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和时亦见面后，已然过去了三年，在三年的时间中，慕予希的身子养好了大半，除了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外，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婶婶，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什么时候收割？”慕予希出门瞧见正在外面正在编织草席的李婶，走过去，蹲下身子从一堆摆放整齐的席草中抽出一根，“到时我可以帮帮忙。”
李婶见她出来，也是笑了：“还要过段时候，田地不多，我和你李伯忙忙就结束了，你身子骨刚好，怎能做这种累活。”
第一次接触席草这种东西，慕予希还有些不习惯，她弯下眼角学着李婶的方式，可一连数次也没能学会。
李婶笑盈盈地拿过她手中褶皱不堪的席草，笑道：“你的手不适合用这些工作，你们修炼之人，要以修习为主，我来就好。今天阳光不错，你在这晒会太阳。”
说着，李婶对着另一边正在垂钓的人大喊：“小然，过来给你慕姐姐搬个躺椅出来。”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慕予希急忙打断李婶的呼唤。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河边垂钓的年轻女孩稚嫩的童声传了过来：“来了。”
紧接着，就是制作的简易鱼竿掉落地面，女孩跑动时的脚步声传来。
慕予希无奈好笑。
女孩在经过她时，脚步一顿，凑过去对蹲着看李婶编织的人小声道：“慕姐姐，我今天钓到了两条大鱼，中午让我娘给你做鱼汤喝，她们说鱼汤对滋补身子很好。”
稚嫩的童声钻入耳中，慕予希心里泛起无限的暖意，她揉了揉女孩扎在发顶的小揪揪，温柔地应了声“好”。
不多时，一把用铁器打造而成的躺椅被拿了出来，约莫到了女孩的胸口处，拿着有些费力，慕予希上前两步，作势要去接。
“不行的，娘说了，慕姐姐身体虚弱，不能拿重物，小然拿就好。”李小然微微侧过身，谨慎的避开面前的人，生怕撞上了。
“然然真乖。”李婶笑着夸了句。
李小然傲娇地挺直了脊背。
慕予希哭笑不得：“我没那么虚弱。”
李小然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躺椅放下展开，拍了拍略带薄茧的手：“慕姐姐，快来，这个位置阳光最好。”
“好。”慕予希走过去，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按住要继续去河边垂钓的女孩。
“慕姐姐还有事吗？”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懂事。
慕予希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她轻轻拉住女孩的小手，柔软的指腹与女孩的手掌贴合，半晌后，她伏下身子，双手覆在女孩的肩膀上：“然然，你想要修炼吗？”
李婶编织草席的动作一顿，侧目看过去。
李小然微怔了下，片刻后，眉宇间的灿烂减弱，心疼地反拉住慕予希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修习只会让人难过。”
“然然。”李婶制止。
慕予希神情微僵。
“我想让慕姐姐开开心心的。”童真的话语拉回了慕予希短暂的失神。
她微笑：“那便不学。”
李小然捏了捏慕予希的手腕，尚且年幼的她说话顾及没那么多，只是在说过这句话时，也能察觉到眼前人流露出的淡淡忧伤。
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瞧见慕予希笑了，便放心地回到了河边，还不忘说一句：“慕姐姐，我再去钓几条鱼。娘，中午做鱼汤喝。”
李婶应了声，随后小心地去看慕予希的脸色。
她虽不知道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五年前，她满身伤痕，几近昏迷的样子仍旧历历在目。
“小慕，然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李婶道。
慕予希笑着：“童言无忌，然然很可爱。”
见她没事，李婶放下心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唠起了嗑。
大多数时候，是李婶说话，慕予希事事回应。
正午，一锅鲜嫩的鱼汤盛了出来，慕予希坐在屋子外面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香气。
她起身走向厨房，想要搭一把手。
“娘，第一碗能给我尝尝吗？”李小然小小的身体趴在灶台上，天真无邪地盯着锅内的鱼汤。
“馋了？”李婶满脸慈爱地看过去。
“不是。”李小然笑嘻嘻地，“慕姐姐现在只能吃清淡的，我尝尝娘盐有没有放多。”
“你呀。”李婶。
门外，慕予希弯唇听着里面传开的一句句话语，尤其是女孩童真的话语，治愈了那颗满是伤痕的心。
“啊，慕姐姐。”李小然眼见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人，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端起第二碗鱼汤朝慕予希走过去，“慕姐姐，趁热喝。我尝过了，味道很好。”
“小慕试试看。”李婶。
“谢谢然然。”慕予希半弯下腰，双手接过瓷碗，然后直起身对李婶道了声“辛苦李婶了。”
李婶笑着摆摆手。
鱼汤鲜嫩，香气扑鼻，慕予希抿住碗沿，尝了口：“很好喝。”
“那就好。”李婶满意道，“有段时间没做了，还担心手艺倒退了。”
“怎么会，李婶手艺很好。”慕予希笑了。
到了晚上，李婶将今日编织的草席收拢装好，打算明日拿到集市上卖，顺便买点肉回来。
自慕予希的身体好得差不多后，李婶便想着将过往流失的营养补回来。
慕予希接下了去集市卖席草的活。
李婶起初是不愿意的，但被慕予希以许多未曾走动，就当是锻炼的理由说服了。
无奈之下，李婶便让李小然跟着，叮嘱她要照顾好慕予希。
“收到。”李小然保证。
站在一边的慕予希扯了扯唇角，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照顾自己，听起来有点好笑，却又有些暖心。
她摸了摸李小然的头：“乖，去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
“好，慕姐姐也是。”李小然。
慕予希笑着点点头。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慕予希起床，穿戴整齐后，刚拉开屋子的门，就看见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外面的李小然了。
她心下一惊，快步走过去：“然然，你在这等多久了？”
“刚到，慕姐姐就开门了。”李小然抱起卷好的草席在前面带路。
慕予希伸手将其放到炼化的空间内，然后拉着李小然的小手往前走。
手中的东西突然一空，李小然怔愣了下，随后意识到是慕姐姐施了法术，兴奋地攥住身边人的手，在前方带路。
集市距离她们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慕予希本打算御剑飞行，但想到这里很少有修炼的人存在，唯恐引起他人恐慌，便作罢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集市的边缘，慕予希视线在四周打量。她第一次来这种集市，头一次看见这般人间烟火浓厚的景象，不禁来了兴致。
“慕姐姐，这里人多，当心被人撞到了。”李小然牢记李婶的交代，将慕予希护在身后。
“好。”慕予希欣然应诺。
两人寻了个空旷的位置，与周围的小商贩说了身后，将草席整齐的摆放在一根低矮的架子上。
趁人不注意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两只小凳子，分给李小然一个。
叫卖声不绝于耳，慕予希嗓子不大舒服，便将叫卖的事情交给了身旁半大的孩子。
清晨，集市上已经围满了过来赶集的人，慕予希手肘支着大腿，闲得无事，便掏出一本古籍翻阅。
她看得书籍大部分都是关于阵法的，数年未曾使用过，倒显得有点生疏了。
李小然吆喝的卖力，不一会，就卖出了几张。
也不知道有没有吃早饭，慕予希想了想，拿过刚才卖出几张草席的钱递给李小然，让她去买点吃的。
女孩自然拒绝：“这钱是给慕姐姐买肉吃的。”
慕予希笑了笑：“无碍，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一听她说饿了，李小然立马接过钱，从小凳子上起身，道：“我现在就去给姐姐买点吃食回来。”
慕予希扯了下唇角，身为修炼之人，吃不吃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李小然早上走了那么长的路，又是长身体的阶段，不能不吃。
在女孩离开前，慕予希悄无声息的在女孩身上留下一道气息，以免走丢。注视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慕予希复又低下头翻阅手中的书籍。
另一边，李小然捏着钱币，一路小跑着寻找早点铺。
集市上没有明确的区域划分，但会自发的形成一个个小圈，心照不宣的卖着各自的物品。
来到街的另一头，李小然环顾四周的早点铺，随机走进一家卖包子的。
小小的身子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李小然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将钱币递了过去：“三个包子。”
老板手快速的在蒸笼内游走，捏着纸袋装入三个包子递给女孩。
揣着热乎乎的包子，李小然揉了揉小手，将其护在怀中，往回走。
突然，女孩的余光瞥见斜侧方手中拿着一幅类似画像的女子。
一袭蓝白相间的衣衫，简单中衬托出女人清冷高贵的气质，乌黑的发被一支发簪随意的束在发顶，长发铺洒在肩后，白皙绝美的面容是刻着远离尘嚣的疏离。
女孩的视线被吸引而去。
那位漠然冷傲的女人正托举着手中的画幅，询问着周围的人。
看得出，很多人被女人的外貌吸引，却又被周身的气质劝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在女人询问之际，小声说着什么，恐惊扰了她。
李小然心中暗自惊叹，陡然间想到自己出来的任务，连忙收回眼神，往回走。
又一次得到否定的答复，风宁面无表情地将画幅展示给另一人看：“请问你见过这人吗？”
这三年间，她寻遍了上界的各个地方，寻找人踪迹的阵法绘制了一座又一座，可都没有结果。
缓下心来思索，以时亦的性子，自不可能将慕予希藏到越神宗附近的地界，自然是越远越好。也不可能将其藏在各大城池中，那样太好找了。
排除了这两个地方，便只剩下人烟洗稀少的地界。
于是，她开始将寻找的重心放在远离越神宗和城池的小地方。
直到来到此地，沉寂的阵法有了些许波动，可在这里寻找了大半个月了，依旧没有半点关于那人的消息。
“没看见。”又是否定的回复。
这三年间，已经不记得听到了多少次类似的回复了，风宁麻木的收回画卷，继续往前走。
她揉了下微微泛着疼痛的手腕，上面依稀残留着淡淡的，未能消除的白色。
视野中，一道幼小的身影跑过，风宁眉心动了动，转移开，却在没走两步时，猝然停住了步子，猛地看向女孩之前停留的位置。
那里，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风宁平缓跃动的心脏发出扑捉到猎物的声音，加速运转的器官让她整个人为之一振。
可下一秒，那道气息消失了，像是不存在般。
风宁嘴角抽动了下，无力地垂下头：又是错觉。
气场卓绝的女人周围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带，无人敢靠近半分。
风宁敛住情绪，攥着画卷询问下一个人。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风宁。
“没。”那人摆摆手。
风宁抬手，越过面前的人，继续询问下一个人：“请问你见过这人吗？”
“不曾。”
“……”
“画卷上的人我好像见过。”一位腋下夹着一卷草席的男子与身边的同伴轻声道。
风宁耳力何其之好，闻言耳膜狠狠震动了下，顺着声音望向刚才说话的男子身上。
夹着席草的男子莫名感知到一股寒气，抖擞了下：“怎么有股冷风。”
“哪有，今天天气这么好。”同伴笑他。
“明明就有……”男子话还没说完，一张飘渺绝美的人脸映射在他的瞳孔中。
后面的话像是自动消音了般，男子愣愣地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喉咙滚动中，他问：“你……”
身边的同伴亦是被风宁冷冽的气场吓到了，小心地往旁边挪动两步。
“你见过画卷中的人？”风宁将画卷完全。展示而去。
画卷上的人眉眼如画，样貌清秀，五官精致立体，是一眼就能注意到的长相。
先前男子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透过倾斜的角度，如今画卷在眼前，再加之之前买草席时，那人在气质给他留下的印象。
画卷中的人与卖草席的女子身影重合，他一眼认了出来，肯定地点头：“就在那边，有个卖草席的摊子，摊主与这人一模一样。”
“当真？”风宁。
“当真。”那人肯定。
全身的血液灼烧般滚烫，这些年来，在一次次找到和认错的喜悦与失望中来回切换，风宁早已身心俱疲。
可每当听见有人说见过这人时，她又像是满血复活，重拾渺茫的希望。
“多谢。”风宁轻声。
男子愣了下，刚要说没事，顺便邀请女人坐坐时，眼前的女人身形晃动下，消失不见了。
“仙人，那人一定是仙人。”夹着草席的人痴痴道。
另一边，李小然抱着刚买的热包子回到草席摊前，一股脑的将包子袋塞入慕予希的怀中。
“你跑什么？”慕予希含笑仰起头，苍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红润，手背轻轻擦过女孩额角上的几滴汗珠。
“怕慕姐姐饿到了。”李小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指了指纸袋中的包子，“慕姐姐趁热吃。”
“你也吃，我不是很饿。”慕予希笑道，她拿过一个包子，将剩下两个递给身边的女孩手中，“我吃多了反胃，容易吐。”
“好吧。”李小然想了下，接过纸袋。
“对了，慕姐姐，我刚刚在包子铺外见到了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李小然咬了口包子，含在口腔中，说话模模糊糊的。
“嗯？”慕予希合上古籍，认真听女孩说话。
“怎么说？就像是仙人一样。”李小然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夸张地长大了手臂，“很好看，就是看起来冷冷的。”
“是吗？”慕予希配合地笑了，“那的确很好看。”
“但她拿了个长幅样的东西，逢人就问，可惜我没看见上面有什么。”李小然有些气闷。
慕予希摸了摸女孩的头：“以后会有机会的。”
李小然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包子，扫了眼面前还剩下的两三张草席，不可置信地：“慕姐姐，你怎么卖的这么快。”
她记得来的时候一共带来几十张过来，不过是去买个包子的功夫，这人就快卖光了。
女孩的眼睛亮起来：“慕姐姐，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慕予希“噗嗤”笑出声来：“你真可爱。”
说话间，又来了个人将剩下的草席买完了。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慕予希颠了颠手中的钱币，收起两只小凳子，边吃包子边拉着李小然的手往卖肉的地方而去。
肉铺在集市的另一条街上，李小然轻车熟路的带着身边人抄近路，短短几分钟便是到了另一条街。
相比于之前两人卖草席的地方，这里的街道人要少一些，几家肉铺前零散地站着一些人，指着肉的某一部分道：“从这给我切，肥的多点。”
慕予希眸光闪过一丝混沌灵力，看向几家肉铺，对比之下，选了家肉质最好的。
“然然，李婶又说买什么样的吗？”慕予希询问。
李小然摇摇头，她眼巴巴的道：“娘只说买肉。”
“那你喜欢说瘦肉还是肥肉？”慕予希。
“瘦肉。”李小然这次答的很快，“慕姐姐呢？”
“我也是。”
慕予希拉着女孩走到那家肉铺，询问了价格后，估摸了下手中的钱币能买几斤后，低声：“然然，除了肉，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了，娘亲说要给慕姐姐补身体，一切以慕姐姐为主。”女孩道。
慕予希弯了下唇角，眉眼中流出一丝暖意，灵识在炼化的空间中探寻，里面还有些之前师姐们给的钱币。
在这种少有人修炼的地方，灵石的价值甚至比不上钱币。
“五斤，麻烦多点瘦肉。”慕予希余光瞥向旁边那家肉铺，学着另一位买客的样子，比划了几下，“从这边切。”
肉铺老板见状，爽朗地笑出了声：“这表面看是瘦肉，下面都是肥的，我从这给你切吧。”
说着，他低头比划了个方向，然后看向慕予希：“这里可以不？”
混沌灵力再次覆盖上眼睛上，确定肉铺老板说得是对的后，慕予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果然要靠经验才行。
*
风宁按照那人指的方向一路来到街道上，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想要那人的踪迹。
眼底升腾起的希望之光一点点消逝，又错了吗？
缓而慢地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只低矮的架子边，她垂眸看过去，蹲下身，汹涌的情绪破涛汹涌的在胸腔内汇集。
“咔嚓”。支架断裂。
风宁蓦然回过神来，用力摇摇头，站起身，正对上隔壁一家摊主的视线。
鬼使神差的，她摊开画卷，淡漠地口吻：“请问你见过这人吗？”
摊主认真看向那幅画卷，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看看风宁，又看了看她刚刚弄断的架子：“你找卖草席的摊主啊？”
风宁想到之前问的那人，说得也是卖草席的摊主，于是点了点头。
“你来晚了，她草席卖完了，已经走了。”那人又道。
“走了？”风宁。
“就你现在站的地方，她刚刚就在这卖的，刚走不久。身边还带着个小女孩，听两人说，好像是要买肉。”那人回忆起慕予希和女孩的对话道。
“买肉？小女孩？”风宁嗓子干涸，一瞬不瞬地盯着站立的地方。
修长的手指收拢画卷，隐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指勾画出一根根灵线，以透明的形式在半空中形成一座阵法。
风宁舌尖扫过上颚，指尖重重落下。
阵法运转开来。
在触及到慕予希留下的气息时，阵法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风宁心提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平和的呼吸。盯着那运转不停的阵法，女人拳不知不觉间握紧了。
果真是你。
只是……那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短短五年，慕予希该不会……风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对啊，应该是买肉吧。那小女孩看起来十几岁了，两人说不定是姐妹。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她过来卖草席，你若是需要的话，可以去另一条街上看看，说不定能碰上，提前预订。”那人好心肠道。
“多谢。”风宁勉强松了一口气。
接二连三的错过，让她不敢再耽误时间，身形随着念想而动，眨眼间的功夫来到另一条街。
浅蓝色的灵力包裹全身，以极快的速度在整条街上扑捉慕予希的踪迹。
终于，手中的透明阵法随着风宁的走动，异动频率越来越大。
视线中逐渐出现一道陌生且熟悉的人影。
风宁的步子瞬间停在了原地，她隔着十数米的位置，目光牢牢锁定在其中肉铺前的女人身上。
五年的时间，让女人的身姿越发高挺，腰肢纤细，一如当年在越神宗，在启宁殿时，穿着浅色系的衣衫。
唇边漾着浅淡笑意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让她在无数个午夜梦醒时分，心心念念。
横在两人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被忽略，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二人。
托举的阵法溃败崩塌，萦绕在周身的灵力一点点回到身体内，风宁凭着感觉，不断地朝着慕予希的方向靠近。
“你想她再死一次吗？”三年前，时亦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风宁脚步一顿。
