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点最西边，自由贸易点最为荒芜之地，就无人来，杂草丛生，各种因打斗矛盾死去，或是违反自由贸易点规定被处决的人，都被随意扔在这。
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的，血腥，令人恶心的气息。
杂草中，可能因为这段时间排查的缘故，硬生生被走出一条一米宽的小路。
眼前的腐烂物传出的气味令人作呕，慕予希下意识抬手，食指弯曲，抵在鼻尖，勉强将那股气息压制下去。
她扫眼看过周围的一群人，面具人的表情被遮住，看得不清晰，但越神宗弟子们大多和她差不多，纷纷捂住口鼻。
越凝眼神微眯，有些烦躁地屏住呼吸，灵力包裹住她和身边的慕予希，将气息隔绝。
“尊上，非要我们亲自过来不可吗？”越凝问。
风宁的神情总是淡淡地，绕是在这种氛围下，她脸上也没有出现哪怕一丝嫌弃的表情，甚至没有使用灵力将这股气息隔绝。
“阿宁？”时亦轻唤她。
风宁“嗯”了声，她转过头，轻声对身后的越神宗弟子道：“将余若欢等异族人的尸体移出来。”
洛兮等人表情出现几分为难，相互对视一眼，许言上前半步：“尊上，我们并不知晓余若欢等人的面容。”
这里太过杂乱，一具具的去感知，还要浪费不少时间。
风宁将视线转移到越凝身上，语气缓和：“越小姐。”
越凝瘪了下嘴，半抬起手臂向前轻轻一挥，几名面具人立刻上前，在腐臭的人堆中抬出几具还未完全腐败的，放在众人面前。
慕予希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风宁垂下眼睑。
时亦低头看过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越凝摸了下鼻子，有点反胃地移开目光：“尊上当真严谨，这种东西都不放过排查。”
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风宁半蹲在身子，五指张开，一只木棍从炼化的空间内掏出。
木棍尾端抵住其中一具的胸口，风宁指骨用力，在上面留下一个红色的印子。
周围人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慕予希不发一言，侧着身子看着风宁的动作，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女人的手，怎么能沾染这等污秽之事。
越神宗的弟子们看不下去，他们看不得尊敬的，高高在上，清冷出尘的尊上做这等事。
洛兮和许言对视一眼，两人共同上前，迎着腥气扑鼻的空气，走到风宁身侧，想要接过风宁手中的木棍：“尊上，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就好。”
风宁动作顿了顿：“无碍。”
她直起腰，静默成死水的眸子中雾霭弥漫，木棍自指尖滑落，在地面立于片刻后，倒了下去。
她偏转过身，视线停留在一众越神宗弟子身上，半晌后，唇边挑起一抹模糊的弧度，浸染了寒气的薄唇轻启：“洛兮，你带人布阵。”
她今时今日的身体，若非必要，很少动用灵力。
洛兮收到命令，当即点了两位一并是修习阵法的弟子，三人呈现三角形站位，共同构建阵法。
越凝挑眉轻笑：“尊上真觉得有人藏在这里？异族人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越神宗的人，无一人理会她。
越凝不屑地撇了下嘴，转头和慕予希闲聊。
“予希，你觉得异族人有可能躲在这里面吗？”越凝温和了话语。
“或许吧。”慕予希沉思。
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情中，总是暗藏真相。更何况……慕予希余光瞥向风宁，女人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风宁既然说异族人可能会藏在这，定然会有依据。
只是，她们无法窥视。
一根根灵线凭空而出，浮现着搭在一起，洛兮占据主导地位，引导着其余两人的阵法构建。
这种合力而成的阵法，慕予希很少见，她从未和人共同构建过阵法。
等待阵法完全构建而成，洛兮等人后退至风宁和时亦身后。
“尊上，已经构建完毕。”洛兮道。
风宁点点头，话却是对着越凝说的：“越小姐，还请寻两位火属性元素的修士，配合我一番。”
越凝扯了扯唇角，她可不信越神宗这里找不出两名具有火属性元素的弟子，但表面还是言笑晏晏：“来两位火属性的。”
不多时，面具人中走出两位。
风宁回首，点了下阵法附近的两个位置：“那里。”
面具人等待越凝下达指令，可偏生，那人现在在和慕予希闲聊，没注意到这一幕。
“予希，我后面又寻到几本有关阵法的古籍，等回去后，你跟我先去趟寻物处，我给你拿。”越凝面对慕予希时，态度总是温和地，不似与其他人说话时那般语含强势或讥讽。
慕予希注意着那边发生的事情，她抿住唇，想要跟越凝先中断下，将话题牵引道另一边。可正要先用视线提示时，却在不经意间撞入风宁死气无波的目光中。
女人清冷的眉眼比来这里时更加冷漠，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风宁眼神中很明显的出现怔愣的情绪。随后，死水中涌出一道清流，漾起一圈圈涟漪。
风宁眼尾上扬，眼里含笑。
慕予希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移开。
风宁眼中的星光，跟随着一同寂灭，重归于一滩沉寂许久的死水。
越凝的声音逐渐拉远，又逐渐清晰，慕予希轻声出言打断她的话：“越凝。”
“嗯？怎么了？”越凝疑惑。
“她们在等你。”慕予希道。
越凝“啊”了声，这才意识到什么，她无奈地勾起一抹淡笑，毫无抱歉之意地对着另一边的越神宗人道：“不好意思。”她歪了下头，对面具人，“尊上发话了，怎么还在这站着？”
风宁面色如水，波澜不兴。
时亦舌尖舔过口腔内部，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面具人应声而去，站在风宁指的位置上。
“洛兮，启动阵法，配合贸易点的二位火元素灵力，施加灵力在这些异族人身上。”风宁语调平缓的没有起伏。
“是。”洛兮上前。
贸易点的两位面具人身上涌出浓重的火元素灵力，朝着异族人的尸体而去，同时，洛兮手指轻点阵法上部，启动阵法，并指引着阵法下降，压在异族人身上。
然而，在瞬间，阵法向外扩大一圈，将两位贸易点的人覆盖其中，边缘散发出的细微灵力作用在他们身上。
越凝诧异地睁大眼睛，面色不善地盯向风宁：“尊上是想让我贸易点的人以身献祭？”
慕予希心头颤动，看向风宁。
“不会。”风宁胸口钝痛，“边缘地带，不会出现问题。”
风宁知道洛兮这是有意将阵法扩大。
伴随着一阵烧焦的气息，一团团黑气缭绕在地面上躺着的异族人身上，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越凝眉心紧锁。
越神宗的弟子向四周而去，在外面形成一个包围圈，许言带着两名弟子悬浮在半空中，斩断了黑气想要从上方脱离的路线。
“时亦。”风宁低唤。
时亦了然，灵力扩散，将这片空间笼罩。
慕予希看着一团团的黑气，微微惊讶。
莫非躲起来的异族人当真存在这里。
正在疑惑之际，阵法破碎的声音响起，定睛看去，一根根灵线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缝隙，随时有崩塌的可能性。
她潜意识想要抬手加固，却在灵力快要蹿出指尖的瞬间停住。
风宁都未出手，她又何必主动加固。
望着上面的缝隙，洛兮无神地看向风宁。
后者轻微摇头，示意她不用管。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可除了一开始的黑气外，再没有别的异样出现。越凝耐着性子等了会，见什么都没有了，她耸肩：“尊上判断出错了。”
风宁不急切地：“越小姐不用心急。”
“我不急。”越凝淡声，她抬手间，两把椅子出现，她后退半步，鞋跟抵在椅腿上，坐下，“予希，休息会。”
慕予希迟疑了下，还是摇摇头。
越凝不强求。
许言翻了个白眼，和身边的同伴嘀咕，不大不小的音量，以越凝的实力，完全可以听见：“真是有够无礼的，宗主和尊上都还站着。”
同是越神宗弟子的同伴“嗯”了声，配合着许言想要唱双簧。
“许言。”风宁语调上扬，“守好上面。”
“是。”悬在半空中的许言道。
越凝百无聊赖地单手支撑着椅把，只当没听见。
慕予希了然许言的性子，自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给对方传了个音：“许师姐，别生气。”
许言的回音隔了两秒才传过来：“哦。”
“……”慕予希。
又过了两秒，许言的传音再次传来：“我只是看不了有人这般无视宗主和尊上。她越凝不就凭着百年前的事，让宗主和尊上退让。可当年，越神宗挡在最前面，伤亡是最高的，凭什么要让着他们。”
“还有，她对尊上这么不尊敬，你一点都不生气？”许言的传音响彻在灵海中。
慕予希呼吸僵滞，她扪心自问，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感，只是，在越凝让她坐下时，她是排斥的。
女人的面容含着犹豫不决，指尖快速点击着腿侧，带动衣衫轻微晃动，是她拿不定主意时的一惯动作。
“大惊小怪。”越凝叽咕了声。
就在这时，余若欢等异族人的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类似于人的咆哮。
风宁面色凝重，手臂虚搭在时亦肩膀上。后者的布下的空间结界逐渐向内缩小。
“洛兮，许言。 ”风宁出声，“退回。”
洛兮和许言带着越神宗弟子连忙退回，两位面具人跟着退了出来。空间结界凝成实质，彻底禁锢空间。
下一刻，数十道身影扭曲地出现在结界空间内。
第六十二章
禁锢的空间中，黑气混杂着紫色的灵息，浮现在众人眼前。不多时，扭曲的身影化为实质，展露出本来的面貌。
慕予希惊讶地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空间内的异族人。
那群异族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想到他们躲藏在此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紧缩的空间彻底包裹，逃无可逃。
慕予希抬眼看向站在另一侧的风宁，女人侧颜优越，早有所料地半眯起眼睛，扭头和身后的弟子说着些什么。
见到这幕，越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她单手指着那群异族人，嘴角都在抽搐：“异族人当真躲在这里。”
风宁不置可否。
“不愧是尊上，一出手就能找到异族人。”越凝似笑非笑，语意不明。
“时亦。”风宁侧头道，“让弟子把他们身上的灵力禁锢了。”说完后，她才看向越凝，从容不迫地，“越小姐配合的好。”
越凝“啧”了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越神宗弟子上前将这群吵闹，妄图逃离的异族人体内的灵力封锁，而后用特质的锁链绑起来，选了个在这群人中等级最高的带到风宁面前。
风宁白皙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疲惫。
慕予希蹙眉打量着被压着过来的异族人，这人身上散发的灵气威能不下于洛兮等人。但现在被束缚了灵力，已然没了反手之力。
她的目光顺着异族人被押解的步伐一路跟随到风宁面前。
面前的异族人虽然被束缚了灵力，但时亦怕对方突然向风宁发难，还是慢悠悠地上前半步，留有充分的反应时间，在风宁前方形成一道防线。
“越神宗尊上？”异族人在看见风宁时，表情明显变动一瞬。
风宁蹙眉：“你认识本尊？”
异族常年被限制在护界屏障外，即使是当年异族入侵，她也只在最后修补完屏障的时候出现。而那时，她只是为了将若霜逼出上界。
除此之外，便再无异族人见过她。
而眼前这位，竟然能准确地叫出她。
“哦吼。”越凝带着慕予希走到那位异族人身侧，笑得张狂肆意，“尊上威名远扬啊。”
风宁平静地扫过她。
“尊上问你话呢，哑巴了。”许言剑鞘抵在男子的胸膛。
异族男子倔强地望着风宁：“尊上可还记得我主。”
风宁安然地望着异族男子。
时亦和越凝在听见男子的话时，两人的神情皆是浮出一丝怪异。
慕予希亦是被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异族又开始想着入侵上界了？”时亦打断男子的话，质问道。
男子冷笑一声，仍旧盯着风宁：“尊上？”
“你们是打算等灵力完全恢复后，里应外合，将护界屏障打破。”风宁自动忽视男子的问话，一句一顿，语调平缓，“然后对上界发动新一轮的入侵。”
“选择自由贸易点做为大本营，也不过是因为你们觉得对吗？”风宁说话时，视线不曾分给面前的男子一分。
“尊上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男子似乎格外关心风宁到底记得不得他主。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风宁浅声。
“尊上不好奇我如何知晓你的吗？”男子轻笑一声，狭长的眼尾浸染着透血的红光，他拉长了语调，仿若故意在引出风宁的好奇。
“带下去，处决就好。”风宁转过身，没了说话的兴致。
她主要的目的便是找到隐匿在自由贸易点的异族人，如今找到了，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主在宫殿内挂满了你的画，”男子见风宁要走，连忙出声，“日日……”
“咔嚓”。
一道冷冽的剑光直奔男子头顶而去，将其未出的话语打断。
风宁面若冷霜，手臂因突如其来的灵力调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剑光被一抹紫色的光晕挡住，未能伤到那名男子分毫。紧接着，一颗血红色的圆珠自半空中掉落，滚动到风宁脚边。
在异族男子的震惊中，风宁身后的越神宗弟子封闭了五感，自动低下头，不敢过多窥探。
越凝意识到什么，给面具人们传了个音，随后，他们做出了和越神宗弟子相同的动作。
做完后，越凝不忘出声奚落几句：“看来异族的那位对尊上还是情根深种啊，就连宫殿内都时刻挂着尊上的画卷。”
话音未落，那枚血红色圆珠中冒出浓烈的紫色气息，伴随着主人在里面注入的灵识溢出，一道飘忽的人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看清这人的面容时，时亦和越凝皆是怔愣了瞬，周身灵力运转，随时有要进攻的趋势。
慕予希疑惑地望着面前出现的女人，乌黑的长发铺泄在后背，一袭紫红色的衣衫为女人增添了些许妖冶气质。端庄大气的面容上，深邃立体的五官镶嵌其中，让人移不开眼。
整个人散发出的浓烈气息，让人心生畏惧，可偏偏，女人脸上漾着明媚的笑容。
矛盾感在这人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这人，是谁？慕予希不明所以。
“主。”另一边，异族男子在看见女人后，恭敬地唤道。
女人听见声音，转过身去，扫过被压着的男子以及不远处被禁锢住的那群异族人，叹息一声：“怎么这么没用。”
