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游戏
楼桓面不改色:“我可以理解为, 你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吗?”
楚岚思索了一下,大方承认:“对,我好奇。你几乎没有透露过你的信息。”
“我告诉过你, 楼兰德是我的……”
“撒谎也得有水平, 我宁愿相信约翰智商160,也不相信楼兰德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
其余几人打完一局游戏,钟乔乔冲楚岚喊道:“岚哥, 下一局你要不要打?”
楚岚抬目, 钟乔乔又说:“楚哥也一起来吧?”
楚年璟只冲她淡淡一瞥。
钟乔乔用手肘戳了下乔纳东, 对方心领神会,声泪俱下:“楚哥!我真的好想你们!咱们打盘游戏交流交流感情嘛……”
他苦苦哀求, 楚年璟才高冷地“嗯”了一声。
现在压力来到楚岚这边:“我没问题。”
他拉了拉楼桓, “你一起。”
还没等楼桓露出惊讶的表情,楚岚就把剩下的游戏机递了过去。
这个大型协作种田保卫游戏叫做《植物保护小屋》, 最近在年轻人群体中爆火,支持十五人内的联机, 只是人数越多,难度也会随之增加。
楼桓愿意加入属实让人惊喜, 阿来特意坐得近了些:“楼教授,我等会, 保护你,的屋子。”
经过上次的治疗,阿来的伤腿恢复得很好, 楼桓还顺便把他多余的穷病根给治了, 他的身体素质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也因此更加感激楼桓的帮助。
楼桓熟悉着操作,闻言, 抬头一笑:“那就多谢了。”
阿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楚岚低头将游戏植物的功能各自浏览了一遍,手指按在屏幕上快速翻动,听到阿来和楼桓的对话,忍不住嗤了声:“保护他?别开局把对面全灭就行,影响体验。”
清朗微哑的少年音带上些懒洋洋的嘲讽,楼桓心脏像被羽毛挠了似的轻轻一悸。
游戏规则:几人拥有各自的小屋,需要在小屋前的花园里栽种变异植物,抵御怪物的入侵。每人的小屋拥有不同的属性,也各自拥有着特殊植物种子,这种种子可以通过战场中拾取的铜币来进行交易。
而在一人的小屋遭到攻击时,其余几人有选择援助或者不援助的权利。里面还存在着声东击西、祸水东引、围魏救赵的三国小屋玩法。但游戏胜利的条件只有一个:所有的小屋必须存活,少一个也不行。
随着楚岚三人的加入,四人小屋变成了七人小屋,游戏难度大大增加。
这次不仅有七次怪物潮,还有一次boss终极大决战。
“我去,玩到隐藏款了啊。”乔纳东看着提示,陷入呆滞。
“boss终极大决战?”钟乔乔震惊了,“这玩意儿不是所有关卡通过后才有的高难本吗?”
一道清雅的声音含着歉意。
“哦,忘记和你们说了。我是foto顶级五星玩家,这个游戏,可能会根据等级最高者来安排游戏难度。”
“……”
众人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全部转移到了楼桓的脸上。
“这不挺有趣。”楚岚觉得没什么,“玩个大的。”
楚年璟还在翻看变异植物的图谱,费劲地搞明白它们的使用方法,一株一株地开始种最基础的向日葵。一抬头,看见几个同学的表情一片空白,疑惑道:“游戏要开始了,你们还不种植物吗?”
只有他还在认真地玩游戏。
几人反应过来,乔纳东也豁了出去,先在前排种了几个倭瓜炸弹:“干他的!”
钟乔乔疯狂种她的瓜子射手:“无所畏惧!”
步燃则是默默地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啊!我靠!这大白天的为什么我的植物都在睡觉!!啊啊啊别吃了——”
“因为你种的都是夜晚植物!”
第一波怪物潮过去,乔纳东的治疗小屋死亡最为惨重。钟乔乔见他花园里只剩下几朵可怜的蘑菇,就把自己的毁灭油麦菜种子送给了他。
而楚年璟的飞行小屋损失是最小的。因为这一波怪物不会飞,乔纳东的那几个蘑菇还是他保下来的。
“我今晚就喝蘑菇汤。”乔纳东落下泪来。
相比他们,楚岚和楼桓的局面就大不相同了——他俩的小屋打起来了。
楚岚的小屋是干扰小屋,能够干扰怪物的信号,他把怪物一个个分流引到其他小屋,而楼桓的时间小屋能够倒流怪物们的轨迹,于是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局面——怪物们跳着迪斯科,从楚岚的小屋钻出来来到楼桓的小屋,又滑着鬼步跑了回去,而后再出发,再跑了回去,期间楚岚和楼桓的两拨怪物甚至都把对方当成了植物,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还在打。
这操作把其他人都惊呆了,楚年璟开着他的飞行小屋,飞在楚岚和楼桓交界的领空,高高地吃着瓜。
步燃看了都感慨:“兵不血刃。”
钟乔乔:“这直接无敌好吧。”
第二波怪物潮。这次的怪物其中有部分拥有抗体,具备反干扰能力,楚岚想了想,干脆使用自己的植物“爬山虎”,把爬山虎砸资源养到最高级,伸出藤蔓触手,猝不及防就把事不关己高高飞行的楚年璟拉了下来。
楚年璟:!
他转头瞪楚岚:“你干什么?”
楚岚闲闲地操纵遥杆:“互帮互助。”
通过攀爬在楚岚小屋上的爬山虎,楚年璟的飞行小屋甚至把楚岚的屋子也吊到了半空中。
那场面十分诡异。怪物们冲进楚岚的地盘,只看到一块空地皮,它们茫然地东张西望,头上的气泡都是“??%*&(&@#”等杂乱的符号。
而后实在饿得不行,这群怪物坐在地上啃起了地皮。
“……”楚年璟心情复杂,“你虐待它们。”
别人家的怪物都有植物吃,楚岚家的怪物连根草都没吃到。
楚岚毫不客气:“你要不看看自己的地盘再说话?”
楚年璟家的怪物早已经饿死了。
第三拨,怪物们有了飞行与跳跃能力。
楚年璟被空中怪物追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才一个个戳破气球把他们赶走时,楚岚则眼尖地发现怪物们身上绑的气球可以拆下来,于是他用爬山虎的触手做了个简易的火箭,把怪物们用气球和藤蔓捆在一起,绑上一个怒吼的倭瓜炸弹,而后放飞气球,怪物们惨死于人造空难。
再往后的几波,楚岚陆续做出了各种大规模生化武器。
首先是利用杂交品种,让怪物们进行了二次变异。
钟乔乔看着屏幕上新出现的物种,反应好久都回不了神:“岚哥,人家本来就已经变异了,这、再变异,你确定不会更厉害?”
“你错了。”楚岚说,“重点不在于变异,而在于自相残杀。”
果不其然。新的变异怪物被楚岚用气球豢养着,时不时逼着楚年璟拿自家的植物喂养,以防他们饿死。在怪物潮来临时,他们将新怪物同样视为敌人,楚岚再放出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
楼桓对楚岚的这个作品很满意,也加入了计划。
“我这里有一种转基因植物,在独特的染色体上添加一段转基因Ω链,让拥有类似基因的怪物在死亡后对拥有相同基因的怪物进行攻击……”
于是,接下来的局面就变成了,不光怪物们自相残杀,在他们被杀死之后,会迅速地变异复活,而后转头就把自己往昔亲友的脑子给咬了下来。
基因链感染迅速,不到五分钟,所有的怪物都战死沙场。
众人:“……”
什么地狱级场面。
楚岚和楼桓,堪称阎王爷和撒旦联手,靠着植物基因库,给这里的怪物想出了108种丰富多彩的死法。
楚年璟的飞行小屋也被他们玩坏了,被楚岚用来一批批空运怪物,在空中养殖了一片怪物种植园,并且怪物们必须定期工作,若是在怪物潮中击杀少于十人,就不给饭吃。
楼桓还为种植园友好地提出改善措施:“通过植物来计数,如果一个怪物杀死的敌人最高记录是二十个,那么它下次必须超过二十个,否则一样不给饭吃。”
钟乔乔叹为观止,觉得撒旦背上都纹楼桓。
在严格的管理条例下,所有人成功通过了第七次怪物潮。
而现在,就是决战的时刻了!
钟乔乔乔纳东等老玩家已经囤积了大量的资金和物资,以求最后决战时能有源源不断的补给。步燃则作为辅助,忙着给主力军植物们浇水施肥捉虫。
阿来拥有攻击力最强的小屋,一屋子都是倭瓜炸弹,和死神加农炮,他冲在最前面。
至于楚年璟……
“能不能不要让我运这些丑东西了!”
被楚岚呼来喝去的楚年璟怒了,“我这到底是小屋,还是你的货机?!”
楚岚漫不经心道:“管理三千员工的管理层都不想干,日后还怎么继承家产。”
楚年璟:“……”
一言难尽。
妈的,三千员工起码得是人啊!
忽然,狂风大作,一团大黑云遮天蔽日。
很快,boss拖着它庞大的身形来了。
它不仅大,身上还背着一个怪物军团,里面的怪物能飞能走能跑能跳还有水里游的。
楚岚道:“卷起来了。楚年璟,我一声令下,三千大军随你冲锋。”
楚年璟咬牙切齿:“……它们冲锋就算了,我为什么也要冲锋?”
楚岚看向他,向来冰凉的眼底忽然漫上淡淡的笑意。
“凭我是寿星。”
……这倒是无法拒绝的理由。
楚年璟忍气吞声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将所有己方变异怪物一同放飞。
飞行小屋的三千怪物与军团激烈地交战,boss则盯着其余人的小屋不断攻击,楚岚干扰了它的轨道,让它次次攻击都精准打在它自己身上。
它的攻势非常猛烈,在自己强大的攻击下,它成功壮士断腕,弄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这个时候,boss脑袋上的气泡出现了几个问号和省略号。
【卑鄙的人类】
它的眼睛变红,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楼桓喊道:“楚岚,快跑。”
楚岚看着远航征战的楚年璟:“我怎么跑?”
楼桓直接同时开启十个加农炮,将楚岚的小屋炸飞上天。
楚岚的手停顿了:?
而这时,怪物的攻击如约而至。
它炸飞了楚岚的地皮,楚岚的破屋残骸降落时,刚好卡在了被掀翻的地皮下。
楼桓派出一个爬山虎,把楚岚小屋上的泥土盖平。这样,楚岚就被活埋在了土地下。
“好了,现在它伤害不到你了。”楼桓满意道。
楚岚看着一地被加农炮害死的植物,“现在是你在伤害我。”
“放心,游戏很快结束。”楼桓悠悠地调转加农炮,指挥道:“全体人员,听我口令。”
所有人凝目。
“最后一战,意义重大。如有想要保全自身者,现在大可退出,我队伍不收异心之人。”
“战!战!”
楚年璟在一旁,被中二刺激得耳朵都红了。
他们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好。小璟,这次你是主力军。”楼桓转头,对楚年璟道,“你把所有气球用上,用藤蔓把boss的脖子勒紧,吊在空中。”
“阿来,乔乔,乔纳东,步燃,你们各自分走飞行植物和气球,将boss剩下的四肢牢牢捆住,朝不同的方向拉扯。”
众人缓缓瞪大眼睛,看着他端正清雅的面容。
“楼教授,您要把这怪物五马分尸啊?”
钟乔乔突然觉得这群怪物被楚岚和楼桓碰上也是惨,看着那群为他们拼命的小怪物都心生怜悯了,“罪,罪不至此……”
乔纳东也咽了一口唾沫,默默缩在钟乔乔身后。
他一看见楼桓就犯怵,总想起刚刚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毫不夸张,那眼神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在楼桓的眼中被大切八块,尸体被倒栽丢进化粪池的感觉。
楼桓扶额头,轻叹了一口气。
阿来和乔纳东已经就位,步燃也跟了过去,拉住boss那条断掉一截的胳膊。
“其实,我是想给楚岚一个生日惊喜。”楼桓对钟乔乔解释,“这游戏最后,有一个彩蛋。”
钟乔乔终于不再犹豫,流着刽子手的眼泪,含泪同其他人一起将BOSS五马分尸。
boss的身体被拉开,躯干砰得爆炸。
在爆炸的过程中,无数彩带从天而降。
一行彩色喜庆的“Happy birthday to you~”出现在半空中,所有怪物举着他们的残肢,组成了生日快乐的字样。
生日快乐的bgm也响了起来。
“…………”
寿星并没有觉得喜悦。
楼桓:“你们怎么都不笑,是不好玩吗?”
众人:“……”
绝望的楚年璟闭上了他的眼睛。
够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钟乔乔扯了扯嘴角:“我觉得,岚哥,你现在,还是来拆我们的礼物吧。”
其余人纷纷点头赞同。
刚打boss的时候,楚岚就一直在低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才看了过去。
“首先是我的!”钟乔乔一提到这种话题就兴奋了,她从礼物堆里挑出一个粉色的大盒子,神神秘秘地递到楚岚面前,“岚哥,你说,‘公主请开盒’!”
楚岚:“好。楚年璟,你去开。”
楚年璟疑惑地看他。
楚岚把他拽到礼物盒面前:“公主,开盒吧。”
掉马
钟乔乔瘪了瘪嘴, 把礼物盒递了过去,“好吧,楚哥来拆也没差。”
她这话更像是安慰自己, 楚年璟把盒子推回去:“哪有男公主?让他自己拆, 治治他的懒。”
楚岚看着粉盒子,发觉这是个知识盲区。他没怎么收过礼物,过往有人送礼, 也不会包装得这么精致。
楼桓出声道:“寿星当面拆礼物, 是东宁过生日的习俗, 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楚岚这才把盒子接过来,拆开上面的蝴蝶结, 里面是一个厚实的牛皮记录本。
“平时见岚哥喜欢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那些东西虽然看不懂,但一定是很厉害的东西, 我知道岚哥你不缺什么,但是这个本子是我拖家里人从北地带过来的, 那边生产的纸浆质量是最好的。”
乔纳东:“还有我的!”
他把蓝色盒子塞到楚岚怀里,“岚哥你快看!”
楚岚依次打开乔纳东和阿来的礼物, 这两个一个送了盒与助听器十分雷同的蓝牙耳机,一个送了个运动护腕。
乔纳东的理由是, 楚岚不喜欢被人打扰,可以直接戴上这个长得像助听器的耳机,假装自己是聋人。
楚岚若有所思, 觉得这个礼物还不错。
阿来挠了挠头, 耳朵有点红, “这个护腕,是我比赛赢来的。他们说, 这个,好用。”
楚岚:“谢谢。”
他并不是很在意礼物的价值,正如钟乔乔所说,他什么也不缺,也许只有这些人的心意,勉强还值得他浪费时间来过这个生日。
汪杰克不愧是学霸,他送了楚岚一大箱《物理前沿》杂志,结结巴巴说:“那个,我有一次看你在研究一篇论文,发现你喜欢这个杂志的文章,可惜它在十年前停刊了。所以,我就跑了很多二手书店,终于把能凑齐的旧杂志,都凑齐了。”
这个礼物让楚岚眼中闪过讶异之色:“你……全都收集了?”
汪杰克坚定地点点头,补充:“从几年前我就开始收集了,帝都比较大,一些老书店,比较好找到。”
楚岚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关注自己这些。
过去他也有朋友,可大家说是朋友,实际上仍然是竞争合作关系。保不齐下一篇论文,导师会选择别人,还是自己;毕业后那些有限的橄榄枝,谁也不确保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又因为各国之间多年的摩擦,不允许天才们私底下有过多接触。所以他们只忙着交流学术,至于交到知心朋友?那是很少数人的事。
即使孤僻如楚岚,也觉得当年那个云集着天下高智商少年的班级,满是压抑的氛围。每一年,都有受不了这种氛围的人,选择各种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楚岚过往不能理解别人离开或者自戕的选择,但现在,混入“普通人”的生活那么久,他发现,这种烟火味,哪怕只沾上一些,恐怕很难回到从前。
“谢谢你们。”他对这些人说道,“我会在我的备忘录上留半页,把你们记下来。”
钟乔乔和乔纳东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开玩笑吧岚哥,你也会有忘记事情的那一天?”
楚岚:“我想,我已经忘了太多事了。”
谁也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只当开玩笑。众人推推搡搡,把楚年璟推了出来。
“楚哥这些天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我们他准备了什么。”
“是啊,我看他每天晚上就钻寝室里去,偷偷摸摸,一定藏了好东西!”
几人说说笑笑,楚年璟被吵得头晕,佯装发怒,其余人便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场面安静下来,倒让人生出些不好意思。
楚年璟假意咳了咳,在楚岚的目光注视下,把一个手心长的小盒子丢到楚岚怀里,将头一扭。
“随手弄的小玩意儿,你不喜欢就丢了。”
楚岚道:“你自己说的,如果我真丢了,你别生气。”
楚年璟立马把头转回来,怒目直视:“你敢!”
对上视线后,发现楚岚眼中淡而又淡的笑意,楚年璟才像是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了。
楚岚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塞的,是一块似曾相识的玉牌。
——是楚家人独有的玉牌。顶端,刻了一个“岚”字。
楚年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用余光瞟楚岚的反应。
却发现对方怔怔地看着玉牌,问他:“为什么送我这个?”
楼桓在外围观察他们,见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其余人也围了过来。
“咦,这东西怎么和楚哥一直戴着的那个石头长得这么像?”
“你是笨蛋吗,这是玉,什么石头。”
“喂,钟乔乔你才是笨蛋吧,玉哪里不是石头?”
步燃观察片刻,轻轻开口:“这玉……似乎是一种特别稀有的寒谷玉,据我所知,世界上唯一的寒谷玉原产地,是一块隶属于楚家的山头。而这种石头,唯一的用处,就是拿来……”
喃諷
他顿了顿,没说完。
楚年璟把话补充完整:“拿来给楚家的人做随身玉牌。”
寒谷玉,以遇水不湿,遇火不化著称,密度极其之高。被楚家垄断后,每年只会挖出一小块,给出生的宗族后代做一块象征着身份的玉牌,终身无法取下。
就算主人死亡,玉牌也会经过特殊处理,在其他人的见证下随着主人的死亡彻底粉碎,绝不外传。
“我虽然看不惯你,但,谁让你刚好姓楚?”
楚年璟绷着脸,“只要你戴上它,就得一辈子和我绑定在一起,这个家从前剩我一个,加上你,就是两个。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丢了。反正这东西也不值钱。”
楚家灭亡后,这个玉牌的存在倒显得讽刺了起来。
楚岚摇了摇头。
“……如果让楚家那些老顽固看到你这么做,一定会打你拐棍的。”
楚年璟霎时握紧拳头:“……不喜欢,就还我!”
乔纳东:“诶你刚刚不是说丢——呜呜呜?”
这个缺心眼的智障被钟乔乔捂着嘴揪到了一边去。
楚岚抬起眼睛,淡定地看着楚年璟:“我没说不要。”
他很自然地打开玉牌上的金属扣,将楚年璟亲手做的玉牌戴在了脖颈上。
肌肤再次接触到寒谷玉温润的触感,楚岚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楚年璟的拳头松了松,然后蹙着眉,又不理楚岚了。
“生气了?”楚岚拍拍他的肩膀。
楚年璟恶狠狠耸了耸肩膀,把他的手毫不留情地耸开,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闹脾气的德牧。
他沉声道:“反正你过生日,谁的礼物都喜欢。”
一想到汪杰克的礼物出来那瞬间,楚岚瞬间亮起的眼睛,楚年璟有一种被打败的挫折感。
这人就是个科研脑!