她怎么可以让慕予希再次死在她面前，怎么可以。
两股力量不断拉扯着她，理性和感性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乌有，只剩在为数不多的，强撑着的体面。
慕予希是她的弟子，自己为何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她的同意，慕予希怎么敢死。风宁咬了咬后槽牙，驱散脑海里交织缠斗的声音。
“这么多，够吃好多顿了。”稚嫩的童声将风宁的思绪拉回，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两人。
“嗯，时辰还早，还想要买点什么吗？慕姐姐给你买。”慕予希看了眼天色道。
“没有哦。”李小然笑嘻嘻。
“也罢，那我们趁早回去吧。”慕予希应声。
拎过肉铺老板递过来的肉袋子，慕予希转过身。
“慕姐姐，就是那个女人。”李小然晃了晃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低声道：“她是不是很好看。”
“慕姐姐，你怎么了？”没听到回复的女孩扬起头。
一瞬间，所有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在看见不远处女人的脸时，如潮水般涌来。
在启宁殿中的数十年中，每次看见风宁的喜悦和被女人夸奖时的激动，到最后听闻献祭的绝望，刺痛。
源源不断，无比清晰的顺着血液，经脉，抵达至全身的各个角度。
手中装有鲜肉的袋子被握紧，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原以为，在两年前看见时亦投下的虚影没有反应，是彻底放下了。
怎么可能放下。
当这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她的情绪怎么可能平静下去。
被骗了数十年，怎么可能不恨。
慕予希听见自己的骨骼都在疯狂叫嚣着。
当年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憎恶。
想要一剑刺过去。
“慕姐姐？”李小然再次叫道。
慕予希低下头去，眼底残留的杀伐吓得女孩颤抖了下：“你怎么了，慕姐姐。”
“没事。”慕予希深吸一口气，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声音不大，却能确认以那人的耳力可以听得清晰。
她一句一顿的：“然然，恶心和好看并不矛盾。”
“啊？”李小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慕予希心中暗骂自己都教了孩子什么，连忙改口道：“时间不早了，李婶还在等我们回去。”
“啊，对。”李小然反应过来，“中午让娘亲做红烧肉，清蒸肉，水煮肉……”
慕予希“嗯”了声。
风宁自是十分清楚地听见了慕予希的那句话，她眼睑半垂，迎着阳光升起的地方，抬起手臂，在擦身而过之际，攥住女人细白的手腕：“回去。”
李小然听见声音，不解地看向风宁，惊叹女人绝美容颜的同时，她道：“大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风宁侧目，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寻找了数年的人，浅色瞳孔漾出深色的沉，指骨上的力度逐渐加剧，在白皙的肌肤上印下一圈圈红色的痕迹。
被禁锢的疼痛让慕予希眉心微微皱起，指腹捏了下李小然的掌心，竭力抑制住面上的表情，唇边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然然乖，慕姐姐有点想吃糖葫芦了，你去另一条街帮慕姐姐买一下，好吗？”
李小然眨巴着眼睛，总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看着慕予希唇边的笑意，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道：“那慕姐姐在这里等我。”
“好。”慕予希摸了摸女孩的头，在其上留下自己的一道气息，又取出几枚钱币递到女孩手中。
风宁心下了然，自己在包子铺前感知到的那一抹气息，的确是慕予希，没有错。
在女孩完全消失在两人视线中，慕予希才放下心来，她抿着唇，不发一言地注视着前方：“好久不见，尊上。”
戏谑的，带有深刻嘲讽意味的话语重重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风宁面容清冷淡然，抬手间，一片独立的空间笼罩住两人。
在外界看来，这里一切无恙。
“跟本尊回去。”风宁直奔主题，语气平静，只是攥着慕予希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凸起。
“凭什么？”慕予希笑了，她用力甩了下，没能甩开风宁的束缚，索性也就不挣脱了。她嘲讽歪下头，“我已经不是越神宗弟子了，尊上应该管不到我了吧。”
“一日为师，本尊终生都是你的师尊。”风宁道。
慕予希心底暗骂两声有病，怒火中烧：“你配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凭你故意找理由取我的血，还是把我送入献祭阵法内？”慕予希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蔓延在空气中的细小颗粒似乎钻入女人的肺部，带来阵阵痒意。
“本尊保住了你的命，不是吗？”风宁反问。
说明她的诸多布置都是有效的。
“我本可以不用经历那些。”慕予希直视风宁的眸子，笑不达眼底，她抬起手腕，另一只手一根根地将风宁的手指拨开，使得手腕上的肌肤得以正常接触空气。
“不要用你的那套来捆绑我，没必要。”风宁降下的空间不是她能打破的，慕予希后退半步，拉开和面前人的距离，“早在五年前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尊上玩乐……”慕予希歪了下脖子，灵海内的混元剑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体内钻出。
“你……”话音未落，脖颈被人猛得掐住。
风宁面无表情地泄了几分力。在找寻慕予希途中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积压在体内，让她情绪反复不定。
此刻，在见到慕予希，在听到这一句句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是不在意的话时，全部倾泻了出来。
风宁将女人拉回自己身前：“本尊找了你这么久，不是让你这么跟本尊说话的。”
“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风宁扯了下唇角，眼里窜动的火苗跃跃欲试，“跟本尊回去。”
“有病吧你。”慕予希呼吸不畅，她过往怎么没发现这人隐藏在清冷皮囊下的，这幅令人避之不及的偏执的性子。
“予希。”听到这话的风宁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松开手，看着面前人因重新获得空气而大口喘息的模样，怜惜地抬起慕予希的下颚，逼迫她抬眸看向自己，语气温柔的能将人融化，“本尊是你的师尊，你怎么能这么和师尊说话呢？”
“你……”下一刻，唇被人用手指强硬的抵住。
风宁淡漠地：“本尊知道你心里还有气，所以不与你多做计较，但，适可而止，跟本尊回去。”
“我们结为道侣。”说到这，风宁眼底。闪过喜悦的光点，指腹摩挲在面前人柔软的下颚，感知轮廓线的流畅，“你不是说喜欢本尊的吗？”
“我们一回去就举办仪式，好不好？”手指顺着脖颈下滑，经过锁骨，最后拦住面前人的腰身，风宁头低了下去，埋在慕予希温暖的脖颈间。
她蹭了蹭，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风宁满足的闭上了眼：“过往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本尊依旧是你的师尊，你也是本尊唯一的徒弟。整个上界都将见证我们的结侣仪式。”
慕予希一阵阵的反胃，她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敢这么风轻云淡的将所有事都抛之脑后，甚至当从未发生过。
难道自己就这么贱吗？上赶着往伤过自己的人身上扑？
慕予希额角突突直跳，她卯足了劲，抬腿，膝盖狠狠递到风宁的腹部，用力推开面前的人。
“当实力和想法无法形成正比时，妥协是最好的方法。”风宁按住面前人的膝盖，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一下，“徒劳的挣扎，只能让自己受伤。”
“跟本尊回去。”风宁唇瓣擦过女人的侧脸，“本尊会好好教导你。”
“教导我怎么宰了你吗？”慕予希反唇相讥。
风宁的动作一顿，她环住慕予希腰身的手上移几分，上半身往后退了些，睁眼，数秒后，她轻笑：“你有那个能力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描摹眼前人唇瓣的形状：“你能下得去手吗？”
风宁这幅自在必得的模样让慕予希恨急了，唇瓣上被女人揉捏，更激起了那股气，她张口，趁风宁防备不急，一口咬了过去。
牙齿卡在食指的第一根指节上，带着要把那根指节咬下来的势头。
风宁漠然地看了会，“啧”了声，丝毫不在意地用另一只手挑开慕予希垂在脸颊两侧的碎发，怀念似的：“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咬了我。时隔五年再次见面，又咬上了。”
“你属什么的？”风宁捏住面前人的下颚，轻轻松松地取出那根血淋淋的手指，她看了会，眼底闪过笑意，指头抹过慕予希的唇瓣。
将其染成红色。
随后，她侧头，唇贴了过去。
慕予希微微喘息着，一只手偷偷背到后面，一把握住风宁卡在她腰身的那只手，紧紧握住，然后身子转动，从中脱离出来，快速后退两步。
手臂落下，灵海内，混元剑发出剧烈的嗡鸣声，从体内飞出，落入慕予希手中。
剑指前方，慕予希目光冷凝，后背贴着空间屏障，狠声道：“离我远点。”
风宁迈步上前，胸口抵在剑尖上，同时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剑身上：“你出来太久了，跟本尊回去。”
慕予希舌尖死死抵在下齿。
手臂再往前伸一点，混元剑尖便会刺穿风宁的胸口。
风宁站定在原地，隐匿在眉目中的疯狂一点点的汇聚。
“跟本尊回去。”
剑刃刺入肌肤的声音和风宁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慕予希急切的呼吸伴随着心脏如鼓点，“砰砰”直跳，她双手握住剑柄，双目刺红地盯着那方被血色浸染的纯白衣衫。
风宁亦是低下头，似是不可置信般。
她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记忆中向来乖巧，不忍让她受半分伤的人。
“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慕予希声线颤抖中含着狠厉，“不然见你一次，我刺你一剑。”
“呵。”风宁突然笑了，她迎着剑尖又上前一步，剑身穿刺的声音清晰可闻，剑尖穿透身躯。
凝聚的血液顺着剑身汇集到剑尖，一滴滴的往下滴，粘稠的血液连成线。
“你知道本尊得知你死了有多难受吗？”风宁指骨绷紧，骨骼分明可见，“又知道本尊得知你还活着有多喜悦吗？”
“本尊耗尽心力找到你，你怎么敢。”
像是感知不到疼痛，她再次上前半步，剑身刺得更深了：“本尊再说一遍，跟本尊回去。”
第三十二章
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剑身刺穿和液体滴落的声音。
空间外，街道上人来人往，无人发现这处的异常。
慕予希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不过一尺之距的女人，长剑刺穿她的她的身体，剑尖连带着一段剑身露出。
风宁浅色的眸子不断变化着，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头脑中各类声音缠绕着，拉扯她的神经。
血色手掌包裹住慕予希握剑的手，五指合拢，随后抬眸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人：“这么多年了，剑法还是不曾精进。”
慕予希唇瓣被染上一片血色，双目亦是被一片血色覆盖。
这人真的是疯了，她本只想要刺一剑，让她远离自己，却不想，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直直地走向她。
“你真是疯了。”慕予希手肘顺着剑柄的方向拐过去。
但风宁的速度更快，她偏侧了下身子，伴随着肌肤切开的声音，她的内伤再度加剧。
眸中闪过一抹痛苦，风宁制住慕予希，单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与此同时，身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起来，将混元剑造成的伤口堵塞。
不至于失血过多。
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混元剑，风宁眼底的挣扎更重了，她在极力克制什么，清冷的眸子不断变化，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
慕予希退无可退，身后就是那道空间屏障，她根本无法打开，抬头剑，瞳孔对上了混元剑的剑尖。
风宁横剑置于慕予希脖颈上，低哑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而来：“跟本尊回去。”
慕予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感知脖颈上剑意的微凉，突然笑了出来：“原来尊上是见我当初没死透，特意过来补一剑的。”
风宁痛苦地摇摇头，手臂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脖颈上出现被划开一条细小的缝，那种死亡的气息再度席卷而来，冲刺着内心。
慕予希闭上了眼。
“咔嚓。”有什么东西碎裂声音，继而，是滔天的谈话，吆喝声。
“猪肉，猪肉……”肉铺老板大声吆喝着。
“你说那家啊？我听说过，不是说……”街道上行人的聊天声。
“……”
慕予希紧绷着的神经有一瞬间的落下，下意识地睁开眼，却见混元剑被重重插入地面，风宁单膝跪地，长发披散而下，遮挡了面容。
而在女人的身后，另一人自半空中落下，看见眼前这幕，不经蹙起来眉头，她快步走过去，环抱住风宁。
周围的行人与她们擦身而过，在他们眼中，那里并无一人。
慕予希望着陡然出现的女人，低声道：“宗主。”
时亦抬眼看向她，点头示意，复又低下头，缓而慢地拨开风宁脸颊上的秀发，露出那张苍白的，脆弱的面容。
从炼化的空间中隔空取出一枚丹药，风宁小心翼翼地捏住风宁的下颚，迫使对方张口，将那枚丹药塞了进去。
高品阶的灵药入口即化，形成一滩液体，顺着喉咙滑入体内。
“没药了也不知道回来。”时亦轻叹间，目光落到了女人胸前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嘴角抽动了下，“真狠。”
慕予希别过头去。
“你可以走了。”时亦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位小女孩一直没找到你，恐怕要着急了。”
慕予希微微怔愣了下，连忙回过头，手指掐算了起来。片刻后，锁定了小女孩的位置。
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慕予希指了下风宁撑着的混元剑，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我的剑。”
混元剑认主，但同样，它也认得风宁的气息，所以不会抵抗对方的使用。
只是，连她这个真正的主人都不认得了。慕予希眸子暗了些，自己果真还是太弱了。
药效发挥的很快，风宁昏沉的意识逐渐回归正常，理智先于意识苏醒。
她刚刚差点杀了慕予希。
风宁猛地睁开眼，惨白的唇蠕动几下，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见她苏醒，慕予希谨慎地从空间中掏出几张符纸，不至于完全被对方压制了。
“嗯？”时亦察觉到怀中人的清醒，她歪了下头，仔细辨别女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最后，她又摸出一枚灵药塞入女人口中，药效在女人体内释放。胸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内伤也得以恢复了些，勉强有了气力可以说话。
“予希……”风宁吐出两个单音节，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满是防备的人，一股悲凉蔓延至心口。
她在害怕？
她应该害怕的，自己刚刚竟然起了要杀她的念头。那是种不受她控制的，完全被动的念头。
“我的剑。”慕予希面无表情。
“时亦。”风宁唤了声。
时亦了然的将混元剑从风宁手中拿过，扔了过去。
慕予希抬手接过，嫌弃地曲起一根手指抵住鼻尖，屏住呼吸忍受那股血腥气和剑柄上的黏腻感。
她使用了个净身术，将自己和混元剑弄干净，以免等会吓到了李小然。
正要迈步行走，身后又传来了女人易碎的，混沌不清的声音：“予希。”
慕予希理都不理地跟随留在李小然身上的气息，去寻找女孩，却在下一秒，被女人接下来的话弄得心神震颤：“对不起。”
“师尊不是故意的。”
慕予希抬步的动作一动，她半转过身，眼底的嘲讽还未褪散，捏着符纸的手抚在边缘，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般：“尊上，你在这给我表演变脸呢？”
见面的时候对她言语威胁，恶心她。还迎着混元剑的剑身朝她走来，用行为恐吓她。
现在又来道歉，硬的不行准备来软的了？
可惜，她软硬不吃。
“与其说这些，不如你消失在我面前。”慕予希嗤笑。
“本尊知道你恨本尊。”失去了太多血液，导致她说话有气无力，“过往是本尊不对，你……给本尊一个弥补的机会。”
慕予希被这句话逗乐了，单手背在身后，符纸在微风中飘舞：“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她的确病了。”不等风宁回答，时亦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自三年前，在阿宁受伤治疗中，本座发现她心魔难除，严重到已经可以影响她的心智行为。”时亦脑海中想到了三年前，风宁对她使用幻术的那日。
那时，女人半躺在床上，薄唇启合间的那句“她就算死，也要死在本尊手里”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她当即召集了丹法堂的弟子，第一次不顾风宁拒绝的意愿，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探查，经过一众人的汇集总结，她们发现，风宁竟然有了心魔。
不知何时出现的。
当时亦得知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就是命弟子炼制压制心魔的丹药，第三则是将启宁殿暂时关闭。
可风宁在阵法上的修为何其之高，随手间布置个阵法，就能轻松出来。
于是时亦解开了对启宁殿的封锁，在风宁要出宗寻找慕予希时，提出让她携带压制心魔的丹药才可。
向来孤高的人怎么愿意，可时亦在这一点上坚持，否则便是要将越神宗整个封闭。
风宁只能带着。
压制心魔的丹药对她的确很有效，每当心魔发作，靠自身灵力无法压制的时候，风宁就会吃一粒。
可由于太匆忙，丹法堂的弟子炼制的不多，在抵达这座区域的时候，最后一颗丹药也早已吃完。
在风宁见到慕予希的瞬间，长久压制的，蛰伏在体内的心魔隐隐有了出笼的趋势，却被因找寻到心心念念的人而产生的激动忽略了。
当被慕予希言语刺激，一再拒绝的那刻，心魔彻底压制不住，所有的行为，言语都不在她控制范围内。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对慕予希做出不应有的举动，听着不经大脑思考的话，绝望却无能为力。
她痛恨自己有了心魔，更痛恨没有压制住，使得慕予希受伤。
“所以呢？”慕予希嗤笑。
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让风宁有心魔的吗？
“予希……”风宁强撑着一口气，扶着时亦站起身，她想挺直了脊背和慕予希说话，可胸口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无法做到。
混元剑乃是混沌之力所化，硬生生挨一剑，绕是她也受不住。