女人话音中混杂着浓厚的笑意，似乎对这群异族人被抓毫不意外。
女人转过视线，定格在正前方的人身上，连带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眼底蓄满了春水般的温柔，音调不似和刚才男子说话那般，轻柔了许多：“宁，好久不见。”
风宁身子绷得紧紧地，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人：“若霜。”
若霜，异族现任首领。
慕予希曾在书籍中见过这个名字。
这人的宫殿中挂满了风宁的画卷。慕予希的脑海中响起了先前那位异族男子说的话。
这人和风宁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说上界和异族之间水火不容吗？而且，这人和风宁说话时的眼神，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长久不见的……恋人间才会有的。
慕予希心脏无端被一只隐形的大手握住。
“宁，你还记得我。”若霜温柔地笑了，细腻白皙的手自周围一圈的光晕中伸出，却又因为光晕的限制，无法完全探出。
风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若霜。
“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冷冷的。”若霜对于风宁的冷颜并不在意。年幼时，这人便是这幅模样，如今，还是这幅模样，好的很。
“若霜。”耳畔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一道剑气猛地朝她斩来。
若霜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身形晃动，仅是一缕灵识，就足以躲开越凝全力一击。
她慵懒地朝着越凝看过去，在辨认对方是谁。半晌后，若霜淡淡地收回视线：“我和宁说话，你还没有资格介入。”
越凝目眦欲裂，想要再多砍几剑。
“这只是她的一缕灵识，你就算打散了也没用。”时亦传音给越凝，知晓对方现在定然不会听信她的话，顺便使出一道灵力将其束缚在原地，“别白费体力，听听她要说什么。”
越凝动弹不得，回音：“放开我。”
时亦抿唇，不理她。
若霜带来的压迫感过于强烈，仅是一缕灵识便让慕予希隐隐稳不住身形。
她主修的是阵法，肉身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强悍。
就在要因为若霜的威压而站不稳，要后退之际，一道携带者寒气的灵力将她包裹，驱散了原先的那股威压。
慕予希下意识地看向风宁，可后者这次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和她对视上。
“宁，你有点不专心。”若霜察觉到风宁的举动，顺着刹那间感知到的灵力波动看去。
慕予希在女人的视线下无所回避。
风宁一把拉住慕予希的手腕，将其带到身后，用身体挡住若霜的窥探。
“宁，你怎么变得这般小气了。”若霜温声笑着，她视线重新回到风宁身上。
血红色圆珠中的能量不足以维持她的灵识出现太久，若霜遗憾地吐出一口气，歪头看了眼下属们，道：“宁，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日后，让他们回来就好。”
“不可能。”风宁冷声拒绝。
这群异族人，必须处决。
若霜像是猜到了风宁的态度般，漾着笑意：“宁，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们。可，你真的不在乎你的那群弟子了吗？”
风宁锐利地目光定在若霜身上。
“宁，我很喜欢你看我时的眼神。”若霜轻笑着，“尤其是这种恨不得我死的眼神。”
“说明，你还在意我。”若霜唇边笑容扩大，“越神宗弟子的命，换我族人的命，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时亦追问。
“时宗主。”对于时亦，若霜的态度也较为柔和，她偏过头，“自然是字面意思。”
若霜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依恋地看着风宁，眉眼弯弯：“下次见。”
“宁，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找我的。希望那天，不会太久。”伴随着最后的喟叹，若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
与此同时，若霜站过的地方快速闪过两幅画面。
“姐。”看见其中一幅画面中的人，被解除禁锢的越凝身子向前探去，呢喃地唤了声，随后是嘶吼般的大叫，“姐。”
而时亦在看见另一幅画面中的人时，心提了起来。
风宁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散去。
越神宗弟子们在解开五感后，只听见风宁的一句话：“将这群异族人关押起来，不得我令，不准伤及。”
第六十三章
自由贸易点的西边，原是最荒芜的地界，今日，却迎来了最多人数的一日。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怪异，无一人说话。
风宁望着之前若霜虚影站过的地方，早已化为死水的双眸浮现点点波动，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下一秒，面前突然窜过来一道人影，一柄剑光流转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速度极快，突兀地让时亦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异族人已经全部被关押，没人会想到还会有突发状况。
“越凝，你做什么？”时亦没想到越凝会突然发难，瞪大了眼睛厉声质问。
慕予希还陷入一片茫然之中，陡然见到这幕，感性先于理智，想要阻止越凝，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动地看着把柄剑，划破风宁白皙脆弱的肌肤。
一时间，刀剑声响彻这片空间，越神宗弟子纷纷祭出武器，将风宁和越凝二人围在中间。
自由贸易点的面具人调动全身灵力，防备地望着越神宗众人。
只有当事人，平淡无比地垂眸，凝视着脖颈上的长剑。风宁长而翘地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自然地颤动着。
脖颈间的疼痛被长剑本身的冷意压住，感受的不明显。但从剑身的反光，依旧能看见一缕红色。
“风宁。”越凝直呼眼前人的名字，眼尾因过于激动沾染上星点的红色，胸口伴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一切皆是因你而起，你必须让若霜将我姐姐放回来。”
她一直以为，她的姐姐在当年异族人入侵时就已经离去了，可在刚才，若霜走时留下的两张画幅中，其中一幅的影像便是她的姐姐。
这是不是说明，她姐姐还活着，只是被关起来。一想到在异族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百年，越凝心疼得厉害。
她急切地想要将她姐姐救回来，可她也清楚的明白，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面前的这位。
既然若霜至今仍对风宁存有幻想，那么，便让风宁当中介，一定能说动若霜放了她姐姐。
“因本尊而起？”风宁掀起眼皮，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越凝此刻的面容，她似乎是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清冷绝尘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嗤笑。
“越凝，何必为你的无能找借口。”风宁忍着灵海内钻心的疼痛，低浅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周围一圈人的耳中。
第一次听见风宁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人，慕予希眼中划过不可思议。但相比较这个，她更担心越凝下手不知轻重，真的弄伤了风宁。
她为自己找借口，是因为两大势力现在仍旧处于合作阶段，而她身为越凝名义上的道侣，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越凝。”慕予希上前，“别冲动。”
“别过来。”越凝。
风宁眉眼扫过走来，站定在越凝不远处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柔意。
“越凝，有些事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把剑放下，这件事本宗可以当没发生。”时亦道。
她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将越凝拿下，只是这样，极大可能会伤到风宁，时亦不愿冒险。
“风宁，我要我姐姐回来。”越凝死死盯着风宁，“不止我姐姐，越神宗的弟子也在，你难道就不想让她们回来？”
“还是说，在尊上眼中，这些弟子，根本不值得尊上费心？”越凝边说，便故意看向周围的越神宗弟子，“你就不怕，你周围的越神宗弟子寒心吗？”
慕予希咬住舌尖。
“越凝，别想挑拨离间，尊上自有这般做的理由。”许言出声嘲讽，“身为弟子，我们自当信任尊上。”
慕予希身子绷紧，余光环顾，周遭的越神宗弟子脸上没有因为越凝的话出现一丝怀疑。
风宁……慕予希心底轻唤女人的名字。
“越凝。”风宁清润的嗓音一如既然地让人感觉不到情绪，细长的手指微微曲起，灵力在全身经脉处流转，汇聚到指尖，“当年之事，无可避免。”
淡蓝色的灵力冲出身体，强横地威压直接将越凝定在原地，指节弯曲，将长剑从脖颈上推开，反手夹住，在越凝震惊的目光下，她语调不变：“本尊会想办法将她们带回上界。”
微微仰起头，注视着遥远的天际，风宁神情漠然：“今日之事，本尊念在你这几日的辛劳上，不追究你。”
“但若是有下次。”灵力的调动似的领海内属于她的冰属性元素减少几分，更加无力对抗混沌灵力的吞噬，灵海拉扯的疼痛让风宁额角青筋凸起。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五指合拢，指甲刺入掌心。
风宁恍然不觉，控制着呼吸，继续道：“本尊万不可再放过你。”
说罢，她甩手指尖的长剑，控制不住身形地向后退了半步，但很快稳住，除时亦外，无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越凝。”时亦眯起眼睛。
风宁不追究，她不代表她也能轻易放过这件事。风宁因此动用灵力产生的伤害无可弥补。
慕予希舔了下唇，上前挡在越凝身前，迎上时亦的目光：“宗主，尊上。”她缓了缓，“容我待她向二位道歉，还请尊上谅解。”
风宁眸光一暗，压抑住的身体上的疼痛甚至比不上此刻因听见这句话的心疼。
慕予希现在竟然因为别人来向她求情。
时亦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将心底的怒火咽下。她和风宁乃是千年至交好友，如今看着对方一次次的受到伤害，却因为不可言明的原因，一次次地承受着。
身体和内心的双重折磨。
她抬手拦在风宁身前。
“时亦。”风宁。
“慕予希。”时亦。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风宁薄唇轻抿，压着时亦的声音，眉眼低垂，看不清里面的破碎：“本尊已经说了，不追究她的责任。”
“多谢尊上。”慕予希偏头看了眼呆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越凝，不知对方是因为姐姐的事，还是因为，轻而易举被风宁制伏而失神。
“时亦，我们回去吧。”胸口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她不能在耽误时间。
时亦“嗯”了声，转身对周围的越神宗弟子道：“你们先回宗门，本宗和阿宁还有些事。”
时亦猜测，以风宁现在的身体状况，这般强撑着的镇定状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她需要先和风宁回寻物处的居所，为对方治疗。
她状似不经意地扶住风宁的胳膊：“走吧。”
两人身形逐渐归为虚无，消失在天地间。
越凝手中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耷拉着脑袋。
慕予希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风宁临走时模样，总有种莫名的难受弥漫在心头，消不去，聚不拢，一遍遍地重复。
她捂住胸口，想要细细感知之时，却被迎面走来的两人打断。
“师妹。”洛兮和许言走来。
“洛师姐，许师姐。”慕予希。
“你……”洛兮蹙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什么时候和她结为道侣的？”许言指了指越凝，满脸怨气。
她们知晓慕予希和越凝结为道侣还是几日前，无意中听共同排查的面具人说的，只是当时，她们没时间和慕予希单独相处，也就无法过多询问。
如今看见越凝敢剑指风宁，心中的怨气更重了。
“前段时日。”慕予希。
“许言。”洛兮对着想要说什么的人摇摇头。
许言抱着剑偏过头，嘟囔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慕予希无奈轻笑。
“师妹。”洛兮抬手覆在慕予希的肩膀上，她含着难言之隐，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
她身为时亦座下弟子，知道很多其他弟子不知道的事，就连慕予希和风宁之间的事，她也知晓许多。
“师姐但说无妨。”慕予希看出了她的犹豫。
“尊上她从未想过伤害你，”洛兮叹息一声，“它日，你定然会为之前所为后悔。”
闻言，慕予希身子一僵，她知道风宁有难以言明的苦衷，可就是这种什么都不和说的行为，让她接受不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被动地接受别人安排好的人生，毫无趣味可言。
她甚至想过，只要风宁愿意告诉她，无论什么理由，哪怕是编造出来骗一骗她的，都好。她都可以相信。
可每次的询问，女人要么沉默不言，要么就是转移话题。
所有人都告诉她，风宁是为了她好，可没有人告诉她，她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怎么理解她。
“后悔？”慕予希笑了笑，“或许吧。”
“你照顾好自己。”洛兮呼出一口气，“我们要走了。”
“师姐，下次见。”慕予希。
“下次见。”洛兮。
