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薛钰正是心死绝望之际, 身子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门上, 砰地一声发出震chan。
他目光失焦地虚浮在半空,灵魂仿佛游离在外,成了一具不知何为的行尸走肉。
他只是不知道, 他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倘若赵嘉宁真的跑了,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自然要将她抓回来, 他说过, 除非身死,否则绝不放手。
可之后呢,难道要一直逼着她?拘着她?
这绝非长久之计,他也实在对此感到厌烦疲倦。
为什么她不能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她明明喜欢他不是么,他对她不好么?
还是三个月过去了,她对他又再一次感到厌倦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 心底深埋的戾气又渐渐浮上来。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死寂。
绝望和压抑笼罩着他。
空气沉闷凝固, 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 他手指痉挛,眼尾抽动了一下。
几乎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心脏牵扯一般钝钝得疼,渐渐又趋于麻木, 只是空落落的。
便是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他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嘤宁。
明明是极细微的一声, 若不是此时房间死寂一般,安静到诡异, 根本不会被察觉。
薛钰却猛地抬起了眼,眼神亮了一瞬。
他动了一下手指, 仿佛终于活过来一点,连忙转头朝声音所在的方向望去。
床上厚厚的帷幔不知何时已经放落下来,赵嘉宁害羞,关了门窗也不够,非要装床幔,但只有他们两个在里面的时候才会放下,如今床幔放下,是不是说明……里面有人?
他屏了呼吸,起身一步步地走向床边。
修长的手指搭上床幔的边缘,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抖。
额角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闭了闭眼,喉头发紧,猛地拉开了床幔。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赵嘉宁不满地嘤宁一声,伸手虚虚挡了,等渐渐适应光线后看到床边立着一道人影。
还能是谁?
她两片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眼睫沾了点湿yi,黏黏糊糊地叫了他一声:“薛钰,”
刚刚醒来,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显得更软糯了:“你干嘛呀
薛钰只觉全身的血液疯狂上涌,失而复得的喜悦,每一寸经络血脉都在疯狂叫^嚣。从天灵盖散发出一阵ji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宁宁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觉得他简直过分神经质了,赵嘉宁大着肚子,怀着他的孩子,他有她的血脉,她怎么会离开他呢?她根本跑不了……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当初赵嘉宁说考虑三天在决定是否和他在一起,可眼下别说是
銥誮
三天,三个月都有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怎么可能再反悔?
是他太患得患失了……
他深深地一闭眼,定了定心神,平息了胸腔内四窜混乱的气息。
上\\.床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他深埋于她的肩颈,急qie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瘾nian得以慰藉,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宁宁……”
但怀里的人似乎有些不满,扭动着身躯,哼哼唧唧地道,“薛钰,你干嘛呀,勒着我了……”
薛钰弯起唇角,稍稍松开了力道,吻过她雪白的耳垂:“这样好些了么。”
赵嘉宁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
这般无言地拥吻了一会儿,薛钰才终于缓过来一点。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帮她将一缕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问她道:“宁宁,今天怎么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这大白天的,谁能想到赵嘉宁竟会在床上,又放下了床幔,以致于他之前一眼扫过,以为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差点将他吓了个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赵嘉宁在这人生地不熟,除了自己的房间和别院,根本不可能会去别的地方。
赵嘉宁只是闷闷的:“今天有点不开心,不想动弹……”
薛钰皱眉:“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叫芸汐的,惹你不高兴了?”
赵嘉宁闻言心中一跳,心想薛钰真是敏锐,他怎么知道是芸汐姐姐的话让她不高兴了,她有心想要对薛钰倾诉,可又怕他会对芸汐姐姐不利,只能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薛钰的气息轻拂在她耳侧:“真的?”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谁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
赵嘉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看他,娇斥道:“你胡说什么,薛钰,你别又发疯!”
薛钰一双浅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神态如常地道,“宁宁,我开玩笑的。”他轻轻地道:“别害怕。”
他这样的语气,半真半假,谁又能分得清。
赵嘉宁瞪了他一眼,胸月甫上下起伏:“最好是玩笑话——那要是你惹我不高兴呢?”
他神色未变,只道:“那你杀了我好不好?”
