些无关的举动呢?

    贾母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认定了就是这么回事,不独在家学如此,在寒学只怕也是如此,不然宝玉放着漂亮丫鬟不亲近,怎么同那些脏臭的浊物混在一处去?

    既然宝玉已经学有所成,贾母决定,趁现在让他赶紧科举。

    十三岁的例监或许并不罕见,可十三岁的举人却是凤毛麟角,现在京中勋爵人家的后代多是以恩荫入仕途,少有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的,如果宝玉能够一举夺魁,在京中必定能够扬名立万,也许乘着这股子东风,还能重现他爷爷的辉煌也未可知。

    俗话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贾敬人已经没了,宝玉却正值壮年,在仕途上春风得意,到那个时候,宁国府还能拿什么再压荣国府一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念头贾母也盘算许久了。

    若是贾宝玉十三岁中举,也就算得上是少年有为了,如此若是与林家议亲,想来林如海定是会答应得更痛快一些。

    第56章发榜

    第56章 发榜

    第56章

    贾母这般想着,才一转头,忽然发现惜春居然也在考场外头。

    今日秋闱,寒学的学子自然也是要来考试的,惜春作为寒学的幕后支持者,自然是要来送考的。

    先前荣国府送来的银子,被惜春换成了金子之后,铸成了一百二十个“笔粽”的样式的金锞子,每见到一位学子,便送他一枚,寓意是“今科必种”,这会儿也刚刚把寒学的学子们都送进去。

    瞧见惜春,贾母的脸上就不太痛快,惜春倒是神色平静,淡定地走过来给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

    “起来吧。”

    王夫人这日也陪着贾母来了,只是她和惜春一向不对付,荣国府和宁国府闹掰之后,就更是不愿意说话了,便只是将头扭过去,假装去看贾宝玉的背影,而不理会惜春。

    王熙凤倒是还有心缓和关系,方才她就已经瞧见了惜春发的东西:

    “亏得四妹妹有心,还给他们那些,虽然东西不多,到底是个彩头,不知还有没有剩的,给你宝二哥一个,也好保佑他‘今科必中’。”

    惜春虽然是按着寒学的人头倾的锞子,但寒学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参与本次科举,因此的确还剩了一些,但听王熙凤的话之后,却是淡淡一笑。

    “没剩了,都送给我们寒学的学子了,二哥哥还是等下一次吧。”

    贾母不由得嘴角一抽,眸光中带出些怒意来。

    惜春这是话里有话啊!

    然而,贾母的反应其实惜春并不太在乎,她只是按自己对贾宝玉的了解说的而已。

    贾宝玉其人,对仕途经济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虽然读了些圣贤,也是贾政强逼着读的,他自己并不愿意。

    荣府先前为他单独请先生的时候,他隔三差五便气走一位;在家学念书的时候,又不想着读书,只想结交些相好的朋友;到了寒学之后依然故我,除了念书什么都干,这样的人若是能考中举人,那她寒学的学子就应该全员并列为状元了!

    王熙凤皱着眉头看了惜春一眼,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让她连帮忙说合都没有机会,也只能闭嘴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朝惜春笑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瞧瞧到底是你寒学那些学子有本事,还是咱们家有能耐!”

    惜春没有回话,她觉得这种狠话太无聊了,回应都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且不说她寒学将近一百名学生入场,会不会真的一个都考不中,就单说贾宝玉,他要是能考中,那才叫没天理呢!

    眼看着科举应当已经开始了,惜春也不打算久留,她当然还有她的事要做:“老太太自便吧,我先告辞了。”

    惜春说完,也不等贾母有何反应,自顾自地走了。

    贾母冷冷地看着惜春的背影,沉声道:“回府!”

    三天之后,秋闱第一场结束,贾宝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虽然还不至于衣衫不整,但是蓬头垢面是少不了的,一出门就抱着王夫人哭,只说里面太苦了,自己实在受不住,把王夫人心疼得眼泪汪汪。

    贾母自然也是心疼的,但这才是第一场结束,后面还有两场等着宝玉去考呢,因此不管王夫人如何哭求,贾母还是连哄带骗地将宝玉送进了后两场考试。

    秋闱彻底结束之后,贾宝玉从号房里出来都脱了像,活像是被谁虐待了一番,贾家自然又是一阵心疼,各种补品流水似的往贾宝玉的绛芸轩里头送,很快便把人补回了从前的样子,甚至还胖了一圈儿。

    贾母满心里盼着贾宝玉能够一举得中,发榜之日便早早在门前等待。

    但很快,她就会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虽然秋闱已经考完,但寒学的学子们并没有选择离开寒学,如果他们考中了,就要立刻开始准备明年的春闱,如果没有考中,则要开始准备下一科的秋闱,自然得抓紧一切时间读书了。

    所以,在留下报信的地址的时候,所有寒学的学子,不约而同地留了宁国府的地址。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贾母在正堂等着的时候,一会儿工夫便听见有人报喜,叫人开了大门等着,却发现人家连停都没停,直奔宁国府去了。

    第二个也是如此,第三四五六都是如此,贾母站在荣禧堂前,听着相隔不远的宁国府里头传来新晋举子们欢呼雀跃的声音,半是有些厌恶,半也忍不住想象起来,等贾宝玉中举的时候,她定要让荣国府里放上百十来挂鞭炮,一定比宁国府过得更热闹。

    只是这一等起来就没个完,眼看着日上三竿,日过正午,连解元的喜报都送到了宁国府那边去,荣国府门前还是冷冷清清,除了自家看门的小厮,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急的王夫人五内如焚:

    “派去看榜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宝玉到底中了多少,怎么连个消息也没有,莫非是怕我们门第太高,不敢来讨赏么!”

