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和谐影院4
◎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凌长夜……你认识?”郭洋见他如此不可思议,惊讶道:“他也知道他厉害吗?”
郭洋在屏幕里看到凌长夜后,大脑已经宕机了。
他是攻坚队的脑残粉,他把攻坚队的每一个成员当成自己的偶像,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加入攻坚队,成为其中的一员。
所以,他几乎每天都会查找攻坚队的资料和行踪,就是个流量的脑残粉和站姐的综合体,所以他知道凌长夜,即便他非常低调。
可是,他竟死在这场游戏里了。
他死了。
死了。
冲击太大,震惊太多,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
古全昆咬了下牙,“我当然认识。”
凌长夜是谁?
对外,他是攻坚队最低调的队长,低调到有人以为攻坚队的队长是一个行政管理职务,普通人就能担任,不用去攻坚游戏。
游管局四部两院一站,行动部是最受关注的,行动部最初的原型是危机处理部。
那时候游戏刚被发现不久,同一个地方接连出现诡异死亡,为了避免死亡的再次出现,就有了特殊的调查人员,接着出现了游管局和专门通关疑难游戏的玩家,这些玩家就是危急处理部队。
后来游管局日益完善强大,危机处理部扩大完善成了行动部,原来的危机处理部队就成了攻坚队。
“如果每出现一个游戏,我们就把这个地方封锁,这样短时间内看是安全了,可是随着游戏的增多,需要的人员会增多到一个可怕的数字,同时会一步步压缩人类的生存空间,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慢性自杀,我们需要一个队伍来攻坚,就是攻坚队。”
这是游管局局长的话。
那些进去好几波玩家都没通关的游戏,攻坚队的成员就会去攻坚。
攻坚队是整个游管局最核心也是最受关注的队伍,他们必须是非常厉害的玩家,他们也确实伟大,同时他们有特殊的高级别权力,享受着特殊的照顾和服务。
攻坚队的成员个个花名在外,只有队长除外。
很多玩家以为队长只是管理人员,作为跟游管局对着干的团队中最大的圣游公会骨干,古全昆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们知道,三个大型地图中通关的两个,每次通关都有凌长夜在。有他在的时候,地图都通关了,他还活着出来了,他怎么可能只是个行政管理人员。
更可怕的是,他们至今摸不透凌长夜的游戏身份和技能,前后一年扒遍积分排行榜也对不上。
后来他们猜他就不在排行榜上,是他或者游管局故意的隐藏。他很少去游戏,所以他积分不会非常高,所以他不在榜不被关注。这么做肯定是他们有什么阴谋。
圣游公会都要把凌长夜作为最恐怖的防范对象了,他竟然死在游戏里了?死在他身处的这个游戏里?
如果这个一直垂头玩手指的8号男人是凌长夜,那一直埋头缩身的小孩不就是……二娃?
他之前是怀疑过这个小孩,可没想到他真的是二娃。
古全昆立即回头看,看到二娃正被抱在一个男生怀里,呆呆地看着荧幕。那个男生也呆呆地看着荧幕,看起来又蠢又弱,然而他另一只素白的手正压着一只猩红可怖的鬼手。
“……?”
郭洋也立即想到了9号小孩可能就是攻坚队的明星二娃,也立即看了过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瘦弱地却能压制住如此凌厉恐怖的鬼手的少年又是何方神圣?
所以,这里这么多玩家吗?
所以,这里的玩家就他一个最普通?
所以,他出来组织大家算什么事?
在他们的疑惑中,那个鬼手冲破了夏白的压制,转身又要去抓人。
另外两个人没来得及反应,或者有人就是打算袖手旁观,看着害怕得瑟缩的小孩,夏白没办法,又一张镇尸符贴了上去,抱着小孩就跑,“救命!郭洋!古全昆!”
到这时,也没忘记爷爷的教导,求救要点出来具体的人。
鬼手没有前面的鬼眼那么好对付,它力气大速度快,用比上一张还快的速度挣开镇尸符的压制,伸长留着粘液的指甲,飞速攻向夏白。
在指甲即将划破夏白的衣服时,夏白一矮身,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拎着小孩侧身后空翻,单手撑在前面椅背上向前一跳,脚踩两个细细的椅背顶,跳到走廊里急速向前奔跑。
夏白也没想到自己在危险中有这么利落的身手,他只当是危险激出了他隐藏的潜能,呆着一张没有感情的脸跑向前面两人。
身后鬼手紧追不舍,几乎就要戳进夏白的后背。
夏白怀里的小孩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了他身上,在他怀里怔怔地看着他晃动的额发和好看的眼睛,像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麦田里看到的风拂过星星。
鬼手速度比夏白预想的要快很多,他已经能感觉到阴冷的气息铺到他的后颈,一把黑色的刀片迎面而来,插进了鬼手之中,短暂地拖住了几秒它的速度。
夏白趁机说:“我知道死亡规则!”
夏白话音刚落,一条巨长的棕粉黏腻的东西从古全昆手上飞出,经过他眼前时,夏白看到上面透明的刚毛,他原本以为是一条巨蟒,这才知道这一条巨型蚯蚓。
比正常蚯蚓大了千万倍的巨型蚯蚓从古全昆手上快速长出,撞向鬼手,鬼手尖锐的指甲抓进蚯蚓里,古全昆没想到它这么厉害,脸一下白了,后退一步,想要收回时,鬼手已经扯断了一截蚯蚓。
古全昆疼得汗珠立即浮了出来,好在那鬼手抓到东西后立即就消失了。
夏白松了一口气,至少十张镇尸符省下来了。
接着,看到古全昆看自己那凶狠的眼神,夏白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条巨型蚯蚓是从古全昆手里长出来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古全昆的右臂变成了一条巨型棕红蚯蚓,那条蚯蚓被鬼手抓走一段后,他的手也变得血淋淋的,最长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都少了一截。
夏白抱着小孩心虚地退了半步,“谢谢、谢谢大佬救我。”
郭洋也跟着退了一步,“蚯蚓人?”
这位竟是积分排行榜前三十的蚯蚓人?
果然没有一个普通的!
古全昆看了一眼夏白怀里的小人,努力压制着自己想杀了夏白的冲动,说出的话还是有很明显的怒气,“你说你知道死亡规则,说啊!”
“我要先确认一下。”夏白说:“你的同伴有技能吗?”
已经死了的人,古全昆也没必要为他遮掩,直接说:“有。”
夏白问:“他的技能是不是和吃有关?”
古全昆愣了一下,这才抬头认真看向他,“对,许岳的技能是身体技能饕餮,死亡规则和这个有关吗?”
夏白点头:“我大概知道死亡规则了。”
*
董超是一个健身教练。
健身教练是他非常喜欢的职业,他所在的健身房在泉广市是数一数二的,非常高档,在这里他可以接触到很多经济条件不错的各色女人。
在他周围的圈子里,健身教练和会员关系亲密一点是默认的。
董超刚进来时,还有些束手束脚,后来这种事越来越多,刺激阈值随之升高。
他开始不太喜欢你情我愿的,就喜欢强迫那些干净高冷的女人,看她们从极力挣扎到服服帖帖,从此臣服于他身下,会让他有莫大的成就感,刺激着他原始征服欲一再拔高。
慢慢地,他越来越感受到他骨子里对刺激的深深渴望,正常的已经无法满足他。
最近泉广市处于半封闭状态,来健身房的美女越来越少了,他浑身难受,急需刺激。
夜晚来看恐怖片当然是为了寻找刺激,当然,现在电影院的电影都是经过层层审查,不可能有他最想看的那些内容,可是恐怖也是一种刺激,在这种大环境下,聊胜于无。
只是没想到,来看一场电影他就被卷进了诡异游戏。
在他进影院之前,其实已经从周围和网略上感觉到诡异和紧张,周围很多人越来越焦躁和紧绷,他一直认为,这也是很多人放飞自我的原因,他就是这样。
所以,在郭洋告诉他们,他们被卷进诡异游戏时,他心底里是信的。
有预感和相信,不代表他恐慌,恐慌也没用,平日里可以威胁强迫别人的强壮身躯,在这里就跟个笑话似的。
那个看起来轻轻瘦瘦的少年,用几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就把身高一米九,一百八十多斤的他甩出去了,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力量范畴。
董超想起他曾在诡异录网站上,看到的一个很快被删掉的帖子,发帖人深夜看到一个队伍在隔壁村出入,有人用手吸过去一辆卡车,关押了几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这个世界确实出问题了,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不仅有诡异游戏降临了,还有一些人进化出了超出认知的能力。
他异常憋屈,但是他不敢说话,只有闷火在心里烧。
看到那个小孩,他骂了一句,没人理他,他更加羞愤。
来看这部电影,唯一让他舒服点的,就是诡异游戏中的电影比他原计划看的电影好太多了,小网站上都找不到这么对他胃口的电影。
要他说,这几年所有的电影都比不上这部电影,导演太会拍了,画面真实有氛围,他好像就在电影之中,跟几个演员一起经历刺激。
最刺激的情节,就是两个野蛮岛民把校花拖进潮湿昏暗的洞穴里。
校花一出来,他就看不得她那副清高的模样,看着高高在上的清纯校花被按进脏污的泥水里,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胸腔里那股闷火,换了个性质熊熊燃烧。
当看到校花大骂着挣扎时,他喘着粗气扬起了手,和电影中的人一样想给她一巴掌,打得她服服帖帖。
看到校花的男同学,不仅不救校花,看着这个肮脏的一幕却吞着口水,走了进去,董超太能理解了。
平日里只能在背地里妄想的高冷校花,现在可以肆意欺辱,这可比什么都刺激,怎么可能忍得住。
就跟他不可能高攀得上的富婆和大小姐们,被他按在身下是一样的。
他脑海里不由又出现那些画面,一幕幕地冲击着他已然沸腾的血液。
看着两人走进去,董超的腿抖得越来越激烈,手难耐地在扶手上搓着。
他,也好想跟着他们进去。
很想,很想。
就在他心火灼热难耐时,一口轻柔阴冷的气拂在他耳朵上。
董超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一颤。
不等他回头看,他的腿上也传来寒冷又柔软的触感,电影里湿漉漉的校花双手撑在他的那里,仰头看着他。
水珠顺着她浓长卷曲的头发滴到她的脖颈里,他的腿上。
长发间露出她的唇,或许是因为冷而发紫。
这个校花比他在网上看到的校花好看太多了,冷而纯,湿漉漉冷凄凄的同时又媚到骨子里。
紫色的唇微微开启,“你也想加入吗?”
董超全身的血液轰然沸腾,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刺激,他连咽了三口唾沫,才吐出两个字,“加入?”
*
马同峰问何家秀为什么喜欢看鬼片。
何家秀说:“人渺小无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假的,但鬼片里有因果报应,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于是他们人生第一次去看电影选了一部恐怖鬼片,在他们四十三岁时。
何家秀出生在一个并不太偏的村子里,村子靠县城很近,村民过得还凑合,时常聊拆迁了过什么生活,靠着这种幻想度过大半生。
她人生的悲惨始于父亲的瘫痪,妈妈抛下她和弟弟跑了,刚上初中的她不得不辍学赚钱养家。当时她并不觉得伤心,因为她在学校过得更糟糕。
她在餐馆洗过盘子,可那赚得太少了,不够养家,她在ktv和酒吧打过工,经常被骚扰被辱骂。
在乌烟瘴气中度过了她本该最美好的十年后,因为急用一笔钱,她又嫁给了一个家暴赌鬼。
婚后五年的一天晚上,那个男人把债主放到她的房间。
她曾剧烈地反抗过,屈辱和疼痛那么尖锐,可那一切都被生活沉沉的尘雾压到了心底某一处。
后来,那个男人给她留下一屁股债后跑路了。
她被债主打了一顿从家里赶出来时,大雨稀里哗啦,或许是看着太可怜了,小区一个瘸腿保安脱下衣服给她遮了会儿雨。
那个保安就是马同峰。
那是何家秀刀刀钝钝这几十年第一次感受到关怀的温柔,她在大雨中大声哭了起来。
马同峰手足无措,最后两个人都淋了好久的大雨。
他陪她去找法律援助,卑躬屈膝,处处小心陪笑。
她帮他整理家务,每天凌晨在他下班后扶他上楼梯。
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了,在他租的那个只有一室没有客厅的房子里。
有一天,他紧张地对她说,想要娶她,想带她离开这里,这个给他们只有屈辱和伤害的地方,这个目前处处紧绷也不能给他们安稳未来的地方,一起回他的老家,盖一座瓦房,好好过日子。
她同意了。
就是前天。
在离开这个给俩人一身伤痕的城市前,他说想跟她去约会,以开心的一天结束这个城市的生活。
那天晚上,灯泡里的暖光落在他紧张又开心的脸上,他不知道他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黑黄的皮肤也遮不住脸红。
都四十多了还约会呢。
她这么想着,抿唇笑着做起了看电影的准备。
他们决定去看电影,最后在邻居家中学生的帮助下,选了一部恐怖鬼片。她喜欢有鬼的电影,现实无能为力,看不到的因果报应,可以在鬼片中看到。
她去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她听说电影院这些很贵,她知道有一个菜市场,三块钱一大袋,看一场电影他们都吃不完。
他们中一个是瘸子,做保安都被嫌弃,一个月只有不到两千的工资。一个手曾经被打断后就没好利索,在超市工作一个月也就两千多一点,还要回去盖房子,钱当然要省着点花。
他们做好了准备,人生第一次走进电影院。
没想到,遇到了诡异游戏。
看电影时,他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原本是恐慌无措的。生活在底层的他们,活着已经拼尽全力了,哪有心力察觉异常,他们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卷入了恐怖的游戏。
可后面,她越来越沉浸到电影中,已经忘了害怕。
她要是没有看到那个剧情就好了。
她以为已经被生活的重压钝化的那件事,在看到校花被欺辱后,冲破尘雾,鲜明而尖锐了起来。
当年的耻辱、愤恨、痛苦和绝望,一一沸腾,咆哮着在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上撞击。
她开始颤抖,开始喘过不气。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无助绝望,连眼泪都会被弄脏的阴暗房间,恨不能杀了那畜生。
当看到了校花变成鬼复仇时,她干涸的血液开始涌动,她激动得想要流泪。
“想报仇吗?”
“想杀了他吗?”
“一次次打你的人,从没把你当人的人,肆意□□你的人,他们该死!像这样……”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枯黄的脸上滚落,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当年那个惶恐无助的人,伸手握住了递向她的刀。
*
恐怖游戏具体是什么时间降临地球的,这世上可能没人知道。
最早有充分证据的是七里村小学事件,这可以肯定是诡异游戏引起的,虽然不知道游管局是怎么肯定的。
七里村小学学生失踪案在网上开始发酵时,许岳就开始有暴食症了。
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焦虑,只能通过暴饮暴食来纾解,吃得越多食欲越亢进,食欲越亢进吃的就越多,恶性循环。
有一天他胃好像要撑裂了,疼得不行,他才知道这样下去他会死。为了防止自己吃出问题,他不得不去医院,靠药物来抑制食欲,从此黯淡无趣,没有灵魂的度日。
后来,他被卷进游戏中,以为会死在那场可怕的游戏中,在濒死的绝境中,他放开一切,绝望又疯狂地进食,连怪物的腿都啃了。
没想到他爆发了力量,打死了怪物。
他和同在游戏中的古全昆一起艰难地通关了游戏,由此获得了饕餮技能。
他才知道,原来诡异游戏降临他们的世界,死了很多人,但并非没给他们一点活路,有一批人觉醒了异能,来对抗诡异未知的未来。
他的技能就是通过吞食获得力量,随着异能升级,他能吃的东西越多,获得的力量也越多。
这场诡异游戏的降临,对很多人来说是地狱,对一些人来说是天堂。许岳就属于后者。
他当时就捧着怪物的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再也不用药物压制他那空虚又亢进的食欲,可以敞开肚皮尽情地吃,无所顾忌地吃,吃,吃……还能通过进食获得力量,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他的异能非常好用,和游戏经验丰富的古全昆组成两人小队,接连通关了三场游戏,直到这一场。
接连通关的三场游戏,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在意识到自己看场电影又被卷进游戏后,他一点也不紧张,看电影看得有滋有味,并在有意识地寻找有什么是可以给他填肚子的。
刚吃完饭的他,又开始饿了。
他承认,这电影是烂俗,但就是有一种魔力,或许是画面真实,或许是氛围塑造得好,让他完全沉浸在电影里忘了游戏。
到荒岛野蛮土著吃饭时,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深夜是最容易被勾起食欲的时候,对一个食欲亢进的人来说,这个点看到他们吃得那么香,尤其难熬。
更致命的是,岛民的野蛮进食,正好契中他的饮食偏好。在游戏中吞食过怪物后,他已经对普通的蔬菜水果提不起食欲了,只能吃肉,常见的肉还不能真正满足他,越稀奇越好。
看着他们大口撕扯各种动物的肉,肆意咀嚼的样子,许岳不停地吞咽口水,胃里一片难耐的空虚,急需填补,大量地填补,狠狠地用各种肉塞满他的胃。
当看到野蛮岛民竟然还吃人时,许岳大脑一阵眩晕,捂住了自己的胃。
他吃过不少怪物,还没吃过人,人是什么味道?
他没意识到他的眼神有多炙热,嘴角口水成水流外溢。
“你要吃吗?”
“这么多种肉。”
“喏,还有新鲜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行政管理人员凌长夜#
32 和谐影院5
◎“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夏白:“你们没觉得电影开始后,你们情绪起伏比较大?”
郭洋和古全昆都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马尾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向外求救,她靠在走廊后面,气喘吁吁地给了他肯定回答,“是,我好像有点一点就炸。我看过很多恐怖片的,有很多限制级,也见过凶杀现场,按说刚才不该那么崩溃的。”
夏白:“电影可能有精神污染。”
除了还趴在地上的2号中年男人,三人都在愣神后恍然,接着又出了一身冷汗。
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这电影画面真实,氛围塑造得好,很有代入感。
现在看来不是有代入感,就是电影有一种精神污染的魔力,让人沉入其中。
游戏的险恶用心简直可怕。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要通关就要理清电影故事逻辑,这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们要专心致志地看电影,一秒都不能错过,但这电影又有精神污染,看得越认真越投入越容易出问题。
实在是避无可避。
如果他们继续这么专注地看下去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不看,他们也完不成任务啊。
郭洋还是不理解,“就算有精神污染,我们都有了被污染的症状,可是怎么就他们死在电影里,而我们还好好活着?”
夏白:“电影的精神污染和人心底的欲望有关,或者说入手点是人心里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和我们相关的剧情还没出现而已,这部烂俗的电影其实由我们几个人的人生经历组成,至少有针对性的情节。”
如果夏白没猜错的话,雪木妹妹头发遮住他的眼睛和耳朵时,电影里那段情节就是针对他的,他还记得电影那句台词,“你们连他们的尸体都不放过吗?”
借助癖好诅咒人是雪木妹妹的专长,癖好有时来自于欲望,她应该也能窥见一二,或许就是她察觉到了针对他的欲望污染,才在那时候出来帮他屏蔽。
和平医学院靠扩大扭曲人的癖好诅咒人自杀。
和谐电影院靠污染深化欲望,让人融入电影剧情,把人拉进电影里杀死。
夏白以为的游戏是远超于人类的科技文明,可能会用炫技的方式虐杀人类,而他进的两场游戏,都着眼于人类心底的幽微之处,它似乎对人类的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或者是很喜欢。
喜欢剥开人用隐私包裹的东西,用作死亡的诱饵。
夏白话落,放映厅的人都沉思了起来。
他们开始回想三个人死亡前后的故事情节,在烂俗的剧情里,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内心。
马尾女生忍不住看向还趴在地上的2号男人,他一定也听到了夏白的分析,此时的他在蜷缩着颤抖,一定不全是因为疼,至少不全是身上的疼。
一个瘸腿中年男人的悲怆和绝望,因此时蜷缩的颤抖和眼泪展现得淋漓尽致。
“真讽刺啊。”郭洋说:“我们看不起的烂俗电影,其实是我们的一生。又tm的很真实。”
“这就是电影的真相吗,所谓的电影故事逻辑?”他问。
古全昆:“如果是这样,我们也得看完电影,也就是看完和每个人相关的剧情?可是现在,我们根本看不完了。”
几人抬头看向荧幕,此时应该在回放凌长夜的死亡过程,其实他们都想看看凌长夜是死在哪段情节里,他难以放下的欲望是什么,可是现在看不到了。
他死之后,和前面的人一样,血流出来染红了荧幕,现在他们什么画面都看不到,连电影里的声音都不如刚开始那么响亮清晰了。
郭洋问:“现在怎么办?”
许是电影画面被血遮住,污染也少了许多,马尾女生镇定很多,她从走廊那边走过来,提了个主意,“幕布拧一拧,能把血拧出来吗?”
她总是有些有趣的想法。
古全昆笑着说:“要不你去试试?”
马尾女生瑟缩了一下,不说话了。
“那怎么办,我们看不完电影肯定完不成任务,到这里就走到死局了吗?”想到自己的偶像之一都死在游戏里了,郭洋悲伤又绝望,他们真的可能走到死局里了?
古全昆说:“去其他放映厅看看。”
几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游戏降临时,还有两个放映厅有人,如果他们也被卷进游戏,荧幕上应该也在放《荒岛逃生》,可能剧情细节会有针对性出入,但说不定电影总体故事框架不变,他们能看到后面的部分。
“以防万一,这里也得留人录像。”电影画面是模糊不清了,但好歹能听到在说什么,万一另外两个放映厅也不也行,他们还有这一个可以分析。
“这放映厅可能还有鬼手,外面的也有,我们得均衡一下实力。”郭洋说,说到这里,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还有鬼手的存在啊,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古全昆显得有些不耐烦,“当然是增加我们看电影的难度。你还没看透吗?第一是把人杀死在电影里,第二是死在电影里的人血染幕布,第三是出现在放映厅的鬼手,层层设阻,目前已经有三种方法让我们无法看完电影了,所以看完电影至关重要。”
“有时候你动动脑子,逆向思维一下,游戏越阻挠我们做成什么、靠近什么,说明什么最关键,可能就是我们通关的方法。现在一切已经证明,看完电影最重要,只要我们看完电影就能通关。”
“行了行了,你不用对我说教,你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崇拜的玩家,更不是我偶像。”郭洋对他也不耐烦了,“分组吧。”
“……”
2号中年男人可以暂时忽略,最终是古全昆和马尾女生留在5号放映厅录像,夏白和郭洋去其他放映厅,两人走时后面跟了一个小孩。
门还是打不开,不过不要紧,多给几脚就行。
电影院里弥漫着奶油爆米花的香气和血腥气,一般电影院卖品部的爆米花香气都很重,奶油、焦糖甜蜜的香气飘荡在整个电影院,勾引人肚子里的馋虫,可此时,血腥气充斥着电影院,压过了热腾腾的香甜。
走廊很暗,看不太清,只是闻到这血腥气,他们就猜测应该有其他放映厅的人也被卷进游戏了。
两人不由靠近了一点,小孩也怯生生地贴近了夏白,想拉他的裤子,又瑟瑟地收回了手。
夏白看着两个靠近自己人,伸手拉住僵硬的小孩,又靠近郭洋,说悄悄话一样跟他说:“我觉得他说的不对,鬼手的出现应该不只是增加观影难度。”
这话说得郭洋很是舒服,古全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再嘲讽他,好像他说的就全是真理一样,听到有人否定他,郭洋心里舒坦不少。他终于明白一起骂一个人为什么能拉进关系了。
郭洋看向夏白,“你真这么觉得啊,那你觉得鬼手为什么会出现?”
夏白说了一个可能,郭洋连连点头,他信夏白不信古全昆。
见状,夏白探头问:“郭洋,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什么?”