“你……”
真是个疯子。
她不欲再与薛钰说这些神神叨叨的的疯话,转而睨了他一眼,楼上他的脖子,撒娇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得哄哄我。”
小姑娘微微噘着嘴,唇瓣红艳艳的,眼尾也勾着一点薄红,她离他这般近地看他,眼神湿闰,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可抑制地轻chan`,方才那一眼,似睨非睨,实在是又娇又媚:“薛钰……”
他的眼神便暗了下来,咬着她的耳廓,半含半吻:“心情不好,那便做些能让你心情好的事情,好不好?”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薛钰是什么意思,睫毛颤动地更厉害了,“薛钰,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为什么,脑子里整天都是那种事……”
她眨了眨眼,实在觉得奇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对我那样冷淡,我不过无意间触碰了你一下,你却像是我玷污了你似得,你知道么,那次可把我气坏啦。”
她实在想不到,当初冰清玉洁的薛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薛钰弯唇:“是我不好,早知今日,我当初真应该……”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便引得她巴巴地去问:“真应该什么?”
他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凑到她耳边慢慢地道:“真应该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
等听完后半句,赵嘉宁整张脸都红透了,又羞又恼,怎么样也想不到薛钰会说出这样……这样过分的话:“你,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他没脸没皮地道:“我要你。”
说话间火勺热的气息已经压了上去。
赵嘉宁连忙一边伸手去抵,一边胡乱与他道:“薛钰,你知道么,我养过一条京巴狗,你和它真像。”
薛钰果然被夺去了注意力:“什么?”
赵嘉宁笑得狡黠:“就是你知道么,它是条小公狗,一到法青期,就……你还不如它呢,因为你无时无刻都在……法青……”
薛钰危险地眯起眸子,大手轻松地握过她的一双手腕:“宁宁,你骂我是狗?”
赵嘉宁哼了一声,高高地仰起下巴,一副“就算我骂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得意神情。
他却只是俯下身来,温柔地天舌氏着她,喃喃道:“宁宁,我就是你的狗。”
他道:“我只有对你,才这样。”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她。
等薛钰动手解她衣裳时,她面色潮宏,软声央著他:“不要了,薛钰,我今天真的不想动……”
薛钰手指一顿,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衣襟:“好,那你就不动。”
赵嘉宁眼中泛起水汽,迷茫地看着他。
就见他叹入她的群底,一阵义务被限期退去去的窸窣动静后,搅出念你艾美的水笙。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透皮砝码,薛钰在为她添……
她浓睫颤动,霜木失交,完全被薛钰挽侬于故障中,一阵点击一般的苏玛质疑从集备泛起,薛白元闰的交织楠奈地本职,不多时便伐触帽儿叫的一声身影,纂劲的手谢力似得捶罗。
薛钰便从她盛夏齐来,回到她身边,细密地吻着她,哑声道:“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宁宁,你是甜的。”
又恶劣地附在她耳边道:“怎么这么多水,宁宁,你什么做的?”
可惜赵嘉宁已无半分力气,只能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薛钰于是笑得更恶劣了。
赵嘉宁丢过一次后整个人愈发疲乏至极,将将要睡去之时,环着薛钰劲瘦的腰,终于将那个盘桓在心上一整天、折磨了她一整天的问题问诸于口:“薛钰,你会永远喜欢我么?”
薛钰抚摸她脊背的动作忽的一顿,眼皮跟着跳了跳。
——“宁宁,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竟然让你问我这样的问题。”
彼时赵嘉宁昏昏沉沉,根本听不懂他这弯弯绕绕的话,见这回答不是她想要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快说啊,你到底会不会永远喜欢我……”
薛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什么傻话,当然会了——你这脑袋里,到底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惜赵嘉宁已经无法回答她了,在听到“当然会了”这一句话,她就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
第二日薛钰照例去慕容桀的书房议事,只是往常都要一整天,今日不过巳时二刻,他便说有事让他回去了。
等到了住处,院内不见赵嘉宁,他自然去她的房里找她,却正好让他撞见芸汐在往给赵嘉宁准备的花露羹中下药!