楚岚离他坐近了些,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年璟冷漠道:“不听。”
楚岚每次都爱拿这一套一本正经地逗他,楚年璟烦的要死。
楚岚:“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礼物。”
楚年璟睫毛轻轻抖了抖。
“……哦。”
他看似毫不在意,缓缓蜷缩起的掌心,却慢慢渗出些湿意。
尽管楚岚多次否认,楚年璟还是怀疑他是自己的亲兄弟,于是决定听从楼兰德教他的方法,做这块玉牌,送给楚岚。
楼兰德说,玉牌对于楚家人来说意义重大,而以楚岚对楚家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块玉牌的含义。
他只有接受,与不接受两个选择。接受,代表他愿意成为楚家人,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楚家的人。
以楚岚清冷避世的性格来看,他愿意成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家族的一员,甘愿背上责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他本来就是楚家的人,还可以分成两种:接触过玉牌,没有接触过玉牌。
楚年璟学艺术这些年,心细眼细手也细,他雕琢出两个银锁扣,一个显眼,一个不怎么显眼。
楚家玉牌的扣是榫卯结构,银子需要经过很细的加工,不怎么起眼;楚年璟则弄出一个便于摘取的龙虾扣,更为显眼。
可方才,楚岚毫不犹豫地用了榫卯扣。
……可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楚年璟仔细回想楼兰德说过的话。
如果楚岚接触过玉牌……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与此相关的人,一个是楚厌冬,另一个,就是深西,楚年璟的母父。
首先排除楚厌冬,他对楚年璟和楚岚,都只是政治上的利用关系。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楚岚可能和深西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个可能性让楚年璟对于试探楚岚所产生的愧疚与不安消失了。
【他们什么都不告诉你,什么都瞒着你,难道你真的甘心吗?】
楼兰德的话回响在脑海中,犹如魔咒般,困扰着楚年璟。
【他们保护你,所以让你一无所知。但这真的是对你好吗?你自己有选择知道真相的权利。深西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这么多年,他对你避而不见,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
楚年璟不断回想着楼兰德的话,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楚年璟,你怎么了?”楚岚疑惑道,“他们在看《小熊冲冲冲》,你怎么不看?”
楚年璟回过神,一抬头就发现眼前播放着幼儿电影。
“……你猜我为什么不看。”
楚岚认真思考了一下:“因为你没有品味。”
楚年璟:“……滚。”
《小熊冲冲冲》是一部评分颇高的动画电影,适合十五岁以下的小朋友观看,虽然情节简单,但优点也是情节简单。小熊过生日时,爸爸妈妈出差,他只有朋友们陪伴,但当天晚上,爸爸妈妈赶上了最晚的航班,陪他过了生日。
【我有世界上最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熊!】
乔纳东看到这里,倒在钟乔乔怀里:“我是最幸福的小人~”
钟乔乔用抱枕捂住他的脸:“这句话你只配得上小人两个字。”
乔纳东随手抄起抱枕丢了过去,阿来被他们的抱枕波及到,默默拿下脸上的抱枕:“不要,打架。”
谁知乔纳东掀翻钟乔乔后,只听到最后两个字:“打架?打架!”
步燃被夹在他们中间,少爷脾气上来,不耐烦地开始暴揍他们。
他们打打闹闹,好不欢乐,楚岚和楼桓也磕着瓜子,看下一部自动播放的电影——准确来说,是楼桓不停在剥瓜子,楚岚不停在吃。
楚年璟支着膝盖,沉默地盯着电影结束字幕良久,忽的撑地板站起身,走到楚岚面前:“我有事和你说。”
又转头对楼桓说道:“楼叔叔,借用一下阳台。”
楼桓:“请便。”
楚岚跟着楚年璟来到了阳台。
楼桓的阳台上摆弄着几盆养得不错的铃兰,迎着透过来的阳光,生机鲜亮勃发。楚岚摆弄着花瓣,顺手拿起置物台上的洒水器浇水。
“说什么。”
楚年璟看着眼前被阳光沐浴的楚岚,阳光将他的五官柔化,肌肤的细腻每一寸都清晰可见,毫无阴霾。
他过去的十几年,究竟是怎样过的呢?
楚年璟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将楼兰德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有没有见过这张照片上的人?”
楚岚浇着水,偏过头淡淡扫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的目光微微凝固。
那是一张烧伤照,患者只露出锁骨往下的一块皮肤,但那惨不忍睹,混杂着刀伤、烧伤、鞭伤甚至还有枪伤的斑驳伤口,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
“照片是谁给你的?”
楚岚将水壶搁回置物台,木台发出沉闷的一响。
楚年璟盯着他,内心其实有些心虚了,但仍然记得楼兰德的叮嘱:
“你先回答我,有没有?”
楚岚皱眉,朝楚年璟逼近一步:“你想要什么答案?是谁对你下手了?”
他脑海中盘旋着无数个念头,究竟有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和楼桓的眼皮子底下接近楚年璟,让他知道了楼桓身上的伤疤?
对方让他看到照片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为楚年璟而来?
楚岚惊出冷汗,楚年璟却定定看着他。
“你先回答我。”
楚年璟镇定下来了。
“我现在发现,你和楼叔叔,好像都很害怕我发现,你们在做什么。”
楚年璟说,“我知道,你和楼叔叔亲近,是因为你们保守着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与我有关,我却没资格知道。楚岚,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上前一步,抓住楚岚的肩膀,固执中带了丝哀求:“楚岚,我知道你是我的亲兄弟,楚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告诉我,我的母父,我的母父深西他在哪里?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他?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儿,但是却不告诉我?”
楚岚与他对视:“我不知道深西在哪儿。”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深西。”
“他是谁?”
“……”
楚年璟抿着唇,手中的照片被他珍而重之地摁在胸口上,“楚岚,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家人,你让我见一见,我就远远地看他一眼,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见楚岚沉默,楚年璟眼圈慢慢红了,他沉默片刻,又道:“就一面。只要一面。”
这一刻,楚岚根本不舍得拒绝楚年璟。
可是,他也不知道深西到底在哪儿。
如果欺骗楚年璟……
不。这绝对不可以。
“楚年璟,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母父在哪儿,但是我会努力去找,好不好?”楚岚说,“你把给你照片的人告诉我,我保证,三年之内,如果深西真的活着,我会让你见到他。”
“好。”楚年璟说,“我告诉你是谁,但你起码要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
楚岚还没说话,在场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不行。”
楼桓拉开落地窗走进阳台,看了眼楚岚,道:“如果现在告诉他,就没有回头路了。楚岚,真的要这么早就说出来吗?”
楚岚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
楚年璟盯着他们,忽然说。
“你们是骗子。”
他向后转身,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楚岚的灵魂立刻回到现实,他立刻奔到阳台边:“楚年璟!”
阳台在别墅三楼,有一定高度,如果掉下去最少也得骨折,楚岚没看到楚年璟的身体,很快猜测他是通过外围栏杆的力量落到另外的平台去了。
楚岚来不及思考,转头就去追赶楚年璟。
在他们都离开之后,楼桓看着空空如也的小阳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
楚年璟去的那个地方,是——
他瞳孔骤然紧缩,回过身要追赶上去,却被几个小朋友拦住了。
“楼教授,咱们在玩牌,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钟乔乔眨着甜美无辜的大眼睛,和其他几个小同学一起看着他。
**
楼桓家非常大,房间错综复杂,和迷宫似的。
楚岚很快就推测出楚年璟去了哪个房间,他刚刚的状态怪吓人的,楚岚还是有些担心,想要追出来看看,一路来到了地下室平层。
这一层的空间平静得有些过了。
阳光落不进来,导致整体都有些灰。
机器人安静地打扫着灰尘,楚岚看见了楚年璟很淡的脚印。
他刚刚去了卫生间,所以鞋子上沾了一些水渍,通过手机的手电筒反光能看见脚印。
楚年璟为什么要来这里?
楚岚心生怪异。
他往里走,脚印更淡,几乎要消失。
楚岚喊道:“楚年璟?”
没有人回他。
但前面又出现了脚印,跟着走,是一道被开了锁,此刻大大敞开的密码门。
……既然门开了,里面就是可以进去的吧。
楚岚并不是什么遵规守距的好东西,他已经察觉到,“楚年璟”似乎有意要给他展示什么。
直到他走到一间微微敞开的房间。
房间里透出微光,好像在吸引他进入。
楚岚心想里面不会有一堆□□等着我吧。
出于安全,楚岚把随身携带的微型麻醉剂,和刚刚拿的法棍拿在手中,当防身武器,就推开了门。
然而,房间的景象,和他想象出的,大不相同。
看见满墙照片的同时,楚岚手里的法棍,啪地掉在了地上。
这都是什么——?!
房间里没有任何设备与家具,只有空荡荡的,广阔的四面墙。
而四面墙上,满满当当地,如同细小的针眼排列般贴了无数的照片,足矣组成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午夜惊魂。
而这些恐怖荒诞的照片上,都有着同一个人的身影。
楚岚。
楚岚。
还是楚岚。
14岁青涩的楚岚,青竹般站在导师身边。
15岁演讲的楚岚,一脸高傲不耐。
16岁意气风发发表SCI被集体表扬的楚岚。17岁获得世界级大赛第一的楚岚。18岁领奖的楚岚。
20岁抱着奖杯的楚岚。
23岁笨手笨脚抱着婴儿的楚岚。
27岁面容严肃沧桑,抱着冲锋枪的楚岚。
28岁,躺在水晶棺材里,被花朵簇拥起来的,死亡的楚岚。
以及,他那位半跪在棺椁旁,神色阴郁的遗孀。
在这张照片中,他终于看清、也终于记起了深西的脸。
楚岚忽然生出一种无限的凉意,似乎从身体的骨髓蔓延到灵魂,如坠冰窟。
身后,脚步声响起。
随即,是叹息。
“还是被发现了啊。”
一双泛着凉意的手抱了上来,含着熟悉又癫狂的笑意。
“阿岚,好久不见,我是深西。”
夫夫相认
照片中, 深西拥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鬈发,一双眼睛如同碧波般美丽而深邃,照片中的他面容沉郁危险, 仍然掩盖不住丧服遮盖下的光彩。
这张在梦中和记忆中、被未知存在抹去的脸, 终于显现出清晰的轮廓,和久久见到的一张面容渐渐重合。
“……楼桓。”
楚岚的身躯僵硬得可怕。
他没有挣扎,身后的人抱着他, 身上弥漫着熟悉的木香。
楚岚有一种莫大的荒谬感。
原来, 每一次的巧合。
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接近。
每一次的包容与下意识流露出的熟稔。
都是……精心安排的诱捕。
疑点分明这么多, 可为什么,他却一直没有怀疑对方?
“是不是小璟引你过来的?”
身后的人眷恋似的, 在楚岚的无作为下, 得寸进尺地收紧了手臂,“估计是楼兰德那老家伙搞的鬼。”
他笑了两声, 胸膛的振动传递给楚岚,那就像一条冰冷的蛇贴在自己后背上缓慢游走。
“其实,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一定是楚岚。只有你,才能是楚岚。”
“……”
楚岚麻木到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反应。
生气?恼怒?害怕?
——这个人明明知道一切, 知道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却还是一直在耍他。
“……看我纠结的样子很好玩吗?”
楚岚冷冷道,“我也许是楚岚, 但绝对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楚岚。那个‘楚岚’, 已经死了。”
那人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 轻轻掐住楚岚的下颚,将他面无表情的半张脸转过来, 吐气冰凉幽冷。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对我们的儿子不满意吗?”
楚岚捏住他的手,反手甩开。
挣脱桎梏的左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来到深西背后。一支麻醉剂抵住他的腺体,楚岚抓住他的停滞,右手麻溜地卸了他的一条胳膊。
刹那之间,形势调转。
即使被楚岚制住,深西仍然保持着那副风度翩翩的微笑,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楚岚,不舍得挪开半分。
楚岚被他看得微微移开眼神,冷声道:“我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有半分隐瞒,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对你客气。”
深西:“哈,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
……那也是。
楚岚将麻醉剂又推进了几分,针管几乎瞬间就要刺破皮肤。
“我现在很生气,你最好不要顶嘴。”
“……”深西见楚岚是真的生气了,闭上嘴,只用一双眼睛瞧着他。
“第一个问题,楼桓是谁?”
“楼桓就是我。”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好吧。”深西耸耸肩,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些别扭,“楼桓这个人曾经真实存在过,算是楼兰德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从小被养在深山里,后来登山失踪,尸体很久没找到。当时我正被追杀,楼兰德让我顶替了这个人。”
楚岚盯着他,看他这奇怪的站姿,伸手给他的胳膊接上了。
“哇。”深西惊奇地望着他,活动了下手臂,眨眨眼,“你不怕我对你下手吗?刚刚趁我没有防备,就应该对我更狠一些才对。”
楚岚:“不想让你爽。”
深西果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你是真深西,还是假深西?”
深西没有直接回答。
他抬头,从最左边的墙面,视线慢慢滑动到最右边墙面,那眼神和表情,活像是将自己多年的珍藏欣赏了个遍。
最后这位珍藏家把视线落回到楚岚的脸上,暧昧一笑:“你觉得呢?”
……这样变态的行为,的确只有深西才做得出。
楚岚深呼吸。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怒气,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这么多年,你都在干什么?如果你真的是深西,楚年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对他的遭遇避而不见?”
深西的眼神微微凝固,他顿了会儿,似是无意说道:“一个孩子而已。”
“……一个孩子而已?”
楚岚抓起深西的领子,目光逼视着他。
“你知道楚年璟刚刚和我说什么吗?他以为我知道他母父的下落,求着我让他见上一面,一面就好。”
“他初中睡觉总是做噩梦,总是叫父亲和爸爸,别人编排家人,他就冲上去和人家打架。”
深西垂下眼帘,将头偏了过去,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一日有三餐,从来不吃早饭,不会吹头发,没去过游乐园,没去过电影院,十四岁前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没人给他开家长会,过年的时候,一个人在网吧熬夜……这些,你都知道吗?”
深西没有再露出那碍眼的笑容,他定定看着楚岚。
“楚岚,你似乎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回答我。”
“我知道。”
深西抓住他的手,轻柔地叹气,冰凉的温度侵染了楚岚的皮肤,但他却鬼使神差地不去挣脱。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接近他,只会害了他。他从小到大受过的刁难,大部分来自于未曾出现的‘你’与‘我’。阿岚,这个世界上,你最应该怪罪的人,不是我。”
“而是那些暗中窥伺,想要得到权利的人。”
楚岚知道深西说的是事实。
楚年璟至今还活着,除了楚岚的“遗产”还没有被找到外,再有就是他没有双亲,便等同于没有威胁。
遇上楚年璟后,楚岚不再像以前那样理智,或许说,他不再是置身之外的局外人。
深西于他,也不再局限于曾经的“死敌”身份,而是掺杂了更为复杂的情感。
楚岚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无能。
“……别这么叫我。”
楚岚皱眉,抽回手。那只拿来威胁深西的麻醉剂没有半分松动。
深西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居然流出些忧伤。
“可是,你回来了……我以前都是这样叫你。阿岚,我就是你的爱人啊。”
楚岚忽然有些心虚,他道:“你的爱人不是我。”
他也是楚岚,但他没有死过,也没有和谁结婚,生过孩子。
儿子可以是他的,老婆……那必然不是。
“你是。”深西的语气蓦地急切起来,“你就是,你就是我的阿岚!你上次离开前让我等你,我就一直等。每次都以为你会回来,可是每次都没有,他们都是假的!……直到这一次,这一次你终于来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阿岚,你绝对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忍住,不要吓到你,我好想你,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能见到你,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吃了你,这样,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他的神色时而忧伤,时而激动,时而癫狂,最后都汇成一句:“阿岚,我很想你。你把针打进我的身体里,然后抱一抱我,好不好。”
他说着,反手握住楚岚的手,就要给自己注射进去。
楚岚瞳孔一缩,两人争执中,他将手指松开,针剂掉落在地上,破碎的玻璃管中流出一滩透明药液。
“啊,洒了。”深西看上去还有些可惜。
楚岚像看疯子一样凉凉地看着他:“麻醉剂中混了毒,我一针下去,你这腺体一辈子都别想好了。”
“本来就没想过好。”深西再也不装了,“我只是想找借口接近你。治不治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岚难以和他沟通,冷漠地擦过他的肩膀,离开这个该死的房间。
在他的记忆里,对深西的认知还限于那个拿枪把子弹打进他腹部的那个死敌。
他不知道深西为什么会这么恨他,就如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深西为什么会这么爱“他”。
想到这里,楚岚离开的脚步一顿:“你胸前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深西:“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想和我复合?”
楚岚果断离开了这个堪称为噩梦的房间,且掷地有声撂下俩字。
“做梦。”
**
楚年璟发现楼兰德送给自己的幻觉机器人似乎闯了大祸。
那天,他从阳台一路摸到地下室,走了一会儿便放出一个机器人复制成自己的模样,再打开楼兰德提前预设好的模式,便从另外的出口离开了。
第一次做坏事的楚年璟本来就很心虚。
楼兰德对他说,【如果楚岚真的和深西有关系,只要他进了楼桓的地下室,出来就会告诉你深西的下落。】
楼兰德是父亲当年的直系导师,绝对不可能害楚年璟,楚年璟对他深信不疑。
然而,楚岚回来后,不仅没有告诉他,甚至一句话都不再和他说了。一看到他,楚岚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瞄也不瞄他一眼,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一次还好,但是一连半个月,都是这个样子。期间,楚岚一条信息也没和他发,对他唯一说过的一个字就是在楚年璟问他要不要吃零食时,回答的一句“哦”。
“哦”是吃还是不吃啊!?
楚年璟瞪着楚岚,楚岚冷漠地嗑着瓜子,从他的视线里走远了。
这些天,楚岚坚持没吃寝室里一口零食,只嗑瓜子,他不会上火的吗?
而且,楚岚不止不理楚年璟,他连钟乔乔等人一概不理,主打一个人人平等。
楚年璟觉得楚岚肯定发现自己派钟乔乔他们去拦住楼桓的事了。
可无论他怎么去套话,甚至熬夜把《甄环传》盘包浆,都没能在楚岚那里弄出半句话。
楚年璟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被楚岚打入冷宫的花妃。
寝室里的氛围越来越愁,楚岚一回来就钻进自己的房间谁也不理,其他人都郁闷地多加了一餐饭,专门在餐桌上讨论楚岚的冷淡。
“岚哥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钟乔乔咬着香蕉皮,一脸愁云,“他很少理别人的,现在只是一视同仁了。”
楚年璟:“……可他收了我的玉牌。”
是不是证明,没有那么生气?
步燃道,“照你的说法,岚哥本来就是楚哥的后代,收下玉牌不是理所应当?”
楚年璟:“……”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玉牌是他亲手做的,但与他无关。
楚岚真是个无情而冷酷的男人。
钟乔乔把脸埋进手肘:“呜呜呜,最近岚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听其他楚家军说,楚岚最近疯了似的在搞实验作业,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楚年璟听得也心里发慌,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一点:“楚家军?”
钟乔乔:“就是岚哥的拥戴者啊,那群眼高于顶的天才竞赛生们都自称楚家军,隐隐以他为首呢。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们是室友,所以我们依靠裙带关系进了楚家军,是岚哥的骑士。”
“……”
听上去有点离谱,但发生在楚岚身上,又似乎十分合理。
钟乔乔:“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我们是楚家军的智力洼地,所以……只能当骑士。”
楚岚&步燃&钟乔乔:“……”
妈呀,好惨。
“我们不能失去岚哥。”钟乔乔忽的抬起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楚年璟,“没了岚哥,我每次引用的文献资料都要自己到处去查了。”
步燃:“没了岚哥,我每次的作业都会多错几个数学题。”
钟乔乔:“求求你了,楚哥,岚哥生的是你的气,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拜托了!”
步燃:“拜托了!步家的继承人不能有错题!”
承受着众人的期待,楚年璟也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至于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但楚岚这么生气,那他应该就是错了:“……我,尽量试一试。”
他思虑再三,先是问楼桓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楼桓也失联了,消息发过去,只能得到自动回复:
【你好,我正在西部大峡谷抓大猩猩做绝育研究,有事回来再聊。】
楚年璟又给楼兰德打电话。
谁知楼兰德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发自肺腑道:
“啊?”