他俩靠得很近,走廊昏暗,他也能看到夏白细白的皮肤和很容易印在心底的眼睛,他长了一双杏眼,眼睛是清透的茶色,即便在黯淡的光线下,也不会很黑。
茶色的眼不像漆黑的眼那么有神,有时候看着像是在神游太空,但实在是好看,甚至有一丝唯美空灵的感觉,尤其是配上他的眼型,在恐怖阴暗的游戏里纯净治愈,像是人苦苦寻找的安全港。
此时这双眼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郭洋心忽地一跳,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刚才出来领导并不是一个笑话,还是有人看到发光的他了?
郭洋又看向近在眼前的夏白,有点眩晕,忙后退一步,脸热地说:“你、你很好,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是不是……”
夏白忙说:“我叫夏白。我是不是还挺靠谱的?”
郭洋点头,说得这么急干嘛啊真是。
夏白:“那……这是我第一次,我不是开玩笑,请你认真考虑。”
郭洋的心怦怦跳,说这些做什么,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啊。
夏白非常认真地问:“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郭洋:“……?”
“什么?”郭洋一整个大恍惚,以为精神污染还在,他听错了,听到了非常恐怖的词。
把“尸体”换成“身体”他都还能理解。
夏白:“你死了后,尸体可以给我吗?”
郭洋:“???”
这是什么变态?
去他妈的唯美避风港!
郭洋面部扭曲地沉默了很久,夏白拽了拽郭洋的袖子,郭洋冷酷地:“不能!”
夏白:“哦。”
两人无声地向前走。
墙面上遍布血迹,都是迸溅的形状,走几步就看到了尸体,脚步声被浸了血的红地毯吸收。《荒岛逃生》电影的声音很大,尖叫声传到了走廊里,幽长的走廊却显得特别寂静,听不到属于活人的任何声音。
他们在3号放映厅门前停下脚步。
但凡经历过一场游戏的人,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留意周围的环境,因为谁也不知道游戏会不会突然降临在这个地方,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除了5号放映厅,还有3号和7号放映厅在放电影。
郭洋把门拍得“嘭嘭”响,那响声估计连5号放映厅的人都听到了。
夏白呆了呆。
不能就不能,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里面两分钟都没回应,郭洋握着自己的黑刀,一脚踹开了大门,声音依然很响。
浓重的血腥气铺面而来。
门后面有一具尸体,一只手伸向门口,能看出当时他正向门口爬,后背一个血窟窿,被什么穿透。
不出意外,应该是和他们放映厅一样的鬼手。
血滴滴答答地从幕布里流出来了,速度比他们放映厅快上不少。整个幕布都被血浸透了,连电影的声音像是被血吸收或堵塞,小了很多,带着嗡嗡的杂音,不怎么清晰。
整个放映厅没一个活人。
游戏降临电影院时,3号放映厅正在放一部校园爱情电影,深夜来看校园爱情的或许没有看恐怖片的人多,但是一个活人没剩下,还是有些沉重。
郭洋自我安慰,“现在很少有老玩家会看爱情片吧,普通人很难抵抗鬼手。”
“嗯。”夏白点头,他指着死在门口那个人说:“他死在游戏里了,是不是就算我们通关了,他可能也没法回家了?”
郭洋情绪缓和了一些,“是的,很多死在游戏里的人都留在游戏中了,尤其是普通小型地图中的死人,绝大数都会留在游戏中,随着游戏的消失而消失。”
夏白立即:“如果你把你的尸体给我,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把你带回家,或许,你听过赶尸人吗?”
郭洋:“…………”
夏白不放弃地又问:“我承诺一定把你带出去,你的尸体能给我吗?”
郭洋:“不能!”
夏白看着更呆了。
这个技能也太难用了。
他又看向被他拉着手的小孩,“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小孩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刚要说话就被郭洋捂住嘴巴,“二娃别答应他!”
“你看过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吗,别忘了那个【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你要答应他,你可能会变成尸体。你还小,你不懂,就是有这么阴险的灵魂技能。”
夏白眼睛失去神采。
这个技能太难用了。
郭洋防贼一样防着夏白,抱着二娃去7号放映厅。
和刚才在3号放映厅一样,他用力拍门,“里面有人吗?”
这次他们终于听到回应了,在郭洋停止拍门,即将用脚踹时,他们听到一道微弱的回应,“有、有……”
门被踹开时,他们正好看到一个蹲在最后排的人站起来,看到他们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原来外面还有玩家。”
除了他,还有一个穿着电影院统一黑色服装的女服务员。
7号放映厅幕布情况并不比他们的好,这样的情况下不如回他们的放映厅安全。
他们一边交流彼此放映厅的情况一边回5号放映厅。
“坏消息,另外两个厅的幕布也看不清电影了,其中一个连声音都听不清了。好消息,还有两个人活着,他们有新发现。”郭洋对留在5号放映厅的三人说。
“什么发现?”马尾女生一边录视频一边问。
跟着他们回来的男人进过一次游戏,按照他的话说,有点经验但不多。
女的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游戏降临时,她正在7号放映厅,也跟着被卷进游戏了。她一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百分钟,头发都被鲜血凝固了,垂着头不怎么说话。
男的说:“不算这位工作人员,我们放映厅一共有七个人,两个死在鬼手里,四个死在电影里,现在电影看不清也听不清了。”
要理清电影故事,最基本的得把电影看完啊,看不清怎么行,两人焦急地围幕布,小心翼翼地试探。
男人说:“我们发现晃动幕布,里面的血也会晃荡。”
马尾女生震声:“所以拧一拧,真的能把血拧出来?!”
能不能拧出来不确定,不过应该有可能把血弄出来,毕竟人死在电影里时血都能从幕布里滴下来,这应该也是游戏给他们的提示。
一开始,他们没有上来就拧和挤,郭洋小心地把手放在幕布上,只微微用力向下顺,没有血滴出来。
“感受不到血流动。”他说。
接着加重力道,均匀地按压着向下挤,也没有血滴出来。
这个办法没用。
7号放映厅那个男人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有抽,就不住地用力地摩挲着,“那怎么办啊?”
至少有十分钟,他们没有看到电影画面了,焦急的不只他一个。
郭洋掏出自己的黑刀,“要不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休,直接在幕布上割一道口子?”
马尾女生:“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要是被我们割坏了,电影不放了怎么办?”
郭洋:“还有7号放映厅。”
古全昆:“割吧。”
幕布的主要材料是聚乙烯薄膜,轻松就能割开,轻松是说物理意义上的,不只是郭洋精神紧绷,其他后退两步的人也紧张地盯着幕布。
一道小口子在刀尖下缓缓裂开,还没看清裂口里面就被血染红,像是在人身上割开了一道伤口,鲜血从里面涌出。
“出来了!”马尾女生激动地说:“上面的血开始减少了!”
见血开始顺畅地向外溢出,很快就被放出来一滩,郭洋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收回刀子,擦了擦上面的血。
异变就在那一秒发生,幕布上那一道小小的裂口,骤然崩裂,一只狰狞恐怖的鬼手从幕布里伸向了郭洋。
郭洋在看到他们惊恐的眼神的同时,感受到了身后倾压而来的,几乎要将他冻僵的阴寒。
人在面对危险时,会下意识后退一步。其他人都尖叫着或者绷着脸后退了一步,只有夏白不放弃地再一次抓住机会争取好感,飞扑向郭洋。
那一刻时间仿佛缓慢了百倍。
郭洋看向义无反顾将他扑倒的夏白,瞳孔微颤。将他撞开后,距离鬼手最近的人变成了夏白,另一个人却撞开夏白抱住了鬼手。
是2号中年男人马同峰。
他一直趴在很靠近荧幕的地上,谁也没注意到这样一个伤患,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忽然爆发冲过来。
鬼手动作顿了一下,就要抓马同峰进电影。
夏白翻身抓住马同峰的腿,郭洋接着用力抱住夏白的腿,冲后面的人喊:“快帮忙啊!”
马尾女生慌慌张张扑到他身上,用力压住他的腿,古全昆跳到台阶上,拽住马尾女生的腿向后拉。
7号放映厅的两个人要过去时,马同峰半个身体已经被拉进了幕布,幕布里的鲜血顺着他的身体向其他人身上流。
古全昆大喊:“力量太大了!拉不住!快松手!三!二!一!”
在危急关头,其他人都下意识顺着古全昆的倒数松手了。
只有夏白没松手,还抱着马同峰的腿,其他人一松手,他瞬间被向前拉了一大步,头进了幕布里,露出的细白脚踝上青筋凸起。
那里被一个小孩紧紧抱住了。
夏白连同小孩被拉进了幕布里。
“草!草草草草草草!”一连串脏话从郭洋嘴里冒出,他一跺脚,在最后一秒,握住了小孩的脚,也被拉进了幕布里。
幕布上原本不到半截手指长的小裂口,现在已经被撕裂成粗壮豁口,不仅鲜血全流出来了,还有些尸体碎块。
放映厅的人数也少了一半,只能听到喘气声。
“怎、怎么办?”马尾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屏幕颤抖地说。
“不怎么办,反正不能被拉到电影里,你们忘了被拉到电影里那些人的下场了吗?”古全昆笑得冷漠又嘲讽,眼里有隐隐的兴奋。
他们都死在电影里,他就又能拿到很不错的游戏奖励了。
马尾女生哆嗦了一下,赶紧看向破了一半但血退了大部分的幕布,祈祷不要在里面看到他们的尸体。
鬼校花的手从湖里伸出,手里抓着一个人,向外拽。
她皱了皱眉,多用了些力气,拽出一串人。
郭洋呛出一口水,“夏白你在搞什么!你怎么不松手!他想送死就让他去送死啊!”
夏白脸上也全是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你忘了我在走廊里跟你说的话了?”
郭洋愣了一下,夏白在走廊里跟他说,出现在5号放映厅的鬼手是鬼校花的,他们的放映厅和电影世界联通。
夏白是有意要进来的?
夏白确实是。
他不是为了救2号男人而选择冒生命危险,他只是早有猜测,要通关这场游戏,可能他们必须要进电影。
如果只需在电影院看,理清电影故事情节,那诡异游戏正常会说“理清电影的故事逻辑”,而不是“电影中的故事逻辑”,这个“中”就很值得推敲。
当然最初他只是想了一下,这有点咬文嚼字了,但后面有人死在电影里,以及马尾女生说的次元壁和表里世界才让人他开始想这条路,看到那个鬼手后,他更偏于这个猜测。
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们看起来找不到其他活路,夏白选择了被拉进电影这条“死路”。
夏白来不及跟他细说,鬼校花另一只残缺的手已经向他们劈过来了。刚才他们已经领略过这手的力量有多可怕,危险迫在眉睫。
夏白双手抱着2号中年男人的腿,伸手掏镇尸符很不方便。
鬼手的指甲无限生长,即将从马同峰的脑袋开始向他们这边穿刺。
郭洋看到那压顶的指甲,大喊:“二娃别怕!快出手啊!你可是玩家战斗力天花板,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刚摸到镇尸符的夏白:“……?”
作者有话说:
夏白:这个技能太难用了o(╥﹏╥)o
夏白:别再逼我了,再逼我就要放大招了。
凌长夜 :哦?。
33 和谐影院6
◎种树人二娃◎
进电影时,夏白感觉到抱着他小腿的郭洋松手了。
跟着马同峰进电影,这本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打算让别人跟着冒险,他不介意他们都松手。
紧接着他感觉他的小腿又被抱住了。
不用回头看他就知道这是谁,抱着他小腿的胳膊连同小手一直在颤抖,还有疑似眼泪的液体滴在他脚踝上。
又是捂住耳朵躲在椅子下颤抖,又是吓得偷偷哭泣,在这个小孩身上他形象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听到郭洋的话,夏白要掏镇尸符的手都惊得顿住了。
二娃是在喊这个小孩吧,他在电影院走廊里听到郭洋这么叫他。
这个抱着他的小腿哭唧唧的胆小小孩,玩家战斗力天花板?
震惊过后,好像又有些合理。
二娃出自于七里村,游管局的人说,七里村是最早发现异常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小小的二娃可能是最早出现的一个玩家?玩家中的老前辈?
但是他抱头发抖,他连拉人都不敢,他现在还在颤抖着流眼泪。
一个笨蛋是积分榜排名第一的玩家。
一个胆小鬼是玩家中的战斗力天花板。
夏白呆了一秒,从兜里掏出三张镇尸符,在唇上抿了一下,飞快贴到鬼手上,在鬼手冒烟瑟缩时,对几人说:“跳!”
他立即松开了马同峰的腿,连着后面的小孩和郭洋一起坠落湖中。
鬼手瑟缩时,如果马同峰想要逃走也有机会,就是不知道他想不想。
松开他的腿时,夏白问他:“你不想找到她的尸体好好安葬吗?”
说完他就掉进了湖中,在湖水即将冲进嘴里时,他立即闭上嘴和眼睛,一手抱着小孩,拼命地向前游去。
过了两三分钟,夏白才从水里冒出头,他把小孩举出来,捏了捏他发紫的脸,“呼吸,呼吸。”
小孩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夏白立即移开视线,不知道呼吸。
夏白:“……呼气,呼气知道吗?”
不等小孩反应,夏白食指撑在他的鼻子上,拇指压在他的下巴上,撑开空气进出的空间,看小孩呼了几口,立即又抱着他向前游。
此时电影的世界是黄昏时分,天色已有些黯淡,夏白在树影的遮掩下,顺利逃离了鬼校花的视线范围。
一般岛上的湖不会很大,这是一个不规则的湖,周围是凹凸的林地。树林里比湖里更安全,更好躲避女鬼,他带着小孩游向最近的伸向湖里的一棵树,潜入树林里。
电影中正值盛夏,这块树林不大,但很有热带雨林的感觉,树木高大,枝丫浓密旺盛,夏白很轻易就找到一个隐蔽地。
他一放下小孩,小孩就躲到树后去了。
夏白:“……”
夏白任他躲在树后,熟练地爬树摘了几个野生棠梨,向树后面扔了两个给小孩。
郭洋和马同峰很快找了过来。郭洋看着还好,只是湿漉漉地坐在旁边大口喘气。马同峰身上很多血,他背后上本来就有刀伤,又被鬼手抓扯,现在看着很恐怖。
这里没有能喝的水,夏白给他们几个棠梨。
郭洋接过棠梨,看到小孩安好地贴树站着才开始大口吃。
马同峰拿在手里却没吃,他低头喘气,过了好一会儿,说:“我这条贱命不值得。”
他是对夏白说的,说他的舍命相救。
不值得。
夏白说人要吃饭喝水一般地说:“人命没有贵贱之分。”
马同峰麻木空洞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似是痛苦,又不是。
他这条命贱,不只别人这么想,连他都自己都把尊严从命里丢掉了,当成贱命来过活。
小时候被车撞了,对方赔了钱,他也不值得花那么多钱治病,成了跛子。
因为是个没用的跛子,从在学校到小学辍学去社会,都该是被人欺负说笑的对象。
他不值得站直腰杆,卑微讨好,下跪求饶,无赖打滚,是他人生的日常。
就算哪天死了,也是一卷铺盖扔了的。
真的贱。
他唯一一次,真的不希望别人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时候,却有人拼命相救。
夏白盯着他的神情看了几秒,眨了眨眼,突然凑过去在他手里塞了一个棠梨,小声问他:“叔,如果你死了,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我可以带你回家。”
郭洋:“……”
不要以为小小声他就听不见!
郭洋本来自我安慰,夏白那样要自己的尸体,一定是自己的身(尸)体有吸引他的地方,就像后面他又要二娃的,二娃的身体可是最强的,他拥有玩家中最强的身体技能。
没想到,他连五十岁左右,没有技能的人也要。
他可真是来者不拒,见一个要一个。
看他这态度,郭洋合理怀疑,他对他第一次尸邀也是假的。
见鬼的第一次!
刚才看到夏白义无反顾地扑向自己,他为什么要感动,夏白只是怕他的尸体受伤吧?
他根本看不到他闪闪发光的灵魂!
马同峰和他的态度很不一样,他看着夏白喃喃道:“回家?带我回家?”
原本他和何家秀就是要回家的。
秋风萧瑟,窗户呜呜作响的夜晚,床边铁锅里梨水冒着热气,灯光也暖洋洋的。他们一整夜商量着回家要盖一个怎样的房子,要在院子里种什么菜,要如何在那里安度晚年,有根可落。
是他提出在回家前要约会一次,是他,明明知道外面不安全,还提什么约会。
他们再也没法回家了。
马同峰眼睛又红了,他连忙抓住夏白,“可以和家秀一起吗?把我们两个一起带回家行吗?”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夏白胳膊有些疼,夏白看着他悲怆欲泣的脸,抿了下唇,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如果他早一点,在何家秀还活着的时候问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了。
“抱歉。”
马同峰的手从夏白的胳膊上滑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幢幢树影在他们脸上滑过,黯淡沉默。
郭洋摸了摸脑袋,喊了声“二娃”,小心地走到他身边的树前,非常狗腿地递棠梨给他,“二娃,刚才是我说话大声了些,你别介意啊。”
夏白看过去,问:“二娃是七里村小学照片中的学生吗?”
连心如死灰的马同峰都惊得抬头。
听到夏白提到自己,树后那一片白裤子小幅度藏好了。
“没错,他就是七里小学被卷进游戏的小孩,也是唯一一个从那场游戏中活下来的人。 ”郭洋看着树后面露出那一小点白边无奈地说,年少的脸上满满的为人父般的忧愁和担心。
夏白不懂他这忧愁和担心从何而来,“你早就认识他?”
“当然!”郭洋说:“他们攻坚队每个成员我都非常了解!”
“……”
“我跟你们说,七里村是最早有记录的,可以肯定的游戏降临事件,之所以可以肯定,就是因为二娃。”郭洋说。
本来他不想说太多的,但想到二娃在走廊想要靠近夏白又不敢,一直偷偷看他的样子,郭洋还是为偶像多说了些,反正二娃的身份在玩家交流中心几乎是公开的了。
“七里村小学学生凭空失踪后,一直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游管局在他们消失的第四天,在那所学校墙角里发现了二娃。”
“游管局在七里村打听到了二娃的一些情况。二娃的妈妈在二娃之前还有个孩子,不过那个孩子难产死了,她一直难以放下,所以叫他二娃。”
因为第一个孩子没能活着出生,第二个孩子她格外地期待,小心极了。前三个月一切正常,第四个月时她忽然开始经常抽搐。
“是孕期子痫,必须停止妊娠,她无法给肚子里的小孩足够营养。可是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母亲不愿意,拼死也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她死了,她成功了。”
“二娃刚出生时只有两斤多一点,一出生就被送进急救手术室,受了很多大罪,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也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他家人有点撑不下去了,把他扔到了一个麦田里,没想到他活了下来。”
“不过他身体很不好,一直比同龄人瘦小很多,胆子也特别小,就像一个刚出生面对陌生世界的小雀儿,很容易受惊受怕。”
夏白看向树后面露出的几根小手指,当时他在照片里注意到男孩,就是因为他太小了,就算是一年级也不该这么小。
“其实他不是七里村小学的学生,没人让他上学,他当时年纪也不够一年级,他只是偷偷去看他们跳广播体操,就被卷进游戏里了。”
“当时异管局的人把他带回去,怎么问都只有能问出游戏两个字。”
“后来,一个研究员为了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消息,按照记者夜晚拍到的那张照片,还原当时的场景,用假的鬼手拽着他的脖子和头发向上拉。”
夏白那张脸上没能露出什么表情,马同峰眉头皱得死紧,“然后呢?”
“二娃在哭叫了三个小时后,研究院变成了废墟,研究院所在的红崇山发生了相当于7.8级地震的震裂。”
郭洋又一次想起他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的震撼。
他听人说,有些孕妇在子痫时期血管会变细,二娃的妈妈也是这样,二娃出生后也是这样,听说到现在护士给他打针时还很难找到他的血管。
就是那么细小脆弱的血管,链接地下无数根茎,长成了绵延的力量和恐怖的生机,就像他出生的那个山村的山脉。
夏白呆了呆,“二娃是积分排行榜上第三的【种树人】?”
郭洋点头,“对,虽然他极少使用能力,但是每个攻坚队的成员进游戏都会带着他,锻炼他。他是所有玩家中进过游戏次数最多的玩家,所以积分比较靠前。”
原来说他是攻坚队的明星,不仅是因为他在游管局的游戏科普宣传片中出现,还因他在游戏中露面很多,很多玩家都见过他。
夏白:“锻炼他?”
“从研究院出来后,二娃更胆小了,他害怕每个靠近他的人。”郭洋说。
“他的问题不仅是胆小,还有作为一名强大的玩家,他没有对这个社会和游戏的基本认知,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毕竟他瑟缩地生活在那样一个封闭的小山村,连学都没上过。”
“更头疼的是,他怎么都不使用异能。只有面临濒临死亡的恐惧和危险时,他才会爆发异能。”
“攻坚队的人经常轮流带他了解世界,增长知识,锻炼胆子,引导他在游戏中使用异能。三年下来,效果不能说没有,十分有限。”
夏白僵着脸说:“他们引导他使用异能的方法,不会就是不断把他置于危险中吧?”
郭洋张嘴就要反驳,不允许他这么说攻坚队的人,又闭上嘴。
他闷声闷气地说:“当时那个研究员被处分了,攻坚队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刺激二娃。可是,他真的只有非常恐怖,以及在极度危险的时候才会用异能,他们要适当给他刺激。”
他们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么长时间,一直关注攻坚队和游戏的郭洋,无法三言两语跟他们说清,二娃的异能对他们社会有多重要,游戏降临越来越频繁,不久的未来,可能一晚上就有一个城市沦陷。
如果有人带二娃进了游戏,他们只能强迫自己冷血地,主动或者被动地让他处于危险中,在危险的刺激中引导他使用异能。
郭洋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到二娃正偷偷地小心地探头看夏白。
他又想到在电影院走廊里,二娃看夏白的样子。
这么多年,无数次地处于危险的恐惧之中,只有夏白立即救了他。
郭洋心情十分复杂。
他对夏白说:“二娃真的很胆小,看到你被拽进电影里,他却抱住了你的腿,想把你拽回来。”
二娃立即埋头躲开。
夏白说:“可是,二娃好像很怕我。”
听到夏白叫二娃两个字,树后的小脚小碎步移动了一下。
郭洋:“他本来就非常胆小啊,而且喜欢会更胆小?”
夏白也不明白。
无解。
简单地用休息的时间说完二娃,郭洋说:“我们是不是该看[电影]了,别错过关键剧情。”
马同峰终于又开口了,“我想先去找家秀的尸体。”
他们都知道,岛民是吃人的,前面被他们杀的人,尸体都被他们带回来了。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不赶紧去,何家秀的尸骨可能都找不到了,就算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郭洋忧伤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去找凌长夜的尸体,好好安葬他。”
毕竟是他的偶像,还是他心中为全人类战斗的英雄,他无法接受他被那么一群野蛮的人吃了。就算了死了,也该体面些。
夏白想起那个在骨科医院,他在尸山中捡出来缝好的完美尸体,再想他被野蛮人撕碎吃掉的场景,也不开心。
怎么能那么对待尸体。
就算没被电影精神污染,那段针对他的剧情,夏白看到也会生气。
他也支持去找这两个尸体。
郭洋又说:“可是我们会不会错过电影剧情太多了?而且我们没有上帝视角了,可能要去探险队、岛民和鬼校花三处三个视角都看,鬼校花又那么恐怖……好难啊。”
夏白垂眸,是好难。
他们好难,他也好难。
三次发出尸邀都失败了,接连受挫让夏白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的签尸方法。
他这样直接问,确实会让人怀疑,灵魂技能诡异无端,没人会轻易答应他,就像郭洋说的,谁知道会不会在答应他后,他让对方变成尸体,或者促成他的死亡。
之前他还想过,在人濒死的时再发出邀约,情况可能会好一点,可还是不保险。
他自己知道他爱惜尸体,不会对尸体做什么,在他看来,这件事从总体上看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可对方不一定这么想,这和各大医学院大体老师都不足本质上很像,听说很多原本愿意捐赠尸体的人,在死前都会反悔。
保持完整整洁的身体进入轮回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尸体交给不了解的人,不知道他会对自己的尸体做什么。
何况,他们目前处境确实艰难,鬼校花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对抗得了的,除了二娃,二娃又不会用技能。
夏白手伸进兜里,摸了摸里面的镇尸符和驭尸符。
决定做支援志愿者那天下午,他就回家把镇尸符和驭尸符带走了,每次外出撞游戏时,他都会带足够的量在身上,以防万一。
它们是珍贵,尤其是驭尸符,可他们是消耗品,而他的技能是成长型技能,只要培育起来一点就比驭尸符好用。
夏白做了决定,“我们分头行动?”