慕予希警惕：“我姓慕，尊上别叫得这么亲昵。”
风宁眼神一暗，“本尊刚刚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吗？”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脖颈上，那里的伤痕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又想到了那种窒息的，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慕予希脸色冷沉了下去：“不劳尊上挂心，只要你不来，我能过得很好。”
风宁神色一僵。
原来是这么不想见她吗？也是，五年前，让她差点死在了献祭阵法中，五年后又差点失手杀了她。
她恨她是应该的。
身上的疼痛远不如心里上来的猛烈，一寸寸的酸楚化作一柄柄实质性的剑，扎在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这样的心，就算拿出来，捧给面前的人，她也会嫌弃恶心吧。
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风宁喉咙滚动，咽下一口血腥，她耷拉着头，手指动了下，带着无尽的乞怜和埋入尘埃中的卑微：“予希，是师尊不好，师尊不该不经过你同意，不跟你商量。更不应该对你做那些事，我……”
“打住。”慕予希何尝不难受，风宁在她眼中所有的滤镜，一朝被打破，毁的丁点不剩，“过去献祭也好，如今的心魔也罢，我都不想知道，没有意义。”
时亦别开头，一言不发，她们师徒间的事，当由她们自己解决。
慕予希懒得再跟风宁多说一句话，可李小然出现在了风宁身后的位置。
应该是没找到她，一直在两条街上跑动，寻找。
慕予希反身朝着风宁而去。
风宁的眸光亮了起来，升腾出一丝希望。
擦身而过之际，眸光点点消弭。
错身时，她伸手，几根手指虚虚搭在慕予希的衣袖上，又怕血污弄脏了对方的衣衫，而使得对方更加厌恶。
她弱弱地松开，放低了姿态，服软：“予希，就当是可怜可怜本尊。”
“和本尊多待一会。”
第三十三章
衣衫上还是沾染了一抹血色指印，慕予希微微垂下头，细白的手指点在风宁触碰到的地方，指尖划过，干净如新。
漠然的，不带有丝毫停顿的绕过身边的女人，朝着她身后的小女孩走去。
风宁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无力地靠在时亦身上，浅色瞳孔被一层薄薄的液体覆盖，晶亮，惹人怜惜。
“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本尊说吗？”风宁喃喃自问。
就这么无视了，即使是她这么卑微的祈求，也换不来一句。
胸口的伤痛被无限放大，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身疼。
时亦于心不忍：“你身上的伤太重了，先回去疗伤。”
“我没事。”风宁苦涩道。
若是这一剑能换回慕予希片刻关心，她宁愿让对方再多刺几剑。
可现在都没了意义。
“然然。”慕予希越过那抹结界，突然出现在李小然的面前，快速转化了下心情，扯出一抹笑容。
“慕姐姐你去哪了？然然找了你好久。”李小然小脸通红，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
从集市上的这条街跑到那条街，又从那条街跑回来，迟迟找不到慕予希的身影。
让她以为对方被坏人拐走了，差一点就要去报官，还好找到了。
“对不起，然然，慕姐姐刚刚有点事，走开了，让你着急了。”慕予希拿起一块丝绢，轻轻地擦去女孩脸上的汗水。
“没关系，慕姐姐没事就好，哎，”李小然身子歪了下，瞳孔中跃出无尽的喜悦，她别开脸，手指着慕予希身后的位置。
“怎么了？”慕予希没有回头。
“是那位大姐姐哎。”李小然激动道，“我见过她，娘亲说是我们家的恩人。”
慕予希心里咯噔一声。
身后，时亦给风宁使了个净身术，挥手撤去结界，正低声和风宁说着什么，腰身的衣衫突然被人轻轻拽住。
她垂眸看去，一位小女孩扬着稚嫩的面庞，伸出的五指小心地拉住一小片衣衫，满是惊喜地望着她：“恩人姐姐。”
女孩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重合，时亦缓了缓，掀起唇角，散发出善意：“好久不见，小然，都长这么高了。”
“恩人姐姐，好久不见。”李小然腼腆地唤了声。
风宁手肘撑在时亦胳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背对着她的人，贪恋的用视线描摹对方的轮廓线。
“恩人姐姐，要去我家吗？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李小然纯真无邪道。
闻言，慕予希神色一紧，当即也顾不得身后的人，小步走到李小然身边：“然然，我们该走了。”
“可是恩人姐姐在。”李小然手指弯曲，指了下面前的时亦。
与世隔绝的地方，百姓更多了几分淳朴，也更念及他人的情谊。
慕予希怔愣片刻，她抬眸望向对面的时亦，半晌后：“宗主若是想一同前来，我们自当欢迎。”
她将宗主二字咬得偏重，言下之意，便是宗主一人来就好，不要带无关紧要的人。
风宁扯了下唇角，慢吞吞地半弯下腰，视线和李小然保持平齐，女人温柔道：“请问我可以一起去你家坐坐吗？”
慕予希侧脸鼓动着，抿住唇，手掌搭在李小然的肩膀上，提醒道：“然然，慕姐姐教过你，不要让陌生人进家门，会出事的。”
陌生人。
原来她们的关系已经可以用这三个字代替了吗？
分不清是什么情感，风宁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用力地拉扯，像是活生生的要从身体内拽出来。
可这些，甚至不如慕予希风清云谈的一句话来的难受。
她压住舌尖，妥协地放开手：“时亦，算了吧。”
时亦眉心跳动，她感知着风宁生命力在逐渐的衰减，以及话语中，压抑的悲伤。
手掌护住风宁的身子，她对着满怀希望的女孩笑了下：“姐姐还有点事，下次，好吗？”
李小然脸上划过失望，但很快又扬起阳光的笑脸：“可以的，我会等恩人姐姐过来的。”
“还有这位姐姐。”李小然的视线落在风宁的脸上，被女人的虚弱惊到了，她弱弱地抬起手，“姐姐要去医馆看一下吗？”
“不用，谢谢你。”风宁真诚道。
说罢，女人起身腰，修长的手指微微点动，轻柔的如同飞吹过羽毛的声音缭绕在面前人的耳畔，“予希。”
慕予希眼底闪过烦躁。
很明显，甚至不愿做掩饰。
风宁抿了下唇：“本尊暂时不打扰你了。”
“小然，再见。”风宁温和地和女孩道别，然后，她道，“予希，再见。”
“再也不见。”慕予希揽过李小然的肩膀，将其带到自己身前，随后缓和了表情，“宗主，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小然，走啦。”慕予希牵住小女孩的手，绕过面前的两人，朝着回去的路线行走。
风宁挺直的腰身在慕予希离开的瞬间垂了下去，强撑着的表面被掏空，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
“时亦。”风宁孤寂启唇，“我好疼。”
“我知道。”时亦掌心摊开，扶着风宁的手臂。
“她恨我。”风宁继续。
“有爱才有恨。”时亦道。
“有爱才有恨？”风宁掀起眼皮，还不等反应过来，扬起的唇角再次落了下去，“我已经感受不到了。”
感受不到慕予希曾经对她的爱了。
原先唾手可得的东西，现今，求而不得。
*
在集市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慕予希唯恐迟迟没能回去，让李婶担心，索性召唤出混元剑，抱着李小然跳上剑身，御剑而行。
第一次高空飞行，李小然显得很兴奋，时不时在慕予希怀中动弹两下，然后捂住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指间露出一条小缝，胆战心惊地看向下面。
“啊，好高。”李小然惊呼。
慕予希揉了揉女孩的头：“别往下看就没事了。”
“慕姐姐第一次御剑飞行不怕吗？”李小然好奇。
“怕啊。”慕予希想到了什么，低笑道，“我还记得刚学御剑飞行的时候，连剑身都下不去，最后还是……”
慕予希话语顿住，脸色沉了些。
不好的记忆涌了出来。
李小然没察觉到，只知道慕姐姐突然没了声，她不解地回过头：“那慕姐姐最后怎么下去的？”
“忘了。”慕予希道。
“哦。”李小然眨巴着眼睛，捂住眼睛时，一根长长的竹签抵在脸上，是先前去给慕予希买的糖葫芦。
女孩将手背到身后，手中的东西向上窜了下。
腹部被抵住，慕予希低下头。
两串颜色鲜艳的糖葫芦出现在眼前。
“慕姐姐，给你糖葫芦吃。”李小然稚嫩的声线中夹杂着对美好事务的喜悦。
慕予希弯了唇，接过一支捏在拇指和食指间，随后身子后仰，剥去外层的一层白色糯米纸。
“李婶说，你要少吃糖。”慕予希道。
“所以要在回家前吃完。”李小然边剥边道，“慕姐姐速度慢点，不然还没吃完就到家了，娘亲又要说我。”
“你还小，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慕予希心情好了些。
“慕姐姐怎么跟娘亲一样，说我。”李小然咬下一颗山楂球，含在口中，模糊不清地控诉慕予希。
“不说你。”慕予希好笑，随即降低了飞行速度。
纤细手指捏着糖葫芦的尾端，慕予希目光幽深地盯着上面散乱的类似芝麻一样的东西。
脑海中缓而慢地浮现出第一次去随国皇宫，加固完聚灵阵法后，她和那人在皇城夜景下，也是这般，吃着这种糖葫芦。
眉目冷淡下来，慕予希面无表情地咬住山楂球，泄愤似的用力咀嚼着。
转瞬间，又切换到了混元剑贯穿女人身体的一幕，消散的血腥气随着意念凝聚在鼻息间。
慕予希用力吮吸了下口腔内部，用力摇摇头，将杂念甩去。
“晦气。”她低语。
“你说什么，慕姐姐？”李小然吃得正开心。
“没什么。”慕予希。
“哦。”李小然。
等李小然将糖葫芦吃完，差不多也就到了。慕予希捂住身前女孩的眼睛，操控剑身缓慢下降，抵达一定高度后，混元剑悬停在半空中。
慕予希探下身：“不要怕，慕姐姐带你下去。”
“好。”李小然。
得到应允，慕予希圈住女孩的双肩，稳住身形，脚尖在剑身上点动，随之轻盈一跃。
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她松开捂着女孩的手，混元剑自动缩小，化为一抹流光，钻入慕予希的灵海中。
望着白衣女子和活泼的女孩走进房屋，隐匿了身形的两人才从封闭的空间走出。
时亦瞥了眼身旁目光灼灼的女人，温软的声线游走：“她安全的到了。”
风宁单手抵在唇边，压下喉咙将要出的痒意，水光潋滟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粉，她凝望着那座不大的房屋：“她住的是哪间？”
“那间吧。”时亦指了个位置。
风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墙壁遮盖了视线。
她若是愿意，使用些许灵力，也能看清里面的人。
只是，那样，予希知道了，应该会更憎恶她吧。
房屋门口，一名中年女子走出，手中拎着的是慕予希她们买回去的肉，一盆清水摆放在房屋前方，鲜肉放入。
中年女人认真清洗着，不多时，慕予希出来，看样子是要帮忙，可手还未触碰到水，就被中年女人笑着推过去了。
“辛苦一早上了，回去休息休息。”李婶。
“买个东西，哪里辛苦了。”慕予希哭笑不得。
交谈声顺着风传入风宁耳中。
慕予希轻悦的，带着玩笑的口吻，是风宁现在无法拥有的。
“本尊不在，她会更开心。”
第三十四章
风宁眼神虚幻，纤细手指点在身前大树垂下的枝桠上，面上是说不出的忧伤。
时亦与风宁并肩而立，一只手隔着一段距离，虚虚揽在风宁身后：“阿宁，先回去给你疗伤。”
“我想留在这。”房屋前的人再次进了屋，风宁淡淡地收回视线，指腹按压在额角，压下眼底的苦涩，“找机会补偿她。”
“那你的伤呢？”时亦不赞成。
风宁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若是真的出事，足以影响到越神宗后续的发展。她身为越神宗宗主，权衡之下，更多的要为宗门考虑。
“我没事。”风宁。
“没事？”时亦半挑起眉梢，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女人的胸口。
混元剑贯穿身体留下的伤痕不是简单可以愈合的。
时亦收回手，贴合在腿侧的衣衫上：“这几年受的伤，比你过往千年加起来还要严重许多吧。”
“无碍。”风宁。
这都是她应得的。
鼻尖呼出一口气，时亦隔空取出巴掌大小的锦盒，指尖挑开锦盒的盖子。
浓郁的丹香传出。
风宁偏头看过去。
“算了，我也不能勉强你，”时亦递了过去，“喏，压制你心魔的丹药。”
“多谢。”风宁扯了下唇，抬手接过丹药，大致扫了眼里面的丹药数量，估摸着够用到什么时候。
“预估五年的量。”时亦拍了下手，提醒道，“但这只是预估的量，随着时间的增加，这种丹药对你的压制效果会逐渐降低，更多的是需要你自己将心魔驱散。”
时亦看着风宁将锦盒小心收好后，继续道，“先找个地方探查下你的身体。”
“就在这吧。”风宁。
*
房屋内，慕予希悠然地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过往未曾看完的古籍，书页翻动间，细长的手指不带灵力的，随意刻画着什么。
不多时，她弹了下手指，细细感知体内灵力的游走。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绘制一座七级阵法不成问题，更高等级，恐怕……
慕予希舔了下唇。
在李婶家过了五年，也该去寻找解决办法了。
更何况，还存在风宁这个不确定因素
慕予希长而翘的睫毛颤动，带动一片阴影随之颤抖，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长久无法散去。
五年了，过去五年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过来纠缠她。
慕予希咬了咬后槽牙，不至于失态。
“慕姐姐，吃饭啦。”李小然探出个小脑袋。
“来了。”思绪被打断，慕予希看清来人，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她将古籍合上放入一旁的小桌子上，顺手撑着桌面站起身。
“慕姐姐，偷偷告诉你哦，娘亲今天做了红烧肉，还做了水煮肉。”李小然牵住慕予希的两根手指，贴着女人洁白如玉的侧颜上道，“慕姐姐今天要多吃点。”
自恢复以来，慕予希每日食量不大，每次吃一两口就饱了。
她是修习之人，口腹之欲不强，但李婶她们对此理解不了，感叹着这样对身体不好，然后用公筷给她夹菜。
慕予希只好拿起筷子，再多吃两口。
“好啊。”慕予希温声道。
一大一小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小厨房的时候，李婶一手端着一盘菜往外走。
慕予希将灶台边上的两道菜端起，跟在李婶身后。
“今天隔壁家的那孩子也回来了，正好叫上一起吃，她年龄与你差不多大，你们应当会有共同话题。”李婶将菜端上餐桌，擦了擦手对身后的人道。
慕予希怔愣了下，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么个人。
她记得那人好像姓余，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两年前搬到这里，性子大大咧咧的，仅仅几天就和附近的人打成了一片。
只是当时她身子尚且虚弱，很少出门，故与那位余姓姑娘见面次数不多。
“或许吧。”慕予希笑了下，见李婶出门，她安静地回到厨房拿碗筷。
李婶要喊那人过来吃饭，今天的碗筷就不能只拿两副了，她多拿了副。
“慕姐姐，我已经洗好手了哦。”刚到餐桌边，李小然张开双手，展露着还残存着水渍的双手，满是等待夸奖的语气。
慕予希应了声：“然然很乖。”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慕予希眨了眨眼睛，收拾好面部表情，转过身，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她礼节性地扬起唇角：“余姑娘。”
眼前人一身洋溢着生机的绿色衣衫，眉心点缀着一朵浅色的花蕊，浓艳立体的五官带有明显的攻击性，整个人妖艳中透出几分向阳的朝气。
“慕姑娘。”余若欢眉眼弯弯，像是多年熟识的老友般，张开双臂，直直地朝着慕予希而去。
等慕予希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女人抱在怀中，后背被轻轻拍打了两下。
“好久不见。”两秒后，余若欢松开双手，俯下身子，摸了摸李小然的小脑袋，“几个月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若欢姐姐。”女孩欣喜地唤道。
“真有礼貌，若欢姐姐给你带了个小礼物哦。”余若欢边说边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样小物件，她捏在掌心，“猜猜是什么？”
慕予希僵滞片刻，呆愣地望着面前逗弄孩子的女人。
这人这般自来熟吗？她和对方的交情应该用不上好久不见这个词吧，更不应该直接抱住她。
显得太亲昵了。
视线落在女人紧握的掌心，慕予希眸光掠过一丝混沌灵力，透过肌肤看清了内里的东西。
是一枚晶莹透亮的石头。
外表被特意打磨过，圆润而平滑，内里的橙黄色深入石头内部，增添了几分暖意。
“怎么还作弊啊。”余若欢悦耳的声线响起，她掀起眼帘，打趣地望向一旁站起的慕予希，“看清里面的东西了吗？”
李小然茫然不解地跟着看过去：“慕姐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一块石头。”慕予希实话还说。
余若欢翘起唇，昂了声：“恭喜你，回答正确，但没有奖励哦。”
慕予希：“……”
余若欢摊开手掌，露出那枚精致的石头，拉过李小然的手掌，将其放了上去，小声道：“若欢姐姐在里面施了法术哦。”
“什么法术？”李小然好奇。
“这枚石头晚上可以发亮哦。”余若欢神神秘秘地。
慕予希看了眼，偏开目光
李婶怎么没回来。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余若欢歪了下头：“李婶在路上遇到熟人了，在聊天，过会就回来了。”
似乎为了映证着她的话，李婶适时推开门，瞧见大眼瞪小眼的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三个都站着做什么呢？赶紧坐好，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慕予希点了下头，颇为不自在地坐在了李小然身边，李婶坐在了主位。
余若欢则是坐在了慕予希对面。
“尝尝李婶的手艺如何。”李婶拿过公筷，先给慕予希夹了块红烧肉，随后筷尖调转，给余若欢也夹了块。
“娘亲偏心。”李小然捧着碗，故意道，“只给两位姐姐夹，不给我夹。”
“那若欢姐姐给你夹一块，好吗？”余若欢轻笑着拿过公筷，给李小然夹了一块。
“谢谢若欢姐姐。”李小然心满意足。
慕予希全程除了在李婶给她夹菜的时候说一声“谢谢”外，很少主动挑起话题。
“若欢姐姐，你这次要待多久啊。”李小然含着半块红烧肉，软糯糯地询问。
“明天就要走了。”余若欢笑着放下筷子。
“这么急？”李婶。
慕予希视线落在对面人身上。
余若欢无奈地耸了下肩：“没办法，队里接了发布的任务，总要做完的。”
“你们也难。”李婶感叹。
吃完饭，余若欢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正在晒太阳的慕予希身边。
女人双腿交叠，手掌合拢放在大腿上，凝望着前方。
身边多了陌生人的气息，慕予希不自在地闭上了眼，权当忽略了身边人。
“我听李婶说你会构建阵法。”余若欢主动攀谈起来。
“会一点。”被人主动挑起话题，她不好不回答。
“方便问一下，你是几级阵法师吗？”余若欢继续问。
“四级。”慕予希随口答道。
“四级？这么高啊？”余若欢勾唇，她掰着手指，“我们队里阵法等级最高的也才三级。”
成为阵法师的条件太过苛刻，这也就造成了阵法师的稀缺。高等级的阵法师，数量更是稀少。
其中大部分都是宗门之人，还有部分，要么被皇室贵族豢养，要么很少出手，无一例外，牌面极大。
“有兴趣加入我们小队吗？”余若欢发出邀请，她伸出手，上半身凑近慕予希，刻意低缓的声音缭绕在女人的耳畔，“你的身子应该由于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而大损，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不可明说的原因？”慕予希眯起眼睛。
她的身体的确因为当年的献祭阵法，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以至于她体内的灵力最高只够支撑七级阵法的构建。
但，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啊。”余若欢挑起一抹碎发，缠在指尖绕成一圈圈，而后慢慢松开，重复往返，手肘搭在慕予希的肩膀上，吐气如兰，“不可明说的原因。”
