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尊上怎么了?”洛兮探头看了过去。
躺在床面上的人毫无生机,病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血色,比之平常,更多了几分容易接触的脆弱感。
洛兮从未见过这样的风宁,身为宗门弟子,见到她如今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担忧。
“不清楚。”慕予希神色闪多,对于风宁突然晕倒在她怀中之事,亦是不了解。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风宁这段时间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不对,应该是从见面开始,这人就不正常。
正常人谁会往别人的剑上撞,一想到这,慕予希无端多了几分懊恼。
“应该没事。”洛兮小声呢喃,“等丹法堂的人看过就知道了。”
慕予希点点头。
许言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悠悠地转到慕予希面前,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剑鞘抵在面前人的胸口上。
慕予希刚想和许言说几句,如今被人用剑抵住,当即噤了身。心口处,剑鞘入内几分,慕予希弱弱地看着对面的人,乖巧地抿了下唇:“许师姐……”
女人话语中的无辜感过于浓烈,许言握剑的手松动几分,可转念想到这人隐瞒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故作冷淡地:“这几年,剑法可有退步?”
“……”慕予希求助地看向洛兮。
洛兮偏过眸子,不去看她。
慕予希无奈,放软了声音:“许师姐,我刚修养好……”
果然,许言一听这话,长剑立刻从心口处转移开,一直强忍的情绪溃败开来,她重重拍了下慕予希的肩膀:“不提前跟师姐说一声,害我为你伤心了好久。”
慕予希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尖,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一道浅蓝色的光芒自另一个方向扩散而来。
三人脚步不稳地晃动两下,而围在风宁床边的几位丹法堂的人纷纷被这道灵力击得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慕予希神色未变。
丹法堂其中一位弟子转过身,面露复杂地望着床上的人,摇摇头:“我们无法接近尊上。”
洛兮疑惑地上前数步,在和其中一位丹法堂的弟子保持齐平的线后,她左右看了看,又迈上前几步,在距离风宁两米之远时,无形的威压加之在她身上。
洛兮眉头微微蹙起,试探性的再次往前迈了一步,那道浅蓝色的灵力再次涌出,以风宁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连忙后退两步,支起一座抵抗的护盾,待威压散去,洛兮神色不好地回头对丹法堂的几位道:“我也无法近尊上的身。”
“如此一来,我们便无法探查尊上到底如何。”之前说话的丹法堂弟子道。
无法探查风宁为何昏倒,自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将人唤醒。
慕予希舔了下唇,视线在屋子内的几人身上环视一圈。
“等宗主过来再说。”洛兮神色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慕予希,洛兮视线停留两秒,然后默默收回。
“宗主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许言走到洛兮身边。
“应该快了,我现在传递一道灵识过去,将这边的情况说一下。”洛兮边说边将灵石传递出去。
慕予希站在两人的另一端,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床榻上的人,眼底闪过浅浅的担忧。
拇指无意识地按在食指的第一根指节上,难耐地摩挲着。
“收回宗主的回应了,半柱香内就会赶来。”片刻后,洛兮灵海内收到时亦的回音。
慕予希稍稍放下心来。
如洛兮所言,半柱香后,时亦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内,但身为寻物处主人的越凝并没有跟着一起来。
应该是又去排查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了。
“宗主,我们无法靠近尊上,更无法给尊上治疗。”丹法堂一位弟子上前行礼完道。
“嗯,刚才洛兮已经与本宗说了。”时亦视线越过面前的几名弟子,落到最后方的风宁身上。
眼神几不可察地闪动,时亦舌尖划过上齿,余光扫过站在一边,未曾说一句话的慕予希,而后朝着风宁走去。
慕予希微微侧身,视线跟在时亦的脚步,一点点朝着床上人靠近。
那道阻隔在时亦走到一定距离时出现。时亦脚步微顿,宽大的袖袍轻挥,将阻隔打破。
见状,几名弟子皆是放下心来,风宁设置的阻隔,只有时亦这个宗主打破了,她们这些弟子才好上前治疗。
拉出风宁的手臂,时亦两根手指虚虚搭在女人的手腕上,青绿色的灵力缓缓钻入女人体内,与风宁自身的属性之力相互融合,探查内里情况。
慕予希一瞬不瞬地看着,眼中,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
“怎么灵力会亏空成这样。”时亦心下大惊,面上却是毫无神色变化。
搭在风宁手腕上的手动了动,时亦继续往里探查,直至抵达风宁灵海外围,感知着其灵海内,所剩不多的灵力。
“洛兮,许言。”时亦放下风宁的手,转身望向刚被她点名的两人,“你们二人怎么过来了?”
许言“啊”了声。
“回宗主的话,我和许言接了个楚国的任务,恰好路过此地。”相对比许言的心虚,洛兮则是要镇定很多。
甚至为了让时亦相信,她灵力转动,一道任务令牌自半空中展开,记录着有关楚国的任务。
“一级任务,一般是交由刚入宗的弟子练手用的,还需出动你们二人?”时亦垂下眼睑,不大的声音透露出无法反驳的威严。
“宗门许久未曾拜入新弟子,这个任务也已经闲置许多了,我和许言正好无事,便也当做练手了。”洛兮脸不红,心不跳。
一边的许言疯狂点头。
“……”时亦,慕予希。
时亦现在没心思和她们多说这个,目光收回,转移到另一边几位早已准备好的丹法堂弟子身上:“无需治疗,你们回去吧。”
风宁即使昏迷,身边的阻隔依旧,恐怕一大部分原因就担心慕予希找自由贸易点的人找她治疗,从而暴露出自身目前的虚空。
几名丹法堂弟子怔愣了瞬,就连洛兮和许言都不理解地看向时亦。
分明一开始还特意让丹法堂的弟子回来,如今,怎么连治疗都不治疗,就让她们回去,更何状,尊上还处在昏迷状态。
慕予希亦是看向时亦。
“本宗的话,听不明白吗?”时亦重声道,“无需治疗,可先行回去。洛兮,许言,你二人完成任务后,就近前往自由贸易点,与宗门其他弟子一同排查异族人。”
“是。”弟子们。
“师妹,过几日见。”洛兮朝慕予希告别。
慕予希“嗯”了声:“师姐,下次见。”
“师妹,照顾好自己,我们先走了。”许言不放心地。
“好。”慕予希。
一行人走后,房间内只剩下慕予希,时亦以及躺在床上,瓷娃娃般的风宁。
“你不好奇阿宁的情况如何吗?”时亦回到风宁身边,手指勾动间,一把椅子出现在床边,她矮身坐下。
慕予希望着脚下的地板:“她与我并无关系。”
“我记得这是寻物处为你安排的房间吧,若真无关系,为何还要将她带到你的房间内。”时亦复又搭上风宁的手腕。
“我来时,听见寻物处的人在说越凝与人结为道侣了。”时亦想到听说的事语气出奇地平静,“那人是你?”
慕予希再度“嗯”了声。
时亦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你准备与她合作多久?”
慕予希猛地抬头看向时亦。
只听得女人继续道:“还是应该说,你准备和她假扮多久的道侣?只是为了气阿宁吗?还是想让她放手?”
慕予希喉咙滚动:“越凝告诉你的?”
“她并没有告诉我,但并不难猜。”时亦平淡地将灵力注入风宁体内,一双眸子仿若能透过慕予希的身体,看清她内里的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风宁也知道这件事了吧。”时亦不急不缓,“我上次来时,并未看见你和越凝有关任何多余的交流。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就突然升出情愫,结为道侣。”
“宗主未免太自信了,便是这几日,我对越凝钟情了,不可吗?”慕予希反问。
既然越凝没说,那她自然也不可能承认,不管是答应了越凝,还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告诉了风宁。
“可以。”时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风宁身上,注入的灵力越发多,床面上的人面色红润了些。
只是这些注入的灵力只是暂时的,为了填补风宁缺失的灵力,让人苏醒过来。而随着风宁醒来,这些灵力会极速消失,最后不在她体内留下丝毫痕迹。
引导着风宁灵海内部,释放出些许冰属性元素。
“阿宁现在灵海内的灵力不足五分之一,等到她苏醒过来后,应该能恢复至三分之一……”时亦温润的嗓音流出。
“宗主不用告诉我这些,我真的没有兴趣,只是希望宗主早日唤醒尊上,她在这呆久了,越凝知道了,会误会的。”慕予希指甲嵌入掌心,留下几个深浅不一的月牙形。
“不止是灵力的亏空,还有内里的伤。”时亦淡淡道,她停止了灵力的注入,“更为严重。”
“我曾和你说过,阿宁因为体质的原因,一旦受伤,很难愈。”时亦取出一条手帕,擦拭额角的汗液,“再加之心魔,她一时半会很难苏醒。”
“慕予希,你可曾想过,以阿宁的实力,内伤为何如此严重。”
第五十二章
慕予希独立于时亦数米外的位置,浅色的衣衫贴合女人的身线,四肢随着时亦话音的落下,有了发麻的迹象。
过往未曾细想,亦或者是不愿细想的东西纷踏而来,刺的她脑子疼。
“还有必要吗?”慕予希浅淡的声音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清冽作响。
就算她知道了那些又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而她,早已经和过去告别了。
闻言,时亦突然轻笑了声,她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慕予希,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风宁上半身撑起,护在怀中。
“我可以请求用你一点血液吗?”时亦回过眸来,扯了扯唇角,“靠自愈和丹药,效果太慢了。”
而慕予希的血液,具有最好,最快的治疗效果。
“或者你可有什么需要的,我与你换取。”时亦继续道。
“宗主无需如此客气。”慕予希抬起手臂,露出一小节白皙细腻的皮肤,她定定地望着时亦,余光却是扫过她怀中的女人,“宗主需要多少。”
“二十滴。”时亦想了下道。
以慕予希血液内蕴含的效果,二十滴,足以让风宁苏醒。
“好。”慕予希点头。
她不加犹豫地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顺着缝隙涌出,一滴滴在灵力的作用下,朝着时亦而去。
女人灵力牵引着猩红的血液,修长的手指勾动比划间,她捏住风宁的下巴,微微带了些力,让风宁嘴巴张开,血液掉落,落入唇中。
二十滴血液尽数送去,慕予希抬手抹去腕上的伤口,顷刻间,伤口愈合。
怀中人逐渐变得温热,时亦稍稍放下心来,将最后一滴血液引导至风宁口中,她松开捏着风宁下巴的手,小幅度地揉动了下风宁的脸颊。
“你不用一直站着,坐吧。”时亦这才将话题重新引导至两人一开始的话题,女人面容平和,半靠着将风宁往上移动了些,顺便从空间中取出一床小被子盖在风宁身上。
“阿宁知道你和越凝的事,是什么反应?”时亦问。
她并不知晓慕予希具体是那一日和越凝扯上关系的。
慕予希依旧站在那:“我今日和越凝结为道侣的,尊上也是今日知晓的。”
答非所问,但能让时亦拼凑出整个事实。
“她知道了,然后昏迷了?”时亦嘴角抽动下,忍不住摇摇头,低声对着怀中昏迷的人道,“你现在也太脆弱了吧。”
“是。”慕予希深呼一口气。
两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时亦专心致志想到照顾怀中人,时不时搭上风宁的手腕查看对方体内的情况,又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丹药,塞入风宁口中。
数柱香后,时亦再一次探查风宁身体时,一道清脆之音响起。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一直观察这边动静的慕予希下意识抬眸看过去,瞳孔内闪过几分忧虑。
时亦舔了下唇,她缓而慢地挪动风宁的身体,将风宁从怀中移开,然后起身,让女人平躺在床上。
她后退几步,面色深沉如水。
慕予希想问,可话到了嘴边又无法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关注床上的人。
“越神宗派出的弟子已经全部抵达各国的自由贸易点,我现在需要去见来到此地的弟子,交代他们一些事情。”时亦严肃地对慕予希道,“还烦劳你帮我照看一下阿宁。”
“我已经把该吃的丹药喂给她了,现在无需再喂给她任何丹药,但如果有不良反应。”时亦面露恳请,语气真挚,“还请再喂给她一些你的血液,几滴就好。”
“麻烦了。”时亦第一次用这般恳切的语气与人说话,她微微低下头,向慕予希表达感谢。
“宗主,你不用这样。”慕予希连忙制止时亦的动作,她眼睛闭了下,点头,“我会在这看着她的。”
“辛苦了。”时亦再次道。
说完,她叹息着看了眼床上的风宁,闪身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内顷刻间只剩下慕予希和风宁两人,慕予希长久未动的身体挪动了些,酥麻感顺着脚传到身体的各个部分。
刺挠的腿难受。
她弯身锤了两下,然后走到时亦之前坐在床边的椅子前,犹豫了片刻,她坐下。
视线落在女人病白的脸上,额角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而出现了些许汗液。
“予希,我好疼。”女人昏迷前的话语回荡在脑海中,慕予希抿住唇,心里某处僵硬的地方,浅浅地化开些。
她偏过头,不再去看女人。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这期间风宁并未出现什么异常,慢慢的,慕予希便将专注力分出一些。
她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本有关剑法的古籍,准备将过往落下的剑法知识好好补补。
剑法和阵法两手抓,能让她在上界的生活更加悠闲自在。
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慕予希无意识的用手肘撑住床面,手掌握成拳,虚虚地抵在额头上。
风宁昏昏沉沉地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女人一丝不苟地望着摊在腿上的古籍,不时翻动书页,发出轻微的翻书声,许是被什么东西难住了,微微蹙起的眉头,认真思索着。
认真而又吸引人。
风宁的思绪逐渐飘远,恍惚中看见了第一次交慕予希练习书法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般认真的神情,在宣纸上扭扭曲曲地写下一个个文字。
直到最后,写出她的名字。
风宁昏沉的大脑钝痛了下,盖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晃动。
被子扯动的动作让看书的人回过神来。
慕予希潜意识地抬起头,在对视上那双浅色瞳孔时,怔愣了瞬。片刻后,她旁若无人地收起古籍:“宗主出去了,等会就回来。”
风宁刚刚升腾跃动的心陡然间被浇上一盆冷水,脆弱的,轻轻一动就会碎裂成无数道:“我以为是你……”照顾我的。
“不是。”慕予希虽没听到她完整的话,却也猜出个大概,镇定自若地,“你昏倒后我就给越神宗发了传讯符。”
“对了,你的房间我不方便进,所以才把你带到我这里的,等你可以走动了,就早点回去,毕竟……”后面的话语在瞧见风宁的脸色时,顿了顿,本来要刺激对方的话变成了,“毕竟我也要休息了。”
风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嘶哑的声音传出:“给你添麻烦了。”
慕予希心疼了瞬,她别开眼:“你知道就好,以后别给我添麻烦了。我没那么闲。”
风宁轻轻“嗯”了声。
话题终止,微妙的尴尬气息溢出。
风宁凝视着慕予希,这人总是口是心非,心软得不得了。
只是,还会再次对她心软吗?
“宗主处理好事务就会回来。”一刻钟后,慕予希受不了这沉寂的氛围,出声打破。
等了会,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慕予希咬了下唇,重复了遍刚才说的话。
依旧没有回答声。
“你听见了就给个回应,可以吗?”慕予希烦躁地转过头去,却在看见风宁此刻状态时滞住,她惊呼出声,“风宁,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床褥,手背上青筋暴起,脖颈间的动脉亦是凸出,精致的五官因疼痛扭曲起来。
不想发出声音,唇瓣被女人咬住,血肉模糊。
慕予希慌忙站起,灵识钻入炼化的空间内,想要寻找几枚丹药给风宁。然而,在指尖触及到丹药的瞬间,想起了时亦说的,不要再给风宁喂食丹药。
“血。”慕予希贴着床,弯下腰,抬起手臂将手腕划开,“瓶子瓶子。”
慕予希慌乱中想要找个玻璃瓶。
风宁胸口剧烈起伏,指甲因过于用力而断裂。指节渗出血丝。
算了。慕予希心一横,直接将手臂横了过去,递到风宁唇边:“喝。”
风宁咬着唇。
慕予希见她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生怕这人会发生什么意外,索性弯腰坐下,学着时亦的模样将人扶起。
只是她并未将风宁护在怀中,而是让她靠在身后的垫子上。
指腹轻柔地扫过女人紧咬的唇,将鲜嫩的唇瓣从女人牙齿中解救出来。
手腕递了过去,凑到了风宁唇边。
暖香扑鼻,风宁呼吸炽热了几分。仅凭的理智却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她痛苦地摇摇头,低哑的声音从嗓子眼中挤出:“拿开。”
只是声音太小,慕予希根本无法听清,再加上那血肉模糊的唇瓣,让慕予希无法根据口型辨认出风宁说的话。
她直接将手腕抵到风宁唇上:“喝点。”
慕予希声音轻了几分。
紧绷着的神经在一瞬间断裂,诱人的红色明晃晃地在眼前晃动,仅剩不多的克制力顷刻间轰然倒塌。
风宁舔了下唇,咽了下口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慕予希手腕上的伤口。
血的甜腥味传至口腔。
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根羽毛刮扫过心扉,风宁单手握着慕予希的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唇贴了上去,吮吸。
手腕处的酥痒过于明显,慕予希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看过去,却又在将要低下头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了。
风宁并未吮吸过多的血,慕予希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女人有多么的谨慎小心,贴着的唇也只是贴着,肌肤每隔几秒都会被柔软物扫过。
是风宁的舌尖。
“予希。”灵海内传来女人清醒的声音,“谢谢你。”
是风宁。
慕予希“嗯”了声,头往风宁处偏转了些,算是回应。
视线触不及防地与床上的人对视而上,慕予希心跳静止一瞬,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女人吞咽的动作和舔动时,脸颊两侧轻微的扇动。
“你别看我。”慕予希闷声道。
风宁舔舐的动作停了几瞬,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手腕处停留的痒意再次浮现,慕予希别开眼,直至风宁结束前,都没有再将视线往过去。
“予希。”风宁抬起头,手握着慕予希手腕上划开的伤口,浅蓝色的灵力一闪而过,将那道伤口愈合,“我……喝好了。”
“哦。”慕予希收回手,看着上面残留的波光潋夜的液体,嫌弃地“啧”了声,手中水流出现,将那处细细洗净。
风宁眼底闪过暖色。
“好了吗?”慕予希边洗边问。
“身体还是有点不舒服,有点疼。”风宁望着慕予希,观察她面上的细微表情,轻声道,“可能一时半会也动不了。”
“那就好好躺着,把身体养好。”慕予希接话。
“好。”风宁说完,犹豫地问,“你的身体……”
“不会失血过多。”慕予希知道她要问什么,随口道。
“好的。”风宁苍白的面容中浮现淡淡的笑意,清冷的眉宇因此柔和了几分。
“你又打算做什么,身体内的灵力为何亏空的如此厉害?”慕予希记得时亦低喃时说的话。
“我……没打算做什么。”风宁怔愣了顺便,勉强笑了下。
“那最好。”慕予希坐回椅子上,“我帮你,不过是因为当初用混元剑刺了你一剑。是不想因此和你再次产生什么纠葛。”
“嗯。”风宁的声音弱了下去。
只是这样吗?不想与她产生纠葛,但她若是偏偏要和这人产生纠葛呢?