郭洋:“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这样……”他看向马同峰。
马同峰说:“你们叫我老马就行。”
他看起来50岁的样子,被生活的风霜摧残过的人总会更显老,也不知道他实际年纪究竟多少。
郭洋说:“老马你没进过游戏,你就选最安全的一方,跟着探险小队。看他们行动的同时,寻找1号的尸体。”
马同峰没有意见。
郭洋说:“夏白你跟着到岛民,我去跟鬼校花?”
夏白:“我也可以跟鬼校花。”
他们都知道鬼校花才是最恐怖的,充满怨气的厉鬼。
郭洋笑了一声,“放心吧,我有保命手段,实在不行,逃跑还是可以的。”
夏白看了他一眼,他只知道郭洋有一把黑匕首,好像是有技能的道具,这话说的好像他还有其他。
郭洋又说:“岛民那边也不轻松,鬼校花再恐怖也只有一个,而岛民有一群,而且古全昆那个同伴有技能,在面对岛民时也只能逃窜,岛民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厉害。你要小心点,遇到危险不要手软。”
夏白:“不对。”
郭洋:“什么不对?”
夏白:“你这么想不对,不能随便杀人。”
一股冷意爬上郭洋的脊背,郭洋一下回过神,反应了过来。
很明显,现在成了岛民、探险队和鬼校花的两方敌对阵营。
他们通关游戏是要理清电影里的故事,如果他们把那群岛民怎么样了,两方实力偏移,那电影的走向还会和原来一样吗,他们又要到哪里看原本的电影故事?
这个小破游戏,处处死路,活路幽微难寻。
夏白:“我们只是看电影的,不能影响大的剧情走向,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尽量做个旁观者。”
泛黑的天空中最后一抹红霞消失,炙烤了一天的海岛,闷热被晚风吹了一道裂缝,沁人的凉意拂在脸上,一切真实的如同是他们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有好一会儿,他们真把这里当成真实存在的世界了。
太真实了,但这不是他们能改变的电影世界。
郭洋又看向夏白那张呆呆的脸,认真点头,“你说得对,我们都注意点。这个树林就当我们的大本营,如果找不到对方,就来这里。”
分好任务他们立即行动,临走时郭洋把树后的二娃拽出来,打算让二娃跟他一起。他还是不放心二娃跟着诡异的夏白。
几人一起向森林外走,夏白走在最左边。
二娃的手从郭洋右腿裤脚转移到左腿裤脚,一对上夏白的视线,立即又捯饬小短腿,小碎步绕到右边。
夏白:“……”
天黑是最好的遮挡,在树林边缘分开后,夏白凭借着看电影时了解的小岛地图,借夜色光线的黯淡悄声潜入岛民住的地方。
电影世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10分钟的镜头可能是电影世界的一天,也可能是几分钟。夏白赶来时,正好是探险队和岛民因岛民残食同学而再起争斗的结束。
探险小队里的这些大学生自然是打不过这群野蛮岛民的,他们中又死了三个人,飞快地逃窜了。
夏白趁着岛民去追他们的机会,悄声地跑到那三个刚死的大学生身边,在每个的脑壳后面贴了一张驭尸符。
他看到这里还有岛民吃了一半的尸体,和刚开膛破肚的尸体,也没放过,都贴了一张。
怕被发现,他贴完就躲了起来。
驭尸符贴上那一瞬间,有光微微亮起,夏白脑海好像跟他们建立了链接,自动明白了怎么跟尸体沟通。
他一边惊叹爷爷的技能确实恐怖,一边在脑海里驭尸,让完整和残破的尸体藏起来。
他留在后面善后,捡他们掉出来的器官,消除他们一路留下的血迹。
远远地听到岛民回来的声音,他立即躲到了两个大水缸后。
“尸体呢?尸体怎么不见了?”
“一定是那群阴险狡诈的外乡人!他们趁我们不在,把同伴的尸体都偷走了!”
“快去!快去看看那六个祭品还在不在!”
夏白在两个浴缸的缝隙看到两个岛民跑进了最中间的草屋。
“在!族长他们还在!”
“现在就把他们拉出来吧,他们是神钦点的,先把他们绑在供台上。”
然后夏白就看到他们从那间草屋里拖出几个尸体,当他看到1号中年女人,就知道这几个都是死在电影里的玩家了。
何家秀后面也是他眼熟的人,凌长夜,那个他在骨科医学缝好的人。
即便他的血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流得差不多了,他看起来也比其他尸体显眼。身高体长是一方面,主要是他看着不像其他尸体那般僵硬发灰,倒是很像他家的喜神。
夏白咽了口口水,果然是尸中极品。
他的心神全部被凌长夜的尸体吸引,目不转睛地从头到尾打量着他,再从脚到手,然后就看到他的无名指颤了一下。
夏白呆呆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夏白: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尸体()
34 和谐影院7
◎“我的尸体给你。”◎
海岛的南面森林中央,有几十座草屋,草屋呈新月形围出一大片空地。
这片空地靠近草屋处是岛民们吃饭的地方,再向下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祭台。祭祀台最高处,一座诡异的邪神雕像,大致能看清是鱼尾人身,五官模糊,头发如触手。
一圈圈的圆围绕着中间的不明邪神雕像向外蔓延,每一层篝火相围。
岛上的人信仰邪神,这在前面看到的电影里他们就知道了。看这情况,他们好像在准备祭祀。
几个死去的玩家就被他们放在第三层,围着邪神绕成一圈。
第四层是野果鲜花祭品。
邪神雕像位于最中心的圆里,那第二层放什么?
夏白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岛民们再次出发了,这次出发的岛民比刚才去追探险队的人还要多,夏白看到草屋里几个女岛民都出来了。
夏白猜,按照一些恐怖片的套路,他们应该是要搞活人祭祀,现在去抓探险队的人了。
等他们浩浩荡荡地一离开,夏白就跑到一个晾晒架上,拽了两件衣服,在水缸里浸湿,趁着坐在门口看守的两个人不注意,把靠近凌长夜身边的两堆火盖灭了。
附近光线暗淡了许多,借着邪神雕像的遮挡,夏白又开始贴驭尸符。
其他玩家都能贴上,只有凌长夜贴不上。
他果然没死,还不是尸体。
夏白坐在他身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他伸手探了探凌长夜的呼吸,几乎微弱到感受不到了,又看向他身下流出的最后一滩血和被穿透的胸膛。
以夏白的经验来看,他马上就要咽气死掉了。
但是,在骨科医院他身体四散都还活着,这次说不定也能活下去。
夏白又探向他的脉搏,对方的脉搏很微弱,他的脉搏“嘭嘭嘭”地越跳越激烈。
在骨科医院他虽然被肢解,但是血像是被封在身体各部位里了,而且脉搏也很有力。但此时,他的血快流光了,脉搏也和呼吸一样地微弱——他可能真的马上要死了。
这么好的尸体,不,这么好的身体就这么死在游戏里太可惜了。
暴殄天物。
而且他刚重新调整好签尸策略,打算走濒死+威慑的路线,并且准备好了威慑团伙,就遇到了他曾经错过的尸体。
连上天都在帮他,错过上天都不会原谅。
夏白探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守着的岛民,见他们正一边烧火一边聊天,忙把凌长夜向旁边的草丛拖。
他怕再晚一点,他就死掉了。
又怕拖地的声音太响,他移动头再转脚,移动脚再转头,半旋转半拖跩地把他移了灌木丛中,再拽向旁边的森林里。
他谨慎地四周扫了一圈,马上就开始掐他人中,“醒醒,醒醒,再不醒你就死了。”
一系列的操作后,凌长夜终于睁开眼了。
海岛夜里八点多,月亮已经很圆了。不是纯白,裹着一层虚幻的橙红,海岛上旺盛的树枝张牙舞爪。
一个男孩头顶橙月和鬼影低头看着他,很近。
近到凌长夜可以看清他眼里瞬间迸发出的激动光芒,比月亮还明亮,晶莹如琥珀。
茶色杏眼眼神变得专注而真诚,只是他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小小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好听又带着一点激动的哑,“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凌长夜:“?”
夏白盯着他看了几秒,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什么指令,接着他身后就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尸体,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开膛破肚,有的只有右边一半,有的只有上半身,头还需要手托着。
夏白压住激动着急,再次温和礼貌地问:“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凌长夜沉默了。
夏白说:“给我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我可以把你带出游戏,还可以经常带你去游戏里玩,我不会乱用你的尸体。”
见他还不说话,夏白说:“你不要考虑太久,你快要死了。”
凌长夜:“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十秒吧。”夏白点头同意,“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让他们撕碎你,吃了你。你死了,同为尸体,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夏白的手按到了他裂开的胸口上,冷白的手指沾了他的血,凌长夜好像听到了他的死亡倒计时,“十、九、八……”
凌长夜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他又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里有靛蓝的光在闪。
夏白仔细看才看清,不是光在闪,而是有靛蓝的线条在他瞳孔里生成,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到线条开始蔓延扩大,成了一个偏向扇形的地图。
凌长夜身后出现了一个尸体,血淋淋的脑袋后一张紫色的驭尸符随风飘出半截。
凌长夜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尸体,开膛破肚。
接着又是一个,只有右边半截身子,还要用手托着脑袋。
……
一批和夏白身后一样的死尸出现以后,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夏白,一起虎视眈眈地盯着夏白。
夏白震惊地看着那些死尸和自己。
夏白一个踉跄。
夏白飞快地逃跑了。
夏白又跑到了两个水缸后,眼里的震惊还没消失。
凌长夜的技能不是身体技能。当时在骨科医院看到他由碎尸到全尸再到醒过来,夏白以为他的技能是身体技能,准确点说,可能是什么身体组装、肢解类的身体技能,或者再生身体技能。
其实他比较倾向于再生技能。
当时在和平医学院副本,他听花昊明提起过,他了解蝾螈,是因为他听过一个副本游戏,别人讨论那个副本时提到蝾螈的再生。
他们都是攻坚队的,特意提副本里的荣源再生,夏白倾向于凌长夜在那个副本中获得了再生技能,只要还有身体中的哪一部分,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再生。
刚才看凌长夜快要死了,他以为再生源为血液。
原来不是。
他也是灵魂技能,而且是超出夏白想象的灵魂技能。
夏白回想着在他眼里看到的靛蓝地图,是……地图复刻?能复刻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东西为己用?
不是所有,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他和死尸。
凌长夜的技能到底是什么?
夏白正想着时,看到凌长夜又回来了。他施施然走到祭台原本自己躺的位置,又躺下了。
夏白:“……”
凌长夜回来得太光明正大了,门口一个岛民看到了一个黑影忙站起来,上前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回去了。
他刚回去没多久,外出的岛民们就回来了。他们绑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到祭祀台的第二层。
探险小队其他人也跟着来了,他们身上带伤,愤恨地看着岛民们把双胞胎姐妹绑起来,但不敢靠近。
两个女生被绑在祭祀台上,声音已经喊得嘶哑干裂。一个脸上布满狰狞刺青的老人,端着一盆血到双胞胎姐妹面前,扒掉她们的衣服,嘴里念叨着什么,在她们身上用血画诡异图腾。
夏白正看着时,注意到跟着探险小队的老马也靠近了这里,他对老马招招手,两人一起躲在水缸后面看。
夏白指了指1号中年女人的位置,提前按住可能会暴起的马同峰,小声跟他说:“我有办法,相信我。”
自从夏白救了他之后,老马对他就很信任,也愿意听他的话。他对夏白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祭祀台。
祭台上,两个女生身上鲜血图腾很快就画好了。
下面的岛民举着火把开始欢呼,越来越激动,完全压住了两个女生害怕的哭喊,和下面其他探险小队的叫喊声。
五官模糊的邪神像无悲无喜,静默地“注视”着一切。
祭祀的关键时刻来了。
活人祭祀这种事,夏白在电影里看过,但都和眼前的不一样,他们不是把人一把火烧死,而是放血,沿着画好的图腾,那些图腾很快就被新的鲜血染红,变粗蔓延全身。
在野蛮岛人的激动欢呼声中,两个女生发出恐慌凄厉的尖叫声,那可能是她们能发出的叫声极限了。
她们的恐慌和痛苦如此真实刺目,感染力极强
马同峰不忍地看向夏白。夏白的目光在月光下清凌凌的,因为浓长的睫毛而显得幽深,和他呆呆的面容有点矛盾。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惊恐和不忍,明明是那么漂亮脆弱的一张脸。
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夏白看着祭台轻声跟他说:“老马,不要忘了我之前说的,这是电影的世界。”
马同峰点头,继续向前看。
明亮的月光洒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上,树影在风中如鬼魅,火苗张扬舞爪,血腥气逐渐散开,带着主人的无望,渗透另一类人的狂欢。
那一对双胞胎姐妹死了。
他们离得远,只能看到她们的尸体形状,头向下扭着,不知道眼睛是否睁着,只是看着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的血红尸体,就能感受阴森恐怖的不甘和戾气。
之前是校花,接着是这两个女生,每次看到他们死后的样子,都能感受到比其他影视剧更有冲击力的不甘,浓烈且尖锐。
那群野蛮的岛民欢呼得更加响亮,火光给他们的兴奋镀上了一层黄亮的疯癫,疯狂里有扭曲的开心。
他们一边欢呼着,一边向祭台簇拥。
马同峰再也站不住了。
很多大事他不懂,在他几十年的底层生活中,倒是听说过很多农村祭祀和由此衍生出的恐怖民俗。
人会把最好最新鲜的献祭给“神”,神享受过人才能吃,或者人就吃早就给自己准备的,比神更差的那一份。
两个活人被献祭给他们的神了,他们可能要去吃没那么新鲜的了。
“对不起,我没法看着他们吃家秀。”
*
夏白和马同峰离开后,郭洋拉起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二娃转向另一个方向。
二娃挣扎了一下,郭洋没放手,硬生生地拉着他向上走。
郭洋不知道鬼校花在哪里,在电影院看电影时,他看出鬼校花有常去的地方,一个她死的那个洞穴,一个是湖边。
他先去洞穴周围小心查探了一圈,不敢走太近。他知道鬼校花有多厉害,蚯蚓人都对付不了她的一只手,他对上鬼校花只有死路一条。
没察觉到鬼校花,他带二娃回到安全的树林里,想到他这一路都没听到二娃一点声音,也没见他抬头,问:“二娃,你在生气吗?”
二娃不吱声。
郭洋好像明白了,又很难接受,“……你不会是想跟夏白一组,不想跟我一组吧?我可是你忠实的粉丝啊。”
二娃还是只给他一个脑璇儿。
郭洋:“是夏白提出分组的啊我跟你说,你不能怪在我头上。”
二娃不说话,两只手分别放在背带裤的两个裤兜上,裤兜里各装着一个棠梨。那是夏白给他的。
郭洋向更高处望了望,“别生气啊,就跟着我吧,让你去找他你也不敢去吧?”
如预料没声音,回头时二娃站的石头上没人了。
再向下看,他带着他的两个梨走了。
郭洋:“……”
鬼校花不知道在哪里,岛上的另一边,也就是岛民住的那里,隐隐能听到什么叫喊声,鬼校花也有可能在那里。
郭洋想了想,干脆跟着二娃去找夏白了。
不过,他没让二娃知道,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能勇敢到什么程度。
敢一个人去找夏白,已经出乎预料了。要知道,据郭洋了解,把二娃一个人放到游管局外面的街上,对他都是锻炼了。
郭洋以为二娃至少会回头看一眼,没想到他连一眼都没看。
走一段或者害怕了,他会站在树后面垫脚探头看一看,擦擦额头的汗,继续捂着梨子踏上他寻找夏白的路。
就这样一路艰难地走走停停,二娃终于远远地看到夏白时,眼里的光很明显亮了很多,是亮晶晶的水光。
看得郭洋都要感动了。
假的。很酸。
就在二娃要走过去时,夏白飞速地朝反方向跑了,转眼就消失在丛林中。
“……”
接着是一群尸体成串地跟在他后面消失在丛林中。
“……”
最后面是一边流眼泪,一边追着一个死尸的老马,定眼一看,那个死尸是1号女人。
“……”
郭洋向前一看,祭祀台前已经乱成了一片,人群溃散,尖叫和惨叫四起。
一个满脸刺青的老人头颅从台上滚下来。
一个扭曲的,浑身血淋淋,大概不是人的身影从祭祀台上爬起来,转眼间跳到一个岛民身上,那个岛民瞬间就被鲜血淹没了。
另一个死去的女孩慢慢爬下了祭台,像血蛇一样融入夜色里,不知道缠到了谁身上。
郭洋后退了一小步,转身就跑。
一个鬼校花就够难对付了,怎么又来了两个!
二娃茫然四顾,最后捂住耳朵蹲下了。
最后面的死尸忽然停住脚步,返回去把蹲在地上装蘑菇的小孩抱起来向下跑。
这个死尸是何家秀,旁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是马同峰。
当时马同峰想去偷何家秀的尸体,还没开始行动,祭祀台上那两个被活祭的女孩就诈尸了,岛民顾不得其他,四散逃窜。
夏白看了一眼还在躺尸的凌长夜,脑中驭尸,趁机让他贴了驭尸符的五个玩家死尸跟着他跑。
当马同峰看到何家秀从祭祀台上爬起来时,眼眶一下就红了,不用夏白多说,跟着就跑。
跑到湖边,何家秀把二娃交给夏白,夏白接过二娃,问:“郭洋竟然把你扔下了?”
二娃点点头,小心地抓紧了他的衣服,眼睛里小水珠就要落下来了。
夏白没看到他点头,他的注意力被湖面吸引,他在湖面上看到了一只手,堪堪在湖面上露出的五根手指,像一个溺水的人濒死地挣扎和求救。
神奇的是,手上还有血,没被湖水冲掉。
夏白立即把二娃放下,跳进了湖里,在那只手即将坠入湖底之前拉住了它。握住那一秒,他感觉那只冰凉的手如痉挛般剧烈地颤抖了两下。
*
5号放映厅,电影的声音立体环绕。
重重的无力的喘气声在耳边越来越急促。
放映厅门口,一只沾了半边鲜血的手伸了进来,手背青筋凸起,用力且颤抖。
一个血糊糊的头伸进了5号放映厅。
电影中火光明亮,照得放映厅也明亮了很多,可以看清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她穿着和谐影院的工作服,正是夏白和郭洋从7号放映厅带回来的电影院服务员。
她无力又拼力地向5号放映厅爬,身后拖了长长的刺目的血迹。
夏白他们被拉进电影后,幕布已经破碎得不能看了,他们换到了最近的3号放映厅。这次有了经验,他们远远地割开一点幕布放血,血从幕布流出,而这次没有突然从幕布里伸出来的鬼手。
四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躲过了电影的精神污染,清空了遮挡幕布的血,又躲过了电影里的鬼手抓人,以为游戏就快要通关了。
可是没料到鬼手又一次出现了,这次更暴躁凌厉,整个放映厅的墙上都布满了血手印。
有一点她预料到了,在危险的时候她会被抛弃,毫无疑问。
果然。
即使她第一时间跑向了门口,还是被古全昆伸长蚯蚓臂抓住,砸到鬼手上。
只有被鬼手穿透腹部时她痛叫了一声,之后不管是被鬼手甩开,被砸到墙上她都没出一点声,没一点多余的动作,没一丝痛苦的表情。
她在装死。
她躺在靠门的座椅后,流着血听到马尾女生死了,和她一起从7号厅出来的男人也爬不起来了,就连古全昆也受伤了。
她悄无声息,疼出的汗水浸透了额发,在阴暗的角落感受血液的流失和死亡的眩晕。
终于只剩古全昆在后面挺远处的喘气声。
她动了,借黑暗爬出了门口,托着一只摔断扭曲的腿,向5号放映厅一点点挪动,身后留下一条血路。
有个人跟她说过,如果在一个地方被逼到了死路,那是上天和死神一起告诉她另一个地方有生路。
她的头越来越晕,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她每次拼劲全力只能移动一点点,动后又会更加眩晕无力。
她要死了。
她掀开沉沉的眼皮看向那扇门,一缕黑红的头发在眼前分裂世界,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那双无神的眼眸忽然迸发出剧烈的愤恨和不甘。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出来……
她怎么能,怎么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重重的身体向前移动,她的手上凸起一根根青筋,重重地喘着气,咬住唇挡住任何无力的声音。
爬到幕布前时,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她用尽可能是生命里最后的力气,把手伸到幕布的破洞里。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的手感受到的,只有虚无和冰冷。
她看向自己沾满血污的手,还在不断流血的腹部,身后长长的血迹,一丝绝望的呜咽终于从被咬死的唇里泄出。
那只无力蜷缩的手,手指最后向前伸张了一下,即将坠落。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她。
像干瘪的肺泡突然注入生命的空气,触碰到属于另一个活人的温度,在生机的刺激下,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地睁开眼,想看清她的生机。
她一点点被拽进电影,就要被拽出这个血腥阴暗的放映厅。
人生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是第二次她被拉出地狱,马上就要看到新生。
在马上要看到时,她忽然感觉到脚踝被什么拉住,腹部剧烈得疼痛中,多了一阵向下的拖拽感。一只手在不断地把她向后拉,拉回那个地方。
她已经没力气回头看了,她知道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来了。
唇又被她咬破了,冰凉的东西裹满全身。
更加让她心坠冰窖的是,她手上那只手松开了。
身体开始向下坠,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下一秒她看到了夏白,被夏白抱住向上拖。
夏白拉那只手拉不动后,直接松开潜入湖底,在湖底看清了女人身上的工作服,知道了这是谁。他抱住她继续向上拖,这才看清,他之所以拉不动,是因为服务员脚踝上有一只手在拖着她。
服务员腹部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湖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走到这里全凭濒死的不甘,再晚一点她可能就活不了了。
夏白一脚踹向那只手。
他角度刁端,正好踹在腕骨上。那只手从斜后方而来,向右弯曲抓着脚踝,正好有一个脆弱的弧度,夏白力气大,这拼尽全力的一脚踹出了一阵骨裂声。
夏白趁机将那只手踹开,立即抱着服务员冒出水面,将她拖上岸。
她流血太多了,可能只剩下一口气了,吓得二娃又捂住了眼睛。
湖中那只被夏白踹骨折的手还在挣扎,夏白看了一眼马上要失去气息的服务员,又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刚一上岸,古全昆还没开口,夏白就指着躺在身边的人说:“救她!快点,她快撑不住了!”
古全昆看起来游戏经验丰富,一定保命的东西,不只是武器。
古全昆揉着自己的手冷笑一声。
夏白眼珠一转,转向二娃,二娃对人的视线格外敏感,顿时就接收到了,他看到夏白看他的眼睛很亮,“二娃,帮帮我,让他救人,好吗?”