    薛姨妈在一旁柔声劝着:“好饭不怕晚,想来那看榜的奴才也得细细找过,才能知道宝玉到底中的多少名不是?”

    一面说着,一面却在心里称心如意,横竖如今宝钗已经进宫,这金玉良缘是算不得数了,现如今她倒是巴不得贾宝玉中不了举,一辈子当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废物,毕竟只有这样,贾家才不得不全心全意地依仗着贵妃娘娘的照应。

    她这两日亲眼看着,贾母对贵妃娘娘已经不如宝玉上心了,秋闱第二场正逢二六之期,按理说荣国府里是可以有人进宫探望贵妃的,可府里的主子从贾母往下没有一个提起这事儿的,薛姨妈略略问了问,得到的回答都是惦记着宝玉,没心思想别的。

    薛姨妈虽然是薛宝钗的亲妈,无奈她却是一个平民百姓,如果没有贾家的人领着,她自己是没资格进宫的,更遑论去探望女儿,因此也只能作罢。

    但这也给薛姨妈提了个醒儿,不管荣国府怎么看重薛宝钗,他们更想要的还是自家的荣华富贵,如果宝玉真的功成名就,以荣国府的行事作风,弄不好不会想着让宝钗和宝玉互相成就,而是会想方设法让宝玉压宝钗一头,使宝钗变成宝玉在宫里头的眼线傀儡。

    薛姨妈如今固然是没能耐与荣国府相斗,但也不代表她在荣国府就只能逆来顺受,最起码,薛姨妈可以在心里头默默向上苍祝祷,希望贾宝玉千万不要中举。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看榜的旺儿终于从外头回来了,贾母早已急得不行,听说人回来了,立刻把人叫到跟前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去看个榜,你怎么就去了这么久?”

    王夫人紧随其后,问了一句:

    “宝玉到底有没有中举,中的又是多少名!”

    旺儿擦了擦额角的汗,如今都是已经是中秋之后了,天气里也已经带上了凉意,但他额头上居然冒出一层的汗来:

    “小人惶恐,宝二爷他——他没中!”

    贾母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虽然从宁国府那边消停下来,而荣国府这边还没有人来报喜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感到了事情不妙,但是真从旺儿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消息,还是心里堵得慌。

    贾政却是一脸的果然如此,恨恨地跺一跺脚:

    “家门不幸,生下此等孽障!”

    难怪听说要来等喜报的时候,宝玉立刻就以身体不舒服推拒了,他那时候就觉得事情奇怪,本来是想要强行将宝玉带来的,无奈贾母心疼宝玉尤甚,听说宝玉不舒服,立刻下令任何闲事琐事都不许打扰,贾政也只能作罢。

    不过此时,贾政很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己见,要不然此时此刻,他就能打宝玉来出气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是我太着急了,古往今来,十三岁的举人能有几个呢?其实就算宝玉再等一科,他也就是十六岁,那时候中举,照样是少年英才,也不比现在差到哪里去。”

    贾母着急,想要给荣国府铺路固然是一方面,但也是想趁着自己还在,早早地定下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虽然黛玉如今还在孝期,但是贾家与林家本是亲戚,亲戚之间书信往来,就算是涉及到儿女,也很正常。

    贾母想趁现在黛玉还没除孝,赶紧定下这门婚事,免得到时候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好儿的亲上加亲的婚事,被不知道哪家的臭小子截胡。

    贾政在一旁感慨片刻,又去劝慰贾母:“榜上无名倒也罢了,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深浅也是好的,据儿子想来,宝玉先前是太轻狂些,以为自己聪颖绝伦,就把诗书都不放在心上,如今知道了自己还没本事中举,说不定以后还能争气些呢。”

    贾母点了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就在这时,旺儿忽然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吞吞吐吐地开口:

    “启禀二老爷,宝二爷虽然没考中,但他还真不是榜上无名……”

    贾政一听,脸色顿时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五一十地讲来!”

    ——事情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第57章国策

    第57章 国策

    第57章

    旺儿满脸尴尬,他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又怕自己不说实话,事后贾政知道了会跟他算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照实说了。

    “宝二爷的名字也在榜上,只是不在那正经的团榜之上,倒是在旁边的蓝榜之上……”

    才说到此处,便见贾政整个人晃悠了两下,好像马上就要昏过去一样,顿时吓得不敢再说。

    贾母见状,顿时又急又怒,恨声道: “你可看准了,真是咱们家的宝玉吗!”

    旺儿点点头: “千真万确是宝二爷的名字,小的偶尔也见过宝二爷的字迹,同贴出来的墨卷一模一样的。”

    贾政这会儿也缓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厉声道:

    “能被蓝榜张贴出来的,必是极差的卷……宝玉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被贴出来的?是没有完卷,还是卷子有了污损,入不得眼?”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早知如此,当初贾母执意要让宝玉考科举的时候,他就应该赶紧拦着挡着!

    现在可好了,宝玉的卷子被贴出来,丢的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荣国府的脸,传出去人家会笑话,荣国府的主子爷一代不如一代了,贾珠当初第一次科举便成功进学成了秀才,到了宝玉这里,以例监之身参加科举也就罢了,居然还上了蓝榜,贾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哪!

    旺儿吭哧了半天,才低着头小声回道: “都,都不是……”

    王夫人急得攥紧了手帕,连声问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你说呀!”

    旺儿两手搓来搓去,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半晌才说到: “奴才也不知道,许是宝二爷写的东西不合考官大人的心意吧。”

    贾政听得心里直发凉,那还不如是没有完卷,或者是卷子污损呢!