凝滞的视线停留在床面上,风宁眼底的光彩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除了混元剑伤外,你还受过什么伤?”慕予希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了句。
“没了……”风宁眼神微动,小声应答。
闻言,慕予希不禁思索,从时亦的话中来看,风宁除了混元剑外,还受过别的内伤。而今,风宁却说没有。
二十多年的相处下来,慕予希对风宁的实力也有所了解,平心而论,混元剑刺的那剑,的确不可能让风宁受如此重的伤。
这人对她隐瞒了什么。
“予希?”风宁唤女人的名字。
“做什么?”慕予希。
“我有点渴了。”风宁道。
“等着。”慕予希起身。
走到小方桌边,茶壶中的水已经冷了,而且里面泡了茶叶,也不适合刚醒的风宁,她思索一番,走到另一边取出安静地水,用灵力煮的温热,然后放入茶杯中。
“喝吧。”慕予希面无表情地捏着杯子,手悬在风宁面前。
“我身子没力气。”风宁道。
慕予希面上不耐地将人抵到风宁的唇边,暗地里,却留意着别真的弄疼了这人。
喂了好几口水,风宁干涸的喉咙被水润过。
风宁满足地重新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视线在房间内环视而过,她内视体内的灵海,里面属于时亦的灵力已经散去。
灵海内过于空阔,她从炼化的空间内掏出一枚续灵丹,想要吞下。
“宗主说,她已经把该喂给你的丹药喂过了,让你不要再多吃。”慕予希提醒。
“嗯?”风宁捏着丹药,眉眼如画,“那你希望我吃吗?”
慕予希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唇角:“我只是提醒,你吃不吃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风宁看了几秒慕予希,仰头,吞下丹药。
“……”慕予希。
吃完丹药丹药后,风宁才不紧不慢的解释:“我体内灵力空虚,若是不补充点,会因灵力困乏而亡。”
慕予希应付性地“嗯”了声:“宗主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不等风宁回话,门外传开敲门声,伴随着悦耳的女声:“慕予希。”
是越凝的声音。
风宁清冷病弱的面容闪过烦躁,这人怎么又来了。
目光落在慕予希身上,等待她的声音。
很显然,慕予希并不打算现在让风宁和越凝撞在一起,解释起来,又要多费许多口舌。
慕予希起身准备走到门边回应越凝,身后,衣摆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抓住。
风宁低垂着头颅,面部表情被阴影覆盖:“别见她。”
慕予希眼神一僵,女人断裂的指甲内,浸染出的淤血已经化成了浅黑色。
“慕予希?”门外,越凝的声音再次传来。
“放开。”慕予希。
风宁手中的力道松了几分。
白色的衣衫从指尖溜走,连带着,那颗好不容易拼凑好的心,再次四分五裂,久久看不见治疗之法。
内伤难愈,但也有愈合的可能,可心伤呢?又该需要多久才能愈合,她需要怎么做,才能让慕予希重新爱上她,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人。
从前那般的慕予希,已经被她弄丢了,被她亲手弄丢了。
现在的慕予希已经和越凝结为道侣了,刻意不愿想起的事情,再度从脑海深处唤起,刺激的她头脑发疼。
慕予希怎么能和别人结为道侣,她只能是自己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慕予希都只能是她的,也只能爱她一人。
风宁脸颊发涨,五指合拢,紧握成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慕予希爱的人是她,永远都是她。
心中的郁结之气随之凝聚而起。
隔着一道门,慕予希扬声:“越凝,我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人闻言顿了下:“慕予希,先开个门可以吗?我有点话想对你说。”
慕予希手指虚虚搭在门把上,在风宁的注视下,她将门拉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大小,闪身出去。
“慕予希?”看着偷摸出来的人,越凝不解的探头,从缝隙中看过去,“怎么了吗?”
“没什么。”慕予希道。
“尊上在你房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越凝肯定地道。
慕予希也不意外,越神宗声势浩大地过来,越凝自然知晓,如今她这般模样,不用猜也能知道。
“是。”慕予希点头。
“那你……”越凝欲言又止。
“我没有告诉她,我和你假扮道侣的事。”慕予希知道越凝想要询问什么,安抚道,“答应你的事,我必然做到。”
“如此,我便放下心了。”越凝笑了笑,她对慕予希了解不多,若是对方真的将这事告知了别人,她也无话可说。
可看尊上和时亦对这人的态度,想来这人定不会违背约定,尤其是尊上。
每次这两人碰见在一起的时候,越凝总能察觉到两人不相对应的磁场,而今,确认风宁就在慕予希房间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也让她更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可不该问的事她自知没资格询问,眼下确定慕予希没说,她也就放心了:“不久前收到消息,我爷爷会在三日后过来,届时,需要麻烦你了。”
“无碍。”慕予希想了想,补充道,“应该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明日见,晚安。”越凝。
“你也是,早点休息,晚安。”慕予希。
望着越凝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慕予希抬头望向天际,夜色浓厚,天上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月亮被云层淹没,只露出边缘的芒出来。
门被重新打开,慕予希半个身子在门外,半个身子在房间内,片刻后,整个身子入内。
脚步停顿在距离风宁两米外的位置,她平静地与风宁对视,水润的眸子落在那根受伤的指甲上。
“你们说了什么?”良久后,风宁问。
“闺房私话。”慕予希言简意赅。
风宁额角发涨,突突地跳着:“闺房私话?”
“你们办宴了吗?名姓刻入道侣册中了吗?交换信物了吗?”风宁一连三问。
“我和她刚结为道侣,这些自然还没来得及做。”慕予希平平淡淡地吐出一句话,“而且,也不急,我和她,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的,”是我们。风宁心道。
“既然都没,那也不算实际意义上的。”风宁轻笑,她偏头看向不远处没再靠近的女人。
不过是见了一面,这么快就要和她避嫌了吗?风宁舌尖绕着口腔舔动一圈。
身上恢复了些许气力,她掀开被子,单手支撑床面站起来。
“你做什么?”慕予希厉声质问,心随着女人摇晃不稳的动作而悬了起来,她上前几步,意识到后,又停住,冷声,“宗主马上就会回来,你可再等等,等她回来再走。”
“予希,你过来。”起身的动作耗费了她大量精力,所剩无几的支撑不了多久她想做的事情。
慕予希不动。
“过来。”风宁温和地软下身,重复,“过来一下,好吗?”
慕予希脚步挪动,长腿迈动,几步走到风宁面前。
腰身被女人握住,带着往下轻轻一拽。
是要让她蹲下的意思。
慕予希不愿蹲下,但她弯下了腰。
“予希,既然这些都没做,那就不要和她做,好吗?”风宁言辞恳切,“你想玩,我可以放你去玩,但要有个度。”
她一再降低对慕予希的要求,可一旦那个度超过她心里的预期,她不知道以她现在的理智,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害怕会将慕予希推远,更害怕让慕予希受到伤害。
越凝能执掌自由贸易点,绝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她完全有更好的结为道侣人选,可却选择了结识短短几日的慕予希,这不得不让她有防备之心。
“玩?”慕予希被这个字逗笑了,笑得她想直起腰身,可瞥见风宁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抓她的,便也就打消了念头,可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尊上觉得我和越凝在一起只是玩玩?”
“尊上身边无人,看谁都不像好人了吗?”慕予希无奈耸肩。
“越凝绝非你的良人。”风宁重申。
“是,谁都不是我的良人,在尊上眼里,我就该注孤身,孤单一人,直至死去。”慕予希笑容止住,直视风宁的眼睛,“对吗?”
第五十三章
“我从未有过这个意思。”风宁反驳,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慕予希的衣角微微发力,断裂的指甲一遍遍的嵌入□□,鲜血淋漓。
风宁似乎感觉不到般,只是扬着头注视着面前不过一尺之距的女人,声色低沉:“你不会注孤身,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我不需要。”慕予希甩开风宁的桎梏,鼻息间是女人身上传出的淡淡冷香,将全身热烈的血液凝固冻僵。
她没忽略风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越发不成样的指尖,心烦意燥的同时,薄唇轻启:“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最大的仁慈了,其他的,”慕予希扯了扯嘴角,不含表情起伏的,“与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风宁的心凉了下来,刚清醒不久的大脑又开始混沌下来,精致的眉眼一瞬不瞬地落在慕予希身上,双手撑在床面,如同被抛弃的,可怜的小动物般。
慕予希最见不得风宁露出这种模样,她忍着气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瓶膏药,打开瓶塞,不容置疑地拉起风宁受伤的手指,扫了眼上面逐渐加深的淤血,灵力流动,将淤血引出体外。
风宁黯淡无光的眸子随着慕予希的动作亮了起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慕予希边将药膏涂抹到风宁指尖,边道,“我答应了宗主。”
“好。”风宁轻声回应。
她细细感知此刻两人手掌相触时的温软,心底升腾起的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女人认真仔细的将药膏涂抹完后,用干净白布将那只受伤的手指包扎好,然后和强势拉起风宁手指时那般,不带犹豫地松开。
指尖残留的温热足以将不久前再次涌起的心魔压制而下。
“包扎的很好。”风宁浅声夸赞,她自觉揭开刚才的话题,想和慕予希平和地多聊会。
可慕予希早已被她弄得没了精力,包扎完后,就退到小方桌边的椅子上坐下,避之不及的态度,生怕和风宁沾染上。
“我醒来时,见你看的是有关剑法的古籍。”身体处于虚弱状态下的风宁说话有种有力无气的柔软感,就连声音都要更加柔和。
慕予希不想她视力如此好,迎了几句:“嗯,对。”
敷衍的态度并没有打消风宁的热情,反而因为慕予希的应答,而让风宁认为这人还愿意与她交流。
“可有什么不懂的,我或许可以为你解答。”风宁顿了顿,最后还是将启宁殿三个字压在舌根下,没有说出来。
“随意看看罢了。”慕予希道。
“好。”风宁点头,“阵法上的呢?可有什么不懂的?”
“阵法?”闻言,慕予希“哈”笑一声,虎口摩挲着椅子的扶手,意味不明地歪过头,秀丽的眉尖蹙起,“还真有。”
从风宁口中听到“阵法”二字,慕予希只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能这么冠冕堂皇地将这两个字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说说看。”风宁缓声。
慕予希支起手肘,自顾自地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
茶水已经凉透。
她伸出一根手指,带了点水渍出来,在上面勾勾画画些什么。
风宁看得不大清楚,只能根据慕予希的手势,推测出对方勾画的是座阵法,只是究竟是什么阵法,她却一无所知。
突然,一个阵法名字窜入脑海,风宁瞳孔明显睁大一圈,瞳仁颤动,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等最后一笔勾画完全,慕予希手指弯曲,敲了敲桌子,浮于桌面的图形飞至半空中,大刺刺地飘浮在风宁眼前。
看见阵法的瞬间,风宁紧绷的神经松开,并不是她所猜测的献祭阵法,而是一座普通的阵法,阵法的等级甚至不高,一级的入门阵法。
“我想知道,普通人在无法正确绘制灵线的情况下,该如何成为阵法师。”慕予希询问。
听到这个问题,风宁神色微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飘浮在半空中的,用茶水绘制而成阵法,这座阵法的线条歪七扭八,生涩僵硬。
若是用灵力或者绘制灵线的木棍绘画,此刻阵法恐怕早已崩塌。
“很难,无法正确绘制灵线,就算能依靠自身灵力强撑着阵法不崩溃,也无法发挥出阵法的功效。”风宁思索片刻后摇摇头,道,“而且只能绘制一些低等级阵法,超过二级,即使绘制人灵力再多,也无法维持。”
“不过,若是有维持二级阵法的灵力,也不需要在执迷于学习阵法,修炼其他的,或许进步会更快一些。”风宁继续补充,“比如剑道。”
“那就是没有办法?”慕予希下巴搭在手背上问。
“很难有。”风宁实话实说,她略有疑惑,“予希,你没有这些问题,你是帮谁问的。”
“越凝啊。”刚被风宁揭过的话题被慕予希理所当然地拽了回来,她笑眯眯地看着风宁,直往对方心口上戳,“我不是教她绘制阵法吗?在想办法如何将她的灵线更改归来。”
“不过看来尊上也没有能解决的办法。”慕予希可惜地摇摇头。
风宁脸色僵硬,苍白的面容上,神情停滞了数秒,似乎是对慕予希刚才说的那句话没能反应过来。
长而翘的睫毛无意识地颤动,带动眼睑下方的阴影跟着轻微扇动。
“其实也有方法。”风宁羸弱的声音响起。
“嗯?”慕予希寻声看去。
“我亲自教她,如何改变线条。”风宁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具体神色,清冷的声线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内格外清晰,“必然能教导好她。”
宽大的衣袖遮盖下,风宁手臂上青筋凸起,刚包扎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动,难耐地想要寻找些什么。
浅色的瞳孔被覆盖上一层阴霾,风宁脸上是不正常的病白。
压制而下的心魔有了将要突破的趋势,风宁咬了咬后槽牙,将心中莫名升腾起的火气压下去,连带着,取出一枚丹药吃下去。
“让她成为一位优秀的阵法师。”咽下丹药后,风宁道。
慕予希眉心一紧:“不劳尊上了,她应该也没了那方面的兴趣。”
“若是越小姐有需要,随时可以让她来找我。”风宁哑着声,抬眸看了眼门外。
“好。”慕予希。
门外站着的人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不藏着了,敲了敲房门,时亦温润的声音如流水般顺着缝隙传入:“慕予希,我回来了。”
听见时亦的声音,慕予希无端松了口气,终于不需要再单独和风宁相处了,她连忙站起身,快步找到门边,将门打开:“宗主。”
时亦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慕予希。
时亦笑了笑,视线掠过面前的人,落到坐在床边的风宁身上,眉梢半挑:“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
“一切尚可。”风宁淡声道。
“那就好。”时亦揉了揉额角,顺手将门关上,朝着风宁走去,她将放在床边的椅子往后拉了拉,然后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危险,灵力空虚成那样,你还敢往外跑?”
“意外罢了。”风宁视线只在时亦进来时停留在对方身上一瞬,其他时间要么落在慕予希身上,要么虚无,无法定焦。
“算了,没事就好。得亏当时在你身边的人是慕予希。”时亦说着说着,提了一嘴自她进入后就没吭声的人。
慕予希悠然自得地坐在小方桌边上,把玩着茶具,既然时亦来了,自然无需她再多照顾这人了。
“嗯。”风宁柔和了五官,她定定地望着时亦,几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睛。
时亦心领神会地降下一道屏障,将两人包裹住,阻隔内外的声音。
在屏障落下的瞬间,风宁全身的力气像是顷刻间被抽走,无力地垂着头。
“阿宁。”时亦担忧地扶着风宁,“你现在的身体……”
“我知道的,时亦。”风宁声音嘶哑的远不如和慕予希说话时的大,她微微闭上眼,舒缓积压的狠厉之气,“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女人虚弱而扫过把玩着茶具,连余光都不愿分半点到这边的人,无奈苦笑:“但我真的很想再听她说一遍。”
说一遍,爱她。
“可她要和别人结为道侣了。”风宁无助地握住拳头,眼底是浓重的忧伤,“我还有机会吗?”
“还没到最后。”时亦意味不明。
她不能告诉风宁越凝和慕予希假扮道侣之事,只能不动声色的提醒。虽然她看出来了,但慕予希并未承认,而且,她也没权利擅自将慕予希的隐私告诉风宁。
“时亦,宗门那边的事先交由齐灵吧。”风宁睁开眼睛,浅色的瞳孔中满是坚定之色,她勾起唇角,扯出一个弧度,“你留在这陪着我吧。”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和一时半会无法根治的心魔,只凭着她一人,恐怕难以等到那个人时候:“我想再试试。”
“好。”时亦点头,“我本就打算在这多留一段时日,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必须找出来。”
风宁“嗯”了声,她抬起手,看着顺着经脉游走的灵力,虚无的目光终于聚焦起来,她喘息了几次,勉强打起精神:“时亦,我近来性情总是不定,尤其是对待予希的事上。刚刚在你不在的期间,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风宁复盘和慕予希说的每一句话,似乎有几句,又让予希生气了。
不然,以予希的性子,不会特意在她面前。提前和越凝的事情,尤其是当她主动揭过的时候。
“猜到了。”时亦一进门就发现房间内的气氛有点不对劲,稍稍动点脑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亦捏了捏额角,随口问了句:“和慕予希在启宁殿的二十多年中,你看出她喜欢你哪点了吗?”