楚年璟:“啊?”
楼兰德:“我不道啊。”
楚年璟:“……他现在生我气了!楼桓地下室究竟有什么?”
楼兰德顿了下:“啊,大概,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楚年璟:“……您说清楚点。”
“见不得人,自然就是我也没见过的意思。”楼兰德说,“你也别太担心,楚岚怎么会生你的气,过几天就消了。”
楚年璟绝望地意识到,这个老师,是真的,不靠谱。
他红着眼圈:“如果您再这样消极怠工,我就向社区举报,你肆意涂改户口本,把约翰的名字写在了你自己家户口本上。”
“……嘿。”
“我还举报你的科学期刊文章,所谓的‘某位大科学家曾经说过’,其实那个科学家是你自己。”
“楚年璟!我可是你爷爷!”
楚年璟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倔强的哭腔,听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我不要爷爷,我要楚岚理我。”
“好好好。”
电话另一头的楼兰德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脚踹在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深西大腿上。
他哄着楚年璟,一边把电话的收音关掉,对深西吼道:“你听听!你听听!你干的是人事吗?为了诱哄无知男高中生,你把自己的儿子都快弄哭了!”
深西睁开眼睛,碧目一片冷色。
楼兰德被他盯得发憷,道:“怎么,你还不服气啊?”
“谁教唆小璟让我在楚岚面前提前暴露的?你活该。”
深西冷嗤,手腕翻转,掏出一把细长的鱼骨刀,翻来覆去把玩。
说起这个,楼兰德挺直身体,目光凛然地指着深西:“我还没说你!我家学生的大脑回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要我自己派小璟去试探,这才让我知道!”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比之前红润了很多,说话也更有中气了,现在看上去就是个不讲卫生胡子拉碴的青年人。
“呵呵。”
鱼骨刀被猝不及防往下一插,霎时横贯楠木桌,刀尾如同晶亮的银尾般,在空中铮铮颤动。
深西收手,重新靠在沙发上。
“阿岚是我的人,让你知道了有什么用?”深西讥讽道,“这世道不太平,好好养你的老,如果你擅自出头,会让阿岚和我很苦恼的。”
说完这话,他再次闭上了眼。
楼兰德看着沙发上面色苍白的俊美年轻人,他的嘴唇很白,配上雪白的肤色,就像是从雪国走来的某位王室,完全看不出这副美丽皮囊下藏着怎样乖僻的灵魂。
他不禁回忆起多年前捡到深西的那个雪夜。
那天非常冷,方圆十里几乎没有一个行人。楼兰德在酒馆睡过了一夜,踉踉跄跄跑回家,在厚重的雪层里踩到了深西的手臂。
他被雪掩盖着,皮肤和雪融为一体,身下一片血色,将周围晕染成了殷红的颜色。
柯众国向来太平,碰见这种受重伤的人比中一千万彩票的几率还少。
楼兰德把人翻出来,在惊叹于他惊艳外貌的同时,发现青年胸膛几乎没有一片好肉,一看就是受过非人的折磨,血肉模糊的疮口里甚至还有子弹残留,伤口不断滴出黑红色的血。
但也许还算运气好,冰冷的温度减缓了血液流逝,而在他快要被冻死的时候,又遇见了一个喜欢捡麻烦的楼兰德。
把深西抗走时,他一只手抓着一支磨损厉害的手枪,另一只手死死握成拳,像是捏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任由后来的楼兰德如何用力,尝试了无数种工具和方法,都无法将深西的手掰开。
他甚至怀疑,这人的五指已经被冻黏在一起了,导致落下残疾。
可深西在一周后,奇迹地活了下来。
楼兰德端着热水进入房间时,还没看清眼前的一切,视线就一花,随即天旋地转,伴随着热水泼洒在地上的声音,手中一空,腰后被抵上一个硬物。
“自己选一个死法。”被他捡来的Omega嘶哑着嗓子道。
那声音真是如同恶魔一般。
那是楼兰德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即使后来经历过多少,他都觉得当时的深西,绝对一定对他抱有百分之百的杀意。
他当时几乎是凭着本能道:“我叫楼兰德,是柯众大学的荣誉教授,如果你有什么需求,我会尽量帮你。”
过了很久,深西玩味地重复一遍:“楼兰德?”
楼兰德拼命点头。
深西松开了他。
楼兰德终于能松口气。有利可图,有利可图就好,他就怕这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只是后来,楼兰德才意识到,并不是深西图他什么,而是因为,他是楼兰德。
是楚岚的恩师。
深西和楚岚相遇于少年班研究所,当时楼兰德已经被强制调走,只知道这么个人,并不认识深西的脸。
可是,光认识深西的脸,是没有用的。
楼兰德做主,给了深西“楼桓”这个假身份,相处中渐渐发现,深西绝对也是个天才。
当今AI发展迅速,若是按照单纯的算力计算,平常的人类有1000就已经非常优秀,AI的算力却已经发展到了12200,远远高出人类的算力,根本不可能超越。
而作为人类的深西,他的算力经过计算,达到了极其惊人的10000。
“绝对不可能。”楼兰德震惊地看着检测器,“它绝对坏了。”
深西淡淡道:“宇宙这么大,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的确是这样。
因此在深西展示了他换脸换指纹的操作后,楼兰德都已经麻木了。
“现有的技术只能改变视觉上的五官走势,却无法改变骨相。”深西鄙夷地看他的表情,“依靠外力而进行易容而已,亏你还是楚岚的老师。”
楼兰德:“老师怎么了?我面对楚岚时,也经常是这个表情。”
深西:“……”
楼兰德很快发现,深西的身份似乎十分异常。他平常几乎没有体温,只有在很少的时候,才会恢复人类正常的温度。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说,“这是代价。”
一开始,楼兰德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知道之后,却又深切地理解了。
看着眼前正在休息的深西,楼兰德有些不忍:“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小岚?他似乎还对你有误会。还有小璟,他如果知道你们都还活着,一定非常高兴。”
“……”深西说,“我害怕。”
“我害怕他重蹈覆辙,他就是那样的人。”深西笑了声,有些苦涩,“看起来冷漠,但有自己的底线,我要做的事,他不一定喜欢。我想趁他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之前,将一切都解决。”
楼兰德:“你做不到的。这方法你试了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失败了?”
深西:“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真的回来了。我——”
他话没说完,忽然捂住唇重重地咳了起来。
楼兰德:“喂——”
深西松开手掌,暗红的血淌在手心,如同一道伤口。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连忙收紧五指,坐回沙发。
“大老远就听见了。”
一道熟悉的冷淡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约翰欢快地围绕着那人摇尾巴。楚岚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芦苇荡中的小石路上,他的目光放在深西的身上,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深西却僵在原地,睡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他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衣角,“你怎么来了?”
他很虚弱。
楚岚看着深西,脑海中浮现这个认知。
他半蹲下身,与深西平视,毫无波澜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发了篇SCI,和学校申请了跳级,提前完成了期末作业,现在有大批的空闲时间,来调查当年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病弱拖累人,深西眼中浮现出罕见的不知所措。
他想躲楚岚,顺便养伤,才来到楼兰德这边。
可谁想到,楚岚居然——
居然直接追了过来。
“而且,我什么行李都没带。”楚岚靠在墙边,十分光棍地摊手,“申请书刚批下来,我就坐上了飞机。”
楼兰德从惊喜中反应过来,咳了咳,摆出架子:“嘿,臭小子,你这不是成心给我找事情做吗?”
楚岚瞥他:“老师,再装就没意思了。楚年璟那套,他想不出来,绝对是你教的。”
他笃定地看着楼兰德,楼兰德算计了自己的学生和学孙,有些心虚,还有些骄傲:“你看看你,不也上当了!”
楚岚:“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楚年璟好骗,我故意不理他,他就以为我生气。这样,我的消失就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楼兰德:“……不愧是你。”
连亲儿子也算计得明明白白。
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如从前那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好像中间消失的十几年生离死别从不存在。
楼兰德看着楚岚鲜活的模样,胡子抖了抖,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已经不想管楚岚和深西那档子事了,只要学生还活着,那就什么都好,什么都还有希望。
说到这个,楼兰德总感觉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
他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小璟!!”
他拿起手机,看着页面,忽然陷入了沉默。
“……”楼兰德僵硬了很久,“我和你们说件事啊。”
楚岚和深西同时抬头。
楼兰德:“我好像不小心干了件坏事。”
他原本关闭的麦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误触到,开启了。
而对面的楚年璟一直没挂电话,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楼兰德闭着眼睛打开了免提键,楚年璟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楚岚,楼兰德老师……你们给我等着。”
楚年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现在在飞机上,明天就到柯众,你们死了。”
“……”
楚年璟挂断了电话。
楚岚:“……”
楚岚看向深西:“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你说你假装生气,找理由消失。”
楚岚恶人先告状:“这是你的阴谋,是你指使我的。”
深西:“……”
好好好,都是他的错。
深西的坦白
趁着楚年璟还没有立马杀到这里来, 楚岚搬了把凳子,和深西面对面坐着,在他苍白异常的脸上扫了一圈。
“交代清楚, 怎么回事。”
深西一副不着调的笑容:“你在担心我?”
楚岚盯着他:“嗯。”
深西:“既然你这么关心……你说什么?”
楚岚双手抱胸向后一仰, 似乎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无语。
“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让你很稀奇吗?”
“我只是没想到。”深西打量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我以为你会怪我隐瞒你, 而后生我的气。”
楚岚嗤之以鼻:“生闷气太没效率了, 不做。转移话题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把一切告诉我, 明天楚年璟来了, 你就等着被我拆穿吧。”
“……”
深西换了一种方式去看待楚岚。楚岚“回来”之后,一直和楚年璟以及那些普通人待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他们改变了楚岚许多——也许还是各个方面的。
这样的事实让深西有些不悦, 表情瞬间变得锐利。一双碧玉般的眼瞳盯着对方,如同锁定目标的红心十字靶。
“好, 我告诉你。”
“我确实是一名合众国间谍,从五岁起, 就在南欧接受特工训练。当年一起训练的有三百多个人,后来活下来的只有我和其他两人。”
“我们听命于合众国,如你们所知, 东宁、耶和华、罗米耶是背后的中心国, 我们在他们的旨意下工作, 暗杀,潜伏, 或者伪装……什么都干。他们叫我们国际特工。”
他说来轻描淡写,但细思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楚岚想象过深西的来历,据说他是因为天赋异禀被某位导师破例带来的。
极为顶尖的天才很少出现在所谓的天才堆中,因为他们不挑出身。只有最偶尔的基因变异,才会诞生出百年一见的人物。
班里还有很多人都以这样的形式加入,楚岚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可深西桀骜不驯的性格与惊世骇俗的行为,似乎只有这样极端的过去才能解释。
“后来,我在一次任务中,被上面发现了研究天赋。他们决定把我送进那个天才班,这样,我就能作为间谍,打入未来顶尖科学家圈层的内部了。”
说到这里,深西歪了歪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楚岚:“你想听实话吗?”
深西:“我要听。”
楚岚:“我当时认为你有基因缺陷,天生的好战分子。”
“……很符合你对我的刻板印象。还有呢?”
“嗯……”楚岚居然犹豫了一下,说,“我认为你嫉妒我,因为探望日,我有亲戚来看我,你没有。那一天,你对我开了一枪。”
那一枪让楚岚对深西的印象彻底跌到谷底。事后养伤花了大半个月,深西也被关了禁闭。等他养好时,深西也出来了。
从此他俩就是著名的王不见王,每次遇上都没有什么好事。
楚岚莫名其妙,他没惹,思来想去似乎也那天只有某个亲戚来给他送了点东西。
“哈……没想到你还记得这种事。”深西缓慢地笑了。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好吧,我知道你不会特意记。我来告诉你——当时你和柳巳联合发表了一篇SCI,里面涉及到量子敏感点的计算,你们还在里面提到了减少信息丢失的新方程式,那触及到了部分人的利益。”
“如果当时我不对你开枪,我那位只听从上级命令的同事,早就射中你漂亮的脑袋了。”
楚岚缓慢地眨着眼睛,这一瞬间,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整合了一遍,缺少的线索被补齐,渐渐缝合出原本的形状。
“所以,你救了我。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有趣啊。”深西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但说到这里,脸颊上浮起虚弱的红晕。一旁的楼兰德见状,抱着约翰远离了他。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好有趣,像是小时候我在水晶橱窗里看到的漂亮人偶,它的价格就算把我卖了,都买不起。”
“可是你比它漂亮,还能说话,能走,能跳。”
深西指了指楚岚的眼睛,热情道,“你的眼睛没有他死板,你会用不同的眼神来看我——这是你和人偶最大的不同,你有表情,有人格,你是活着的,我不想让你死。”
约翰在一旁呜呜地小声叫了起来,把尾巴夹在两腿中间,拼命往楼兰德怀里钻,似乎是十分畏惧现在的深西。
楚岚也没有想到,深西当时接近自己,最初的目的很单纯。
只是觉得他长得有趣。
这个结论让他气笑了。
“你有病是不是?”楚岚翻了个白眼,“你用枪打我,是为了救我。那其他的呢?故意绊我腿,打破我实验室的小球,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谁知,深西居然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楚岚盯着他:“你还有脸点头?”
深西:“本来就是这样。就算我当时提出要和你做朋友,你会怎么做?”
楚岚顿了一下:“嫌弃,拒绝。”
深西的目光让他莫名有些心虚,楚岚伸出手挡了挡脸,随后又正义凛然逼问。
“你说你第一眼就知道我是楚岚,是什么意思?”
没有存在感的楼兰德举起手:“同问。”
深西深情道:“我要说这是爱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你相信吗?”
楚岚面无表情捏紧拳头:“那你现在一定能感应到我想揍死你。”
嘶。
楼兰德缩了缩脖子,楚岚这小子,一如既往敢说。
深西无奈叹口气。
他接下来说的话,堪称惊世骇俗。
“因为你的大脑,是我亲手剥离的。”
“……你什么意思?”
这些年下来,楚岚总是隐隐感觉触碰到了真相,但进一步走,却又不真切。拼图还差一块没有接上,剩下的答案就在深西口中。
“要讲清楚这个故事,你先跟我来吧。”
深西站起身,额头渗出些冷汗,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楚岚伸出手扶住了他。
深西眼睛亮了亮,“阿岚……”
“在你还有所隐瞒之前,你最好别有任何想法。”楚岚冷酷道,“我是楚岚,但不是那个二十八岁的楚岚。我对你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你冲某国总理开了一枪,而后行刺失败落荒而逃。”
深西:“哈,那时真是太狼狈了。居然让你记住这么不好的事。”
在楼兰德抱着狗想要跟上去的时候,深西淡淡道:“可以跟着,但不要出声。”
楼兰德:“我会的。你们年轻人说话,我不打扰。”
深西头也没转:“我说的是约翰,不是你。”
楼兰德原地石化。
听懂深西话语的约翰从他怀里跳下来,踱着脚步跟着他们进入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
这看上去是深西常住的地方,以灰色为主色调,桌上摆着各种内脏与骨头的标本,有一只小孩体态的骷髅蹲在角落,那姿势看上去有些委屈。
宽大的工作台上,放置着不少专业物品。电脑旁的冷冻柜严丝密合,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一边摆着台架,台架上进行着模拟实验。两颗球体正不断从形状非常怪异的相对微小管道中射出,射到对面,以不同的角度反弹向下一个光滑的平面,管道则不断改变着距离和位置。
一旁摆着几台微型时钟,机器人在忠诚地记录着位置改变后,球体偏移的角度。
这有些类似于很早之前的激光干涉实验,先人用这个实验揭开了无数叹为观止的宇宙物理奥秘,但这也间接让更多人有了一个猜想:
物理学也许是不存在的东西。
按照道理来说,质量守恒。但如果黑洞吸收一切导致信息消失的现象无法解释,质量守恒定律将被打破,物理学的种种发现会成为悖论。
有意思的是,人类的理论物理近百年没有重大突破,因此这个悖论到现在也没被解决。
深西一路示意楚岚将他扶到工作台边坐下,见楚岚对这个装置起了兴趣,道:“这是你当年很喜欢做的一个实验。你说两颗球经过刻意的敏感点改变,再将速度膨胀到比光速还要快的速度,如果最后能回到最初的位置,那就证明,时空可以回溯。”
楚岚:“……然后呢?”
深西:“你做到了。”
这让楚岚沉默了很久。
“我当初的理论被推翻了?”
“不,没有。恰恰相反,它被证明了。因为密林公式,恰好就是敏感点方程的补充。而那涉及到的量子波动,是通过无比遥远的星系传来的,那距离至少隔着三万个银行系。”
楚岚在椅子上坐下,约翰跳到他腿上,尾巴扫着他的小臂,微微有些痒。
他顺着约翰的毛,问:“什么仪器能够监测到这种波动?”
深西顿了顿。
“不是仪器,是人。”
“我们人为地计算出了三万个银河系之外传来量子波动的位置。那是我们——你,我,柳巳,整个教廷,还有无数顶尖的科学家,我们一起计算出的,世界上最遥远、最宏大的敏感点。”
楚岚的动作停住,甚至呼吸都轻了。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来。
“敏感点……一个点。”楚岚很快想到了关键,“所以,算到的这个最大的敏感点,是一个黑洞。”
“没错。”深西道,“一个黑洞,一个体积很小,密度和质量却巨大的点。”
楚岚:“所以,柳巳提到的那台机器,可以远程监测到它,并通过改变条件,让所有粒子瞬间重置……达到时间回溯的效果。”
“是的,那台机器内部放着大量的塐用以消耗。但,柳巳并不知道。一切只是我暗地里进行的。他一直想创造人工黑洞,用以控制银河系里的物质……但我只想复活你。”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塐这样的高能量元素才能经得起他这么造了。
只是不知道,当柳巳知道深西用塐干了这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深西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条直线,“由于黑洞的吞噬,每一次的回溯,都会损失部分的能量。”
在密林公式的作用下,哪怕只是损失零点零几克的质量,都会使最终释放的能量损耗至少几千亿吨。
那是一个对于人类来说相当庞大的数字,可对于宇宙,或者说对于那颗黑洞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等等,‘每一次’?”楚岚盯紧他,眉头不赞同地蹙起,“你回溯了多少次?”
“……”
“回答我。”
楚岚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真的生气了。
深西若无其事地把玩着粉笔:“三次。”
楚岚冷笑:“你还要骗我?”
深西深呼吸,对楚岚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吧,五次。”
楚岚冷了脸,起身就要走。
可这次他走不动了。
因为深西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口,他几乎无法前进半步。
楚岚没有再说什么,他等着深西再次开口。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楚岚了。如果时空可以回溯,世界上会有多少个楚岚,多少个深西,多少个楚年璟?
而他看到的那本所谓“原著”,是人为,还是天意?
“九次。”
深西小声开口,“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回溯了九次。世界上所有的塐加在一起,也只能再回溯一次了。阿岚,我不能失去你。”
楚岚闭了闭眼。他知道深西疯,可是敢这么疯的,这上天入地,都只能找到他一个。
低头看见深西苍白的脸色,楚岚又顿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坐回位置,将深西腮边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去,动作熟稔到自己都愣了愣。
但他很快问:“你说的大脑又是怎么回事?”