“而且，我对你很感兴趣。”余若欢上半身几乎贴靠在慕予希身上，“从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
慕予希面无表情地推开依附上来的人。
“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余若欢的声音逐渐消失。
而且，我们还有共同厌恶的人。
这不是很好吗？
第三十五章
风声渐起，树叶晃动，吹得“沙沙”作响。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不晒人，慕予希半仰着头望着阳光周围的那层金边，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将视线重新转回到笑盈盈的女人脸上。
“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慕予希淡声道。
余若欢半挑起眉梢。
“而且，我也没有要和你成为朋友的打算。”慕予希敛起神色。
她转过身，绕过坐着的人，长腿迈起，往房屋内走去。
她的确有要离开这里的打算，但余若欢给她的感觉过于轻佻，肢体上的接触更让她难以接受。
与其和这样的人一同，不如自己单独行走，乐得自然。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身子受损的吗？”余若欢出声。
“不好奇。”慕予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自从今日见到风宁，沉寂许久的心田泛起细微的波动，那是她相处了数十年的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然见面，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恨意和苦楚堵塞着她。
不过那一剑刺得挺严重的，想来那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归来，趁这段时间，提前离开，以免再次被找到。
慕予希东西不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是将所有物件放入炼化的空间内。
收拾完后，她的视线落在桌面上的那本古籍上，思量许久，还是收入空间内。
李小然既然不愿意学习这些，强求也无果，更何况就算留给她，没人教导，她也看不懂这种晦涩难懂的文字。
捏了捏鼻梁，慕予希踌躇着去找李婶，准备和她说自己准备离开的事。
日积月累，五年的相处，有了感情基础，有些话就不是那么好说出口了。
缓步走到正在厨房刷碗的李婶旁边，慕予希轻轻咬住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小慕。”李婶见她来，边刷碗边抬起头问。
“嗯……”慕予希拖长了音调，难言的样子。
“遇到什么事了？跟李婶说说。”以为她是遇到生活方面的问题，李婶关切询问。
“是这样的，李婶。”慕予希咬了下牙，索性一口气说出，“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闻言李婶怔愣了片刻，带着细微的眼角颤动两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放下正在刷着的碗。她用干净的水洗了下手，然后在毛巾上擦干水渍。
“嗯。”慕予希低下头，不敢去看李婶的眼睛。
面前人没了回应的声音，慕予希心里一阵阵的慌乱，她之前一点铺垫都没做，今日直接说出来，李婶定是十分震惊。
又等了会，依旧没有声音传出，慕予希拇指压住食指的第二根指节，微微抬起头。
“李婶。”
李婶眼眶微红，听见慕予希喊她，回过神来，连忙别开眼，不愿让面前的人看见她外露的情绪。
中年女人慈爱地勾起一抹笑意，声线多了几分哑：“出去看看也好，你本就是修习之人，一直待在这里，只会埋没了你的天赋。”
慕予希抿住唇。
李婶咽下喉咙里的酸楚，她抬起手，拍了拍慕予希的肩膀：“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会。”慕予希。
“这么早？”李婶双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来回搓动，“你身体刚好，不多留一段时间吗？”
“嗯，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慕予希点头。
风宁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有的计划。
“那……我给你拿点吃的带着。”李婶焦急的来回踱步，她口中念念有词，“家里之前腌制的咸肉，你带点，还有腊肠……”
说着，李婶就要去存储这些东西的小屋子拿，被慕予希揽住。
“不用的，李婶，你们留着自己吃。”慕予希微笑拒绝。
李婶不同意：“必须带着。”
慕予希争辩不过，只好同意。
将李婶给的吃食放入炼化的空间后，慕予希正式和李婶告别：“李婶，我走了。”
害怕李小然知道她要走的消息会难受，慕予希事先和李婶说暂时不要告诉她，等她发觉的时候，就说她临时有点事，需要外出。
她不希望因为她的离开，而让女孩哭泣。
“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看。”李婶。
“好。”慕予希点头应是。
被李婶握着手交代了几句后，慕予希依依不舍的和人告别：“李婶，再见。”
别离的忧伤萦绕在心头，慕予希用力眨巴着眼睛，将窜上眼眶的酸意压下。
步行一炷香的时间，走到一处空旷的地界，慕予希正要召唤出混元剑，御剑飞行时，身后响起了一阵刻意为之的脚步声。
余若欢每一步都踩在断裂的树枝上：“既然准备离开，何不暂时加入我们小队。”
慕予希侧转过身，灵海内一柄小剑静静悬浮着。
“说不定会有之外之喜。”余若欢走到慕予希身后停下，一只手搭在面前的人肩膀上。
还是那份让人觉得烦闷的自来熟。
慕予希肩膀松动，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抖落，下垂的手掌张合间，一柄长剑落于掌心。
“你吓我？”余若欢不以为意，她分成几分心神在慕予希的那柄长剑上，“看样子是把好剑，有卖出的打算吗？”
“离我远点。”慕予希面色冷沉下去。
“那么凶做什么，小心以后找不到道侣。”余若欢笑得张狂肆意，磨蹭间，她一点点靠近慕予希，“我……”
“砰。”慕予希手腕翻转，剑柄瞬间调转位置，抵在余若欢小腹处，手掌重重向前推去，将人推至两米外。
“我说了，离我远点。”慕予希望着余若欢吃痛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将长剑朝天上扔去，随后足剑轻点地面，一跃而上，御剑离开。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余若欢单手捂住小腹，龇牙咧嘴地望着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天际的人：“真无情，亏我还对你那么感兴趣。”
“不过，好好利用，应该会是一柄利器。”余若欢松开手，唇角下弯，身形隐没在一片虚无中。
*
“你说慕予希离开了？”时亦蹙眉。
“是的，昨日就离开了。很匆忙的样子。”李婶实话实说。
“本座知道了，这五年辛苦你了。”时亦道。
“不辛苦，应该的。”李婶。
从李婶那出来，时亦余光扫过身旁面无表情的人。
今日一早，就陪这人过来，却不想直接扑了个空。
昨日两人才相遇，而慕予希也在昨日就选择了离开，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风宁清冷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情感，浅蓝色的灵力交织在她的瞳孔中，顺着慕予希昨日离开的那条路，追寻。
直到抵达一片空地，风宁停下步子，微微仰起头。
慕予希残留的气息在这里完全消失了。
应该是在此地御剑离去了。
“她会去哪里呢？”时亦“啧”了声，懒洋洋地蹲下身，捏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树枝，放在手中把玩，“不过倒是可以明确一点。”
风宁看向她。
“她躲你躲得很积极。”时亦道。
“本尊知道。”风宁垂眸。
她又何尝不止慕予希此番举动是在故意躲着她。就对她这么避之不及吗？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她留。
那股若有似无的无力感再度包裹住周身，风宁后退两步，灵力在指尖跳动，手指滑动间，一座小型阵法出现在面前。
阵法在半空中缓慢运转，一分钟后，灵线逐根消失。
无法定位慕予希的位置。
她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
风宁咬住下唇，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人，重逢不过一日，她就又将这人弄丢了。
她又将她弄丢了。
“咦。”时亦惊讶出声，她低下头，认真看着面前断裂的树枝，眉心蹙起，“这树枝怎么有一丝异族人的气息？”
不确定般，时亦凑近感知，好一会后，她张开手，看着树枝自由坠落到地面：“可能是感知错了。”
风宁掀起眼睑，忽略了时亦的话，她摊开手掌，凝望着掌心的纹路：“本尊会找到她的。”
说罢，按住昨日被混元剑贯穿的部位，指腹用力，强行将快要愈合的伤口撕裂，顷刻间流淌出的鲜血浸染了胸口的衣襟。
“你在干嘛？”时亦手上灵力涌现，下一步就要将渗血的伤口止住。
“时亦，等会。”风宁叫停面前的人，指腹点在伤口上，沾染上一些鲜血，她低语，“这里还残存着混元剑的气息，我可以通过这个定位到予希的位置。”
“你……”时亦将出的指责在触及到风宁破碎的眸子时哑了声，她气恼地别过头去，背过身不愿再去看身后的人，“以你现在的状态，迟早有一天，你的身体要废了。”
风宁扯了扯唇角，这点伤，她能承受的住，怎么会废。
用自己的血液重新绘制了遍寻人的阵法，浅蓝色的灵线将血液包裹，灿烂中透着妖异。
这次阵法有了明确的定位，一抹亮色光点在阵法内部跳动，显示着那人的位置。
风宁细细感知，在确定具体的方位地点后，她面上划过一抹诧异，低喃：“怎么跑那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一滴血液自指腹滴落，在落叶上炸出一片血花，随后，淅沥沥的血水从阵法中落下，滴答声不绝于耳。
风宁按住伤口，任由时亦给她治疗。
“她去哪了？”时亦塞了枚灵药进入风宁口中，然后施展了个净身术，将满是血污的衣服弄干净。
风宁张开双臂，方便面前人的举动，眼神闪烁间，她低低道：“楚国。”
“楚国？”时亦甩了下手，“楚国是个大国，她去哪里，也不会出事。”
风宁目光复杂，视线落在阵法内部的亮点上，若是楚国的其他地方，她自然不会有波动，只是慕予希去的并非寻常地界，而是楚国边境的一处自由贸易点。
那处贸易点号称三不管地带，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在那里进行，没有人会询问这些东西的由来。
是穷凶极恶之人的庇护所，每年在那里发生事故的频率，就连她这个平时很少关心其他势力的人都有所耳闻。
慕予希去哪里做什么？
风宁压下思索：“楚国西边的边境，有一处贸易点。”
“那里？”时亦眉心动了下，压下声音，“她为了躲你，跑到那里去了？”
风宁微微偏头，指腹一遍遍的摩挲在食指的指节上，苍白的面容透出几分不明显的红色，难得出现了一点疑惑。
“时亦，我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紧了？”风宁问。
“不至于吧。”时亦不确定的开口。
现在她可不敢用言语刺激风宁，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人多想，反手再给自己来上一剑，她就算是将越神宗丹法堂掏空，都救不了了。
“是吗？”风宁低笑一声，左手揉捏着右手的虎口处，半晌后，她抬起左手，自头顶落到下巴处，女人的面容发生了变化。
“这样呢？”风宁问，“她认不出本尊，便不会升出逃离本尊的心思。”
时亦侧脸不自觉抽动了两下，她艰难地点点头：“应该吧。”
“但你总不能一直以这种面貌见她吧。”时亦斟酌话语。
“不会。”风宁敛去眼底的异色，“本尊只是不想她在那里遇到危险，以这种面貌，更方便照顾她。”
时亦：“……”
*
楚国边境的交易点。
自降落的那刻起，混元剑便被紧紧握在手中，慕予希面无表情地行走在道路上。
两边皆是行色匆匆的人，有人怀中抱着被黑布包裹的东西，时不时东张西望，找到买家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黑布掀开一角。
达成相同意见的人便会找一处人少的位置交易。
间或有起冲突的人大打出手，慕予希目不斜视，不愿沾染分毫。
这里太乱，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危险。慕予希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她本不愿来此地，可身体上的受损必须要修复，余若欢的出现给了她提示。
她想要的东西寻常地方找不到，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才有找到的可能性。
续灵草。慕予希浮现出所需灵草的形状。
启宁殿内的灵田内种了不少这种东西。
慕予希心中冷笑，用了她血液滋养的灵草，到头来，一点都没薅到。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脑子离得混乱，指腹重重按在混元剑的剑柄上。
自由贸易点的物品贩卖没有明确的划分，想要找到续灵草，光凭她漫步目的的找，很难寻到。
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过，慕予希从炼化的空间内拿出一张自由贸易点的地图，食指点在其中一个地方。
是她现在所在的位置。
视线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到一处标记着寻物处的小地方，抬起头辨别所在的方位。
她合上地图，朝着那处走去。
寻物处位于自由贸易点的中心地带，收取佣金为来来回回的人提供便利。
周围又响起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大概率是因为买卖价格没商量好，想要直接抢夺。
慕予希加快脚步，毫无兴趣。
两柱香后，视野内出现一座约莫两百平米的房子，慕予希眼睛半眯起，扫了眼最上方悬挂着的牌子。
“寻物处”。
倒是简单。
慕予希停顿片刻，推开透明门进入。
里面提供服务的人员。皆是带着面具，让人看不出具体的样貌。
慕予希手贴在额头上，缓了会，朝着其中一位带着面具，穿着统一服饰，胸前别着一朵黑红色的花。
“你好，有什么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的吗？”面具人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无法分辨出具体的性别。
慕予希也不意外，直奔主题：“我想要续灵草。”
“续灵草？”面具人确认了一遍，指了下不远处的大牌子，上面标出了各种不同所需事务的价格。
明码标价，倒是不错。
抬眼看去，慕予希眼皮剧烈跳动了下：“寻找物品，五百枚灵石。”
“是的，价格若是可以接受，我们便为你找寻你所需要的东西。”面具人。
慕予希思索片刻，探查了下空间内剩余的灵石，还有两千余枚。
续灵草的价格只会更高，她不确定灵力。存量够不够。
慕予希清咳一声，压低了声音：“这里可否用别的东西换去灵石？”
一般自由贸易点，能摆在台面上的商家都会提供这项服务。
可以正大光明做生意的，都有强有力的后台做支撑。
“自然可以，敢问小姐想用什么东西换取灵石。”面具人询问。
“符纸。”慕予希道。
她空间内还有一沓未用的符纸，正好可以换取。
“请跟我来。”面具人侧过身，做出个请的姿势。
一看便是经过精心培养的。
换取灵石的物品都会经过鉴定后，给出价格。
面具人将慕予希带到一间房间前，抬手敲了两下门，随后转过身对慕予希道：“小姐进入就好，我在外面等待小姐出来。”
慕予希不担心这里的人会耍手段。
长久立足与此，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慕予希伸手推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一方长桌，两张长椅。
长桌后坐着一位同样戴着面具的人。
只是这人的面具是金色的，胸前别着的花亦是金色的。
“你好。”金色面具人开口。
慕予希别开视线，走过去坐下：“你好，我需要用符纸兑换灵石。”
说着，她从空间内取出十张符纸递了过去。
金色面具人顿了顿，抬手接过。
然而，在触及到土黄色的符纸后，金色面具人抬起头，手指捏住符纸：“十张七级符纸。”
“是的。”慕予希点头。
金色面具人发出愉悦的轻笑声，符纸被平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很少有人会将七级符纸拿出来，你确定吗？”
七级符纸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确定。”慕予希。
金色面具人点了点头，捏起其中一张符纸细细观察起来，随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每一次都被认真辨认品级。
半柱香后，金色面具人道：“七级符纸，我们这里的换取价格是一万枚灵石一张。”
“可以。”慕予希点头。
闻言，金色面具人从空间内取出一只戒指递了过去：“里面有十万枚灵石，你可以清点一遍。”
“嗯。”慕予希一缕灵识探入戒指内，瞬间便数清了十万枚灵石，她站起身，“告辞。”
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房间。
金色面具人在门关上的那刻，慢悠悠地抬手掀开面具，露出隐藏在面具中，年轻漂亮的人脸。
身上穿着的衣袍也被顺手脱去。
房间内，一扇不明显的门被拉开。
里面竟然还藏着一间小房间。
一位年长者走出，满脸无奈地拿过桌面上的金色面具戴上：“小姐何时回去，老爷今早已发了两张传讯符询问。”
“急什么？告诉父亲，我在这里再待几日。”女人不在意地捏起桌面上的符纸，从中抽出两张，“这人倒是有趣，七级符纸说卖就卖。”
“说不定是个七级阵法师，若是能为我所用……”女人低喃，“不过这个不急。”
年长者立于女人身侧，听候吩咐。
“这段时间，贸易点来了挺多人的，注意点，别让人扰乱了这处的安宁。”女人眉眼平静。
“是，大小姐。”年长者。
将五百枚灵石交过后，慕予希安静地坐在大厅内的凳子上，等待续灵草的消息。
她内视灵海，里面蕴含的灵力不足顶峰时期的一半。
续灵草过于稀有，一时半会也未能找到。
“这里挺好玩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慕予希眉心微蹙，她偏过头，不出所料，和她猜想的人一样。
是余若欢。
慕予希不动声色的低下头，降低周身的气息，极力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你好，已经有了续灵草的消息，那边的出售价是八万枚灵石，是否接受，如果接受的话，我们这边将为二人提供联系。”面具人道。
“接受。”慕予希点头。
“好的。”面具人说完，拿出一张白色的方格纸，灵力篆刻其上，随后直直地飞了出去。
“请稍等，卖家正在往这里赶来。”面具人道。
“好。”慕予希点头。
面具人守在她的身边，做为连接人，他需要见证着两人的交易过程，以免出现什么问题，坏了“寻物处”的名声。
慕予希乐得这样，有面具人的遮挡，余若欢不会那么容易发现她。
一刻钟后，一身全身黑色衣衫的男子进入寻物处，男子在大厅内四处扫视。
面具人适时歪了下头。
黑衣男子快步走来。
余若欢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消失在大厅内了。
这人应当是交易人。慕予希站起身。
“东西。”黑衣人从空间内取出一方包裹物品的手帕。
慕予希正要抬手接过，黑衣男子手移动了下，目光牢牢锁定在慕予希空荡的手上：“灵石。”
慕予希眨了下眼睛，从空间出取出那枚戒指，从中取出两万枚灵石放入炼化的空间内，随后将剩余的八万枚灵石连同戒指一同递交给黑衣男子。
面具人在两人周围降下一道特殊的空间，外界无法看到两人的所作所为。
“续灵草。”男子张开手帕，露出一只巴掌大的，泛着青绿色光芒的草药。
“你看一下灵石。”慕予希确定续灵草后道。
黑衣男子确定数量后，两方与面具人确认交易结束。
结界被撤下，黑衣男子转身，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大厅的另一边，融入一群正在看公告牌的人群中。
慕予希将续灵草放好，出了“寻物处”。
她要找个地方将续灵草炼化，多恢复一些灵力。
自由贸易点内，有几处被特意开辟出来的安全点，供人落脚休息。
安全点内，不可发生争斗，算是整个贸易点为数不多的一片清流。