风宁怔愣了瞬:“没有。”说完,又想到什么,女人迟疑地开口,“但她之前说越凝温柔又好看,实力还强。”
“我实力也不弱,至少比越凝强上许多。”提到越凝,风宁眼神冷了几分。
“嗯,”时亦应付地点头,“那你平日里对待慕予希温柔点。”
说着,时亦神神秘秘地扫了眼浑然未发觉这边的慕予希,小声道:“你昏倒的时候,我看她对你挺上心的,你要不……装装柔弱?”
“不对,你不用装,你现在就很柔弱。”时亦打量着风宁现在的样子,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脆弱,仿佛风一刮,这人就能倒了。
“虽然可能会被她讽刺两句,但这也是你应得的。”时亦继续道,“你要不试试?”
“嗯……”向来对这些涉猎不多的风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说完,时亦收敛了神色,手指搭在风宁手腕上,探查对方的身体:“你身子骨还疼吗?”
“有点。”风宁道。
“你承担了献祭阵法的绝大部分能量,如今反噬的太过厉害,后续你尽量少用灵力,让其自然恢复。”时亦叮嘱道。
“我尽力。”风宁。
“还有,越神宗弟子在结界处巡查的时候,在一处沙地找到一张被异族气息包裹着的锦盒,打开后,里面只有两张纸条。”时亦从炼化的空间内将锦盒拿出。
上面沾染的异族气息已经被强行抹去。
风宁看着时亦手中的锦盒,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她微微眯起眼,半晌后,才道,“异族人留给我们的?”
“准确的说,是留给你的。”时亦一手拿着锦盒一手将锦盒上方的盖子打开。
里面是两张纸页,最上方的一张写着“风宁亲启”。
时亦捏过那张纸张,递到风宁眼前:“你能分辨出是谁的字迹吗?”
被压在下面的纸张并无文字,只是一张白色的纸,让人看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风宁淡淡地扫过第一张卡片上的四个字,笔法遒劲有力,力透纸背,但在笔锋的转折处,却又显出几分柔和。
风宁没接话,伸手拿过锦盒内的另一张纸,指尖弹了下,她看向时亦,指尖灵力涌动之际,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女人不知何时看向了这边。
把玩了会茶具,慕予希只觉得无趣,但又不想和风宁有过多接触,也就一直没出声。
只是一直没听到风宁和时亦的交谈声,不免有些奇怪。
她随意地扫了眼两人所在的位置,只见时亦单手拿着一个紫红色的锦盒,上面用金丝装饰着繁复的花纹,而风宁指尖夹着一张白色的纸页,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慕予希淡然地与风宁对视了几秒,礼貌而又疏离地点了下头,然后收回目光。
风宁眨了眨眼睛,目光在慕予希身上停留数秒后,才在时亦的无可奈何下,收回视线。
冰元素之力包裹着纸页,温度不断下降,随之而来的是,纸页上逐渐显现的文字。
“宁,一别数百年,我很想念你,我时常怀念你我二人在月下相谈之景。日后相见,可否来殿内一叙,我定备好你所爱之食,如许久之前那般,不分种族,谈天说地。若霜留。”
指腹揉上最后的名字,风宁面无表情的将纸张揉碎,灵力化为火焰,将其烧的一干二净。
时亦也看见了上面的文字,合上锦盒,重新放入炼化的空间内:“要给她回信吗?”
“不用。”风宁垂下眼帘,“以后这种东西,不必拿给我看,直接烧毁就好。”
“脏人眼。”向来脾性极好的人,难得吐出这样的字眼。
时亦应道:“我知道了。”
两人的话题终止,给风宁缓和了会,半柱香后,时亦挥动袖子,将屏障撤下。
“慕予希。”时亦。
突然被喊到名字,慕予希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时亦。
“能帮我扶一下阿宁的另一边吗?我把她带动她居住的房间内。”时亦。
慕予希本打算拒绝,可转念想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若是因为自己拒绝搀扶,这人直接留在这怎么办?
若是很久之前,慕予希根本不担心风宁的为人,但现在,她合理怀疑风宁真能做出这种事。
是以,她立刻站起身,隔着衣衫,搀扶住风宁的另一边。
女人身上泛着淡淡地冷香,隔着衣衫,都能感知到那股温凉的气息。
慕予希屏住呼吸,跟着时亦左右搀扶着虚弱的女人。
风宁可能真的太累了,在此期间,她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在慕予希把她送到她的房间后,和她说了声“谢谢”。
慕予希离开后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奔最里面的床而去,使了个洁净术,将上面属于风宁的气息全部清除。
“我以为刚才你还要和慕予希说点什么。”慕予希走后,时亦奇怪地看向风宁。
“说多错多。”风宁食指点动。
“也好。”时亦沉默了瞬,她看了眼风宁的床,“你去休息吧,我出去看看越神宗的弟子们,跟他们一同排查会。”
“好。”风宁。
*
寻物处今日热闹了许多,进入大厅的人明显多了很多,就连几间兑换室都时刻紧闭着。嘈杂声不绝于耳。
越凝乖巧地站在一位坐在的老者面前,双手老实地交叠摆放在小腹位置,低垂着头做倾听状。
在越凝的身边,慕予希亦是学着越凝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站着。
身为一手创立自由贸易点的人,越震祁给人的感觉应当是威严的,可慕予希感受到的只有老者的慈爱。
越震祁满意地打量着慕予希,拐杖柱在地上,“咚咚”作响。
“你们二人什么时候结为道侣的?”越震祁沉声问。
“不久前才正式确立关系。”越凝笑意盈盈。
“不久前啊。”越震祁苍老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探寻里面是否存在不正常的地方。
“七级阵法师。”越震祁来之前就收到了越凝的书信,对于慕予希的这层身份更加满意极了,“这个年纪就已经是七级阵法师了,天赋极高,说不定,有机会冲击八级阵法师。”
“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可以向越凝提。”越震祁扫过越凝,爽朗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若非知道老者的面目,只听声音,恐怕还以为对方是为实力出众的中年人。
“我会全力助予希更上一步的。”越凝笑着道。
慕予希跟着点头:“谢爷爷。”
站在越震祁身边的苏颜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委屈,她倔强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扣着手指,泛红酸涩的眼眶内,满是透明的液体。
在即将低落之际,又被她用灵力震碎。
“呦,怎么了,颜颜,怎么哭了?”越震祁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苏颜身为世交家族的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不发一言地哭着,连连哄道:“别哭,是不是想家了。”
说着,越震祁不赞同地看了眼越凝:“你也是的,也不知道把她送回苏家,这里多乱。”
越凝无辜耸肩,上前两步:“别哭了,今日我便让你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苏颜甩开越凝搭在她肩膀上的人,大声道,“我才不要回去。”
“不回去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越凝皱眉。
苏颜在自由贸易点内的几日,一直由面具人跟在左右,中间不曾听闻有谁欺负过她。
只是,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就哭了。
“你。”苏颜丢下没头没脑的一个字,推开越凝,在经过慕予希身边的时候,女孩脸上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落。
“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
越凝扭头:“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哭。”
“你去看看,别出事了。”越震祁道。
“有面具人跟着,出不了事。”越凝烦躁的“啧”了声,还是不放心,“算了,我去看看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予希,你……”越凝担心慕予希一个人应付不了越震祁。
“没事,你去吧。”慕予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越凝歉意地回看了眼慕予希,回头,“爷爷,我去看看。”
“去吧。”越震祁道。
越凝走后,慕予希紧绷着的神经反倒松了下来。
她上前两步,凭着越凝临时告诉她的越震祁的喜好,从炼化的空间上取出一坛上好的酒,打开封塞,浓郁的酒香溢满房间。
越震祁神色松动。
“爷爷,我给您倒杯酒。”慕予希道。
越震祁不爱喝茶,偏爱酒水,每日早起,都要喝上两杯。
“好好好。”越震祁接过慕予希递过来的酒杯。
酒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醇厚的香气涌入鼻息,越震祁额角上的皱纹似乎都跟着舒展开来。
他将酒杯拿开些,认真观察着杯中酒水,然后又看了看慕予希放在一侧的小坛酒。
慕予希不明白越震祁的意思,她对酒水并不了解,平日里更是很少喝,这坛酒还是当年齐灵师姐给的,至今没喝过。
酒杯抵在唇边,抿了口,酒的醇香溢满整个口腔。
越震祁眼神微微一亮,惊讶地望向慕予希:“这酒你是从何处而来?”
慕予希不明就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一位友人。”
说罢,她试探性地问道:“爷爷,这酒怎么了吗?”
越震祁又品尝了口,回味似的道:“数十年前,我曾路过一村落,酒瘾犯了,恰逢附近有两位年轻女子在卖酒,我便买了一坛。”
“那酒极好,只可惜,只剩最后一坛了,我每次喝时,都极为珍惜,可还是在十年前喝完了,此后,再未找到这种酒。”越震祁感慨道,“不想今日碰见了。”
“……”慕予希嘴角抽了下,不用想也知道,当初卖酒的人必然不可能是齐灵师姐。脑海中浮现出洛兮和许言,景祺的身影,也不知道当初是她们三个中的哪两个。
若是齐灵师姐知道这件事,恐怕非要教训一下她们。
“不过,那两人身上带着越神宗的纹饰,想来是越神宗弟子。”正想着,越震祁的声音再次出现,“只是我不好因这件事而去越神宗询问,此番正好与越神宗合作,听越凝说,越神宗宗主和尊上都在这,说不定可以交换几坛。”
说着说着,越震祁也被自己逗笑了,他“哈哈”大笑几声,话音一转,苍老的眸子绽放出洞察人心的光,直奔主题:“你跟越神宗是什么关系?”
第五十四章
酒香浓郁醉人,慕予希微微调转灵力,将部分飘浮在周身的酒味散去些。
“曾在机缘巧合下,在越神宗修炼过一段时间。”慕予希沉默片刻后道。
届时越震祁必然要与时亦和风宁二人交谈,与其在无意中被越震祁知道这件事,不如现在直接告诉。
“原来如此,说起来,越凝也曾在越神宗修炼过。”越震祁摇晃着酒杯,“你们很有缘。”
“是的。”慕予希唇边扬起合适的弧度。
越凝是在两柱香的时间后回来的,身后跟着的苏颜糯叽叽地耷拉着头,活像是被人欺负的样子。
踏入房间后,越凝皱着眉头将苏颜带到越震祁身前:“找回来了。”
“怎么了,颜颜?”越震祁放下酒杯,拍了下苏颜的肩膀,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他声音沉了几分,不赞同地看向越凝,“你说她什么了?”
“没有。”越凝心烦意乱,回想起她一路跟着苏颜来到一处昏暗的小巷子,结果刚进入,就看见女孩坐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里,哭的好不伤心。
她向来看不得别人哭,更何况是从小就喜欢黏着她的人,上前询问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带回来。
“颜颜,跟爷爷说,你越姐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越震祁慈爱地道。
“没有……”苏颜小心翼翼地看向越凝,余光瞥见站在女人身边的慕予希时,鼻腔的酸涩再次涌上来,抽泣声再度响起。
越凝无奈扶额。
“越凝,好好和她沟通一下,她应该挺依赖你的。”慕予希瞧见苏颜偷偷瞥了好几眼越凝,她传音给对方,“耐心点。”
越凝眼神微变,半晌后,她点了点头,主动走到苏颜身边,将女孩拉过来,双手扶着女孩的手臂,半蹲下来,微微仰起头和女孩对视:“是不是在这里不适应?”
“不是。”苏颜小声道。
“那是怎么了?”越凝柔声问。
苏颜视线不自然地扫过慕予希,又扭过头看了眼身后坐着的越震祁。
两个被盯着的人当即明白了苏颜的意思。
慕予希抬手摸了下鼻尖,正要找个理由离开吧,就听越震祁先一步出声:“你们两个好好聊,我正好去拜访一下越神宗的二位。”
“予希,可否陪我。”越震祁道。
长辈开口,慕予希不好不回应:“好的,爷爷。”
“麻烦了。”越凝传音和慕予希道谢。
“不用客气。”慕予希回音。
这几日,她有意躲避风宁,若非今日越震祁过来,特也不会选择出门。
一想到等会又要和风宁见面,慕予希只觉得头疼。但这人在外人面前的表现还算正常,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异常才对。
“爷爷,我已经给时宗主发了传讯符,您先去寻物处设立的贵客间等待便好。”越凝安排道。
“好。”越震祁应了声。
起身安慰了苏颜两句后,他带着慕予希在面具人的引导下来到了贵客间。
踏入贵客间,慕予希隐约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她认真打量了下周围的物品,装饰考究,布局严谨。和其它房间相比,多了许多装饰品。
跟着一同进来的面具人走到最里侧,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拉开一道暗门。
“家主,此乃连接另一间房间的暗门。”面具人道。
在那道暗门打开的一瞬,慕予希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和风宁第一次在自由贸易点见面的地方就是这里,当时越凝还和风宁打斗了一场,导致整个房间破损,几乎不能用了。
看来是修复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越震祁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新奇的地方。
面具人应了声“是”后,开门离开。
越震祁自进入房间后就没再坐在,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待越神宗的二位到来。
慕予希站在他身后约莫半米的位置,看着越震祁面上的恭敬顺从不免觉得奇怪。
越凝在面对时亦或是风宁的时候,都未尝这般尊敬,按理来说,身为越凝的爷爷,态度不应该这样。
没思考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慕予希听到敲门声,正要去开门,视线中,越震祁已经快步走过去,将门拉开。
在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后,老者当即弯下腰,恭敬行礼:“拜见宗主,尊上。”
“越老不用这么客气。”时亦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慕予希看见这一幕更加奇怪。
“慕予希也在啊。”时亦抬眼看见站在里面一动不动的人,扬了扬眉梢笑道。
“宗主。”慕予希上前,视线在风宁身上停顿了两秒。
女人的脸色相比上次见面红润许多,只是身形看起来消瘦了些:“尊上。”
风宁清冷的眉眼霎时间化开,她弯了下唇,浅声“嗯”了下。
如慕予希所想那般,有外人在的时候,风宁不会做一些出格的行为。
“越老,你坐。”时亦见越震祁仍旧站着,不免笑着开口,“不必如此拘束。”
“是。”越震祁这才坐下。
“慕予希,你也坐。”时亦。
“谢宗主。”慕予希。
“说起来,越老,本宗与你许久未见了吧。”时亦感慨地计算着时间。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百多年前,异族人入侵,越神宗与自由贸易点结为盟友的时候。如今再次见面,却是两大势力第二次结为同盟。
“已经百余年了。”越震祁道。
“越老此番前来,是想与本宗说点什么吗?”时亦声音平缓。
“老朽听闻自由贸易点内隐藏着一批异族人,恐生事端,便来看看。又因宗主和尊上在此地,特来拜见。”越震祁道。
闻言,时亦微微颔首,细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越神宗已经派遣弟子前往各国的贸易点内,一同排查。”时亦蹙眉,“只是这么多日,依旧没有头绪。”
自由贸易点就这么大的范围,现在已经全面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此举在整个上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各国的帝王都派人前来打探消息,可都被堵了回去。导致外界猜测议论声越发大。
而在自由贸易点内出不去的人更是人心惶惶,他们本就是穷途末路之徒,如今看这等架势,以为是哪位大能致使贸易点关闭,好抓捕他们。
内外界的传讯亦是被切断,消息无法流通。
而越神宗弟子都是秘密进入的自由贸易点,外界并无人知晓。
“贸易点范围只有这么大,按理来说,几经排查下,不可能找不到隐匿其中的异族人。”风宁清冷的声线响起,指骨分明的两指中夹着一颗定魂,她瞳孔不聚焦地望着某处,“贸易点内,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越震祁苍老的双目中闪过疑惑。他在来这里的时候也好奇过这点,自由贸易点是他们越家的主场,不可能有探查不到的地方,而越神宗弟子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