深西默了默,垂下眼,像是不愿意回忆起。
他有高纬度人种的血统,眼皮很深。掀开时,其下漂亮的绿眼珠露出来,亮起的瞳仁总是注视着一个人的方向,显得格外深情。
可他的眼睛是深林松石的颜色,仿若含着一汪无言的忧虑。
“当时你为了保护小璟,把他交给教廷,被他们当场击杀,掉下悬崖。”
“我在悬崖挖了三天才发现你的尸体。那一枪不在要害,但让你流了很多血。你一边发烧,一边流血,没意识地摘了些药草敷着,可是还是死了。”
深西说,“你是晚上掉下去的。我第三天白天才发现你。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三分钟。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死了,那时雾气重,可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凉透……”
楚岚见他神色恍惚,忽的捂住他的眼睛:“别想了。”
难怪深西那样执着。
以他的能力,就算伤得再重,得了再刁钻的病,他都能救回来。
可是楚岚并非死于疑难杂症,而是最单纯的失血过多,而且……只差三分钟。
只差三分钟,他就能救下自己的爱人。
楚岚无法确切描述现在的心情,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十八岁穿越的楚岚,一会儿又觉得是二十八岁死过一次的楚岚。
可纠结的这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他不忍心看见深西露出这样的表情。
尤其是手掌下渐渐湿润的触感,让楚岚有些失措。
“我不逼问了。”楚岚说,“你别哭。”
深西却笑了。
他握住楚岚的手,就着现在的姿势,蹭了蹭楚岚的手掌。
柔软的金发摩擦过手指,带来些许暖洋洋的痒。
“唉,阿岚,你总是这么心软。”
深西拿下他的手,一双眼睛清亮无比,仿佛刚刚一瞬间的脆弱并不存在。
“我经历得够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想听,我就说,即使现在是世界末日,我也说。”
楚岚把手收回来,深西却不让。他摩挲着楚岚的手背,俊美到极致的面容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楚岚寻思着不过是个手,摸就摸吧。于是放弃了抵抗。
“你死了,但我当时想,也许你的意识还能复活。当时身边没有人,我只能拿军刀把你的头骨揭下来,将你的大脑放在了存储液中。”
“……”楚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带着我的脑子,回去的时候怎么过的机检?”
深西:“……”
深西:“我和他们说,那是我朋友送的特产羊脑,吃了可以补肾益精。”
这回轮到楚岚沉默了。
他突然起身,道:“好了,今天我问到这里。”
深西:“不继续问了吗?”
表情有些可惜。
楚岚:“再继续问,你又会咳血了。”
深西就在这儿,他想抓就抓,不急于一时。现在还是让他去休息一会儿,免得后续出什么岔子,更麻烦。
深西没有阻止楚岚离开,但他最后还是强调了一句话。
“阿岚,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你只需要知道,我的阿岚只有你,你是唯一的阿岚。”
楚岚没有说话,带着约翰出了房间。
临走前,他替深西关上门,才轻轻“嗯”了一声。
**
楚年璟比预想中来得更早。
他大清晨就怨气冲天地拖着行李箱到了,行李箱滚轮碾在小石子路上的声音比隔壁村的狗叫还响亮。
来时,楚岚他们刚好在吃早餐。
楚岚有一年自己生活,学会了简单的做饭。楚年璟到的时候,他正往深西碗里加了一个溏心蛋。
走得近了,还能隐约听到楚岚淡淡的嘱咐。
“等会楼兰德炖红枣薏米粥,你多吃点。”
深西余光见到了楚年璟的身影,张了张嘴要提醒,最后还是没舍得辜负楚岚难得的关心。
“嗯嗯。”
楚岚却发觉他的异样,一回头,楚年璟顶着一头鸡窝映入眼帘。
他的表情在强忍委屈和愤怒。
他的发型在表达主人的倔强与寝食难安。
楚岚复杂道:“辛苦了,先洗漱一下。”
楚年璟当即跟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反驳:“我才没有!我睡饱了吃饱了过来的!”
这时,他的肚子发出适时的“咕噜”声。
“……”
见到楚年璟悲愤交加的脸色,楚岚友善道:“我知道,你的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深西看着楚年璟有些瘦削的脸,让开自己的位置,“小璟,吃饭。”
楚年璟看向深西这个导致他和楚岚离心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立场指责深西,可是看见他,千万种委屈似乎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一指楚岚给深西打的蛋:“我要这个。”
深西笑容一僵,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不行,这是我的。”
楚岚给他打的蛋,怎么可能让给楚年璟。
楚岚叹了口气:“坐下,我给你做。”
楚年璟抿了抿嘴,被楚岚按在桌边。
楚岚系上围裙去做饭,走前道:“楚年璟,别气楼桓,他最近身体不好。”
深西柔弱地咳了咳,楚岚又转变话头,锐利看他一眼:
“还有你,少欺负楚年璟,小心他以后拔你氧气管。”
楚年璟不明所以。
深西:“……知道了。”
他挑剔地看了几眼楚年璟,最后慢吞吞地把溏心蛋推了过去。
“吃吧。”
楚年璟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楼桓这么有奉献精神。
深西却咬着筷子,冲他轻轻挑眉,“为了补偿你,楚岚接下来煮的蛋肯定更大,我要吃那个大的。”
楚年璟:“……”
他就知道!
楚年璟上门
楚岚做饭期间, 楚年璟和深西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涉,总之他来到餐桌上时,两人已经相对无事地坐在了两边。
楼兰德慢慢悠悠提着一壶粥下楼, 看见楚年璟的那一瞬间, 原本惬意舒展的胡子一抖,脚步微微挪动,朝着来时的方向开始移动。
但他逃跑的计划还没实施, 就被抓了个现成。
“楼兰德。”楚岚翻动锅铲, 把溏心蛋放进楚年璟碗里, 头也不抬道,“下来吃早餐, 我煮了面。”
楼兰德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稳住自己年长者的仪态。
楚岚接过他手里的粥,用汤勺先给深西舀了第一碗。
浓香的薏米混着饱满的红枣, 香气四溢,深西喉结动了动, 伸出手就要接。
“小心烫。”楚岚手上包着隔热手套,摇了摇头, “我来就好。”
深西双眼盯着楚岚,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放开。
楚年璟捏着筷子, 有些疑惑,楚岚和楼叔叔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现在看来, 关系似乎更进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氛围让楚年璟觉得怪怪的, 还有些不服, 对楚岚说:“我也要。”
楚岚看了他一眼,接着舀粥。
第二碗给了楼兰德, 楚年璟没有异议。
而第三碗,楚岚给了在一旁乖乖坐着摇尾巴的约翰。
约翰开心地“汪”了一声,尾巴摇成螺旋桨,熟练地对碗哈气,等着粥冷了再吃。
楚年璟:“……”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郁闷道:“为什么约翰在我前面?”
楼桓是病号,楼兰德是长辈,理应在他之前;但约翰为什么也排在他前面!
楚岚比他更疑惑:“约翰坐得离我更近,先给它加,有问题吗?”
楚年璟还是有些不服,在钟乔乔乔纳东他们家吃饭时,长辈们对于餐桌文化非常讲究:“长幼有序,我比约翰大,是它的哥哥。”
“长幼有序?”深西撑着下巴闲恣地问道,“谁教你的?”
楚年璟生出一种自己是异类的不安感:“别人都这样说。”
“我们家没有这一套。”楼兰德摸了摸约翰的狗头,“有饭吃就行,不挑。”
约翰汪汪着应和了两声。
楚岚给他的碗添上,道:“别人的规矩,不用样样遵守。”
深西随口道:“楼兰德这儿只有我们几个来住,你把这儿当作旅馆,酒店,农家乐,或者家,都行。等会让约翰给你两把钥匙,一把备用,一把常住。”
像是被粥的温度烫到了,连着扶碗的动作都让楚年璟顿了顿。
家?
楚岚坐回位置,在楚年璟旁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糖,从桌上移到楚年璟面前。
“给你赔罪。”楚岚道,“我不该瞒你,你那天的行为的确让我不高兴,可擅自离开也是对你的不负责,以后不会了。你喜欢吃甜食,每种口味我都买了,除了杏仁。”
楚年璟沉默了。
他顶着鸡窝头,不言不语地低头大口吃粥,被烫到了也不管。眼尾像是洇染了胭脂,慢慢地红了起来。
这粥真是难吃死了,不然他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辣。
楚岚:“……”
楚岚回头,低声与他商量:“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深西也觉得很诧异:“难道他又爱吃杏仁了?”
楚岚盯着他:“你知道该怎么办。”
深西叹了口气:“知道了,养小孩真麻烦。”
楚岚深以为然:“附议。”
对面的楼兰德摸着约翰,一脸岁月静好地看着他们表演。
年轻可真好啊。
一想到自己其实也还很年轻,在人类平均寿命接近两百岁的今天,甚至够不上中年。
要不……过几个月,就去给小岚找个师娘?
**
一顿心思各异的早餐吃完后,深西挽起袖子,到厨房开始制作甜品。
搞科研的人有一个毛病,做事总要亲力亲为,少一个步骤都不行。温度、时间、质量,都要严格控制在一个限度。
楚岚倚在一旁的摇椅里,轻轻摇晃着,手里拿着一本科研读物阅读,仔细看是一本旧科学杂志,汪杰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如今已经被他读完了大半。
食物的香味很快吸引了楚岚的注意力,他将书盖在胸前,看向深西修长的身影。他在制作下一个蛋糕胚,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白得出奇。
楚岚:“我还没问完,你身体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深西:“质量是守恒的,但我不参与进回溯的过程,这意味着流失了部分质量,于是我改造了一部分身体,将所需能量降低,最先减少的就是身体的热量。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他轻笑着捏了一朵奶油花,接着一脸可惜道:“只可惜我被楚厌冬算计,得了‘犹大’,身体大不如前,不然,还能多杀几个阻碍我的贱人。”
楚岚盯着他漂亮的金发看了半天,“你好像那种食人花。”
深西露出嫌弃的神色:“食人花?嘴巴很大很肥,长得很丑的那个?”
楚岚:“你是不是植物大战怪物玩多了,我说的是……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将书再次捧起来,深西却没了原先做蛋糕的兴致,声音低沉下去:“阿岚,你嫌弃我老了?”
“……”
“阿岚,你嫌弃我长得不好看?我可以给自己整容的。”
“……你够了。”
“阿岚——”
楚岚无奈地放下书,“你哪里老了?”
深西:“你十八岁就来了。现在才二十出头,相比起来,我真是个半老徐娘。”
楚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只手枕在脑袋底下,随着摇椅晃悠着,闲闲道。
“这么想来,我确实很年轻。”
深西露出核平的微笑,声音轻柔:“楚岚,我劝你想好再说话。”
楚岚看他半晌:“人家是徐娘,你又不姓徐。”
他又突然问:“深西是你的名字,还是代号?”
深西顿了顿,“我是从西边捡来的,当年在南欧的代号就是‘西’。深在我的母语里意为‘森林’,当时的教官给我的名字。我没有姓。”
楚岚:“那是有点麻烦。楼兰德救了你,你要不跟他姓楼算了,反正你在外面用的名字也是楼桓。”
“当初是谁和我说,楼兰德不姓楼的?”
“所以后来被你说服了。我姓楚,约翰姓约,楼兰德姓楼。”
深西愣了一下,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
“好啊。”他说,“那我以后就叫楼深西。”
“嗯。”
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歪到这方面去的,总之等深西做完这一批甜品后,他就多了一个名字。
当他不死心地试探楚岚会不会嫌弃他的年龄时,楚岚说:“楚年璟和我一样大,我第一次见到他,就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年纪大小和感觉无关。再说,你挺漂亮的,不老也不丑。”
楚岚不会随便夸人,最后一句却是真心话。人都有追求美的天性,自己作为一个向往美的alpha,有个喜欢穿黑丝的漂亮Omega怎么了。
深西状似无意道:“我可是记得,当年有不少美人都追过你。比如——那个大明星,歌昀?”
楚岚听不懂他的暗示,随口应:“嗯,他也好看。”
深西:“……”
他像条蛇般无声地绕到楚岚身后,微笑着,凑到他耳边,嗓音温柔如水:“再说一遍。谁好看?”
楚岚余光一瞥,看见他身后藏着一把雪白尖锐的水果刀。
“……你。”
深西:“真乖。”
**
他们做甜品的空挡,楚年璟被楼兰德叫上了楼。
“小璟,这是钥匙。”他把两把新钥匙拿给楚年璟,“就楼桓那小子说的,一把备用,一把常住。虽然我这门在乡下,常年打开,但有时候去大学讲学,会没人,你想来这边散心,或者干什么,直接拿着钥匙住进去就行。”
钥匙崭新的,看上去是不久前打造的。上面刻着“璟”字,标明了归属。
楚年璟心情复杂地接过,低低应了声。
他上次来时住过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变动,楼兰德说,只有机器人每天会来打扫。
楚年璟这时发现,楚岚他们,似乎真的想要让他把这里当做家。
“我这些年被限制出行,没法去照顾你,也不敢去照顾你。”
楚年璟心神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楼兰德摇头,“我们生怕你被人盯上,鞭长莫及。只有你对他们没有威胁,才能安全长大。”
“‘他们’……?”
事已至此,没什么瞒着楚年璟的必要。楼兰德道:“你父亲把他的玉牌给你,你知道你都继承了什么吗?”
楚年璟:“财产?”
楼兰德:“你继承了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只要你卖出去,向法律申请专利,不出一月,就能成为世界首富。”
楚年璟:“……”
骗人的吧。
楼兰德看出他的想法:“你看,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吧,不说你好奇,一说了,你又不理解。你们年轻人,啧啧啧。”
楚年璟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您以为您很老吗?况且,之前您利用我来试探楚岚的事……”
“诶诶诶。”
楼兰德连忙制止他,小声嘟哝。
“怎么还翻旧账,楚岚本人都没说什么。”
“所以我继承的是什么?”
“那当然是——”
**
“密林公式。”
楚岚翻书的手顿了顿,他惊讶地抬头,看向正在摆弄冷冻柜的深西。
“我给楚年璟的玉牌上写着密林公式?”
深西:“是。这么多年,连楚年璟自己都没发现,玉牌原本是属于你的,毕竟你的玉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粉碎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中有人知晓这件事。但他们知道你一定给楚年璟留了后路,所以这么多年不敢动他。”
“而楚年璟考来帝都,吸引了他们的视线,这才有了前段时间楚厌冬祭祖一事。”
楚岚补充,“他现在已经是最年轻的议员了,并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深西冷笑:“靠背叛家族换来的利益,他也好意思歌功颂德,恐怕只有小璟那样的小傻子才会信。”
楚岚心想,你自己也背叛了组织啊。
不过深西是因为他才背叛了自己的组织,且并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这么看来,还是楚厌冬那个便宜表弟更讨厌。
“那你知道我给楚年璟设下的后路是什么吗?”
“不知道。”
“为什么?”
“我把这段记忆剥离了,储存在幻梦机器人中。”深西说,“那是段不好的记忆,我不想记起。”
楚岚想到曾经梦到过的几次梦境,分明看上去都没有异常……可深西这样说,那没有问题也算做有问题吧。
……楚岚发现自己的底线好像越来越低了。
可能是因为懒得计较。
楚年璟向学校告假是以探望家人的理由,老师看他品学兼优便破例同意了,没三天就必须回去。
这几天,他过的日子放在从前简直不敢想象。每天早上起来有楚岚做早餐吃,吃饱了有狗撸,然后对着一片乡村好风景开始画画;画到午后回房间,深西会给他做一大盘子的下午茶和甜品,味道比任何店铺的招牌都要好吃。
晚上的时候,楚岚和深西拖着躺椅在后院教楚年璟认星星。
两人偶尔还会产生争执,深西觉得那白点是个星星,楚岚觉得那是个站在高树上一动不动在睡觉的猫头鹰。
楚年璟在一旁画星空,懒得理他们。楼兰德也会给他讲故事,和他说他父亲当年的趣事。
“那臭小子,第一次易感期,他还以为自己是自己熬过去的,结果人家一看,哎哟喂,满身omega的味道。也不知道糟蹋了谁。”
深西:“糟蹋了谁?”
楼兰德:“……可能是谣言。”
楚岚:“是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omega,做好事不留名。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美丽的O吧。”
深西凑过去,对他的耳朵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
楚岚躲了一下他的气息,轻哼了声:“大概吧。”
深西忽然停了很久,楚岚侧头看他,两人距离很近,吐息相闻,夹杂着竹椅的清香。
“我想亲你。”深西笑着说。
楚岚微微瞪大眼睛,他张望了一番,没人看这里,然后说:“不行。”
深西幽怨道:“为什么?难道你嫌弃我楼郎半老?”
……这都什么跟什么。
楚岚:“我怕有些人表面上亲我,实际上是要给我心窝子来一刀。”
深西对他坦诚,但却不够坦诚;反之亦然。
更何况……虽说按照深西的说法,自己确实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亲自上阵参与人类繁衍工作过,但关键是,他没记忆啊。
前不久他还在想深西这么讨厌的人,自己在床上为什么没有养胃。现在要亲下去……
楚岚看着这张和记忆中八分相似的脸,转过了头。
对不起,做不到。
深西:“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对你下手。现在的我,如果要杀掉你,肯定会选择和你同归于尽的方式。”
楚岚:“……您真幽默。”
深西大概也能看出楚岚的心结,这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
大不了,等楚岚这次成熟期一过,就拉着他探讨周公之事。
想当初,他刚开始追求楚岚的时候,楚岚不也是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贞烈模样。
至于后来……
虽然后来遭到阻拦与变故,深西背叛了组织,被除名,两人无法登记结婚,但楚岚却也承诺过,等此事了却,跟他办一场婚礼。
一场食言,一别百年。
深西没有再继续纠缠,而是仰头看天,喃喃道:
“快结束了。阿岚,我们未来还有很长。”
楚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松了一口气。听见对方这么说,轻轻应了一声。
“嗯。”
**
楼兰德的小居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柳姨?”楚年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下午就出发回学校,但出现的人让他直接呆在了原地。
许久不见,柳知缃的神色更加憔悴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干了她的养料,明明面容非常年轻,可脸上的细节却斑驳变老,整个人在快速衰变。
“小璟。”柳知缃观察着楚年璟,面容露出高兴的神色,“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两人在一起说了些话,楚岚和深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柳知缃?”
楚岚蹙起眉,看了一眼深西。
深西走上前去,用属于楼桓的温和面容,表现出讶异的微笑。
“知缃,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找楼兰德,拿回我的资料。”
深西的接近让柳知缃收敛了神色,似乎提起了些警惕,她看到深西背后的楚岚,表情愣了愣,“这是……”
“楚岚。我的,兄弟。”楚年璟道。
柳知缃面色变了变,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自言自语道:“楚岚原来是个出轨的畜生?”
楚年璟:“……”
楚年璟:“柳姨,楼兰德老师在睡午觉,一时半会醒不了。你急吗?”
柳知缃:“啊,我不急。小璟,我想和你说说话。”
楚年璟刚想答应,深西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当一起叙叙旧吧。正好,我们也多年没见了。”
楚岚也走到他身边,看着柳知缃:“小璟一直很想你。这些时日,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
眼前分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柳知缃却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
柳知缃妥协了。
如楚岚所料,柳知缃此时已经走投无路了。
“哥哥被他们困在耶和华,他们一直想要全面搜索他的大脑,把可用的信息检索出来。”柳知缃说。
“我没办法才想来找楼兰德,哥哥和楚岚,哦,就是小璟的父亲,当年整理了一些资料,我怕他们搜到我家里来,就把一部分放在了楼兰德这里。现在,我打算交出去。”
楚岚:“你想到后果了吗?”
柳知缃:“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检索哥哥的大脑,楚岚死之前要我一定要保守住科学的这道边界。我的天赋不高,但是我知道,他们得到了超乎寻常的力量后,必定会做出毁灭性的武器,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楚年璟在一旁,眼神放空,越听越糊涂。
楚岚:“其实,这件事,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柳知缃讶异:“为什么?”
楚岚眼神瞥向一边。
他该怎么向柳知缃解释,为了回溯,深西已经用掉了绝大部分的塐,而各国手里匀到的塐,只能用以相互均衡,并不足以让他们发动巨大规模的对抗。
再者,整个技术需要敏感点理论的支撑,这需要庞大的数据库与计算能力。
AI也许能做到,但敏感点的计算依靠密林公式。而完整的密林公式,这个世界上,只有楚岚与深西两个人才知晓。
为了获取信任,深西当年向组织上交了一份密林公式,但那只是一半的对等式。
只要他们不公布公式,只要世界上还没有人解开完整的公式,暂时不会有危险。
“好。我明白了。”
经过楚岚和深西一言两语的语言暗示,在场几人成功达成了只有楚年璟在疑惑的成就。
“哥哥……他真的没问题吗?我怕他承受不住。”
“有我在,不会死。”深西露出死神般安详的微笑,“放心。”
柳知缃:“……”
原本放下的心突然就提起来了。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楚岚叫住准备起身的柳知缃,“你和歌昀,当年为什么会分开?”