越神宗的弟子在瞬间离去，周围空荡了许多，越凝慢慢回过神来，无助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唇边扯出一抹生硬的弧度。
她缓慢转身，需要去消化今日所看见的。
“予希，我先回去了，那几本阵法古籍，我过几日再给你送去。”越凝道。
“不急。”慕予希顿了顿，道，“越凝，我们先解除这份关系吧。”
越凝脚步慢了下：“好。”
慕予希闭上眼，身形消失，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寻物处的居所内。
她站在悠长的走道上，脚步沉重。
在路过其中一道门时，她听见一声极力压制，却又无法完全压制住的痛苦低吟。
是风宁的声音。
她们回来不久，时亦还没来得及布下结界，让声音传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现在知道疼了？”时亦没好气地脱去风宁的外衣，隔着一层单薄的，被血液浸透的里衣观察她内里的伤口，“明明知道不能随便动用灵力，还用做什么？”
“越凝的剑抵到了我的脖颈处。”风宁低着头，看着胸前不断渗血的地方，神色不变。
若是在那个时候，她还不出手，太过有失越神宗的颜面。
“越凝比之她姐姐并不差，只是性子还要再多磨练磨练。”风宁声音中混着几分怀念。
她对越凝的宽容，又何尝不是因为她姐姐的缘故，是愧疚还是什么，她已经无法辨别。
“若霜临走时留下的两幅画卷，你怎么看？”时亦捏着枚类似棉球一般的沾了两下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用丹药滑开的汁水。
“不清楚。”风宁迟疑了下。
棉球抵在细腻的肌肤上，时亦目不斜视，她眉头微微蹙起，猜测：“若她们真的还活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她们带回来。”
风宁“嗯”了声，以她对若霜的了解，那人这般做的目的无法是想要逼她去异族见一面。
只是，现在还不是好的时候。还要再等等，等她的身体再好一些，等她可以多调动点灵力，更要等她的灵力，完全转换为混沌灵力。
以及……她还想和慕予希，多见几面。让记忆中，那人的面容再清晰点。
“咚咚”。
正想起，外面传来的敲门声透过屏障传到两人耳中。
时亦手中涂抹的动作一顿，感知到外面人的气息，扬眉和风宁对视了一眼：“慕予希来了。”
风宁眼底莫名涌上一层哀伤，但很快被女人敛去，她偏开脸，修长的十指拢住衣衫，对着时亦点了点头。
后者了然地放下药汁，起身去看门。
“慕予希。”她堵在门边，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你来做什么？”
如今的风宁已经受不了任何伤害，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而慕予希，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可以伤到风宁的人。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可以让风宁心绪不稳，灵力混乱。
“我……”慕予希沉默了下，望着时亦防备地模样，她想要勾起唇笑笑，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唇角牵起，犹豫半晌，在时亦询问的目光中，她低声道，“我有话想问尊上。”
“什么话，本宗可以为你传话。”时亦没有像前几次那般，直接让慕予希进去。
差距到时亦自称上的变化，慕予希张了张口，知道是因为今日为越凝说话而引得时亦布满。
又或者说，是前几次，每次她和风宁聊完后，风宁都会出现变故让时亦一开始对慕予希的信任一点点降低。
如果说，之前时亦是极力撮合风宁和慕予希，现在，她可能不会要仔细思考一下，要不要再插手这两人之间的事。
两人一个变扭的什么都不愿意说，一个恨这种行为。
“宗主。”慕予希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直直地落在身后结界内，低着头不知在坐着什么的女人。
结界遮挡了大部分探索的目光，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轮廓，“洛兮临走时，说我日后会后悔今时今日所为。”
时亦眯起眼睛：“所以呢？”
“我想知道，她这么说的理由。”慕予希眼神虚幻不聚焦，没有具体的落点，像是无头的苍蝇般急促。
时亦眉心凸起，小山般，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去，她扭头回望了眼屋子内的风宁，细长的手指点在门边，终是于心不忍地叹息一声。
“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刨根问底。”时亦道。
“是不是除了迁转阵法，她还做了什么？”慕予希猜测地问，她时刻注意着时亦的面部表情，想从中找寻到一丝痕迹。
可都没有，面前的人除了在她一开始来时有点表情外，其余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
“不知道。”时亦淡声道。
风宁不让说的，她自然不可能告诉慕予希。
“我想见尊上。”慕予希再次重复一开始的诉求。
“阿宁有事，不方便。”时亦想也不想地拒绝。
“养伤吗？”慕予希想到刚才听见的那声让她心跳停滞的痛苦低吟声。
这人什么时候又受伤了，伤的如何。
在启宁殿的二十多年中，风宁也曾因她不知道的原因受过重伤，可每次都是一声不吭，独自面对疼痛。在她用血液为对方疗养时，风宁也总是眉眼平和的恍若无事发生。
可刚才的那声，夹杂的疼痛太明显了，是隐忍了许久后，依旧无法压下的疼。只能妄想通过声音缓解些许的疼。
心疼的同时，慕予希只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明明什么狠话都说出口了，明明说了只当个陌路人，甚至这几日还未曾见面。可当听见风宁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想要知晓她现在的状况。
风宁在她心中的地位，终究还是占据着最前方的位置。
她会因为越凝横在风宁脖颈间的那剑，立马断绝和越凝的合作关系。又会在得知风宁因为迁转阵法受到九成伤害时，恼怒对方的不告知，而故作平淡地说出挖心剔骨的话。
从始至终，她只想要这人亲口，将所有的一切告知她。
“是啊。”时亦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阴阳怪气，还是故意的玩笑话，“你道侣的那剑，威力可不小。”
耳畔的碎发被刮来的一阵微风吹起，慕予希抬手将那缕碎发挽自耳后，平静道：“我和越凝解除道侣关系了。”
越凝挑眉：“嗯？”
“刚才在贸易点西边。”慕予希抿了下唇，补充道，“宗主和尊上走后不久。”
时亦眨了眨眼睛，只听女人继续道：“现在，可以让我见尊上了吗？”
“我说了，阿宁在养伤。”时亦实话实话，稍稍透露出一些消息，“压制住越凝的那一击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承担不住使用灵力的后果。”
听着时亦再度变化的自称，慕予希知晓对方有了软化的迹象，她呼出一口气，第三次重复：“宗主，我想看看尊上。”
时亦犹豫。
“宗主可以在旁边。”慕予希继续道。
“好。”时亦松口。
慕予希悬着的心放下，她今日一定要询问出风宁到底还瞒着她什么，洛兮又为何要说她日后会后悔。
时亦侧开身子，给她让出路来。
慕予希道了声谢后，迎面朝着那处结界走去。
风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她舔了下唇，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的人，之前的松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挥去的紧张。
她并未听见慕予希和时亦说了什么。
“尊上。”踏入结界，站定在风宁一米外的位置，慕予希定定地望着面外略显憔悴的女人，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风宁怔了瞬，有多久没看见慕予希对她行礼了。反应过来后，她自嘲地勾唇一笑，她怎么忘了，慕予希说了，以后见面只是路人。
既然是路人，见到她，自然是需要行礼的。
不止是风宁，就连时亦也被慕予希的这个动作搞得一头雾水，她站在风宁斜侧方，不解地望着对方。
“不必多礼。”风宁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苦涩一笑，“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怪她多想，从贸易点的最西方回来，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她实在想不到慕予希为何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来找她。
莫不是，风宁眼神动了动，是还在担心她降罪越凝，来为人求情的。
想到这个可能，刚才被药汁涂抹过，还未愈合的伤口似乎再度裂开一条缝，然后被人撒上无形的盐水，一遍遍的折磨。
风宁垂下眸子，清冷孤傲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嘲讽的意味，她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站起身，歪过头对着时亦道：“时亦，你……”
“目前已经无事了，我就在这守着你。”时亦看着风宁的目的，先一步打断，并明确道，“不然我不放心。”
风宁无奈地弯了下唇。
“尊上的伤如何了？”慕予希缓了缓，寻了个好的话题开头方式。
“还行。”风宁微笑。
话题被终结，慕予希张了张嘴，她沉默片刻，继续道：“尊上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
或许她的血液可以为对方医治。
“……好。”风宁颔首。
她抬手，指尖绕着腰间的束带，微微用力向外一拉，主动解开腰间的束缚。
慕予希没想到风宁会这么直白，她抵住唇，闷闷咳嗽了两声。
风宁动作顿住，关切地看向慕予希：“怎么了？”
慕予希摇摇头。
“阿宁的伤在胸口处。”时亦传音给慕予希解释道。
慕予希抿住，她亲手刺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处伤口的位置，只是看着风宁冒然要当着她的面解开，还有些不适应。
“算了，我还是去外面吧。”时亦总觉得空气中的似乎有排斥自己的分子，让她有些不自在。
风宁的视线扫向她。
这人，刚刚让她走不走，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临走前，时亦不忘拿出一枚丹药喂给风宁。
“有事慢慢说。”时亦传音给慕予希，“至少，顾念一下风宁的身子。”
“嗯，我会注意。”慕予希回音道。
得到回应，时亦勉强放下心来，动身向外走。
“你来找我只是想看我的伤口吗？”风宁指尖停留在束带上。
“其中之一。”慕予希道。
“越凝的事吗？我既然说了不会追究她的责任，自然不会做出什么。”风宁强调，手指从束带上滑落。
“不是。”慕予希走上前，微微扬起头，“我还是真想知道，你还隐瞒了我什么。”
“我总不安心。”慕予希低声。
这次越神宗和自由贸易点共同排查异族人，她有一种错觉，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风宁了。甚至当异族的那位首领，若霜的出现，让她这种错觉越加深重。
“风宁，你想让我日后，像你这般承受你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吗？”慕予希轻笑，“做完一切，等尘埃落定后，让我自己探寻真相？”
“不是。”风宁哑着嗓子，她突然觉得，心平缓了些，“我想你快乐。”
“你让我想想，我再……告诉你。”
第六十五章
空间安静了两秒，慕予希搬了张椅子坐在风宁对面，她看着女人扯开束带，外衫松松垮垮地垂落而下，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化为妥协的柔软。
刚坐下不久的身子站起：“需要我帮忙吗？”
风宁还停留在要不要告诉慕予希实情的思绪中，冒然被打断让她忍不住微微仰起头，手臂张开，从嗓子中含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字音：“好。”
慕予希“嗯”了声，双手伸出，帮着女人将外衫脱下，露出内里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内衫。
胸口处，是触目惊心的红。
绕是慕予希做足了准备，猛地看见时，心尖还是止不住地反酸，她快速低下头，隐藏难以掩盖的情绪。
顺手拿起一边的药汁和一枚干净的小棉球，微哑的声音暴露出女人此刻的心软，她低声道：“我先帮你涂点药。”
“好。”温柔地声调仿佛能将人腻毙其中。
“实情……”念着风宁胸口处的伤，慕予希眼眸中雾气缭绕，随时有化为实质的可能性，她沉着声，止不住地卑微，“告诉我，好吗？”
“好。”又是一声极为温柔缱绻的语调，风宁终于下定决心。
分明是不愿告诉的，或许是每当想到慕予希和越凝的接触，胸腔中的妒火和不甘都佛若能够将她完全湮灭在那一汪无名的大海中，稍不留意，尸骨无存。
又或者是，在这瞬间，她觉得慕予希之前说得很对，她有什么资格插足对方的一切，又有资格，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对方安排好所有。
未来，她想看到慕予希在得知实情后的痛不欲生吗？答案是否定的。
可凭着二十多年，她对慕予希的了解，这人永远都是嘴硬心软。她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难受死。
风宁呼吸急促，她咬着想要咽下所有的牙，有了松动的迹象。
风宁脊背微微弯曲，坐在床面上。
对面的慕予希，因她那句“好”而眼眸晶亮地望着她。
不忘风宁胸口处的伤，慕予希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团白色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拉开风宁的内衫，露出整片浸没在血水中肌肤。
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显妖冶，与女人本身清冷孤傲的形象格格不入，却又平添几分破碎。
慕予希神色变动，抿唇仰头看了眼风宁，随后，慢慢地将吸附着药汁的棉球往女人胸口靠去。
真正近距离下，慕予希才清楚的知晓风宁此刻的伤有多严重，那道裂口有多么的骇人，惹人怜惜。
冰凉的汁液贴合肌肤，让风宁混乱的大脑陡然间沉静下来，她垂眸，瞳孔中倒映出面前为她擦拭药汁的白皙手指。
她组织语言：“你想知道什么？”