可,久久没能找到异族人,是否说明……
“尊上,异族人或许已经不在自由贸易点内了。”越震祁猜测道。
“这点越神宗弟子也曾与本宗说过。”时亦接话,“但我们在排查过程中,仍在某些地方发现残存的异族气息。”
这就说明,自由贸易点内,必然还存有异族人。
只是,他们能躲到哪里,才能躲过一次次地毯式的搜查。
慕予希坐在椅子上,面上的神情总是淡淡的,她不发表意见,更不插话,安静地如同一尊雕塑。偏偏这份近乎将气息完全压下的她,仍会吸引人的注意。
不加掩饰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是不需要抬眼就能感知到的存在。慕予希低垂着头,耳畔是越震祁洪钟般地声音。
间或伴随着时亦温润如流水的声音,还有那人不时响起的,清冷漠然,好似对一切都置身事外。
就是这样的声音,时常让她分辨不出女人话语中的感情。
想到这,慕予希沉寂在自我的独立世界被打破,她缓而慢地合拢五指,覆在扶手最边缘的位置。
好像现在已经能分得清了,现在的女人每每和她说话时,说话语速都比平常慢一些,声线也更加柔和,配上那双浅色的,引人窥探的目光,若是初识风宁的她,必然会无法避免的沉溺进去。
可现在的她,却懒得过多探寻深究。
这种话题,她向来不了解,便任由自己放空大脑。
可总有人,会因长时间的无视而故意点到她。
就像此刻。
“予希,你曾对上过异族人,可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不同?”风宁眉眼柔和几分,刻意低缓的声音显得略有些软。
慕予希被拉回思绪,扬起眸子,房间内三人的视线都齐齐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你与异族人对上过?可有受伤?”越震祁关切的声音彻底将混沌的大脑清空。
“没有。”慕予希摇摇头。
风宁说的是余若欢,她当时碰见余若欢的时候对方身上带着伤,正寻求庇护之地,恰巧被她撞见。
只是当时,她在知晓余若欢是异族人后,便一剑刺了过去,后续就被越凝带着的面具人带到了寻物处,余若欢的尸体也被面具人们一并带走了。
如今细细想来,这点倒是可疑,若是自由贸易点内有异族人的躲避处,余若欢当初为何无处可去,最后需要求助于她呢。
可若是没有躲避处,这些异族人如何能逃得过两大势力的联手搜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慕予希想不通。
“那就好。”越震祁放下心来。
“予希?”风宁没得到回应,再次换道。
她的话语更加轻柔,是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
越震祁在风宁第一次叫慕予希的时候还没发觉出异样,可这第二声,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不同。
越震祁苍老精明的目光转动着,思索着。
莫不是慕予希当初在越神宗修炼之时,还曾与风宁有过什么关系。
可据他了解,风宁向来是冷然的,礼貌而又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更是让年轻人不敢靠近。
如今用这般可以称得上是亲昵的音调,实在与他印象中的形象不相符合。
“并无不同。”慕予希迟疑了下。
风宁若有所思地顿了两秒,负而了然地点头。
中间风宁没再点慕予希的名,她也乐得自在,乖巧不动地听着三人的对话。
其中大部分还是关于此次异族的事情。
“百年前,异族人入侵,对上界造成了莫大损失,此番,若是找到异族人,定要对他们施以严惩。”前面已经交流了很多,直到最后,越震祁突然道。
“当年,我们因听信了若霜的话,而使得上界屏障大开,异族大肆进入,屠掠上界人民。”越震祁沉声悲痛。
他的孙女,越凝的姐姐,便是死在异族手中。
他如何不恨。
慕予希在听到这句话时,失焦的瞳孔缓而慢地聚焦,偏头看向身边的越震祁。
老者眼眶中含着丝丝水渍,悲伤至极。
听信若霜的话。慕予希眼底化为一抹好奇,她在越神宗的古籍上并未看见有关这个名字的记载。
只是,这人究竟是谁,竟然可以让这么多人信任。
“这是自然。”时亦亦是沉声,女人白皙的面容上是淡淡地狠虐。
“自由贸易点必定全面配合越神宗,一切指挥权,依旧全部交由越神宗。”越神宗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时亦和风宁施了一礼,“只希求,可以用最小的伤亡,将异族人阻挡在护界屏障外。”
时亦起身,绕过前方的阻挡物,将越震祁扶起:“我们都会尽力。”
越震祁重新坐回位置上,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时亦原路绕回,余光瞥见因越震祁其中某句话而脸色略沉的人,无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无碍。”风宁淡淡传音给时亦。
时亦弯了弯唇,没再说什么。
气氛过于沉闷,慕予希有些受不住了,她小幅度挪动了下位置,双臂搭在扶手上,脊背挺得板直。
“不知这次会影响多大。”越震祁低叹一声。
“异族无法完全打破护界屏障。”时亦出声。
“希望如此。”越震祁道。
突然想到了什么,越震祁道:“若霜的修为不下于尊上,若是她强力想要破除屏障,尊上可有把握阻挡。”
越震祁看不出隐匿气息的风宁如今实力如何。
慕予希心头一惊。
“她打不破护界屏障。”风宁淡声道。
“还有一事相求。”越震祁迟疑。
“但说无妨。”风宁。
“越凝若是有得罪宗主和尊上之处,还请二位莫要怪罪于她。”越震祁。
风宁静默一瞬:“无碍。”
得到风宁的保证,越震祁安下心来。
慕予希愈加好奇越震祁和越凝对待风宁时的态度不同。
*
风宁和时亦离开后,慕予希陪着越震祁往外走。
“予希,你和越神宗尊上相熟?”越震祁故作不经意地问。
“嗯,曾教导过我有关阵法上的学习。”慕予希道。
“原来如此,你年纪轻轻便是七级阵法师,想必她是起了惜才之心。”越震祁道,“尊上在阵法上的造诣极高,若有机会,你多问问她,会有很大收获。”
“好。”慕予希应道。
“越凝平日对待尊上的态度算不上恭敬吧。”越震祁边走边道。
慕予希犹豫了下:“她平日不常与尊上碰面。”
“那就是有了。”越震祁了然,叹息“她还是将她姐姐都死,归怪于尊上。”
慕予希抿唇,她曾听越凝说过这件事。
“好在尊上没有怪罪。”越震祁步伐稳健。
闻言,慕予希试探地问了句:“越凝的实力与尊上应该不相上下,尊上自不会多说。”
“嗯?与尊上不相上下?越凝同你说的?”越震祁摇摇头,“尊上一只手就能将越凝压制的动不了。”
“尊上实力在整个上界都是首屈一指的,越凝当年在越神宗修炼的时候,就被尊上指点了两句。”越震祁道。
慕予希更加好奇了,上次越凝和风宁打斗,虽然最后风宁剑柄抵在了越凝身后,将其制服,可自身好像也出了问题。远没有越震祁说得那般厉害。
中途,越震祁来了兴致,要和面具人共同巡查异族人。慕予希便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
“你今日身体可还好。”从寻物处出来后,走到无人的地界,时亦伸手扶住风宁,关切地问,“体内灵力恢复多少了。”
“三成左右。”风宁深呼吸几口,她的身体尚未完全疗养好。
时亦收到越凝传讯符的时候,风宁正在打坐疗养,因传讯符上并未写明原因,是以两人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立马赶去了。
“越凝竟然能看出你身体的空虚。”时亦揉了揉额角,“倒是知道面对如今的你,自己能斗上几下,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风宁压下眸子,现在的她比刚来自由贸易点还要虚弱,想要再次制服住越凝,恐怕要耗费更多的精力了。
脑海中,慕予希的身影窜了出来,想到她和越凝结为道侣的事,女人清冷精致的眉眼暗淡几分,薄唇轻启,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她再肆无忌惮,至少能分清是非,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这倒是。”时亦笑了笑。
风宁在正事上还是理智的,不会因为越凝和慕予希的关系而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出现差错。
“慕予希。”快要走到风宁的居所时,时亦眼尖地发现站在前方不知在做什么的人,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风宁看过去,“她在干嘛?”
风宁跟着看过去,视线中,女人一袭浅淡衣衫,正面朝前方,似乎在观赏什么。
“时亦。”风宁轻轻唤了下身边搀扶的人。
时亦“嗯”了声,了然地后退半步,她自觉的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那群弟子有没有什么发现。”
“多谢。”风宁。
“你和她说话柔和点,多尊重一下她的想法。”时亦临走前道,“先吃粒治心魔的丹药,以防万一。”
“好。”风宁应答。
时亦身形晃动,消失在原地。
风宁深呼一口气,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一枚丹药,细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那枚浑圆的丹药,仰头吞下。
待药效发挥作用,风宁闭上眼,心中默念“少言”。
做好准备她,她缓步上前。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充斥的越发浓厚的冰属性元素,来人是谁,不难猜测。
慕予希没有转过身,依旧盯着面前的,一朵从夹缝中生长出的小花。
很寻常,很普通的花朵,孤单的绽放在墙根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拔去。
“予希。”风宁温和地唤她名字。
慕予希终于转过身来。
在看清风宁后,她的目光凝滞住。
在贵客间,风宁来时是站在时亦身后的,再加之,后来谈话时一直是坐着的,身前还有遮挡物,所以没能发现什么。
可如今,这般直接站在面前,消瘦的身形顿显无疑,就连面容都不及在贵客间精神。
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慕予希舌尖抵住上齿。
“尊上有事吗?”慕予希面无表情。
“你是在余若欢身上发现了什么吗?”风宁问。
她看出来慕予希当时的迟疑。
“没有。”这次慕予希回答的很快,“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风宁敛下眼底的忧伤,她想伸手碰一碰面前的女人,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细长的手指捻着指腹:“越震祁知道你和越凝的关系吗?”
“他自然知晓,爷爷今日来,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此。”慕予希道。
“是吗?”风宁舔了下干涸的唇瓣,呼吸急促了几分,略显苍白的唇颤抖着问,“你和她打算什么时候昭告外界呢?”
越家在上界威望极高,越凝身为越家小辈中的掌权人,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瞒着。
“这个不急,异族的事不是还没处理好吗?”慕予希无所谓道。
风宁扯了扯唇角,身体内灵力在相互碰撞拉扯,一次次的在灵海内窜动,找寻出来的点。一丝乳白色的灵气在灵海内盘踞,将游动在其附近的灵气吞噬,转换,从而进一步壮大。
“那就还有机会。”风宁轻声道。
“什么机会?”慕予希疑惑。
“把你,”风宁眼神坚定,语气诚恳而又温柔,“从她那里抢回来。”
“尊上多心了,我不是物品,不是你随便争夺的对象。”慕予希淡声道。
“嗯,我是物品。”风宁释然地迈步上前半步,“所以,把我带在身边。”
“别不要我,更别推开我。”寻常的口吻说着这话时,风宁眼睛直直地望着慕予希。
可这句话从风宁口中而出,更让慕予希烦闷。
“尊上说话时注意点,别搞错了顺序。”慕予希看着靠过来半步的人,随意地后退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更大,“不是我推开你的。是你从一开始,就站在那。”
不愿接受她半分。当年她怀着多么赤忱腼腆的心和她说的喜欢。
可在这人眼中,不过是她“心生妄念”。
她现在不愿心生妄念了,这人又不愿意了。
凭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啊。慕予希冷笑。
“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就像是现在这般。”慕予希指了指两人之间的空隙,“无法填补。”
风宁墨发随着微风佛动,有两根被吹到脸颊上,带动丝丝痒意。
“像是面前这般吗?”风宁低喃重复,不再犹豫,上前数步,站在慕予希面前,“那我便将这缝隙填了。”
“予希,不需要你动,”按住慕予希的身子,她低声,“我会主动向你靠过来。”
“不会的,我努力学。不对的,我会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五十五章
墙根处的那朵小花在微风中摇曳着,慕予希投下的阴影落在花朵上方,为其增添了几抹暗色。
自由贸易点四季如春,柔和的风吹在脸颊两侧,给人一种生机盎然之景。
慕予希神情莫辨,看不出悲喜,明亮的眸子中溢满了神采,她嗤笑一声,懒散地后退几步,反手撑在身后的墙面上:“尊上想要什么机会?”
“重新和你在一起的机会。”风宁喉咙滚动。
这次,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不会再让慕予希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她会好好地将过往一切尽数弥补。
“可是我已经和越凝结为道侣了。”慕予希轻笑着道。
风宁喉咙干涩发紧,像是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将完整的话语说出,近乎卑劣的想法盘旋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
“可还没成,不是吗?就算成了,也可以分开,对吗?”风宁听见自己如是说。
慕予希微微怔愣了瞬,她惊异地掀起眼帘看向面前的女人,这人是如何说得出口这种话的。
二十多年的相处中,风宁永远都是清冷矜贵的模样,即使对待她永远温和,可从未有过这般不符合身份的言语。
不对,她应该早就适应面前人突如其来的转变,自见面后,女人做的事,有几件是她能够理解的,能够参透的?
慕予希脸色冷了下来,唇边含着笑意的弧度转变为嘲讽,一点点地扎进女人的心中,她歪下头,盯着风宁发白的唇色:“尊上身体都虚弱成这般了,不想着好好疗养,整日围着我转有什么意义?”
鸦羽般地睫毛随着主人呼吸间小幅度颤动着,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浅薄的液体,湿湿地悬挂在上面,将几根睫毛粘连在一起。
消瘦的身形挺得板直,浅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落在对面人身上,有那么一瞬,风宁觉得慕予希说的是对的。
如今自己这幅样子,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慕予希身边呢?可是她做不到放手,她不确定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她害怕,一旦放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慕予希了。
她病态的渴求慕予希能记住她,能在无聊烦闷之际,想起她,即使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偏执的占有欲染上情爱,就会显得越发可怕扭曲。
风宁压制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想要将人揽入怀中的念想,她尝试着勾了下唇角,本就虚弱的人,因此而加重了呼吸。
和越震祁见面的时候,她不能露出半分不适感,不能让盟友忧虑,只能凭借灵力和意志力的支撑。可在慕予希这,她只想用最本真的面貌见她。
无非是她的小小私心,让慕予希对这般模样的她多了怜悯之心。
哪怕一丁点都是好的。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风宁干哑地嗓子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黏连地含糊不清,让人不明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慕予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随之向上动了些:“如此,便是最好的。”
“尊上若是灵力一直这般空虚,恐怕后期难以应付异族人。”慕予希语音半转,她的个头比风宁要稍稍矮上几分,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微仰着头看她。
“我曾翻阅过古籍,上次异族入侵,越神宗和其他势力死伤无数。”慕予希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次,还不知情况如何。尊上多多将关注点放在这上面才对。而不是因为。一己私念,不顾整个上界的死活。”
“我知道。”风宁笑了笑,牵动起胸口的疼痛。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再现,她早已做好了准备。这具残破的身体,终究还可以做很多事。
“尊上知道就好。”慕予希移动了两步,单手搭在门上,随时有要推门入内的架势,“尊上还不回去吗?”