提到这个,柳知缃呆了呆,随后露出落寞自嘲的神情。
“当年他其实喜欢的不是我,是楚年璟的父亲。后来,我们在一次科学研讨会上认识,他是一个老总的儿子,我对他一见钟情。他想要靠我来接近楚岚,但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思,当时求婚戒指都买好了……结果,当天晚上,他着急地告诉我,他和楚厌冬睡了,现在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拍桌子,“我能怎么办!是个alpha就不能忍!”
楚岚深以为然,“然后呢?”
柳知缃瞬间蔫了,“然后……我发现其实是是歌昀发情期,把楚厌冬当成楚岚,把他给睡了。”
“……”
“哇,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深西意味深长地叹气。
楚岚感觉背后有些凉,深西应该没有在背后举着刀子吧,应该没有吧。
“后面我发现歌昀其实是小孩性子,容易上头。楚厌冬三言两语哄着他,他就和人家结了婚。”
“后来,楚厌冬被他母亲的娘家,也就是安家认了回去,改名换姓,大摇大摆走上了政途。”
楚岚越听越不对劲。这情节,不就像是那种拿了逆袭男主角剧本的主角吗?
柳知缃没有待多久,她拿到资料后,突然转身问楚年璟:“小璟,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她的表情异常认真,楚年璟愣了愣,摇头:“没想好,但应该,是和绘画相关。”
楚岚:“当个闲散的画家,看个画展也挺好。”
柳知缃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出口,笑道:“啊,但愿如此吧。”
她有话未尽,但最终还是离开了。楚年璟也踏上了回学校的路程。
“你真的……不回去了?”楚年璟犹豫道,“同学和朋友都很想你。”
何止是想,楚岚一消失,学校里那群楚家军跟要疯了似的,群龙无首,整天在论坛@楚年璟,问宰相宰相我的主公在哪里。
看起来都是学疯了,楚岚这史无前例的大跳级,让他们的学业又多了好几倍重任,苦不堪言,期待楚岚能早日回归,分担重业。
楚岚摇头。
“我剩下的学业都远程完成,每个期末还会回一趟学校,顺便去看一看你。”
高中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别说高中,大学里教的那点也不够看。
为了楚年璟以后能无忧无虑地做他的画家开他的画展,楚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楚年璟在这一刻和他心意相通,看了看在他身后始终没有将目光放开的楼叔叔,道:“你和楼叔叔都要照顾好自己,我以后……也会帮上你们的忙。”
楚岚摸了摸他的头:“好。”
楚年璟回去了。
唯一不好交代的,是校友那边。
【楚岚回来了没有?】
楚年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楚岚真的全部学完了吧,那也太打击人了。
他只能问:
【楚家军……的首领,只要姓楚就可以吧。】
【?你的意思是?】
【可以世袭罔替吗?】
整顿职场!
楚年璟回到学校后, 便没心思考虑那么多了。
学业繁忙,他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 即使拼了命也要做到。
他的基础比别人从小学起的要差不少, 空闲时间就抽出精力,找当初看中他的美术教授帮忙补课。
还好他天赋高,连隔壁大学的美术教授都说他的画全是灵气, 没什么匠气;若是专业走这条路, 也能成为不错的画家。
但楚年璟并不满足于这条道路, 对他来说,绘画是长处, 也是兴趣与爱好;但他并不如那些专业搞美术的人, 一生只求技艺精进。生活和艺术也可以是一体。
更何况,如果真的像他们所想, 去做个无忧无虑的画家,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 全理所应当让他人去背吗?
就当他沉浸于自己世界之时,外界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安歌白被强制要求和豪门订婚, 然而他执意不从,竟然在宴会上公然出逃, 如今下落不明。
一中大多数子弟都是高官权贵之家,这么一闹,几乎所有上流社会都看了这趟笑话。
安歌白也没有出现在学校;倒是楚年璟有几次听钟乔乔他们八卦起来, 说安歌白是被步家那个私生子藏起来了。
有人说因为这件事, 安家和步家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步燃对此不屑一顾。
“安歌白和步鸦也就这点出息了。”
和楚岚等人待久后, 是条狗都能超脱出尘。步燃认为楚岚的心态非常值得学习,现在就算房子着火, 他都能在一边跟着嗑瓜子。
“老头子有的忙了。”步燃吃着盘里的瓜子,淡淡评价,“无所谓,他自己当年图那三秒的一爽,今天就要付出代价。”
但经过这么一遭之后,步鸦在步家的地位绝对大不如前了。
楚厌冬新得了议员位置,前途正是无量,没人愿意站在步家那边。步家老爷子又执意保住步鸦,最后场面自然闹得不太好看。
安歌白的婚事被搅黄了,被关了紧闭;步鸦的事务所也关了门。
关门之前,步鸦拜托楚岚的帮助,希望他看在自己曾经是他老板的份上,能帮助他再开一个事务所。
“不出五年,我一定能让他们后悔放弃我。”
步鸦咬着牙道,眼中翻涌着戾气。
楚岚静静听着,他觉得步鸦其实挺会审时度势的,就是和楚年璟一个毛病,恋爱脑。
“你知道后果,为什么要把安歌白藏起来?”
“哪有为什么。”步鸦理直气壮,“我喜欢歌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订婚?”
听上去倒是有道理,楚岚道:“所以,我跟着你干,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还是会放弃事业,选择安歌白。那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步鸦愣了。
楚岚冷漠道:“羽翼未丰之时选择自断一臂,是傻事,英雄断腕成为佳话,因为那是英雄。我不和你这种人为伍。”
念在当初步鸦让他见了柳巳的一面上,楚岚言语里留了余地。如果步鸦足够聪明,他会懂怎么做的。
但步鸦道:“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喜欢的Omega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别人抢走,你作为一个alpha,居然能忍吗?”
楚岚:“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找到订婚对象,和他比一场。”
“输了就拱手相让吗?”步鸦怒目。
“不。”楚岚目移,“输了就多吃两碗饭,再接再厉。”
“……”
步鸦:“我和你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双方都说服不好对方,气呼呼地挂了视频通话。
深西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发出一声笑。
楚岚有些不快,“你笑什么?”
深西:“笑你啊。居然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置气。”
“我和他置气?”楚岚冷笑,“谁家里十几岁的孩子都会抢亲了。”
深西盯着他:“我早发现了,你对这种爱情观似乎……有一种偏见?为什么?”
楚岚总不可能和他说因为楚年璟可能就是这样的恋爱脑吧。
“不理解,不认同,不尊重。”楚岚一屁股坐回摇椅上,冷漠脸拿起书。
“可我就是这样的。”深西无辜地看着他,“我就喜欢对你恋爱脑。楚岚,你看看我。”
楚岚瞥他一眼:“……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恋爱脑的?”
“步鸦的事,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哦不,在传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豪门公子的头就已经在我的冰柜里了。”
楚岚重新看书:“步鸦走了一步臭棋,他让别人失望了。步燃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摆脱了恋爱脑,他杀人的刀磨得比你都快。”
深西笑眯眯地看他:“是吗。拭目以待。”
这件事本来已经盖棺定论了,可谁知,某一天突然就被顶上了热搜。
#歌昀小儿子与豪门退婚#
#权贵之子为爱当众逃婚#
热搜瞬间爆了词条,硬来无数吃瓜网友。众人速度很快地扒出了歌昀隐婚对象,以及安歌白的家世,长相,学历。
接着,步家的丑闻也被接连扒了出来。步家老爷子多年豢养私生子,私生子逼宫正室,步家生活用度奢靡等等等等……接连的大瓜占了十几个头条,让人应接不暇。
安歌白因为长相清纯可爱,被众人怜爱。但歌昀和楚厌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歌昀先是被爆出年轻时夜总会嗨歌的事迹,然后是私生活混乱、真假掺半的截图;以及当年喝醉酒砸车、演唱会收官之站假唱等等等等。
其中的爆料大多是假料,但放在一起,即使是澄清,也无法迅速扭转回局势。
这回谁不知道,步家和安家似乎和谈不成,彻底闹掰了。
但暂且没有涉及到底线问题,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热搜爆了一下午,似乎有所收敛。
但这时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
#楚岚独子楚年璟初中暴力#
这是楚厌冬开始利用楚年璟压热度了。
果不其然,相比起那些根本无法触碰的高官秘辛,公众对于楚年璟的身份与日常更加感兴趣。
像楚岚这种极其出名的传奇科学家,他的儿子自带全民瞩目的热搜光环;而楚年璟初中“校园暴力”的事,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楚年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才刚刚下课。打开手机,消息已经塞满了,一眼看去,全是999+的小红点。
“楚哥!!!”
钟乔乔老远就看见楚年璟,急忙将他拉进寝室,“你看到热搜词条没!”
楚年璟这时候才去查发生了什么。
热搜上先是放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他和几个少年扭打在一起。因为自己身高腿长,暂时占据了上风;其他几人被打得不住求饶,楚年璟离开之时,还踹了他们一脚,少年的眉目之间充斥着戾气。
评论区都是一连串的省略号与问号。
【不是吧,楚岚的儿子干出这种事?他有脸吗?】
【难以想象,这是生了个什么家暴A出来啊……】
【国家的津贴是不是都给这种天生暴力分子了?】
【枪毙,没开玩笑。】
楚年璟冷静地看着这些评论,到这种时候,他的表情反而格外沉静,琥珀色的瞳仁透着手机反射的光,清透得没有什么感情。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楚年璟一看,是楚岚打来的视频通话。
“喂。”
对面出现了楚岚和深西的脸。
他们的表情也很平静,钟乔乔原本收紧的心跟着慢慢放松下来,心想他们这些人心态也太好了,这是水豚一家吗?
楚岚:“楚年璟,网上的东西你看了吗?”
楚年璟“嗯”了声:“我看了。”
他又补充:“是真的,但当时,是他们先动手的。”
钟乔乔气愤道:“就是!楚哥从来不随便打人!他们就是故意的,不把监控放全。”
钟乔乔无条件相信楚年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年璟偏头看了看她,道:“谢谢。”
钟乔乔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深西笑道:“别担心,过一会儿,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澄清的。”
钟乔乔睁大眼睛:“谁啊?”
深西的镜片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声音轻柔,细听能听出其中含着兴味的冷意。
“当然是谁放的,谁澄清。”
钟乔乔和楚年璟阅历较少,但很快便想通了。
等热搜完全发酵后,一则为楚年璟澄清的视频被顶上了热搜。
视频中,清清楚楚能看到,一群少年路过楚年璟时,突然停下来,为首的那一个对楚年璟破口大骂,其余几个帮腔,领头的率先推了楚年璟肩膀一把。
楚年璟只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盯了他们一会儿,转身就要离开。
那群少年却将他拦住,嘴里不知道又嚣张地说了什么话,几个少年一同大笑起来。楚年璟低着头,过长的头发遮盖住额头,拳头肉眼可见地握紧。领头的小混混见状,则一拳打在了楚年璟的鼻梁上。
楚年璟忍无可忍,终于举起手还击,这才出现了之前放出的那一幕。
完整视频流出后,吃瓜网友皆是被反转惊到,十分震惊。
此时,一些早就看不惯热搜的一中楚家军倾巢而出。这些高智商少年最知道怎么控制舆论,他们先是黑了当年红叶高中的论坛,不止把一些官二代富二代暗中嘲讽楚年璟的帖子翻了出来,整理了一份被楚年璟教训过的官二代富二代名单;还将楚年璟当年在学校的消费放了一部分,总金额居然还不超过这些富二代的十分之一。
这些楚家军向来追崇真理,信奉强者;楚岚作为他们的精神领袖,他的好兄弟楚年璟怎么能被外人欺负了去!
由此,楚年璟身上“好逸恶劳”“靠关系”“乱花国家津贴”的标题算是被撕了下来。
热搜打了整整一周,此时安家和步家的词条已经被彻底扯下,消失无踪了。
不少知情人都知道,楚年璟是被拉出来,当做挡枪的了。
之前的校园暴力视频是楚厌冬找人放的,而澄清视频,自然也是他找人放出的;目的便是利用楚年璟的身份,以及网络反转,挑起话题,让公众视线被转移;同时楚年璟作为楚厌冬上位的一个棋子,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放弃,因此在闹够之后,便火速为其恢复名声。
楚年璟的路人感上来了,楚厌冬的政治生涯也会更加顺利。
为了这件事,他还特意请了楚年璟与他的朋友,一起来家里吃饭。
楚年璟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接受。
他和钟乔乔来到安家大宅的时候,心情已经没有那样单纯了,带着些复杂,释然也有之。
既然楚厌冬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必客气了。
钟乔乔已经尽力克制,但还是耐不住,脸上神情僵硬。她对楚年璟小声道:“我等会如果不理他们,会不会很像吃白食的?”
楚年璟回她:“想开点,我们就是来吃白食的。”
再次见到安歌白,他清瘦了一些,怏怏地戳着白米饭,失了肉后,却不再如往常那般天真单纯了。
歌昀坐在一旁,眉头蹙得很紧,没什么笑。楚厌冬倒没怎么变,微笑地招呼着他们。
楚年璟懒得应付他,他现在宁愿看楼叔叔的笑脸,起码楼叔叔不会害他。
楚厌冬整个晚上都在暗示楚年璟,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希望楚年璟能够宽容些,他们到底还是楚家的血脉,如今相依为命,是一家人……
他一直说,楚年璟也不应。钟乔乔状似无意提到:“可是,现在的楚家不止您和楚哥两人呀,还有楚岚呢。”
楚厌冬的话停住了。
连安歌白和歌昀都望了过来。
“我把楚家的玉牌给了楚岚。”楚年璟平静无波道,“他现在也是楚家的人,我和他相依为命,永远也不会背弃他。”
那顿饭最后怎么结束的,钟乔乔已经不知道了。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楚厌冬铁青的面容。
还挺爽的。
钟乔乔回味了好久,最后伸出拳头:“楚哥,你真是越来越帅了!”
楚年璟和她一碰拳,露出浅淡的微笑:“你也是。”
**
安、步两家在帝都撕破脸,安家反而凭着楚年璟这一棋更上一层楼,步家处于劣势,不免焦头烂额。
步燃突然提出想要和楚岚视频通话。
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这次视频通话完之后,步燃就向学校告假,说家中有事,暂请离校。
他走之后,偌大的寝室就剩下钟乔乔和楚年璟两人。
“唉,都走了。”钟乔乔摆弄着桌上的钟摆装饰,无聊地趴着,“他们都有事,楚哥你不会也要走吧?”
她只是随口一问,楚年璟却淡淡“嗯”了一声。
钟乔乔瞬间如站起来的北极兔般坐直身体:“楚哥,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我经不起的!”
“想什么。”楚年璟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去找阿来。”
“为什么要找阿来?”钟乔乔随手摸了摸自己被敲的额头,担忧,“他又出事了?”
楚年璟摇头:“不,是我找他有事。你还记得寻封吗?”
“记得。”
一说起这个人,钟乔乔就皱起眉,眼中闪过冷意。
“他曾经侮辱楚哥你,还差点让阿来终身无法上场。后来被处分了,也是仗着和安家寻家的关系,很快就跟没事人似的。”
钟乔乔极其厌恶这种耍阴招的人,楚厌冬算一个,而寻封则是又坏又贱。
“是。姓寻的和姓安的走得很近,一直是安家的支持者。”楚年璟这些天也勉强研究了一下,至少谁谁谁和谁谁谁走得近,他分得清了。
现在东宁最上面的那家姓祁,安家有再往上的野心,下一步就是拉拢祁家了。
祁家前些年有个omega下嫁了寻家,这也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倚仗。
步家现在被压得死死的,要是这一步再走错,至少五十年内,都不会再被调回帝都了。
流放的风险,没有人能承受。
楚岚让楚年璟和阿来见了一面。
深西特意赶回东宁,为阿来进行一次复查。
“恢复得非常好。”深西笑道,“而且,你长高了。”
阿来点头,有些脸红。
楚岚靠在墙边,冷不丁道:“少闲谈,先聊正事。”
深西耸了耸肩膀。
楚年璟适时问道:“阿来,上次寻封使阴招,你……恨不恨他?”
这话其实多余了,阿来并不是圣人,泥人尚有几分血性,何况寻封还差点毁掉他所有的前途。
阿来点了点头,现在这个氛围,即使是他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坚定地扫了他们一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楚岚:“和寻封再打一场。”
阿来点点头。又问道:“怎么打?踢断,他的腿?”
楚岚和深西对视一眼。深西忽的笑出了声。
“小阿来,你怎么这么可爱。”他摇摇头,一双桃花眸弯了弯,“当然不是要你做这种血腥的事。我们只要你打败他,堂堂正正地打败他。并且,不止一次。”
“好。可是,为什么?”
深西想再说下去,被楚岚一把推开。楚岚不爽地瞪他一眼,自己把话说完了:“你听说过某本小说里,七擒七纵的故事吗?”
**
阿来约了寻封再战。
寻封以为阿来旧伤未愈,带着得意的笑容前来赴战。
两队站上篮球场,旧仇涌上,双方的目光中各自带着互不相让的敌意。
寻封扬着下巴,“阿来,你说你,一个贫民窟出身的穷小子,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看你,上了一中有什么用呢?就算我打断了你的腿,你还不是只能乖乖地把苦往肚子里咽。”
阿来冷冷道:“废话少说。”
寻封宛如踢到一脚棉花,目光沉了下来。
比赛开始。
寻封这才发现,阿来的腿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旧伤的影响。在爆发力上,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
技巧、爆发力、速度、敏捷。
在又一球被阿来毫不犹豫地抢下时,寻封弯膝抹着汗水,目光阴冷而怀疑。
不对,就算安东尼教练拿出最高的医疗规格治疗阿来,他腿上的伤也不会好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人真是铁做的??
最终,这一场快战,一中以12:5的压倒性胜利战胜十六中。
寻封擦着汗,目光阴沉得滴水。
阿来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后天,是alpha,就再来一场。”阿来言简意赅,“我等你。”
寻封直觉被挑衅,冷笑:“你给我等着。”
后天,第二场。寻封输。
再三天,第三场。寻封输。
过三天,第四场。寻封输。
第五场。寻封输。
第六场。输。
第七场——
这一场,十六中的篮球队打得几乎崩溃。一中队不知道吃了什么,越战越勇,尤其队长阿来,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犹如沉默的雕塑,不会倒下,也不会受伤,不会后退,也不会被打败。
阿来最不怕面对的,就是寻封这样欺软怕硬的敌人。他小时在贫民窟,为了讨一口饭吃,能够顶着炙热的太阳,不眠不休地站在街边吆喝生意。
人家会说好话哄客人,他不会,发传单往往一天下去都发不了几张。那时候他如果崩溃了,或者怯步了,便永远不会有前进的机会。
第七场下来,十六中一场都没赢。
满盘皆输。
裁判宣布判决时,寻封死死地盯着阿来,终于失声吼叫:“这不可能!你绝对吃了兴奋剂!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打不过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待在这个弱鸡的高中,现在一中的队长就是我!!就是我!”
这话吼下来已经没有理智了,十六中的队员们听见这话,脸色一个个都很难看。
有队员实在忍不住,对寻封嘲讽道:“我们跟着你,为了你的一腔热血打了整整七场,输了七场,你现在他妈和我说你看不起我们?我呸!寻封你他妈是人吗?你要是看不起我们,咱们现在全都滚蛋!”
寻封红着眼睛大吼:“滚就滚!滚了就他妈不要再回来!”