慕予希涂抹的手顿了下，道：“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药汁浸入肌肤，带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慕予希手法放的极轻，时刻观察着风宁有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这种疼痛，过往早已经历不知多少遍，身体几乎已经免疫了。
风宁眉眼平和，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二十年多年前，越神宗发现护界屏障出现破碎，少量异族人入内，根据他们遗留下的气息，以及当时推断出他们将要出现的位置，我带领一部分越神宗弟子赶往你所在的村落。”
风宁语气平缓，字音清晰：“但还是去晚了，整座村落除了你之外，并无存留。”
慕予希面色浮现淡淡的哀伤，她沙哑着声音：“是因为我在那吗？”
异族人为何要进攻那座村落，那处偏远的，远离人烟的村落。当初风宁给她的答案是，那里是异族人的必经之路。可现在仔细想来，怎么可能。
落后荒芜到无人修炼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是必经之路，况且，她所在的那处村落，距离护界屏障有很长的距离，除非异族人特意前往，不然很难注意到。
“是。”风宁沉默了两秒，实话实说，“因为你的体质，你身上的混沌灵力。”
先天圣体，混沌灵力，二者完美地结合到一个人身上。可怀璧其罪，做为修补护界屏障最好的材料，异族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但我不知道异族人是如何知晓你的。”这点一直困扰着风宁，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异族能找到慕予希。
百年前，异族人退去时，护界屏障所遗留下的混沌灵力，飞往了上界不同地方。慕予希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继承了部分的混沌之力，从某种方面来说，她是上界屏障的一部分。
可，为什么异族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慕予希所在的位置。就连越神宗，也是根据异族的线索，慢半步找到的慕予希。
所幸那时她没被异族人找到，还活得好好的。
慕予希亦是不懂这些，她没有过多纠结，只是继续问：“所以一开始你收我为徒的时候，就抱着要我献祭的目的。”
想到这，慕予希好不容易软化的迹象有了僵硬的趋势，她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不是的。”风宁连忙否认。
动作幅度过大，到底伤口直直地撞上慕予希的指骨，带来的疼让风宁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
慕予希移开手，看着那处血肉模糊的地方：“你没事吧。”
风宁摇摇头，解释：“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你在越神宗的庇护下，免受异族迫害。谁也不知道，上界是否还有残留的异族，把你留在外面，太危险了。这也是为整个上界的安危考虑。”
这也是慕予希刚进入宗门的时候，风宁直接将她丢给洛兮教导的原因。
“可后来，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收你为徒。”风宁真诚道。
分不清是被慕予希修炼时的认真态度所打动，还是因为被她的机敏活泼所吸引，她将人带回到了启宁殿中。
“只是，后续的发展是我所没想到的。”风宁迟疑了。她竟然在和慕予希的朝夕相处中，一点点地沉浸下去。
可在时亦问她，要不要考虑其他方法的时候，她还是嘴硬地说着献祭是最好的方法。
她不止是慕予希的师父，还肩负着上界的责任。可她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可慕予希的成长超越了她的想象，她从来没有见过在阵法上天赋如此好的人，短短二十多年的功夫，就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孩，成长为寥寥无几的九级阵法师。
更没想到，献祭阵法就是慕予希成为九级阵法师的见证。
“那时我的心魔就有了出现的迹象，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你在绘制出献祭阵法的那刻，我有多么的害怕。”风宁注视着慕予希的眼睛，“而在你逃离的时候，心魔终于显现，我无法接受那样的事。”
风宁自嘲一笑，当年她竟然能做出用宗门弟子威胁慕予希的荒唐事。
“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在献祭阵法旁，绘制了迁转阵法。”风宁继续道，“我本打算，在你献祭后就告诉你。”
可是，她没有机会了。
慕予希死在了献祭阵法中，当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她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心魔再度加重，她更加接受不了那般无用的自己。于是，用嘴硬来掩盖自己的软弱。
“可后来，我们相遇的时候，你仍旧没有告诉我实话。”慕予希放下药汁，划开指尖，滴落下两滴鲜红的血液入内，搅拌过后重新拿起，涂抹在风宁伤口上，她陈述事情，“是我后面自己发现了迁转阵法。”
风宁苦笑。那时她被心魔操控，几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激动的根本没想过解释。
后续再想说的时候，护界屏障又出现了问题。而恰好，慕予希刺她的那剑残存下的混沌灵力留在了体内。
冥冥之中，暗示着什么。
于是，她任凭那丁点的混沌之力，吞没侵蚀她的冰属性灵力。然后独自一人，去完成本应该属于慕予希的任务。
“后面呢？”慕予希追问。
“什么？”最后的真相风宁尝试隐瞒。
“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隐瞒我的。”慕予希眼眸深深。
除了迁转阵法，风宁一定还为她做了别的。
“你答应不隐瞒我的。”慕予希挑出一开始的话堵风宁。
闻言，风宁苦涩地弯了下唇：“予希。”她轻唤慕予希的名字，嘴唇蠕动。
“又要骗我吗？”慕予希动作慢了下来。
“献祭阵法因为我的干扰，未能发出完全的作用。”风宁闭了闭眼，浅色的瞳孔中刻满了不舍，“异族人依旧可以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进入上界。余若欢和不久前关押起来的异族人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呢？”慕予希心头哽住。
“我会去修补好护界屏障。”风宁坚定地道。
这次，她不会再让慕予希受到任何伤害，她会独自承受所有，让慕予希的未来，安然无恙，余生安康。
“为什么一开始必须献祭我才能修补护界屏障，我和护界屏障之间有什么关系？”慕予希突然问。
上界那么多人，为何只能是她，异族人又为何在一开始，直奔她所在的地方而去。难道整个上界都找不到同时拥有先天圣体和混沌之力的修炼者吗？
说了太多的话，风宁嗓子有些疼了，她舔了下饱满的下唇，感知着胸口处若有若无的温热，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可能继承的是护界屏障内的混沌之力，以至于，你的灵力，与护界屏障最为契合。”
“所以，修补护界屏障其实是我的责任，对吧。”分明是疑问句，可偏偏被慕予希用极为肯定的语调说出。
风宁眼神闪躲。
“你不是有嘴吗？”慕予希淡淡地，“早告诉我这些，何必隐瞒。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我不知道的事，我真的很生气。”
风宁无措地看着她：“我……”
她做不出解释。
“还有呢？继续说吧。”慕予希安抚性地扯了下唇，“我在听。”
第六十六章
风宁轻咬下唇，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药汁浸入肌肤的微凉和女人手指的微热一同作用在胸口的肌肤。
“嗯？”慕予希长时间没听到风宁的声音，她诧异地抬起头，将视线从面前人的胸前移动到风宁的脸上，“怎么了？”
风宁薄唇紧抿，有些抗拒地摇摇头。
“没事，你说便是。”涂抹完药汁，慕予希放下棉球，缓而慢地将女人的衣衫穿好，然后使用了个净身术，清除对方满身的血腥气。
“说了，我便不生气了。”慕予希再度妥协。
“我……”风宁张了张嘴，她深吸一口气，平稳混乱的心绪，轻声道，“其实后面就没有多少事了。”
慕予希了然地坐在椅子上，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直视风宁：“说便是。”
“好。”风宁无可奈何地弯了下唇，抱着想让慕予希再稍稍心疼她一点的小心思，“我会以自身灵力修补阵法。”
“你自身的灵力？”慕予希奇怪地扬起眉梢。
她记得风宁的灵力是冰属性灵力，而刚刚风宁也说了，她的灵力与护界屏障最为契合，风宁要怎么去修补屏障。
“你的灵力属性也与护界屏障契合？”慕予希好奇。
风宁别开眼神，心虚地“嗯”了声。
虽然现在还不契合，但马上就会契合了，等她将自身灵力完全转换为混沌灵力就可以了。
“你还瞒着我？”慕予希清楚地看清了风宁眼神中的闪躲，她强硬地按住女人的肩膀，食指点在女人白皙的脖颈上，摩挲着颈部动脉上。
仿佛用点力，就能将对方的生机掐灭。
“你当初刺了我一剑。”风宁迟疑道，“在我体内留存了些许混沌之力，凭借这个，我可以将冰属性灵力转化为混沌灵力。”
闻言，慕予希呼吸一窒，她无意识地合拢了下五指，混元剑剑身刺穿肌肤时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她难耐地顶了下口腔内部。
难道就是因为灵力的转换才使得她的身体一直这般虚弱，灵力空虚的吗？
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直抵大脑，然后“嗡”的一声炸裂开，将她轰的脑海一片空白。
“修补护界屏障的后果是什么呢？”慕予希顿了顿，问了最终的结果。
“灵海破碎，修为大跌。”风宁言简意赅。
“还有呢？”慕予希又问。
“应该没了。”风宁抿唇。
“应该？”慕予希。
“是的，这只是我的推测。”风宁想了想道，“再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吧。”
灵海破碎，再也储存不了过多的灵力，修为大跌，千年修习之果全无，对于修炼之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又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慕予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
“还有别的吗？”慕予希最后问。
“没了。”风宁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白皙到病态的面容落下勉强的笑意，“都已经如实告诉你了。”
“好。”慕予希认真看了会风宁，在上面搜索着女人变化的表情，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她起身，转身，迈动步子。
“啪”的声，手腕被人从身后用力握住，仅存在半秒后，拉她的人手上力度散去，只留下几根手指虚虚地搭在上面。
慕予希回过眸子，对上身后女人的眼睛，无声地询问。
“你说，我告诉你实情。”风宁声音小小的，含着不可触摸的委屈，她谨慎而又坚定地提醒对方，“你就不生气的。”
慕予希眨了眨眼，看了看风宁，又看了看对方拉着她的手，明白她是误会了，掀唇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刚刚说了太多话。”
她往回走了两步：“喝点水润润唇。”
“我不想喝。”风宁生怕她就这么离开了，直接拒绝。
“你唇有点干。”慕予希耐着性子道。
风宁沉默片刻，手指从慕予希手腕上滑落，她跟着站起身，朝对面人走上前两步，眸光半敛：“你坐着，我去端茶。”
说罢，她在慕予希的注视下走到另一边的方桌上。
慕予希静静地看着女人的动作，手指蜷缩在身侧，嘴唇蠕动，想要说点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真的可以做到完全释怀吗？她扪心自问。
女人修长的身形过于纤细，光看背影就足以让人心疼。
她看着风宁拎起茶壶，倒上两杯茶水，然后端着那两杯茶水，转身朝她走来。
女人身上的香气少了很多冷感，更平添几分容易让人靠近的感觉，慕予希猜测是灵海内灵力转换的原因。
她记得，刚进入宗门不久的时候，洛兮师姐和她说过，风宁因为自身灵力的原因，外表看着漠然，而内里，温软平和。
如今看着，的确很像这么回事。
“你要喝吗？”风宁递了一杯过去。
“谢谢。”慕予希道，“你也喝。”
“好。”风宁眉眼弯曲，手臂上抬，唇齿贴合在杯沿边，唇瓣与液体相接，浸润了下。
“予希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风宁抬起头道。
“你不是说没了吗？”慕予希轻笑。
风宁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她一点点地收敛住笑意，不确定地问道：“予希，你当真不生气了吗？”
慕予希神色一顿：“嗯。”
风宁安心地勾起唇，将剩下的茶水饮尽。
“若是我去修补护界屏障，会怎么样？”慕予希突然问。
既然她与护界屏障的契合度最高，修复阵法，会不会付出的代价会少很多。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瞥了眼面前脆弱的女人，她去是不是也可以。
风宁长而翘的睫毛颤动，她侧过身，顺手将茶杯放在一边，掩盖住外泄出的情绪：“不行。”
她怎么可能再让慕予希陷入那种境地，怎么可能在忍心让慕予希再受到伤害。
“你主修的是阵法，修补护界屏障对你来说，太难了。”发觉自己的回答过于肯定，风宁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话，妄想通过这个解释让慕予希完全放下升起的这种念头。
“是吗？”慕予希歪过头，笑容不减，“也对，我现在已经不是越神宗的人了，这种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了。”
风宁刚刚升腾起的雀跃在瞬间便又低落下去。是啊，她怎么忘了，慕予希现在已经不是越神宗弟子了，她现在是寻物处的人，是越凝的……道侣。
被刻意遗忘的事情再度晃荡在脑海中，风宁平缓的呼吸又有了不稳的趋势，她半弯下腰，指背抵在身后，支撑起身体的大部分气力。
像是试探，又像是内心真实的渴求，风宁刚润好的喉咙不知为何，又干得生疼，她习惯性地舔了下唇，斟酌着词句，将心里剩余的，最后星点希望说出：“予希，别跟越凝结为道侣。”