    以贾宝玉的年龄,如果没能写完卷子,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古人十五有志于学,他还小呢,卷子污损也是同样,最怕的就是因为别的事情上了蓝榜,那就要么是格式不对,要么是没有避讳,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没规矩!

    该避讳的地方不避讳,这不是无父无君吗?堂堂一个勋爵人家的贵公子,可以这样放纵自己?

    然而,面对贾政和王夫人的质问,旺儿实实在在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不停磕头:

    “小的该死,小的能耐有限,虽然认得出宝二爷的名字,可实在看不明白宝二爷写的是什么,还请二老爷饶命!”

    贾政情急之下,直接转身吩咐下人: “备车!我亲自往发榜处走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贾宝玉到底是因为什么上的蓝榜,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眼看着贾政动了怒,荣国府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一会儿的工夫便安排好了车马,轿椅,贾政上了轿子,朝门外一挥手,一群人往发榜之处出发。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报喜的人早就全都散场了,所以贾政一行竟没遇到什么波折,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发榜之处。

    贾政才从马车上下来,却发现蓝榜之前围了一群人,正在一边看着什么,一边评头论足,三五不时地还发出一阵讥笑,心里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有看完了的人一回身,认出了贾政: “这不是荣国府的贾世翁吗,您老也来看这蓝榜啊?”

    贾政定睛一看,原来是世交永兴节度使的儿子冯渡,便点一点头: “原来冯世侄也在此,你也考了这一科么?”

    冯渡摆摆手: “世翁有所不知,先前父亲已经为小侄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在身上,小侄既然已经是个官身了,还同他们在里头掺和什么?今儿是听说这蓝榜精彩,特地过来敲个热闹的。”

    贾政心中一进,连忙问道: “世侄既然已经看完,不妨说说,何处精彩?”

    冯渡正要开口,目光落到贾政身上,忽然眼睛一转,轻咳一声:

    “这个,这个,小侄刚才看了,精彩程度也就一般,况且小侄笨嘴拙舌的,实在说不好到底哪里精彩,不如世翁自己瞧瞧,就知道哪里好看了。”

    冯渡说完,还没等贾政回话,便朝他一拱手:

    “小侄忽然想起,之前家父曾经吩咐过一件差事,小侄得赶紧给他老人家去办,就先告辞,不叨扰世翁看榜的雅兴了。”

    说完,冯渡赶紧后退两步,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了。

    贾政沉默片刻,心里越发沉重了,冯渡虽然不以科举进身,但他又不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睁眼瞎,怎么可能不知道蓝榜上挂着的到底是谁的文章,又“精彩”在什么地方?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他心里知道,但是故意不说。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贾政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凉透了,但事已至此,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况且他都已经来到了蓝榜的面前,而且还被冯渡给撞见了,就算回头他跟别人说,自己临阵脱逃,没敢看蓝榜上到底是谁的文章,又有几人会相信呢?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向前迈开了步子。

    此时围在蓝榜旁边的人虽然大多数都不认识贾政,但见他如此前呼后拥地过来,也知道身份定然不是普通人,于是自动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方便贾政到蓝榜前。

    贾政的目光从蓝榜的榜首开始找了下去,才看了一个名字,就恨不得昏死过去。

    这蓝榜第一的名字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贾宝玉!

    贾政整个人都隐隐发抖,脸色更是直发青,贾宝玉小小年纪,若是完不成试卷被贴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蓝榜第一,这要是传开了,他的面子得往哪里搁!

    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之后,贾政才敢继续往下看下去。

    虽然贾宝玉上了蓝榜,让他觉得无颜见人,但贾政心里仍然对此是有疑惑的,他还没看贾宝玉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从卷面来看,显然是完卷了的。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写完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有些词句上的不通顺,也不至于落得被贴到蓝榜榜首的下场啊!

    但等贾政看完贾宝玉的文章之后,他没话说了。

    非但没话说,甚至整个人都不想活了!

    怪不得这蓝榜前面会有这么多人围观,若非这文章是他的儿子所写,连他都想要围观之后大肆宣扬,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笑话这人!

    按本朝的规矩,秋闱的第一场考四书题和诗题,第二场考五经题,第三场考的则是策问。

    而贾宝玉的问题,恰恰也就出在了这个策问上。

    本朝立国百年,虽然四海之内已经太平,但是偶尔也是会与周围的一些小国起摩擦的。

    前一段时间,茜香国的女王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开始劫掠本朝的商队,事情传到朝廷,皇上当即点了边将,要他们出兵平乱。

    本来这也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兵,没想到茜香国实力太弱,稍一接触便溃不成军,边将索性一路打了过去,一直打到茜香国的都城去,战报一封封地传来,到最近的一封传来时,茜香国女王已经彻底投降,愿意向圣朝俯首称臣了。

    到这里,其实跟科举也没什么关系,倒霉就倒霉在不知哪一位学正福至心灵,将这件事出在了策问里,问考生应当如何对待茜香国。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策问罢了,但要命的是,茜香国它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它俗名女儿国,国中从国王到大臣,无不是女子之身。

    对别人来说,这本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但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事儿可就大得不得了了。

    毕竟,贾政是领教过他的“名言警句”的: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①”

    在贾宝玉看来,由一群女儿组成的国家,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最为纯净之所,朝廷不说捧着供着,居然还要去打她们?

    泱泱大国,岂有此理!

    于是,他的卷子有一半的篇幅,是拿来论证茜香国同本朝周边那些蛮夷之国有何不同的;另一半篇幅,则是建议皇上应当如何补偿茜香国,才能安抚那些女子受伤的柔弱心灵。

    秋闱考场之上,出了这样一个“怜香惜玉”的情种,阅卷官焉能不把文章贴出来,与大家一道“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

    贾政已经摇摇欲坠了,偏偏他身边还有几个不知就里的,正在拿贾宝玉的文字取笑。

    “这蓝榜榜首倒是好一片柔情,只是可惜,若被边境守军瞧见,决计饶不了他!他只当茜香国都是女子,便是温柔似水么?那女敌将领兵顽抗之时,手底下可是不留情面的!”