那队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用力脱下湿淋淋的十六中队服,踩在地上,骂了句脏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其他队员也慢慢动了,一个个直接脱下衣服转身离开,没一个人回头看寻封。
最后,场上只剩下独自穿着十六中队服的寻封。
他的脸色已经临近暴怒的边缘。
阿来站在篮球架旁边,拍着球,围观了一切。一中的人唏嘘道:“这人可真搞笑,人家为了他拼命,他把人家全都赶跑。”
“是啊,我看里面还有几个好苗子,现在全都不要他了,看他怎么办。”
“活该。”
篮球队里的兄弟都擅长讲义气,上次阿来被他踢断腿,大家心里不满极了,偏偏不能说什么。
现在寻封这番落魄,七战七败,还把队员气跑了,此时不嘲笑更待何时?
楚年璟和楚岚站在高台上,充当观众。楚年璟问道:“你确定这样做有用?七擒七纵,能让寻封心服口服吗?”
楚岚撑着下巴,懒洋洋道:“他这种贱人,你还妄想让他心服口服?”
楚年璟:“……那你搞这一出干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寻封忽然就动了。
他走向阿来,表情似乎平静了下来。
他对阿来伸出了手。
“你很厉害。”寻封说。
阿来盯着他的手,没接。
寻封也不在意,他原本也并不想和阿来这种浑身透着酸穷味儿的人交好。他凑近对方的耳朵,“我想问你,当初安东尼选择了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阿来:“没有。我珍惜机会,不像你,只会推走别人的,善良。”
被这么一说,寻封像是应激的刺猬似的,眼睛爆红,吼道:“你他妈给我去死——”
他从外套里掏出一把□□,举手狠狠地往阿来的脖子上一扎。
阿来的脖子被他扎中,当场鲜血疯狂地飙了出来。
他瞪大眼睛,瞳仁渐渐失去焦距,最后慢慢地向后仰倒在地,身体抽搐了两下,躺在血泊里,不动了。
寻封哈哈大笑着拔出刀,凶恶的眼中充满了红血丝,他冲着阿来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你们这些穷烂贱货,只配和狗抢食的老鼠,也配来招惹我,真他妈找死!”
其他的篮球队队员都被吓懵了,他们连连后退,这更加刺激了寻封,他失去理智,直接从最私密的暗袋里掏出一把木仓,对着他们疯狂扫射。
“都去死!!”
弹夹很快被打空,当寻封的眼神落在观众席上时,楚岚走了下来。
“精美绝伦的枪战。”楚岚对寻封道,“恭喜你,你现在是一名杀人犯了。”
寻封眼中短暂地恢复了神志,但在看见他身后一脸淡然,眼中带着讥讽的楚年璟时,又落入了癫狂,咬牙切齿“你们凭什么对我说出这种话!臭烂的虫子——!”
“嘴里不干不净的,早上刷牙没刷干净吗?”
温和的男声叹着气,篮球场背后黑漆漆的礼堂忽的亮起了灯,面容俊美精致的omega男人站在其中,“啪啪”地拍着手掌。
而当寻封看清楚黑幕中站着的一群人后,瞳孔骤然紧缩,神情变得慌乱起来,“你们——”
“小阿来没死。”深西最喜欢这种时刻了。
他欣赏着对方惊慌与绝望的表情,笑眯眯说,“这让你很惊讶?”
其他队员也是一脸讥讽,只有楚岚多看了深西一眼,蹙了蹙眉。
他对楚年璟都没喊得这么亲热。
他们站在礼堂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寻封,白色的灯光站在脸上,就像是一场集体的审判。
“不、不……”寻封抱着头,“这、这不可能!!”
他猛地一指,“你们,你们都是幻觉!幻觉!!”
不过,哪怕他再大声也没有用。
楚岚很快将篮球馆监控视频发给了警方,对面立案调查的同时,他也将这种可以模拟人物的幻梦机器人推广向了相关机关。
这种机器人有一种特点。人肉眼可以看到,但在监控摄像头眼中,却又无法监测到它的存在。
步家正愁没有机会将安家一军,此事一得到消息,他们不顾安家的反对,将寻封的事捅上了热搜,再次引爆了舆论。
#官二代篮球馆发疯对空气连开数枪伤亡为零#
#官二代私自携枪!#
#官二代精神失常 暴力倾向#
……
总之,寻封为这件事彻底发了疯,被送到看管所时都在说胡话。
七战七败本就让他精神承担了极大的压力,楚岚不过是点爆了他的炸药桶,寻封一时冲动便犯下大罪。
如果阿来当时真的站在那里,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医院了。
而这件事最大的看点便在于寻封携带枪支。这在上层阶级不是什么怪事,平常不会被捅出来,可这次已经被暴露在公众眼中。
而且,寻封口中念着的那些“老鼠”“蚂蚁”之类的词,都是对基层居民赤裸裸的歧视,当然不会轻易被原谅。
在这件事之后,安家花了大力气去压。但寻封在看管所发疯,打伤了狱警,甚至纵火,差点烧了看管所。
纵火,那可是大罪。
这下,有步家从中作梗,寻封的事再也压不住了。
楚岚这下一起报了当年寻封纵火烧他房子的仇,心里舒坦得很,吃着葡萄,都没吐葡萄皮。
深西经过他时,心神一动,“这么好吃吗,我也要尝尝。”
他才刚刚拿了一颗,剥开葡萄皮,刚准备吃下嘴里时,楚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瞥他一眼,随即端起葡萄,冷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深西:“……?”
他又哪里惹了楚岚。
他困惑地看着手里的葡萄。
难道是因为……他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夫夫日常
寻封已经成年了, 在公众底下纵火,情节恶劣,至少要被判三年以上。
寻家恨不得立刻和他摆脱关系, 就连祁家下嫁给寻家的那位Omega都回了娘家, 似乎冷淡了下来。
不过这些事并没有动摇安、步两姓的根基,只是在现在的敏感时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但这都不关楚年璟的事。
他被过度地暴露在公众眼皮子底下, 这本就让他不适。等到风头稍微平息下来, 便安安心心地做着自己的期末规划。
期末时, 楚岚果然回来了一趟。楚年璟回寝室时,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修长熟悉的身影,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一道自成的风景线。他眼睛一亮,加快了步伐。
“楚岚。”
楚岚转过身来,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面容还是那样冷淡, 在看见楚年璟时却多了些温度。
“瘦了。”
他打量楚年璟,楚年璟又长高了, 身高都快要超过他和深西了,五官也越长越开, 可能因为长得比较快,脸上挂不住肉,五官显得更深邃了, 某些角度和当年的深西一模一样。
楚岚现在已经勉强能够接受楚年璟长得更像深西的事实了。
“没瘦。”楚年璟接过楚岚手中提着的袋子, 说, “我胖了十几斤。”
楚岚用指纹把寝室门刷开,道, “你长得太快了。”
楚岚给楚年璟带的袋子里装的有些保暖的衣物,还有一些这个季节在东宁见不到的水果。
楚年璟刚想拿一个吃,楚岚就把水果薅走了。
“这一半是楼桓给我的。”楚岚把大部分水果划到自己这边来,从其中扒拉出零星几个,给楚年璟:“这个才是你的。”
楚年璟捧着个小果子,无语道:“你骗人,你肯定私吞了。”
楚岚:“我没有。楼桓给你带的都是蛋糕,在另外的盒子里。”
这段日子不见,楚岚和从前给人的感觉不同了。
楚年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楚岚脸上囤了一点肉,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原本冷艳锋利的五官在倦懒神情的包裹下,显出一种随性的美,少了攻击性,多了分……居家感?
楚年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楼桓养出来的。这两人可真不害臊,一成年就急着同居。
楚年璟埋汰着楚岚,嘴上也不留情:“你这次来干什么?什么时候走?我还要出去写生,可没什么时间陪你出去玩。”
楚岚十分大度:“不着急。楼桓明天就过来,你去写生吧,我和他出去玩。”
楚年璟:“……”
这俩到底是来学校交作业,还是来学校度蜜月的?
楚年璟顿时不满:“写生暂停,我也要去。”
楚岚:“你要求挺多。我们来东宁还有事做。”
“什么事?”
“去找一趟老朋友。”楚岚说,“如果这件事办成了,说不定你会见到你的母父。”
楚年璟霎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真的?”
“嗯。”
“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楚年璟盯着楚岚,声音放轻:“那就拜托你了。”
楚岚早就想让深西与楚年璟相认了。
但深西实际意义上,其实是个死人。他和柳巳一样,被当做恐怖分子开除了地球籍。
“你要不申请去火星定居三年,回来拿个火星居民证。”楚岚一想到要解决这件事,就觉得很头疼。
深西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里。这些天下来,他已经能通过空气,而非血液感知到楚岚的信息素了,天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窝在楚岚身边闻他的气味,跟只黏人的大型宠物似的,赶也赶不走,如果被凶了,事后还会报复楚岚。
楚岚的贴身衣服丢了不止一两次了。
他对此感到很费解,上网查到,部分患有信息素感知障碍的Omega或者alpha痊愈后,会产生一种“代偿式心理”,在某段时间会疯狂地迷恋伴侣的信息素,并且产生极其强烈的依赖。
深西一直没有放弃对楚岚信息素的热爱,他甚至在自己房间每一幅画里,都加入了一滴楚岚的血液,以至于楚岚偶尔进入他的房间时,总能闻到自己的气味。
……就好像信息素把这里圈成领地了似的。
但想到深西是因为照顾楚家人,才感染了“犹大”,楚岚就勉强允许了他过度的亲近。
人的记忆果然是有替代性的,以往深西的名字和脸出现在记忆里,只会激起楚岚的厌恶与反抗,现在深西天天换着花样地粘着他讨好他,楚岚居然慢慢产生了一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以至于深西试探性地亲他脸颊时,楚岚也只是睫毛抖了一下,就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深西第一次对他这样做,是在楚岚设计航空飞船模型的时候。
他在图纸上扯了一大堆辅助线,又觉得累赘,想要删掉。深西这时候走了过来,从他手下拿过鼠标,从机蝠与机尾间拉了条辅助线,想要解决的问题突然就迎刃而解了。
楚岚喝了杯他送来的冰美式,说:“谢谢。”
深西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他继续做图。楚岚在设计上没什么天分,他仅仅是从物理层面上做出机身结构的设计,至于美观?不存在的,在楚岚手上,就算是垃圾,只要能顺利飞天,就是块好垃圾。
深西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他艺术天分出众,物理学得也不差,两人手指来往转换间,已经把一部分的细节完善得差不多了。
“挺好的。”楚岚这么说着,心情不错,刚要问深西想做什么,深西忽的凑了上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
楚岚愣了愣,抿着嘴,道:“你干什么?”
深西站直身体,脸上盈满笑容:“看你认真的样子很可爱,刚刚就想这么做了。”
楚岚还不知道该说什么,深西就跟无事人一样,越过他,走掉了。
走掉了。
“……”楚岚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有些发烫。
深西就连嘴唇也是冰凉的。他身上损失的热量,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不对!
楚岚这才意识过来,他刚刚是被深西偷亲了!
登徒子。
楚岚有点想生气,但也只是大脑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实际上他其实并不怎么生气,还有心思想了想深西的嘴巴有点软。
……明明连孩子都有了,但楚岚的心智却还停留在年少时,什么亲密行为都想不起来了,也没有实际经验,在深西面前显得如此被动。
好烦。
第二天,楚岚就对深西说:“你不能偷亲我。”
深西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他眯了眯眼,问:“为什么?”
楚岚冷淡道:“如果你要亲,就光明正大地亲。并且,时长必须由我主导。否则,你就别想了。”
深西脸色迅速阴转晴天,并若有所思:“控制吗……我喜欢。”
他脸上隐隐透出兴奋的神色,楚岚有时候无法理解深西的脑回路,就像他现在,居然还问了句:“那上床呢?也是你来控制吗?”
“……噗。”
楚岚差点把喝进去的茶吐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这个,不行。”
深西瞬间失望了:“哦。”
得寸进尺他是有一手的。
楚岚看他低眉露出一副
受伤的神情,又有些犹豫。毕竟他知道,AO之间有些行为不仅是娱乐,也是责任。alpha和Omega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要放纵的。
但现在当然不可能,他还没毕业……起码要等毕业了再说。
不过。
楚岚:“你下面的抑制环我可以帮你取下来。”
据深西所说,那环是他让楚岚当年帮忙上的,只有楚岚本人的信息素才能解开。
楚岚估计,深西这么渴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环戴得太久了。要是取了下来,他应该会轻松很多。
谁知,这个建议一提出来,深西就露出一副警惕危险的神情。
“不行。”他眉目压低,精致面容上露出极强的攻击性,“我当年好不容易才说服你,你现在就想给我取了?不可能。姓楚的,我告诉你,它在一天,你就是我的alpha。只要不取下来,你就永远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不可能属于别人。永远不要妄想摆脱我。”
“……”
楚岚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个建议,就好像触发了深西的什么开关。他阴阴地威胁完楚岚,又转而恢复微笑表情,想起下午茶还没做好,就施施然去厨房做小蛋糕了。
楚岚独自琢磨了很久,突然,在某个瞬间,他领悟了。
如果想要对深西好,那就得对深西不好。
因为深西就喜欢自己对他不够好。
**
楚岚和深西来东宁,就是为了恢复深西的地球人身份。
想当年,楚岚在防空洞中解出了密林公式最后的对等式,由此让众人计算出了无数个关键敏感点;和平主义者柳巳利用敏感点,在多地建立气象站台,依靠搅动异常天气,来阻碍战争的进行,给军火商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但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楚岚在背后操纵。他讨厌战争,并不寄希望于结束战争,但至少,他希望战争不要波及到最无辜的平民。
可这触犯了合众国的规定,鉴于楚岚在社会各界声望巨大,如果处罚他,必定会引发众怒,在史书上也不好收场。于是他们挑中了柳巳,将柳巳以头目之名逮捕。在楚岚死后,深西也被他们“杀死”,一众科学家和同伙经过各国巨擘商议,被签署了联合声明书,都遭到了“开除人权”的处罚。
而支持楚岚的教廷,也遭到了大规模的挤压,生存空间骤缩。
而签署联合声明书的巨擘之一,就有现任东宁的实际掌权者,祁若歌。
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他虽然签署了声明书,但教廷得以幸存,是由他出面保下的。包括对于柳巳的救治,他也出了很大的一份力。
当年战争初发,楚岚毅然决然地辞退职务,与祁若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祁若歌对楚岚说:“你要清楚,所有国家都会选择进行战争,他们在抢夺面包,我们不抢,那就比他们少了一块。”
楚岚:“我不愿意帮你们抢面包。”
祁若歌对楚岚露出很复杂的表情,他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已经是局中人,还妄想全身而退?”
“我没有想过。”楚岚平静道,“但我有拒绝和接受的权利。你们轰炸了至少十三个中立国,他们死亡人数比今年的出生人口还多。”
祁若歌手指颤抖,指着楚岚,失望道:“那不一样!曾几何时,他们的炮兵也轰炸过我们的城池,你看不见吗!”
“我看得见,我都看见了!”楚岚也怒道,“但这不是你们重复悲剧的理由!”
“你简直……楚岚,我要说你只有一个学术脑袋,如果你要搞政治,那可真是——愚不可及!”
“我永远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
楚岚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后来,祁若歌再见到楚岚的名字,是在反人类罪的定罪书上。
他颤抖着,签下了字。
**
“有一件事,其实挺少人知道。”楚岚舔着冰淇淋,对风尘仆仆赶来的深西说道。
深西也买了个一样的冰淇淋,却一直盯着楚岚手里那个看,随口应道:“什么事?”
“我们等会要去见的那个。”楚岚思索了一下,“叫祁若歌的。”
“嗯?”深西看着楚岚的冰淇淋有一角要掉下来了,他牵着对方的手,伸出舌尖去舔。
楚岚愣了一秒,深西把流下来的冰淇淋吃掉,若无其事道:“嗯,祁若歌,然后呢?”
楚岚盯着深西半晌,犹豫很久,问:“你带纸了吗?”
两人寻找一番,无果。
楚岚继续盯深西,突然伸出拇指,抵住了深西的嘴角。
“有一点,白色。”楚岚轻轻用拇指抿掉,忽的感觉车里的温度似乎有些升高,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你刚刚说什么?”深西问楚岚。
“哦。”楚岚反应过来,平静道,“祁若歌,是我小舅来着。”
深西:“……?”
第一世
楚岚的母亲是一位出身高贵, 性格严肃的女omega。
他与父母关系并不亲厚,虽然和家族有些接触,但父母在他十五岁时就离婚了。对于母亲那边的家人, 他见的并不多, 只偶尔在某些特殊的宴会上,或者电视里远远见上两眼。
母亲并不让他接触政治,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事实证明也许那句提醒出自她不多的母爱, 因为她离婚后, 没几年就死于一场车祸。
祁若歌是楚岚母亲的亲弟弟, 按照辈分来说,楚年璟还要叫上一句舅爷爷。
楚岚说完具体情况后, 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没什么, 我和祁家没多大关系,只是提前告知你, 以防意外。”
楚岚觉得自己简直是善解人意,深西却久久地沉默了。
“楚岚。”他唤了一声, “你怎么不早说?祁若歌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楚岚奇怪道:“找我干什么?我不是死了吗?”
深西失笑。楚岚有时候天真得有些可爱。他老是嫌弃楚年璟呆,却不知道这一点大多数继承于他。
“楚岚, 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们的设备, 还有战略地转移,是谁暗中许可的。祁若歌当年并不打算害死你,你死了之后他找到我, 想让我复活你。时空回溯计划, 除了你, 只有我、楼兰德、祁若歌知晓。”
“……嗯?”
深西一看楚岚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又怀疑自己。
“祁若歌为什么要救我?我和他没有感情。”楚年璟道, “而且,既然这么多人都想救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抽空来照顾楚年璟?”
“楚年璟的情况……很复杂。”深西捂住额头,缓缓蹙眉,“我把很多回溯的记忆剥离了,但脑海里总有一个意识:不能和小璟靠得太近。至于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别想了。”楚岚说,“先看看我这位小舅怎么说。”
**
深西这些年和祁若歌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不止外部,真要说起来,东宁内部也牵扯了不少腌臜事,楚岚母亲的死就是其中一件。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很少有人能通过祁家查到楚岚身上。
楚岚和深西坐着专车前往未知的城市深处时,想起了小时候不多的和母亲相处的记忆。
母亲很严肃,总是不带表情,她爱花,总是忙着整理花园,楚岚坐在秋千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楚岚很晚才会说话,那时候大家都认为他有自闭症。其实他只是懒得说而已。那段时间是为数不多母亲和他亲近的时候,她抱着他认花,偶尔会因为他的好奇露出一笑。好像这很有趣似的。
楚岚表现出超高智商后,母亲便再没有露出笑容。
楚岚慢悠悠想着这些事,对于他来说,回忆就像蒙了一层灰的书,翻出来是很麻烦的事,所以他一般不去回忆。
想到这里,他心神一动,问一旁安静得反常的深西:“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深西被他轻轻推动,像是从思考中回神似的看他一眼,意识到他问出的问题,目光放空:“我小时候啊——都是些很无聊的事。”
他面上露出无趣的神色,似乎有些厌烦,“整天学什么密码,学杀人,学各种枪械的用法……非常无聊,没用。”
楚岚盯着他的绿眼睛:“你真杀过人?”
深西笑了,他抬起手,轻轻在脖子处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这是很简单的事。”他说,“一刀,一枪,就能让他们眼睛里的光消失……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听说有的是什么统领,什么老大,什么将军,有几百上千上万亿的财产。”
深西语调含着熟悉的笑意,却又能听出些蔑视:“死的时候都差不多,瞳孔缩小,嘴巴长大,一脸不可思议,好像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永远不会死似的。但很可惜,他们没有多特殊,死的时候就是一条狗。”
虽然说得轻松,但楚岚并不认为一个少年杀手在上万人里脱颖而出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楚岚说:“辱狗了。”
深西:“实在抱歉。”
“但我想听别的。”
“别的……?”
