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惟烟对神识里的尖叫充耳不闻,五指合拢,莹白圆润的指甲渗入女子脖间的烂肉中。
【宿主!千万不要再对她手下留情!】
系统心急如焚地怂恿云惟烟对这名突如其来的女子痛下杀手。
【云惟烟!】
它厉声呵斥道。
【想想你曾经被她欺骗!一个跟头不能栽倒两次!】
伴随着系统一句句的怒吼,她五指屈起,掌心感触着女子仍旧跳动的脉搏。
云惟烟垂眸看向她,眼神晦暗,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女子的眼皮无力搭拢着,呼吸声渐轻渐重,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小狐狸见势不对,跳到女子的躯体上,歪头用粉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舐她的脸上血水。
一张熟悉的侧脸逐渐明晰在忆安的眼前。
是……是她?!
小狐狸蓦地瞪圆双眼,雪白的皮毛与暗红的血迹相倒映,浓重刺激的腥味涌入鼻腔。
女子的名字几乎在她心底呼之欲出。
同时无数的疑问充斥在忆安的脑海中,但她明白,不管女子和云惟烟有何恩怨,眼下女子绝对不能死。
思及此处,小狐狸尾巴颤抖着缠绕住云惟烟的手腕,眼泛泪花,伏下前肢,不断地发出低低的哀求声。
云惟烟神色不变,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杀,或不杀。
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是、是小烟……吗?”
女子忽得出声,星星点点的血珠瞬间占满了她撕裂的唇瓣。
不等云惟烟说话,女子挣扎地眯开一条缝,血水有些模糊了视线,但她还是能够隐约看清楚身前人的样貌。
“小……咳咳、小烟……”
听到这多年前的称呼,云惟烟明显地愣了愣,心底漾起一阵细微的痛楚,胸口闷闷的。
她平静将视线驻足在女子慢慢挪动的双手上,往日葱白的手指被人彻底毁坏了。
坑坑洼洼的血泡挤在纤细的手掌,指甲盖半脱落在边沿,女子仰头望向云惟烟,目光中闪烁着几分期冀。
风掠过挺拔的翠竹,女子下意识地缩了下,她酝酿着开口,“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沙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
“杀了我吧。”
女子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柔声地对云惟烟说,“因果报应,是我欠你的。”
云惟烟沉默不语,静静地端详着女子的惨状,半晌,她终于爆发出一道凄凉的笑声。
“哈哈哈,你欠我的?你亏欠我如此之多,你哪怕魂飞魄散也赔偿不了我!”
“楚冉。”
云惟烟低笑道,“沦落到如此境地是你活该,想让我杀了你?做梦。”
她温柔地抚摸着她脸上狰狞的伤痕,俯身贴在楚冉的耳畔,眼底尽显阴狠,尾音带笑道:
“我定会让你好好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楚冉双目紧闭,身体愈发僵直,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
小狐狸识趣地跳到地面上,嗷呜两声,眼睁睁地看着云惟烟脱去身上的外衣裹住女子,打横抱起楚冉朝竹林深处的洞穴走去。
竹林附近的山路上,几个村民扎堆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跟在两位身穿道袍的女子背后。
他们是修仙界最底层的人。
祖辈上有人得运步入了修行,或因灵根或因天赋等种种缘由,不能再修行,又不甘心脱离此界,只能含怨入住九九八十一城。
随后寻找伴侣,生下孩子,渴盼下一代能够如先祖般重登仙途。
这类人大部分的结局就是在城池和城池周围山林居住,受到各门派管辖,成为修者口中的“凡人”。
“你们有完没完?”
其中一名女子终于忍受不了他们尾随的行径,从道袍中抓出一把符纸,正意欲洒向村民,却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关长老,慎行。”
陶黎拍了拍她的肩膀,简言意骇道,“伤了凡人对影响宗门在外的声誉。”
关灵被她的理由说服了,冷哼一声,甩袖转身逼问这几个村民。
“跟着我们做甚?”
村民们彼此相互看了几眼,在关灵燃烧怒火的眼神下,“扑通”直接跪倒在她和陶黎的身前。
“求二位仙子为我们做主啊!”
长着络腮胡的村民猛得把头磕在地上,哀嚎道:
“仙子,我们的村子就在这儿附近,我们天生愚笨,生下来就是五灵根,连筑基都不行——”
“所以,你们是想拜入我宗?”
关灵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朝这几个村民挥了挥手,口吻嫌弃道:
“哪凉快去哪儿呆着去,我宗不收三灵根以下的弟子。五灵根还想修炼?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陶黎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与关灵扯开距离,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另一个岁数较大的村民接过络腮胡子的话,恭恭敬敬地朝关灵磕了个响头。
“无意叨扰两位仙子,只是,唉,只是我们的确迫不得已。”
他边说边神色不安地四处张望,气息慌乱地继续往下说:“我们这儿闹妖怪。”
“妖怪?”