    “也不知是谁家祖坟冒青烟,生出这样一个玩意儿来,我若是他爹,一定先打死他,然后再自我断,父子俩双双给祖宗谢罪去!”

    “往好了想,也亏得这人是在秋闱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不过是贴在外头逗人一笑,若是金殿对策之时,他写出这样文章,决计要被陛下打杀了!”

    “诶,老兄实在是杞人忧天了,这等‘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能进秋闱只怕还是靠的银子,他还想进殿试?别说祖坟冒青烟了,就是祖宗再世,只怕也不成啊!”

    ……

    后面的话,贾政没有听见。

    他已经气晕过去了。

    ————————

    注释: ①出自原着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58章黛玉

    第58章 黛玉

    第58章

    荣国府又闹起来了,这次是贾政。

    看了贾宝玉的文章之后,贾政觉得人生已经无望了,回家之后不由分说,把贾宝玉捆起来暴打一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让他念书考科举了。

    总算贾母事先有所准备,听说贾政回来了,立刻就往书房那边去,总算赶得及在宝玉被打死之前,从贾政手底下救下人来:

    “你不用在这里发狠!宝玉去考科举,是我叫他去的,他一个孩子,小小年纪的能懂什么?你如今做出这幅模样来,只怕并不是为着宝玉,倒还是为了我,嫌着我偏疼宝玉,误了你管教儿子了!”

    “你只当我老太太宠溺孙子,就不想想当初我把珠儿放心交到你手里,你把他管成什么样子了?我老太太就是再宠孙子,也好过你把儿子逼死!”

    一旁的李纨原本是跟着来劝架的,没想到老太太提起贾珠来,一时十分伤心,也拿着手帕抹起眼泪来,王夫人更不必说,在瞧见挨打的宝玉的时候,就朝他扑了过去,母子二人哭作一团。

    贾母见状,顿时冷笑一声:

    “你也不用哭,你倒是该笑呢,你家老爷不叫你儿子读书,我看竟是好事儿,读书又管什么用?就算养了读书的儿子,将来也未必孝敬你,说不定还要故意指桑骂槐,变着法儿的气你呢!”

    贾政跪在一旁一言不发,满脸灰白,直到这会儿才抬起头来,脸上老泪纵横:

    “老太太,当初我要严加管教宝玉,您只是不让,如今宝玉到底是弄出些事情来了,连累得祖宗都蒙羞!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宝玉干了什么啊!”

    贾母的确是不知道,贾政去看蓝榜的时候,身边虽然是有人,但大都是不识字的小厮,根本不知道贾宝玉写了些什么,是以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有贾政一个人而已。

    不过,贾母不知道前因后果,不代表她老人家就不敢说话了,贾宝玉可是衔玉而生的,造化肯定非比寻常,将来荣国府的未来,必然是着落在这孩子身上,所以贾政这么对待他就是不行!

    贾政看了看椅子上被打得裤子渗血的贾宝玉,再看看哭天抹泪的王夫人,满面怒气的老太太,一时间也只有无奈而已。

    他还能怎么样呢?宝玉把家里的脸面都败光了,居然还能被老太太护着,他这个当爹的就算是想教好儿子,有这样的长辈在里头护着,他又能怎么教导呢?

    贾母可不管那个,赶紧让人把贾宝玉抬走了。

    省亲在即,她可不能让宝玉这个时候病倒。

    至于脸面,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宝玉才十三岁而已,丢人又能丢到哪里去?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消息,等宝玉下次进场的时候,估计那些人早就把这件事给忘掉了,有什么好怕的?

    ……

    搬到承命侯府之后,惜春的日子一下子清闲了不少,这日她闲着没事,往林府走了一趟,才进门就与王熙凤打了个照面。

    虽然惜春跟荣府里现在已经是貌合神离,不过明面上大家也不算撕破脸,而且贾母时常派凤姐儿来看黛玉,给黛玉带点东西,惜春也碰上过几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照旧朝凤姐儿点一点头: “琏二嫂子。”

    凤姐儿瞧见了她,脸色却不甚好看,勉强笑了笑: “四妹妹。”

    说完就走了,连头都没有点一点。

    惜春有些莫名,不过想了想,也许是贾母吩咐的,毕竟贾宝玉那篇惊世骇俗的策论已经在京城里头出了名,荣国府这人丢的着实不少,而她的寒学因为一口气考上了二十多个举人,也在京城里头出了名,只是两家人出的名一好一坏,差距太大,惜春觉得,老太太大概是面子上挂不住,这才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横竖惜春现在也不会主动上荣国府的门,偶尔碰见这么一次,倒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去找黛玉了。

    才一进门,惜春便敏锐地发现,黛玉的情绪也不是很高,不由得惊奇起来。

    黛玉现在虽然搬出了荣国府,但是跟贾家也没有撕破脸皮,老太太对黛玉也还过得去,凤姐儿虽然对宁国府态度不佳,但对黛玉一向是和善的,怎么她刚来过一趟,黛玉的情绪还会这么低落呢?

    见惜春进门,黛玉连忙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示意惜春: “四妹妹来了,快坐吧。”

    一面又吩咐了丫鬟准备茶点。

    惜春道了声叨扰,便在黛玉的对面坐了,她心里有疑问,也就试着问了一句: “林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同琏二嫂子吵架了么?”