“你的家人呢?”
深西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楚岚,我是孤儿。”
“我不相信。”
“……”
“深西,你是相信,一个长相漂亮的omega被丢进斗兽场而非被卖去做宠物,还是相信我是秦始皇?”
“……楚岚。”深西骤然道,“不要再说了。”
楚岚的注意力却被转移了:“你宁愿暴露自己,也不愿意认为我是秦始皇?”
深西:“……这个谎我非撒不可吗?”
楚岚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在这张经过修饰易容的面容上寻找着什么。
这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过话。
车辆前后隔音,因此司机并不知道后排发生了什么。
就算知道,他也绝对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他是一个聋哑人。
车平稳地开进了某个戒备森严的园区。
几人下车通过检查后,便依次进入房间。
深西已经向祁若歌说明过情况,但和楚岚提到过的说法不同,他向祁若歌透露出的信息,回溯只有五次。
至于为什么要隐瞒,深西没解释,楚岚也没追问。
或许,记忆的剥离,导致答案连深西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祁若歌穿着一身古典的燕尾服,仅仅七十岁,头发却已花白大半。他背后摆着大幅的画像,是他自己的。
“你来了。”他平静地在软榻上坐着,名贵的紫楠木桌上摆着白玉围棋,上面是未解残局。
他唤楚岚二人入座。
门口守卫的士兵紧紧盯着楚岚和深西,但两人都没有紧张和客套的意思,直接就坐下了。
祁若歌看了楚岚一眼。
只有一眼,楚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透了。
“很好。”祁若歌低下眼帘,喝了一口茶,“你成功做到了。”
深西:“所以,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祁若歌不言,将紫瓷壶推将过去,“听说你的茶艺进步巨大,不如先来展示一手。”
深西垂下眼帘,完美掩盖住一瞬即逝的杀意。挽起袖口,开始熟练地进行操作。
趁此机会,楚岚将室内的摆设一扫无遗。
似乎没有什么陷阱。
“楚岚。”祁若歌斟茶,叫了他一声,“听闻你棋艺出众,不如和我手谈一局。”
楚岚的目光放在棋桌上。
“我不会。”他说。
“你谦虚了。”祁若歌道。
是的,楚岚会棋,且下得相当好。但在贫民窟长大的“楚岚”,可没有这个机会。
楚岚:“我从小到大并没有接触过围棋。”
“……”
祁若歌轻轻叹了一声。
“罢罢罢。”
他挥手,示意士兵们,“都下去吧,我和贵客有私事商议。”
闲杂人等退下后,祁若歌才道:“来吧。”
楚岚“嗯”了声。
他讨厌这里的氛围,宁愿回寝室被那几个小家伙吵得不得安生,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被冷冰冰的气味黏糊糊地包围着。
但深西的事还没有解决,只能先应付着了。
楚岚观察了一下棋局。他擅长执白子,目前棋盘中白子占地广阔,黑子相对较小;可有心人看得出来,局中白子已经呈现出后继无力的趋势。黑子窍道颇多,只要静候时机,轻轻摆尾,就能吞下棋局一角。
“礼让。”楚岚拿了白子。
深西为两人斟茶,祁若歌瞥了他一眼,深西面无表情要退下去,被楚岚拉住了胳膊。
“他就在这。”楚岚盯着祁若歌。
祁若歌:“alpha的事,omega不需要掺和。”
虽说社会风气是AO平等,但对于上层阶级来说,AO的歧视是更加普遍、且十分顽固的,并不会因为他们认知更多而改变。
楚岚:“这话谁教你的,我不爱听,下次不要再这么说了。”
祁若歌:“……”
一个长辈,居然被晚辈教训了。
关键是,他还不能对楚岚怎么样。
祁若歌顿时生出无力之感,和楚岚相处,比和几个大国将军谈判都气人。他要是计较,早就被气死了。大手一挥:“行行行,你坐你坐。”
深西唇角轻轻一勾,安静乖巧地坐在楚岚一旁,仿若只是一个懂事的小媳妇。
祁若歌下棋也是极有风骨的。他并不会对楚岚赶尽杀绝,毕竟黑子不需要这样做;大局观上,黑子已经占据了先手。
深西的眼睛能比过专业的AI扫描仪,通过心算,能计算出目前白子的胜率在23%,黑子则达75%。
楚岚没不着急,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在失掉一角后,他忽然在远处一角放了一颗极远的子。
祁若歌眯着眼观察片刻,谨慎地阻拦住楚岚的去路。这颗白子在围棋上叫做“远征子”,可以起到遥相呼应的作用。
的确可以这样下。现在白子的胜率悄悄上升到了26%。
但它的威胁并不很大,祁若歌很快就将路封死。楚岚进退不得,只得蜗居一角。
突然,他在靠近斜上方的位置,随意下了一子。
祁若歌微微一惊。
这子看上去毫无作用,实际上——
确实毫无作用。
祁若歌百思不得其解。高手中没人会这样下棋,这一手简直匪夷所思,就像是楚岚知道已经快输了,随意摆了一手。
然而深西的眼睛却微微一亮。
随着棋局往后发展,楚岚方才的一子慢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一子看似软弱无力,实则牢牢地抓住了这一盘的棋眼,无论祁若歌怎么下,这颗白子都死死地把住了黑子的命门,让他再无路可走。
远方未被完全吞吃的远征子忽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楚岚反手对吃,黑子生门被破,且无法再回到原先的位置。
局势逆转。但最终,白子因为难以为继,最终与黑子达成和棋。
“你方才第262手。”祁若歌点头,目光凝实,“实在过于精妙。”
楚岚喝了一口茶:“那是因为你想不到。”
祁若歌:“……”
祁若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好久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了。”祁若歌严肃道,“小岚,对舅舅不应该尊重一些?”
这时候开始摆起长辈的架子了。
楚岚嗤之以鼻,祁若歌却说:“不想让我给你家这位恢复身份了?”
楚岚:“……什么我家这位。再说,这是你之前答应给他的条件。”
“我是给出这个条件不错。我能给深西恢复人权,却没办法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死人要人权拿来做什么?”
不能恢复深西的身份,要这人权有什么用?
祁若歌摇摇头:“年轻人,不要心急。你不如先问一问,他愿不愿意恢复应有的身份。”
楚岚转头看深西,对上对方的眼睛,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楚岚,我不想要深西的身份。”深西对他说,“你之前给我取了名字,我是楼深西,不是什么深西。”
楚岚没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深西:“我……我其实也有件事没告诉你。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是隔壁亚特兰蒂斯王室的亲王。不过,我是他和奴隶生下的孩子,他的正室并不喜欢我。”
“……”
沉默。
在这一瞬间,楚岚想到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深西,而是楚年璟。
可怜的楚年璟,他不知道他的舅爷爷在本国当总统,也不知道他的外公在隔壁当亲王,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悄悄成为了家族中混得最差的人。
楚岚深吸一口气:“这话我不爱听,你收回。”
深西连忙去拉他的手,楚岚不让,两人围着棋局,也不顾祁若歌在场,开始躲猫猫。
生气状态下的楚岚触发了15%的速度增幅,深西实在抓不住楚岚。
“阿岚,话可以撤回,可是受精卵没有办法。”
楚岚:“……”
祁若歌料想到的场面出现了,他幽幽喝了一口茶,“都坐下。”
楚岚和深西相对坐着。
深西紧紧盯着楚岚,怕他跑掉似的。楚岚不看他,五官冷淡。
“年轻情侣,床头吵架床尾和。”祁若歌说,“先坐下来,把事情解决。”
这话遭到了楚岚的反驳。
“我不早恋。”
“……”祁若歌拍桌,“这不是重点!”
楚岚终于安分下来,怏怏地把玩着手上的茶杯。
祁若歌三言两语解释清情况。
深西并不想要在国际上恢复原有的身份,这样会招来不少的麻烦,甚至亚特兰蒂斯王朝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如果他出现,难保他们会对楚年璟不利。
深西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站在楚岚身边的机会。也就是说,他想要一份漂亮、干净、一尘不染的履历,出生平民,考上大学,进入研究所,成为博士与教授,再与楚岚相遇、相恋。
但若是如此,深西和楚岚便会永远失去对楚年璟的监护权,这并不利于现在的形势。
这样看,几乎怎么做,都是错。
“因此,我们暂且将储存深西部分回溯记忆的幻梦机器人带了过来。”
祁若歌:“也许在这些回忆中,你们会想到一些方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
深西和楚岚的视线同时落在了机器人身上。
他们没有谁先动,也没有谁先说话。
深西选择将部分记忆储存起来,不仅是与祁若歌做交易,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无法接受那些记忆。
不是谁都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一次次死去的。
深西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回忆一遍。
楚岚轻声道:“我来吧。”
在他进入梦境之前,祁若歌叫住了他。
“楚岚,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找到方法。”祁若歌花白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他一字一顿道。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东宁,活下去。”
**
楚岚睁开眼睛。这次和从前不同,他并不是旁观视角,而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宽厚,修长,有力,遍布老茧。
——这像是自己的手,却又不是特别像。
他正身处一间简陋的木屋中,楚岚找到一面木镜,擦干灰尘后,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神情,只是哪里变了。眼角眉梢流露出果断而森冷的气场,更接近于丛林中狩猎的野兽。
凭借感觉,楚岚觉得,这时的自己已经二十五岁左右了。
——楚年璟应该出生了。
他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婴儿生活的痕迹,一穷二白得可怕,心一下揪了起来。
刚想要出门,木门便吱呀响了一下。
走进来的是深西。
他用着自己原本的那一张脸,近距离看张开后的他,五官精致俊美,却不是什么好面容,嘴唇过于轻薄,因为过于精致,生出一种异样的邪气。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像是锋利的弯刀,见血封喉。只是在看到楚岚后,攻击性才荡然无存。
“阿岚,你醒了。”深西凑过来,他现在比楚岚其实要矮一些,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他抱住楚岚,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我已经让他们都去研究所了。等过一阵子,咱们就四处旅游,再也不回来了。”
楚岚愣了一会儿,回抱住这个深西,道:“楚年璟呢?”
“嗯?”深西在他怀里抬起头,疑惑:“什么楚年璟?”
“我现在多少岁?”
深西眯了眯眼:“二十六了。你想说什么?”
他警惕了起来。楚岚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深西看起来是第一世的模样,可是他们的孩子呢?
楚年璟现在甚至都没有出生吗?!
婴儿楚年璟
楚年璟的消失让楚岚忖度起现在的形势来。
深西退出他的怀抱, 大概是在梦中,他也没办法偏离大概的走向,楚岚被他带出了屋子。
一抬头, 楚岚便能清楚看见外面的景象。
这是一片弹痕遍布的灾区, 驻扎着不少临时的帐篷与木屋。但此时十有九空,四处都是背着行李行色匆匆逃难的人,身上大多都带了伤, 衣服也不规整。
楚岚看了看自己和深西身上的衣服, 不脏, 还很整洁。
“这些人干什么去?”
“当然是前往下一个庇护区。”
深西理所当然道,“这里的难民区正在被轰炸, 医生都跑光了, 不走才怪。”
楚岚:“那我们为什么不走?”
深西:“他们是难民,我们又不是。”
“……”
好有道理, 无法反驳。
“反正现在柳巳他们也被抓了,这场战争避免不了。”深西忽的抓起楚岚的手, 弯起眸子,面带愉悦地看着他, “你也不用为此奔走了,我已经找好了一个隐居的国度, 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大学教书。”
深西的眼睛很明媚,在一片废墟中甚至光亮到无法直视。他似乎有些天真,但楚岚知道那不是。那只是一种特有的专一与冷血, 深西只在乎楚岚在乎的。
在他看来, 楚岚的希望破灭了, 事情就会顺遂他的发展走下去。
可他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楚岚:“但是我会死。”
深西面色转为诧异:“有我在,你不会死。”
“不光我会死, ”楚岚盯着他的眼睛强调,“你也会死。”
“你今天很奇怪。”深西压低眉头,横生几分戾气,“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梦中的深西仿佛一个被设定了思考范围的npc,就算楚岚再怎样明示,都无法改变任何走向。
接下来,楚岚和深西在转移过程中遭遇了一次大逃杀。深西被线人所救,而楚岚经过几天几夜的周旋后,掉下悬崖。
亲眼目睹自己的尸体慢慢失去温度与生气,楚岚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的意识飘了起来,在前往下一个梦境前,他看见这个即将消失的幻梦中出现了深西的身影。他一脸鲜血与伤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楚岚的尸体身上,不敢置信地去摸他的颈动脉。
——看不见画面了,但传来了深西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楚岚的心口一痛,像是亲身所感似的,传来了密密麻麻针刺般的痛楚。
不等疼痛缓和,他再次睁开了眼。
这次也是在房间内。但比上一次,明显干净整洁得多,机器人在尽心尽力地打扫房间。
楚岚站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修长高大,一副经过精心保养过的模样,面容也同二十出头般白皙无垢,姝色如初。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对漂亮纤细的银镯子,他猜想这应该是什么特殊的通讯工具。
楚岚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楚年璟的痕迹。倒是很明显有omega生活的踪迹,只是屋子有一点奇怪,窗帘全部都是拉上的。
“我回来了。”
门口轻响,戴着金丝眼镜的深西在玄关处换下外套,看见楚岚后,露出温和的一笑。
他看上去和楚岚认识的楼桓有些相像,但身上却没有楼桓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没有表情时,仍然是那副带着戾气、不好相与的薄情面相。
也许是因为眼神杀意过重,他戴上了眼镜,遮掩了部分的神态,让他看上去平和不少。
“你去干什么了?”楚岚问他。
这应该是第二世的深西,已经经过了一次回溯的深西。
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不知做出了什么样的改动。
“去教孩子们了,今天学的是色彩。”
深西换了鞋,见到楚岚,眼中露出光彩,径直走向楚岚,拥抱住他。
深重的草木气息压过来,宛如置身一片密不见天的幽林,高大的树木伸出层层枝桠,将所有的视线、空间、感官全部填满。
好强的压迫感。
哪怕这是属于omega的信息素,都能让alpha感受到极强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楚岚只是轻轻蹙了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仅仅一个怀抱,他就能感受到,深西对于上一世失去爱人的恐惧。
他任由对方在他身上汲取着气息,让自己身上沾满了草木的气味,道:“楚年璟呢?”
深西的身躯顿了顿,他的嘴唇轻轻在楚岚敏感的耳后碰了碰,那微微冰凉的触感让楚岚有些不适应,却并没有躲开的意思。
“楚年璟是谁呢?”他埋在楚岚肩颈处,声音轻柔地问。目光在楚岚看不见的地方,幽深得可怕。
“……”
看来第二世,楚年璟也是不存在的。
楚岚先把疑惑埋在心中不表,又问:“我今年多少岁了?”
“下个月是你的五十岁生日。”深西亲昵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夺少?”
“五十岁。”深西促狭道,“你每次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这次竟然连岁数都忘了?”
楚岚:“……我不仅忘了这个,我还忘了密林公式的手稿被我放在哪儿了。”
他本意是要诈深西,谁知对方居然沉默了。
“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深西说,“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耶和华那边派来的卧底将它偷走了,东宁虽然被灭国,但至少我们还活着,有如今优渥的生活,不是吗?”
啥玩意儿?耶和华拿到了密林公式,东宁被耶和华灭了?
通过深西的描述,楚岚逐渐理清了这一世的过去。
在楚岚与东宁彻底决裂、流亡之前,密林公式已经被耶和华掌握在了手中。
有了密林公式的倚仗,哪怕有楚岚苦苦支撑,可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与泱泱大国对抗?短短十几年,耶和华就将东宁逼到了绝境,总统自杀而亡。
而楚岚作为当代最负盛名的科学家受到了最高待遇的礼遇,却并没有接受耶和华的邀约,而是与爱人深西隐居世外。
……听完这个故事后,楚岚总觉得哪里十分的怪异。
话说,密林公式就是深西出卖给耶和华的吧?
楚岚被气笑了,但这是在梦里,他也不好发作。
深西见他没说话,突然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该晒一点阳光。”
楚岚这具身体似乎对阳光极其敏感,他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界的光线。
这一看,让他更加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这根本不是一间房子。
而是一座黄金打造的“牢笼”。
窗户也并不是窗户,而是由特殊透明材料做成的透光板,没有可供拉伸的装置。
外面是如同鸟笼般的构造,阻隔栏都透着黄金的质感。楚岚远远望去,发现他们居然生活在极为高大的树木上。
而这间小房子,就是架在树木上的一个鸟笼。对面还有一间正常的小别墅,也是挂在树上。
他目睹着房子主人走出来,和妻子告别,然后乘坐一架浮空汽车,飞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班去了。
眼前的一切让人惊诧,楚岚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将目光重新放回在深西身上。
深西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将眼镜拿在手里,用一块绒布不停地擦拭着,即使镜片一尘不染。
他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所以也不想放你出去。”
楚岚的脑海中闪过很细碎的片段,那样模糊而朦胧;遥远得像是很久很久之前,还没出生前就已存在的记忆。
接下来,这具身体居然自己开口了。
“深西,你这些年千方百计囚禁我,自己不累吗?”
楚岚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语气里并没有透出过多的情感,但很难相信,这样悦耳动听的少年的声音,居然透着僵硬的暮气。
像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被强行挽留在人间。
“阿岚。”深西唤他,没有被遮挡的眼眸中,充满了火焰般的疯狂,他上前一步,“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我们这样不好吗?每一天早上,你的记忆被重置后,那时你是最爱我的。可一旦下午恢复记忆,你就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我。”
深西想靠近他,楚岚本能地后退一步,他的眼神淬了冰,并非仇恨,只是凝结的失望。
深西一瞬间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似的垂下头,骤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阿岚,只有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失控地笑着,眼角噙着泪,却又恶狠狠地掐住楚岚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床被铺得很软,楚岚被深西近乎恶意地啃咬着嘴唇,就像是野兽最凶猛地□□。他的粗暴让自己也吃尽了苦头,楚岚实在忍不住要动,但这时他才意识到——手腕上的镯子是干什么的。
他只能任由深西坐在自己的身上,眼尾悲愤的殷红逐渐演变为湿润的潮红。
明明是他半强迫的,但看这表情,委屈的还是他,什么便宜都被这人占了。
楚岚心里仍然非常生气,但也架不住深西这般自虐,他忍不住说道:“不许哭。”
深西停住动作,轻喘一口气,静静看着他。
楚岚冷冷道:“你凭什么哭?仗着被锁的人不是你是不是?”