女人不自信地垂着头，未来的自己，应该会是个半废的修炼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慕予希身边，可想到，慕予希身边的人不是她，她根本抑制不住那股无名的酸涩。
“好啊。”慕予希难得起了挑逗这人的心思，她似笑非笑地答应。
惊异于她这般快的同意，风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眸中细碎的光点，映衬的女人多了几分生机。
慕予希被这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吸引住，她不自觉地靠近对方，如同当初怀着懵懂青涩的心思和对方告白那般，凑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唤醒慕予希失神的意志。
她止住步伐，按住心神，或是为了报复当年在书房外听见的那句“心生妄念”，她双手怀抱，笑意不达眼底：“但凭什么呢？”
风宁怔愣住，凭什么，她竟然一时间回答不出来。现在的她，好像没有任何权利干扰慕予希的选择，可……
她闭上眼，尽量地将姿态放低，放得再低：“求你。”
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慕予希“嗯？”了声，她勾唇：“听不清。”
“求你。”风宁声音过大了许多，足以让慕予希清楚地听见。
风宁不知道慕予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单纯的想要听她哀求她，还是想要羞辱她。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她也不介意。
她知道慕予希不像她自己所说的，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了，凡事都需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她愿意给慕予希更多的考虑时间，更愿意接受慕予希所要求的一切。
都无所谓了。
“尊上都这般说了，我也不好再多做要求。”慕予希忍住心头悸动和心疼，故作冷漠地后退半步，“我会和越凝说这件事的。”
“你不喜欢越凝的，对吧。”风宁肯定地道。
若是喜欢，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答应她的请求，某种被雾气遮挡了的想法萦绕在风宁脑海中。她过往不敢过多猜测，可又真实无比的事情。
慕予希和越凝从始至终都没有结为真正道侣的打算，两人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是慕予希为了躲避她，而向越凝提出来的吗？慕予希就这么害怕之前的她吗？
风宁梗塞的难受，胸口憋着一股气，怎么也顺不出来，一遍遍地提醒她。
“是。”风宁已经和她坦白了所有，她自然也没必要再去隐瞒对方这些，她实话实说，“我和越凝的确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是吗？”风宁苦涩一笑，“因为想要躲我吗？”
“算是。”清晰地捕捉到风宁流露出的悲凉，话到了嘴边，慕予希于心不忍地改变了话头，“但这只是其中之一。越震祁过来，她需要一个合适的道侣人选。”
她终究无法对风宁完全狠下心来，怎么可能完全狠得下来，之前单纯的以为风宁想要她死在献祭阵法中，所以才对她心生恨意。可现在知道了所有，知道了这本就是自己的责任，风宁为了救她，已经是伤痕累累，她又怎么忍心。
有的时候，慕予希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不然怎么会在女人每次受伤的时候，都止不住的心疼，止不住地想要关心。
“所以是越凝的原因。”风宁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是怎么知道迁转阵法之事的，也是越凝告诉你的？”
风宁将矛头指向了越凝，在自由贸易点内，也只有越凝可能告诉慕予希这件事，只是，当初她布置的这座阵法，就连时亦都不知道是什么阵法，越凝又是如何知道的。
据她所知，越凝是连阵法灵线都画不好的存在。想到这，风宁不屑地轻哼了声。
“不算。”慕予希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那本阵法古籍，在风宁探索的目光下翻到记录有献祭阵法和迁转阵法的那几页，递到风宁面前，解释道，“我是在这本古籍上看见的。我记得迁转阵法的大致布局，在古籍上看见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在阵法上的天赋一直很好。”风宁真心实意地夸奖。
“尊上教得好。”慕予希下意识接道。
“那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风宁跟着很快接话道。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慕予希翻书的手明显僵滞了瞬。风宁在说完这句话时，指腹刚好触碰到古籍上有关迁转阵法的文字说明。
慕予希的视线停留在“轻者，承受灵识破损，灵海虚空之苦，重者，性命无存。”的记载上。
像是被人重重抽了一鞭子，慕予希瞳孔放大，手指死死捏住单薄的纸页，指头前段被挤压出一层白，将红润逼到后面。
慕予希和风宁同时沉默了下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长久的安静使得这片空间陷入一片诡异。
风宁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她又对慕予希是否愿意再度拜她为师心存一丝希望。
她卑劣的希望，能和慕予希回到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慕予希仍旧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可裂缝即使被强行修复，也无法抹除曾经存在的痕迹。
只能寄希望于，这道裂缝，不会过多影响两人。
一切的决定权都在慕予希手中，风宁能做的只有被动接受，她也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由她造成的苦果。
许是受够了这种压抑的氛围，慕予希用力眨了下眼睛，清了下喉咙后，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不过一尺之距的女人：“可我现在是寻物处的人。”
风宁料到般地点头。
“但是……”慕予希转折出声，风宁失落的心再度提起，只能女人继续道，“我和越凝既然解除了道侣关系，自然也就不归寻物处管了。”
她本来也就是挂个名，不可能真的被寻物处牵制住。
风宁看着慕予希，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话留一半了。
“至于要不要拜入尊上门下，再给我点时间考虑。”慕予希没把话说得太死。
风宁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好。”
两人的视线再度归于慕予希手中的古籍上，将迁转阵法和献祭阵法都看完后，慕予希合上古籍，重新放回炼化的空间内：“找个时间，将这本古籍还给越凝。”
“越凝倒是有本事，这种禁忌的古籍，自由贸易点竟然也有。”风宁面无表情地说着。
“怎么，你要把这本古籍收走吗？”慕予希问。
“各大势力都会藏有类似的禁忌之物，自由贸易点有，越神宗也有，只要不伤及无辜，越神宗不会插手，我更不会多管。”风宁摇头道。
慕予希点点头，认可。
她在越神宗那么多年，有很多地方都被封印，不让弟子前往，里面存有的东西更是不见天日，十有八九，就是有关各种禁忌之事。
思绪回拢，连接两人接触的古籍被收回，而风宁却依旧站在她身前，呼吸碰撞间，慕予希想要后退，可却被身后的东西挡住了。
她暗骂自己一声，为了方便靠着，连条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风宁站在原地，感知周围有关慕予希的气息，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后退，可若是在这个时候后退，以后，还能这么近距离地和慕予希相处吗？
风宁不确定。她不确定慕予希会不会真的原谅她。
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伸手抵住慕予希身后靠着的东西上，将对方圈在臂弯中，温润的声线夹杂忧虑：“予希，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本想问的是“还喜欢我吗？”
但脱口而出之际，还是换了个。
会不会再喜欢她。更符合现在的两人。
慕予希偏过头，视线从浅蓝色的衣衫掠过，落在风宁胸口前的衣衫上，最后落在风宁那双浅色的，现在只倒映着她一人的瞳孔中。
如同二十多年前初见那般，她不受控制地陷入进去，少女怀着的心思以及得知所有后的矛盾，一同勃发而出。
她叹息着：“风宁，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你了。”
六十七章
真的不想再喜欢你了。
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风宁身上，将她仅存的侥幸劈得丁点不剩，女人支撑在慕予希身后阻隔物上的手臂隐隐不稳，被宽大的袖袍掩盖，不露声色。
唇边弧度僵硬了瞬，又仿佛早已料到慕予希会这般回答，几经转动的眸子沉寂下来。
“可是，有些事，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慕予希盯着风宁的眼睛，任由心头的情绪滋生蔓延，将她吞噬殆尽。
风宁望着她，等待她剩下的话语。
“再给我点时间。”慕予希轻声道，“让我重新适应，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有那么刹那，风宁忘记了呼吸，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予希的瞳孔，分辨内里情感的真实性，巨大的喜悦陡然间顺着头顶浇至全身。
她习惯性舔了下干涩的唇，薄唇蠕动，被风吹散的声音在空气中划过，落入慕予希的耳中：“好。”
从未想过，单单一个字音就可以有这么大的情感外泄，慕予希眼皮跳动了下，她眼角上挑，两根细长手指并拢在在一起，按在身侧风宁举起的手臂上。
随后，剩下几个手指虚虚搭了上去。
“予希，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适应？”女人问的直白而又真诚。
慕予希僵滞了片刻，她突然发觉这个时候的风宁有点可爱，她揉了揉眉心，不确定地：“不知道，或许二三日，又或许十年八年，至多，也不过百年罢了。”
“百年？”风宁显然是听进去了，她微张着唇，想要辩解什么，可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质疑的话咽了下去，闷闷地点头，“我会等。”
修补护界屏障，至多也就五年的时光了，后续，若是所承受的与预估不一样，也能还慕予希一片自由。
只是……她会甘心吗？
风宁思绪来来回回变化，起伏不断。
慕予希察觉到了风宁话语中的迟疑，她歪过头，反手握住风宁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腰侧，慢条斯理地询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嗯？”风宁压着声音，注意力大多放在慕予希主动握着她的手上，过了两秒后，才回答，“我在想，我能否等到百年。”
慕予希掌心力度猝然收紧，她也想起了修补护界屏障的事，攥紧的力度泄了几分，她随意而又认真道：“当然，前提是你得安然无恙地回答吧。”
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需要找个时间去问问时亦，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方式可以修补护界屏障，至少，不能再让风宁一人承担这些。
为风宁擦拭药汁时，光是那一小片的伤就足以让慕予希心惊肉跳，她不敢想象，在这身精致衣衫下，隐藏的又是怎样的身体。
“好。”风宁淡淡地笑了，她向慕予希承诺，“会尽量的。”
她虽不能保证可以安然无恙，但至少，可以活着回来。
慕予希垂下眼眸，轻轻拉过面前的人，缓而慢地抬起对方的手，盯着柔软掌心的纹路，手指顺着其中一条描摹游走。
风宁凝望着慕予希的举动，眼底的温柔遮盖了最后的不确定，她终于克制不住，也不想再克制，另一只垂落在腿侧的手轻柔地揽住慕予希的腰身，将人完全带到自己怀中。
感知突如其来，却又令她无比安心的柔软。
慕予希的身子因女人的举动而僵滞住。
“让我抱一会。”风宁头搭在慕予希肩膀上，暖声祈求，“一会就好。”
让她将这刻的真实感再记录一些，多一些。让她能够在今后无味的生活中，体会更多的欢与乐。
慕予希蜷缩的手，搭在了风宁腰上，将女人拥入怀中，难得地，就当是放纵二十多年前，就有的情感。
她对风宁的喜欢，几乎刻进了骨血中。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风宁闭上眼睛，额头乖巧地蹭着女人的脖颈。发顶□□的慕予希有些发痒，她微微仰起头，配合风宁的小动作。
*
时亦站在门边，因里面结界的原因，她不可能，也无法探听到两人在聊些什么。
在悠长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只希望两人间的交流能够正常些，不要像前几次那般，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也就算了，还使得风宁撕裂的伤口加剧。
有的时候，时亦也无法理解这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被动地不关心和主动的试探，都是这两人相处时的常态。
明明一个渴望着被注意关心，可偏偏嘴硬的跟什么似的，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而另一个，明明想要关心，又因中间隔着的是是非非，无法更近一步。
估算了下时间，这次的交谈比往常要长很多，按理来说，这个点，慕予希应当面无表情地出来，风宁面如死灰地坐在床边才对。
想到这，时亦摸着下巴的手上抬，拍了下脑袋。
自己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再度走回风宁居住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看看的时候，紧闭不动的房门传出一声轻响，而后，慕予希将门打开。
时亦下意识看向慕予希的表情。