他亮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像是期待和崇拜的东西,“你可是玩家战斗力天花板。”
二娃睁大眼睛,耳朵慢慢红了。
他有点恍惚地看向古全昆,像大人一样挺起胸膛,颤颤巍巍地攥紧小手,小声小气地,“救、救!救她!”
古全昆:“……”
夏白在5号放映厅就注意到古全昆向他这边看过,那时他不明白,后来就知道了,他可能怀疑小孩就是二娃,很忌惮二娃身体里恐怖的力量。
夏白呆呆的脸上有一点着急:“二娃,这个姐姐就要死了,你一定能像个英雄一样就她的是吗?”
“啊!”二娃发出了不明所以的一声,僵硬地像古全昆移动了一小步,“救她!不救……打你!忘川……打、打你!”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了古全昆,他脸色极为难看地扔给夏白一卷绷带。
夏白立即给服务员包裹了起来,这绷带看着和普通的医用绷带一样,可当他得给服务员绑了两圈后,只看到一点渗出的血,并没有大量向外涌,看着血是止住了。
服务员眼神也不再发虚,定点在他脸上。
夏白看了一眼被二娃挡在前面的古全昆,小声问服务员:“以后你要是死了,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他这么问,但其实在接连受挫下,他没抱什么希望。此时服务员已经得救了,既没有濒死,又没有被死尸团威胁。
“可以。”
“我的尸体给你。”
作者有话说:
二娃:想要做他的英雄!
服务员:想要做他的尸体。
夏白:喜极而泣【jpg】。
35 和谐影院8
◎“他们没死。”◎
夏白呆呆地低头看向服务员,其实他一直没看清过服务员的脸。
一缕沾了血的粘稠头发,弯弯曲曲地将她湿漉漉的脸分成两半,她的眉毛很黑,鼻梁很挺,带着中性的英气,不算大的眼睛看不到底。
夏白感觉到他兜里的手机有点烫,好像是录入了服务员的信息,提示他技能终于有了升级进度。
“你愿意?”夏白怔怔地问。
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甚至没问夏白要用来做什么,“到时候你想要就拿走吧。”
夏白问:“你叫什么?”
服务员:“尤月。”
古全昆正向他们这边看,夏白没跟她多说,说了声“冒犯了”,把她抱到了湖边树林比较隐蔽的地方,让她在这里休息,给她留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他回来的时候,看二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是二娃帮他签了一个尸约。“二娃好厉害。”
二娃耳朵上的红在向脖子蔓延,无措地垂下了小脑袋,激动得手指发抖。
古全昆看着脸红的二娃,半笑不笑地说:“夏白,我给你个忠告,在游戏里靠耍小手段是走不远的,这可不是盛世了。”
夏白呆呆点头,“哦,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歪了下头,一群死尸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纷纷站到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古全昆:“……”
夏白问:“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古全昆想都没想,“不可以!”
夏白:“哦。等你快死的时候,我再问一遍。”
古全昆:“……”
古全昆看向夏白身后的死尸,问:“你的技能是驭尸?”
他又看向死尸脑袋上的符纸,说:“道具技能?”
夏白心上一动,说:“对,我可以画驭尸符,给了别的玩家很多驭尸符,你见过?”
古全昆又盯着驭尸符看了几秒,摇头。
夏白也没失望,不管是找喜神,还是了解爷爷的过去,他都做好了长期准备。
上面森林里的火光更加亮了,起了一股黑夜也挡不住的烟。
那里又出现了两个女鬼,很明显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也不能冒然靠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夏白把何家秀后脑勺上的驭尸符撕下来,对马同峰说:“老马,你去把她下葬了吧。”
马同峰想给夏白磕个头,磕头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熟练的事情之一,他不觉得有什么。唯一一次真心想磕,却被夏白决绝了,他带着二娃走了。
两个死尸在前面探路,夏白走在左边,二娃亦步亦趋地小跑跟在他右边,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他一眼。
古全昆自然也跟了上去。他之所以来电影里,是因为他知道他对付不了最后一波放映厅的鬼,又没在电影里看到夏白他们,这说明他们可能没死,说明电影里是安全的。而他们早来一步,一定更了解这里的情况。
古全昆:“交换一下信息?”
夏白刚要说话,一颗石头滚到了他脚边。
郭洋正在前面草丛里对他们招手。
两个探路的尸体躺到了路边,三人跟着郭洋向森林里走。
还没走到里面,郭洋就忍不住问夏白:“那些死尸是怎么回事?”
夏白说:“我的技能,可以画驭尸符和镇尸符,驭尸和镇尸。”
夏白决定就用爷爷的技能行走游戏。他的技能确实和爷爷的有些像,能很好隐藏他自己。如果有人认出这不是他的技能更好,说明那个人可能认识爷爷,他就可以等人上门告诉他爷爷的事。
郭洋一脸“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问我要尸体。”
他把他们带到半山腰,跟他们说:“那两个女鬼追着岛民杀到对面树林里,鬼校花也跟着杀了进去,探险小队的其他人也终于奋起反抗了。”
郭洋不是逃了,他跑到了高地,偷偷地围观了现场。
岛民在三个厉鬼的追杀成了弱势的一方,不过他们到底人多又熟悉荒岛,目前还有不少人,形势不好说。
夏白问古全昆:“你们呢,有什么发现?”
是古全昆先说交换信息的,他没隐藏地把他们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夏白他们被鬼手拉进电影里后,古全昆他们迅速换了个放映厅看电影,这段时间他们看的其实就一个大的剧情,岛民们去抓探险小队,绑到祭台这里,挑选了两个女生作为祭品,活祭邪神。
祭祀开始时,鬼手就出现了。
他说:“通过我在3号放映厅看到的推测,我感觉3号放映厅的电影主线剧情和我们放映厅一样,电影好像不是我们放映厅玩家人生的组成。”
“7号放映厅那个男玩家说,他们也看到校花被侵犯,校花复仇那些情节了。”
郭洋:“可能□□、施虐欲、杀欲这些是人心底很普遍的欲望?在精神污染下,总能让几个人卷进剧情里?”
夏白:“……”
那为什么还有针对他的尸体,是他想多了?
郭洋又说:“也可能主线剧情不变,针对不同放映厅玩家多了些细节,比如我们放映厅,针对你同伴,就有很多岛民吃肉的特写场景?”
古全昆:“或许吧。”
但还有种雾蒙蒙的感觉。
不只是他,夏白和郭洋也一样。总觉得还有什么是他们没看透的,不该这样。
“按照电影一开始船长说的,明天早上船就会来接他们,电影就快结束了。”郭洋说:“我们看到他们打出个结果就能通关游戏了?”
古全昆一直坚信看完电影就能通关游戏,“为什么不能?我们已经克服那么多困难,死了那么多人了。”
郭洋还是有些心慌慌的,他问:“你进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了多久了?”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古全昆不可能没计时,他说了一个准确的时间:“2小时31分钟。”
“就是快结束了。”郭洋紧张地说:“你来的时候,祭祀还没放完,这肯定是关键剧情需要很多镜头和时长吧,还有三个女鬼追着岛民报仇,以及探险小队的奋起。我们此时所在的电影时间点,可能距离结局只有几分钟了。”
“我们就这样,马上要通关了?可是目前游戏还一点提示都没有啊。”
这很熟悉。
夏白在和平医学院也有过这样不太对劲的感觉。
郭洋:“要不,我们再捋一遍电影,试着把所有可能讨论一下看看?”
夏白支持:“好。”
就是因为这是一部一眼看到头的烂俗套路电影,故事很好顺。
前面,应该说90%以上的剧情都固定了,故事已经很明显了。
固定的是,一组由大学生组成的探险队来荒岛探险,没想到荒岛并不是真正的荒岛,这里住着一群野蛮残暴的岛民。
两个土著岛民当晚侵犯了探险队里最漂亮的校花,探险队的两个男同学看到非但没阻止还加入了,校花死得屈辱且惨烈,怨气和戾气冲天,变成了厉鬼,杀了那四个男人。这是岛民和探险队的第一重矛盾。
岛民报仇杀了两个探险队的学生,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岛民又捆了探险队,用两个女生活祭邪神,矛盾冲到顶。
两个女生同样变成鬼,和鬼校花以及探险队剩下的四个人站到一起,终于开始了和岛民的最终大战。
至于结局。
郭洋:“最大可能是,探险队获胜了,剩下了一两个学生等来了船,离开了荒岛,很符合《逃离荒岛》的电影名。”
夏白:“剩下一两个学生,终于等来了船,却发现船长出生于荒岛,和岛民是一伙的。”
古全昆:“探险队输了,所有学生都死了,但是他们变成的鬼会永远留在岛上,折磨岛民。”
郭洋:“探险队输了,船来了,船长和船员上岛找他们,开始新一轮荒岛逃生。”
……
他们一人一句,对应到每个人、几个人的不同排列组合,说了上百种可能,游戏没有任何提示。
慢慢地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意识到,游戏没这么简单,这个又简单又烂俗的电影情节撑不起游戏给他们的唯一的主线任务。
圆圆的橙月悬挂于漆黑夜空,和海岛深夜的绿色对冲出诡异的色感,海腥气和血腥气绕成更加浓烈的腥膻。
橙月之下,马同峰潜入岛民居住区,找了把斧头和其他简易工具,在森林里给何家秀做了个简易的棺材。
“家秀,你看,我以前讨生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能给你做棺材。”
他把何家秀小心放在到棺材里,暂时不敢给她立墓碑,于是在棺材上刻上了“家妻何家秀”,字体歪歪扭扭,除了力道和感情,没比小学生写的好多少。
他靠着棺材坐了半个小时,擦干眼泪把何家秀埋了,拎着斧头去找夏白。
服务员尤月一个小时后缓缓醒来,用手遮了一下眼,月光不强烈,她却有种恍惚如隔世的刺目感。
她感受到腹部不再冰凉,伸手摸到匕首,握紧匕首紧紧咬着牙齿,半晌颤抖着又哭又笑了起来。
夏白他们继续[看电影],有可能他们提前预测不行,还是要真正解锁剧情。是有这个可能,可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他们都没说。
快要零点了,海岛上安静了很多,他们没再打了。
探险队还剩下两个活人,一男一女,他们和三个鬼在一起。
这时候他们应该去他们那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毕竟和岛民相比,他们才是主演,可能有重要信息。
可是,那里有三个鬼。
他们不知道另外两个鬼多厉害,就单说鬼校花,连古全昆你都对付不了,他们加起来可能也只是去送人头。
这时候要是放映厅还有人就好了,可以里应外合。
即便危险,他们犹豫了片,还是小心地靠过去了。他们是真的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电影就要结束了,剧情也就这点了。
他们在距离他们百米远的地方,就看到活着的男生气愤地站了起来,另一个女生面向鬼校花在哭。
这么看,大概是校花给他们讲了她的遭遇,这两个活着的学生,在这种电影里,难得的是好人。
那个男生气冲冲地就向着岛民的住处跑去。
结局很快就来了。
这个结局在刚才他们的讨论之中。
前面电影里有这群学生抽烟喝酒的画面,这几个男生口袋里都有打火机,他们猜测过,到最后他们被逼到绝境,会用火跟岛民同归于尽。
这个怒火中烧的男生冲到了岛民的住处,岛民住的草屋屋顶都是某种干草,很快就被这男生点燃了。
岛民房屋后面就是树林,火势快速向树林里蔓延。
郭洋:“快走,去湖另一边的树林!”
夏白在走之前向祭祀台上看了一眼,祭祀台周围好多尸体,他没看清凌长夜还在不在。
看到那个男生点燃房屋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跑出来了,在屋里和森林里的岛民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这一场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早上,岛民伤亡惨重,草屋里的几乎全被烧死了。
三个女鬼和两个学生一起站在湖边,静静看着大火熊熊燃烧。
夏白他们几个玩家,躲在湖另一边的树林里,偷偷看着他们。
天亮没多久,来接他们的船就来了。
这部电影果然套路得不负众望,最终剩下的一男一女顺利坐上了船,算是逃离成功了。最大众最好猜的那个结局。
三个鬼却离不开了,她们被永远困在了她们死去的岛上。
两个学生站在船上哭着看着三个女鬼越来越远,然后抱在了一起,哭着亲吻对方。
“……”
“这是大结局了吗?电影结束了,可以离开了?”马同峰问。
显然,电影结束了。
显然,他们没通关,不能离开。
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郭洋:“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剧情,里面隐藏着关键信息,或者暗示了另一种结局?”
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完整地看完电影,在电影世界里连“上帝视角”都没了,只能看到一部分。
几个人仔细认真地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电影画面和剧情,一起补充汇总,还是没什么发现。
这种电影已经放完,却没有任何头绪的感觉太糟糕了。
郭洋不由想起他的英语听力考试,只有一遍那种,听完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没听到。
那时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考试,就算考砸了老师也不敢说他,现在可是拿命在考。
更糟糕的是,那两个学生离开后,三个女鬼开始寻岛了,她们又杀了一个还活着的岛民。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就会轮到他们,他们都得完。
“怎么办?这场游戏的破题口到底在哪里?”古全昆焦躁地说。
没想到最焦躁的竟然是他,细想又能理解。他一直笃定只要看完电影就能通关游戏,全程都是这个心理准备,突然发现自己的方向和方法都是错的,在最后的时刻难免着急和恐慌。
可能还有恼羞成怒。
没人能回答他。
郭洋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三个小时是观影时间,不是游戏时间,系统要我们理清电影中的故事逻辑,那应该会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别着急,我们现在就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时间也不会很多,答个卷会给多少时间?”古全昆立即反驳。
郭洋瞅他一眼,心情显然也不好,“那你在这儿焦躁吧,我去找线索了。”
郭洋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夏白,夏白忙跟上他,表明自己跟他一伙的态度。他一跟上,二娃和老马他跟了上来。
郭洋心里舒坦了,但其实他也很焦虑。他们来到岛民居住的地方,在被烧得焦黑的房间里找线索,他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时不时就要看一眼二娃。
夏白觉得他是怕没法通关死在游戏里,也怕没法把二娃带出去。
看到郭洋又一次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夏白说:“郭洋,别急。”
郭洋按了按眉心,“夏白,要是我……”
“我一定把二娃带出去。”夏白直接说了他想听的话。
二娃立即抬起小脑袋看向夏白。郭洋也愣愣地看着他。
夏白的肤色是冷色调的白,和杨眉的奶白不一样。早上橙黄色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没影响一点冷白的质感,有一种正午烈日也无法改变的冷调。
他的脸看着呆呆的,但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波澜,焦躁的心就好像触到屏蔽纷扰的幽深泉水。
“你是不是以为电影已经放完了,我们再找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了?”
“不是的,就像游戏降临,但给了人类异能和武器一样,游戏并不是一昧地让我们死,一定有活路,还不只一条。就算我们错过了电影里的,也一定还有活路,别着急,仔细找。”
郭洋乱跳的心逐渐平稳,他又看向夏白旁边的马同峰,这个一直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不懂游戏甚至不懂网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也一样冷静。
郭洋看着这样两双眼睛,一点点冷静下来,“你说的对,一定有活路。”
他冷静了很多,开始认真地,有顺序地寻找。
见他冷静了下来,夏白又蹲回一个岛民尸体身边。
他伸手抚摸上死尸的脸,这个岛民刚死没多久,能感觉到一点点温度,尸体也没出现僵硬,很柔软。他用力在尸体黝黑的脸上蹭了一下,指腹上只有一层烟灰,吹掉烟灰,指腹依然白白净净。
夏白又掀开他的上衣衣摆,露出肥腻的肚子,肚子上白了很多。他同样在他肚子上用力蹭了一下,只蹭到了一点油。
接连换了几个死尸都是这样。
“郭洋,他们的肤色……”
郭洋冷静了不少,回头看向夏白和他身边的尸体,说:“他们的肤色怎么了,他们常年生活在海岛上被太阳暴晒,和校花他们可不一样,黑一点正常,很真实。”
见夏白盯着自己的手在思考,郭洋向祭台那边走,打算去检查一下重点地点。
夏白:“那真实到哪个程度?正常人不……唔!”
话没说完,夏白腰部被一条红棕色的蚯蚓就卷起来举到了高空。
最先注意到的是一直偷看他的二娃,他猛地站起来,伸着两只小胳膊奔向夏白,“啊、啊啊!”
接着是马同峰,“夏白!”
郭洋第三个看到,顿时大骂一句,“古全昆!”
他们下面不远处,古全昆正被鬼校花追着跑,肩膀上一大片血。
他显然想用夏白拖住鬼校花,他认出鬼校花的手就是出现在放映厅的鬼手,他在三号放映厅就是用这个方法,用另外三人换了自己的安全。
郭洋立即将自己手里的黑匕首扔向鬼校花,可他的匕首根本挡不住鬼校花,而且也来不急了。
夏白马上要被砸到尖锐的鬼手里了。
郭洋眼睛都红了,“古全昆你完了!”
古全昆只是狞笑,笑得浑身颤抖,颤抖不只是笑得,主要是疼的。
真的疼啊,鬼校花的那只阴冷的手,是真真切切地撕裂了他的肩膀,即便这样,怎么办呢,他没有绷带可以用了。
即便疼得颤抖了,也忍着不用其他救命道具。
夏白以为救命道具是那么好得到的吗,哪一个不是在游戏里以命换来的,他一句话就让他交出去了,还让二娃用忘川威胁他。
夏白见一次有效,还不知道会用二娃来威胁他多少次。
他是需要一个人像服务员和马尾女生一样替他挡鬼手,夏白是最近的,就算他不是,他也一定选他。
忽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惊恐地睁大。
千钧一发之际,夏白歪了歪脑袋正要驭尸,看到一条巨大棕红蚯蚓从他脸前经过,隔开了他和鬼手。
那条蚯蚓继续飞速上前,卷住了古全昆,直直地砸在鬼校花身上。
夏白顺着那条蚯蚓转头,看到凌长夜正站前面。
他胸前的裂口还在,白色衬衫染血,裂成一道深渊红玫,外面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色风衣,风衣随着他高挺的身型垂下,只有右边的袖子在肩膀处裂开,一条棕红色的蚯蚓从那里长出,和粉龙一样在空中盘旋。
他的脸色还是要死不死的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就这点本事啊?”
他看着夏白,笑道。
夏白一愣。
“凌、凌长夜!”郭洋震惊地说,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快跑啊。”说完,凌长夜的蚯蚓臂卷起抗拒的二娃先跑了。
古全昆胸口被鬼手穿透后,喷了一大口血,蚯蚓臂消失了,夏白掉到地上。
见状,和郭洋、马同峰立即跟着凌长夜向前跑。
夏白跑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古全昆,问:“你的尸体可以给我吗?”
“……”
夏白也是要命的,问完就跑。同时,脑海里驾驭着几个死尸,光明正大地从鬼校花面前经过,和他们跑向相反的方向。
追上凌长夜后,郭洋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怎……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凌长夜胳膊上的蚯蚓臂也消失了,他没解释,直接问:“知道最初被杀的那两个岛民被埋在哪儿吗?”
最初死的两个岛民,就是被鬼校花报仇杀死的。
岛上还是传统的土葬,其他岛民发现后就把他们埋了。
他不说,郭洋也不敢再问了,这可能和他的技能有关,作为粉丝,他很懂保护偶像的隐私,并积极配合偶像。“我知道,我带你你们去。”
凌长夜说:“好,我们去挖坟。”
夏白眼睛一亮,欣然同意。
他们去岛民住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工具,郭洋和马同峰各带一把铁锨,夏白和二娃一人一把锄头,太阳当头时,他们来挖坟了。
“凌队长,为什么叫我们挖坟?你是不是在电影里发现了什么?”郭洋一边铲土一边问。
“先挖挖看。”凌长夜简单回他,视线却落在郭洋旁边的夏白身上。
郭洋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夏白正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着,动作非常熟练,眼睛很亮,还有点激动。
郭洋:“……”
马同峰一直跟着夏白干,这个中年男人什么话都没有。
甚至连二娃都励志地举起了锄头。
于是,郭洋也卖力挖了起来,他也知道情况紧急,鬼校花可能很快就找到他们。
挖着挖着,他们就发现了,里面没有尸体,另一个坟墓挖开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郭洋惊疑不定:“怎么回事?我确定是这里没错,他们的尸体呢?”
凌长夜看起来并不意外,他漆黑的眼眸看着空荡荡的坟墓,沉声说:“他们没死。”
郭洋瞳孔颤了一下,烈日之下,他起了一身寒毛。
作者有话说:
36 和谐影院9
◎她复仇,在一个假的世界里。◎
郭洋在阵阵寒意中四处望向这座海岛。
头顶太阳炙热,海鸥声嘹亮,森林半边焦枯,半边旺盛。阳光沙滩,椰林海岸,明亮炙热。
他却感觉到一阵虚幻的恐慌。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同峰也不明白,没法回答他。
夏白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空空的脸上好像在说他的灵魂暂时不在家,没听到他的声音。
凌长夜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推电影情节,“岛民知道这俩人死后,去报仇杀了两个探险队的学生,我们再去挖挖看。”
郭洋大脑已经不会思考了,只会听凌长夜的吩咐,“哦好,我带你们去。”
学生埋葬的地方在岛的另一面,那里的森林没被那把火殃及。
他们小心地向那边走,绕路要经过刚才鬼校花所在地时,发现鬼校花已经不在那里了,被砸到鬼校花手上的古全昆也不在了。
郭洋惊讶道:“古全昆不会死了吧?他的蚯蚓臂不是有一定的再生能力吗?”
怎么说也是出现在排行榜上的人,就这么死了,还是很让人讶异唏嘘。
听到再生能力,夏白下意识看向凌长夜。
他想到了凌长夜的再生。
这次他的视线落在了凌长夜右边腰侧,那里也被血染红了。
蚯蚓本身是有再生能力,古全昆手臂进化成蚯蚓后,手臂和手也会有一定的再生能力。
夏白记得在放映厅时,他的蚯蚓臂被鬼手抓断一截后,古全昆的几根手指也断了,血滴滴答答地向外流。之后在电影世界再看,手指已经长好了。
凌长夜长出的那只蚯蚓臂隔开了他和鬼校花,那么近的距离,可能也被鬼校花的鬼手撕裂了。
他披着风衣,胳膊没有穿到袖子里,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腰侧的血是什么时候的。
凌长夜侧身,继续向前走,不在意地说:“不用管他。”
几人便跟着他向前走,二娃扛跷跷板一样扛着锄头走了几步,忽然转头向那边的草丛看过去,嘴里发出稚嫩的几乎听不到的“呀呀”声。
抬头看到夏白和凌长夜离自己已经好几步远后,他忙慌慌张张地追过去。
几人转入森林中后,那个草丛里冒出一颗头。服务员面无血色,盯着远处的背影看,直到那一抹绿消失在视线里,她才继续拖着血糊糊的东西走。
古全昆确实没死。
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给自己留了一个保命的东西,是他在一个医院副本里得到的药剂。这个药剂的作用是伪装死亡,使用期间没有生命体征,时效10分钟,鬼校花以为他死了,没再管他。
其实他没死,但他也受了致命的伤,如果鬼校花迟迟不离开他也很危险。幸好鬼校花追着死尸进了岛民居住区。
10分钟后,古全昆睁开眼睛,他还没来得及窃喜,一条粗硬的,布满尖锐荆棘的藤条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之中,他下意识伸手要拉脖子上的东西,刚一抬起胳膊,胳膊就被一把斧头顺势砍断了,一声惨叫刚溢到嘴边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勒脖、断臂、捂嘴。
他身后的人动作流畅且狠厉,预判了他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丝凝滞。
古全昆疼得全身颤抖,费力抬头看到服务员那张脸,“放、放开……”
在即将窒息时,服务员真的松开了。古全昆一点没放松,他看到了服务员那双眼,平静到没有一丝感情。
他忽然想起在3号放映厅时,服务员也是装死逃过去的。可是她只是一个没进过游戏的普通人,她没药物止疼或假死,只自己生扛的。
到底是怎样的普通人在那样致命的痛苦下,脸上能没有一丝表情,嘴里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古全昆额头上的汗密密地渗了出来。
在放映厅的时候,古全昆注意到服务员爬走了时,只是讶然。
当他真正直面鬼校花,被鬼校花的鬼手穿透肩膀时,才知道那阴寒的撕裂有多恐怖多疼,疼得他的神经剧烈地跳动,一嚯一嚯地好像要冲出体内,单单是神经疼痛地都足以促成面部表情了,就和他此时一样。
额头的汗顺着他的青筋流下,他面容扭曲地说:“救、救我,以后我带你,不用担心。”
经历游戏的可怕后,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带是非常大的诱惑,当时许岳就开心得不行,何况是一个没有异能的女人。
服务员那双眼睛没有一点变化,古全昆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他并不傻,他意识到服务员绝不会放过自己了。他竟然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他顿时愤恨无比,无法接受自己的死,更无法接受这样的死,“贱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低下的女服务员!”