第 132 章
芸汐一早来了赵嘉宁的房间, 她知道薛钰和赵嘉宁经常折腾到半夜,虽然薛钰仍是神采奕奕,一大早便出门, 但赵嘉宁却要等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要不是慕容桀特意吩咐了,要在巳时三刻下药, 她也不会这么早过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他要特地嘱咐她在巳时三刻下药, 只是当时来不及多问, 后来仔细想来, 或许是他随口说了个,薛钰必定不在的时刻——巳时三刻,薛钰早就出门了,却也绝不会这么早回来,便也没再多想。
她打算等下完药,再故意弄出点动静,把赵嘉宁吵醒, 之后顺势把下了药的花露羹哄她喝下——赵嘉宁在薛钰面前一向骄纵, 若是他将她吵醒, 定要大发一通脾气,再让他想办法哄她,但对她, 她似乎格外包容,从不生气, 也因此她并不担心将她吵醒后会如何。
赵嘉宁身子娇气,薛钰又重欲要得狠, 所以她早上一贯睡得很沉,芸汐并不担心她下药的动静会将她惊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明黄的四方纸包, 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尽数倒进碗里,接着用一个银勺子来回搅弄,药粉遇水则溶,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照理这就该下完了,可她想起上回慕容桀的叮嘱:“切记,要慢慢下”,便思忖这药是否有何特殊之处,譬如虽已溶化,但其实药性并未渗透,需得慢慢地下,用勺子多加搅弄?
思及此,她便未停下手中动作,谨慎起见,更是搅弄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手腕都酸麻了,这才停了下来。
岂料才将那个银勺子搁置到桌上,忽觉周身寒意岑岑,明明今日日光很足,怎么突然像是遍体生凉似得?
她正觉奇怪,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冷嫂嫂的声音,沁着凛人寒意,一字一顿道:“你在干什么?”
芸汐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周身血液瞬间凝固,身上无一处不是冰寒彻骨。
那……那是薛钰的声音!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哆嗦着唇瓣,闭了闭眼,心一横,猛地转过身去!
果然见薛钰正站在她身后——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半点没有察觉!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他依旧眉目疏冷,神姿高彻,日光透过窗棂从他身后倾落,他立在光中,如仙人临世,不染半分世俗尘埃。
跟了慕容桀这么久,她怎么会不了解薛钰。
她当然知道这样一副清风朗月的皮囊下,内里有多么地嗜血残忍。
那样多稀奇古怪的刁钻刑法,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怎么折磨一个人了。
她更知道他有多宝贝赵嘉宁,她如今胆敢害她,这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也因此她脸上血色尽褪,在分析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后,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薛钰向前逼近了一步,显然没什么耐心:“说啊,在干什么。”他目光犹如淬冰,上下扫了她一眼,绕过她从桌上拈起那张明黄的药纸,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细□□末,他用手轻捻了一下,放在鼻端闻气味,当然,依旧是没什么味道。
修长手指拈起那张明黄纸张,他于是探到她眼前,问她:“这是什么?”
芸汐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攥着桌子边缘,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实在是退无可退。
她绝不能说实话,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可不说实话,难道又能哄骗得了薛钰吗?
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死一搏:“回世子,夫人贪甜,我不过,是给她加点糖粉罢了。”
“哦?我有没有告诉你,别给她吃太甜的。”
薛钰好像确实这么叮嘱过她,他养赵嘉宁养得很细致,可她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这么上心。
额头密密地渗出冷汗,她死死咬着嘴唇,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奴婢一时忘了。”
薛钰微微抬眉,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要将她整个穿透,芸汐觉得她在薛钰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头顶上方却忽然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他微微俯下身,端起桌上的那碗花露羹递到她面前,语气甚至是罕见的温柔:“宁宁牙不好,吃不了太甜的,那这碗花露羹,就赏了你好不好?”
芸汐仿佛是受了某种蛊惑,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将将要入口时,才猛地回过神来:“不……世子,我近来也时常犯牙疼,恐怕不能……”
她想那药虽然不是穿肠毒药,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吃完之后会让人神志不清,心智失常,做出什么糊涂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如今的处境,绝对不能吃下这种药。
“哦?”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冷沉无比:“是不能,还是不敢?”