单是一颗续灵草无法完全修补她体内的灵力，还需要别的。
慕予希舌尖在上齿上扫过。算了，慢慢来。
找到其中一处安全点，慕予希抬了下混元剑，正要踏步入内，却在门口处被人拦住。
“安全点内，一日一百枚灵石。”看守人道。
“……”慕予希。
交了一千枚灵石，慕予希打算在安全点内待十日，炼化续灵草的同时，思考接下来去哪里。
还好目前灵石充足，不然一口气交一千枚，还是肉疼的。
进入大门，别有一番空间，不用于外界的混乱，里面一片祥和。
浮于表面的祥和。
“住宿一日十枚灵石。”客栈老板。
安全点内，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重新交费，那一千枚灵石只是进入安全点的入场券。
慕予希只能再次缴纳一百枚灵石，然后拿过客栈房间的钥匙，上了二楼。
续灵草的炼化过程并不轻松。这种娇嫩的药草，稍不注意就会损坏，影响药性的发挥。
乳白色的灵力源源不断汇入续灵草内，将其一点点炼化，汇集的绿色汁液一滴滴地落在下方的容器内。
汗液自鼻尖滚落，挂在下颚处，慕予希双目紧紧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续灵草，直到完全炼化。
汁液覆盖容器的底部，她拿过，垂眸看了眼。
太少了。聊胜于无。
深吸一口气，慕予希仰头喝下。
*
寻物处，慕予希原先用符纸兑换灵石的房间迎来了新的客人。
余若欢双腿交叠，散漫的撑在长桌上，笑盈盈地望向面前的金色面具人：“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两方合作，对你我都有利。”
“何为利？”金色面具人不徐不疾，语调平稳，不带起伏，“将安全点开放给你们异族之人？岂不是让我们赶客？”
“我们可以付双倍灵石。”余若欢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往前伸，在快要触及到金色面具人手背上时，面具人轻笑出声。
“双倍灵石，这倒是个不小的诱惑力。”面具人道。
见有希望，余若欢继续道：“所以，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可是，我们寻物处不需要。”金色面具人话音一转，“开门做生意，只有迎客，没有赶客。”
“而且，我们不与异族人做生意。”
闻言，余若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阴测测地放下唇角，双目中闪过诡异的紫光。
“呵。”余若欢起身，“三倍灵石。”
“异族人竟然还敢进入上界。”金色面具人避开余若欢的话。
“你们这里，还分我是什么人吗？”余若欢不屑地勾起唇角，谈话不成，她索性直接出了房间。
身后，金色面具人盯着余若欢的背影，拉开长桌下的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白色卡片，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卡片化为灵光飞出。
余若欢满是烦躁地出了房间，瞥了眼跟在身边的面具人，面无不虞地离开了“寻物处”。
外面，几人正在等着她。
“如何？”一人问。
“他们不愿意。”余若欢面无表情。
“不愿？那便先不管这个，一时半会也用不到这么大的地方。”那人接着道，“先去找那位先天圣体，把护界屏障破坏了。”
几人边走边相互传音。
身后，暗影浮动。
在找到一处无人之地后，余若欢停下脚步，不耐地按住额角：“冥顽不化，等我族人进入，第一个废了这里。”
“是吗？”一道玩味的笑音横插而入。
余若欢一行人下意识转头：“谁？”
女人指节中夹着一张白色的卡片，细长的手指弯曲，黑白分明的字体露出。
“异族人入内。”
“异族人啊。”女人唇边笑意愈来愈浓，她懒散地朝着几人走进，细白的手指清点面前的数量，“一，二，三，四……混入了四个异族之人啊……”
女人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有点难。”
“你是谁？”余若欢警惕。
她在女人身上没有感知到灵力波动。
“我啊，不过是……”女人眼底的笑意猛然敛去，手中的卡片横飞出去，轻盈地划开余若欢身边人的脖颈，“这地的主人。”
溅出的血液洒满了余若欢的侧脸，她略显僵硬地侧过脸，身边那人双目睁大，软绵绵地倒在地方。
已然无了生机。
“走！”顾不得狼狈，余若欢大喊道。
剩下三人立刻分散逃跑。
“跑得了吗？”女人勾起唇，指骨弯曲，三道灵力飞去，贯穿了其中两人的身体。
余若欢发出一张符纸，女人的灵力从她的肩膀划过。
“逃了一个。”女人眯起眼。
后方，几名面具人赶来将尸体处理。
“大小姐。”其中一位面具人立于女人身后侧方。
“跑了一个，进出贸易点的位置加派人手，可别让人跑了出去。”女人若无其事地把玩手指，“毕竟也是上界的一份子，还是要有原则的。”
“对了，听说越神宗的那位来了？”
第三十七章
“是。”面具人头微微低垂，金属面具上流光划过，“我们需要防备吗？”
“防备什么？”长发女人淡笑转身，一袭白色衣衫随风鼓动，细长手指别过耳边垂落的碎发，慢条斯理地，“她既然来了，身为这的主人，总要见一面，以免被人说我们待客不周。”
“是。”面具人道。
“刚刚跑了的异族人，今日务必抓到。”女人道。
“是。”面具人挥了下手，身后几人四散而去。
余若欢额头浸满了冷汗，她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伤口，低骂一声，加快速度逃窜。
她不敢一直在半空中飞行，寻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降落后，快步朝着贸易点的进入口赶去。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贸易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愿与他们交易，甚至不允许他们出现在这里。
“草菅人命的地方，竟然还有几分可笑的规矩。”余若欢咬牙。
一开始制定计划将这里作为异族大本营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混乱，没想到却一下子失手了。
那女人的灵力不知是什么属性的，她吃了几枚不同的丹药都无法使伤口愈合
疼痛感越发强烈，余若欢脸上的冷汗凝聚成一道汗线滑落。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贸易点的进出口，余若欢勉强松了口气，她加快步子，想要早点出去。
她现在的状态若是不及时医治，极有可能失血过多而亡。
然而，在快要抵达的时候，余若欢的脚步猝然停住，她迅速调转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数名面具人正站在进入口位置，排查一个个要出去的人。
“今日为何这般严格？”有人问。
“能不能快点，赶时间。”排队出去的人中有不耐烦道。
“……”
“抱歉，贸易点混入了不该进入的人，为了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还请配合。”面具人态度良好。
“不该进入的人？”有人好奇。
“总不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吧。”有人猜测。
“怎么可能，自由贸易点这种地方，好人可不多。”另一人嗤之以鼻。
“……”
议论声传入余若欢的耳中，女人苍白的面容更加惨白，她咬住下唇忍住那股难言的疼痛，换了个方向而去。
出不去，她现在必须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治疗，安全点应该也和进出口这里一样，有人排查，不能去。
“该死。”余若欢很恨道。
快步走动间，视野中出现道熟悉的身影，余若欢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攥住擦肩而过的人。
“慕予希？”余若欢诧异，“你怎么在这？”
冒然被人拉住，慕予希奇怪地抬起头。
她正准备再去寻物处找寻几株续灵草炼化，思考这次用什么东西兑换灵石，一味的使用符纸恐怕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转念一想，“寻物处”应该不会多管这些符纸的来历的时候，手臂被人猛地扯住。
“余若欢。”慕予希先是错愕了下，随即敛去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烦躁，她侧身甩开余若欢的拉扯，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女人肩膀上的血色。
和人起冲突，受伤了。慕予希下了定论。
“帮我。”余若欢低声道。
慕予希眨了下眼睛，谨慎地：“帮你什么？”
“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余若欢扫了眼伤口，她必须要找个地方打坐炼化伤口内蕴含的灵力。
“安全的地方？”慕予希歪头，她好笑，“安全点就在附近，你直接去不就好了？”
“不行，我不能面对他们。”余若欢厉声道。
她的这句话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看来，有脾气暴躁的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余若欢当即降下音量：“看在李婶的面子上，帮我一次。”
慕予希手指勾动，半晌后，她微微点头：“走吧。”
“我需要进入你炼化的空间内。”余若欢道。
她不能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入安全点。
“行。”慕予希没意见。
她在余若欢额头上画了几笔后，手臂挥动，面前人瞬间化为一抹灵点进入她的空间内。
慕予希瞥了眼远处的“寻物处”，反身往安全点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安全点前亦是排起了长队。
慕予希站在队伍的最末尾，眉心蹙起，她不久前出来还好好的，不过两柱香的时候，怎么变得这么严了。
“听说是有什么在找什么人。”前面两人正在交流。
“啧，第一次看见贸易点这般排查，还以为这里被楚国朝廷接管了。”另一人笑道。
“怎么可能，朝廷的手可伸不到这里。”前面人不屑道。
“……”
慕予希仔细听着前面两人的谈话，模模糊糊了解了一些，是有什么人进入到了这里。
余若欢。慕予希眸子沉了下去。
联想到女人肩膀上的伤口，慕予希有了几分定夺。
等检查到她的时候，慕予希张开双臂，任由面具人拿着一柄金属器具在她身上形成一道灵力包裹层。
“能问问出了什么事吗？”慕予希故作不经意地问。
“找个人，没什么大事。”面具人自不可能说出。
慕予希了然问不出什么，等检查完，确定她不是要找的人后，面具人放她进入安全点内。
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栈房间内，慕予希将余若欢放了出来，看着半跪在地上，极其虚弱的人，她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
“他们找的是你？”慕予希问。
“可能吧。”余若欢双腿盘坐，周身灵力。运转。
“你身上不是有可以敛住气息的东西吗？何须我帮忙？”慕予希拎起桌面上的茶壶，自顾自地倒了杯。
进入安全点需要一千枚灵力，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她可不信把人放入炼化的空间内就可以免费进来。
一定有方法可以检验出来，但余若欢刚刚在面具人检查的时候，都没能暴露，不难猜出，她还藏有手段。
“不一样。”余若欢冷笑。
她身上隐匿气息的宝物只有藏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才有可能发挥出功效。
慕予希耸耸肩，端起茶杯小口抿住。
余光中是余若欢满头大汗地炼化肩膀上残留的灵力。
“咦。”慕予希放下茶杯，她俯下身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盘坐的人。
在余若欢的周身，除了灵力属性自身的颜色外，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紫色光芒流转。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异族人的标志。
余若欢是异族人？
慕予希瞳孔睁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她上前两步：“你不是上界人？”
“这重要吗？”经历过“寻物处”这一次，她不敢冒然暴露身份了。
“不重要。”慕予希无所谓的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悠闲地撑着额角，“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见她这幅模样，余若欢提起的心再度放下，她与慕予希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这人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随和，与世无争的。
对她的身份应该没什么概念。
她闭上眼继续炼化肩膀上的伤口。
然而下一秒，剑鸣声响起，剧烈的疼痛袭来，女人震惊地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瞳孔中写满了愕然。
“你……”混元剑插入女人的胸口中，慕予希面无表情地盯着染血剑身，眼底毫无情绪波动。
“为什么？”余若欢耷拉着胳膊，已然没有抵抗的能力。
“你是异族人。”慕予希平静地陈述事实。
她单手握着混元剑柄，缓而慢地转动剑刃，一句一顿：“我耗费了半条命才修补好的结界，父母全村人的死亡。”
“都是因为你们异族人。”慕予希声音冷了下去。
风宁可恨，异族人更可恨。
“你……是你。”余若欢的重心完全放在了慕予希说的那句“耗费半条命修补的结界”上。
“你是先天圣体。”余若欢初见慕予希只觉得她长相符合自己的审美，更因为，她曾听李婶无意间说过，是越神宗宗主将满是伤痕，重伤昏迷的她送过来的。
越神宗宗主，重伤昏迷。
连接起来，再加上她曾打听过的，先入为主的认为，慕予希憎恶越神宗的人。
慕予希冷冷地抽出剑，血腥味弥漫整间房屋。
“看在李婶的面子上，我本打算救你一命，但，你是异族人。”慕予希拿出手帕，擦拭剑身上的血迹，点点红色映红了她的眼尾，“该死。”
此刻的血色与那日的血色重叠在一起，刻意忽略的画面再次袭来。
风宁当初被贯穿的位置似乎与余若欢的差不多。
“你命没她大。”慕予希没来由的说了句。
可余若欢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瞳孔中是对死亡的害怕。
“啪”。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慕予希下意识抬起头。
为首一袭白衣胜雪的女人单手背于身后，身后跟着两排戴着面具的人。
是“寻物处”的人。
女人一双桃花眼扫过屋内倒在地上的人，垂落的手抬起，曲起两根手指抵在鼻息处：“好重的血腥气。”
“看来我们来晚了。”女人说着，抬眼落于慕予希身上，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你好，我是自由贸易点的负责人。”
慕予希握紧混元剑，一言不发。
看来余若欢还是泄露了气息出去，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被人找到。
“你不用紧张。”女人拍了拍手，两名面具人上前将余若欢的尸体处理了。
“你帮我处理了这人，我应当感谢你的。”女人轻“啧”一声，“但是，我们需要你配合询问一些。”
“询问什么？”慕予希。
女人笑道：“应该是你帮她进入安全点的，或许我可以认为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我不是异族人。”慕予希道。
女人不在意：“我们需要查看，询问，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女人语气温和，可看面上的表情，却是强硬的。
“放心，你若是没问题，我们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女人继续道，“我们有我们的原则。”
慕予希垂下眸子。
女人的实力她看不透，而且身后还跟着十数名面具人，这里又是女人的地盘。
天时地利她都不具备。
“怎么询问。”慕予希道。
“还请跟我们回‘寻物处’。”女人道。
慕予希沉默片刻，她等会正好也需要去“寻物处”，这般，倒也顺路，只是，她不敢确定，这些人是否真的所说的那般。
只是询问些问题就放她离开。
真是个麻烦。慕予希瞥了眼之前余若欢躺着的地方。
“好。”慕予希。
“请。”女人摆出手势。
慕予希出了房间。
“回去。”女人散漫地动了动手。
慕予希走在最前方，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十数个面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女人食指弯曲，绕有兴致地望着慕予希的背影，这么快就和这人再次相见了，只不过，中途穿插了个异族人的存在。
不多时，一行人从侧门进入“寻物处”，女人和慕予希两人进入一间装修精致的房间内。
“不用紧张。”女人倒了杯茶给慕予希，“我只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需要你回答。”
“嗯。”慕予希不动。
“那人你认识吗？”女人问。
“认识。”隐瞒没有必要，这些人能这么快找到安全点内的她，想来也是查到了什么，慕予希补充，“但不熟。”
“不熟你帮她？”女人笑道。
“她和我曾住在同一个地方，算是照顾一下。”慕予希道。
“帮她还杀她？”女人摇晃着茶杯，茶水在杯中漾起一层层涟漪。
“起初不知她是异族人。”慕予希实话实说。
“是吗？”女人手指轻点杯身。
整个贸易点遍布她的眼线，慕予希和那名异族人在街道上的谈话已经有人告诉她了。
本想着闲来无事，亲自去捉拿异族人，不想却看见了这位让她感兴趣的，可能会是七级阵法师的人。
是以，动了将人带回来的念头。
“是。”慕予希，“我可以走了吗？”
女人轻笑：“不急，你可以在这多坐会。”
灵海内传开一则消息，女人不动声色地感知了下，随后道：“失陪，有点事，还请你在这多坐会。”
慕予希皱眉，还不等说话，面前的女人身形散去，消失在眼前。
“寻物处”另一间房间内，一名身着浅蓝色衣衫，气质清冷的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金色面具人站在她的面前，恭敬而不失礼数地问好：“尊上怎么来此地了。”
风宁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寒气：“本尊想找一人。”
“何人？”金色面具人。
“本尊弟子。”风宁薄唇轻启，三个字自舌尖滚动，“慕予希。”
金色面具人摇头：“尊上要找的人恐怕不在我们这。”
风宁平静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处，眼眸虚幻，没有具体的焦点，更像是随意间，不愿让人从细微中察觉到她的想法。
金色面具人正欲说些什么，灵海内收到消息，他躬身行礼：“还请尊上稍等片刻。”
风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两分钟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风宁眸色不动。
“下去吧。”女人看着风宁，话却是对着金色面具人说的。
“是。”金色面具人领命而下。
“尊上难得来一次，越凝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越凝身上散漫的气息少了几分，她迈步上前，坐在了风宁身侧位置。
“本尊的弟子在你这。”风宁道。
她进入自由贸易点后，便是跟随阵法的指引，想要寻得慕予希，却不想，在快要找的时候，阵法的指引发生了变化。
她便一路来到了“寻物处”。
今日贸易点的异常引起诸多猜测，风宁不用费心打听，就听到了很多消息。
慕予希被“寻物处”的人带走了。
她只好恢复原貌，过来要人。
“尊上的弟子？”越凝半挑起眉梢，把玩小方桌上的陶瓷杯，“尊上弟子丢了，到我们‘寻物处’找是何意？”
“她被你们带走了。”风宁长睫扇动。
越凝手上动作一顿，脑海中浮现了慕予希的样貌，登时兴趣更加浓厚了。
“她啊？尊上的弟子与异族人混在一起，尊上知道吗？”越凝玩味道。
“异族？”风宁波澜不惊的眼底漾起波动，她偏头看向越凝，“不可能。”
越凝下颚半抬，余若欢在客栈房间内尸身的影像浮现在半空中：“尊上的眼力见应该比我更好。”