服务员眼里起了波动,古全昆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被她用滕条捆住了。
服务员弯腰时,古全昆看到她腰部他拼命得来的绷带,更加愤怒,反正没法活了,他把自己生命里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泄愤骂人,虽然也没多少,“夏白、夏是个贱人,你也是,你们都是,都是!”
服务员停下动作。
古全昆还没看清服务员的脸,一块石头就迎头而来。
他安静了。
服务员一只手扛着他的断臂,一只手拉藤蔓,拖着他继续沉默地向高处走。
古全昆醒过来时,他正被绑在海岛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上,疼得麻木。
和小岛的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没有树,看起来有些光秃秃,没有遮挡的阳光晒得人起皮。
服务员那一石头砸到了他的头上,当场就见血了,他的一只眼被血糊住,视线模糊,没有看到服务员的身影。
他头脑昏昏沉沉,舔了舔干燥的唇,神经刚放松了些,就听到了脚步声。
和谐电影院的工作服是白衬衫黑外套配黑裤子或者及膝裙,裙子上一朵不算精致的茉莉花。
那朵茉莉花已经变成了血色。
她缓缓地走过来,一条青色的东西在血色的茉莉花上晃动。
一只眼血色模糊,看不真切,古全昆用力闭了闭眼,才在晃动的视线中看清那是蛇尾。
服务员双手各抓两三只正扭动挣扎的五彩斑斓的蛇,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看死物一样看着他。
几条蛇扭曲打结,“呲呲”地吐着血红的蛇信子,冰冷的竖瞳同样盯着他。
古全昆瞳孔震颤,浑身发毛,面对鬼校花也没这么恐怖过,“你、你、求你、求你!别!”
游管局的线上课程讲,灵魂技能会影响拥有者,提醒玩家不要过量使用,可能存在副作用。
其实,有一部分身体技能也会影响拥有者,就像古全昆他的身体技能是蚯蚓臂,蛇吃蚯蚓,是蚯蚓的天敌,他比以往更恐惧蛇,尤其是这些五彩斑斓的蛇。
“求、求你……”他的声音已经颤抖微弱到几乎听不清,身上再也不见当时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夏白,夏白,我愿意,我的尸体给你,带我走……”
尤月平静地把五条蛇扔到他身上,有两条正好落在断裂的胳膊上。
她没看接下来的画面,找了另一块石头坐下,听着古全昆的惨叫,拿起古全昆那个断臂在自己胳膊上比来比去,最后又扔到一边。
身后已经没有声息后,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梨子,随便擦了擦,一口一口吃了起来,视线向下,沉默地看着。
鬼校花和另外两个女鬼在岛民居住处四处寻人,越来越焦躁,草屋被她们推歪了一座接一座,又跑到了岛上那个湖边,不知道在向湖里抓什么。
她们是游戏里最恐怖的鬼怪,此时长发四散,浑身是血,却因那歇斯底里,看着和无数在苦难中挣扎的女孩一样。
视线移动,湖水的另一边,几个人找到了两个简略得连个土堆都没有的坟墓。
怕被吃人的岛民发现,探险小队只挖了个简单的坑就把两个被岛民杀害的同伴埋了。
这次不用凌长夜说,三大一小就快速挖了起来。
岛民们报仇时,其实杀了三个人,学生中的一男一女和何家秀。何家秀的尸体已经被马同峰下葬了,他们很好奇这两人的尸体还在不在。
认真看电影的他们都知道,两个学生的身体都不全了,尤其是那时候死的那个女学生,身体大多数已经被岛民带回去吃了,她的同伴们只抢到一只手,就当是她埋起来了。
他们没挖一会儿,就挖到了那只沾满了湿泥的手。
接着,又挖到了男生的身体部位。
“这……”连马同峰都忍不住好奇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长夜:“他们是真的死了。”
马同峰:“尸体消失的是没死,尸体还在的是真的死了?”
凌长夜“嗯”了一声。
马同峰:“那没死的那些人呢?”
凌长夜抬眸,他的眼眸漆黑,好像还泛着一层微不可查的藏蓝幽光,看着幽深无底,“大概还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在哪里?
马同峰望向四周,周围草木旺盛,树影婆娑,其中好似有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片片地起。
郭洋问:“真正死的都是学生,岛民都没死?岛民没死和他们信仰的邪神有关?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也和马同峰一样,如惊弓之鸟四处张望,紧张得问题一个接一个。
凌长夜看了一眼唯一淡定的夏白,说:“再挖。”
郭洋:“还挖?挖哪里?”
凌长夜:“还有两个被埋的学生,第一天晚上走进洞穴的那两个。”
那天晚上校花被两个岛民拖进了洞穴,有两个男同学注意到了,他们非但没救校花还加入了。校花死后变成鬼,自然也没放过他们。实际上,他们两个是最早被埋葬的,那时其他同学还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郭洋:“这俩货就埋在附近,很好找。”
马同峰在树林里,对位置的感知力也很好,他指了个位置,“应该在那里。”
三人又开始挖另外两人的坟,这一天他们尽是挖坟了。郭洋和马同峰第一次知道挖坟这么累,浑身是汗,又累又渴。
二娃从兜里拿出一个梨子,用袖口擦了擦,向夏白走了一小步,看到他举起锄头,立即转过身。
凌长夜正好看到他小手拿着一个梨子要给人吃的样子,来电影世界这么久,他还没喝一口水。他看向二娃,话还没说出口,二娃忙把梨装进兜里了,蹲下扒拉土了。
凌长夜:“……”
郭洋将铁锨踹进土里,铲了一块土出来,“埋的有多深,怎么还没出来?”
凌长夜:“你预设里面有尸体了?”
郭洋愣了一下,“难道没有吗?”
他确实预设里面有尸体了,前面他们挖的四个坟,全是岛民的尸体消失,学生的尸体还在。按照他的推测,岛民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活着,而来岛上探险的学生,真真实实死在了这座岛上。
结果是,这两座坟里,没有尸体。
两个深坑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郭洋已经完全蒙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白呆呆地盯着空荡荡的坑,“伤害鬼校花的人没有真正死。假的。”
“什么?”郭洋看向他,“夏白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凌长夜也看向夏白,等他开口说他的发现。
夏白注意到他的视线,没有隐瞒,把自己之前的疑惑和现在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刚才找线索时,我在几个死去的岛民脸擦了擦,发现他们是真的黑。”
“你那时候是跟我说了。”郭洋一脸莫名,“可是黑是正常的啊,他们常年生活在海岛上,被晒黑的。”
夏白抿了下唇,“你们看到校花的手了吗?”
郭洋很诚实,“鬼手那么恐怖,逃都来不及,哪有时间仔细看啊。”
“校花没变成鬼之前,电影刚开始时也没仔细看吗?”夏白瞥郭洋一眼,虽然依然呆呆的,郭洋却看出了乖学生对差生的谴责,当然可能是他的差生心理作祟。
“游戏系统不是让仔细看电影的吗?”
郭洋:“……”
他错了还不行吗?
夏白没浪费时间,直接说:“校花的手有点黑很粗糙。如果岛民们的皮肤很黑是对的,是真实的,为什么校花的手会粗糙?”
郭洋一愣。按照他设定的“真实”,校花的手确实不该粗糙。电影里不只一个细节提示过,这群闲着没事来探险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都是上完高中刚来大学的学生,手不该很粗糙。
夏白见他还没反应过来,补充了一点细节,“校花的手刚开始是白的,后来好像慢慢变黑了一些。岛民衣服下的皮肤是白的,我在他们黝黑的脸上蹭了一下,没蹭掉什么。”
郭洋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转动,想到了演员层面。
校花这个人设是富家小姐,手指是该娇嫩白皙。只是演校花的演员手粗糙,一开始可以靠化妆显得白一点,后来时间长了妆掉了就黑了糙了。
——如果说这个设定是真的。
那么,岛民这些人设是天天在海岛上被暴晒的人,肤色应该是黑色的。扮演他们的演员应该是化妆扮黑的,夏白那么在他们脸上蹭应该蹭下点什么才对。
不能说本来演员就是黑人,不用化妆。他们衣服下面是白的,外漏的地方黑度很统一。如果全是这样不用化妆,内白外黑,黑度又很统一的演员,那也巧合得说不过去了。
郭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恐惧感。
这些细节的东西,表面看起来和游戏任务的电影故事逻辑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是动摇得是整个电影世界的基础。
郭洋:“这不是电影世界吗?不是人都是虚幻假的吗?”
夏白摇头:“里面有相对真实的。”
校花活着时出现的时间很短,她刚出现时手指是白的,就算有点糙在电影滤镜里也不明显,第一印象给人就是很正常的白富美校花,所以郭洋没注意到很正常。
第一印象印在心里后,后面就不太容易注意异常。
白天出现后,晚上校花被拉进洞穴中时,夏白才感觉校花的手有些黑。再仔细盯着看,会发现手背粗糙,掌心有茧,指节有冬天冻伤弥留的粗肿。
就算是白富美也有手粗糙的可能,唯一由白到黑这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也可能是光线问题,那时候是晚上,太黑了。夏白也想到是妆掉了的问题,这好像也是正常的。
当时这在夏白心里只是一个很小的疑惑,哪怕后来蹭岛民的肤色,也只是疑惑加深,不能肯定,没有证据支撑。直到看到岛民的尸体消失,而两个学生的还在,有真有假的猜测才变得肯定。
郭洋:“我们到底要怎么定义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岛民的肤色对电影来说是真,校花的手是细节漏洞?
还是校花的手才是真实,岛民的肤色是虚假的,他们是虚化的电影人?
夏白:“要看站在哪个角度,站在演员的角度,校花手的变化是真实的,岛民的肤色蹭不掉有问题。在电影的世界里,校花的手是漏洞,岛民的肤色才是符合电影世界的真实。”
郭洋:“两个维度交错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有两个维度的存在,是两个维度的交叉点,这意味着他们只站在电影世界里看,看到的只是一部分,甚至只是错误的。
郭洋双手抓紧了头发,放弃般的蹲下,“什么啊,不要啊,怎么会这样啊?”
凌长夜说:“别要死不活的,你忘了这位总结的尸体规律了?”
“这位”明显说的是夏白。
他双手环胸,胳膊看着已经完好了,连胸前的裂口好像都愈合了,夏白从他裂开的衬衫缝隙里看到一层薄薄的肌肉,在残血之下。
“啊?伤害鬼校花的人没有真死?”郭洋一下反应过来,“鬼校花是贯穿始终的关键boss,我们要找的电影真相应该也跟她有关,要以她为基准,所以她是真的?”
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了来自海洋的腥气,也送来了隐隐的哭声和凄愤的叫声。
他们处于湖另一边更高的森林边,透过几棵树的缝隙,可以看到三个女鬼正在湖边挣扎嘶叫,湖水被击出一层接一层的浪。
以前因为她们的可怕力量,只觉得她们血腥恐怖,此时却在哭喊中听出无望和凄悲。
如果鬼校花是真实的,那么那两个尸体消失的岛民,可能很多岛民都是虚假的。
她杀了他们,那也是假的。
她复仇,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意识到她没有杀了那几个畜生,她疯狂地在岛上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杀人,可都不是那几个畜生。
她永远没办法报仇,她被困在了这个虚假的世界里。
不知道多少年岁,经历多少遍电影。
马同峰挣扎着说:“如是鬼校花是真的,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女鬼也是真的,应该和她一样,可是那些伤害她俩的岛民尸体有的就在居民区那里,没有消失啊。”
不用夏白再说,郭洋解答了他的疑惑,“可能是还没到刷新时间,他们都是昨天夜里死的,这几个消失的死了两三天了。”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而且如果他们都消失,线索也太明显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马同峰脸上的色泽一点点消失,整个人都沉沉暮暮的,像是最后的生机也不见了,只用疲惫枯竭的眼定定地看着那三个永远无法真正报仇的女鬼。
“刚进电影的时候,我提醒你们这里是虚无的电影世界,是我错了。”夏白说。
刚进来时,夏白只把这当成电影世界,他们来这里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更有真实感的方式看电影,还提醒他们不要做影响关键剧情的事。
所以他在看到祭台两个女生被活祭时并没做什么,他知道马同峰看不下去,因为太真实了。
确实太真实了,像是世界某个地方真实存在并发生的,尤其是那些伤害、挣扎、尖叫,死亡时的愤恨与不甘,真实到不像是演的。
在那瞬间,夏白想过为什么这部电影这么真实,又能真实到哪个程度,或者说到哪个维度。
电影结束后,他们在岛民区找线索,夏白蹭尸体黝黑的脸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有了个不确定的猜测。
看到消失和存在的尸体,他知道他前面想错了,这里是电影世界,里面是有很多“电影人”,可也有真正的人。
“游戏的任务是[理清电影中的故事逻辑],游戏说的不是[理清电影的故事逻辑],我之前猜测是在提示我们要到电影中看故事。”夏白说:“现在看来我对这个[中]的理解还是浅了。”
凌长夜扯了扯风衣,两只胳膊同时穿到袖子里,“那些先暂停,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难题马上要来了。”
几人往前一看,三个女鬼冲他们这边来了。
海岛上的岛民被她们扫荡杀完了,现在轮到他们了。她们来找他们“报仇”了。
凌长夜:“我现在没把握能对付得了她们,你们呢?”
郭洋在偶像面前一如既往的诚实,“当然没有!”
凌长夜:“那我们只能想另一个办法了。”
夏白:“去另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找真相。 ”
郭洋:“在哪里?怎么去?”
说完,他自己好像知道了答案。如果海岛上有一个地方能连通另一个维度,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湖了。
他们四个人就是被鬼校花从那里拉过来的,而且那里是鬼校花最常去的地方,她常在湖边徘徊。
夏白:“鬼校花应该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她在这里成长变强,应该慢慢意识到了真正的仇人在另一个空间,并且通过湖连接。那个出现在我们放映厅的鬼手就是她在试图子在另一个空间抓仇人。”
他第一次在座椅缝隙看到的,黑发像是黑水的那个鬼头,应该也是她们中的谁在湖水里向下寻看的脸。只是那时候放映厅太暗了,头发又太多了,夏白没看清那是谁的脸,只在后面看出了鬼手是校花的。
答应很统一,就是那个湖。
三个女鬼就在前面了。
凌长夜右手变软,那里又长出了一条越来越长的巨大棕红蚯蚓,卷起身边的四个人,飞速向前伸长,在女鬼即将跳上来之前,将四个人扔进了湖里。
双胞胎女鬼跳上了蚯蚓臂,蚯蚓顿时被她们身上的血腐蚀断了,腐蚀急速向凌长夜身上蔓延。
蚯蚓臂换了方向,又艰难地生出一点,缠住了一条粗壮的树干,凌长夜借势起跳,手转长刀,砍断蚯蚓臂,跳入湖中。
作者有话说:
37 和谐影院10
◎震撼影界的电影◎
夏白之前进过两次这个湖。
第一次是被鬼校花抓进电影里,他在湖里游了一段。第二次是他潜入湖底,把服务员尤月拉出来。这两次都没触碰到另一个世界的门,但并不是毫无益处。
这个岛上的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超出想象的深。正常人在水下也就能坚持几分钟,在几分钟内想在这样的湖底找到通道太难了。
有了前面两次经验,夏白可以确定他们被鬼校花拉上来的地方,和尤月自己从电影幕布进来的位置,大概在同一处。
夏白相信这场游戏里所有玩家都打不过的鬼校花,她的能力自然不是普通鬼能比的,她应该能感知到那个地方的大概位置,在她多次伸手抓人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进来位置的周围。
这些在夏白坠入湖中之前,他就想清楚了,所以在坠入时,他对郭洋和马同峰说:“跟着我!”
夏白跳入湖中后,将下沉的二娃抓了过来,拖着他快速向目的地游去。
郭洋和马同峰没有任何犹疑地跟上他。
他们身后,凌长夜也跟了上来。
凌长夜身后是一个个死尸。
目的地附近什么都没有。
只能看到一片幽深的灰绿水草,在黑暗的湖底摇摆,湖底的湿泥里不知沉积着什么,浑浊腥臭。
郭洋快要承受不了了,胸腔憋得发疼,嘴里溢进了很多水。
大概每个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都会自发地去学点防身技能,就像他原本不会游泳,从一个有河的副本中出来后,立即去学了游泳,可他刚学没几天,这也太折磨人了。
马同峰竟然比他能坚持。
夏白也看着没什么事,他还向最深处游了过去。
身后的凌长夜一只胳膊超过了他。
郭洋:“……”
这命不要也罢。
郭洋拼了命地跟着他们向湖底深处游,他不明白这湖底怎么这么深,深得好像联通了海岛下面的海洋,在他终于要坚持不住时,看到夏白的身影消失了。
像是经过了海底隧道,游过来之后却看到了天光,再向前,夏白浮出水面,带出了一个憋紫的小脑袋,接着是凌长夜、马同峰和郭洋,一个个没什么感觉的死尸。
大口粗重地呼吸着,他们睁开湿漉漉的眼皮看向四周。
他们还在小岛上,还在湖里,乍一看他们还在原地,可是小岛上右边的森林郁郁葱葱,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远远可以看到,上面岛民居住区有人的身影。
他们立即就明白了。
他们成功了。
没有人大声说话,还是夏白在最前面,他们和被鬼校花拉进海岛时一样,游泳到他们最初隐身的树林基地。
郭洋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面,打量四周,“几乎一模一样。”
马同峰:“这就是更真实的世界?”
“应该就是了。”郭洋开心地说:“终于让我们找到了,多亏夏白。”
夏白摇头,“我只是有一个不能确定的猜测,是凌队长带我们挖坟找尸体,我才肯定了一些,我们才有了找真实世界这个方向。”
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的猜测其实很不确定,没有足够证据支撑,凌长夜带他们挖尸才是关键,正好补充了他模糊猜测的证据支撑。
凌长夜可能早就知道了,他没说而已。
夏白浑身湿透,绿色的衬衫贴在身体上,身形的清瘦挺拔一览无余,连少年独有的骨骼脉络都能看见。
他说着话时,低头拧衬衫的水,头发上的水珠滴到后颈突出又圆润的颈椎骨上,顺势向下流,浸水的皮肤在绿色衬衫之上,反射着阳光,白得耀眼。
凌长夜视线不经意扫过,听到二娃打喷嚏,看了过去,看到二娃正垂着小脑袋小小地打着喷嚏,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郭洋听到喷嚏也紧张地看了过去,“咦,二娃,你的两个宝贝梨呢。”
二娃脑袋垂得更低了,周围的小草都好像蔫哒了。
“……”
这个世界的梨子还没被摘过,夏白轻松踮起脚尖又给二娃摘了两个,随时随地刷好感。
二娃两个兜兜又鼓了起来,人也一样,不蔫哒了。
郭洋大胆趁机伸手,摸了摸小偶像的额头,“目前没有发烧。我们还是快点去看看怎么回事吧,早点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攻坚队的人是怎么做到带二娃来回进游戏的,连他这个不用负责的旁观者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二娃出点问题,恨不得现在就把他送回有专业养护团队的游管局。
凌长夜手里凭空多出一个毛巾,把毛巾扔到二娃头上,“等下,我去换个衣服。”
“……”
这么讲究的吗?
夏白现在知道他风衣从哪里来的了,不是抢的岛民的,岛民没有这种质感的风衣,应该是他有什么储物空间。
凌长夜没用很长时间,四五分钟就从远处回来了,他焕然一身,那个破碎的白衬衫被换成了蓝灰色新衬衫,很宽松,一只袖子空荡荡的。
他的一只胳膊又没了。
黑色裤子和运动鞋也是新的,不见一滴水,干燥清爽。
另外四人原本不觉得什么,看到这样的他,开始觉得身上湿漉漉的难受了。
恐怖游戏里还可以这样吗?
二娃看到夏白的视线,小心地靠近他,用毛巾一点点蹭他衣角的水滴。
凌长夜扫了一眼,“走吧。”
二娃立即抱紧毛巾转过身。
郭洋:“好,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几人熟门熟路地在森林里穿梭,走到接近居住区的地方。
这里有他们熟悉的土屋,外面还有几个帐篷,有几个人在周围来来往往,搬运桌子、烤架等东西,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看那里!两点钟方向!”即便郭洋把声音压得很低,也能听出他的激动。
夏白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校花。
电影里的校花高冷美丽,变成鬼后,她阴冷沉默,而此时的校花,有点小心翼翼的,跟对面人说话时,脸上带着一点讨好。
电影里的校花是个富家女,穿着火辣时尚,这里的校花穿了一件用力过猛的宫廷风衬衫,又穿了一条绿色格子裤,脚上的运动鞋已经开胶了。
接着他们又看到了电影里被他们挖出一只手的女生,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正不停地拿着手机向四处拍。
有个扛着镜头的人走到她身边,她立即鞠了个躬。
郭洋说:“这是片场。”
夏白没见过片场,马同峰也一样,他们都看向郭洋。
郭洋被他们两双眼看着,咳了一声,问夏白:“你没见过片场啊?”
夏白点头。
郭洋抬了下下巴,“我常见,片场就是拍电影电视剧那些东西的地方,他们应该是在拍电影。”
他视线在片场扫了一圈,说:“可能就是在拍我们看的这部《荒岛逃生》。”
夏白和马同峰愣了一下,他们是没想到更里的世界是这样的,但是转而一想又很合理,相对于电影里的世界,拍摄电影的世界确实是更本真的。
凌长夜盯着这个热闹的片场,目光平静,“既然是拍电影的片场,不是应该有电影剧本?”
“对啊!”郭洋眼前一亮,“再没什么比剧本更清楚电影故事了。”
不过,郭洋现在也知道了,“游戏任务不是单纯要我们找电影本身的故事,我们估计只能拿来当个辅助,看看原本的电影到底要拍什么故事。”
他观察着这个片场,“有些大导演有御用班子,剧组很大,井井有条。但这个看起来像个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又在一个外人很难进来的岛上,刚开始筹备现场的样子,我们完全可以混入其中,假装场务去偷剧本,套消息。”
他看起来确实挺了解的,凌长夜说:“你来安排一下?”
郭洋懵了一下,“我吗?”
偶像竟然让他安排?
他激动地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安排!”
马同峰知道这是电影拍摄现场,没有真正野蛮暴力的岛民,校花她们也还没变成鬼,也不觉得害怕了,“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
他仅凭着看过的电视剧,问:“我们要打晕两个换上他们的衣服吗?”
“……”郭洋说:“那样更容易暴露,他们可能认不清剧组所有人的脸,但每一个人肯定都有认识的人,遇到熟人不就暴露了吗?”
“我们就直接用什么身份混进去。”
他想了想,“剧组最好用的一个身份是茶水工。茶水工不引人注意,又很好接触到剧组的每个人。现在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现场,拿杯水过去给他们就行。”
没有恐惧的威压,郭洋的思路很清晰,“最重要的是演校花的女演员,谁去接触她呢?”