芸汐悚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猝不及防与他相撞,便见他淬玉似得一张脸,笑意尽收,眸底戾气疯狂滋长!
她眼皮突的一跳,暗道不好,想着若是落到薛钰手上,恐怕生不如死,如今普天之下能救她的唯有一人,她死死地望着薛钰,决定孤注一掷,忽然扯了嗓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求救:“嘉宁,救……”
求救的话还没说完,颈间便传来一阵剧痛,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即失去了意识。
薛钰冷嗤一声,用靴尖踢了她一下,他看着她,就像看一块死肉,想到她刚才居然想惊动赵嘉宁,戾气上涌,他深深地一闭眼,薄唇轻启,只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可赵嘉宁到底还是被惊醒了,薛钰转头望去,只见从床幔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稍稍拨开了帐幔,软声道:“……谁呀?”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面色不改,微笑道:“宁宁,是我。”
说着便走上前去。
“薛钰……”赵嘉宁揉了揉眼睛,显然还不是十分清醒,嗓音也带着浓重的睡意,显得更加软糯了:“我是在做梦么……”
“怎么,梦到我了?”
赵嘉宁闻言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眸沾了点湿意,红唇微张,眼神有些发蒙,透着点儿刚醒时的迷茫,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似乎才反应过来,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朝他展开双臂,撒娇道:“薛钰,抱……”
薛钰翘起唇角,俯身抱住了她:“这么想我啊?”
“是啊,很想你……好困啊……”赵嘉宁嘟囔道:“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嗯,既然回来了,就陪我睡一会吧。 ”
薛钰从善如流,陪她上了床,却并不宽衣。
赵嘉宁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脱衣服,你还要出去吗?”
薛钰“嗯”了一声,轻扣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他的怀里:“待会还有点事,把你哄睡我就走。”
赵嘉宁闻言牢牢环住他的腰身,哼哼道:“那我不睡了!”
“真的?”薛钰轻笑出声:“你猜我信不信?宁宁,你近来可是愈发嗜睡了。”
“哼,还不是你弄得我太累了……薛钰,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你手好冰啊……”
薛钰怔了一下:“是么,”他有意松开她,退开些许:“那你别这么抱着我了。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或有些寒气,别过给你。”
赵嘉宁却又缠上上来:“不怕,我抱着你,过一会儿你也就能暖和啦。薛钰,我想抱着你……”
薛钰只觉心尖软成一片,他吻着她的额头,轻叹道:“傻瓜。”
小姑娘软乎乎的身子缠着他,他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鼻尖盈满属于她的气息,他深深地埋在她的肩颈,此刻心中也不禁一阵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来不及救下她了。
他的宁宁性子单纯,从不对人设防,才会让那个贱人有机可乘。
贱人,体内戾气上涌,他深深地一闭眼,竭力克制。
他想,他必要一刀刀活剐了她,方能泄心头之恨。
怀里的赵嘉宁困意上涌,将将要睡去时,忽然想起一事,强撑着睡意问他道:“对了薛钰,我刚才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芸汐姐姐在叫我……你过来时有看到她吗?”
“没有,”薛钰答得十分平静:“宝宝,是你听错了。”
赵嘉宁越来越困,闻言也没有心思再深究:“是么……”
眼看她就要睡去,薛钰理应放任,此刻却偏生起了恼意,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刻意放沉了语气,道:“不许睡,醒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不是他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人家要害你,你却还记挂着人家,却让他担惊受怕,这如何不让人生恼!
被人扰了睡眠,赵嘉宁委屈巴巴,抬头望向薛钰:“怎么了嘛。”
薛钰看了她一眼,刻意冷了脸:“你要那个芸汐,还是要我?”
赵嘉宁不知道薛钰又是发的哪门子疯,从前吃男人的醋也就罢了,如今连女人的醋也要吃,她如今真要怀疑以后她生了孩子,他是不是连孩子的醋也要吃。
她叹了一口气,此刻她困得要命,实在没精力同他纠缠,只想快点哄好他了事:“当然要你了,你是我夫君啊,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她怎么和你比嘛。”
薛钰闻言翘起唇角,这还差不多,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道:“算你有点良心。”
“什么嘛,我明明有很多良心……”她拉过他的手往凶口放下:“不信你摸摸。”
良心没摸到,只摸到一团丰盈绵软。
薛钰略抬了眉,不动声色地拿开了手:“宁宁,我说了待会有事。别招我。”
赵嘉宁气哼哼地往他怀里一怼:“那我要睡了,你也别招我!”