    林黛玉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小丫鬟雪雁忍不住开口: “四姑娘,这事儿不怨我们姑娘,实在是贵府二奶奶太离谱……”

    才说到此处,林黛玉看了雪雁一眼,雪雁瑟缩了一下,噤声了。

    唐嬷嬷带着小丫鬟们端上茶点来,也睨了雪雁一眼:

    “越大越没规矩,姑娘还没说话,你倒是快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雪雁委屈巴巴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黛玉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雪雁: “你先下去吧。”

    雪雁行了个礼,下去了,黛玉又看向惜春,微笑: “这丫头是我自小用惯的,宠得有些放肆了,四妹妹别在意。”

    惜春等雪雁出了门,这才朝唐嬷嬷笑笑,又看向黛玉:

    “林姐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也跟我说说,有些事儿姐姐不好应付,我倒是可以帮忙的。”

    先前做S+任务的时候,黛玉曾经给她出过主意,惜春觉得,现在到了她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黛玉犹豫了一下,仍然是摇头: “没什么大事,我已经同琏二嫂子说开了,四妹妹不用费心。”

    一旁,唐嬷嬷略略叹了口气: “四姑娘的心意,我家姑娘心领了,只是有些事儿,您怕是也做不了主。”

    惜春微微挑眉,在心里将这话转悠了一圈,眯起眼睛来:

    “莫非是宫里头那位贤德妃,又作什么妖了?”

    此话一出,黛玉微微一惊,唐嬷嬷略咳一声: “四姑娘慎言,我们方才什么都没有听着。”

    惜春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只是微微一笑:

    “嬷嬷不用害怕,贤德妃若是奈何得了我,我也就不说她了,若是你们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儿,也只管告诉我,我自个儿动不了她,那不是还有皇上呢?嬷嬷想是还不知道,先前她要回荣府里省亲,非得要我们府上也给她出钱出力,我在皇上那儿告过她一状,她可老实了不少,不然这会儿我们府上哪能有好日子过?”

    听到省亲一事,唐嬷嬷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这省亲闹得么!”

    一面说,一面去看黛玉的表情,见黛玉轻轻点了点头,便将事情说了。

    “二奶奶和老太太倒是真心疼我们姑娘,隔三差五送东西来,也不曾与我们添麻烦,只是那位二太太,真真不像个当长辈的人,还有那位薛姨太太,着实不拿自己当外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呢!”

    “四姑娘还不知道,刚才琏二奶奶来,先是请我们姑娘回府暂住些日子,我们姑娘就觉得奇怪,荣国府里准备省亲,正是忙碌的时候,哪里有闲心招待她?琏二奶奶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姑娘再三问了,她才说出来,原来是二太太请我们姑娘回去,一同陪着薛妃省亲!”

    “若只是回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省亲,姑娘也不是不能回去撑个场面,只是听琏二奶奶的意思,我们姑娘光是人回去还不行,还得出些银子,才叫给亲戚帮忙了,那位二太太真敢想,管我们姑娘要十万两银子呢!”

    惜春听到此处,不由得“哈”一声,一时无语:

    “二太太还真是不拿林姐姐当外人呢。”

    话虽如此,心里头却也有数,如果只是王夫人如此,黛玉不会如此失落,更不会如此遮掩。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只是王夫人的意思,凤姐儿也不会亲自跑一趟。

    恐怕,这件事贾母也是点了头的。

    惜春当初坚决不肯掺和省亲的事,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省亲是的薛宝钗,另一半的原因就是接亲是的薛姨妈。

    薛姨妈本就是见识过大富贵的人,现在花别人家钱给自家闺女长脸,那还能不铆足了劲儿花呢?

    贾母先前生出念头来,要让贾宝玉考科举,只怕未尝不是因为被薛姨妈勒逼得狠了,才生出些别的念头来。

    若是贾宝玉考中了这一科呢,荣国府就有了除贤德妃之外的依仗,将来或许有一天,贤德妃还能依仗得上他这个表弟,为了将来计,薛姨妈多少也会收敛一些,然而贾宝玉的表现又实在不尽如人意,那么,薛姨妈自然也就有恃无恐了。

    看贾母如今的举动,连林家银子的主意都打了起来,只怕荣府里的银子是真被薛姨妈花得差不多了。

    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皇上透过薛宝钗,从荣国府手里捞出来花的。

    惜春很清楚,省亲这个主意,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从各家外戚手里头捞钱出来,只不过并不是入国库,而是藏富于民。

    要省亲,就要盖省亲别院,要采买东西,要丈量地皮,这都是花钱如流水的活计,只要外戚们肯花,总会有老百姓能赚着的,这就相当于是皇上拿着外戚家的银子,给老百姓挤油水了。

    所以,对于荣国府打宁府银子和地皮的主意这件事,皇上才会那么生气——省亲,为的就是让你家花银子,你家居然想空手套白狼,少花甚至不花银子就把事情办了?

    美得你!

    给老子花钱!

    不把家产花成倾家荡产,谁也别想跑!

    第59章林家

    第59章 林家

    第59章

    这般想着,惜春看向黛玉: “林姐姐没有答应吧?”

    黛玉摇头: “我只推说与薛妃娘娘不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琏二嫂子见劝不动我,也就走了。”

    惜春点点头,心道怪不得凤姐儿离开时脸色那么难看,凤姐儿的嘴在荣国府也算是够巧的了,这又是老太太的主意,凤姐儿大概是觉得,黛玉虽然为难,但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应该也是会答应的,所以才愿意来。

    只是没想到,黛玉感激她和老太太是一方面,不愿意出钱是另一方面了。

    老太太和凤姐儿固然疼爱黛玉,但平日里也就是给一些小的关心罢了,施小惠而望巨报,这不是想瞎了心吗?