风宁抬目看去，一层浅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缭绕在余若欢的头顶。
异族人的标志。
“漏网之鱼罢了。”风宁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当初有部分异族人从结界破碎之地偷偷溜进来，但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对上界危害性不高。在结界修补后，越神宗开始对这部分异族人清扫，没想到还是漏了几个。
“本尊的弟子在哪？”风宁重回主题。
“尊上，这里是自由贸易点。”越凝放下陶瓷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支撑在扶手上，“我需要确定贵弟子当真与异族人无关才好放人。尊上也不希望，让世人误会自己的弟子和异族人有什么关系吧。”
“啊，不对，是我忘了。”越凝像是刚想到什么，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额角，眼底闪烁着戏谑的光彩，“尊上应该不在乎这些。”
“毕竟当年，尊上和异族的那位，私交甚好。”越凝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越凝。”风宁沉声。
“失言了。”越凝收敛了笑容，拍了拍衣袖，“算了，竟然尊上说她是你的弟子，尊上的面子，越凝还是要给的。”
“请随我来。”越凝道。
风宁五指合拢，指骨因用力而绷得紧紧的。
她起身跟在越凝身后。
连通两件房屋的门被打开。
慕予希正坐在那，思考接下来女人还会为什么，身后的异响拉回了她的思绪。
一扇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被人从外拉开。
慕予希扭头看了眼前方的门，又看了眼后面的门。
这间房子竟然还有一扇隐藏起来的门。
女人的身影重新出现，慕予希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要问的。”
越凝调皮地歪了下头，侧身立于门边，手心贴着房门：“没有。”
“那我可以走了吧。”慕予希问。
越凝唇边扬起一抹清甜的笑意：“还不可以哦……”她卖了个关子，在慕予希问询的目光下，她走近一步，“你的师尊来了。”
慕予希身子瞬间僵硬，手中的混元剑发出锐利的剑鸣声。
越凝捂住一边耳朵：“小声点。”
“尊上。”见身后的人不动了，越凝望向风宁的视线多了几分探索，“你还不过来吗？”
不知为何，她在风宁的身上感知到一瞬间的局促。
有点意思。
慕予希眼底的冷意更甚，直直地朝着另一扇房门而去，几根手指虚虚搭在门把手上，用力拉开。
门纹丝不动。
慕予希烦躁地拍了下。
越凝看着这一幕，更觉有趣。
这对师徒间的气场，有些不对啊。
“尊上？”越凝再次唤道。
风宁停滞的脚步再度抬起，她穿过连接的门，浅色的瞳孔在进来的瞬间扑捉到另一端的人。
与越凝说话时还好好的喉咙像是被冷气压制，生生的疼。
“予希。”风宁轻声唤道。
慕予希像是没听见般，视线再度落到越凝的身上：“我还不可以走吗？”
越凝摊手：“你的师尊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现在能不能走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而是风宁。
“不认识。”慕予希手指握紧门把手。
风宁心脏慢了一拍，脸上维持着在外人面前的清冷矜贵：“予希，别置气了，先跟本尊出去。”
她将台阶递到慕予希脚下。
可这人怎么会按照她的想法进行，慕予希视线长久地落在越凝身上，她一字一顿地：“我不认识她。”
“好的。”越凝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笑着对风宁道，“尊上认错了人，请回吧。”
“予希。”风宁语气柔和了些，“别置气，先跟本尊出去。”
慕予希心中的火气登时窜了上来，她管自己这叫置气？
怒极反笑，慕予希扯了扯唇角，环抱住混元剑，真诚地看向越凝：“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这位。”
“予希。”风宁朝着慕予希走去。
越凝伸手拦住：“尊上，还请保持一定距离，我将人请来，自然要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
“本尊不会伤她。”风宁冷声。
“不好意思，我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越凝寸步不让，还不忘多说一句，“毕竟，她说不认识你。”
风宁注视着越凝，数秒后，她将视线重新汇聚到慕予希身上，传音给对方：“予希，这里太乱了，先同本尊离开这里，随后你去哪里，本尊都不会插手。”
“这里再乱，也比和尊上在一起好得多。”慕予希这句话没有传音，清晰的落在房间内的三人耳中。
越凝有节奏地点动拇指和中指。
“越凝，本尊与弟子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手。”风宁见劝不动慕予希，索性直接与越凝对话。
“她早就不是我师父了。”慕予希嘲讽一笑，“尊上莫不是忘了，我已经脱去越神宗弟子的身份了，又何来尊上徒弟一说？”
“慕予希。”越凝挡在身前，除非风宁抢闯，不然根本无法触及到慕予希。
“尊上，看来我不能让她跟你走了。”越凝眼底笑意浓厚，面上却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后续之事，还请在自由贸易点外解决。”
“本尊若是非要带她走呢？”风宁淡声。
“那就还请尊上掂量一下。”越凝浅笑，“这里不是越神宗，更不是越神宗的下属国。”
“在我地盘上抢人，尊上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第三十八章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几分，暗流汹涌中，风宁和越凝的掌心都溢出一丝灵力。
两人无声的对峙。
慕予希在听见越凝的话时，亦是存了些好奇的心思。
在过往的认知中，越神宗一直是上界第一大宗门，无论要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说什么。
而今，面前的女人竟然直接威胁越神宗的尊上。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里是楚国的地界，她记得楚国虽是大国，但也不至于能与越神宗相提并论。
“本尊竟不知连管教自己弟子的权利都没有了。”风宁眉宇间的寒气久久散不去。
“可她说，她已经不是你的弟子了。”越凝提出慕予希刚才的话，“尊上若是没听见，越凝可以再为尊上重复一遍。”
“越凝。”风宁语气平和下来，“你当真要插手这件事吗？”
“只是惜才，毕竟高等级的阵法师很难寻找。”越凝轻轻地笑了，她回望慕予希，“有兴致加入自由贸易点吗？”
风宁瞳孔中的寒霜凝结成实质，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冰灵根在此刻散发出浓重的寒冷。
莫名被点到，慕予希怔愣了下，余光瞥见风宁越发漠然的面色，心中有了些许痛快。
她回望越凝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对面人孩童般的勾了下唇。
“我这里可比越神宗有趣得多，还不会限制你。”越凝蛊惑道。
“予希。”风宁按下越凝拦住她的手臂，侧身就要往慕予希身边而去。
越凝危险地眯起眼，另一只手按住风宁的肩膀，阻止对方向慕予希的方向而去：“尊上越界了。”
风宁反手甩开越凝的控制，浅蓝色的灵力凝聚在掌心，重重地朝着越凝拍打而去。
越凝眸色变动，胳膊抬起，两方灵力碰撞在一起，交织出的巨大灵力将周围的物品碾碎一空，化为粉末。
慕予希只觉得喉咙被人捏住，空气中的氧气被抽掉一空，窒息感将她牢牢包裹住。
房间内所有的结界和保护阵法启动开来，才没有在这种强烈的灵力波动中粉碎。
慕予希单手撑着墙面，她紧紧盯着对峙中的两人，猝不及防间，与风宁的视线对上。
心脏重重落了一拍。
紧接着，全身轻松下来，被掐住的咽喉可以正常使用，她大口呼吸着几下，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风宁的视线已经移开。
“尊上这个时候还敢分心？”越凝手中灵力轰向对面。
风宁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胸口撕裂的疼痛触动着她的神经，脖颈处涌现出几条青紫的经脉，大动脉跳动的幅度清晰可见。
手指快速勾动结印，一座座阵法自掌心升腾而起，一下下的撞击在越凝面前的灵力护盾上。
最后一座阵法结印而出，风宁掌心中，一柄蔚蓝色的长剑缓缓而出。
五根手指包裹住剑柄，胸口的伤口彻底撕裂，纠结着肌肤地溢出鲜血。
被风宁用灵力震开。
她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受伤的一面。
灵海内，一道道灵力四处撞击，内伤造成的秩序紊乱让风宁分不出精力去抵挡。
更何况，她扫过慕予希的位置，见对方没有受到灵力的影响后，又分出一缕灵力护住对方。
越凝面色凝重，支撑的灵力护盾随时有破碎的痕迹，一条条裂缝扩散开来，积压在身前。
“在结界的压制下，还能动用这般多的灵力，不愧是尊上。”越凝弯唇。
在护盾彻底粉碎前，她侧身躲过，身子在半空中跃动两下，一柄长剑从身体内飞出。
风宁唇色中的红润尽数褪散，长剑横立，迎下越凝自空中劈下的一剑。
狭小的空间束缚了两人的攻击，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两方不会真的伤到对方。
慕予希贴着墙面，目不转睛地望着打斗的两人。
风宁和越凝打得不分上下。
可若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自两方正式交手以来，风宁构建出的阵法，最高等级的也不过是四级阵法。
以风宁在阵法上的造诣，七级以内阵法都可以随手构建。
而越凝一开始也以护盾抵挡为主，两人都没有真的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又是一剑刺去，巨大的剑气震得风宁手臂发麻，喉咙间血气涌上，体内窜动的灵力让她快要控制不住。
压制的心魔有要冲破的势头，风宁强忍着压下脑海中一遍遍跃动的“杀了她”的念头，死死抑制住快要被心魔操控的身体和不断调动的灵力。
“砰”。风宁手腕转动间，一剑劈开越凝的攻击，身子半转来到越凝的身后，剑柄抵住女人的后腰。
越凝侧过头。
风宁额角冷汗密布，鼻尖间重重地喘息，她分出心神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枚压制心魔的丹药，仰头咽了下去。
越凝瞧见她吃药的动作，瞥见斜后方人胸襟前若隐若现的血迹，当即收了武器，缓而慢地转过身。
面色复杂中夹杂着犹豫：“我刚刚可没近你身，也没伤到你，你可别碰瓷。”
“……”风宁。
“……”慕予希。
风宁收回抵在越凝后腰出的剑柄。
对方说的没错，她的确不可能带着慕予希全身而退，越凝的实力虽不如她，但也差不了多少，这里还是她的地盘，下面养了不知多少人。
主场之地，她没有多少优势。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灵力损耗。
几根碎发因汗液贴合在额角，风宁垂下头看了眼胸口的位置，背对着慕予希，将那方血迹清除。
越凝眉心紧皱：“你的身体……”
“无碍。”风宁打断女人的话。
越凝“啧”了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尊上还是一如既往啊。”
风宁只当没听见，绕过面前的人，朝着慕予希而去。
慕予希在两人停手之际回过神来，她看着风宁将剑柄抵在越凝身后，然后仰头吞下一枚丹药。
受伤了吗？慕予希眸子中划过一抹复杂。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风宁的胸口，不过短短两日，那里的伤不可能恢复好。
她对混元剑了解，更了解刺进去那剑的威力。
风宁能活着，且没有残废已经说明对方实力之高，身体之好，远超她的想象。
“予希。”风宁轻声唤道。
口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慕予希敛去瞳孔中的神色：“我之前就已经说了，尊上请唤我全名。”
风宁抿住唇，她伸手想去拉慕予希的手腕，却被面前人用混元剑挡开。
剑鞘落在手腕上，上面装饰的花纹凸起在女人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师尊自知那日不该那么对你，但师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风宁想要抬手，像从前那般揉揉面前人的发顶。
但，物是人非。
她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了。
风宁咽下嗓子中的哽咽：“先跟师尊回去，本尊会和你解释这一切。”
“没兴趣。”慕予希。
她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直直地落到风宁身后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身上：“越凝？”
她记得那人的自称和风宁是这么喊她的。
神游的人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慕予希。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慕予希问。
“嗯？”越凝无辜地眨动眼睛，意识到慕予希说得是什么后，她点点头，“自然算的，若是慕小姐愿意加入贸易点，我可以给你最高等级的待遇。”
还有什么当着越神宗上位者的面挖对方的人更有趣的吗？
“好，我答应你，加入自由贸易点。”慕予希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风宁握住慕予希的肩膀，“这里有多乱，每年出现多少状态，你待在这，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的事，与尊上有什么关系。”慕予希反唇相讥。
风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散去，冷白的面容与墨色的发对比相称，更显脆弱无力。
风宁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碎裂，清脆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眼前的人影分离成数道。
重重叠叠的人影左右晃动。
“你一定要这么与本尊说话吗？”风宁问。
“尊上可以不听。”慕予希接道。
越凝越发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慕予希这么说话，风宁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按照她对风宁的了解，不应该直接甩袖离开吗？
“越凝。”风宁同样喊了越凝的名字。
“啊？”越凝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既然她想在你这，本尊便也不拦着了。”风宁调转脚步，迎着越凝怀疑的视线，她继续道，“本尊便在这做客一段时间，越大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越凝，“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风宁淡声，“你要拒绝吗？”
“……”越凝。
这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吧。越凝心想。
女人浅浅地挑起唇角，慵懒地怀抱自身，细长手指随意划过衣袖。她看了看正在小幅度摇头的慕予希，又看了眼面色平静，手掌却微微颤抖的风宁。
“算了。”越凝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
“不可以。”慕予希直接替她拒绝。
风宁脊背弯曲一瞬。
“我让人给尊上疗养一番，疗养完后，还请尊上立即离开。”越凝看出风宁身体的亏空，在两人比试的时候，她就隐有察觉。
对方展露出的灵力不正常的窜动。
在最后，看见风宁胸口的血迹后，猜想得到印证。
这人受了很重的伤。
“她若是在我这出事，越神宗那不好交代。”越凝对慕予希解释。
“感觉她要死了。”越凝手指弯曲，指了指她身前的女人道。
像是验证她这句话似的，风宁视线彻底模糊起来，身形不稳地朝后退了两步，才慢慢稳住。
慕予希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扶住女人，意识到后，连忙松开手。
风宁深呼一口气。
那剑对她的伤害太重了，伤口又被来回撕扯，绕是她也有些吃不消。
身后的柔软一触而过，风宁眼底漾起细密的温柔。
“这房间算是废了。”越凝无奈地迈步走向风宁，对着慕予希扬了下下巴，“扶住她那边，换个房间给她治疗。”
风宁推开靠过来的人：“别碰我。”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怕你在我这出事，影响我做生意。”越凝没好气的。
慕予希全程不说话，尽量与风宁保持一定距离，在听到越凝让她扶住风宁时，她潜意识是拒绝的。
她可不想和风宁再有过多的接触。
见越凝被推开，慕予希神色不自觉地变动了下。
“予希。”风宁声音不大，“你扶师尊可好。”
“尊上没长手吗？若是怕摔倒，可以撑着墙面走。”慕予希语气淡漠。
风宁薄唇成一条直线，片刻后，她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两枚丹药，填入口中咽下。
感受体内灵力逐渐趋于平稳，风宁缓慢转运周身的灵力，将堵塞的淤血逼出，疏散经脉 。
勉强控制住后，风宁脸色稍稍好转，有了些许血色。
慕予希反手拉了拉身后的门，已经可以拉开了。
她思量着要不要趁机离开这的时候，面前的人转过身来。
慕予希防备地抬起混元剑。
风宁面无表情地扫过她手中的混元剑，眼底流露出受伤，数秒后，她闭上眼遮盖流露出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予希，你当真要加入自由贸易点吗？”
“是。”慕予希肯定。
风宁转过头：“你执意让她进入贸易点？”
“她情我愿的事。”越凝笑道。
“好。”风宁垂下头。
见风宁身体恢复了些，越凝下达了逐客令：“若是没事，还请尊上尽早离开。”
“自由贸易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吗？本尊不可以吗？”风宁。
“尊上当然可以，只是尊上日理万机，在这浪费时间可不好。”越凝轻笑。
而且，你这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的身体，真在她这出事了，处理起来也麻烦。
她不畏惧越神宗，但也不想和越神宗有过多接触。
“不浪费时间，毕竟这里曾出现过异族人的身影，为了防止还有漏网之鱼的存在，本尊在这留守一段时间。”风宁恢复了那幅与常人说话时平静，漠然的口吻。
“越小姐也不希望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吧。”女人甩了下宽大的袖袍，修长的手指勾起袖口，微微向下拉了些：“烦劳越小姐给本尊安排一下居住之地。本尊自会为越小姐担保，自由贸易点没有私藏异族之人。”
说罢，女人清冷的眸子落在越凝阴沉的脸上：“这对越小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越凝扯出一抹冷笑，咬了下后槽牙：“自然。”
若慕予希仍旧是风宁的弟子，越凝可以用慕予希与异族人结识为由，狠狠从风宁，甚至越神宗那里捞一笔好处。
但现在情况调转，慕予希成了自由贸易点的人，再加上异族人在这里出没，两人位置调转，反倒让风宁有了拿捏她的理由。
她拍了拍手，金色面具人推门而入。
在看见满地狼藉，裂纹遍布的房间时，金色面具人身子明显僵硬住。
“给尊上安排一间上好的房间，好好招待。”越凝皮笑肉不笑地下达指令。
“是，大小姐。”金色面具人摆出“请”的手势，“尊上请跟我来。”
“有劳了。”风宁深深看了眼慕予希后，跟着金色面具人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慕予希和越凝两人。
“风宁。”越凝舌尖滚动女人的名字，她勾了下唇角，把玩着细长的手指，“可别在我这没命了。”
“她怎么会没命。”长久不出声的慕予希突然开口。
越凝半挑起眉梢，被风宁引起的怒火削去大半。女人懒洋洋地捏了下后颈：“你是她徒弟，你不知道？”