“行,你快睡吧,我等着你睡。”边说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没一会儿便传来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薛钰:“…………”
他把人扳过来一看,又拍了拍她的脸:“宁宁?”
毫无反应,是真的睡着了。
他“啧”了一声,颇有些好笑:“睡得这么快?真是没心没肺。”
就这体力,还敢撩拨他?真是不知死活。
赵嘉宁既睡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他该走了,他还有正事要办。
帮她小心地掖好被角,他起身下床,放下床幔后转身的那一刻,眸光倏地变冷。
——
暗室内,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地上的人哆嗦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不见门窗,只有不远处放置着一个火盆,火光映照,勉强能够视物。
芸汐哆嗦着抬起了头,却正对上一双寒意岑岑的眼。
少年把玩着一柄匕首,十指修长灵活,匕首在他指间翻飞,白刃舞出重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他微微侧眸,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浅色的瞳仁中有火苗跳跃,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潋滟。
芸汐一时竟连惧怕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他。
见她正看着他,薛钰微微一笑,问:“醒了?”
“说吧,为什么要害我的宁宁,或者——是谁指使的你?”
第 133 章
芸汐方才回过神来, 想起晕倒前的种种,一时心中惧怕不已,但越是这种关头, 越是不能露怯松口,只能赌一把那药既非毒药,或许薛钰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世子, 我说了, 那只是糖粉罢了……”
“糖粉?”
薛钰额间突突地跳。
火光摇曳, 映照出他新雪般的一张脸。
暖黄的火焰跳跃着, 在他轮廓处淡淡晕染开一圈光晕。
他整个人笼罩在光下,却依旧殊无暖意。
他俯下身,匕首轻抬起她的下颌,冰冷的刃面紧贴着她,肌肤立刻泛起一阵颤\\\\,栗。
冰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她只觉从心底深处漫上一股灭顶的恐惧, 犹如被毒蛇游走缠身, 绕颈缓缓吐信。
“你给宁宁下药的那碗花露羹, 我留了一半,另一半灌给了关押在府衙内的死囚,那死囚喝下之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口吐鲜血, 四肢抽搐而亡——你说,那剩下的一半, 我还有没有必要让大夫过来辨认?”
芸汐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怎么会……那花露羹怎么会让人中毒身亡?
明明慕容桀将那包药粉交给她时,说的是赵嘉宁并不会死, 既然如此,那包药粉怎么会……
等等!
她倏地睁大了双眼。
那些她从前便觉得蹊跷、只是从未深想的疑点,此刻却忽然串联在一起,渐渐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为什么慕容桀不直接说那药没毒,只说是赵嘉宁不会死?
为什么他要叮嘱她务必要在巳时三刻下药?
为什么明明该在书房与慕容桀议事的薛钰会突然折返,撞见她下药的那一幕?
原来……原来慕容桀从始至终要的都不是赵嘉宁的性命,而是她的命!
薛钰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可能会冒着与他反目的风险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呢?
不会,当然不会。
于是他选择牺牲掉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在他眼里,薛钰要比他的女人重要得太多,何况只是一个他早已厌弃的女人,女人如衣裳,她不过就是件旧衣裳,剩下的最后一点价值,恐怕就是被他当做弃子,成全她当初的飞蛾扑火。
——她神情恍惚地望着面前的火盆,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飞蛾扑火,如今真正是得偿所愿,她这件旧衣裳,百无一用,也只有扔进这火盆里,倒还能发挥点余热。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赵嘉宁不会死,赵嘉宁怎么会死呢?他算无遗策,还嘱咐她要慢慢地下药,便是掐好了时间,故意让薛钰撞见她下药的这一幕!