    知道事情的经过,惜春便朝黛玉点一点头:

    “林姐姐做得很对,这银子千万不能出,出了就见不着回头钱了。”

    惜春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急着挣钱,就是因为她知道,无论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这些年里都是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家里的银子非但没有变多,而且还越来越少了。

    从前没有显出来,是因为老祖宗留下的基业还在,靠吃祖宗老本儿,也够荣国府快活地过个十年八年的。

    只不过,这样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惜春才弄了园子,一年虽挣不多,七八千两银子还是有的,宁国府自家原就有田庄,比不了焦大那头的园子能挣钱,但赶上丰年,也能有四五千两银子的年租。

    虽然两处的银子都不是很多,但宁国府正经的主子本来就少,就算铆足了劲儿花,再刨去寒学的用度,一年到头也能省下三四千两银子存起来,虽是不多,但能攒下钱,就比吃祖宗老本的时候强出不少。

    只不过,园子这边的银子,惜春始终是自己拿着大头,对于贾珍这边,只在他不够的时候帮衬一把,确认他不会动祖宗的老本儿就行了。

    至于荣国府那边,惜春本来想等焦大的园子成了体系之后,让他带两个荣国府那边的徒弟的,没想到这末世作物还没种下去,宁荣两边就闹掰了,惜春当然也不会闲的没事,硬要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只怕荣国府面上不显,内里已经要油尽灯枯了。

    惜春朝黛玉一笑:

    “我也知道姐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太太和琏二嫂子的,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太太待姐姐的好,姐姐都记在心上,不过姐姐听我一句话,正因为这样,您才不能出银子。”

    “如今整个荣国府为了省亲的事儿,都已经魔怔了,那位薛姨太太真是手里头使过大钱的,多少银子都能想办法花出去,别说是十万两银子,姐姐就是给她百万两白银,她也能一天给你花出去。”

    “自家亲戚若是走投无路了,咱们帮衬一把,确保他们不会饿死倒是行,可这薛妃娘娘算咱们哪一门子的亲戚呢?咱们又何苦掏自家腰包,给她撑脸面?”

    “姐姐就算心疼老太太,也不是在这时候,我料定这次省亲之后,荣府里只怕就要精穷了,姐姐到那时候再接济老太太,只怕也用不了十万两银子,最要紧的是,这会儿的银子才能花在老太太身上。”

    黛玉点了点头,她怕的也就是这个。

    不说别的,从她进京以来,老太太给她送的东西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这些人情她是记着的,但是凭着从前一千两银子的好处,就想找她借十万两银子的饥荒,而且极有可能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黛玉不太理解,是她的哪一点表现,让老太太和二太太觉得她像个冤大头呢?

    千八百两银子,她其实也不缺,等回头省亲完之后,老太太若还是缺钱,她将从前那些礼物折算成银子,加倍奉还就是了。

    让她出钱给薛宝钗省亲,那是想都不要想。

    惜春见黛玉神色已经平静,便又笑道:

    “这里头有件事儿外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只是不好说与姐姐听,不过为着这事儿,我可以教姐姐一招,下次二嫂子如果还来,你就说你同我一样,都是府里的亲戚,十万两银子你自己做不了主,就跟我用一样的标准,我出多少银子,你就出多少银子就行。”

    “姐姐千万记住,我是一分银子都没有出的,若是来人当真信口扯谎,说我出了若干银子,你千万别信了,只管说要来找我问问是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人必是不敢让你来找我的,这银子自然也就不用你出了。”

    黛玉听到此处,虽然不明就里,但瞧着惜春不像开玩笑,也就应下了。

    ……

    惜春才回到承命侯府,就在门口撞见了戴权: “戴内相,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戴权今日没有皇命在身,是实打实以私人身份来的,闻言只是一笑:

    “闻说贵府打宁国府那边儿搬过来了,一直想来瞧瞧,只是不得机会,今儿得了闲,特来向贵府讨杯水酒喝。”

    他一面说,一面给贾珍使了个眼色。

    贾珍便朝惜春笑了笑: “四妹妹今日出去走了半日,想也辛苦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惜春见状,也知道八成是贾珍有什么事情托戴权,这是他们外面的事,她也不便插手,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之前,却忽然想起黛玉那边的事情来,于是又折返回来:

    “旁的事倒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还请戴爷爷给陛下捎个口信儿。”

    “那府里见我们不兜揽他们,倒打上了林家的主意呢。”

    戴权愣了一下,很有几分不敢置信: “怎么,贤德妃娘娘当初没有跟那府里头说明白吗?”

    惜春摇摇头,她哪里知道贤德妃跟荣府里头具体是怎么说的,她知道的只是皇上跟她说的那些而已。

    至于薛宝钗自己领悟了几分,又跟荣府里传达到了几分,她并不清楚。

    只是,看荣府里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跑过来再要什么银子,惜春还当他们是学乖了。

    如今看来,荣国府只是换了个他们自以为的软柿子去捏罢了。

    问题在于,他们把林家当软柿子,有没有问过皇上的意思?

    盐政官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吗?

    荣国府既然要作死,惜春不介意给他们再添一把火,反正这火也烧不到自家身上。

    如果要在林家和荣国府之间做一个选择,从前的惜春也许还会犹豫一下,但现在的惜春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林家的。

    这倒并不是因为林家会给宁国府带来什么利益,事实上,以宁国府如今这几个半人来看,能衣食无忧地安稳生活就算不错,这些人在仕途上显然是无望的,就算是有,也只有贾蓉那还未投胎的儿子可能有点指望。

    惜春更偏向林家,理由只有一个——林家人有脑子。

    老实说,林家的发家之路,才是惜春心目当中一个勋爵人家该有的样子。

    虽然林家现在已经由科举进身,但林家祖上也是列侯门第,是到林如海这一辈才没了爵位,需要靠科举入仕的。

    然而,从林家的表现来看,他们家俨然已经是书香门第,全然不见勋爵人家的纨绔之相。

    看看林家,再看看贾家,惜春都怀疑贾家先祖是不是吃错了药了,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来?