“哦，以前是，现在不是。”瞧见慕予希冷下去的脸，越凝不急不慢地补充，“因为体质的原因，那人一旦受伤了，伤口很难愈合，外伤勉强愈合了，内里也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刚刚她跟我打斗的时候，胸口好像有伤的样子，都渗出血了。”越凝摸了摸下巴，“感觉蛮严重的。”
说着，她比划了下胸口的位置，歪着头思考：“话说，谁能伤到她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灵力对碰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她内里亏空的厉害。”
慕予希听着女人的话，眼里的情绪发生了些许变化，她别过头，指腹点在混元剑的剑柄上，故作不经意地：“你对她很了解？”
“还行吧。”越凝回忆般的笑了下，“曾经在越神宗修炼过一段时间。”
“哦。”慕予希对这个了解一些。
越神宗每十年会给一些皇室子弟，亦或是高门贵族一些名额，让他们在宗门内修炼。
修炼时常不定，一般是一至五年。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她内伤难愈的？”慕予希抚摸摩挲着，混元剑化为一抹流光飞入灵海内。
“这个啊，忘了。”越凝道。
“哦。”慕予希没再追问。
她记得在启宁殿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风宁身上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每次她看见都会用自己的血液帮那人愈合。
想到这，慕予希不禁嗤笑起来，自己当年可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血，用在什么地方不好，用在那女人的身上。
“不过她对你倒是上心啊。”越凝转移了话题，“竟能让她耗费时间过来找你。”
“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越凝好奇。
慕予希没有深聊这个的念头，她轻轻摇头：“没什么。”
她这般，越凝愈发好奇，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予希看，不多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视线，正色道：“当初为了修补上界屏障，越神宗构建了一座献祭阵法。听说献祭的人，便是尊上的弟子。”
“那人，该不会就是你吧。”越凝试探道。
慕予希猝然握紧拳，眼中迸发出灼烈的怒火，深色瞳孔中泛起浓郁的厌恶。
空气中的灵力小幅度紊乱几分。
慕予希闭上眼，时隔多年，这件事被人明明白白地挑出来说，还是让她怨恨气恼。
翻涌的怒火一点点平稳下来，慕予希睁开眼时，心底的火气被完全压住。
见她这幅样子，越凝顿时明白了，她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内里亏空的这样厉害，怪不得面前这人能从阵法中活着出来。
“不过这都是她应得的，你恨她也是应该的。”越凝带着慕予希往外走，穿过房门，走进悠长的甬道中，“我要是你，我非得刺她几剑不可，消消气。”
慕予希跟在越凝身后，不发一言。
越凝自言自语也没意思，说了几句后也就安静了。
“你要带我去哪？”慕予希问。
“当然是给你安排住处啊。”越凝理所当然，“我不是说了吗？给你。最高的等级待遇。”
“自然是由我亲自带你去居所。”越凝笑道。
慕予希按了下额头，她本意不在这多待，但既然当着风宁的面说加入自由贸易点了，以防那人又找个理由缠着她，她只能暂时认下。
越凝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脚步轻快，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拿下戴上，玩得不亦乐乎。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慕予希环顾四周。
“寻物处”并没有这么大，她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寻物处”的范围了。
似乎料到身后人想问的问题，越凝悠闲地道：“我们在居所地和‘寻物处’之间，用空间属性连同了一条密道，同时，扩充了空间。”
越凝抛弃手中的戒指：“类似于这枚空间储物戒指，外面看很小，内里，别有洞天。”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在‘寻物处’的范围内？”慕予希问。
“可以这么理解。”越凝道。
正说着，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整齐地排列在一侧。
慕予希嘴角抽了下：“这里吗？”
“昂，前面是普通面具者居住之所。”越凝扫过去，接着往前走，“我们的在后面。”
“不过跟这里差不多。”越凝补充，“自由贸易点吗，自由朴实。”
“的确。”慕予希道。
越凝笑了笑，在某扇房门前顿了下，然后半转过身，指了指那扇房门：“风……咳，尊上住的是这间。”
“嗯。”慕予希对此并不关心。
越凝引着慕予希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这里是你的房间。”
慕予希扫过两扇不足十米的门。
“毕竟是尊上，身份摆在那。”越凝摸了摸鼻子，“总不能给她住太差的。”
“反正门一关，谁也看不到谁。”越凝察觉出慕予希对风宁的排斥道。
慕予希“嗯”了声，推门进入。
越凝紧随其后。
两人面对面而做，越凝抬手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壶酒。
“我不会喝酒。”慕予希提前道。
越凝怔愣了下，随后换成一壶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推到慕予希的面前。
女人随意地拿起茶杯，吹了吹飘起的热气，抿了口后道：“打算在这待多久。”
她自然知晓慕予希不可能真的长留此地。
“不知道，至少等那人离开。”慕予希道。
越凝点点头，她单手撑在桌面上，四根手指弯曲撑在下巴，视线在慕予希身上游走。
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慕予希偏了下身子，眉心蹙起一个浅浅的“川”字型：“看什么。”
“没什么，想到一个有趣的事。”越凝摸着下巴，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有关尊上的，你应该没兴趣知道。”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房间的门被关闭。
慕予希双手捧着茶杯，凝视着杯中飘浮的一片茶叶，茶水中倒映出面容。
*
越凝出了慕予希的房间后，直奔风宁所在的那间，她抬手敲了敲房间门。
里面没有动静。
越凝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再次抬起手臂，敲了两下。
房间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汗涔涔，惨白的人脸。
风宁单手堵住房门，精致的眉宇中寒意不减，她平和地望着面前的人，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意：“何事？”
“没事。”越凝弯唇。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人重重合上。
“……”越凝。
房间内，风宁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呼吸，冷汗顺着面颊，鼻尖滑落，和下颚处悬挂的汗液一同，沿着优越的脖颈线滚动，落入女人的衣襟中。
骨头缝中交织着说不明的疼痛，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像是在皮肤表层，又像是深深陷入肌肤中，蕴藏在骨头心里。
乌黑色的长发贴后在脊背，被汗水完全打湿，发顶上的那根水元素发簪边缘溢出灵点，游离走动。
风宁五指攥住衣领，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修补受损的位置。
胸口出的伤口已经被丹药压制住，可内里的伤，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有多痛。
那间房内有压制灵力的阵法和结界，和越凝对峙时她强行抽取了太多的灵力，以至于本就亏空的身体更加虚弱。
没有了灵力的温养，胸腔内部宛如被人强行打开。
风宁咬紧牙齿，手腕翻转，一颗乌黑色的丹药出现在掌心，她一口吞下，盘腿而坐，又从空间内取出一棵灵草，悬浮半空中，开始炼化。
以丹药和灵草作为中介，缓而慢地吸收天地间的灵力，温养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体内的灵力恢复至二分之一。
记不清一共吃了多少枚丹药，风宁抬眼看去，地面散落着十数株枯黄的灵草。
身上的汗水被强行蒸发，黏巴巴地粘在身上，风宁难耐的转动脖子，使用了个“净身术”将自己弄干净。
身体的疼痛缓解了大半，剩下的，可以凭借意念抵挡。
风宁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眸光落在侧方的墙壁上，细长手指抬起又落下，似乎想隔着那道厚重的白色墙壁，摸到另一面的人。
“予希。”风宁轻唤一声，起身。
*
慕予希面前放着一沓符纸，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二三十张，其中以七级符纸居多，间或有一两张八级符纸和九级符纸。
她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些符纸拿起和越凝兑换，之前已经换过十张七级符纸了，现在若是再拿出八级和九级的符纸，不知会不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但一株续灵草的价格太贵了，八万枚灵石。
上次兑换的灵石还剩下两万枚左右，而她至少还需要五株，那就是四十万枚灵石。
若是只用七级符纸的话，需要四十张。
慕予希摩挲着下巴，手指点在符纸上。
四十张七级符纸给人的震惊大，还是几张八级九级符纸给人的震惊大。
“算了。”慕予希叹息，她将几张八级九级符纸抽回，“还是不拿这些了。”
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张超高等级符纸危机时刻还能拿来保命。
至于七级符纸，她现在也能绘制出现，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将空间内所有的七级符纸拿出，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张。
能兑换二十三万枚灵石。
还差十七张。
慕予希从空间中取出没用过的符纸，整齐地放在桌面上，以手为笔，指尖与符纸隔着两厘米的位置。
灵力汇聚在指尖，乳白色的灵力悬空勾画，形成一个个符文。
落下最后一笔时，慕予希轻点符文中心，将符文烙印在黄色的符纸上。
一张张新的七级符纸出现在眼前。
强撑着绘制完十张，慕予希已然没了力气，软绵绵地仰靠在椅子上：“累死了。”
她伸手混乱的摸着桌面上的符纸，拿起看了看：“还差七张。”
她休息了会，等灵力恢复了些后，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七张绘制完毕。
绘制完后，又休息了会，慕予希撑着扶手站起身，她将符纸叠放在一起，又数了一遍。
确定是四十张后，她本打算先给越凝传个音再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外面逛逛，缓解一下疲惫感再去。
又磨磨蹭蹭了一炷香的时间，慕予希起身，手指在打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丝慌乱的感觉。
当门打开，刺目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被面前人挡住大部分后，少部分光钻入房内，将两边照的透亮。
风宁长身玉立，蓝白相间的衣摆随清风摆动，乌发被发簪规整地束在发顶，长发披散在脊背后。
与阳光相映衬，周身是淡淡金色的芒。
“予希。”风宁敛眸低语。
慕予希从鼻息间发出一道气音，颇为烦躁的模样，贴合在门把上的手向外推去。
风宁半抬手，按在门板上。
慕予希关不上门，索性松开了门板：“尊上又有何事？”
“予希。”风宁声线温柔，“本尊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慕予希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没事的话，就请让开，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风宁追问。
“我的事，跟尊上有什么关系？”慕予希盯着地面上形成的不规则光斑，灵海内的混元剑蠢蠢欲动。
“你胸口的伤如何了？”慕予希突然问。
闻言，风宁浅色瞳孔里盛满了笑意：“外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内伤呢？”慕予希又问。
风宁不擅长撒谎，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薄唇蠕动几下，最后道，“也差不多了。”
见她这个样子，慕予希了然，二十多年的相处，让她仅凭对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知晓对方有没有说实话。
慕予希只觉得自己悲哀至极，竟然还记得这些。
巨大的悲哀转化为对面前人的怒气，她咧了咧嘴角，手中混元剑若隐若现：“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尊上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被我再刺一剑吗？”
“你就这么不想见本尊吗？”风宁贴合在门板上的五指弯曲，指尖被门板挤压的偏平，语气却是平淡如水。
“是。”慕予希左手捏着一沓七级符纸，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
“你拿这么多符纸做什么？”风宁垂眸看过去。
“你能不能让开。”慕予希没耐心陪风宁站在这说话，但面前人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让她无无法自由出入。
“你要去哪？本尊可以陪你一起。”风宁视线牢牢定在那叠符纸上，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呵。”慕予希冷笑一声，她抬起拿着那叠符纸的手，“这不应该问尊上自己吗？”
“若非所谓的献祭阵法，我何至于此？”慕予希上齿抵在舌尖上，轻微的疼痛刺激大脑，以免控制不住，真的再给人来一剑。
“当然，对于尊上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尊上不要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了。我只想逍遥世间，不受拘束。”慕予希自相见后第一次一口气和风宁说这么多话。
“尊上教导我二十多年，但同样，我也用半条命做为代价，全当还了。”慕予希手掌抵在风宁的胸口处。
掌心用力。
风宁后退两步。
“以后，别再我面前晃动。真的很让人……”慕予希顿了顿，“烦。”
说完这些，慕予希侧身从风宁面前擦过，径直往外而去。
“你需要什么丹药吗？”风宁酸涩难耐，上半天近乎麻木，她凝望着慕予希离开的背影，思及对方所说的话。
是她忽略了，献祭阵法对她身体的损坏是无穷的，她缓缓朝着停下来的人走过去。
“需要什么，本尊这或许有。”风宁继续道。
五年的时间，她自己身体到现在都没能完全修复，更何况是完全陷在献祭阵法内部的人。
“能让本尊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风宁温声询问，“是师父当初考虑不周。李婶那地方偏僻，想来很多东西都没有。本尊应当提前为你准备一些放入你空间内的。”
风宁喉咙滚动：“本尊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本尊真的没办法了。”
“异族入侵，整个上界都将遭受动荡。”风宁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她缓缓闭上眼睛，低沉的声音飘入前方人的耳中，“本尊只能那样。”
“所以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慕予希背对着风宁，声线平缓，手用力按压在符纸上，指尖泛起一层白色。
“我不想知道这些。”慕予希淡淡道，“我只知道最后，在没有遵循我个人意愿的情况下，我成了无辜的牺牲者。”
“哦，不对，应该说是被动遵循。”慕予希嘲讽地勾起唇，“尊上拿本宗弟子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不是的，本尊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威胁你。”风宁解释，“那时我布置好了一切，只要你听从我的指挥，你根本不会死。”
“你的逃避让我觉得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才……”风宁无力地垂下头。
最后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以为在事后和慕予希解释清楚就好了，可她没想到，在献祭阵法崩塌后，慕予希也一并消失了。
一消失就是五年……
“我不相信你？”慕予希突然笑了。
“你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告诉我。”慕予希亲手剥开血淋淋的伤疤，将无形的利刃一点点地插入快要结痂的伤口上，“当年我那么喜欢你。”
“凭着我喜欢你的那股劲，只要你提前跟我说，实话跟我说，我会理解你的。”慕予希回过头，眼眸里闪过晶莹的水光，“可事实呢？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是在献祭的前几天，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知道我在书房门外听见这些的时候有多难以置信吗？”
“你亲手打破了我对你的所有幻想。”慕予希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发泄而出，“然后反过来说我不相信你？”
“凭什么啊，风宁。”
“你告诉我凭什么。”
第三十九章
倾泻而下的阳光打在女人白皙的面庞上，长而翘的睫毛被染上一层浅薄的金边。
慕予希指甲嵌入掌心，留下四个深浅不一的月牙形。然而，手掌的疼痛远不如心痛来得剧烈。
她半仰起头，将泪水倒逼回眼眶，眼尾的一点红，将此刻的悲感衬托。
慕予希手腕擦过眼角，莹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串透明的水渍。
“予希……”风宁舔了下干涸的唇瓣，辩无可辩，“我不知道……对不起。”
“不用了。”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慕予希心情好了些，她别过视线，声音中含着细微的哽咽，“真觉得对不起的话，以后，别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慕予希低声道。
风宁因这句话心悸了下，清冷绝尘的面上出现点点破碎的迹象，她脚步虚浮着往前走了两步。
浅色的衣摆在半空中划过，留下同样浅淡的虚影。
“予希，本尊只想尽全力弥补当年的事。”风宁修长的身形立于慕予希身后，泛白的指尖轻颤，“本尊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取得你的谅解。”
“没人告诉过我该怎么做。”风宁低沉的声音流转在耳畔。
慕予希鼻息间可以清晰的嗅见身后女人身上的冷香，如影随形，一点点地渗进肌肤，与血液融为一体。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味道，是会让她怦然心动的气息。
慕予希背着光，微垂着头，半边脸颊隐匿在阴影中：“有人告诉我吗？”
风宁一窒。
慕予希闭了闭眼：“我还有事，就不陪尊上闲谈了。”
说罢，她抬步离去。
风宁僵滞在原地，茫然地望向逐渐远去的背影。
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女人挺直的脊背松垮下去，拖着疲乏的脚步，回到自己的那间房，合上房门，后背抵靠在门板上，长发掩盖面容。