嗯，面无表情。看样子两人又聊崩了。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时亦姿态端正，面上依旧是成熟庄重的模样，她看着慕予希从里面走出，等待着对方和她打完招呼，侧身从她身边经过。
“宗主。”慕予希面朝时亦。
后者点了点头。
慕予希在打完招呼后，并没有按照时亦料想的那般离开，而是站在门边，转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扶住被门框挡住半个身体的人。
时亦先前的注意力都在慕予希身上，并未注意到里面站着的人。
瞧见风宁被慕予希搀扶着一同出来，时亦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在两人表情上来回转动。
“阿宁。”时亦试探地唤了声，想要传音的念头在风宁脆弱的身体面前化为虚无，她下巴微微上扬，无声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风宁弯唇，目光自慕予希身上收回，她暖声道：“我和予希准备过两日去别处看看。”
从慕予希怀抱中不舍的出来后，她和慕予希之间潜在的联系似乎紧密了些，能说的话也多了些。
风宁的身子不宜再使用灵力，可长久在自由贸易点也不是办法，但慕予希现在并未越神宗弟子，无法名正言顺地回宗门。
身为越神宗尊上，宗门内的规则自是要遵守的。
但她又不想和慕予希分开，去别处看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沿途兴许还能探探上界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异族人的踪迹。
“你和慕予希？”时亦怀疑地重复这句话。
慕予希同意了？她自然而然地看向一边站着的慕予希。
慕予希点头确定：“我会陪同尊上一起。”
时亦更加好奇了，她越加想要知道风宁和慕予希在里面说了什么，让对方转变这么大。
只是碍于慕予希在这，不方便直接问风宁。
下一秒，灵海内响起一道清润温婉的声调。风宁似是看出了好友的疑问，好心传音给对方：“我已经告知了予希真相。”
灵海内震动起来，时亦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眼神发生微妙的转变，只是仍旧不能传音给风宁，她哽了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
“需要我让几名弟子跟随你们吗？”时亦担心路上风宁伤情发作。
“无碍。”风宁摇头，“予希会照顾好我。”
时亦和风宁的目光同时看过去，慕予希硬着头皮笑了笑，对自身实力不是很自信，她扯了下风宁的衣角，传音给身边的人：“尊上，要不听从宗主的话，带几个人跟着？”
破碎的灵海在慕予希第一个字音传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混合着冰属性和混沌属性的灵力交织朝着边缘地带撞击，顺着传音进来的方向，猛烈攻击。
风宁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脊背随着力度向前倾倒半分，扶着慕予希的手亦是无法避免地使了几分力。
“风宁。”时亦大惊。
“尊上。”慕予希睁大眼睛，护着风宁。
“没事。”风宁喘息着，紧蹙的眉心拧巴在一起，随之慢慢舒展摊平，她搀扶着两侧的手，稳住身形，面上的苍白褪去，面色逐渐回归红润。
“你刚刚给阿宁传音了？”时亦探查风宁身体内部，将紊乱的灵力安抚。
慕予希不明所以，但听时亦这般说，登时明白了是自己都原因，她承认：“传了一句话。”
“阿宁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传音所带来的灵海震动，会让其体内灵力四处乱窜。”时亦道。
“抱歉。”慕予希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无碍。”风宁安抚她，“是我没与你说。”她笑了笑，松开搭在时亦身上的手，朝慕予希靠近了几分，“与你无关。不用多想。”
怎么可能与她无关，慕予希自责地抿住唇。
“时亦，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和予希同你们一起离开自由贸易点。”看出身边人的自责，风宁适时开口，挑开这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本打算过几日的，”时亦道，“现在想来，今日就走吧。但那群被关押的异族人……”
按理来说，这群异族人是在自由贸易点发现的，理因有寻物处的人处理，但若霜展示出的两幅画卷，和说的话，无外乎是要逼迫风宁做出选择。
“自是带走。”风宁严肃地道，“一同带走，”她闭了下眼，继续道，“与她姐姐有关，越凝应当有分寸，她不会阻拦的。”
时亦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尊上，等我几分钟，我去收拾下东西。”她居所内的东西不多。
“好。”风宁应声。
慕予希得到回应，轻声道：“我等会就来。”
风宁眼神温软：“好。”
目视着慕予希离开，身影消失在隔壁的居所中，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音调不似刚才那般温和：“你想问什么？”
时亦挥手降下一个小的结界：“你们俩，怎么回事？你不让我告诉她真相，转头就全盘脱出了？”
她有时真的不明白风宁是怎么想的。
“说了，她就不生我气了。”风宁低声道。
“……”时亦无语，“你们可真厉害。”
“没有和盘托出。”风宁静默了两秒后道。
“嗯？”时亦。
“隐瞒了一点点，但无足轻重。”风宁微笑道。
无外乎是当年，她不止布下了迁转阵法，还留了其它手段。慕予希主修的是阵法，她的□□相较于修习剑术或是其他的来说，要脆弱很多，即使迁转阵法迁转了九成的能量，剩下的一成也不是慕予希可以承担的。
所以，她便将自己的灵力灌注了一部分到献祭阵法中，护着慕予希。这么做的后果，便是她的经脉和骨骼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造成后续身体上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时亦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了风宁话中的意思。余光中，慕予希的衣衫出现在门边。
时亦抬手撤下结界的同时，喃喃道：“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面对献祭阵法中的九成能量，竟然还敢分出灵力帮着慕予希抵抗剩下的一成，稍有不慎，这两人都见不到生的希望。
风宁没再接话，她望着朝她走来的人，唇边扬起细微的弧度。
只要是慕予希，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慕予希简单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从居所内出来，就对上风宁那双含着春水般的眸子。心跳慢了一拍，随后，是加快的跳动，将慢了的这拍，弥补回来。
她抬起手臂，拉住风宁递过来的手。
时亦满头黑线，越发觉得不了解这个世界了。她转身离开：“我先去和越凝说这事，走时传音给慕予希，你们再来。”
“好的，宗主。”慕予希道。
时亦背对着两人，瘪了下嘴，动用灵力，身形晃动，快速消失在慕予希和风宁的视线中。
在离开的前一秒，她为两人和好而感到高兴，可想到后续有关护界屏障和异族的事，又满是无力。
只希望一切能早日归于平静。
时亦离开后，就只剩下慕予希和风宁两人。
“先回去休息会。”传音给风宁造成的影响，她需要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风宁听话地跟着慕予希进入居所，坐到椅子边。
“身体可还有不适。”慕予希关心。
“一切安好。”风宁不想让她担心。
“我的血液对你身体恢复很有作用吧。”慕予希边说边抬起手臂，作势就要划开，喂给面前的人。
“暂时不用。”风宁拒绝，“不疼了。”
慕予希安下心。
“之前很疼。”风宁补充道。
慕予希放下的心提了上来。
“想要点甜。”风宁松软成一滩水，她眉眼含笑地注视着慕予希，温柔地追问，“可以吗？”
第六十八
“想要什么甜？”慕予希不明就以，可在注意到风宁眉宇间的神色时，隐约猜到了什么。喉咙滚动间，耳垂出现几分不自然的红色，她偏过头，故作不明白的样子，“我给你取点蜜枣？”
风宁长睫颤抖，微微摇头：“不吃。”
她盯着慕予希几秒，索性不再为难她，给对方多点思考时间。她不愿过多为难慕予希，更希望能够让对方心甘情愿。
“你想去哪里？”风宁问。
“随国吧。”慕予希想了想道。
那是当年她第一次和风宁出宗门去的地方。虽然是因为帮助随国皇室加固聚灵阵。
风宁发上簪着的发簪，也是那时在随国买的。
如今回想起来，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好。”风宁点头。
灵海内传来一阵波动，是时亦发过来的传音，慕予希稳住心神倾听。
“宗主那边已经和越凝沟通好了。”慕予希将传音内容告知风宁，“和尊上……”女人顿了下，继续道，“和你所言一般，越凝同意宗主将那群异族人带走。”
风宁指骨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风宁起身，环顾了眼这么多日居住的房间，踏步而去，不再带有丝毫留念。
在经过寻物处的时候，慕予希再次见到了越凝，对方正无神地靠站在一方墙壁前，看着寻物处内进进出出的人。在越凝的身侧，苏颜担忧地站在对方身侧，低声安慰着什么。
在看见慕予希和风宁一同出现时，越凝无光的瞳孔中出现细微的波动，她挺直腰板，勉强弯了下唇，“尊上，慕予希。”
“越凝。”慕予希上前两步，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先前越凝给的那本古籍，掩饰地用灵力将古籍包裹递给越凝，向她道谢，“多谢这些时日的招待，这本古籍还你。”
越凝瞥了眼，接过放入空间，她扯了扯唇角，目光掠过慕予希，望向身后的风宁。
慕予希跟随着越凝的视线看过去。
“拜托了。”长久的伫立后，越凝突然弯下了腰，第一次认真而又恭敬的给风宁行了一礼。
慕予希惊异地望着躬身行礼的人，向来在风宁面前，态度乖张的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谦卑。
但稍稍思索便知晓，越凝这是请求风宁救她的姐姐。
“本尊会尽力而为。”风宁浅声。
“多谢尊上。”越凝。
从寻物处出来，慕予希抬眼便瞧见站在不远处，正在等待她们的时亦。
见到两人，时亦迎了上来，声音中不乏无奈：“怎么现在才来。”
距离她传音给两人，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算是从居所走到这里，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耽误了会。”风宁浅声。
时亦倒是没过多询问，她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的带着两人朝着自由贸易点进出口而去。
自从将异族人找到后，自由贸易点就解开封锁，一时间，无数人涌入想要探查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一开始被封锁在贸易点内的大部分人，则是在解开封锁的当天就离开了。
谁都不确定，未来自由贸易点会不会再次封锁。
“这群异族人被我封印在了空间内。”时亦道，“我打算用这群人将在异族界内的越神宗弟子和其它势力的人换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群异族人，在若霜眼中，是否有这么大的价值。
“你觉得如何？”时亦问。
“不清楚。”风宁轻声。
“我总觉得，若霜此次是为你而来，你和慕予希游历时，多多注意，尤其是你，能不用灵力就不用灵力。”时亦不放心地叮嘱，“阵法符纸什么的，储备的应该足够，到时用那些便可以。”
“我知道。”风宁应声。
慕予希跟在风宁身边，不发一言。这几日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太多次异族首领的名字。而且，从她们的语气中，异族首领似乎与风宁存在某种联系。
尤其是在自由贸易点最西边时，躲藏在余若欢身体中的那名异族人，上来就问风宁是否还记得他们首领。
还说什么，他们首领的宫殿中，挂满了风宁的画。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打算去哪里？”从自由贸易点走出，时亦取出几瓶丹药递给风宁问。
“先去随国看看。”风宁接过道。
“随国是大国，那里风景也好，去散散心也不错。”时亦认可地点头，“你们是御剑而去吗？”
风宁“嗯”了声。
时亦了然，她看向慕予希，诚恳道，“那就多麻烦你了。”
“宗主客气了。”慕予希召唤出混元剑道。
时亦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她侧开身子，看着慕予希用灵力托举起风宁，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混元剑剑身上。
“宗主，回见。”慕予希对着地面上的人挥了挥手。
“回见。”时亦仰头。
风宁从身后揽住慕予希的腰身，固定身形后，唇齿停留在女人白皙敏感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慕予希耳垂上，钻入耳骨中：“我们走吧。”
慕予希在风宁靠过来的刹那，身子不自然地动了下，她余光瞥见搭在腰身上的白皙手臂，回应：“好。”
周身灵力调动，注入混元剑，手指快速的掐了灵诀。
“有点快。”风宁靠在慕予希后背，闭眼体会从两边袭来的风，带动蓝色衣衫飞舞。
“那我慢点。”慕予希控制着混元剑降低速度。
“我还记得当初，你还不会从剑身上下来，现在，御剑已经这般熟练了。”风宁感慨了句。
经她这么一提，慕予希也回忆起了那段时光。
她刚入宗门的时候，并未直接在风宁座下学习，而是被指给了洛兮教导她阵法。直到三年后，风宁检验她学习成果时，两人才再次在明面上相见。
还记得那时她也是御剑而去，却在抵达朝神殿的时候，不知该如何正确下剑，导致混元剑自动飞回她体内。若非风宁从半空中接住她，她恐怕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这么多年，总该要学会的。”慕予希笑道。
风宁跟着轻笑一声。
半个时辰后，两人悬停在随国最繁华的城池上空，慕予希寻了个无人的巷道，操控着混元剑不断降落。
降落到一定高度后，慕予希先一步从剑身一跃而下，随后灵力包裹住风宁，将她从剑身上带下来。
“自上次离开后，我便再没来过随国了。”慕予希甩了下手道。
“你那时忙于修习阵法，出宗次数不多。”风宁道。