    不过回过头想一想,也不只是贾家自家有这样的问题。

    金陵四大家族之中,薛家虽为皇商之家,其实已经偏于商贾,于读书仕途上并无多少兴趣,若非如此,也养不出薛蟠这样的儿子来;史家虽然还有爵位,惜春冷眼瞧着,也并无几个有出息的子嗣;王家更不必说,王子腾纯粹是黄鼠狼下耗子,自个儿明明还是皇上眼前的重臣,却生得出王仁这般不仁不义的儿子,若惜春是王子腾,宁可掐死了他,也不能留这等孽障在世上。

    回过头来看贾家,也是一地鸡毛,按说贾家先祖也不算是胡涂,也都曾看着自家子孙后辈进学,还留下了家学供落魄的子孙读书,甚至贾代化还教出了贾敬这样的进士儿子,贾代善也有贾政这样一心好学读书的儿子,但也不知贾家是怎么了,贾敬偏偏要去修道,贾政又被赐了职位,从此就在五品官职上一路蹉跎了下去。

    将这四大家族数落一遍,惜春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些事只能用命运来解释了。

    不过,自家子孙没希望,不代表就要混吃等死了。

    有的时候,朋友比亲戚要有用得多。

    比如林家。

    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与荣国府相比,惜春自然乐得与林家结交,就算以后得不到林家的提携,最起码也不会被林家连累吧?

    荣国府的省亲别院进程已经过半,薛宝钗的省亲也已经提上了日程了,惜春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贾母对薛宝钗省亲这件事这么卖力,到底是想从薛宝钗身上得到什么呢?

    薛宝钗现在虽然有个妃位,但论资历,论家室她都非顶尖,贾母怎么就这么肯定,薛宝钗一定是个有用的人呢?

    ————————

    第60章亲事

    第60章 亲事

    第60章

    九月初九,荣国府省亲别院竣工,当日贾赦便递了省亲折子上去,等到诸事安排妥当,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于是各方商议妥当,定于九月十五日省亲。

    到了这日清晨,荣国府已经摆出了盛大的排场,有司也早早地洒扫净街,寒学虽然对省亲的薛妃娘娘无甚好感,但也没人会故意跟朝廷作对,院长索性就给他们放了一天一宿的假,顺便清空了寒学的宿舍,等贵妃回宫之后,再回来念书便了。

    贾母早早地按品大妆,收拾得体面之后才准备出府迎接,刚要出门,又折返回来问凤姐儿: “那府里有没有递消息过去?”

    凤姐儿今天也按身份穿着华服,一面帮贾母整理衣饰,一面点了点头:

    “话已经带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我私心里想着,那府里可不像是个识得抬举的样儿。”

    贾母摇了摇头: “罢了,他们自己不上进,也怪不得咱们,横竖咱们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会儿,荣国府其他人也已经收拾完了,众人便一起出门,按照品级站好,在外头等着薛妃娘娘省亲。

    ……

    承命侯府。

    惜春早上刚起来,就听说黛玉来了,赶忙让人把黛玉请进来: “林姐姐今儿怎么想着过来?”

    黛玉才从外面进来,闻言不由得微微一笑: “还不是叫一阵子西风给吹来的?”

    一面又笑道: “我听着外头怪热闹的,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那位薛妃娘娘竟是今日省亲,怪道街上有那许些人在议论。”

    惜春请黛玉落座,一面吩咐下人摆茶点:

    “虚热闹罢了,有冤大头拿自家的银子给皇上撑面子,谁不得多看两眼,这样的傻子可是不好找的。”

    黛玉抿着唇笑了笑,目光转向荣国府的方向,很有几分感叹:

    “父亲当日让我搬出荣国府时,还只道荣国府是被薛家所懵逼,因着抹不开面子,才会帮薛家的忙的,所以虽然让我搬了出来,却没说让我断了跟老太太的往来。”

    “不过,此时此刻若是父亲在身边,一定要我跟荣府不要再往来了。”

    惜春笑了笑: “现在断了也不晚,虽说血缘关系是不好隔断的,但一日远似一日也是肯定的,老太太就是有千般好万般好,架不住她总是要拉着亲戚和她站在一处,倘若不站,便要动用种种手段逼你就范,人家都说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狡兔还有三窟呢,老太太却偏要拉着亲戚和她一起吊在同一棵树上,这样的事儿看多了,谁又能不远着她些呢?”

    黛玉也深以为然,两人四目相对,然一笑。

    ……

    惜春觉得,自己提前从宁国府搬出来真是太明智了,不然此时荣国府一封街,还把宁国府封在里头了。

    她固然是可以一天不出门,但是让她为薛宝钗不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贾敬是修道之人,不在意那些口腹之欲和身外虚名,贾珍和贾蓉就不同了,知道今日是省亲之后,两人特地在府中大摆宴席,悠游地玩了一天。

    与此同时,京城里看着眼前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好笑。

    分明是一家人,荣国府跟薛妃娘娘好得像一个人,可是宁国府居然这么瞧不上薛妃,建省亲别院的时候宁国府出没出钱大家也不知道,可是省亲这日宁国府没人去,还在家里设宴这件事,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