凌长夜视线偏移到夏白身上,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智力活动的迹象,“我提议夏白去,他身上没有让人心生防备的气质。”
夏白:“?”
他茫然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郭洋看着他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让夏白去。夏白你要去套话知道吗?”
夏白:“……我不太会套话。”
如果蔺祥在这里一定会重重点头,别说让夏白套话,他们讨论八卦的时候,他都听不进耳朵里。夏白就没进行过这项活动。
“你看她,不只她。”凌长夜说:“像不像从一个不怎么样的学校毕业,刚进入大公司职场的新人?总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有个同事过去,她们什么都能说,是最好骗的时候。”
夏白看着呆呆的,但身上自有一股宁静的气场,她们会想靠近,再加上他不让人设防的气质,最合适不过。
夏白不是很确定地信了。
郭洋说:“那老马当搬东西的场务,凌队长……凌队长去当投资人,但不要去导演身边。”
“电影投资人一般还挺多的,很多场务都不认识,您很适合。”
海岛上天气炎热,风也大,他们几个人身上的衬衫、T恤差不多都干了,但还是没有凌长夜得体。
郭洋一眼就认出了,凌长夜衬衫上锁骨处不起眼的小扣子,是冰种蓝翡,颜色如宇宙中的深蓝星空,种水又如阳光下剔透的海水。
自带岁月感和古典感的翡翠,在他身上不老气不张扬,低调地与他的气质融为一体,懂行的不懂行的都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松弛的贵气。
那是当然,想到他现实世界里的身份,郭洋觉得没人比他更适合当一个钱没地方花的闲公子了。
“至于我。”郭洋说:“我就给你们打掩护,谁那里出现问题就我就去救场。”
他就这么安排了,其他人没有异议。
把二娃放到隐蔽的地方,让头顶驭尸符的死尸陪着他,四个人开始行动。
夏白按照郭洋说的,趁着没人的时候,走进最外面那个草屋,这个草屋就是茶水间。他进去端了两杯水,在片场角落找到演校花的女演员,呆呆递给她,“您需要水吗?”
原本蹲在地上的校花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水,“谢谢,谢谢!”
“您可别客气,我是剧组的茶水工,就是为您服务的。”夏白面露羡慕——他也不知道露没有露出去——说出他刚才已经打好腹稿的台词,“您可是主演,好厉害啊,我从小就想当一名演员,你是我羡慕仰望的对象,可我这样……”
说着,他低下了头。
校花演员看他呆呆的脸部表情,一下就知道他为什么低落了。
见他这么失落,她非常无措,抬了抬手又收回,抓了抓膝盖上的裤子,“你一定有机会的,连我这种什么不懂的农村女孩都有机会,我以前也没想到我也能当演员的。”
“嗯?”夏白抬头,“那你是怎么当上主演的?可以说吗?”
夏白问得僵硬,但正如凌长夜所说,这个来自农村的女孩急于融入这个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环境,又遇到夏白这样一个看着就让女孩心生怜爱的弟弟,没有隐瞒地跟他说了。
“抱歉哦,我也没什么途经和方法能告诉你,我只是个来自农村,高中都没上过的丫头,是导演他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夏白茫然:“你在村里,导演是怎么遇到你的?”
校花演员说:“导演特别认真,他去我们村里选角。”
夏白抓住关键,“导演怎么会去村里选角?”
“这个电影好几个角色会很辛苦,导演又想拍一部真实的电影,每一个镜头都不想用替身,好多明星可能不乐意,所以导演就去村里找能吃苦耐劳的新人演员。”
校花演员眼里的光很亮,“吃苦算什么呢,我们最不怕吃苦了。”
夏白呆呆地问:“你那么想演电影吗?”
校花演员垂头笑了一下,眼尾的光那么亮,声音苦涩但不低落:“小弟弟,你是城里人吧,你可能不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从那个小山村走出来的机会。”
夏白沉默片刻,点头,“我懂的。”
他跟校花演员又聊了一会儿,同样的方法,端了杯水给另一个演员。这个演员叫夏兰,演的是岛民为族人报仇时抢走吃掉,只留下一个手的女学生。
夏兰比校花演员性格活泼很多,夏白刚把水递给她,她就向校花演员那边努努嘴,“小弟弟你可要注意点,她可有手段呢。”
原来她一直盯着他们。夏白没想到话题直接送到嘴边了,“你们早就认识?”
夏兰一脸不甘地说:“当然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要不是她跟我一个村,她哪能进组啊。”
她凑近夏白一点,小声跟她说:“弟弟,我跟你说,本来应该是我演校花的,当时导演看上了我,你不知道夏飞和她妈妈有多可怕。”
夏飞说的就是演校花的女孩,他们都姓夏,都在一个村里,不知道有没有亲戚关系。
按照夏兰的说法,夏飞家里是养牛的,在知道导演选了她要去演电影后,夏飞的妈妈立即把家里的十几头牛都卖了,带着夏飞和钱深夜去找导演,后来校花的角色就落在夏飞身上了。
“她爸爸知道后,把她妈打了个半死,她妈残在医院了,就等着她拍电影赚了钱给她做手术呢。”
夏兰用力咬了咬唇,愤愤闷闷地说:“她跟我说她没有回头路,必须得演,说的好像我就很轻松一样,我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女娃,这个夏天……我本该去高考的。”
夏白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听着这个女孩倾诉般地说了很多。
听到前方动静,他抬头看到对面房间里走出来几个男人,其中两个他认识,电影第一晚把校花拖进洞穴的岛民的演员。
他们后面一个人,拿着喇叭喊:“各组注意,开机仪式马上开始了!”
郭洋在一个草屋后对他招手,夏白趁机悄悄离开。
他一回去,郭洋就把一本剧本塞到他手里,“我从导演那屋偷的。”
夏白快速翻了一遍,递给马同峰,“和我们看到的大差不差,有些我们没注意的细节,看来电影故事确实不是关键。”
听夏白这么说,马同峰没怎么翻剧本,说起他打听到的消息,“这个电影的大老板、啊不,是叫投资人非常有钱,这个岛就是其中一个老板的私人岛屿,他们是坐自己游轮来的,还有保镖呢。”
凌长夜指了指刚才夏白注意的两个男人,“你们知道他俩是谁吗?”
马同峰电影前半部分看的也很认真,“是演那两个糟蹋校花的岛民的演员。”
凌长夜:“是,不全是,他们就是你说的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之二。”
马同峰愣了一下,他好久才想到一个可能,“他们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凌长夜没回答,他又指向最外面的草屋,“看那里。”
那里有两个人听到导演的喇叭声后从屋里走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罗盘和符纸。
夏白一眼认出,“是道士?”
凌长夜点头,“这是一部非常邪门的电影。”
所有剧组成员都来参加开机仪式,导演拿着喇叭站在祭台上。他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佝偻着腰,干瘦阴郁,“各位,我们的电影马上就要开始拍了。”
“我这辈子是没拍过什么好作品,学校苦读四年,毕业后在乱糟糟的娱乐圈得不到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一蹉跎就是七年,七年啊。”
“我知道,你们中有和我一样的,郁郁不得志,苦苦挣扎过很多年。”
“眼前,我们迎来了新机会。”导演的眼睛里散发出炙热的光,“我们要拍一部在整个电影史上都非同凡响的电影。”
烈日当空,刺眼的白光落在导演身上,锐化了他眼里疯狂的暗光,嘴角的弧度在明亮和阴影之中延伸,看得人心底发寒。
郭洋小声吐槽:“就他那剧本?”
郭洋的吐槽很及时也很锐利,但是夏白和凌长夜都觉得导演说的“非同凡响”和剧本无关。
导演说:“我们要全力以赴,拍一部真实震撼的电影,震撼影界,名垂影史。”
这在他们看来荒谬的一番话,说得很多人激情澎湃,夏白看到夏飞和夏兰也面露激动,那副样子好像已经看到了光明璀璨的未来。
或许还有和她们一样的人,他们可能都是来自闭塞落后的地方,也和导演一样在某个地方苦苦挣扎。
对此,他们没法评价。
开机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剧组开始准备拍第一场戏。
四人跑到二娃那里更隐蔽的地方,详细地交换各自得到的信息。
夏白把他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他们。
凌长夜补充:“演被献祭那对双胞胎的两个演员,和她们有点像,她们从村里跑出来在餐厅打工,当时她们中的一个被客人欺负,导演替她们解了围,问她们愿不愿意演他的电影。”
自然是愿意的,在餐厅当服务员还被人欺负,怎么能不想当光鲜亮丽的演员。
她们在片场也非常激动,夏白看到过她们去茶水间拿水,应该是给谁端茶,明明他们是演员。
郭洋和马同峰听了后都陷入沉默,看到电影后,有部分上帝视角的他们明白了什么。
马同峰:“其他女孩呢,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吗?”
“应该不是。”夏白说:“按照夏兰的说法,在她们村里,导演本来只选中了她,是夏飞和她妈妈后来插进来抢了她的角色,其他人应该是来自其他地方。”
郭洋皱眉,“导演在不同闭塞贫穷的地方选演员,带到这个私人小岛上拍这样一部电影,这里面没有专业老演员,全是这样的新人演员,不对劲。”
一场大阴谋的味道,恐怕连二娃都能闻到。
夏白:“去各个穷乡僻壤找演员,应该也需要不少钱?”
郭洋:“那些投资人很有钱。”
夏白:“他们为什么愿意投这么多钱?”
马同峰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他们下游轮的时候,有一个保镖抱着一个用布遮住的东西,起风的时候我看到了莲花底座,那个东西好像是我见过的有些家里供奉的菩萨像,形状又不太像。”
“在哪里?我这就去看看!”郭洋沉着脸说,他坐不住了。
马同峰:“就抱到你躲着偷听那座草屋里了。”
那屋是编剧和导演待的地方,剧本就是郭洋从那里偷出来的。
夏白和凌长夜跟他一起去。
这些草屋都是临时搭建的,没打算长久住人,质量自然不怎样,隔音效果约等于零。三人悄声来到在屋后窗户下,可以清清楚楚听到里面的谈话。
“王总又让加剧情,他要求怎么那么多?我这剧本都改成什么样了啊!”
“他又让你加什么了?”
后面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是导演,前面说话的人可能是编剧。
编剧说:“王总说他喜欢暴力和鲜血,现在的剧本里的情节不够精彩和纯粹,要我编一段过瘾的暴力事件。”
导演很久没说话,窗口飘出烟草气,绕过三人鼻尖,他们安静地等待。
“你写吧,我去跟王总说还需要一个演员,到时候多给你一百万。”导演沙哑的声音从窗内传出。
夏白悄悄从窗户露出半个脑袋,看到导演手里夹着一根烟,脸半掩在烟雾中,痴痴地说:“一切为了电影,我们的目标是拍出最与众不同的电影啊,添加的这段剧情,只会让我们的电影更加震撼。”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像是着了魔,沉溺其中。
“还有这些。”他先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纸给编剧,走到供桌前掀开那块黑色的绸布。
绸布下就是马同峰说的东西。
马同峰没看出来,他说的莲花底座是用血玉做成的,有一种传言,千年血玉是尸体腐血沁入玉中而成。血玉莲花底座上,是他们熟悉的邪物,电影中那个祭台上祭祀的邪神,只不过更加精细恐怖。
“这是刘总从家里带来的,他们家族世代供奉的菩萨。他要求你对着菩萨,怀着敬畏之心,对着这张纸上的注意事项和详细步骤,重新把献祭那一段写一遍。”
编剧一言难尽。
“他要的双胞胎我都给他找来了,让你写一段为难死你了?好好在这里给我写,哪怕看在钱的份上。”导演叮嘱完编剧,暗灭了烟,推门而出。
夏白和郭洋立即低头,贴着土屋后墙蹲在地上。
现在该回去了,但凌长夜好像还有别的想法。他对郭洋指了指屋内,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
郭洋点头,立即翻窗进了草屋。夏白刚起身向里看,他就已经拖着被他打晕的编剧回到窗口了。
夏白:“……”
夏白收回脑袋,退出窗外,和郭洋一起把编剧从窗口移出去。
到了没人的森林,扛着编剧的郭洋才问凌长夜:“队长,我们要逼问吗?”
凌长夜对他的称呼没反应,只说:“拍一部电影怎么也得一个月,游戏会给我们时间看完?”
郭洋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
这种情况下没什么比编剧更好用了,而且这个时机很难得,导演给编剧时间和空间创作,短时间他们可以借编剧一用。
马同峰没想到他们带了个人回来,惊得站了起来。
郭洋简短地解释:“编剧,逼问。”
其实逼问很简单,当编剧醒来看到一群缺腿少肺拖头的死尸围着他时,眼珠一翻,差点吓晕过去,惨叫被挡在郭洋的手里。
郭洋低头在他耳边说,“只要你一叫,他们就会冲到你身上抢夺你的身体器官,明白?”
编剧连连点头,眼泪全流到郭洋手里了。
夏白让两个死尸左右夹击坐在他身边,郭洋松开了手,坐到了他对面夏白身边,“我不擅长逼问。”
夏白跟上:“我也不擅长。”
“……”
你看着还挺擅长的,那一群死尸可太有逼问气氛了。
老马不用说,他们也知道他不适合,那就只能凌长夜来了。
其实他就是他们四人,包括躲在夏白身后的二娃心中的最佳人选。
夏白想,自己都被他吓跑过,说很最适合逼问不过分。
凌长夜先问了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电影的拍摄计划,是先拍有鬼的后半部分,再拍前面刚上岛的探险部分?”
编剧努力表现,快速回答:“是!”
凌长夜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这部电影,几个主要投资人?”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编剧立即说:“四个。”
凌长夜想了想,“一个信仰邪物,一个痴迷暴力或者说杀欲,一个沉迷性雨,还有一个呢?”
编剧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怎么都知道。
他右边的死尸探头看向他,对他眨了眨缺少眼珠的眼,编剧立即大喊:“死亡!李总喜欢看人死亡,尤其痴迷于人死亡时的表情,他说那是什么都比不了的联通阴阳的奇妙!”
郭洋踹了他一脚,“小点声音。”
凌长夜沉默了一会儿,问题变成了肯定语气,“导演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七年郁郁不得志,势要拍出一部震撼影史的电影,他遇到了这几个变态投资人,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你们不敢用知名的,甚至不敢用电影学院的学生,专门去闭塞贫穷的地方挑选演员,说要拍一部真实的电影。”
“满怀憧憬来这座海岛的姑娘们不知道,你们说的真实有多真实,电影里伤害、□□、死亡和活祭都是真实的,确实……震撼啊。”
随着凌长夜的“问”,郭洋和马同峰听得心底发寒,这股寒意全部汇聚到了他们看编剧的眼神里。
凌长夜垂眸,眼里黑蓝的光在眼角树叶晃动的影子下一闪而过,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好像只是寻常,“这群富豪真会玩啊,他们的变态欲望,不方便与人说的信仰和爱好,都可以真实地拍成电影反复观看,或者当成战利纪念品?不会还打算放给别人看吧?”
他好像非常了解变态,“上映后,观众看这电影只会赞叹电影拍的好真实,他们欣赏别人这种感观,心里会得到不一样的隐秘满足?”
确实,整个5号放映厅的人都觉得这部电影拍的很真实,电影中校花死亡时,双眼那股浓烈的不甘的背后,原来是这样。
献祭时,凄厉的哭叫声,原来真是她们在用生命啼血。
那时老马不忍再看,夏白对老马说这是电影,是在跟他说这不是真实的。
是他错了。
那也可以是真实的,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的,他还没资格评判,以他那点浅薄的人生阅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底怎么分辨。
而真实,到底能到什么程度,能到什么维度。
作者有话说:
38 和谐影院(完)
◎和谐影院(完)◎
马同峰已经听不去了,他愤怒地站起来,“你们还是人吗!”
刚才信息交流,他们知道了几个女演员的出生和简单经历,同出身于农村的马同峰是最愤怒的,在他看来那几个女孩有的算是倾家荡产来当演员,有的放弃了高考,放弃高考的可是村里唯一一个上高中的女孩啊,本来她可能就要成为大学生了。
她们牺牲所有,就是求一个挣脱泥泞的机会。
他已经不敢看那几个女孩充满希冀的眼睛,那么漂亮的女孩,那么聪明的女孩,她们怎么会知道她们要经历的是什么。
不是她们看到的铺满鲜花的明亮大道。
不是啊。
马同峰愤怒地拽住编剧的领子,双眼发红,“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变态爱好,就是他们的一场游戏!”
“不是我!和我无关啊,我只是收钱写剧本的,我什么也没做。”编剧被马同峰吓得连连解释,他不明白这个场务一样的男人怎么突然这么可怕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马同峰很想狠狠地给他的心脏一拳,看看他的心会不会疼,但他知道,编剧确实不是起头的那几个,也不能重伤了编剧,最终只好无奈地送开了手。
他转头看向片场的方向,沉默的脸上,无可奈何的沧桑。
夏白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坐在一边吃梨子补充能量。
二娃蹲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双手捂着耳朵。
马同峰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揉了揉眼睛,“我们要在这里看他们拍完电影,才能看到到出去的路吗?”
郭洋答非所问,“老马,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我们阻止不了。”
马同峰神情愈加颓丧,活气稀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凌长夜看向瑟瑟发抖的编剧,编剧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吓哭了,“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啊!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凌长夜说:“该送他回去了。”
一听他这么说,编剧惊喜地看过去。
夏白:“让死尸送他回去吗?”
编剧又想哭了。
左右两个死尸把他拉起来,编剧吓得瑟瑟发抖。
郭洋:“走,快走。”
编剧:“不、我不走,不是,我不用走的。”
郭洋朝他屁股就是一脚,“回去只管写你的剧本,一句不该说的话都别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编剧连连点头,小心地跑走了,跑了几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见草丛里一个死尸正盯着他,僵硬了几秒,然后慢悠悠地走回了他的草屋。
郭洋:“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回电影世界在鬼校花那里再确认她确实是在拍电影时死的,鬼魂被那个什么鬼道士困在电影里了?”
夏白:“要回去,服务员尤月还在那里。”
凌长夜:“这边也要留人看着。”
夏白和郭洋异口同声地说:“你留下。”
凌长夜缓缓地移过视线,“为什么?”
夏白:“别再换衣服了。”
郭洋:“少换一套衣服。”
“……”
电影世界三个厉鬼,不能掉以轻心,最终是夏白、郭洋和老马三个人全都过去,凌长夜带着二娃留在这里。
二娃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小地跟了两步,被凌长夜拎回来,“我含辛茹苦带你两年,还不如他带你一天?”
二娃抱头蹲下,不回答不面对。
“……”
夏白三人跳入湖中,顺着来时的方向,穿过幽深的湖底,冒出水面,又看到了被烧过的小岛,以及正在湖边盯着他们的三个阴森森的女鬼。
再次看到她们,他们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夏白在浮出水面之前,已经把兜里最后几张驭尸符交给了跟着他的死尸。
理论上说镇尸符和驭尸符是对死尸有效,对鬼校花这种有实体能碰到的鬼,有一定作用,但效果必然不如对死尸。前面夏白用镇尸符贴鬼手就证实了这一点。
这次他用驭尸符,没妄想真正控制她们,只是想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跳入湖之前,他们三人预想过眼前的情况,商量过怎么应对。
郭洋先跳出来:“三位,我们找到了!找到你们的……啊疼疼疼!”
郭洋一冒头,话还没说完,就被鬼校花一只手抓了过去,尖锐阴寒的指甲深深刺入了他的肩膀。
夏白趁机驭尸,一群没有感情和感觉的死尸全部跳到了鬼校花和另外两个女鬼身上,驭尸符贴到了她们头上,驭尸符暂时定住了她们,但很显然,在她们的挣扎中摇摇欲坠。
被定住的鬼校花更加愤怒和疯狂,嘴里一直念叨着:“死,都去死!杀了他们,杀……”
夏白问:“杀了他们,是校花周心的执念,还是夏飞的诉求?”
鬼校花僵硬的身影猛地一颤,干枯的眼睛睁得大大,死鱼眼一般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清醒微弱的光,“夏飞、夏飞,妈妈,我……我是夏飞?”
夏白:“你是夏飞。”
把他们从湖里拉出来的就是夏飞,而不是什么校花。
夏飞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夏飞,妈妈,飞飞,是夏飞……”
她是叫夏飞。
她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从出生到18岁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见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割牛草的时候,在山上看到的远方。
夏风吹过一座又一座山,崎岖的山路上一辆三轮车带着她的视线越走越远,走向她渴望的,但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那辆三轮车带着她堂妹去县里的高中读书。
她没有这个机会。她原本连初中都读不了,她爸爸说家里如果有很多很多钱,就给她弟弟买飞机,但没有供给她读书的。是她妈妈用十几年偷攒的钱,偷偷给她交了学费,被院外内屋,床上床下打好几顿换了她上初中的机会。
但妈妈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她和爸爸一样,偏疼弟弟。
在她要闹着上高中的时候,妈妈说:“你以为我考不上高中吗?”
她连小学都没上完。
从小辍学,干活养家,最后嫁给她爸爸这样一个把打女人当成天经地义的人,变成了一个把大部分人生希望放在儿子身上的女人,默认女儿也会辍学走她这条老路。
她一直是认为她是这样的,直到堂妹回家说导演选她去演电影,她要成为全国观众都认识的明星了。
村民们像看新世界一样看着导演的车,据说他们全村一起打工五年都买不起。拍电影当明星,一辆车上百万,这些都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那个女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她颤抖着把她叫出去,给她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让她换上,她给她梳头,给她干裂的手涂护手霜,香香柔滑的护手霜在三只粗糙的手间抹开,大半部分被年轻的那只吸收了。
她带着她去找导演,她把一大笔钱给导演,她给导演下跪,让导演带她去拍电影。
第二天,爸爸知道他们家的牛全被她卖了,按着她朝死里打,打了一上午,用棍子用刀用铁锨,血流了一院子,她以为她真的死了。
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可能终生不能下床了,在她要离开去拍电影时,她却笑了。
她那双浊黄的眼里第一次有那么明亮的光,她走出门口回头,看到她还在一直笑。
她唯一还能动的右手食指,一直在向上划。别人可能看不懂,她看懂了,那是一个飞的动作。
飞,夏飞,飞出去。
那个笑在她鼻青脸肿的脸上并不好看,却一直在她心里,一整路。
六月的牛仔草清脆旺盛,连绵生长,却局限于山的形状,一座又一座,一片又一片。
她坐车离开了那里,山路颠簸,座椅柔软,她窝在里面发誓她一定要好好演戏,拼命赚钱救她,不管多苦多累。
她不怕苦不怕累,最苦的是没有机会。
鬼校花脸上一道道血痕,是泪痕,她哭了,血泪从她干枯的眼眶了溢出,“妈妈……”
她真的好努力啊,为了她自己,为了病床还在等她带钱回去妈妈,为了更多说不清的东西,她每一刻都在努力着。
在导演的谩骂和其他人嘲讽的眼神中,她努力演一个她从没接触过的白富美,她下湖上山,在烈日下拖着血糊糊的长发满岛跑。
她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这个岛太美了,这里的世界太美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未来是那个肮脏的洞穴。
那天晚上,她被两个投资人拖进那个洞穴,穿着吊带睡衣的她,皮肤在地上磨得好疼,可是她一句都没说,因为导演说他们要拍最真实的电影,不能用替身。
她当然不会用替身,她当替身都很愿意。
那时镜头中她被磨出血的画面,一定很真。
一开始被压住时,她还不知道电影要多真,被打第一把掌时她也不知道,当她知道时,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哭着向导演向其他人求救时,是不是也在镜头里,很真实。
她死时的眼神呢?
镜头把她的愤恨和不甘记下来了吗?