风宁偏过头,凝视着女人细长的手指,清润柔软的声音流出:“时亦出去了,我一个人不安全。”
“嗯?”慕予希蹙眉。
“时亦说,我随时有昏倒的可能,不能一个人。”风宁面不改色地。
“宗主呢?”慕予希。
“她去看看越神宗弟子们可有收获。”风宁。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慕予希。
“至少一个时辰后。”风宁不确定这个时间是否会让慕予希觉得长久。
可是,能多和她待一会,哪怕是不说话,也是好的。
风宁贪恋地看着慕予希,视线一遍遍地顺着女人的脸部轮廓线条,不厌其烦的将其刻画在脑子里,就连眼尾的细节亦不放过。
“一个时辰?”慕予希反应再迟钝也听出了不正常,她无力地揉了揉额角,收回搭在门板上的手,“那宗主可还真是放心让你一个人。”
阴阳怪气的语调对于风宁向来不管用,她甚至还会自欺欺人的将这当成慕予希对她别扭的关心。就算是看穿了她话语中的漏洞,女人依旧没有抛下她一人。
风宁清冷的眉眼中漾起一圈圈涟漪,她无声地勾起唇角,很快,又归于一条平直的线。
安静的时候,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放空思绪,就像此时此刻,慕予希双手怀抱斜靠在墙壁上。
在外面枯站一个时辰,就算是她身体无恙的人都会觉得累,可偏偏面前的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腿有些酸疼了,慕予希从炼化的空间内拿出一张椅子放在地面上,正要准备坐下时,余光瞥见神色淡漠的女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惊喜。
而在她坐下,没有别的动作后,女人脸上的惊喜犹如流星划过,没有留下分毫痕迹。
慕予希心软了软,她别开目光不再看女人,可风宁的目光如影随形,摆脱不了。
“予希。”风宁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嗯。”慕予希。
“我也有点累。”女人略带委屈。
慕予希可不信风宁炼化的空间内没有可以坐的东西,就算没有,也可以用灵力幻化一个,何必用这般可怜兮兮的语气。
不对,风宁体内灵力空虚,说不准真的没有多余的灵力用来幻化。
掐了个手诀,一把椅子出现在她两米外的位置。
“坐会。”慕予希。
她有意拉开和风宁的距离。
风宁扫了眼距离慕予希有些远的椅子,眨了下眼睛,细长的手指握住椅子最上方的横杆处,指骨带了些力,引着椅子往慕予希身边靠近。
停在相隔半米的位置,风宁松开手,和慕予希并排而坐。
“……”慕予希。
时间分分流逝,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再支撑半个时辰,时亦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慕予希实在闲的无聊,又不想和风宁说话,便拿出一根绘制阵法的灵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画着。
看着一根根灵线被画出,因为没有及时补充第二根而化为星星点点的灵光,消弭在半空中。
画着画着,灵线逐渐勾动起一座许多年未曾构建的阵法。
突然,她抬起头,绘制灵线的木棍顶端颤动几下,归于平稳。
“当初你在献祭阵法旁边构建的阵法是什么?”慕予希问。
这么多年来,她翻看了很多关于阵法的书籍,都不曾找到那座阵法的痕迹,就像是献祭阵法般,普通的阵法书籍没留下丝毫记载。
但那座阵法绝对和献祭阵法有关联,不然风宁不会构建出来。
“一座……算不得有用的阵法。”风宁许是没想到慕予希突然提这个,静默了瞬,才神色无恙地回答。
“没用还绘制,尊上真是无聊至极。”慕予希捏起用来绘制灵线的木棍,指腹摩挲最上方散出着淡淡光的点。
“予希是想学习那座阵法吗?”风宁目光幽深,古井无波的瞳孔内看不出具体的神情,可空浮于表面的,却又是那么悲伤,“我可以教你。”
“不过,那样的阵法,不学也罢。”风宁垂下眼睑,凝滞的视线出现晃着呆板。
意识好像又开始混沌了。
风宁按住扶手,竭力稳住心神的同时,一缕灵识悄无声息地探出,直奔时亦而去。
“我有些乏了。”风宁撑着站起身,“不打扰你了。”
眼前的景物变得迷糊起来,重影晃动,分不出哪一个才是本体。
慕予希奇怪地抬眸扫过她,怎么现在这么主动地要离开了,但它还是应了声:“好。”
风宁“嗯”了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居所而去。
意识昏沉的厉害,风宁勉强跟随着记忆中的路线,加之灵力的引导才没能表现出不正常,她手掌搭在门板上,摸索了下,推开门。
“下次见。”风宁转过身,笑着对看不清具体模样的人打了个招呼。
“下次……见。”慕予希道。
注视着门缓慢地合上,慕予希迟疑了会,终究是没去查看,她将两把椅子收走,转身回到居所内。
开关门的声音消失,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侥幸那人没发现,风宁弯着腰大口喘息,胸口出的撕裂再次涌出血液,将圣洁的白色衣衫染成刺目的红。
五指痛苦地捂在胸口处,粘稠的血液从指缝中钻出,滴答黏连,落在地上。
盘踞在灵海内最深处的那缕混沌灵气在不知不觉中壮大,侵占了部分原本应当是冰属性灵力生存的地方。
吞噬还在继续,吞噬的痛苦亦无法消退,风宁咬紧牙关,想要往里面走走。
*
弟子共同排查的时亦在收回风宁传出的灵识时,神色突然一变,她猛地看向风宁所在的位置,脸色深沉如水。
“宗主?”正在汇报情况的弟子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噤声。
“本宗有点事,你们继续排查。”话音未落,时亦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留下不明真相的弟子大眼瞪小眼。
“继续排查。”其中一位辈分较高的弟子道。
“是。”众弟子。
时亦脸色阴沉,快速往回赶。
她担心风宁会发生意外,自己扛着而不愿意和慕予希说。
她边往回赶边安慰自己,慕予希不会看不出风宁现在的情况不对,以慕予希的性子,更不可能丢下风宁不管。
可当时亦推开风宁的居所时,一盆冷水陡然间从头顶浇至全身。
风宁浑身是血的倒在一片血泊中,在她的上方,两道截然不同的灵力以她的身体为依托,相互交战吞噬。而产生的灵力波动则是全部作用在了风宁身上。
让本就脆弱的人更加伤痕累累。
“阿宁。”时亦急切地唤了声,她快步朝风宁跑去,大手一挥,温和地灵力包裹住风宁的身子。
她强横地打散那两道正在互相吞噬的灵力,将风宁从地上抱起。
灵力将风宁身上的脏污清除。
时亦满是惊慌地让放在床上,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风宁体内,延续灵力的丹药更是一股脑的往女人口中塞。
她不过是出去一个时辰,这人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了,而且,刚才那两道争斗,甚至占据上风的竟然是那道混沌之力。
风宁这是打算……
时亦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面容痛苦的人。这件事,风宁就连她都没有说,若不是被她发觉,这人还要隐瞒多久。
额角突突地跳,手中注入的灵力不断加大。
灵海内的灵力逐渐被弥补上,风宁沉重的眼皮有了要睁开的迹象,迷迷糊糊中,不远处出现一道不断放大的光点,耀眼的光芒将人吸住,将她的意识带入另一片空间。
四周被绿意覆盖,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方,风宁看见两个稚嫩的女孩坐在草地上,亲密无间地说着什么,不时有灵兽从两人身前飞快跑过,然后趁着两人不注意,直直地扑进两人怀中。
其中一位长相较为清冷的少女侧身躲开扑来的灵兽,然后起身往旁边挪动了些许,居高临下地看着长相妖冶明媚的女孩被扑倒在草地上。
熟悉的场景让风宁呆愣在原地。
“宁,你拉我一把。”倒在地上的女孩笑意融融,眉宇间温柔尽显。
浓重的五官随着她的笑意,更加艳丽。
而面容清冷的女孩只是淡漠地看着:“你太纵容这些小兽了。”
“宁,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女孩移开小兽,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会吧。”清冷面容的女生不确定道。
“虽然我是异族人,但我很向往上界的生活,平淡有味。”看出了她的迟疑,女孩小心翼翼地拉住宁的手,“而且,还认识了你这么好的朋友。”
风宁心脏钝痛,眼尾因愤怒而红的滴血。
画面瞬间转动,脱去稚嫩的两人面对面坐于凉亭中,中间摆放的几坛美酒不知何时空了。
“若霜,你不会做有损上界的事,对吗?”一袭白色衣衫端坐于石椅上,目光清冽地注视面前满是醉意的人。
“宁,我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若霜五官舒展开,更加明丽动人。
“宁,我好喜欢你,我们……”若霜未说完的话被人不留情地打断。
“我们是朋友。”风宁淡声打断,“也只能是朋友。”
“是因为我是异族人吗?”若霜问。
“无非种群。”风宁道,“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更不会爱任何人。”
“你真是个木头。”若霜笑道,“这样也好,谁也得不到你。”
……
身为局外人的风宁看着面前的过往,隐匿在灵海内的长剑发出剧烈的嗡鸣。
画面再度转变,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是她午夜梦回之际,时常惊醒的。
漫天飞舞的灵力中,手持长剑的风宁站在最后几道防线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城池下不断进攻的异族人,眼神冰冷如霜。
一座座阵法脱手而出,生生轰击在异族人身上。暂时将这群异族人打退。
同时,护界屏障开始愈合。
为首的,带领异族人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若霜悬浮于半空中,立于护界屏障前,与风宁隔着数千里而对。
“宁,上界只凭你一人,是守不住的。”若霜温柔的话语传入风宁的灵海中,“加入异族,和我一起。”
携着寒冰之力的一剑斩出,突破时空的限制,直直地斩向若霜:“滚。”
护界屏障彻底闭合。
……
一幕幕过往场景闪过,风宁胸口起伏,拳头握紧,重重锤下:“我要杀了她。”
“阿宁。”时亦被女人刚醒时的戾气惊到,“你怎么了?要杀谁?”
她防范着,风宁别被心魔控制了。
“若霜。”风宁一字一顿,额头上青筋凸起。
听见这个名字,时亦心颤动起来,她目光复杂地拍着风宁的背,帮她顺气:“会的。”
情绪慢慢平复,风宁咬了下舌尖,疼痛感让意识更加清晰,视线环顾周围,并没有看见念想中的身影。
“慕予希不知道你晕倒。”时亦看出她要找的人,道。
“不知道就好。”风宁缓缓闭上眼。
她那幅模样还好没被慕予希看见。可潜意识又想让那人知道,说不定,会心疼她。
“阿宁,你体内为何会有混沌之力?”时亦拿过一早准备好的治疗心魔的丹药,喂给风宁,“两股灵力在你体内,你怎么受得了,怪不得身体如何调理都无法治好。”
风宁这次隐瞒的太深了,她之前无数次给人检查身体都没能发现另一道灵力。若非今日恰好看见两道灵力相互排斥,争斗,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只是等到那时,早已为时已晚。
“是慕予希当初那一剑所残留的,你没将其清除炼化?”时亦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她给风宁找了个理由。
“我现在帮你炼化。”时亦说着就要开始炼化。
“时亦。”风宁叫停这人的动作,“我刻意留着的。”
她瞳孔不聚焦地注视房间的上空:“早该了结的。”
“那慕予希呢?”时亦反问,“你若真打算那样做,你天天还跟在慕予希身后做什么?”
“还有什么意义?”时亦厉声质问。
“怎么没有意义?”风宁扯了扯唇角,“我喜欢她啊,而且……又不是说没有活路。”
“最多,不过是永远承受灵力相争之苦。”风宁口吻寻常,像是在讲一句最普通简单不过的话,“习惯就好。”
时亦别过眼,不忍去看床上病态的人。
相识千年,她竟无法看透风宁此刻到底想的是什么。
*
慕予希心头某处惊慌不断,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风宁离开前的背影一遍遍的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即使后来,听见了时亦回来的声音,这种念头仍旧无法消退。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她为何要想那人的情况。
放下手头上的事,慕予希盘腿而坐,默念心法口诀,将一切杂念尽数排除。
心法口诀运转结束,慕予希好受了些,她继续刚才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一道不加掩饰的气息被感知到,慕予希再次放下手中的事。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
“慕予希。”是越凝的声音。
慕予希起身开门:“越凝。”
“能否进去说话。”越凝传音给慕予希。
“可以。”慕予希同样传音回去。
带着越凝进入房间后,慕予希顺手将房门关闭:“怎么了?”
“我爷爷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他要坐镇另一处大型自由贸易点。”越凝语调轻松了许多,“感谢你假扮成我的道侣,骗过了我爷爷。”
“不客气。”慕予希摇摇头。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我们按照之前所说,扮演一个月吧。”越凝想了想道,“我不确定爷爷会不会让人打探。”
“……好。”慕予希对这些意见不大,只是答应的时候,某一道身影总是出现,让她的回答犹豫了片刻。
越凝没听出来,转移话题道:“我不久前碰见尊上和宗主出去,尊上怎么比刚来的时候更虚弱了,就连灵力都要少了许多。”
越凝蹙眉:“越神宗是否在暗地里计划着什么,没和我们说。”
闻言,慕予希顿了顿,她对此了解的更少:“我不知道。”
越凝这般说,无非是想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只可惜,她真的不知道。
“你能看出尊上体内的灵力变化?”慕予希好奇。
“嗯,我因为体质的原因,可以看出来。”越凝“啧”了声。
不然她一开始也不敢和风宁动手啊,只是没想到还是打不过。但根据风宁现在的状况,或许可以再试一试,只是这样,有点趁人之危了。
越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送她走时,风宁和时亦正好并肩而回。
四人不期而遇。
风宁的视线在慕予希和越凝身上扫过,最后落于身边的时亦身上:“时亦,过几日我会亲自去排查异族人。”
“嗯。”时亦点头。
“尊上,宗主。”越凝挑眉道。
“宗主,尊上。”慕予希道。
“越小姐近日可有收获?”时亦忽略越凝的态度。
“不曾。”越凝勾唇浅笑,“越神宗呢?”
“亦不曾。”时亦回道。
“消息流通,越神宗可别藏私。”越凝笑道。
“自然。”时亦。
“那就先告辞了。”越凝对着两人道,说罢,她偏头看向慕予希,温柔了声线,“予希,我先走了。”
“……好。”慕予希。
“借过。”越凝。
越凝走后,时亦心中叹息一声,先一步回到了风宁的住所。
风宁视线落在慕予希身上,病白的面容比之不久前更加憔悴。
女人欣长的身形立于面前,难以忽视。
“予希,忘了和你说,”风宁轻唤,“谢谢你陪我的那一个时辰,我很高兴。”
第五十六章
清浅的声音似一道风,悄无声息地钻入耳中。女人深邃,古井无波的眸子中倒影出自己的印象。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慕予希感觉到一丝丝凉意顺着脊椎,一点点地往上爬,直到后颈处感知到凉意。
“尊上客气了。”慕予希婉言回应,视线打量着面前虚弱到极致的人,心底沉闷的问题蓄势待发地想要问出。
可她能问什么呢?问她为何突然这般虚弱,短短几柱香的时间,为何消瘦成这般模样?问了之后呢?
慕予希只恨自己无法真正做到真正的心狠,看着女人这般模样,她还是会泛起心软的涟漪。
“过几日,我想和时亦她们一同,你要一起吗?”见慕予希要离开,风宁连忙出声询问。
语速过快,让她有瞬间的呼吸不顺,咽下嗓子中将出未出的咳嗽,风宁表情不适地凝滞了下,缓和了片刻,才将那股子气流压下去。
慕予希喉咙动了动,她侧身往后斜站了些:“到时再说吧,我现在毕竟是自由贸易点的人,或许会和越凝一同。”
风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头顶束发的发簪随之微微晃动,蓝色的水元素之力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温和的波澜。
慕予希视线被吸引,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抹怀念。
“这枚发簪……”慕予希回忆起那日的情景。
她和风宁帮助随国皇室加固完聚灵阵后,一并出去闲逛,恰逢遇到一处专门买装饰品的店,于是便买了这支发簪当拜师礼。
当初是怀着什么心情买的,又是怀着。什么心情送出去的,慕予希依旧无法探究当年的心意,她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的感慨了句:“很多年了,尊上还戴着呢?”
她记得,这支发簪在送给风宁后,除了刚送的前几日戴着,后面便被风宁不知放到了哪里。
“我很喜欢。”风宁抬手触摸了下发簪的边缘,特质材料的凉润浸透肌肤,却远不及发簪主人的体温凉。
“这种凡尘之物,”慕予希垂下眸子,神情莫辨,“尊上还是少戴吧。”
风宁动作僵滞一瞬,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半晌后,固执地重复:“我很喜欢。”
“尊上若是喜欢这等俗物,予希就不多言了。”慕予希后背贴在门板上,她捏了捏后颈,“起风了,尊上还是早点回屋避避。”
风宁“嗯”了声。
慕予希作势就要推开门,可下一瞬,手腕被一只纤细无骨地手掌圈住,比后颈更凉的温度透过肌肤传入血液中。
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左右转动试图挣扎。
“予希。”风宁站在慕予希身前,两人衣摆相碰,白与白交织在一起,“别和越凝在一起了。”
“无法更改。”手腕上的力度逐渐加大,慕予希静静地注视着风宁。
“可以更改。”风宁固执地反驳,“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结为道侣。”
“这重要吗?”慕予希奇怪而不解地,“我的事,从不需要尊上插手。”
风宁面色复杂地望着慕予希,体内流转的灵力从灵海内而入,最终经过一个轮回又重新钻入灵海中,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灵海中间悬着的小剑飘浮在半空中,每当灵力走完一个轮回,便上下晃动一次。而积压在灵海深处的乳白色灵力,一点点将本属于风宁的冰属性元素同化。
风宁精致的五官舒展开了,指腹在慕予希的腕上摩挲数次后,缓而慢地松开,几道浅红色的指印烙印在上面。
“没事的话,我想回去了。”慕予希推开门。
等了两秒,风宁没有出声,她合上门。
风宁疲惫地注视着将两人分割地那扇她一道灵力就可以打破的门,缓缓地移开了目光。
墙根处那朵普通的小花仍旧在空气中孤独地摇曳,倔强地从一道破损的缝隙中,钻出,长成。
风宁看着看着,眼眶有了湿润的痕迹。第一次见到慕予希的时候,那人也如同这朵小花般,孤寂地在一片死气中游走。
当初见到女孩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怜悯,悲哀,还是愤恨异族所做的一切。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风宁伸出手,随着心意,轻轻触碰着花瓣,可下一秒,在她的注视下,那片被触碰到的花瓣从花心脱离,飘落而下。
花朵缺少了一片。
身体的血液似乎被冻住,风宁感觉冷的厉害,她站起身,一缕灵气包裹着墙根处的花朵,想要将其好好呵护,可在灵力进入的前一刹,所有的花瓣皆是脱落。
花朵因为她的干预,比预期的还要早枯萎。
风宁怔愣在原地,她茫然地举起手,盯着掌心细密的纹路,失神地发呆。
凡是她所出手干预的,不论是数百年前的若霜,还是五年前的慕予希,亦或是现在凋零的花朵,都没有好结果。
一炷香后,慕予希准备去寻物处问问,有没有更加全面的阵法书籍,这段时日,她常常在无事的时候想起风宁当年所布下的阵法。
只是,她在越神宗多年都没见过的阵法,不确定在其他地方是否能有。
可当门拉开时,蓝白相间的衣衫飘入眼中。
风宁还没走。
慕予希迟疑了下,从风宁身后绕过这人,直直地离开了。
风宁没有叫住她,就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
来到寻物处,慕予希直奔兑换处,时亦无事的时候,最常待的就是那里,而她现在做为越凝名义上的道侣,可以说是畅通无阻,那群面具人见到是她,纷纷行礼让路。
敲开兑换处的门,迎面对上金色面具人的目光。
“慕小姐。”金色面具人见到来人,站起身。
“越凝不在吗?”慕予希问。
“大小姐出去了。”金色面具人道,“慕小姐若有急事,可直接发送传讯符给大小姐,大小姐看见您的消息,定然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
慕予希摇头,她只是想要找寻有关阵法的书籍,越凝在与不在都不影响。
“不用,我只是来找样东西。”慕予希道。
“慕小姐请说。”金色面具人道。
“我想要找有关阵法的古籍,越古老,上面的阵法越禁忌越好。”慕予希想了想道。
那座阵法她从未看过,想来不是一般的阵法,而能和献祭。阵法一同存在的,也应当是差不多级别的才对,说不定,也被列为了禁忌阵法。
而寻物处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说不准就能找到,而且,根据寻物处的特性,也不会多问要。这种东西有何作用。
“好的,我会让人尽全力帮慕小姐寻找,找到后,第一时间告诉您。”金色面具人记录下慕予希的要求。
“麻烦了。”做完一切后,慕予希离开了寻物处,反身慢悠悠地往居所走去。
她对寻物处能找到不报有太大的希望,毕竟很多禁忌的东西,都只存放在专门的地方,由人看守,或者是被封印在某处。而那座阵法的图纸,或许就被藏在越神宗的某处。
遥遥地看见那道身影仍旧站在她的房门前,慕予希不禁皱了下眉,抬眼看了眼天色,她不紧不慢地朝着居所走去。
准备向出来时那般,忽视女人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可当两者的距离拉进,对周围的感知越发强烈。
慕予希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有点像是血的腥气。
她疑惑地靠近,脚步轻的听不见声音。
“滴答”一滴鲜红的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的血滴砸向地面,炸裂开来,而后被灵力蒸发,只留下一层浅薄的,不仔细看无法注意到的,残留的血痕。
慕予希微微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站停在原地,一滴滴血泪以一种均匀的速度落在地上。
风宁眼中布满血丝,她像是没有知觉的平视面前的墙壁,眼前的事务都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
血色,更能激起一个人深埋在心底的戾气。
慕予希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传音给了时亦。
在传音结束的同时,风宁居所的门被人打开。
时亦含着笑意地拉开房门,然而,看见风宁的状态时,唇边的弧度僵滞住,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慕予希:“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慕予希传音的时候,只是急促的让她打开房门,并未说明情况。
慕予希无措地摇头:“我不知道。”
时亦抿住唇,快步上前,圈住风宁的腰身,低唤女人的名字:“阿宁,风宁。”
风宁周身的气息被压制到最低,以至于她就在房间内都没察觉到风宁的异常。
将人抱起,带入房中。
慕予希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跟上去,几经犹豫后,她调转脚步,走了进去。
“慕予希?”时亦刚将风宁放在床上,喂了两颗丹药,瞧见跟在后面的人,“你们刚刚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和尊上交流了几句就回屋了,再次来的时候发现她还在门口站着,但当时尊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慕予希道,“等我从寻物处回来,看见的这就是这副场景。”
“好,我知道了。”时亦思考着,灵力再度注入风宁身上。
光是这几日给风宁注入的灵力,就足以让时亦感到无奈了,以这个程度的消耗量,用不了多久,她也需要吃几枚续灵丹补充灵力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慕予希犹豫了会后问。
“暂时还不用。”时亦看着风宁半睁着的眼睛,从小方桌上端了杯水递到风宁床边,戳了戳她的手臂,“阿宁?”