深西睫毛抖了抖,倾身靠近楚岚。那股湿热的气息也靠近了,草木和泉水的气味结合得一塌糊涂,让人呼吸时,就连胸腔都被暧昧填满。
深西说:“如果你想,你可以锁着我。”
“并且,我永远、永远不会取下。”
楚岚眼神忽的清明片刻,他扫了眼深西的下三路。
——他确实做到了。
楚岚有些心累。他闭上眼,任由深西糟蹋他,也糟蹋他自己。
一顿本该高兴的春事做下来,两个人都像是被强jian了一样,难受得很。
但楚岚终究不是这一世的楚岚。
他只是经历了这一个片段,很快,便来到了这一世的结局。
楚岚仍然是被杀死的。
他手上的禁锢环,是让他无法自杀的工具。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利用别的人或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日日趁着深西出门,打开窗帘,凝视对面的房子。
对面住着看似幸福的一家人,生活富足,家庭和睦。
但楚岚早已看出,alpha已经有了外遇,omega跟踪alpha的行踪,两人背着孩子大吵一架。
他日日在窗前露出面容,哪怕什么也不做,那番难得的殊色与清冷的气质仍然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终于有一日,alpha敲窗,他是一位高知分子,敲窗的频率组成摩斯密码。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楚岚回答。
【救救我,谢谢。】
三天之后,对面的omega同样敲了他的窗子。
楚岚给予了同样的回答。
一个月之后,深西出差。
alpha使用了手段进入楚岚的家,被他的omega抓到了现行。
omega料定alpha的出轨对象是楚岚,两人失手,争执之下,楚岚成功死在误杀之下。
而禁锢环,成了他未能及时逃离的凶器,同时也将这对不轨的夫妻当场电杀。
深西感受到屋内情况,赶回来时,为时已晚。
他这一世以爱为笼,囚了楚岚三十多年,以为楚岚会慢慢转变心意。
但楚岚最终以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与他的纠缠。
即使生了闷气,但见到深西崩溃的模样,楚岚仍然不忍。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想,很快进入了第三世。
白雾散去。
楚岚还没睁开眼,耳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楚岚利落地睁开眼,就看见深西抱着婴儿形态的楚年璟,正给他灌奶。
楚岚松了一口气。看来楚年璟是在这一世出生的。
“阿岚,你哄哄他。”深西见楚岚待着不动,小心翼翼地将哭闹不休的婴儿递给楚岚。
“怎么哄?”楚岚僵硬地接过婴儿,有些手足无措。
说来神奇,刚刚在深西怀里哭闹的婴儿一被楚岚抱,就安分了下来。楚年璟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楚岚。
楚岚感觉自己手上抱了一团有重量的棉花,软得要命。
“乖,乖。”深西拍着婴儿的背,然后把奶瓶递给楚岚,“只有你喂他,他才喝。”
楚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世的深西与之前也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神色没有第二世那样阴郁,却也没有第一世那样纯粹,眉宇间沉淀了更深的东西,但看向楚岚的眼神中,仍然是一片炙热到疯狂的爱意。
楚岚慢半拍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奇怪道:“可是,这么小的婴儿,不是喝母乳吗?”
深西顿了顿。
一时没有吭声。
楚岚把奶嘴对着楚年璟的嘴,楚年璟一看见奶瓶就有重新发作的趋势,一歪小嘴,死死抿着,就是不喝。
楚岚抵着他的嘴,楚年璟拿藕似的手臂去拍打奶瓶,一副非常不乐意的模样。
楚岚再次抬头,看着深西:“他不喝。”
目光落在深西的胸前。
那一瞬间,他忽的明了了。
也许是,深西没有这个能力。
深西看见楚岚盯着他的胸口思索了半天,他刚犹豫要不要脱衣服,而后就见楚岚一言不发,低下头,准备强硬地给楚年璟灌奶。
深西:“……你为什么不让我喂了?”
楚岚:“大小随缘,这不是你的错。”
楚年璟被楚岚这么对待,哇哇大哭起来,哭的鼻尖都红了,倒把楚岚弄郁闷了。
深西眼角抽了抽,解开自己的衣服。楚岚霎时闻到一股奇特的奶香。
楚年璟被抱过去吃饭,那架势感觉他能库库炫三碗。楚岚刚开始觉得没什么,这时却回过了头,表情没有变化,耳尖微微红了。
楚年璟吃完了,躺在深西怀里呼呼大睡。楚岚转过头,看见楚年璟小猪似的睡相,道:“离高考还有几千天,他怎么睡得着?”
嘴上嫌弃,楚岚却没见过这么小的楚年璟。他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的小脸蛋,楚年璟吐出一个泡泡,转了转脑袋,不离他。
好软,像是一戳就坏了。
深西的怀抱还敞开着,楚岚看着看着差点把自己也送进了深西的怀里。
直到深西含着笑说了一句:“阿岚宝宝,凑得这么近,你也想吃吗?”
第九世的回忆
楚岚的大脑当即响起无数bgm。
天才的大脑也会□□烧啊。
他按捺不表, 道:“别开玩笑。”
深西:“又不是没吃过,装什么。”
楚岚:“……”
真不是我吃的。
两人将楚年璟放回摇篮,楚岚特意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 是一片祥和的景色。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正常构造的房子。
他回头去看“爱人”,深西没有发疯的时候看着倒顺眼, 他转过身时, 直直撞进了深西深邃的眼睛里。
楚岚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只要他一回头, 往往就能看到深西站在那里,好像很专注地看着自己。
深西眼中的深林蛰伏起来, 他弯着眸子, 主动上前挽着楚岚的手臂,“在想什么?”
“在想今是何年, 我芳龄几何。”
深西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今年是战后重建第三年,我们的儿子是在三个月前出生的。你芳龄二十八, 是临时帝大的物理学副教授。”
“……”楚岚着重咬着字眼问,“战后?”
“是啊。”
深西理所当然地笑道, “前些年,一份密报让所有国家都重视起了密林公式。他们借此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 造成全世界三分之二人口伤亡。东宁和耶和华都被分裂了。外面很乱,最好不要出门哦。”
密报。
楚岚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下意识捉起深西的手, 对方的手心冰凉, 已经完全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温度。
“密报是谁写的?”
深西任由他抓着, 但笑不语。
楚岚:“告诉我,是谁?”
深西的笑容不变, 碧眼中神色如同诡秘的蛇吐着信子,无声爬过一地的枯叶。
他开口说。
“你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掌中,深西的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变得如同冰块般冰冷。
楚岚松开他的手。
他知道这一世,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了。
上一世,楚岚亡国,强烈的愧疚让他尝试自我了断。这一世的深西更加熟稔,他清楚楚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所以——
楚岚看向襁褓中的楚年璟。
所以,他不敢再禁锢楚岚,而是选择用楚年璟来吊住他。
而毫无上一世记忆的楚岚,也不会知道,密报是谁写的。
甚至,这一世,密林公式——根本没有现世。
没有深西的算力与国家的财力支持,楚岚凭借自己计算,依然需要一定的时间。
梦境中,多说无益。楚岚保持了沉默。
等外面隐隐的轰炸声停止后,他跟着深西走出家门。看到满处建筑的废墟、看到有人在重建废墟,看到有人运送着棺材,店铺零零星星地开着张,路旁几乎都是乞丐。
这剩下的三分之一,要承担着由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人所决定主导的战争的后果。
楚岚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五个苹果折腾地球的故事。
外星人来到地球,泼下一盆水,让一株苹果树上结出的五个苹果都拥有了非凡的能力。
第一个苹果被癌症女孩吃了,她恢复了健康,并且身体变得极其强健,甚至还可以治疗其他癌症病人。
第二个苹果被一名死刑犯吃了,他成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杀不死的犯人,并让真正的犯人受到了惩罚。
第三个苹果被做成了三个罐头:喜欢唱歌的人拥有了超过世界上所有音乐家音乐细胞总和20倍的音乐细胞;高考学渣成为智力超人;乞讨的老人变成了预言家。
第四个被条狗吃了,它连苹果核都一起吃了,所以获得的能量最多。它变得异常聪明,能说能写,成了市长,把市民当成猴耍。
而第五颗苹果,从未现世;但自从人们知道了这几人成为超人的原因后,疯狂地寻找第五颗苹果,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一世的密林公式,就犹如那“第五颗苹果”。
第三世很快过去了。
这一世楚岚的死因很离奇,他并没有自杀的打算——是被车撞死的。
死时楚岚多看了一眼车牌号,这车牌他见过。
因为尾号三个数字很特殊,他一直记到现在,这是祁家的车。
深西站在街边,他抱着楚年璟,还在等待楚岚。他并不知道一街之隔,他费尽心思要拯救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楚年璟在吮吸自己的手指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大哭起来,深西熟练地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似是有些不安。
楚岚就这么盯着他们看。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离他们很远、很远。
远到……他怀疑他和深西、和楚年璟,从来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这时,深西猛地抬起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冲向颓丧的人群,在一片废墟中消失。
多余的想法没有深入思考,楚岚很快进入第四段幻梦。
第四世。深西离楚岚远远的。他从来没有靠近过楚岚,楚岚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一世的深西,已和祁若歌有了联系。
他和祁若歌默默地、守护着楚岚。
但楚岚仍死于三十五岁——这一次,“犹大”,这种世界上最恐怖、最难以治疗、堪称腺体杀手的病毒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楚岚什么时候感染的“犹大”,他死于那一场突然蔓延的病毒感染。深西耗费了无数时间精力,却无法治疗他的绝症。
这场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
以至于深西再一次没救回楚岚。
在空中漂浮的楚岚,眼睁睁看着深西对着他的尸体静默良久,取下自己的手套,用手术刀在自己的小指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是治疗过楚岚的手术刀。
深西小心擦拭着楚岚在手术中染上些鲜血的冰冷面容,轻轻说道:“古老的东方有一种说法,小指能由月老牵引红线……楚岚,我尝试过离开你,可只有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注定纠缠在一起。”
他用刀划破楚岚的小指腹,与自己的伤口重合在一起,随后十指缓缓相扣。
“按照传统说法,这是不是,血溶于水,水乳交融?”
他小声自语,将脸缱绻地贴在楚岚的手心里,心满意足地笑了。
旁观的楚岚轻轻收紧手指,小拇指似乎隔空感受到了那种血肉相融的疯狂触感。
他被深西这份厚重浓烈的爱震惊了。
这一世的深西,是想过殉情的。
但他没有死。
楚岚的污血感染了他,但他的体质与普通人类不同——那低温救了他,病毒只有在恒温动物的细胞中才会瞬间致死。
他活下来了,或许还获得了抗体。
第五世。
这一世,深西回溯至一年前,不仅研发出特效药,还用体内的抗体救了楚岚。
楚岚痊愈后,不久后突发排异反应,不治身亡。
第六世。
深西回溯至五年前,研发出解药。
“犹大”却变异了。
楚岚再次死亡。
……
幻梦机器人中,一共放置了九世的记忆。
每一次,深西都没能救回楚岚。
他的死仿佛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命运。
楚岚也眼睁睁看着深西从一开始的不甘、阴郁逐渐转变为愤怒、心碎,到最后灵魂几乎都要碎成几半,他想过殉情,可与楚岚相反的是,深西无论怎样都死不了。
第九世,楚岚走上和前几世不同的道路。他进入教廷,成为一名不问世事的牧师。在战争爆发时,牺牲了小部分人的利益,想保留精英力量;却被一无所知的民众投掷乱石而死。
他死前死死抱着一本《圣经》。
楚岚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深西从一哄而散的人群中,撑着黑色大伞走来的身影。
他的眼睛那么冷,那么深,仿佛所有的悲哀与愤怒都凝结在冰面之下,亘古不化。
不知怎么的,楚岚想起一个不恰当的比较。
一场海洋暴风席卷时,那将一切彻底粉碎的极端力量,足以与一万颗原子弹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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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醒来时,感觉像过了很久。
他在梦里,度过了上百年吗……?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揉着,熟悉的草木香包裹着楚岚:“有哪里不舒服吗?”
楚岚睁开眼,深西担忧的目光让他片刻后才回过神。
“没有。”楚岚摇摇头,将深西的手拂下。他对深西的感情很复杂,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梦中的九世,给楚岚异常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早已经经历过、但忘却的事情,正在一点一滴地回忆着。
楚岚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深西被他躲过,目光暗了暗,但也没说什么。
祁若歌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岚,你想到什么了吗?”
楚岚这时才意识到,祁若歌在他进入梦境前交代过一件事。
——【让东宁——活下来。】
按理说,一个国家的存亡,是无关个人意志的。
但也许是多次的悲剧,让众人意识到——楚岚的生死,与东宁这个国家息息相关。
可惜,深西只有一次回溯的机会了。
“我很好奇。”楚岚问祁若歌,“他回溯这么多次,你是怎么发现端倪的?”
祁若歌看了眼深西。
“他身份特殊,我们对他盯得紧,他每一次都会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我私下逼问,也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主动来找我,说想忘记这一切。”
祁若歌花白的头发,在这时似乎更白了,他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才知道,回溯的时间有自己的范围。以你十八岁那年为原坐标,深西第一次能回溯到十年前,再往后却只能回溯到八年、七年、四年、一年前了。”
力量递减,回溯的时长也越来越短。
楚岚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难道……是从我十八岁领奖的那一天开始算起?”
深西和祁若歌都点头。
这可就有意思了。
在楚岚目前的记忆中,十八岁昏睡过去,是一个节点。
一醒来,他就变成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并来到了十几年后,且没有丝毫的记忆。
“深西,我记得你说过,你将我的大脑储存在了一具身体里。”楚岚发问,“这颗大脑,来自于哪一世?是这一世的大脑,还是上一世的大脑?”
按照质量守恒定律,楚岚的大脑只可能存在一个;区别只在于,如果这脑子是这一世二十八岁,死于追杀的“楚岚”的大脑,那么楚岚缺失的十年记忆就无从解释。
而如果这颗脑子是上一世的楚岚死亡时、被嫁接的大脑,那么……
这只能证明,深西回溯的范围,已经由可以回溯十年,缩短到了只能回溯一天。
深西面露犹豫:“我不记得,这段记忆被我消除了。”
楚岚内心已经有了初步设想。
事情也许远没有那么复杂,就像数学公式——解开之后,你会发现,一切都非常简单。
祁若歌并不知道深西隐瞒的另外六世,楚岚自然无从得知——而深西本人更是一无所知。
楚岚问起时,深西望着窗外很久,才回答:“我的日记里,对前九世评价是噩梦,后面,则是地狱。”
深西恢复人权的手续还需要走一遍流程,尊重他的个人意愿,祁若歌给他改了名。
现在深西多了一个姓氏,叫做楼深西。
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天,深西摸着上面的姓名,勾唇道:“我第一次拥有姓氏。”
他母亲出身卑微,是不可能让他跟着王室姓的。再之后,大家都叫代号,便更没有人在乎姓氏了。
楚岚悠闲地靠在车边等他,见他出来,道:“走,去学校看楚年璟。”
深西的目光转移到楚岚的身上,目光有了温度。
“嗯。”
楚岚还是不大接近他,但这样平淡的日常,恰好是深西求而不得的。
往日对一切都好奇警惕的楚岚近些日子倒是越来越放松了,深西开着车,楚岚在副驾驶戴着墨镜,长腿支在前座,低头打游戏。
深西:“玩的什么?”
楚岚随口应他:“元细胞游戏。你要玩吗?”
“怎么玩这么久远的游戏?”
“怀旧。”楚岚说,“在里面造出一个图形,只要开始按照规律运算,就能不断地让它生产出新的图形,不有趣吗?”
元细胞游戏是数百年前风靡一时的小游戏,一个人也可以玩,可以自己组建原图形,随后根据填充或者消失的规则,原图形便可以衍生出新的由小方格组成的图形。
曾经有科学家提出过,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自我繁衍的目的,甚至尝试运用在生物学上。但不出意料失败了,因为生物基因里的无序性是不可解的,不是一切都能按照既定的规定来——生物是,物理也是。
两人很快开到了一中,楚岚来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提前和楚年璟说,到门口了才慢悠悠给他发消息。五分钟没回,楚岚便带着深西直接进入了校园。
但寝室里没有楚年璟的身影,也没有另外两人。
楚岚走到走廊,一片静悄悄,甚至其他寝室都没有alpha朝气蓬勃吵闹的声音。
猴林突然变安静了,不太习惯。
楚岚正疑惑时,深西道:“小璟好像和别人约架了。”
楚岚转头:“啊?”
深西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他正在论坛浏览。楚岚看到了置顶的高热度帖子——
【惊!某楚姓顶流冲冠一怒为O颜!】
楚岚:“……”
深西的嘴角挑起,饶有兴致地翻阅:“他们说是外校一个Omega,长得很漂亮。”
这一脸吃瓜的表情。楚岚刚想说他不正经,深西就又道:“哎,这Omega的身份可不得了。”
楚岚的话咽了下去。紧接着,又听深西汇报。
“错了,不是一个Omega,是俩。”
楚岚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去:“哪两个?”
“你都认识。”深西把手机塞回口袋,看楚岚生闷气的脸,“他们现在在操场,热闹要不要去现场看?”
楚岚来了兴致,“要。”
人的本质就是八卦,哪怕这瓜主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楚岚走之前还特意抓了一把瓜子,善意地分了深西一些。
深西看着手中一捧瓜子,“我好感动,你今天没吃独食。”
楚岚:“这是你等会要给我剥的瓜子。”
深西:“……”
沉默。
“虽然我很乐意,但人家都是alpha剥。”深西说,“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剥瓜子?”
楚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我让楚年璟一个人剥两份的,你一份,我一份。”
深西心里为儿子点了一根蜡,垂头,似乎有些失落:“可我想吃你剥的。”
楚岚:“……哼。”
深西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这个语气词是什么意思。
思考的这档,他们已经来到了人满为患的操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当众求婚。
不过,等楚岚看到中心场景时,冒出一个想法。
这看上去和求婚也差不多了……
楚年璟对面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看上去有两米多高,双眼通红,如一匹愤怒的马,瞪视着楚年璟。
楚年璟抿着嘴,似乎很高冷地站在那里,面容俊美立体,和对面一比,就像是猛男漫画和少女漫画形成了强烈反差。
而更加有这种感觉的,是楚年璟怀里还有一个Omega——金发,漂亮,纤细,脸上有一颗颇为勾人的痣。
不过,实际上,其实是这个Omega单方面抱着楚年璟不撒手。
楚岚认出这个Omega是塞西塔。可以算是楚年璟升学路上的小恩人。
对面的alpha看上去是塞西塔的追求者。
但更加抓马的是,这位追求者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位Omega。
艳丽,大方,性感——
……这是恢复Omega身份的步燃。
他的面容也有变化,之前当alpha时经过了一番修饰,如今褪去那份不必要的遮掩后,步燃不再刻意伪装Omega的美貌,而是张扬地披散了一头红卷发,对塞西塔毫不客气地放着冷刀子。
此时四人对峙,塞西塔死死抓着楚年璟不放手,碍于Omega的名声,楚年璟也不好做什么,一副高冷男神的模样,实际上楚岚都看到他脖子那里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呆儿子果然有今天。
楚岚笑眯眯地剥开瓜子,将手里攒下的瓜子仁一股脑塞进了深西的手里。
深西:?
他看着一手的瓜子仁,忽然有些不敢置信:“给我的?”
楚岚瞥他:“不要还我。”
深西:“我要。可是,在这种场合,你不是非得吃瓜子吗?”
楚岚:“你懂什么。瓜子在八卦就在,只要手里有瓜子,谁都知道我只是个看客,可能会恼怒,但不会抓我参战。”
他看得很通透,可惜楚年璟突然心有灵犀的一抬头,在观众里一眼瞄见了楚岚。
“楚岚!”楚年璟求助,“帮我!”
楚岚:“……”
深西笑眯眯地吃瓜子,“去吧。”
楚岚磨磨蹭蹭地蹭到楚年璟身边,慢吞吞道:“发生什么事了?”
步燃看见楚岚,眼神一亮,但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而是道:“楚岚同学,我表哥只是想作为朋友见安歌白同学一面,这位塞西塔同学却光顾着拦我们,结果现在吵到了楚年璟面前,安歌白本人却不见踪影。”
楚岚点头。搞懂了,原来这个傻大个是安歌白的追求者。
塞西塔立马回应:“他胡说!他才不是想见歌白,他是想抓歌白回去联姻!我才不答应!楚年璟,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他气哼哼的,手里的力气却很大,楚年璟的衣服袖子要被他拽破了。
那个傻大个道:“我诚心诚意地追求歌白!你凭什么说我来抓他!”
“你就是!”
争吵再度开启,楚年璟看着楚岚,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哪是楚年璟冲冠一怒为O颜,他看上去不是来救Omega的,像是被Omega绑架来的。
楚岚:“我有一言。”
众人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好奇盯着楚岚。
“学校可以举办一个剥瓜子大赛。胜出者可以得到楚年璟陪伴一日游。”
楚年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热火朝天吵架的几人歇了下来,连带着人群中不少人跃跃欲试地看着楚岚。
楚岚:“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来人,上桌椅瓜子。”
他真是太聪明了。
他替深西剥瓜子,别人给他剥瓜子。
他吃的瓜子,比深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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