一定把她的怨和恨深深地保存下来了,要不然她不会留在这里,一遍遍经历死亡,一遍遍复仇杀人,却始终杀不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鬼校花的情绪逐渐崩溃,另外两个女鬼也躁动了起来,鬼气森森,嘶叫凄厉。
一只鬼手突然伸长冲向夏白。
躺在地上的郭洋大喊:“夏白!”
夏白刚要伸手就被马同峰撞开了。
锋利的鬼手穿透了马同峰脖子上的皮肤,鲜血当时就溢了出来。
“杀了你们!该死!都该死!没有一个无辜的人!”鬼夏飞神情狰狞,灰紫鬼手上鲜血外溢,逐渐猩红。
马同峰双脚离地,在即将被她举起来时,一只手压住了她的手腕。
夏白用力握住那只黏腻可怕的鬼手,“我知道,你很苦。”
“我知道,你受苦了。”
这是妈妈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晚上隔着一层层薄薄的护手霜抚摸她粗糙的手时,那瓶她跑到很远的地方买的护手霜她一直用到死亡那一天,散发着浓浓的栀子花香。
栀子花白白净净的,就像握住她的这双手。
“我带你去杀了他们。”夏白说。
他慢慢改握为拉,拉住了那只血红鬼手,和握住他家喜神的手一样,“跟我来。”
夏飞是非常厉害的厉鬼,她能隐隐察觉到她的仇人大概在哪个方向,可她却不得其入。
他们在本源世界看到了一个道士,手拿方向盘和符纸。
那里还有一个信奉诡异菩萨,一定对鬼神玄学有所了解的投资人。
夏白合理怀疑,他们以贫苦人的死亡和挣扎为玩乐,但也怕鬼报复之说,提前请了道士,在她们死亡时,将她们封在记录一切的镜头之中,困在电影之中。
他既然知道通道,拉着她们应该能把她们带过去,夏白想试试。
那只锐利的鬼手被夏白拉住了。
马同峰跌落到地上,捂住流血的脖子不住地咳嗽,看到夏白一个人带着三个鬼向湖里走,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脖子上的血,一头跳进湖里。
清澈的湖水里,夏白在最前面,他拉着鬼校花的手。
鬼校花拉着被献祭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拉着另一个被献祭的女孩的手。
干净的湖水化开了脏污和血块,她们的长发在水中柔软自由地散开,气泡上冒,裹住点点的光亮,向着更明亮的地方而去。
马同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是另一幕。
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床旁边就是做饭的灶台,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笑得好开心,看着正捡爆米花上的皮的家秀,昏黄的瓦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暖的笑意顺着皱纹深入。
外面狂风大作,他一点也听不到,在这个破旧的小房间里,内心的满足像旁边炉子的小锅,咕噜噜冒着香甜热气。
“家秀,明晚还有个喜剧哩,要不要看啊?”
“不看,咱就看这个鬼片。”
“家秀,你为什么喜欢看鬼片呀?”
她抬头看向那个盏灯,用眼睛盛满光,过了好一会儿,她笑着说:“人渺小无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假的,鬼片中有因果报应,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马同峰的眼泪融入湖水之中。
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好像要沉入湖底,被后面赶来的郭洋托住向前游。
和凌长夜猜的一样,剧组先拍鬼校花她们变成鬼后的剧情。
剧组刚开机就拍校花变成鬼后复仇杀人,这场戏拍的是第一个岛民被鬼校花杀死。
能看出来剧组不缺钱,各方面细节做的都很好,化妆师也牛逼,难得的是,配角演的都很好。
凌长夜坐在树林中的一块石头上沉默地看着,薄薄的唇勾起一个轻轻的弧度,漆黑眼睛泛着一层微不可察的蓝光。
二娃捂着眼睛蹲在他腿边,听到惨叫就抖一下。
和他一样战战兢兢的,是在另一边看的编剧,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好多只死人的眼睛在盯着他,迫不及待地想吃他的肉。
前两场戏还算顺利地拍完,他们转移到湖附近,鬼校花追人追到这里,将在这里杀了那个岛民。
这个岛民就是投资人演的,现在他要被鬼校花“杀”死了,另外几个投资人也兴致昂扬地前来观看,周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好几个镜头对准了他们。
导演给他们讲完戏,退到监视器后面。
投资人躺在地上盯着夏飞,目光黏腻,他舔了舔唇,说:“飞飞啊,没事,等下你可以用力点,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对不起,等下要对不起李总了。”夏飞穿着血糊糊的脏衣服连连鞠躬。
“别畏畏缩缩的嘛。”李总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大胆点,我可是强——暴你的人。”
导演拿着喇叭大喊:“各组注意,开始!”
鬼校花抓住了岛民的腿,在岛民惊恐的眼神中,举起鬼手,冷冷地穿进岛民的胸膛,鲜血溅在她发灰的脸上。
岛民尖叫只发出一半,眼里定格着鬼校花的面容,满满的恐怖和害怕,或许还有一丝丝后悔。
下一秒,岛民忽然跳起来。
“哈哈哈哈我死了吗?”李总两只胳膊向上一抬,胸口用完的血包滑了下来,他脸上露出夸张得意的笑意,那笑在滴血的胖脸上丑陋而狰狞,刺拉拉地绽放在烈日下,“我没死呀哈哈哈!”
另外几个投资人也哈哈笑起来,只有他们了解的笑,其他人不明白,但也跟着附和地哈哈大笑。
一串血珠溅落在他们脸上,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凝固了他们的笑容。
喊着“我没死呀”的李总,胸口出现一个血窟窿,刚才没戳破他皮肤的鬼手,穿破了他的胸膛。
李总额头青筋暴起,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那只鬼手时,一股股浓稠的鲜血从他嘴里溢出。
编剧惊恐地抱住脑袋大叫了起来,“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打开了开口,人群中顿时尖叫声四起。
凌长夜眼里暗光流转,转头看向湖面。
站在湖边的导演听到动静,也看向了湖面。
夏白从水里冒出头,湿漉漉的头发弯曲地贴在脸上,沾水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呆呆的样子像一个刚游上岸,不谙世事的小人鱼,他微微歪着头,问:“导演,你想拍一部真实的电影吗?”
导演怔怔地看着阳光下的人,如果换个场景,他一定把镜头对准他,可在惊叫连连的背景下,他只觉得脚底发寒,阴冷的湖水蔓延到了脚底一般。
郭洋也从湖水中冒了出来,捂着自己肩头的伤,大喊:“要真实就真实到底啊,怎么只有女演员和几个穷小子死的真实,他们就不要求真实了呢,双标会影响电影的质量,怎么对得起导演的雄心壮志?”
“镜头都准备好了。”郭洋向四周扫了一圈,笑着说:“我们来助力导演的梦想吧。”
他们身后又浮出两个湿淋淋的女鬼,她们身形僵硬,每走一步,鲜血就会从她们身上滚落,走上岸时已经成了血淋淋的看不清脸的一团。
“好疼。”
“还我血。”
导演惊恐地睁大眼睛,小肚子打着颤转了一圈,连走都抬不起脚。
他脚底那股寒意变成了实质性的鲜血,鲜血顺着他的脚向上攀爬,转瞬间淹没腐蚀了他。
两个女鬼穿过他冲向前方的人群。
马同峰最后一个从湖里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鬼的复仇,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格外认真。
接下来的事,他们前面看过来,女鬼复仇,但这次看得爽快多了。
他们安静又认真地看着,是对这一场鲜血勾勒的电影的尊重。
海岛上惨叫连连,他们身后的湖边光点闪闪,当惨叫声逐渐息灭,光点也凝成了一条路的样子。
郭洋:“我们可以离开了。”
夏白:“我们先回电影世界一趟,服务员还在那里,她不一定知道要顺着光路出去。”
马同峰很赞成,“我们回去一趟吧。”
郭洋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凌长夜和二娃,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在游向湖底之前,夏白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女鬼正向这边看。
他什么都没说,潜入湖底。
冰凉的湖水没过脸颊,夏白在清澈的湖底想到了楚雪林。
不知道现实世界有没有一个叫夏飞的女孩,有没有过她们这样一群人。
每个人都苦苦挣扎在泥沼里,有一天有个导演跟天神一样降临,伸手把她们拉出泥沼,说要让她们拍电影,成为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演员。
她们倾其所有,不仅是砸锅卖铁,断掉后路,甚至是失去唯一一份爱,跟他来到这样一个私人小岛上。
导演问她们能吃苦吗?
那是她们的专长。
她们弯腰低头,她们坦胸露乳,她们披着血糊糊的东西,在烈日下满岛跑时一定满怀希望。
她们不知道这部在她们心里耀眼伟大的电影,只是几个人变态欲望的满足,她们的梦想和生命只是他们的游戏,梦想之地是墓地。
她们的死亡,不过是一场被吐槽的烂俗电影。
还不止于此,她们死后都不得挣脱,被困在一个虚假的电影里,一遍遍重复被伤害,一遍遍重复死亡,一遍遍被人观看,连报仇都是笑话,日渐疯癫。
夏白闭了闭眼,努力向着有光的地方游去。
回到电影世界,他们没有找到服务员。
郭洋说:“她应该离开游戏了,二娃都知道顺着光路走出去,她肯定也知道。”
电影世界这边的湖上同样有一条光路。
郭洋说:“我们快点走吧,别等路消失了。”
找服务员花了些时间,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白点头,走向光路。
走了几步,他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到马同峰还站在原地,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夏白。”他笑得特别轻松,“你们走吧,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个世界陪家秀。”
“你胡说什么老马!”郭洋冷声道:“外面才是我们真实的世界!快点,路就要消失了!”
马同峰转头,“我不喜欢外面那个世界。”
夏白没有劝他回到真实的世界,哪个世界,哪个地方都是“彼之蜜糖我之□□”,如果他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
他早就察觉到他没有活着回去的想法了。
但是郭洋不是这么想的,他风一般地跑向老马,扛起老马就向外跑,“夏白你快跟上啊!”
夏白:“……”
他非常听话地跟上,走进了那条光路。
【恭喜您捡尸人夏白,成功解锁和谐电影院地图。】
【游戏核算中,请稍等。】
【捡尸人夏白本地图获得奖励和成就如下:】
【游戏道具[和谐抓手]:不惜鲜血淋漓也要冲破空间的抓手,可助您跨空间取物(人)。】
【游戏积分:2012030】
【技能进度:技能等级23(注:每捡一个带技能的尸体等级+20,每次捡一个没有技能的尸体等级+10,每多一个尸体预备等级+2,详情请前往技能书查看。)】
夏白:“……?”
他的技能等级怎么23级了?
初始等级是1级,他多了一个预备死尸尤月,等级+2,现在的等级不该是3吗?
那多出来的20级是?
夏白有个不好的预感,一从光圈里出来后就打开了手机点开技能书看,当看到那个被改名家谱的死尸册里里,多了一个古全昆后,夏白两眼一黑。
他是问过古全昆要不要把尸体给他,但不是真心想签他的。
他不喜欢古全昆,也不喜欢他的技能。
好丑。
夏白第一次在5号放映厅看到古全昆的手忽然长成一条巨大的蚯蚓时,一点也不觉得他好厉害好炫酷,甚至有点嫌弃。
夏白脑海里又想起另一个画面,身披黑风衣的男人肩膀处飞长出一只巨大蚯蚓,盘旋在半空中,如一条冲天巨龙。
忽然,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作者有话说:
和谐影院完结啦,撒花花~字数章节和预期的差不多,有一些不清楚的小bug回头会修一修,下一个是稍微长一丢丢的特殊地图……
39 攻坚队
◎“你想加入攻坚队吗?”◎
在接受的设定之上,夏白开始想古全昆技能的优点。
是的,蚯蚓也是有优点的。
比如众所知周,蚯蚓对土壤很好,可以疏松土质。等以后喜神回家了,他也带其他尸体回家了,他可以用蚯蚓臂给他们疏松地下土质。院子里太挤的话,是要多疏松疏松。
比如蚯蚓可以吃,万一进了一个末日游戏副本,可以拿来应饥饿。
比如,蚯蚓还有药用价值,可以清热通络……
夏白想了想,释怀了。
多一个可以用的技能也算是好事。
家谱里可能也需要一个仆人什么的。
短暂地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听到一道压抑的哭声,夏白抬头见马同峰正抱着何家秀那只断手,还想向荧幕里钻。
可惜,荧幕已经恢复成了普通的样子,完好无损,他们原本打算看的电影开始播放。
他们又回到了5号放映厅。
现实里非常正常的5号放映厅,只不过少了几个人。
郭洋按住了老马,“老马你看清楚,我们回不到游戏里了!你醒醒啊!”
老马抱着何家秀那只断手,蹲在地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电影故弄玄虚的背景音乐响在整个放映厅,和那些一惊一乍的情节相比,老马的哭声更有存在感。
凌长夜只向那边看了一眼,“准备出去吧,外面应该有人等着。”
夏白跟在他身后从5号放映厅出来,看到尤月正从7号放映厅出来,她看起来身体没有大问题,能正常行走,头微微垂着,不太想跟人说话的样子。
夏白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他们毕竟只知道彼此的名字,见她不想说话的样子,夏白也没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她一起向外走。
直到走出走廊,到了售票处和卖品服务部,夏白才转头看向她,“现在还能跟你买爆米花吗?”
服务员尤月立即点头,“可以的。”
夏白:“麻烦给我一份奶油爆米花。”
尤月立即走进服务台,拿湿纸巾擦手,可能还没从游戏的恐惧中抽出来,她的动作很用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沾了血的头发轻轻晃动,露出太阳穴处一个灰色蝴蝶胎记。
她提起小铁桶给夏白装奶油爆米花。
夏白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说:“再来一份焦糖爆米花。”
“嗯。”尤月又给他装了一桶爆米花,每一桶都装得满满的,两桶一起给他放在服务台上。
夏白扫码付完钱,只提了那桶奶油爆米花,把焦糖爆米花向尤月推了几厘米,呆着一张脸说:“尤月姐,吃点甜的。”
尤月猛地抬头看向他。
夏白跟她说:“我们一起去游管局,你还要注册信息。”
尤月摇头,“我不去。”
“哦好。”夏白知道游管局不强迫玩家在他们那里注册信息,只不过不注册的话,就看不了他们的线上课程和游戏资讯,新人科普尤月也接触不到。
夏白想着当时游管局的工作人员跟他交代的,以及他在课上看到的比较重要的,跟尤月说:“不要跟普通人讲关于游戏的事,游戏暂时还不能完全公开。游管局有个非常厉害的研究院,科技和技能都很厉害,能捕捉到游戏泄密。”
“其他的,你手机里会有一个新app,登录玩家交流中心,有什么问题可以搜。”
尤月点头。
夏白问:“你还留在这里工作吗?”
和谐电影院游戏通关了,游戏在这里彻底消失,以后这里会成为泉广市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可能慢慢会成为泉广市最热门的电影院,她是可以留在这里工作的。
尤月点头。
夏白:“那我去跟他们说,你不想注册,不想去游管局。”
尤月又点头。
夏白跟尤月互留了联系方式,提着奶油爆米花向二娃那边走,经过一张张电影宣传海报,其中一张电影海报上写着“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夏白停下脚步,在那张电影海报面前看了几秒,除了这几个字,海报下面还有一行字,“你知道吗,一部电影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了,还在多个维度想这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到底能有多真实,会不会为了这个真实,先特意创造一个“真实事件”引起关注,再去拍电影。
“夏白,夏白过来!”郭洋在电影海报另一边喊他。
夏白茫然地走过去。
郭洋看着他说:“你再问我一遍。”
夏白呆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你的尸体愿意给我吗?”
郭洋点头,“我愿意。”
夏白在他让他再问一遍时就猜到了,“你怎么愿意了?”
郭洋:“看老马那样呗。”
老马原本是想留在游戏世界的,是他强行把老马背出来了。背出来看到老马只能抱着何家秀的断手哭时,他忽然感受到了老马的悲伤。
他漂泊半生,可能只有何家秀一个归宿,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陪伴,到头来,连何家秀的尸体都消失在那个游戏里了,只剩下那一个手。
“我的尸体就算给你,也不给游戏当养料。”他哼哼地说。
其实让他做出这个决定,还因他在游戏最后,看到夏白牵着鬼夏飞的手去找仇人那一幕。
他说不清为什么,是夏白对鬼尸的温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就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尸体就留在夏白身边也挺好的。
当然,这点他是不会跟夏白说的。
“我跟你说,如果我死在游戏里了,你要把我带出来。”郭洋说:“我会把家庭地址发给你,你用完我就送我回家。”
夏白点头,“好,我答应你。”
游管局的人早就在电影院门口等着了,二娃马上要被人抱上车了。
夏白叫了一声:“二娃!”
正不愿意上车的二娃,听到这一声,立即挣开了要抱他的人,紧张地转头看向夏白。
影院门口来了不少人,除了在外面守着的,大多数围着凌长夜和二娃,此时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主要是看到二娃的反应太让人惊讶了,平时他谁都不愿意靠近,都不能说是社恐了,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回应,但现在有人喊了他一声,他就立即回头,小手紧张地攥着衣摆,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激动。
他们就想看看喊二娃的是何方神圣,结果看到了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人,提着一桶奶油爆米花,呆呆地向这边看过来。
夏白把爆米花递给二娃,什么都没说。
二娃激动地抱着那个天线宝宝的爆米花桶,更加不愿意上车了。
凌长夜视线落在夏白身上,夏白眼珠心虚地转了半圈。
他嘴角带笑,拉开保姆车门,对夏白说:“请进?”
夏白呆着脸说:“谢谢。”
夏白进去后,不用别人说,二娃自己主动上车了,凌长夜跟在二娃身后上车。
周围的人更加惊讶,在他们怔愣的时候,郭洋想趁机进去,跟两个偶像同车,被眼疾手快的游管局工作人员及时拉住,“请您坐那辆车。”
郭洋努力挣扎:“为什么夏白可以我不可以?里面明明还有座!”
“嘭!”
车门在他面前关上了,从里。
“……”
里面确实还有座。这是夏白第一次坐保姆车,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保姆车都这么大,还是游管局特制。
车靠司机的前半部,是相对的两排双人沙发,每排沙发两边还有个小茶几,上面摆放水果饮料,还有夏白不认识的东西。后面是上下两张可以休息的床。
夏白坐在靠门那边的沙发上,二娃跟着他坐在这边,但跟他隔了一些距离。两个人不是瘦就是小,隔的还远,双人沙发被坐出了三人沙发的感觉。
凌长夜在他们对面把双人座坐成了单人座,他不胖不壮,坐姿也不霸道,轻松懒散得如同在自家喝茶,就是莫名觉得他身边不好再坐一个人了。
凌长夜扭开一瓶水递给夏白,“你的技能是什么?”
夏白接过水,按照他之前想好的,说了爷爷的技能。
凌长夜“嗯”了一声,好像只是随便一问,听到答案就开始刷手机了。
他的另一只胳膊缺失,单手握着一个屏幕很大机身很薄的黑手机,比一般人长的拇指在上面轻轻刷动,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眼里,好像有蓝色调。
夏白看了一眼,低头慢慢喝水,察觉到旁边的小孩和自己的距离好像近了一点,他转头看过去。
二娃抱着爆米花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向凌长夜那边的车窗。
夏白笑了一下。
“你在游管局注册表里填的技能不是灵魂技能吗?怎么又是道具符了?”凌长夜含笑问,凤眼笑起来带光,又有些意味不明。
夏白:“……”
夏白脸上的笑消失了。
夏白用一张好像灵魂不在家,所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的茫然呆脸面向他。
一路和谐,夏白不觉得尴尬。
保姆车停在了泉广骨科医院。夏白住在这里,他不知道原来凌长夜被他缝好之后也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和二娃都住在vip单间。
夏白一下来就看到杨眉正坐在医院台阶上,不知道在等谁——夏白假装不知道。
看到他和凌长夜、二娃一起从车上下来,杨眉惊得睁大了潋滟的桃花眼,“你、你们怎么在一起?”
游戏里时间很长,现实里只是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而已,这半个多小时还包括路上的时间,也就是说,杨眉刚跟花昊明说完他在等夏白,队长不知道去哪里遛娃没多久,就看到他们一起回来了。
夏白:“我们一起被卷进游戏了。”
“哦哦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去遛娃了。”杨眉说。要是一起去遛娃,那他就撞墙了——他们为什么不带他一起?
郭洋和马同峰从后面那辆车里下来。郭洋远远地看到杨眉都不会走道了,马同峰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有人来带马同峰去注册信息,凌长夜跟那人说:“等下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游管局工作。”
这段时间下来,夏白了解到游管局的工作人员中,确实有很多是没有技能的普通人,尤其是信息部和后勤部,但大多数都是进过游戏的。
一场游戏下来,一般最多有两个人获得积分以外的奖励,最多有一个人获得技能,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玩家群体中,有技能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没有技能,但他们知道了游戏的可怕,想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而游管局需要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为避免游戏消息扩散,提高工作效率,进过游戏的玩家是非常好的选择,所以很多普通玩家就在游管局工作了。
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的老马,如果能留在游管局工作也不错,只不过,夏白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适合他。他没有技能,一直腿跛,文化水平也不高。
那位工作人员也问:“凌队长,让他去哪个部门?”
凌长夜:“让他去老杨那里试试。”
那个工作人员眼睛一亮,开心地带着老马走了。
老杨?
夏白想到了他在派出所遇到那个,帮他联系游管局找喜神的老杨。
老马被带走后,他们所有人一起去了一间病房。
他们要等老马注册完信息后,一起跟研究院的人复述游戏,夏白经历过了。
这次凌长夜没有跟他们说什么隐私保密的事,他知道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进游戏了,而且他们这场游戏也没什么好保密的,老马在游戏里都没说过的事,在外面也不会告诉别人。
老马回来后,他们在病房墙上的电视里看到了两个人。这次只有两个人,但夏白依然看到了那位杨副院长。
他依然问:“谁是主讲人?”
凌长夜提议:“郭洋?”
“诶?我吗?好啊!”郭洋开心地说:“我来说。”
郭洋其实是个热情的人,从游戏开始他出来组织大家就能看出来,当即就跟研究院的人讲起了游戏。
讲到在电影里看到死去的凌长夜时,被杨副院长打断,他问凌长夜:“凌队长,你早就知道破局要去电影里了?”
凌长夜点头,“对。”
杨副院长:“你怎么知道?”
凌长夜靠坐在床上,脸上露出一个笑,“这么简单,不是一看就知道吗?游戏的空间套路罢了。”
他的笑容其实很有春风感,像个闲散的富家少爷,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外界以为他这个队长是行政职位的原因,可此时夏白觉得他对杨副院长笑不达眼底,让夏白明白了,为什么觉得他身边不该有人坐,他身上有很容易被人忽略,又真实存在的距离感。
想到上次和研究院视频时花昊明的表现,夏白觉得他们攻坚队和研究院好像不太对付,尤其是对这位杨副院长时。
曾经有一位研究员研究过二娃,难道就是这位?
那边沉默了几秒,问:“你是怎么进去的?”
凌长夜:“和欲望相关,涉及个人隐私,恕无法告知。”
郭洋继续讲,当讲到凌长夜带他们挖尸时,杨副院长又问:“凌队长,你为什么让他们挖尸?是提前知道电影里的人物有虚拟有真实的了吗?”
凌长夜:“我也只是猜测,在游戏里装尸时,我近距离地看过他们,有的人一成不变,像是数据代码合成的人,比如岛上的女人流再多汗水也不会花妆,有的学生被在地上拖一下,脸上的粉就掉了。”
夏白转头看向他,他果然早就猜到了,而且他有这个猜测的源头和他差不多。
杨副院长点头,继续听,直到听完再没其他问题。
问询结束后,马同峰和郭洋被人叫到门外不知道说什么。杨眉和花昊明进来了。
简单说了几乎话后,治疗玩家开始给凌长夜治疗时,夏白问花昊明:“凌队长说让马同峰跟着老杨工作,这个老杨是去派出所那个老杨吗?”