风宁瞳孔僵硬地转动过来。
“要喝点吗?”时亦问。
“嗯。”风宁发出一道气音。
女人无力地被时亦扶起,靠坐在床上,脆弱的让人不敢多加触碰,她被动地启唇,被动地接受时亦喂过来的水。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慕予希,风宁跳动的心脏猛地悬停一拍。
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手指动了动,想要多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自降世以来,几乎没有纠结过她人内心的想法,更无人可以让她纠结这些。也就造成了她在感情上,难以与人交流。
“我没事。”风宁喝了几口时亦喂过来的水,低声道。
时亦复杂地看着她:“你……”
“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风宁闭上眼,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时亦见状,也不再提及:“你先休息会,养养眼睛。”
那流的满脸都是的血泪着实让人心惊。
“好。”风宁应答。
时亦回眸看向慕予希,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让她留下来陪陪风宁,可又怕两人之间沟通出现问题。
“时亦。”风宁虚虚唤了声时亦。
时亦明白了她的意思:“慕予希,恐怕还要麻烦你一下。”
“……”慕予希。
时亦身形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是收敛了气息,站在门外。
以防风宁不要再出现意外。
屋内,慕予希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风宁身边,她抿住唇,矮身坐在床边,凝望着床面上的女人。
“我没事。”风宁重复。
她潜意识里不想让慕予希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嗯。”慕予希点头。
一时间鸦雀无声,两人都默契的不再说话。
风宁半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坐在身前的女人,细长的手指点在床面上。
“其实我身体没那么虚弱,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风宁暗自估摸着时间。
再等等,等她身体完全接受了另一种灵力,等两种灵力在她体内不会再起任何冲突,等她将心魔彻底挖去,再等她……
再等等她,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慕予希只当是她掩饰外表的话语,并未多说什么,她敷衍地“嗯”了声,淡漠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风宁。
慕予希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中,她在风宁身上不仅学过了阵法,剑法,书法,还有那凉薄的性子。
只是她的凉薄,向来只是对着风宁一人罢了。
但这份凉薄学的并不彻底,她还是会心软。
就比如现在,看见风宁这幅样子,这幅与印象中大相径庭的样子。
一来一句,安静的尴尬蔓延在两人周围,慕予希发寒地缩了下身子。
可床上的人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适,或许对于她来说,这种环境更让她喜欢,不用思考会不会说错话。可以让她更好地观察面前的人。
“尊上的内伤好了吗?”慕予希实在受不了交织缠绕在身上的视线,问道。
“还没。”风宁简短的回答。
慕予希想了想,她抬起手腕,划开,递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我的血可以修补你身体的伤。”慕予希冷硬而别扭的开口。
风宁舔了下唇,嗅着近在咫尺的血气,微微探过头,舌尖卷起,勾起几滴血液,而后退开。
“够吗?”慕予希扫了眼伤口处。
风宁喝的不多,效果应该没那么好。
“我想让你喂我。”风宁轻声道。
“嗯?”慕予希抬了抬手臂。
自己都送到对方唇边去了,还不算喂吗?
风宁素白的指尖点了点唇中,视线长久的落在慕予希唇上,无言的暗示。
慕予希看懂了,她垂下眼眸,刻意避开风宁的视线:“我与……”越凝结为道侣了。
终究不忍心再拿越凝刺激这人,慕予希故作没看懂风宁的暗示,她自顾自地道:“尊上是想让我拿杯子喂你吗?”
风宁点动的指尖停住。
慕予希的动作亦是停住。
“不用了。”数秒后,风宁坦然出声。
慕予希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某处泛起说不明,道不清的酸涩的苦意。
指腹化为腕间的伤口,肌肤愈合,光洁如新。
“予希,这两日自由贸易点可寻到什么线索?”风宁出声询问。
连续这么多日的排查,还是没能找到异族人,风宁只能想到三种情况。
一是自由贸易点并无异族人存在。
二是自由贸易点在有意包庇异族人。
三则是异族人躲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第一点被风宁直接排除,至于第二点,就算是有意包庇,越神宗弟子也应该有所发觉,况且越凝对异族的恨意,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那么只能是第三点。
可究竟会是哪里,是让人无法想到的。
“我从未问过这些。”慕予希实话实说。
越凝想从她这探查越神宗有没有发现消息,风宁想从她这获得自由贸易点的线索,可惜,她都没有。
“尊上等身子养好了,再将精力放在异族人身上吧。”慕予希提醒道。
不然,以她这幅身子,还没找到异族人,自己就先行昏倒了。
风宁扯了扯唇角:“予希是在关心我吗?”
她其实也想和慕予希聊点别的内容,可又怕会被她聊崩了,就跟前几次一样。
于是乎,找到藏在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这种公事,反倒成了最好的话题。
“尊上若是这么理解,也可以。”慕予希道。
风宁闭了闭眼,缓解眼部疲劳:“我怎么理解都可以吗?”
“……嗯。”慕予希。
“但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还存有那么一丝喜欢吗?”风宁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搭在慕予希放在腿上的手。
慕予希指尖点动,最后还是没有挣脱。
风宁收拢掌心,几根手指轻轻插入女人的指缝中,眼尾弯弯。
如果能让你多关心关心我,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风宁默道。
*
风宁一连休息了数日,每日慕予希都会取几滴自己的血液,让时亦给风宁送去,自己则是在送完后立刻回到房间,从不与风宁多交流。
这日,慕予希再次将新鲜取出的血液送到时亦手上。
“她这几日修养的不错,你不进去看看她吗?”时亦接过她递来的血液问。
“不了。”慕予希拒绝,“还是避避闲。”
“嗯?”时亦笑了笑,“因为越凝吗?”
慕予希“嗯”了声。
“其实你们假扮道侣的事,阿宁应该能猜得到。”时亦托举着手中的血滴,“只是还不确定罢了。”
“你们打算扮演多久?”时亦接着问。
慕予希不吭声,她还是没有在时亦面前承认假扮一事。
时亦眉头舒展,并不意外,她瞥了眼屋内,遮挡住阻隔了她的视线,女人声音低落下来,分析:“你若真的和越凝结为道侣,面对风宁的时候,应该连句话都不会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豫的想要关心,又心里存着气,不愿亲自送去。”
“其实当年,阿宁的确是想保全你的。”时亦想到两人之间的误会,“但……”
“予希。”越凝的声音横空插了进来,将时亦的话打断。
手中的血滴被暂放在炼化的空间内,时亦偏转过身,脸上浮现礼貌的笑意:“越小姐。”
“时宗主这几天好兴致啊。”越凝背在身后的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
“越小姐说笑了。”时亦。
“尊上之前说,要一同排查,已经过去几日了,还没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吗?”越凝“啧”了声问。
慕予希垂下眸子。
“再过两日,越小姐应该不急这两日。”时亦道。
“越神宗不急,我自然也不急。”越凝挑眉笑道。
“两日后见。”时亦微微颔首,转身回了房。
越凝等人进去后,对着慕予希耸了下肩,笑道:“你之前让寻物处找的东西,找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需要的。”
说着,她将那本通体土黄的书递了过去,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没有好好保管,封面上的字迹已经看得不大清楚。
“怎么你亲自送来了。直接给我发个传讯符,我去取就好。”慕予希客气道。
越凝无所谓地道:“无事,正好过来问问尊上什么时候排查,顺路就带回来了。”
“麻烦了。”慕予希。
“看得时候注意点,万不可以流传出去。”越凝难得这么严肃地道。
“好。”慕予希答应。
越凝将那本有关阵法的古籍递给慕予希后,便回到寻物处忙自己的事了。
慕予希回到屋内,看着那本古籍,没报太大的希望。
顺手翻开一页,慕予希悠哉的目光陡然凝固住。
上面记载的正是有关献祭阵法的内容,上面详细地描绘了这座阵法的作用,阵法的绘制方法以及会对绘制人造成的伤害。
“需拥有先天圣体和混沌灵力者才可绘制出,绘制者需以身为饵,做为启动阵法的媒介。阵法一旦绘制而出,不可更改,产生的一切能量都将作用在绘制者身上,无论阵法最终是否启动”
“自阵法创立以来,十死无生,非必要时刻,万不可绘制……”模模糊糊的字迹仔细辨认,还是能分辨出具体是什么。
“十死无生。”慕予希喃喃自语。
心脏骤然被人用力握紧,搅得五脏六腑破损不堪。指腹死死扣着另一只手的指背,慕予希紧咬了后槽牙,脸颊两侧绷得死死的,继续往下看。
最下方的一行小字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此阵法无破解之法,但可转移伤害。”慕予希指尖力度泄了几分,翻动纸页。
“迁转之法,乃是降低献祭阵法伤害的唯一阵法。”慕予希目光凝固,指尖在快要揉成一团的字体下划过,小声读着,“它可以转移献祭阵法对绘制者产生的伤害,让绘制者得以在献祭阵法中活下来。”
“注:迁转阵法最大可迁转九成伤害,迁转承受者需量力而行。轻者,承受灵识破损,灵海虚空之苦,重者,性命无存。”
而在这段话的正下方,阵法的绘制图映入眼帘,与当年启宁殿内,风宁绘制在献祭阵法旁的阵法一模一样。
第五十七章
慕予希在阵法上的天赋,即便是见过无数宗门天才弟子的时亦都赞不绝口。再复杂的阵法,慕予希留心多看几眼,即便无法绘制出来,也能记住阵法的外型。
每一根灵线都按照排列好的顺序交织在一起,泛着土黄色色纸页模糊了其中部分线条,可凭借着敏锐的感知,慕予希依旧能分辨出。
那与风宁当年绘制的阵法别无二致。
早该猜到的真相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展现在眼前,带来的冲击力无疑是剧烈的,慕予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握住书页的手隐隐不稳。
纸页抖动之音在寂寥的空间内,躁动地令人心生恐惧。心脏在胸膛内起伏跳动,有力地撞击着。
慕予希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那座印象深刻到,时常在放空思绪时想到的阵法。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座阵法的绘制。五年的时间,这座阵法也只存续在脑海中,从没有要付诸实践的想法。
而今,像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慕予希揪痛不已。
她麻木地将那本书再次拿到面前,任凭心意地将上面的字多看几遍。
“最多可以迁转九成的伤害。”慕予希覆盖了层单薄液体的眼睛直直地凝视在这几个文字上。
每一个文字她都认得,可偏偏,结合在一起,却又让她那么的难受。
最多九成,九成……
是风宁帮她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所以,她才能从这“十死无生”的献祭阵法中活着出来;所以,风宁的身子骨才会如此差。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想到混元剑将女人刺穿的瞬间,慕予希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被动地看着风宁日复一日的虚弱,被隐瞒着最真实的情况。
“呵。”慕予希冷笑一声,用力将那本应该被封禁的古籍摔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沉闷的声响。
“风……宁。”她下颚紧绷,忍着不知从哪来的怒气,沉下声调唤着那人的名字。
就算是迁转阵法又如何,就算她的这条命真的是风宁承受了莫大的责难换回来的又如何?从始至终,一切的开始,不都是女人将那张献祭的图纸给她,教导她绘制开始的吗?
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献祭阵法的原因憎恨着风宁,还是因为对方不珍惜身体,明明重伤枯竭的之际,还要硬生生扛下混元剑带来的伤害。
让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虚弱。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撕扯着她,灵海中充斥着不同的言论。
“慕予希,你本可以安然成长,是风宁让你深陷阵法,带来一身伤痛,五年修养才堪堪养好。”一道声音陡然间响起。
“慕予希,你别忘了,当年是风宁从异族手中救下你的,若非是她,你早就死了。”另一道声音交缠响起。
“上界修士何其之多,为何非要你献祭。你本就没有这个职责。”一开始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宁为你承担了九成伤害,即使现在,依旧未能痊愈,她如此在意你,你何必苦苦执迷于过去?”第二道声音。
“若是真的在意,又怎么会舍得让你进入献祭阵法?”第一道声音反驳。
“够了。”慕予希大力挥动衣袖,将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打退。
她知道,这两道声音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她不愿意面对的想法,如今缺口打开,矛盾的想法纷涌而出。
“是啊,若真的在意,她怎么会把我送入献祭阵法内,又怎么会说我‘心生妄念’。”慕予希两行清泪自眼中滑落,她扬着头想要平和心情。
可裂口一旦打开,难以合拢。
喉咙滚动,慕予希将那本古籍收入炼化的空间内,擦拭去眼角的泪痕。
“唰”的拉开门,她迫切地想要去寻找风宁,询问她迁转阵法的事情。
可当门被打开,带动的清风拂在脸面上,慕予希的脚步顿了下。
上头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她深呼吸几口,缓和起伏不已的心绪。
手指指尖,因过于用力而紧绷的白慢慢消退,红润悄然爬上指尖和指骨。
她调转脚步,缓而慢地朝着风宁的居所而去,站在实木面前,慕予希手指弯曲,叩在门上。
“阿宁,这是最后一碗汤药了,你身体总会是比前几日要好得多了。”时亦不满地将汤药递到风宁唇边,一勺勺地喂着,“非要我日日守在你身旁,不让你用灵力才好。”
浓重的苦让风宁如画的黛眉轻微蹙起,在低头喝药时,被缓缓抚平。
“总不能一直不让我用灵力。”风宁咽下苦涩的液体,呼吸间,口腔内尽是那群令人眉心发酸的气息。
“没有不让你用,只是在疗养的这段时间不要用。”时亦无奈地舀起碗中所剩不多的黑色汤药递了过去,“你不要偷换概念。”
“对了,慕予希这几日,日日给你送她的血液,又不愿见你,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时亦放下药碗,打了个响指,几滴鲜艳的红色液体凭空出现。
风宁掀起眼睑,无声地弯了下唇。
“不过,她的血液对你的确很有用。”说着时亦将那几滴血液引入风宁体内,着重作用于风宁胸前的剑伤。
“予希向来心软。”风宁浅淡的声色在提到慕予希时多了几分暖意。
“或许是。”时亦不置可否,“要喝点水吗?”
“好。”风宁。
时亦倒了杯水递到风宁唇边,不忘打趣道:“这几日,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要不要支付我点报酬。”
甘甜的水流顺着喉咙流入体内,饱满的唇瓣被水光覆盖,波光潋滟,引人探究。
“你重伤时,我曾照顾过你。”风宁喝了几口水后,移开唇道。
时亦边思考边低头,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她还没有接任宗主之位,每日的修习让她烦躁不已。
于是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趁着周围无人,她偷偷溜出了自己居住的殿内,一路跑着,就到了风宁居住的“启宁殿”。
那时的风宁便是清冷漠然的厉害,平时共同修习的时候,连几句话都没有。
迎面撞上的时候,她正想找个借口时,尚且稚嫩的人抬手递给了她一颗灵果。
“今日你被罚,没能吃到,我多拿了个,给你。”风宁说完,转身回了殿内。
自那两人的关系无形中拉近了很多,尤其是在知道,风宁只是面上冷淡后,幼小的时亦更是经常拉着风宁去玩。
一次外出历练,她眼高手低,非要去危险系数最高的洞府,结果不敌,重伤。为了不让人知晓,她找个理由,拉着风宁不让回宗,让人照顾了整整一个月,养好了伤才一同回宗。
无可避免的,两人因外出时间太长,传讯符一直不回,而被共同责罚了。
“几百年前的事了。”时亦摸了摸鼻子。
风宁扫了她一眼,不吭声。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风宁抬眼看过去,在感知到慕予希的气息后,她和时亦对视一眼。
“嗯?今日她已经送过血液了。”时亦疑惑这个时候回来的慕予希有何事,“我去看看。”
风宁视线追寻着时亦的背影。
看着对方拉开门,露出外面站着的人,身上穿着的浅白色衣摆。
“慕予希。”时亦。
“宗主。”慕予希声音还有点沙沙的哑。
时亦半挑起眉梢:“有事吗?”
“我找……尊上有点事,方便吗?”慕予希低声询问。
闻言,时亦扭头扫了眼正望眼欲穿的人,歪了下头:“自然,阿宁刚喝完药。”
说罢,时亦侧开身子,让出一条了路给慕予希。
“我有私事想问问尊上。”慕予希看着时亦,轻声道。
时亦眨了下眼,了然地点了下头:“我出去逛逛。”
“多谢。”慕予希。
时亦手臂不着痕迹地拐了下,慕予希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给她一种莫名的忧伤感和淡淡的……火气。
时亦寻了个词,又觉得好笑,心知自己有些神经紧张了,她后退半步,不忘传音给站在面前的慕予希:“阿宁这几日身体养的很好,再过段时日,身子会好很多。”
慕予希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好的,我知道了。”
“你们好好聊,我出去了。有事发传音符给我。”时亦最后传了个音后,和风宁招了下手,示意自己先出去。
风宁微微颔首。
时亦出去后,顺手将门带上。
“予希,你来看我的吗?”风宁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的面色相比前几日红润有精神了很多,看来这几日,养的的确不错。慕予希面无表情地评价。
“尊上还记得前几日说得话吗?”慕予希一步步地朝着风宁而去,隐藏在宽大袖袍内的手紧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她却毫无感觉。
“嗯?”这几日和慕予希说的话虽不多,可冒然要说具体哪句,风宁并不知晓。
“你之前问我,想不想学习那座阵法。”慕予希平淡地复述当日的话。
风宁眼睛半眯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慌。
身体上的虚弱让她无瑕多做掩饰,以至于,一直关注她表情的慕予希极快地扑捉到了那丝原本不可能窥探到的神情。
“是啊,你现在是想学那种阵法吗?”风宁欲盖弥彰地别开视线,“但我当时还说了,那种无用的阵法,不学也罢。”
“可若是我想学呢?”慕予希单手撑在床面上,态度强硬,“尊上能否教教我,那座阵法到底如何绘制,又有何作用呢?”