走了长长一段距离，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慕予希痛恨自己在女人面前无法保持清醒的冷漠，还是会因为女人几句服软的话，而止不住的难受，落泪。
分明不是她的错，分明都过去了五年，还是无法放下，每次提起，还是会触及到那根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神经。
可是凭什么，自己凭什么要承受这些，矛盾感拉扯着她。
养育之恩，教导之恩，懵懂的爱恋，哪里比得上得知真相那刻，天崩地裂的深刻。
因风宁而存在的信仰，喜悦，都像是个笑话般。
慕予希重重咬了下舌尖，血腥气顷刻间蔓延，咽下血水，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手掌撑着身侧的建筑，将紊乱的思绪一一调整。
整整一炷香，慕予希才缓和了那股气。
双手齐平放置于胸前，上下几次，吐纳呼吸，调整心绪。
“慕予希？”寻物处门口，越凝站在最上方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出现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明日再来帮忙也不迟。”
越凝以为慕予希是因为加入自由贸易点，所以过来提前适应一下的。
“不是。”慕予希摇头，“我过来有别的事。”
这里人多眼杂，不好直说。
“嗯？”越凝“哦”了声，转身往里走，“跟我来。”
慕予希依言跟上越凝的步子。
不多时，两人再一次回到之前兑换灵石的那间房屋。
里面，金色面具人端坐于长桌之后，见是越凝后，金色面具人主动起身，从后面隐匿的门退至另一间房。
“什么事？”越凝问。
“兑换灵石。”慕予希直接道。
越凝眉梢动了动：“七级符纸？”
“嗯。”慕予希，“四十张。”
“这么多？”越凝咂舌，她上下打量慕予希，“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
“续灵草。”慕予希没有隐瞒。
等会还需要面具人帮忙寻找续灵草，隐瞒也没有必要。
越凝了然地点头，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需要多少，我这里有几株，直接给你换好了，省得还要拿灵石。”
“不过，我能问一个比较冒昧的问题吗？”越凝迟疑道。
“什么？”慕予希隐约猜到一些。
“你和尊上只是师徒关系吗？”越凝好奇。
以她对献祭阵法的了解，一旦阵法启动，里面的人不可能活着出来。但慕予希现在却还能和她对话，再加上风宁目前身体的亏空，不难猜出中途风宁做了什么。
只是……面前这人，为何能让风宁甘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慕予希沉默几秒，“是。”
见状，越凝不再询问，而是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五株续灵草放置于桌面上，然后推到慕予希的面前：“就当做是见面礼了，不收费。”
慕予希扯了扯唇角，还是将那四十张符纸拿出，同样的推到越凝面前：“见面礼。”
见这人半点不愿受恩情的模样，越凝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无奈地拿过符纸，甩了两下：“其实我想的是，让你教我绘制阵法。”
“我对那个挺感兴趣的，但你也知道。”越凝无奈地摊开手，“上界最好的阵法师都在越神宗，剩下的，要么等级不高，教不出什么东西，要么自傲，不愿教。”
“这五株续灵草，既是见面礼，也是拜师礼。”越凝缓缓补充了最后一句，然后从中一叠符纸中抽出两张，剩下的推了回去，“意思一下就好。”
慕予希双臂搭在桌面上：“我不确定能教你什么。”
“那也比外面这些半吊子好。”越凝笑道。
“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慕予希犹豫了下道。
“自是不嫌弃。”越凝笑得肆意，她凭空取出一根长约半米，打磨光滑的木棍放于桌面上，“那就麻烦啦。”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慕予希一阵失神，这种专门用来绘制阵法的木棍，已经十几年没曾用过了。
第一次拿着这根木棍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在越神宗阵法间，初学阵法的她，在懵懵懂懂间，捏着这根木棍，在洛兮的示范下，描绘一根根灵线。
洛兮，师姐……
也不知这五年她们过得好不好，自己当初诈死，想来，师姐们一定很伤心……
“怎么了吗？”越凝察觉到面前人流露出的哀伤，不确定地看向桌面上的那根木棍，“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慕予希缓而慢地摇摇头，纤细手指拿起那根木棍，夹在两指之间，木棍内，有微弱的灵力游走。
还是那种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慕予希问。
今日刚吸收了一株续灵草的药效，不宜再次使用。
“都可以，我这段时间很闲。”越凝道。
寻物处后院内，守在四周的面具人皆被撤去。
慕予希单手拿着绘制阵法的木棍，另一只手指着越凝手中的书籍，缓慢滑过：“阵法讲究的是位置的正确和灵力的转换。绘制出的每一根灵线都是由你本身的灵力决定的。”
“你看这里。”木棍下移到下方的一张黑白画幅上，“最低等级的阵法，也就是一级阵法，所需要绘制的灵线并不多。”
说罢，木棍从书籍上移开，慕予希调动灵海内的部分灵力，汇集到手腕处，以此为连接，传递到木棍上。
木棍顶端的灵光闪烁，在挥舞中，一根根灵线浮现在半空中，平直的线规整地交织在一起。
越凝目不转睛地看着，惊呼神奇的同时，手指小幅度地跟随慕予希的步骤。
阵法的基础模型逐渐出现，越凝停下了跟随的动作，不知从哪一步开始，她已经跟不上了。
数分钟后，慕予希停下了绘制的步骤，将完全的阵法接纳在掌心托举。
她转过身：“就便是一级阵法。”
越凝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阵法的边缘感知内里运转的灵力。
“看样子有点难。”越凝笑道，“怪不得阵法师这么少。”
慕予希好笑：“慢慢来，不算难。”
手掌合拢，阵法在掌心崩塌碎裂，化为星星点点，飘散。
慕予希将专门的木棍递还给越凝：“试试。”
越凝接过，她学着慕予希的模样，将灵力聚集到木棍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绘制出第一根灵线后，偏头看一眼身边看着的人。
“稳一点，不要抖。”慕予希适时开口。
越凝点点头，接下来画了第二条灵线，第三条……
每画完一根灵线，她都会看眼慕予希，无声的询问有没有问题。
几次过后，慕予希上前半步：“就这样，灵力不要断。”
越凝“嗯”了声，继续开始绘制。
在绘制到一半的时候，越凝停住了，手指无措地敲击木棍的尾端，眉心不自觉蹙起。
“怎么了？”慕予希问。
“我忘了接下来的步骤。”越凝有些不好意思。
慕予希顿了顿，看着半成品的阵法，抬手，和越凝的手隔着一厘米的缝隙，捏住木棍的尾端：“这样。”
“灵力不要放。”慕予希边说边放慢了绘制的速度，方便越凝能看得清楚，“阵法要整体绘制，不要只顾着局部……”
一句一顿，每个字清晰的落入越凝耳中。
“这里也是吗？”越凝。
“嗯。”慕予希。
后院大门处，一道翩然独立的身影不知何时站立在那，注视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人。
风宁本是要找越凝，告知自己将要离开，亲自过来，是想要请求她在此地多多照顾慕予希。
却不想，一路过来，看见的是这幅场景。
慕予希侧面柔和，耐心地指点身前的越凝，两人同握一根绘制棍，步伐和手势几乎同步。
每一根灵线的绘制，慕予希都会温声讲解，然后再绘制下一根……
阵法构建完成。
“完成了。”慕予希松手，后退。
“还是很难。”越凝。
“慢慢来，一定可以学会。”慕予希安慰。
风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浅色的瞳孔震动，视线在慕予希和越凝身上来回转动。
离开的念头在听见慕予希温和话语时，消逝一空，她携带满身寒意，步履沉稳地走过去。
第四十章
周围的温度无端下降了几分，越凝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天，阳光正好，微风不起。
正疑惑之际，一道蓝白相间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慕予希比越凝更早一步察觉到风宁的存在，那种被人从后背紧盯，寒意从脚底弥漫至全身的感觉不会出错。
身形略显僵硬，绘制阵法的木棍在摊开的掌心中上下晃动。
“尊上怎么来了？”越凝半侧过身，眼底掠过一丝好奇。
风宁在距离慕予希一米的距离站定，她的视线停留在女人的后背数秒后，才堪堪将视线转到越凝身上。
眉眼间的冷感更甚：“有关于异族，本尊还需要询问你一些事。”
越凝眉梢半条，散漫地斜站着，左手自然垂落，右手臂弯曲，手掌护着左肘：“现在吗？要不晚一点？我在和予希学习阵法。”
予希？风宁眼睛微眯。
“事关重大，还请越小姐务必腾出自己的时间。”风宁语气平和，一字一句都在提醒越凝，“自由点内出现异族，对越小姐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越凝“啧”了声，颇为无奈地探过身子，对慕予希道：“看来今天是学习不了了，改日再找你。”
“嗯。”慕予希正好也没教的心思了，回答完越凝的话后，未曾分半点眼神给不远处的风宁。
就连离开后院时，需要经过风宁的路线也被她刻意绕过去了。
风宁拢在宽大袖子中的五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细腻光洁的面庞还带着伤势未愈的苍白。
见慕予希离开了，越凝拍了拍手，空旷的后院中心，一张用大理石制作而成的石桌从地地钻出，连带着还有分布距离相等的四张石凳。
“尊上请。”越凝。
风宁瞥了眼，迈步而去，长身立于一张石凳前，凭空取出一张干净，少有花纹的手帕，等着越凝的面，仔细擦拭。
“……”越凝直接坐了下去。
“尊上，这桌凳虽一直在地下，但有空间阻隔，不脏。”越凝好心道。
风宁“嗯”了声，又擦拭了下自己面前一小块的石桌。
手帕被顺手放在石桌上。
“尊上有何想问的，越凝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越凝索性不纠结刚才的事了。
“本尊想知道，贸易点是如何让异族人进入的？”风宁手指点在石桌上。
越凝蹙眉：“自由贸易点既是自由贸易，自然不会设置进出的障碍，更何况，在得知异族入内，自由贸易点也采取了行动，将入内的异族人全部击杀。”
“全部？”风宁捏住越凝话语中的形容词，她掀起眼帘，“越小姐这般确定吗？”
“明面上，自由点知道的，已经全部击杀。”越凝补充。
“那暗地里的呢？”风宁手指敲击桌面，一双清冷的眼睛锁定在越凝之前握着木棍尾端的手上，平静地，“需要越神宗弟子进入自由点帮越小姐一同排查吗？”
“尊上这是什么意思？”越凝终于听出了风宁话语中的火药味，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声音沉了下去，“是想插手自由点的事吗？”
“自由点无法做到的，本尊自会让宗门弟子协助。”风宁淡淡地，“越小姐急什么？”
“……”越凝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地，“不需要尊上费心，我自会查明白这些。”
“那便好。”风宁起身朝外走。
“尊上只是为了这件小事，特意来找我的？”越凝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风宁脚步顿住，她凝视着后院入口的大门，缓了几秒后，道：“自然。”
“既然有时间，与其学习绘制阵法，不如先将自由贸易点仔仔细细的排查一遍好。”风宁温和的声音响起，“越小姐觉得呢？”
越凝神色微动，拇指在食指上下滑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笑出声：“尊上说的对。”
“但我这里出现了个这么优秀的阵法师，长得还好看，实在忍不住想要多靠近，接触接触。”越凝挑衅般，语气中带着久违的喟叹，“手底下，好久没出现这种人才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风宁来此地的目的并非是关于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光是这点，不足以让眼前这人耗费时间过来。
一个传音便足以。
那么……越凝再次想到了献祭阵法和风宁此刻的身体状况。
会不会是因为慕予希而来的。
这个想法从头脑中蹦出的时候，越凝眸子睁大了些许，像是得知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尊上会理解我这种如获至宝的感受吧。”
她特意将如获至宝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为了方便观察风宁的表情，她特意上前，玩味慵懒地靠在大门板上，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风宁。
女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出入口外的景物，立体的五官从头到尾没有变化。
猜错了吗。越凝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自是珍宝，还请越小姐好好待她。”风宁声线平稳，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
越凝略显失望，她勾了勾唇，最后试探了句：“自然会，毕竟，我对她也挺感兴趣的，若是可以的话，能与慕予希结为道侣就更好了。”
“那便祝越小姐早日心想事成。”风宁甩袖离去。
“啧，看来不是情，那是因为什么。”越凝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风宁和慕予希之间，真的只是师徒关系，她也真的只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慕予希才特意来自由贸易点的？
越凝一时间从风宁的态度上分辨不出。
也不对啊，风宁那种人，知道什么是愧疚吗？越凝嗤之以鼻。
*
从寻物处的后院出来后，风宁绷着的表情有了瓦解的趋势，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她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在越凝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没一掌拍过去。
视线在寻物处环顾一圈，径直离开了。
穿梭在街道上，慕予希教导越凝绘制阵法的场景一幕幕，以慢镜头的形式，一遍遍地播放。
脑容量中似乎只存在这一件事。
莫名的情绪窜上心头，让她止不住的难受，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比身上的伤痛来得更加深刻。
风宁上下齿用力摩擦了几下，勉强压下积压的火气和嫉妒。
灵海内的灵力从体内涌出，朝着四周涌去，探查自由贸易点内是否还存在异族。
女人面容未遮，绝美病白面容无端让人怜惜，加之散发出的清冷矜贵的气质，更是吸引人。
自由贸易点最不缺乏的就是穷凶极恶之人。
不过一段路，风宁的身后已然跟了两三道人影。
对此，女人清楚，却不屑多管。
探查的灵力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风宁暗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亮起。
却又顷刻间熄灭。
那人不想见她。风宁喉咙滚动。
可为什么越凝就可以，凭什么越凝可以得到她的耐心教导，而她，连想跟那人多说一句话都不可以。
“结成道侣就更好了。”越凝挑衅的话语炸在耳边。
她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风宁自我折磨的在脑海中重复播放寻物处后院中的场景。
拳头被握的“咯吱”作响。
“哎，美人孤单吗，爷带你……啊！”大汉调戏的话语还未说完，一片树叶自他的喉咙划过，血色裂隙出现在棕黑色的皮肤上，轻而易举地破开男子的脖颈。
粘稠的血液涌出，大汉怒睁着眼睛，捂住喉咙，想要抑制血液的流淌，可已然没有任何用了。
不他可置信地望向出现在女人身后的人：“你……”
一口浊血从嘴角流出，男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几道跟随的身影见到这幕，连忙撤去。
“聒噪。”洛兮半眯起眼睛，食指和中指夹着青绿色的树叶，叶片边缘还残留着血渍。
“尊上。”扔下树叶，洛兮快步走到风宁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洛兮？”风宁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在看见时亦而消失。
果不其然，时亦无奈道：“她知道慕予希没死，求着我带她过来看看。”
时亦定位不到慕予希的踪迹，但可以定位到风宁的位置，于是便带着洛兮过来了。
“师妹呢？”洛兮环顾周围。
“本尊带你去寻她。”风宁找到了可以正大光明去见慕予希的理由。
“麻烦尊上了。”洛兮。
风宁“嗯”了声，迈步朝着探查到的位置而去。
时亦和洛兮紧跟其后。
不多时，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四目相对之际，风宁神色一紧，指腹不自觉地捏住袖口。
“师姐。”慕予希的视线径直掠过站在最前方的人，看见风宁产生的烦躁暂时散去，惊喜地唤了声最后的洛兮。
“小师妹。”洛兮快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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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物处给风宁安排的房间内。
时亦听完风宁简单两句话的叙述，揉动额角，手肘抵在小腹的位置，脊背微微弯曲：“越凝让慕予希教导她绘制阵法？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风宁垂下眼睑，头顶的发簪被取下，在掌心中来回把玩。
“她还说想让予希和她结为道侣。”风宁淡淡道，“予希目前应当以提高修为为主，不应该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而且，本尊总觉得，越凝对予希不怀好意。”风宁。
“……”时亦。
这话怎么听起来冠冕堂皇的，不过在慕予希的眼中，现在的风宁也应该被划分到不必要的范围内吧。
当然，这话时亦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那你呢？阿宁。”时亦突然道，“你对慕予希又存了什么心思？”
“她是本尊的弟子，本尊自是希望她好。”发簪的尖端递到掌心，风宁手腕翻转，将发簪抽出。
“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她了。”时亦不经意道。
不然，怎会因慕予希而满身是伤，精神溃败，心魔而生，寻找多年。
“啪”。
发簪被拍到小方桌上，风宁猛然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本尊怎么会对自己的弟子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慕予希之前对你的感情龌龊吗？”时亦直视风宁的眼睛，她手指压在风宁的手背上。
“本尊没有。”风宁急声否定。
“在意她人的觊觎，因别人的一两句话心神不宁。”时亦一字字敲打在风宁的神经上，“阿宁，这不像你。”
“你若真的对慕予希没有任何想法，五年前，为何要说和她结为道侣？”时亦字字玑珠。
她不愿看好友一直陷入方寸之地，自以为是为自己编造一场梦幻。
“本尊……不知道。”风宁气势弱了下来。
“阿宁，你不会拿结为道侣一事为条件，百年前，异族的那位……”
“住口。”风宁打断了时亦未出口的话，她眼白中密布着红血丝，微喘着气，“本尊……本尊想想。”
时亦叹息：“阿宁，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自己所想，所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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