花昊明看向凌长夜,凌长夜正和治疗玩家说话,可能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跟治疗玩家说话的间隙传了过来:“杨宗光。”
“那就是他了。”花昊明见夏白对这件事挺好奇的,就跟他说了,“老杨是后勤部的一个队长,后勤部要负责的事很多。”
这几天夏白深有了解,后勤部可能是游管局最大的部门。他们学校的学生来援助的救助队属于后勤部,后勤部不仅负责救助,还要负责处理死在游戏里中的人的一系列后续事物,单是怎么联系家人跟家人解释就是一项巨大的工作。
还有很多是夏白不知道的,比如花昊明说的这些。
“虽然游戏还没彻底面向全社会公开,但是很多人察觉到异常了。这两年社会和网略上的人越来越焦虑恐慌,有因看到异常想提前结束生命的,也有因家人至爱死在游戏里而不想活的,因而有了不少自杀群的出现。无望的悲伤的抑郁的人,一起相约自杀,再被圣游公会等一些无良社团引导,这一现象就变得很可怕。”
“老杨是一支救援队的队长,但他负责的队伍不是救助玩家的,他们救助很多因异常而想自杀的人,以及被玩家煽动自杀的人。他们至今已经救了三千多人了。”
夏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游管局还有这样的队伍。
花昊明:“那天老杨出现在你们镇上的派出所,就是因为他那段时间蹲的一个自杀群里一个要自杀的人,是你们镇的。他在那里看到了你。”
按照老杨说的,那个少年在派出所门前徘徊了好久,把派出所门口的树皮都扣掉了,还是没进去。他看起来呆呆的,又长得那么漂亮,很容易成为被欺辱的对象。
他很怕因为没人能帮他,他和很多人一样走上死路。
有那么多人他没能救得了,眼前的不能让他走了。
花昊明说:“老杨怕你求助无门,想不开走上绝路,所以叫你过去问明情况。”
夏白愣了一下,想到当时暴躁又温柔的老杨,心下一软。
他看向门外正跟游管局工作人员说话的马同峰,这份工作确实适合他。不管在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大环境下,救人一命都是一件很伟大,很有自我成就感的事。
找不到活着希望的老马,可以跟着老杨一起救别人,找寻属于他的活着的意义。
他救不了何家秀了,但他可以救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
夏白跟花昊明说话时,杨眉走到凌长夜身边,蹲在他床头,偷偷问他:“队长,夏白的技能是什么啊?是缝娃娃吗?”
凌长夜:“不知道,他不愿意告诉我,要不你问问看?”
杨眉立即点头,弯着眼睛说:“夏白一定会告诉我的,他对我很不一般,他还让我抱他的胳膊呢。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拒绝不了我的男人和鬼呢?”
他非常认真又非常困惑地问凌长夜:“队长,我到底有什么魅力呀?”
感觉到手臂在生长,凌长夜披上风衣,“如果夏白告诉了你他的技能,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夏白感觉到了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转头看到杨眉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夏白弟弟,你可以告诉哥哥你的技能是什么吗?”
夏白想了想,“不可以。”
“……”
杨眉一脸的不解和委屈,咬紧红唇一副要哭的样子,“讨厌!”
“……”
凌长夜用食指指骨按了按太阳穴,问:“夏白,你想加入攻坚队,多多进游戏吗?”
“是这样的队长,我的灵魂技能是活死人,我的游戏身份是捡尸人。”夏白一脸认真。
“……”
花昊明惊:“捡尸人?有这样的身份和技能你不得开心死?”
夏白:“你别这么说,不是那样的,有时候我也会苦恼。”
你可一点也不像会苦恼的样子。
凌长夜:“具体说说?”
“捡尸就是……”夏白直接展示给他们看。灵魂技能可能是刻入灵魂的,随心而出,当这个技能可以使用时,夏白不用学习,自然知道该怎么用,心念之间,病房里出现了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浑身是血的古全昆出现在病房里,抬手抬脚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我可以提前和玩家商量好,如果玩家愿意把尸体给我,他的尸体死后就是我的了,我会成为尸体的第二主人。”
病房里几位都是见过各种技能的人,听到夏白说自己的身份后,再看到古全昆没有多震惊。
“古全昆可以为你所用?”花昊明问,他略一想问出其中的关键,“他死后只有尸体?还能用自己的技能吗?”
能不能用技能是关键。如果夏白只能捡尸,尸体不能再使用技能,就算捡了一群尸体,偶尔打个群架还行,遇上技能厉害的玩家,还是没什么优势。
夏白没有说,还是直接展示给他们看。
只不过转眼的时间,一条巨大的蚯蚓从他的肩膀处长出,冲到了屋顶。
技能影响人,人也会影响技能。同一个技能在不同人身上会有些许不同表现,这条巨大蚯蚓从夏白的胳膊上长出时,颜色浅了很多,几乎可以用粉色形容,气势却一点也不输。
通体刚毛根根透明,尖锐如利刃,隔着一米多的直径围着夏白单薄的肩膀盘旋一圈,带起的风吹弯了夏白额前的软发,冲到屋顶时,他们甚至能听到刚毛割破墙面的声音。柔软又尖锐。
二娃抱着爆米花桶看呆了,宝贝爆米花掉了一粒都没注意到。
杨眉和他一样有点傻眼,红粉的唇微微张大。
凌长夜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点慎重的神色。
花昊明表现得更明显,激动又震惊。
两人看夏白的眼神变化,好像是因为他的技能,又不全是他的技能。
作者有话说:
古全昆:你清高,你骄傲,你释怀,你用我的手臂耕坟地……
40 攻坚队
◎“我感觉他想睡你。”◎
“我成为尸体的第二主人,就可以用他生前的技能了,除了灵魂技能,其他技能都不打折。”夏白说。
他看着呆呆的,但脑子其实爱转动的,屏蔽外界,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转。对于灵魂技能为什么不保证能完全使用,他都想过。
“我感觉身体技能确实可以完全使用。”他没有真正使用蚯蚓臂过,但是有一种只要他想,就可以冲破医院楼顶的感觉。
“至于灵魂技能,可能是残缺的,威力打折,或者不能用。灵魂技能应该和人的灵魂相关,人有三魂七魄,人死后,三魂归天,身体里只有魄。但实际上,很多人说灵魂时说的是魂魄,有魂有魄。可能游戏系统就是这样认定的,灵魂技能的灵魂包括魂魄,人死后,尸体只有残缺的魄,所以灵魂技能也残缺了,我不能完全使用。”
“……”
二娃呆呆的。
杨眉不明觉厉。
花昊明第一次见还有人这么分析自己的技能,一般玩家有个技能就感天谢地地用了,谁还会考虑游戏系统为什么只给部分技能,为什么技能不能延伸啊。
凌长夜……感受到了夏白的诚意和态度。
夏白一双圆圆的杏眼带着光看向凌长夜。
凌长夜:“攻坚队每一个成员都有特殊编制,都要经过游管局局长的批准,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会把你的情况报上去,你等着通知。”
夏白立即点头,“诶!”
他本想再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他爷爷的技能。凌长夜是攻坚队的队长,杨眉是积分第一的玩家,二娃是进过游戏最多的玩家,他们可能是玩家中最可能见过爷爷的一批人了。
他正准备问时,郭洋进来了。
郭洋见了那么多偶像很激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病历本,让他们给签名。
“……”
郭洋进来后,陆续有其他人进来,夏白见状放弃了,现在他们算是能搭话的认识了,以后还有机会问,不急于一时。
他见老马已经跛着脚跟人走了,离开病房去追他。
夏白:“老马,你以后什么打算?”
夏白是马同峰在这世上最感激的人了,他一点也没对夏白隐瞒,说:“他们给我找了一份工作,问我愿不愿意去做。那份工作简单说就是去救想自杀的人。”
他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我想去跟着看看。他们说如果我最终选择留下工作,他们会帮我治好我的腿。”
“挺好的。”夏白说:“老马,恭喜你。”
老马兴致还是不高,沧桑的脸上眼睛红红的,满是被岁月和社会摧残的疲惫,但他露出了何家秀死后第一个笑,即便微小,“谢谢你,夏白。你说我这条命不贱,如果我还能救别人的命,我一定会努力的,让它发挥点价值。”
老马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医院走廊见惯生死悲欢,这个时间段更为悲重和兴奋,有绝望的哭声和疯狂的笑声从不知道哪里传来,昏黄的光落在他一瘸一拐的瘦弱背景上,干枯的头发上有微小的光。
窗外,救护车急促的声音一阵接一阵,或许再不用多久,他们的世界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即将坍塌破裂。
看到老马跛着脚步努力行走的样子,夏白仿佛看到了很多人的背影。
和平的生活中生于微末,破裂的世界中寻找微光。
夏白抿了抿唇,向他和钟子仓的房间走,明天他也还有他的工作。
夏白下楼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花昊明问凌长夜:“你为什么要骗他,明明你一个人就能决定,局长那里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很不理解,“你还没有搭档,夏白就是最合适你的搭档。等他再成长一些,有更多的尸体和技能,你们俩组合不绝了?别说攻坚队,他进忘川都可以了。”
他们攻坚队的成员,大多会有个搭档。各地都有游戏出现,需要攻坚的游戏也很多,不可能攻坚队所有成员都去同一个游戏,一个人去又很危险,所以会有一组组搭档,一起去游戏,时间久了就成了生死相依的伙伴。
凌长夜作为队长,一直没有搭档。
他的技能特殊,属于遇强则强,遇弱很受限的类型。
二娃力量是强大,可他不用技能,进十次游戏不一定用一次。
杨眉的技能很好用,可凌长夜嫌他人笨,又不喜欢用他的技能。
这两年他都是和队友或者一个人进游戏,一直没有过搭档,可能和他自由的心性有关,也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花昊明现在觉得那个合适的人出现了。
凌长夜拽了下肩膀上的风衣,说:“我不需要搭档,不过他进攻坚队的事我会认真考虑。他刚有技能,还没发展起来,这么早进攻坚队被关注,未必是好事。”
说完他回头,精准地抓到了两个偷听的。
二娃站在门后抱着他的宝贝爆米花蔫哒哒的,高一点的地方是探头的杨眉。
杨眉说:“队长让夏白来吧,我感觉他想睡你。”
“……”
杨眉说得很认真,“这几天我感觉出来了,夏白不想睡我,是想睡你。你们跟研究院复述游戏时,我在门外向里看了,夏白的视线好几次落在你身上,他馋你的身体。”
花昊明:“……”
他跟夏白进过一个有癖好异化的副本,他很有发言权。他感觉得换个字,“身”换成“尸”。
灵魂技能用多了果然影响灵魂。他真诚建议杨眉,“你最近进游戏别用恋人卡了。”
凌长夜长睫微垂,一脸的若有所思。
不是,他不会真的信了吧?花昊明问:“队长,你在想什么?”
凌长夜:“我在想,他也不能做我的搭档,怪危险的。”
花昊明觉得有道理,有一个随时觊觎自己尸体的搭档确实危险,如果再遇到一个和平医学院那样的副本,夏白要是没忍住,把他的身体变成尸体怎么办?
此时是夜里11点35。
夏白回去时,钟子仓只以为他出去溜达了。
最近这几天,他们志愿者完成工作就立即回到这个安全地不出去,夏白跟他们相反,他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出去溜达。
钟子仓一开始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后来见他总是想办法偷偷跑出去,就放弃了。
见他回来,他只是和平常一样,简单说了句,“夏白学弟回来了?”
夏白“嗯”了一声,也没提游戏,“学长,我先去洗澡了。”
钟子仓:“你去,洗手间随便用,我已经用完了。”
夏白带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手间,他的衣服在游戏里不知道湿了多少次,有点难受。对凌长夜换衣服这件事,其实他也是有点羡慕的。
穿着带洗衣粉和阳光味道的睡衣躺在床上后,夏白先喂了雪木妹妹,又去玩家交流中心溜了一圈。
和以往一样,玩家交流中心首页帖子中,一半以上是当天解锁的游戏地图相关的。
游戏app会公布,游管局也不对玩家隐瞒,大多时候交流中心会很快获得相关消息。
今天除了和谐电影院的帖子,还有一个热门帖,关于古全昆。
古全昆是积分排行榜上的玩家,历史最好成绩是排位29,经常出现在35到50之间。昨天他在排行榜第42的位置上,今天忽然不见了。
不在积分榜有两种可能,一是排名掉到50开外了,二是死了。
积分是日积月累的,一般来说,升和降在一两天的时间内幅度不会很大,所以在众多和谐影院的帖子中,出现了一个讨论古全昆的。
《古全昆在排行榜上消失了,不会是死了吧?》
楼主:rt,我跟古全昆一起进过一次游戏,感觉他这人游戏经验丰富,又心狠手辣,不把新手玩家的命当命,只当通关工具人,这样的人竟然死了?
2L:不会吧,那可是排行榜上的大佬啊,是不是只是排位降了?
3L:降个屁,就是死了。动动脑子吧,如果是降了,得是他下面那几位积分同时涨了,今天只有一个游戏通关,难道他们都去了那个游戏?
4L:他们都去那个游戏不太可能,倒是古全昆去那个游戏,死在里面的可能性大。
5L:古全昆死了没什么稀奇的,他也就那样吧,上榜全靠坑人和刷题,他的那个蚯蚓臂力气是很大,可在一众真正的大佬中也不算什么。
6L:楼上是没跟他打过吧?他的蚯蚓臂可以钻地洞逃遁,可飞长攻击,力气大、尖锐,可进攻可防守,你说就那样?我跟你们说,能上榜的没有一个简单的。
夏白看到这里就停了,没想到他还在这里发现了蚯蚓臂的更多用处。
钻地洞。
蚯蚓钻地洞是很合理。
这么说的话,当时鬼校花追古全昆时,他的第一选择其实可以是钻地洞躲起来,他却拉他挡鬼校花。被鬼校花杀死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夏白又看了一会儿大家对和谐电影院的讨论,大多集中在二娃、凌长夜和古全昆身上,其他都是相约去和谐电影院看电影的,他们太久没看电影了,终于有一个安全的电影院出现,当然要去看。
夏白退出去看了一下和谐电影院的售票情况。
和谐影院没有被游戏破坏,第二天就可以继续正常营业,别说第二天,最近一周的都卖满座了。
“……”
看来是真的被憋坏了,当然应该也有去看热闹的,最近泉广市聚集了很多玩家。
尤月姐会涨工资吗?
看完后,夏白又回到游戏app个人页面,打开死尸册。
古全昆正躺在第一页,和雪木妹妹一样,他在死尸册里也是可以活动的。夏白其实想把他召唤出来试一试,看他是不是如他猜测,灵魂缺失,具体说是可能还有一两魄在,三魂不在了。
他伸手戳了一下古全昆,古全昆立即抱住了他的手指。
夏白:“?”
他找了一张湿纸巾擦手。
果然魂魄缺失了,变成了个傻的。
旁边响起很轻的打呼声,钟子仓睡着了。
已经十二点多了,夏白也打算睡了,在他要放下手机时,忽然想到什么,又拿起来,在网上搜了一个名字,黄未平。
《荒岛逃生》电影刚开始时,出现了导演和制片人的名字。黄未平就是《荒岛逃生》的导演。
夏白久久盯着网页,现实里真有一个叫黄未平的不知名小导演。
他导了两个广告,一个微电影和一个网络大电影,全是烂得很普通,连骂声都很少的作品。
更让夏白心头微凉的是,他看到这个导演放话说,他将拍一部震撼电影圈的电影。因为他太糊了,没几个人关注他,就算关注他的人看到,也觉得他在说大话吹牛逼,这话根本没引起什么注意。
他不仅在现实找到一个医学生楚雪林,还找到一个落魄导演黄未平,这都是巧合吗?
夏白睡不着了。
他想了想,给花昊明发消息,[睡了吗?]
花昊明:[还没,有事?]
夏白:[我搜到了一个毕业于和平医学院的女学生楚雪林,还搜到了一个跟和谐影院副本里重名重身份的导演黄未平。]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你才进了两个游戏就发现了?]
夏白:[什么意思?]
花昊明:[是的,一些游戏地图中的故事确实和现实相关。现实里一些被隐藏的,因各种原因不为人知的事,会在游戏中夸张化出现。比如楚雪林,她确实死了,可能死于医疗腐败,但应该没有口里的妹妹,她不为人知的死亡,被游戏改编成游戏故事了。]
即便猜到了一些,看到花昊明的回复,夏白心里的波澜还是不少。
花昊明:[你们进的和谐电影院副本我刚才看了,导演可能确实想拍一部在某些方面很真实的电影,但是没游戏里那么夸张,如果那么多人死在一个岛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有电影消息传出。他们只是游戏的灵感而已。]
夏白:[黄未平还活着吗?]
花昊明:[死了。楚雪林也死了。游戏爱从死人身上找灵感。]
如果游戏副本地图的背景故事源于现实,源于现实中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么玩家们给游戏起名为寻真,确实非常贴切。
花昊明:[这件事别向外说。这也是圣游公会等团队能发展起来的原因,除了他们说的游戏帮人类进化,这件事也被他们宣传成了“替天行道”。]
夏白:[好的。]
在结束聊天之前,花昊明给他推了一个人的名片。
花昊明只说:[队长的。]
夏白想了想,申请加好友。
十分钟后,好友通过了。
凌长夜发了一个[你好]的二娃表情包,夏白回了一个[你好]的呆狗表情包,然后他们双方就没说话了。
凌长夜的网名是[没事别找我],头像是一个让人看了就没有聊天欲望的黑棺。
夏白给他改备注名时,想了想,先是想到了游戏中他躺在祭台上一副要死的样子,又想到他被自己刚缝好的样子,最后又想到他在游戏里使用过的技能,备注了一个[cc]。
夏白:[我以为你的技能是再生,肢体组合什么的。]
cc:[你要这么说,我确实也有。那是我的身体技能。]
夏白愣了一下,确实从游戏到玩家,都没有说过一个人只能有一个技能。灵魂技能应该只有一个,但是有灵魂技能不代表不能拥有身体技能和道具技能,尤其是对进过很多次游戏,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拿游戏奖励的人来说。
可能是黑夜在作祟,见凌长夜回答了这个问题,夏白又问了一个他此时很想知道的事。
夏白:[你是因为什么被拉进电影里的?]
问完他有点后悔,之前研究院问时,凌长夜都没回答,当时他说涉及个人隐私,确实是很隐私的事,他们都知道这和个人经历以及心中的欲念有关,是非常私密的事。
cc:[应该和你差不多。]
夏白愣了一下,呆呆地把手机按死塞进枕头下。
那边没有“正在输入中”了,凌长夜把手机放在桌上,进了浴室。等他穿着浴衣从浴室里出来时,手机屏幕上一条消息霸占了屏幕最中间的位置。
脏脏包:[哦。]
凌长夜坐在沙发上,长而有力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手机转了一圈,望向窗外。
被游戏攻击得千疮百孔的泉广市,夜晚没有多少灯光,远处一片看不清的黑暗,高楼中亮灯的房间,和大城市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稀少。
最亮的是这家骨科医院,不知哪里又有一个游戏被通关了,救护车边叫边向这边赶,匆匆忙忙带来一阵恐慌和悲伤的哭叫声,下面忙成一团,叫喊声、哭声、安抚声……全都习以为常地成了没有情感色彩的黑白色。
一圈一圈转动,在几根手指间绕来绕去的手机停下了。
凌长夜给脏脏包发消息:[如果你能接受一周进一次游戏,经常各地奔波的话,明天我带你更新游管局的身份信息。]
夏白第二天天刚亮就出现在凌长夜住的vip病房门口了。
昨晚他睡着了没看到手机里的消息,今早睁开眼看到后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只刷了牙,在脸上拍了把水就赶来了。
他刚出现在门口,门就被打开了。
凌长夜看起来刚醒,身上穿着睡衣,凤眼困倦地垂着,只迎着朝阳掀开一只看向夏白,“进来吧。”
夏白乖乖进去。
vip病房当然是单间,还是个套房,夏白坐在沙发上等凌长夜洗漱换衣。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夏白:“……”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洗漱换衣需要这么长时间,当凌长夜出来时,他又觉得是该等这么长时间。
凌长夜再次焕然一新,穿着干净清爽的宽松白衬衫,简单黑色裤子,每一根头发都透着轻松自由的气息,又有被精心打理过的感觉。
他端了两杯红茶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夏白时,夏白看到他中指上带了一个没有任何镶嵌,只有一个简单古银戒托的蓝色不知道什么宝石。那宝石和清澈的海水一样,低调深邃。
同时,夏白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从小生长在山野间,嗅过各种草木,也闻不出这气息属于大自然中的哪一种,像是未被发现的神秘地带,海水和树木共生。
夏白看戒指的时间,凌长夜已经打开了手机,得到消息的杨眉和花昊明也来了。
夏白不知道凌长夜住在哪间病房,是问的花昊明。花昊明得知夏白要加入攻坚队了,自然要来看看,来的路上被粘人的杨眉黏上了。
他们一起来见证和欢迎夏白加入他们小队。
凌长夜问夏白:“想好了?”
夏白认真点头,“想好了,我想多多进游戏,一周一次完全没问题。”
凌长夜把手机推给他,让他填自己的信息。
现实社会里,一些机密网页,手机是打不开的,就算能打开也操作不了,要到特定地点的办公电脑上打开。
游戏降临后就不一样了,因为每个玩家手机都有一个游戏app,这个app高于现实科技,又装着事关玩家生死的信息,手机反正成了最安全和具有最高权限的办公工具。
游管局行动部攻坚队成员的信息录入口,就在凌长夜的手机里。
此时夏白就在“新添成员”一栏录入自己的详细信息。
他录入时,三人就在跟他讲攻坚队和游管局的信息了。
凌长夜:“攻坚队属于游管局行动部,加上你共有49个成员。其中有7个属于忘川组。”
游管局是一个官方性质的组织,四部两院一站,分别是信息部、后勤部、外联部、行动部、研究院、教育院和救助站。
信息部负责收集录入玩家所有信息,联系玩家,发布消息,人事管理等。
后勤部负责得内容有点多,确实是游管局队伍最多,人员最多的最大部门。
救助站就是因为后勤部压力太大而分出来的一个部分,负责的不是游戏内部的玩家救助,而是面向社会,是个紧急救助的流动站。像这次泉广市游戏频繁降临,向救助站发出救助申请,整个救助站就会驻扎这里。
外联部顾名思义,就是联络游管局之外各界的部门。像老杨需要去派出所调查一个人时,就需要经过外联部。当地发生大型游戏地图降临时,外联部就会联系当地相关部门配合和帮助。
行动部自然在于行动,主要针对于游戏的攻破和清扫,核心就是攻坚队。除此以外,如果有玩家仗着有技能,组织起来危害社会,也需要行动部出人解决,经常和圣游公会等团体打交道。总之,是游管局的战斗力代表。
研究院当然是搞研究的,就是研究游戏,游戏的降临,游戏的通关攻略,游戏的驱逐等。
教育院听着很温和,是管理教育玩家的地方,但出圈的是玩家监狱。
这些有些是夏白早就知道的,有一些是他们说了他才知道的。
比如他知道攻坚队,以为这个队伍只有十来个人,毕竟花昊明说过“我们小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想来也是,有那么多游戏需要攻坚,十来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他也不知道攻坚队里还有个忘川组,这听起来更像是敢死队。凌长夜、杨眉和花昊明都在里面。
夏白填完信息,凌长夜看了一遍,帮他提交。
夏白正式成为游管局行动部攻坚队第49名成员。
作者有话说:
猜到为什么备注cc了吗?。
华宁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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