第五十八章
慕予希直挺的身躯有了弯曲的倾向,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女人,细软的长发顺着肩膀悄然滑落到身前。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扑扇。
风宁靠坐在床上,唇边绽放出一抹淡淡的,平和的笑容,她不徐不缓地开口,除了刚开始慕予希提及时,那抹一闪而过的慌乱外,与平常无意:“怎么突然想学那种阵法了?”
“无事做,想求知。”慕予希克制着声调。
“那种阵法对灵力要求很高。”风宁从容地望着慕予希,“以我现在仅存不多的灵力,恐怕无法教导你,日后……等我身子好些了,再教导你,可好?”
风宁过于镇定,可这般模样让慕予希越发难受,但凡在这个时候告知她实情,她都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般,明明已经猜到了真相,还要找个理由过来询问。
可即便是这样,风宁还是要隐瞒她。
“那尊上可否告知,那座阵法的名字,作用,以及,将那座阵法的绘制图给我看看。”慕予希步步紧逼。
“阵法图纸在越神宗,我并没有随身携带。”风宁道。
“让越神宗弟子送来,最多也不过一日的时间。”慕予希立刻接话。
“可被我用灵力封在启宁殿了。”风宁继续道,“如今这般,便是连我也取不出,只能等到我灵力完全恢复,方可将封印接开。”
“是吗?”慕予希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是。”风宁肯定。
慕予希眼底本就暗淡的光彻底归于虚无,她后退半步,想笑,又笑不出来,声音嘶哑到极致,像是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这般看着风宁。
风宁亦是看着她。
“予希。”风宁觉察到不正常的地方。
这次慕予希第二次询问她有关那座阵法的事情了,只是第一次询问时,被一笔带过后,便没了后文,以至于让风宁以为她不过是临时起意。
可现如今的第二次询问,态度却是这般的……强硬。
“你突然问那座阵法,真的只是想要学习吗?”风宁略恢复了些许气色的面容上,波澜不起。
可没人知晓,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究竟是何等的惊涛骇浪。她不愿让慕予希知道那座阵法的真正用途,生怕对方会因此而自责,难受。
所以,她宁愿让慕予希继续恨着她。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慕予希对她的恨意,会慢慢消失。她只需要等过这段时间便可以了。
就像是这段时间,慕予希虽不肯见她,但却日日送来血液,关心她的身体,这又何尝不是种软化。
对方已然心软,她又何必告知一切,让慕予希心烦意乱。
“风宁。”慕予希直呼女人的名字。
风宁顿了顿,“嗯”了声:“怎么了?”
“当年,献祭阵法开启的时候,你疼不疼?”慕予希突然问。
风宁指尖点在绣着精致图案的被面上,四肢百骸因为慕予希的这句话,唤醒了几乎快要被遗忘的,仿若抽筋剥骨般地疼痛。
迁转阵法转移过来的能量全部作用于她的身上,直击灵魂,筋骨。灵海破碎,灵脉断裂,骨头被一次次细细地捏断,再在灵力的作用下,一次次接好,然后再一次次地断裂,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献祭阵法持续了多长时间,她便忍受了多长时间的痛苦,直至献祭阵法和迁转阵法一同溃败,她自半空中坠落。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从献祭阵法中安然出来的慕予希,可……献祭阵法的原地,空荡荡的,只剩下残存不多的气息,停留在原地。
那一刻,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痛。
呼吸哽住,风宁眼尾挑起淡淡的一抹红,她扯了扯唇角:“看着你亲自受刑,我自然心疼。”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慕予希单腿跪在床上,另一只腿撑在床上,双手按在风宁身前两公分的位置。
两人的距离顷刻间变得极近,呼吸相撞间,慕予希红透了眼:“我问的是,你当初在另一座阵法中,疼不疼。”
看啊,最后服软的还是她,风宁没有开口亲自告诉她,她便主动询问,狼狈的想要求得一个不算真相的真相,只是想听这人亲口告诉她。
“疼。”风宁喉咙滚动,手臂抬起,抚上面前人的面容,指腹下的柔软让她满足的喟叹声,清冷的声线柔成一滩水,“但都不及,没有看见你后的疼。”
慕予希神情微动,脸颊上的温凉让她无措地眨了下眼睛,薄唇抿住,她追问:“那座阵法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承担一部分,我应当承担的。”风宁平声道。
“你应该承担的?”慕予希低喃重复,蓦地,她扯了下唇角,“所以,当初我才能从献祭阵法中活着出来,是吗?”
风宁没有说话。
“为什么当初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慕予希按住面颊上,素白修长的手,用力反握在掌心,冷声询问,“你当时是哑巴了吗?”
风宁眉眼如画,扫过被握住的手:“那时,你唯恐躲我不及。而且,告诉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非多一人烦忧。
“没有意义?”慕予希不可置信,她冷笑一声,“当然没有意义。”
风宁看着她。
“风宁,你是不是觉得,为了自己的徒弟能活着从献祭阵法中出来,转手在旁边布置座迁转阵法,承担九成伤害的你,很伟大?”慕予希神情莫辨。
在听见迁转阵法和承担了九层伤害的风宁指骨绷得死死的,这人终究还是知道了那座阵法。
“我不想让你觉得愧疚。”风宁低声。
“愧疚?我凭什么要觉得愧疚?”慕予希突然觉得好笑,“风宁,你能不能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当初是你把我送入阵法内的,我本不用遭受任何伤害,是你,把我牵扯进去。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谢你帮我分担了九成伤害?”慕予希眼中布满血丝,“感谢你让我能活着出献祭阵法?”
分不清是真的恨风宁将她送入献祭阵法,还是恨她现在的态度,亦或者是恨她对身体的不在乎。
“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风宁蹙眉,“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所以,她选择隐瞒所有,可现在看来,她好像又把这件事弄糟了。
风宁压抑着心底的苦涩,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摸摸慕予希的发顶,可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过。
风宁的手悬浮在半空,好半晌,才悻悻落下。
“予希,别生我气。”风宁低语。
“为你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慕予希松开握着的手,腿从床上放下,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风宁,隐忍着几遇而出的心软。
风宁咬住下唇,那股熟悉的钝痛又一次涌上。
“就这样吧。”慕予希很想洒脱地和风宁说话,可嗓子出一阵阵的抽痛让她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关于献祭阵法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了。”慕予希平和道。
风宁神情微变,想要张口制止慕予希后面的话,她知道,后面的话,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予希。”风宁哀求地打断。
慕予希熟视无睹,她继续道:“献祭阵法内所承受的伤害,就当是还了越神宗二十多年的教导之恩。”
“以后,我们再无关系,今后遇到,只当是……路人。”慕予希停顿片刻道。
陌路人三个字,还是没能说出。
“予希。”风宁急切地唤着眼前不远处人的名字,她急忙从床上起来,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牵住慕予希的手臂,“别这样。”
路人,怎么可能只当路人。她宁愿让慕予希继续恨着她,至少心里还能有她。只当路人,是不是就说明,什么都没有了,今后,也会将她完全淡忘,再不记得分毫。
一想到这种可能,风宁目眦欲裂。
怎么可以将她忘记,她要慕予希永远记得她。
狠心甩开风宁的手,慕予希眯起眼睛,余光不自觉瞥到风宁赤.裸的双脚,积攒的闷气越发浓重。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身体。
“尊上,还请注意点,这幅模样若是让其他人看见,有伤尊上盛名。”慕予希道。
“予希。”风宁恳求。
“尊上,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慕予希后退着离开风宁的包围圈。
“您”字深深扎进风宁的心口,在上面重重刻下一道痕迹,即使是过往慕予希对她心存怨恨的时候,也不曾使用过这个字。
这是真的想要将她当成陌生人的前奏吗?
“别走。”风宁拽住慕予希的衣袖,上前一步,将人圈在怀中,紧紧抱住。
她单手揽住慕予希的腰身,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面前人的后脑,脸颊埋在女人的脖颈处,上下摩挲。
唇瓣一点点向上,感知着温热和柔软,风宁紧绷着的神经缓而慢地断裂。
“风宁。”慕予希厉声制止,她别开脸颊,本该落在唇上的吻擦着面颊而过,她猛地推开风宁,看着呼吸沉重了几分的人,彻底冷下脸来。
风宁的手依旧圈着慕予希,她舔了舔唇,饱满的唇瓣浸透着诱人的水光,引人沉沦。
“别推开我。”风宁喘息着又想将慕予希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似乎这样,眼前的人便永远都不会离开。
灵海内的混元剑感知到主人此刻的剧烈波动,从慕予希身体内飞出,穿插在两人之间,阻挡了风宁的进一步靠近。
看见混元剑,慕予希无端松了一口气,她趁风宁愣神之际,从对方束缚中挣脱而出。
“尊上,自重。”慕予希握着剑柄,冷声道。
第五十九章
“自重,我要如何自重。”风宁跌坐在床上,面前拿着混元剑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再不见一丝留恋。
慕予希一步步地后退,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用力到指尖的红润全部褪去,只留下一层浅淡的,决绝的白。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风宁一眼,空闲的手指虚虚搭在门板上,连接手掌和手指的关节凸起,白皙的手背上,青紫色的经脉清晰可见。
她掌心带了些力,将门拉开。
大片阳光争先恐后地入内,照得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时亦站在门口,单手横在腹部前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听见门开的声音后,她转过身,正要说点什么时,看见慕予希手中的混元剑,唇边的笑意还未完全扬起,便凝滞了。
慕予希反手关上门,对着时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宗主。”
时亦微微怔愣了瞬,平日里慕予希见到她,虽礼貌有佳,可自从她不再是越神宗弟子后,就再也没有给她行过如此大礼。
如今再一看,倒是有几分恍惚。
“慕予希?”时亦疑惑地唤着她的名字。
慕予希无声地摇摇头,混元剑化为一抹流光,钻入女人的体内,她绕过挡在前方的时亦,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关上门,将自己关在一方小天地中。
时亦盯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抿住唇,眼神复杂地望向风宁所在的居所,她深呼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女人一袭蓝白相间的衣衫,泼墨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头顶发簪的两侧,有头发从两边散落。经过这段时间调理,本该白皙红润的面容上,只余下极度惊慌后的苍白。
风宁枯坐在床前,半垂着头,周身缭绕的气息即使不用细细感知,也能察觉到隐匿之下的悲伤。
时亦小步走过去,站定在风宁面前半米的位置,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女人的肩膀,安慰几句。
可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安慰的。这段时间,每次风宁和慕予希见面,两人似乎总是不欢而散。可每次,慕予希总会心软,而风宁,每次也是因为旧伤复发。
但今日,两人给她的感受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房间外,慕予希眼含痛苦地离开,房间内,风宁丧失了所有精神气。
抬起的手落在风宁的肩膀,时亦温润的声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阿宁。”
风宁木然地抬起头,眼眶中,覆盖在瞳孔上的液体终究是没了悬挂的力度,滚落而下。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停滞在下颚角两秒后,掉落地面。
风宁视线模糊,她徒劳地抓住时亦的衣袖,双手扯住,像是幼年时,丢了珍贵的宝物般,轻声道:“时亦,我和她彻底没缘分了吗?”
风宁哑着嗓子,微扬着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时亦。
时亦不清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风宁这幅样子,猜测两人是否又是因为什么。闹矛盾了,她呼出一口气,安抚:“不会的,你忘了吗?慕予希这几日还来给你送血液,怎么会没有缘分呢?”
“可她说……”风宁喉咙滚动,剩下的话语哽在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吐出让她痛彻心扉的话语,“今后,要和我当路人。”
“路人……”风宁低喃重复。
闻言,时亦心中一惊,还未放下的心又往上悬了些。怪不得刚才慕予希看见她时,给她行哦大礼,这是要与越神宗彻底决裂的意思。
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怎么扯出以后只当路人这个话题了。
可眼下,显然不是询问这些的好时候。
“只当路人。”风宁突然轻笑出声,她松开拉着的衣袖,眼底的光彩彻底散去,“她怎么可以把我当成路人。”
“阿宁。”时亦。
风宁脑海里杂念重生,听觉甚至在一瞬间消失,时亦的话如同消逝在空中的沙粒,找不到具体踪迹。
“怎么可以把我当路人。”风宁茫然地重复,“怎么可以想要忘记我。”
“阿宁。”发觉到风宁此刻的状态极为不正常,时亦连忙叫道,“你别被心魔控制了。”
边说,边急切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一枚压制心魔的丹药想要喂给风宁,可下一秒,风宁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绕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时亦,在猛然对上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她连忙伸手捏住风宁的下巴,将丹药往对方嘴里喂。
“啪。”手上泛起一股轻微的疼意,丹药被人打落在地。
风宁面色阴沉从一滩死水,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虚无,无法聚焦。
“风宁。”时亦蹙紧眉头。
她沉着气继续唤着风宁的名字,想要将人唤醒。若是对方身体,真的被心魔控制,那么,她必须采用一切手段,将人控制起来。
“时亦。”像是从嗓子里挤出的两个字,冰冷到极致。
居所内,以风宁为中心,寒气一圈圈向外扩散,地面结成厚厚的寒冰。
时亦挥手布置将空间包裹,不让这些异象释放而去,被人发觉。
“我没事。”风宁清冷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时亦可不相信她真的没事,但她只能选择表面的相信,稳住风宁的情绪。
就在她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把冒着寒气,由万年寒冰打造而成的长剑自长剑两掌之间,凝结而出。
超低的温度让时亦不得不用灵力包裹住身体抵御。
“你做什么?”时亦惊慌。
“除心魔。”风宁胸膛剧烈起伏,手掌握住剑柄,横剑劈开,将时亦阻隔在另一片空间中。
“风宁。”见到这一幕,恍惚间,时亦意识到风宁想要做什么,她顾不得形象,厉声制止,“不可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灵海内的两股灵力就会完全失去制约,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时亦调转周身灵力,想要破开风宁的结界。
心魔属于风宁身体的一部分,只能使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一点点压制下去,直到完全消失。一旦使用强制手段,平衡被打破,那么,纠缠在风宁灵海内的冰属性灵力和混沌灵力,便会难以控制。
淡绿色的灵力一遍遍冲击着结界,可作为上界顶尖阵法师的结界怎么会那么容易破除。
在时亦错乱惊异地目光下,风宁操控着灵力,将灵海周围的壁垒打开,散发着冷冽寒气的长剑,猛地朝着灵海的位置刺去。
“风宁。”时亦惊呼。
风宁脸上扯出苍白的笑意,她转动剑柄,切割:“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一开始,她还幻想着能和慕予希长相厮守,幻想着慕予希看见她这般会心疼,她才迟迟下不了决定。
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想和你当路人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你是否会受到伤害。
除去心魔并不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她切除的是埋藏在灵识中的,只会让灵识进一步削弱。
远比肉.身上,要疼痛千百倍。
一股黑气从女人头顶钻出,风宁眼疾手快,裹挟着巨大威能的一剑刺处。黑气溃败。
长剑立于地面,支撑着脆弱的身子,结界自然破碎,时亦快步冲过来,将体内的灵力注入风宁灵海中。
“你不要命了。”时亦后怕不已。
看着面前的人,风宁表情暗淡,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是什么?”时亦难得来了脾性,“到底是什么勾了你的魂,让你一直念念不忘,不惜多次伤害自己。”
“时亦。”风宁打断她的话,眼底是倔强和坚定,“你这么说,我会生气的。”
“不说。”时亦服软,“你现在能动吗?”