    也有好事之人趁热闹问了贾珍的意见,得到的响应却是“高攀不起”,简单的几个字却引起了京城中许多人的联想揣测。

    省亲之后,因为省亲排场在整个京城之中是最大的,荣国府在京城中的确是炙手可热了一阵子,但只有荣府里自己知道,他们现在是黄柏木做钟磬,外头体面里头苦。

    众目睽睽之下,荣府也不能前脚省亲,后脚就往外卖东西当当过日子,但不得不说,省亲别院的确是掏空了荣府公中的银子,如今各房里的用度裁减得不成样子,大家都是靠各自的体己去维持体面了。

    主子们总还是要脸面的,底下的下人却不见得都如此,有不少为着待遇降了嚼舌的下人,贾母正好借这个机会发落了一批,倒是一举两得,既震慑了下人,又省了一点子开销。

    只是这法子到底治标不治本,几个下人能用多少银子呢?家里开销的大头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来。

    凤姐儿这会子又想起了惜春先前跟她说的话,道是若缺了银子只管找她要去,于是去找贾母商量了一番,贾母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是给否决了。

    “咱们家如今在旁人眼里,正是富贵胜极的时候,况且也没山穷水尽的,你去找宁国府要钱容易,但我看四丫头不是那等有良心的样,她给不给银子还在其次,就怕她以后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的,咱们家的面子难道不比那一点子银子要紧?”

    贾母说得冠冕堂皇,凤姐儿却只能苦笑而已,老太太不当家的时候久了,自己手里头又有体己,她的日子自然还是比照着之前的日子,但底下各房里其实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了。

    别的不提,大老爷和大太太已经明里暗里地敲打她许多次了,叫她要孝敬尊长,宁可自个儿饿死,也不能让长辈少吃一口。

    要是别人说这话,凤姐儿也就忍了,大老爷说这话,凤姐儿要不是碍着自己是个晚辈,简直想一口啐在他脸上!

    荣府里是为了什么这么捧着薛妃娘娘?不就是因为大老爷当初兜揽的事,被薛妃娘娘解决了吗?

    薛妃娘娘没要银子便办了事,占便宜的正是大老爷,现在整个荣府里头,受薛妃娘娘恩惠最大的就是他老人家了,结果现在府里因为薛妃省亲弄得精穷了,他不说把当初那几千两银子拿出来大家沾润一些,还有脸管她这个晚辈要银子花?

    他是怎么张得开嘴的!

    话虽如此,但凤姐儿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了。

    如今是九月底,距离各处田庄往上交银子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接下来这两个月要如何过,可真是难办得很了!

    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千两体己,以及马上就要摆在眼前的账单,凤姐儿把心思打到了别处。

    想要钱能生钱,而且是短时间内便能生出大钱,便不得不冒上一点子风险了。

    或许外人看来,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还不至于走上这条路,但是对于凤姐儿而言,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薛妃顶着呢,难道薛妃就会眼睁睁看着荣国府垮台吗?

    ……

    凤姐儿如何弄银子,贾母并不关心,反正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些日子里,荣国府为了省亲也算是掏了老底了,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就看出来人心齐不齐了——说实话,她老人家私心里觉得,荣国府的心也没有那么齐。

    省亲别院修到最后,大面上已经完工了,只是有些地方还差一点子摆设,按贾母的想法,各房里出个千八百两的,大家一起凑出个几千两银子来,也就收拾体面了,谁知各房里都说没有,到最后还是卖了两处庄子才凑的钱。

    可是等省亲完之后,公中账面上已经空了,各房里都用的自家的体己银子过活,贾母冷眼瞧着,也没见哪一房揭不开锅了。

    贾母没吱声,也歇了自己拿银子接济他们的心思。

    好吧,既然都不愿意为公中的大事儿出钱,那就拿自己的钱养自己呗,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比起这个,她老人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省亲之后的第一个入宫之日,贾母没让别人陪着,单独往宫里头递了折子求见薛妃。

    薛宝钗见状,虽然有些厌恶贾母急功近利的样子,但如今是自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也没有说不见的权利。

    但等贾母开口之后,薛宝钗无语了。

    贾母居然想让她劝皇上下旨,给贾宝玉和林黛玉赐婚!

    “娘娘省亲的排场,在京里头也是独一份的,陛下和娘娘的面子贾家算是给全了,贾家的面子,想来陛下和娘娘总也得顾及三分吧?”

    贾母眯着眼睛,想到自己的算盘,笑得很有几分得意。

    这才是她铆足了力气准备省亲的原因,与其说是为了薛妃,不如说是为了打通皇上这边的关节。

    只要能娶到黛玉,贾家破费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贾母真正惦记的,是林家的家产。

    有些甜头尝过一次之后,是会食髓知味的。

    当初贾代善要将自家的宝贝闺女嫁到林家,贾母其实并不愿意,在她看来,林家虽然当初也曾是勋爵,但爵位到林如海这一辈已经没了,林如海从科举出身,同那些白丁相比,也就是家里头的积蓄略强一些,怎么就有资格求娶国公嫡女了?

    但等林家的聘礼抬过来,贾母闭嘴了。

    那时节林家还在京城,甚至并没动用祖产,单只京中这一房,便能送来足足一百五十抬的聘礼,只比那些尚主的人家略少一点点罢了。

    贾母见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虽说林家人口单薄,但这百年的积蓄着实不少,如此一来,人少反倒就不是劣势了。

    而后来,当林如海考中探花,当了几年兰台寺大夫之后去主管扬州盐政,贾母更是对贾代善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照这个进度下去,说不定林如海往后也能如王子腾一般呢。

    他自家又没有多少人,可不就得多照应照应妻族么?

    从那时起,贾母心里就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林如海若是有儿子,事情倒难办了,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这能下金蛋的凤凰难道还能让她落到别人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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