关灵被这村民的话弄懵了,不可思议地又问了遍村民,“你们亲眼所见?妖怪?”
剩余的村民们点头如捣蒜,表情神神秘秘的左一言右一句道。
“那妖怪半夜潜入我家,第二天院子里的鸡全部都断喉死亡,满地鸡血!”
“对对对,那妖怪还吸人精魄,村头的老王被发现时已经成为一具干尸!”
在这群村民七嘴八舌的只言片语中,陶黎原本无所谓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她和关灵对视一眼,双方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妖怪?
修仙界根本没有妖怪的存在。
怕不是这附近诞生了一位食人精血的妖修。
天道仁慈,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
精怪化形修炼并非不存在,据人族的先辈记载,七千前,妖修的势力曾一度与人修不相伯仲。
可惜经过那次劫难后,妖修势力凋落,慢慢地泯灭在修仙界,杳无音讯。
七千年间,人族在不断壮大的同时,却未曾见过一次妖修。
陶黎的性子比关灵沉稳,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关灵退至她身侧,让她来套这群村民的话。
关灵垮起脸,不情不愿地闭上嘴,旁观陶黎在她面前显摆威风。
扪心而论,因为大师姐之死,关灵始终对陶黎心有隔阂,常常看陶黎不顺眼。
陶黎完全忽视关灵私下的想法,面色凝重地询问道:“老伯,村子里的鸡没有留下一只吗?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
“唉,仙子唉。”
老伯长叹一声,悲伤道,“不下于十人丧命,何止是鸡,村里的牲口尽数遭殃。”
陶黎点点头,又追问他,“老伯你们没去找长离掌事弟子吗?此地归长离管辖。”
“这正是我们求二位仙子的原因。”
络腮胡突然插进陶黎和老伯的对话中,紧皱眉头,“这妖怪是长离的,长离睁只眼闭只眼全当看不见。”
“啊?!”
关灵终究憋不住,一个箭步冲到络腮胡的面前,“长离出妖——”
“修”字尚未脱口,关灵便发现自己被陶黎下了禁言咒,无法吐露出半点言语。
陶黎一把将关灵拽到身后,神色自如地与村民们闲聊了几句,确定他们言辞属实后,拉着关灵受邀前往村庄小住两日。
关灵虽和陶黎修为同在化神后期,但她主修符道阵法之术,论灵力,比起陶黎这个在女魔头手下当过弟子的人还是差了点。
既然陶黎应许了这群村民,关灵也只能摆着张臭脸“被迫”与陶长/□□/同入住村庄。
她才不会承认她也想帮忙。
竹林深处的洞穴中,小狐狸连续打了半个多时辰的喷嚏,粉嫩的鼻尖都被爪子搓红了。
云惟烟放下楚冉的手,吐出一口浊气,堪堪替她维系住性命。
石床上的楚冉嘴唇惨白,面容尽残,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扭曲的蜈蚣似的盘踞在她脸庞上。
“统子?”
云惟烟在脑海中轻轻地唤了声系统。
此时系统正生着闷气,完全不想搭理云惟烟,藏在神识里故意不出声。
“我——”
云惟烟神色稍显内疚,心知系统让她杀了楚冉是为她好,可……
她侧目瞥了眼躺在石床上毫无生机的楚冉,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忍,随即再为楚冉输送了一波灵力。
【云惟烟,你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对女主都下手狠辣,为何——】
系统感受出宿主对楚冉的心软,气得数据紊乱,冲到神识里怒斥道。
【为何你对那个她狠不下心?若非她,你不可能被打断双腿,如同丧家之犬般被丢出云川】
“但若非她,我也活不到筑基期。”
云惟烟的眼眸黯淡无光,对洞口的狐狸幼崽招了招手。
小狐狸摇了摇漂亮的尾巴,一溜烟儿地跑到她脚边,起跳扎进她温暖的臂弯里。
水雾弥漫在她的眼眶中,云惟烟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睛,心头萦绕着“楚冉”这个名字。
翻涌而来的记忆压得她措不及防,年少时,在云川,不断被排挤、被嫌弃、被嘲笑,徒占了个二小姐的名头,却得不到所有人的尊重。
因为她是恶毒女配,衬托女主的反派坏蛋。
这就是天道为她安排的宿命。
后来成为魔修,云惟烟时时想起年少时的那段岁月,记得当时的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般窥探别人美满的生活。
尤其是对云含眠。
她收起即将喷薄欲出的情绪,一手逗弄小狐狸,另一只手运起灵力对准楚冉的脸颊——
白光乍现,她丑陋不堪的侧脸上又多了一条新鲜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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