“也是。”慕予希怀念地抬起手。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修养，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足以支撑九级阵法的构建。
两人从巷道中并肩走出，融入来来回回的人群中。
白日的街道不比夜晚来得热闹，街道上的行人也没有夜晚时，更有闲情雅致地到处闲逛，人们脚步匆匆，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间或有几位衣着贵气的，倒是闲出几分闲心。
街道边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慕予希含着笑意四处张望。
“予希。”衣角被身边人拉动了下，伴随着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慕予希偏转过头，疑惑地看向风宁。
“想吃糖葫芦。”风宁轻咬下唇，似是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慕予希顺着风宁的话看过去，左前方一位年迈老者正抱着一根草木棍，上面插着数十根糖葫芦。
其中有几串是用水果串成的，大部分则是用的山楂。
慕予希从空间中取出钱币，带着风宁走到老者身边：“要什么样的。”
“山楂的就好。”风宁清冷的面容上扬起淡淡的笑意，冰雪融化般将眼底的寒意驱散。
“两串山楂的。谢谢。”慕予希问了价格，将钱币递过去。
接过老者手中的糖葫芦，慕予希递了一串给风宁：“尝尝？”
风宁摇头：“不急。”
“嗯？”慕予希。
风宁淡笑。
慕予希咬下的山楂球含在口中，许多后才咽下。
两人顺着第一次在随国闲逛时的路线，慢慢悠悠地晃荡着，时不时会停留在记忆中的位置。但很多东西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无法探究后来的结果。
直到最后，两人停在一间饰品铺前，高大的门户前，辉煌的场景不减当年。
许是时间不对，店铺内人并不多，三五个好友结伴观赏里面的各种首饰，点评着哪件好看，又有那件符合身份，婉转的笑声汇成一片。
慕予希在几人身上扫过，低头观赏摆放在锦盒中的饰品。
“二位需要些什么，一楼大部分……”店铺中的侍从讲解着。
慕予希温声回绝：“我们自己看看就好。”
“好的。”店内侍从。
二人的气质过于吸引人注意，可偏偏其中一位身上的气息过于冷淡，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感。而另一人看起来随和许多。
是以，侍从一开始便直接与慕予希交流。
“这里的布局和之前没二样。”慕予希环顾周遭。
店老板站在长桌后，沾满墨水的毛笔在纸页上记着账。和二十年前相比，多了被岁月印刻的痕迹。
慕予希收回目光，视线转到风宁头顶的发簪：“要不要换一个？”
风宁抬手，细长手指点在发簪上储存水属性灵力的位置：“我很喜欢这个。”
因为，这是你当年的拜师礼。
*
夜晚时的随国皇城无疑是最热闹。在各种灵力的加持下，五颜六色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风宁手中拿着一早买的糖葫芦，不时吃上一口。
“你这般过来，随国皇室不会知道吗？”慕予希好奇。
以风宁的身份，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受到极高的礼待，而不是和她一般，吃着街道边的小食闲逛。
丝毫不符合她的身份。
“不会。”风宁脸颊一侧被山楂球顶出了个小包，看得可爱而又无忧。
“好。”慕予希耸肩。
“听说长公主今夜还会在城西的空地边放上千只风筝，为心爱之人祈求许愿。现在那边挤满了人，再不去，真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身边由远及近，传来急切地说话声，又随着女子的离开而逐渐飘远。
“昨天不是已经放了吗？今天还要放？等等我啊。”同行的女子在身后呼唤。
“快点啦，昨天都没抢到好位置，今天我一定要寻个好位置。”
“……”
“城西空地，风筝？”风宁挑眉，咽下口中的山楂，“想去看看吗？”
“好啊。”慕予希也来了兴致，“我只听说过放花灯祈福，还未见过放风筝祈福的，而且，在夜晚放风筝，不怕看不见吗？”
“我也是。”风宁含着最后一个山楂球，素白的手指捏着空荡的签子，回眸轻笑，“难得一见。”
两人顺着人流，跟着一同往城西而去。刚出城门，隐隐瞧见汇聚成一团的人群朝着前方而去。
风宁脚步顿了下，她伸手轻轻握住身边的慕予希，以免被人流挤散了。
慕予希察觉到了女人的举动，手腕用力，将女人带到身侧：“人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风宁胸口的伤不知有没有愈合，若是被挤压再次撕裂就不好了。
“不想看了吗？”风宁温声问。
“你的身体……”慕予希蹙眉。
“无碍，不用担心。”风宁心尖一股暖流而上，身后有人挤来，她的身子被人撞得往慕予希身上靠去，“我没那么脆弱。”
慕予希可不信。
“我也想看。”风宁道。
慕予希眨巴着眼睛，妥协：“跟着我，别被挤到了。”
似有若无的灵力将风宁包裹，隔绝她与其他人的接触。周围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即使是被灵力推开也不会有所察觉。
风宁无声地弯了弯唇。
“开始了。”不知是谁说了声。
慕予希和风宁同时抬起头。
漫天五颜六色的风筝齐齐飞舞而上，将静谧的夜色填补，风筝边缘在灵力的加持下，释放出微弱的灵光，告知人们，具体的形状。
一时间，举目皆是风筝。
地面上，最中心地带站着位长相端庄的女子，她虔诚地低着头，默默祈求着什么。在一瞬间，女人睁开眼睛，抬起手，一根根风筝线断开。
缺少了线的束缚，风筝朝着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去。
风宁低垂下头，闭眼。
默念完心中所想，女人想要睁眼看看身边的人，正对上慕予希探究的视线，她微怔：“怎么了？”
“你也信这套？”慕予希好笑。
“可以相信一次。”风宁。
慕予希唇边的笑意凝固一瞬，不置可否。
嘈杂声不断，伴随着一声声的惊叹，风宁轻轻握住慕予希的手，几根手指悄无声息地探入对方的指间。
慕予希脊背挺得板直，余光瞥见两人交握的手，似是被这种氛围感染，她缓而慢地扣上自己都手。
风宁心彻底软了下来。
“走吧。”慕予希低声。
逆着四散的人流往回走，沿着城池外的一条婉言的溪流，晃晃悠悠地散步。
微风佛面，将慕予希额角的几抹碎发吹得飞起，耳畔碎发摆动，痒痒的。
慕予希空闲的手抬起，将碎发缕到耳后。
“天凉了。”慕予希轻声道。
“嗯。”风宁。
两人乘着夜色，与看完风筝，满是兴奋的人群共同进入城内，找了处客栈休息。
“累了吗？”慕予希边准备药汁边问。
“还好。”风宁懒散地支撑着身子，注视着慕予希的动作，她摸着胸口的位置，“伤口应该愈合了。”
“这么快的吗？”慕予希惊讶。今日给风宁涂抹药汁的时候，那处的血肉模糊历历在目。
风宁点头：“应该是你在药汁中混合了你的血液。”
慕予希的血液具有极好的修复能力。
“这样啊。”慕予希准备药汁的动作停顿了下，“再涂一遍吧。”
风宁散漫地点了下头。
药汁准备好，混合了几滴自己的血液后，慕予希一手捏着棉球，一手拿着药汁走向风宁。
细长手指挑住束带的一端，指腹带了些力，扯开。顷刻间，衣衫松松垮垮地垂落而下。
慕予希脚步顿住。
“这样可以吗？”风宁问。
“可以。”慕予希坐在风宁边上，将药汁放在面前，棉球浸润其中，掀开面前人的衣襟。
不同于第一次的血色，此刻的肌肤白皙细腻，唯有那处伤口处还残留着未愈合的痕迹。
“的确快好了。”慕予希擦拭那块痕迹。
今夜过后，应该就能彻底好。
“你体内的灵力转换如何了？”擦拭完药汁，慕予希将女人的衣衫整理好后问。
“快了。”风宁淡声回答。
现在她体内的混沌灵力已经远超冰属性灵力。
快了？慕予希眯起眼睛，下眼睑被睫毛落下的阴影覆盖，她坐在风宁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
“予希。”
“尊上。”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怎么了？”风宁浅声询问。
“你先说。”慕予希摇头。
“只是想喊喊你。”风宁亦是摇头，她纠正慕予希刚才的称呼，“你唤我名字就好。”
“不用那么见外。”风宁温声提醒。
“嗯。”慕予希无意在这上面过多费心，她起身，“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风宁弯唇，起了逗弄这人的心思，她故作犹豫的模样，好半晌才低低道：“灵海处，有点疼。”
“灵海处？是灵力相冲的缘故吗？”慕予希果真担忧了起来，她经脉内灵力涌动，搭在风宁手腕上，“我看看。”
“没有异常啊。”慕予希细细感知一番，并未发觉什么，担心是自己在这方面不擅长，“我传音问问宗主。”
“不疼。”风宁按住她，
慕予希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嗯呐。”风宁柔柔地笑了。
女人眉宇间的温柔溢满，浅色的瞳孔带着引人入内的魔力，一遍遍地勾动人心。
从未见过女人这般玩弄天真的模样，慕予希本就不坚定的心再次快速跳动起来，喉咙滚动，任由自己再度沉沦。
瞳孔中，是女人不断放大的面孔和低浅的笑声，以及靠近时，撒在脸上的温热呼吸。
下巴被人挑起，耳中飘进风宁玩味的笑语：“你又在想什么啊。”
“风宁。”慕予希听见自己喊了面前人的名字。
“我在。”面前人回应了她。
“风宁……”又是一声呼唤。
风宁歪过头，挑起慕予希下巴的手朝自己的方向勾来，似是征求对方的意见，又似无声地等待。
“师尊。”声音浸没在唇.齿间。
温软交织的间隙，风宁单手掐住慕予希的脖颈，拇指抵住下颚，逼迫对方抬起头，含着笑意的眼中布满占.有的欲.望，她哑着声量：“你叫本尊什么？”
“师尊。”慕予希深陷其中，被风宁长久不对她使用的自称刺激的头脑炸裂，她呢喃重复，“师……师尊。”
第六十九章
呼吸交换，慕予希迷离地望着风宁，唇上覆盖的柔软让她失神，胸腔内的气体被尽数夺去，女人强硬地握住她的脖颈，将她禁锢在身前。
双手撑着椅子两侧的扶手，勉强支撑住身子，不至于摔倒，膝盖绷得紧紧的，上半身却朝着面前的女人呈现倾倒的姿势。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无力，腰身被一只细嫩的手掌扶住。
唇瓣被人轻咬了下，带着酥麻的触觉，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块被咬住的地方又被温热包裹含住。
“予希，”一吻落下，风宁指腹落在慕予希的下唇，轻缓地揉捏着，含着情.欲的声调微微上扬，尾音绵长，“好甜。”
慕予希胸腔剧烈起伏，风宁握着她颈部的手一直未能收回，四根手指虚虚搭在上面，跟随着拇指摩挲她唇瓣的动作而小幅度地动着。
红意蔓延在脸部，慕予希一时半会还没缓过来，她被动地被风宁掌控着，被液体浸润的眸子如小鹿般诱人，睫毛被打湿，粘连在一起。
风宁定定地望着她，满意地弯了下唇。
“再叫本尊一声。”风宁将神智尚未完全恢复的人拉近，细长手指绕着慕予希耳畔的碎发，悠然地在指尖绕上一圈又一圈。
慕予希下意识地舔了下唇，意识慢慢回拢。
她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言。
风宁安静地等待着。
口腔中还残存着女人的气息，慕予希舌尖顶了下口腔内部的粘膜层，她咽了咽口水，抬手按住风宁把玩她碎发的手：“你刚刚……”
话音中断，慕予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的氛围太好了，她几乎是在风宁柔软贴上来的瞬间便主动回应，不断加深。
最后精疲力竭地被重新夺回主动权，承受着女人温柔而又灵活地深吻。
“刚刚怎么了？”等了会没听见声音，风宁半挑起眉梢，慵懒随性地勾起唇角，反客为主，“你刚刚唤我什么？还记得吗？”
心脏停滞一拍，慕予希僵在原地，不久前的她唤风宁的几句“师尊”一遍遍地回荡在脑海中，激得她神经一次次地绷紧，又一次次地在风宁的安抚中归于平静。
脖颈间的手掌终于褪去，慕予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正想说点什么时，触及到风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
心软成一团，她重新上前半步，将退后的那点距离弥补回来。
风宁眼眸更加温柔。
慕予希深吸气，又呼气，做足思想准备后，她直直地望着风宁，唇齿张合间，两个字音蹦出：“师尊。”
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可落在风宁耳中却是别有种情味。
适才慕予希是在意识混乱的时候叫的她，而现在，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两者所含着的意思完全不同。
“很乖。”风宁起身，她眯起眼睛，素白手掌轻抚面前人红润的面容，清冷的，却刻意温柔的声音听得人心痒痒的，“师尊会好好教导你。”
像是某种尘封的被打开的东西，慕予希突然有些局促，若是恢复到师徒身份，那她和风宁的吻又算是怎么回事。
名动上界的尊上，和弟子有了那种不为人知的关系。纵观整个上界，也未曾听闻过有师父和弟子在一起的。
“又在想什么？”风宁发现，慕予希每次走神时，眼神都不聚焦，这让她有几分好奇，每当这时，这人在想什么。
“师父和弟子……”慕予希欲言又止。
风宁反应过来后，顿了下，只觉得好笑，这人许久之前和她表白的时候，都不曾想过她和自己是师徒关系。如今倒是开始考虑这些了。
“我们的事，”风宁垂下眼睑，视线描摹着慕予希唇瓣的形状，冷傲到不屑一顾的态度，“与他人何干？”
“还是说，予希不愿意？”风宁神色柔和下来，仿若刚才凌冽气场的人只是慕予希的错觉。
“愿意。”慕予希覆手盖住风宁置于她脸侧的手。
怎么会不愿意，若是不愿意，她怎么会让风宁触碰。
她还是喜欢风宁，无法否认的喜欢。对方不经意间的举动，还是能够撩动她的心湖，尤其是当知道，风宁为她承担的所有。
“既然愿意，就好。”风宁满足地喟叹声，她低头埋于慕予希的颈间，温热的软让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游历完跟我回启宁殿，好不好？”
她耐心地征询慕予希的意见。
“好。”慕予希。
“等修复完屏障，一切尘埃落地。”风宁规划着，她难得有了些许紧张，拉着慕予希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力度，“皆时，你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我都依你，陪你。”
“好。”慕予希再次应声。
风宁无声地笑了。
“天色不早了。”月光顺着木窗撒入屋内，浓重的夜色渲染的环境更加安静，风宁暖声道，“早点休息吧。”
慕予希自是没意见，她看了眼屋内仅有的一张床，正要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两床干净的被褥时，腰身被人怀住。
身形转动间，两人位置互换，慕予希上半身被按在床上。