“疼。”光是说话,就疼得厉害。
但时亦只能和她口头交流,若是此刻,传音到风宁的灵海,无异于拿细小的刀,一遍遍的凌迟。
“灵识受损,你体内的混沌灵力吞噬的速度更快了。”时亦担忧道。
以这个速度,至多几个月,风宁体内原本的灵力将完全转化为混沌灵力,届时,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风宁必将灵力枯竭,修为大损。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时亦不知道,也不敢妄加揣测。
“这样,至少予希还会记得我。”风宁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抽疼,低声道。
“我还能有一丝希望。”风宁微微喘着气,“她知道了迁转阵法的事。”
时亦传输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即加大灵力的注入。
“她知道了迁转阵法,所以,她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她,才这般的?”时亦欲言又止,“那她知道她和护界阵法的……”
“不要告诉她。”风宁虚弱地打断。
就算重来一遍,她依旧不会选择将所有的真相告诉慕予希。
“那你就甘心看着慕予希把你当路人?”时亦一时口不遮拦,反应过来后,她懊恼地别开头,“抱歉。”
风宁疼得无法呼吸,即便心魔被强行除去,她依旧无法忍受慕予希将她当做一个普普通通,见过就忘的路人。
可,跟那些比起来,这些似乎都无足挂齿。
“不会是路人。”风宁肯定地,“予希向来心软,我……我再去和她说说,她会原谅我的。”
“阿宁。”见不得女人这般卑微,时亦心疼道。
“时亦,我没事。”风宁声音轻柔到时亦必须凑的,才能依稀听见几个模糊的字音,“我既然是她的师尊,就一定会保住她。”
即使予希现在不认她了。
“时亦,你说,未来,予希会嫌弃我吗?”风宁气若游虚。
“阿宁,别说话了。”时亦轻声道。
*
一连数日,慕予希都待在寻物处,有时会帮着越凝一同排查在自由贸易点的异族人,可无论排查多少遍,都不曾发现异族人的身影。
以至于这么多天,排查的人都懈怠了许多。
又是一日排查回来,慕予希立于后院,听着越凝和眼前一群面具人的对话。
“今日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吗?”越凝。
“大小姐,自由贸易点内,上上下下,地底都探查了不下百遍,并未发现任何异族人的踪迹。”其中一位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恭敬道,“是否是判断失误,异族人早已离开。”
不然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越凝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她心里不满风宁,但对于对方的能力还是相信的,风宁既然肯定异族人仍旧在自由贸易点内,那么,肯定不会出错。
可长久的排查,出来的结果也是真实的。
就是发现不了异族人的踪迹。
再这样下去,自由贸易点迫于内外界的压力,必然要打开门户,到时,排查异族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尊上不是说要一起排查吗?”越凝习惯性地“啧”了声,“这都多少天了,连面都看不见。”
“好歹我也是自由贸易点实际上的掌权人,尊上既然选择和我合作,至少也要尊重我一下吧,我在这累死累活的,她倒好,整日连面都不露一下。”越凝降低了分贝,用仅有她和慕予希能听到的声音抱怨。
慕予希不发一言。
越凝也不在意,放大了声音对那群面具人道:“不管怎么样,继续排查。就算是盖在地上的一块破布,都给我捡起来看看。”
“是。”面具人齐声道。
“大小姐,宗主和尊上越神宗的一群弟子过来了。”正说着,一位守护在寻物处的面具人小跑过来,低声对越凝道。
“知道了,让他们过来便是。”越凝扫了眼身侧面色平和的女子道。
慕予希余光瞥到了越凝扫过来的一眼,平静地转过头,与人对视,眼里含着淡淡的疑惑。
越凝弯了弯唇角。
这一幕被正好带着越神宗弟子进来的时亦瞧见,当即偏头看向与她并肩而行的风宁。
女人苍白的面容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各类丹药不要命地服入体内,远远看过去,气色甚至比前段时间看上去还要好。
可只有时亦时刻担心着女人此刻的身体,对方灵识上受损严重,灵海内两股灵力无时无刻不在相互争斗。
而原本属于风宁本身的灵力,在自身意识的影响下,节节败退,而被吞噬转化为混沌灵力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剔骨剔肉。
时亦甚至不敢想象,这段时日,风宁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诚如那句“路人”,自那天以后,慕予希不仅没再往风宁那送过一滴血液,连一句习以为常的问候都没有。
她真的将风宁当成了路人。
时亦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感。
“宗主,尊上。”越凝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慕予希身为越凝道道侣,自然也要上前。
风宁目光落在慕予希身上,只一秒不到的时间,便又转移到越凝身上:“越小姐。”
“尊上是个大忙人,几日,几日,又几日,等了这么多日,终于愿意出来,带领我们排查一下自由贸易点内的异族人了?”越凝打趣的话语中不乏奚落。
风宁神色如常,不喜不悲,漠然地道:“烦劳越小姐等了那么久。”
跟在时亦身后的许言探出半个脑袋,挑眉和慕予希做着小动作。
慕予希看见了,眉眼弯弯,以示回应。
风宁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扫过慕予希和越凝贴合在一起的衣摆。
两人的关系如今已经这么近了吗?
风宁舌尖抵住上颚,泛着酸楚,闷闷的难受,心底的某处像是缺失了什么重要东西,空唠唠。
她从来不害怕身体上的伤痛,再疼,再痛,她都可以忍住,都可以用各种方式缓解,可唯独,心理上的疼痛,药石无医,就连时间都无法带走。
强忍着想要将人拉过来的冲动,风宁侧过身,强制性的将目光移开,对着身后的越神宗弟子道:“这次我们与越小姐这边的人共同探查。”
以往来说,都是两方各自探查,偶尔会有合作,但不多,毕竟所属势力不一样,对彼此间还是有所保留,有所忌讳。
这几日,自由贸易点街道上的人都少了很多,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去,虽然引人注目,但习惯了这些时日,这么多人,倒也没引起什么大的轰动。
两方势力虽然走在一起,但中间总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错觉。
慕予希和越凝并肩而行,两人时不时小声交流着些什么,从风宁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卿卿我我,十足的刚结成道侣的新鲜模样。
不知越凝说了些什么,慕予希唇边的弧度。一直没能落下去。
风宁只静静地看着,灵海内,相互纠结的灵力中,混沌灵力早已占据极大的上风,近乎是将原属于风宁的冰属性灵力压着打。
就如同现实生活中,慕予希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扰乱风宁的心田,而她耗费百般手段,都难以再得到对方简单的一眼。
失落感像是甩不掉的影子,一次次的告诉风宁这个事实,而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什么,比看着心爱之人和她人结为道侣,打打闹闹更令人痛苦。还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触碰更让人感到悲哀。
就像是沉溺在一片汪洋中,整个人不断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呼吸难耐。
受虐般的,风宁就这般长时间的将注意力放在慕予希身上,每一次慕予希和越凝的互动都像一支利箭,毫不客气地刺入体内,扭转着将箭头扎的更深,扎的鲜血淋漓。
“阿宁。”时亦看不过去,她主动唤身边人。
风宁“嗯”了声,注意力仍旧放于慕予希身上。
“你可察觉到什么?”时亦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能让走在附近的越凝和慕予希听见。
越凝适时地看过来,慕予希淡然地扫过去。
风宁眼底的情绪变化着,最后归为一滩死水,她小幅度地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并不曾。”
“我也是。”时亦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明知异族人就在自由贸易点内,可偏偏就是找不到,弟子们和面具人找不到就算了,她们亲自出动也还是找不到,传出去都好笑。
“越小姐可曾察觉到什么吗?”时亦将话题抛给了越凝。
“宗主抬举我了,你们都无从发现,更何况是我?”越凝皮笑肉不笑道。
“这里毕竟是越小姐的主场,想来是要比我们熟悉的。”风宁不卑不亢,态度从容。
越凝冷笑两声,没再接话。
“以这里为圆心,附近千米为半径。你们分开,一点点,仔仔细细地探查。”风宁温和地对着身后的弟子道。
“是,尊上。”众弟子纷纷领命。
越凝想了想,也下达了个相同的指令。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散开,只余下慕予希等四人。
慕予希平静地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掠过风宁时 ,也毫不在意,不紧不慢地看向下一处。
风宁薄唇紧抿。
“对了,予希,今日我得到一支上好的玉簪,极纯粹的金元素附着在上面。”越凝从炼化的空间内凭空取出一支发簪。
发簪整体呈现金黄色,上面用刻刀小心打磨出一朵朵姿态各异的花朵,或是含苞待放,或是枝叶相连,其中最为旺盛的一朵,上方镶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比发簪颜色更为艳丽的宝石。
而在宝石内部流转的,便是金属性元素。
“你是混沌灵力,可以兼容各大属性之力。”越凝边说边将发簪往慕予希头发上移动过去,比对一番后,她笑道,“很适合你。”
慕予希配合地点点头,接过欣赏一番后:“我很喜欢,谢谢你。”
口腔中的苦意越加浓厚,风宁别开眼,发顶上的那支佩戴了数年的发簪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出水属性独有的柔和性和包容性。
下意识地抬手触碰了下那支水元素发簪,风宁指尖像是触电般,一股酥麻感顺着脊椎而下。
“越小姐兴致很好。”时亦笑着道。
越凝分不清她话里的意思是恭维还是其他的,“嗯”了声,不咸不淡地:“给喜欢的人送礼物,自然兴致高昂。”
“喜欢”二字一出,绕是到现在很少出言的慕予希都多看了越凝两下。
风宁藏在袖子内的手轻握成拳。
“宗主,尊上。”探查完一圈的洛兮先一步回来,她在周围布置的阵法,都没有感知到异族人的存在。
“洛兮,可发现什么。”时亦问。
洛兮摇摇头,面色凝重:“不曾。”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越凝毫不意外:“这里已经探查了无数遍。”
时亦不置可否。
“洛兮,把刚才你所探查过的地方,再探查一遍。”时亦道。
洛兮眨巴着眼睛,“啊”了声,虽不理解,但还是应道:“好。”
越凝觉得好笑:“既然没有,何必再次探查。”
洛兮也跟着笑了,回越凝:“宗主说的话,身为弟子,自当遵守。”
说罢,原路返回,开始第二遍的探查。
时亦好以整暇地夸赞:“洛兮自入宗起,便拜入本宗门下,她天赋高,性子开朗,对本宗的话,更是时刻放在心上。”
“无论好的,坏的。她会反驳,但也知道本宗不会害她。”时亦望着洛兮离开的背影,声音浅淡,“亦相信本宗所做,皆有一定道理,都会听命遵守。”
越凝耸耸肩:“说明宗主有个好弟子。”
“越小姐说笑了。”时亦。
慕予希长睫颤动,掌心的那枚金色发簪隐隐发烫,五指合拢,上面的纹样硌得她掌心微疼。她视线虚幻不聚焦,不知落向何处。
第六十章
两柱香的时间后,越神宗的弟子们第一步回来。风宁视线在这群弟子身上扫过,心下了然,还是没能发现什么。
果不其然,洛兮上前一步,对着时亦微微摇头:“宗主,我们依旧没有找到异族人的踪迹。”
“好。”时亦不意外。
另一边,探查的面具人们也都回来了,越凝眉梢半挑,无声询问。
为首的一名面具人摇头。
“看来我们这也没什么发现。”越凝勾唇浅笑。
“再往前看看。”时亦道。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风宁脚步无端慢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环顾周遭的建筑,空气中充斥着灰尘浮起时的灰蒙感。
不应该,怎么会连一丝异族人的气息都感知不到。她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之前的那枚定魂,上面残存的,属于异族人的气息因没了她灵力的包裹而消失,归为虚无。
“怎么了,阿宁?”时亦察觉到风宁的举动,低声问。
风宁将那枚定魂交给时亦,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
一定有哪里,是经过上百次排查,依旧没有被排查到,而遗漏的。
这个想法,是在她还没来排查的时候就产生过,而今,亲自过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可到底会是哪种地方能被所有人共同选择忽略的。
时亦把玩着那枚定魂,仔细思考了番后,她认可地点点头:“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
“宗主和尊上多虑了。”越凝的声音陡然间插了进来。
风宁和时亦交谈的声音很小,可毕竟都是修炼之人,耳力何其之好,再加上越凝有心留意她们二人,是以第一时间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自由贸易点几乎被翻过来找了,不会有遗漏的地方。”越凝不紧不慢地出声。
“寻物处也被翻过来找了吗?”风宁眉眼平和,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指节,“居所内也被找寻了吗?”
越凝神色怔愣了瞬,反应过来:“自然,寻物处和居所,都没有放过。尊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了。”风宁眸光微闪。
余光瞥见站在越凝身侧的慕予希,风宁视线不露声色地多留意了两秒,随后,在灵海的一阵钝痛中,移开目光。
总能感觉到女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慕予希只当没注意到,自顾自地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排查过程中,她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跟着过来,也不过是因为是越凝道侣的身份。
她轻轻拉了下越凝的衣衫,传音给对方:“有说排查多长时间吗?”
“以这个速度来看,将整个自由贸易点排查完,大概需要三个时辰。”越凝想了想道。
慕予希“嗯”了声。
风宁思索的大脑在看见两人的互动时,僵滞住了一瞬,随即像是缓慢拉动的皮条,以极慢的速度,运转着。
慕予希和越凝的关系已经亲近到这个地步了吗?以至于在众人面前,若无其事地传音。
慕予希清明的目光,此刻在风宁看来,蓄满了无限情意,全部包裹在她面前的越凝身上,情丝拉扯成线,刺眼的禁锢人的动作和想法。
“宗主,尊上。”许言迈步上前,凑到时亦和风宁身后。
“嗯。”时亦以作回应。
许言防备地扫过另一边的越凝等人,传音给两人:“寻物处和居所的排查的人都是自由贸易点内的人,越神宗的弟子并不曾进去过。我们要不要独自排查一遍。”
传音带来的震动作用于风宁的灵海中,窜动的灵力因此得到助力,一遍遍地在灵海的内壁窜动,如同细小的刀片,划开内里,用力的刺进去。
剧烈的疼痛让风宁当即变了神色,脸上的血色瞬间退散开,徒留下一片惨白。她下意识搭住时亦的手臂,支撑身体。
时亦心提到嗓子眼,眼下这个时候,她无法给风宁输送灵力,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异常。
灵海被损伤的过于严重,风宁咬住舌尖,口腔内溢出淡淡地血腥味,她不着痕迹地侧转过身,背对着越凝和慕予希等人。
“许言,你直接传音给本宗就好。”时亦传音给许言的同时,传音给跟在身后的越神宗弟子,“传给风宁的音,一律传于本宗,不要打扰你们尊上的思绪。”
众人虽不明就以,但还是纷纷回音道:“是。”
风宁脸色的血色回归,她重新转过身,感谢地看了眼时亦。
时亦抿唇不语。
“那边的人可以信任,既然她们说没探查到,那一定就是没有。”时亦回音给许言。
闻言,许言不再多说什么,退了回去。
“啧”,越凝按了按酸疼的脖颈,猜到越神宗的几人也是在传音。
慕予希朝越凝看过,在对方眼神的指示下,她疑惑地看向风宁所在的位置,正好看见女人转过去,背对着她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个刹那间,她察觉到风宁面颊上一闪而过的痛苦。可循着心意,要再仔细辨别时,女人重新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与一开始的并无两样。
看来真的是错觉。慕予希暗道。
心笑自己过于悠闲,竟然还有闲心去多管一个,现在对来她说,不过是个“路人”的人。
回来过神,正要和越凝说点什么时,目光触不及防地与不远处的人对上,怔愣了半秒,慕予希淡淡收回视线,只当不小心停留的。
那种眼神太过陌生和漠然,连一丝留恋都不再拥有,风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掀起巨浪。
女人清冷绝尘的气质染上几分不自知的脆弱和憔悴,指尖急切地点动,想要伸出,可最后只能落于腿侧,什么也做不了。
她麻木地跟着一群人往前走。
“予希,忘了问你。”越凝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好奇地看向慕予希,“你之前和余若欢认识,见过她和什么人接触比较频繁吗?”
越凝打算从余若欢过往生活的地方入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熟,我只在同一个地方见过她两次。”慕予希实话实话,当初在李婶家的时候,总共也就两面,可见对方不常在那个小村庄,“也不曾见过,但曾经和她交流时,她好像说过什么小队的事。”
“小队?”越凝蹙眉。
“嗯,但并没有多说其它的。”慕予希继续道。
那个小队应该就是当初和余若欢一同去寻物处,想要租借安全点的人,但都已经被她杀了,唯一从她手上溜走的余若欢,也在不久后,被慕予希一剑刺死。
“好吧。”见这个方法行不通,越凝只能放弃。
然而,风宁在听见两人的对话时,一股电流直冲脑门,隐隐有什么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开始复苏。
“异族。”她喃喃自语。
“宁,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每次躲起来,只要我不是故意出来,谁都找不到我。”久违的,泛着甜意和柔意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风宁眼神冷了下去,可脑海中的画面仍旧自动播放着。
“嗯?为什么?”尚且年幼的风宁配合地询问。
“因为我可以躲在别人的身体里。”女孩柔软地趴在桌面上,温柔地看着坐在对面正在看书的人身上,“谁都想不到吧。”
“的确。”小风宁认真道。
“其实,我们异族人都有这种能力啦。”若霜轻声道,“有的甚至躲在别人的尸体里,不过这种恶心的事,我可不会做。”
女孩嫌弃地皱起鼻子。
小风宁来了兴致,好奇地:“躲在别人的尸体里?”
“是啊。”女孩见她有兴趣,当即兴高采烈地和她解释,“但只能藏在同类人的尸体里,也就是异族人。”
说到这,女孩好像有些悲伤:“宁,你真的不介意我是异族人吗?”
“不介意。”小风宁暖声。
画面逐渐归于模糊,风宁舌尖死死抵在两齿之间,脸颊因用力而紧绷着。
“你们把这边探查一遍。”停在某处,越凝的声音响起。
“越小姐。”风宁的声音猛地响起,“余若欢在哪?”
风宁的语气过于急促,引得周围人纷纷朝她看过去。慕予希亦是看过去,只是视线仍旧平淡无波。
风宁薄唇轻启,想说的话终究是哽在了嗓子里。
越凝冒然被点到名,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翘起唇:“尊上下次喊我时,可以慢点,给我点准备时间。”
她笑眯眯地开口:“余若欢早死了,尊上来不久后,不就已经告诉尊上了吗?”
现在还要问她做什么。
“不是,本尊说的是,她现在的尸体在哪里?”风宁追问,“以及她那个所谓的小队,他们的尸体在哪?”
绕是时亦也没明白风宁为何突然要问这个,本想传音提前询问一番,可想到对方灵海的损伤,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也不急,总该知道的。
“他们的尸体?”这种善后打扫的事情,重来都不用越凝亲自过问,她转过头,“当初放哪里了?”
“扔在贸易点最西边的地界,那个荒废许久,无人前往。”为首的一位面具人道,“但那里,我们也没有放过,都排查了。”
“尊上。”越凝歪头。
“余若欢他们的尸体呢?”风宁恢复了从容的模样,她不急不缓地道。
“他们的尸体也要排查?”越凝好笑。
不怪她觉得奇怪,唯一能藏人的,只有炼化的空间,可一旦主人死亡,那么,与之对应,所炼化的空间也会一并崩塌。
试问,连炼化的空间都没了,要如何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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