风宁单膝跪在床面上，另一只脚撑着地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慕予希，眉宇间的几分冷淡让身下人无端产生几分畏惧。
“师尊。”慕予希试探地唤了声。
“唤声我的名字。”风宁幽深的瞳孔中辨不出情绪。
“风宁。”慕予希听话地按照女人的指示，呼唤她的名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听师尊的话。”风宁身子微微往下，落下的阴影将慕予希完全笼罩，她轻叹一声，隐去深藏眼底的狡黠和未知的欲.望。
指尖轻点唇中，风宁手肘支撑着身子：“给你个机会。”
“什么？”慕予希身体中的某处隐隐跳动。
“没什么。”望着身下人略显天真的眸子，风宁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俯下身，蹭了下慕予希的嘴角，随后，询问，“予希更喜欢我亲你的时候，怎么喊你。”
“名字还是……徒弟。”最后两个字化为一道气音，长久弥漫在慕予希的心头，挥之不去。
“嗯？”上扬的尾音表示女人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慕予希眉心突突直跳，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这样，有的称呼只能在特定的时候的才能叫，可潜意识中，她更希望风宁那般唤她。
禁.忌感往往带来更大的冲击，就像不久前，她被风宁禁锢般，只凭着本能，唤风宁“师尊”。
“好，我知道了。”风宁观察着慕予希的神情，绝美的容颜上带着笃定的神色。
慕予希心思混乱，根本不知道风宁说得是什么。
再次回过神来时，她被风宁捏住下巴。
风宁坐在床边，浅色瞳孔中的清明太过明显，两根有力的手指抬起慕予希，迫使对方的视线与自己对视：“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不专心，有什么能让你分神的？说与师尊听听？”
开始了，慕予希脑海中蹦出三个字。
她挣脱地转动头部，可女人的钳制力太强，根本不给她机会。
风宁低着头，声音中夹杂着浓烈的哄骗，她顺着慕予希的脾性：“叫师尊。”
慕予希咬着唇不愿喊。
风宁等了会，瞧见她不出声，也不为难，她松开手中的力度，捏着慕予希下巴的手自动垂落，别开垂下的碎发，顺手挽到耳后。
起身，拎起一早泡好的茶水，抿了两口润润唇：“不逗你，早点休息吧。”
慕予希平躺了会，跟着起身，她凝视着不远处握着杯身的女人，莫名升腾起失落的情绪。
或许，她是想要风宁继续的。
*
在随国待了半个月的时日，两人越发熟稔。慕予希和风宁沿着附近的路线，走走停停，游历着上界的山川河流。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有关护界屏障和那群异族人的事情，享受着周边环境带给二人的舒适。
又是一日，慕予希蹲在地上处理着捕捉到的灵兽，风宁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手中拿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随意晃动。
“师尊想要吃烤的吗？”慕予希处理好灵兽，甩了甩指尖的水渍，询问风宁的意见。
“好。”风宁在口腹之欲上没太大的需求，她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根特制的木棍递给慕予希，同时用灵力支起一座火堆。
经过这么多日的修养，再加上慕予希时不时的血液滋养，她体内灵力中原属于她的冰属性灵力被挤压在灵海边缘，宛如一缕烟雾飘荡着。
混沌灵力并未将最后的冰属性灵力吞噬。
慕予希看见风宁冒然使用灵力，担忧地蹙起眉：“师尊，我来就好，你灵力刚恢复不久，尽量少用。”
“总是要熟悉的。”风宁不在意道。
算算日子，她和慕予希已经数月没有收到越凝的消息了，就连护界屏障那边，也没有异动的发生。
风宁舌尖抵在上齿，只希求那日晚点到来，让她和慕予希再多相处一段时日，不要打破眼下的平和。
可怎么会事事如她所愿，在烤肉进行中的时候，慕予希灵海出现波动，一张传讯符从遥远的天际飞来，落入风宁手中。
时亦的传音和传讯符上的文字重叠：“护界屏障出现震动。若霜要求与风宁见面。”
慕予希握着烧烤肉块的长棍，瞳孔中倒映着火焰的形状，滚烫的炽烤着她，她扯住风宁的衣衫，浅声：“师尊。”
风宁明白她的意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宽慰：“没事的。”
“好香，”见她依旧忧虑的模样，风宁转移话题，“烤好了吗？”
“好了。”慕予希闷声。
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尊要去修补护界屏障了。慕予希咬着口腔内的软肉，心中安慰：她的混沌灵力与护界屏障契合，一定也能帮上忙，至少，不能让师尊一人承担所有。
第七十章
从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抵达护界屏障，以慕予希御剑飞行的速度，约莫需要半个时辰。
风宁自身后拥着面前的人，侧脸靠在女人的脊背上，感受到慕予希紧绷的情绪，她好心地拍了下对方的手臂，温声：“别担心。”
“跟异族的那人见完面，就要修补屏障了吗？”慕予希耷拉着脑袋，从高空往下看，脚下的风景和建筑化为小小的点，无法分辨，就像她现在，无法分辨风宁究竟在想着什么一样。
“异族不大规模强攻的话，暂时就不用修补。”风宁实话实说。
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护界屏障支撑不了多少年，修补屏障的事情，已经被提上日程，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异族的首领，为什么要见你？”慕予希抿住唇。
无论是从哪一方面传递出来的消息，都在说明风宁和异族的首领很是相熟，甚至，异族首领对风宁还存有不明的心思。
但风宁身为越神宗尊上，若霜身为异族人，两者的身份对立那么严重，这两人怎么会产生交流。
“不知。”风宁神情不变，她环着慕予希腰身的手紧了紧，身子几乎和面前的人贴合在一起，脸上移埋在慕予希的后颈，唇轻柔的擦过，带来细微的痒和酥麻。
无形的电流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攀岩，慕予希单手按住腰身前的手臂，侧转过身，和风宁面对面而站。
气流声从耳边划过，呼啸的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墨发飞舞间，有几缕发丝交织缠绕在一起，在脸颊上下滑动。
“师尊。”慕予希回抱住风宁，她一如在启宁殿时的乖巧。
风宁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意，她“嗯”了声，了然地知晓慕予希想要说些什么，掌心抬起捂住面前人的唇，轻声：“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可异族人的手法……”慕予希欲言又止。
潜入自由贸易点的异族人连藏在尸体中的这等下流手法都能用出来，慕予希担心，风宁和异族首领见面时，对方亦是会使用什么手段。
“我会注意的。”风宁笑意直达眼底，她抬手揉了揉慕予希的发顶，哄小孩般的，“别担心。”
慕予希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再多言，她只是抱着风宁，鼻息间尽是女人身上柔和的冷香，是她极喜爱的香气。
*
护界屏障处，时亦面色凝重地望着屏障。随着屏障内混沌灵力的减弱，部分地方已经出现裂痕，甚至有薄弱的地方，已经变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清屏障外的风景。
时亦所处的位置便是这处薄弱之地。她棕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位样貌极其出众的女子的身影。
而在时亦身后，近百名越神宗弟子警惕地盯着屏障透明处外的异族人，体内的灵力缠绕周身，随时有冲出来的架势。
“时亦，好久不见。”护界屏障出现剧烈波动，一根细长手指点在屏障上，以此为中心，一圈圈的灵力波动朝着四周散开，漾起类似水波纹的纹理。
说话的女人唇边含着温柔至极的弧度，明艳的面孔上带着点点的怀念和可惜，她朝着戒备的越神宗弟子浅浅一笑，继续对时亦道：“难得见一次面，你好像很不开心。”
若霜悠然地收回手，像是好友般熟稔的语气女，视线在越神宗弟子人搜寻，半晌后，向着目前仍旧未发一言的时亦道：“宁呢？”
长久沉默的时亦眼皮跳动，她半眯起眼睛，歪过头，低声和刚到身边的洛兮道：“查完了吗？”
“宗主，查完了，”洛兮亦是低声回话，“除了此处，结界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透明化。”
“好，本宗知道了。”时亦勉强放下心来，从接到此处的护界屏障出现透明化，到异族人的身影出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不难猜测，这处护界屏障的异常是异族人造成的。
“若霜。”时亦终是接了那位女子的话，她喊了声女人的名字，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
两人间只隔着屏障，面对面：“当年，阿宁对你信任至极，你却反过来带领异族入侵上界，如今，你怎么好意思提及阿宁。”
“若非阿宁当初心软，你现在还有命，站在本宗面前说话？”时亦句句平稳，灵海内已经收到了慕予希的传音，两人再过几分钟便能抵达此处。
“时……亦。”含着的音调在舌尖滚动，黏糊不清的两个字从若霜口中传出。对于时亦的话，她不置可否，微笑，“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才在一开始就表达了想要见宁的要求。”
“但……”若霜眼神凌厉，语调却仍旧温柔，“这么久了，宁还不来。她，不要那群弟子了吗？”
“我特意留了那群弟子的性命，百年来，要维系他们的命，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和资源。”若霜细长手指勾动，一幅幅画面隔着护界屏障出现在半空中。
时亦的目光跟随而上。
画面中，一位位弟子被关押在黯淡无关的空间中，周身没有一丝灵力流通，胡乱的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凭借身上的越神宗服饰，认出他们的身份。还有部分身着其他服饰的人，是百年前共同抵御异族的同盟势力的人。
他们都被分开关押。
“时，让宁出现见我，再将之前进入上界的异族人放了，我便也将你的这群弟子放了。”若霜勾动人心的眸子闪烁着，带着蛊惑的意味，她眨了眨眼睛，“这个交易对上界来说，真的很不错。”
时亦蹙眉：“阿宁……”
“时亦。”清淡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风宁立于悬浮在半空中的混元剑上，打断时亦的话。
她站在慕予希身后，随着混元剑的下降，脚尖点在地面。
“尊上。”越神宗弟子纷纷行礼。
风宁目光扫过一众弟子，落在时亦身上，和后者对视一眼后，视线移动，凝刻在透明屏障外的若霜身上。
不同于在自由贸易点，从圆球中溢出的一缕灵力，这次，是若霜的本体。
见到风宁来了，若霜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郁，她身后数米外的几名异族大将皆是侧目，和周边人传音，不知在讨论什么。
慕予希对若霜的印象停留在上次自由贸易点以及古籍上的记载。
不得不承认，若霜的长相真的很好看，无论是不经意间的举动亦或是眉宇间的微末变化，都让人感到极度舒适。同时，也极容易让人忽略了女人内里的危险。
慕予希很少见识到这般气质的人，温柔内敛的如同浸润在细雨中的花朵。
但慕予希亦是明白，就是这个人，造成了上界的危机，造成了她和风宁之间的误会和伤害，以及不久后，还会因为女人带领的族群入侵，使得风宁需要耗费一切去修补屏障。
松垮的五指握紧成拳。
“宁，你来了。”半空中翻动的画面消散，若霜眉眼间的柔和凝化成了一滩温水，让人升出想要亲近的错觉。
风宁淡淡收回目光，转过身子，面朝慕予希：“予希。”
慕予希弱弱地点了下头，再度提醒：“注意安全。”
“无碍。”风宁弯唇，“护界屏障还在，她对我做不了什么。”
隔着护界屏障，想要让屏障两方的人听见，必须使用灵力，以灵力为媒介，让声音穿透屏障。
风宁这段时日恢复的很好，正常的调动灵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危险了。
安抚好慕予希，风宁再度转过身，连带着眼中独属于慕予希的笑意消失不见，她缓步朝着时亦而去。
“如何了？”时亦问。
是在问风宁身体。
“尚可。”风宁回。
“宁。”若霜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失落不加掩饰地道，“久别重逢，你就一点都不惊喜吗？”
若霜的声音在灵力的作用下穿透屏障，钻入风宁耳中。
“越神宗弟子。”风宁言简意赅而又直奔主题。
“宁，刚见面就与我提这些，可不好。”若霜食指和中指并拢，揉捏着额角，细长手指再度伸出，按在屏障上。
波纹再度漾开。
“这道屏障可真让人讨厌。”若霜低喃道。
风宁神色无异：“本尊与你之间，无话可说。”
“我们之情的交情呢？”若霜几根手指虚虚搭在屏障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多年的情谊，宁是要视而不见吗？”
“本尊与你，”风宁声线不带起伏，像是没有感情地念着固定好的话语，“没有交情，没有感情。”
此言一出，若霜敲击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在族人面前被落了面子，若霜也不羞恼，指腹滑落，紫色的灵力残留在屏障上。
“你当真和从前一般。”若霜勾唇，“冷漠的让人不知该如何说话。”
“宁，那个和你一同过来的，是你的什么人？”若霜点到了站在洛兮身侧的慕予希。
她看见风宁和那人一起御剑过来，她甚至从风宁和那人说完话，转身朝她和时亦走来时，捕捉到脸上那抹未能收敛的……情。
风宁没有回答若霜的问话，或者说，是不屑和这人多说。
“不说吗？”若霜笑得更开心了，她悠然自得地后退半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
随着掌声的响起，两名异族人架着一位身着越神宗服饰的人走上前。
赫然是一名越神宗的弟子。
若霜灵力幻化成一根类似于尺子状的长条物，她慢条斯理地挑起被架着的人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露出面容。
一张熟悉至极的人脸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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