只要让薛钰撞见这一幕,以他对赵嘉宁的在意程度,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会慢慢地折磨她,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刁钻刑法,吊着她一口气,直到她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才肯让她断气。
之后不出意外,他会故技重施,引赵嘉宁过来撞见这一幕。
这样的薛钰,自然会勾起赵嘉宁内心深处,对他最刻骨的恐惧。
她见惯了温柔俊美的薛钰,为她摘星捧月,对她予取予求。
如今乍见他这么残忍血腥的一面,落差太大,她一定会受不了。
而一旦赵嘉宁害怕他、恐惧他,那么离她不要他也就不远了。
赵嘉宁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一颦一笑都能操控他的心绪,薛钰只要遇上赵嘉宁,什么理智,什么大局,统统都抛到脑后。
慕容桀有多看重薛钰,就有多恨赵嘉宁。
他不允许薛钰因为一个女人误事,也不允许薛钰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误了他的大业,所以他要想方设法除去赵嘉宁。
如何除?
取她的性命实乃下下之策。
那上上之策呢?
自然是让他们离心离德,让赵嘉宁主动从薛钰身边消失。
好一招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何其高明。
她欣慰慕容桀的谋略算计,却也悲哀她的一腔真心错付。
他对她,何其残忍。
从前汹涌的爱意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滔天的怨恨!
她这么爱他,他却要她的命!
那她凭什么要为他牺牲?乖乖地做他的弃子?
她抬头看向薛钰,少年容貌摄人,他逼得她这样近,她能感觉到他一呼一吸间,悄然滋长的戾气。
他问她,知不知道他在看到那名死囚倒地身亡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倘若喝下那碗花露羹的人是他的宁宁,她会有多痛,她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谁能救救他们?
在那一刻,心脏仿佛被狠狠攫住,猛地抽搐了一下,竟一时都停住了跳动。
她便是这样看着他,她离他那样近,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他当时灭顶的恐慌与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真是可怜。
她想,你马上就要失去你最爱的宁宁了啊。
可怜你到了现在,仍是一无所知。
怎么办呢薛钰,你以为你正在保护她,却是亲手一步步地将她越推越远。
第 134 章
芸汐闭了闭眼, 稳定了心神。
她想,慕容桀既然对她这般绝情,那她也没必要再顾念旧情, 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不过是受人指使,遭人蒙蔽,她并未想过害死赵嘉宁, 何至于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薛钰虽然行事乖张, 但并非不明事理, 倘若她如实相告, 或能换得一线生机呢?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亮得惊人:“不,世子,您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日后必定后悔!”
“哦?”薛钰指腹缓缓划过刀刃,嗤笑道:“这话倒有意思,那你倒是说说, 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言下之意, 是只要她能供出幕后主使, 他就能留她一命。
她的眼神一亮,抿了一下干裂的唇,连忙道:“好, 我说……”
将将要说出口的话,却忽然诡异地顿在唇边。
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不……她不能说……
她想起了慕容桀赏赐她的一堆华贵珠宝里,那支格格不入的素银簪子, 那是她妹妹芸檀的簪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把这个赏给她, 原来是为了告诉她,她妹妹在他的手上!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会没留后手呢。
她不能连累她妹妹,可难道就为了她妹妹,她就活该受慕容桀的威胁,成为他的弃子,被薛钰折磨至死吗?
她不甘心,她实在是不甘心。
头顶上方传来薛钰不耐的催问:“说啊。”
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除了赵嘉宁,他对旁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深秋的天气,背上却已经浸了一大片冷汗。
她该怎么办,谁能救救她,救救她和她妹妹!
她不是不能为她妹妹牺牲自己,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被慕容桀操控的棋子,就这么为他去死!
她茫茫然地想到,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鼻尖萦绕着薛钰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温和隽永,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冽清寒,这让她想起寺庙里受世人膜拜的神佛,或许只有他们能帮她,救她于苦海。
——但薛钰已一己之力促使慕容桀起事,搅得天下大乱,帮慕容桀一路攻城掠地,到如今,大半江山已收入囊中,他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尝不是这凡尘俗世中的神佛?
只要他答应保她,保她和她的妹妹,便一定能想到办法从慕容桀的手中留下她们的性命。
她抬头看向薛钰,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世子,我可以说实话,但是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薛钰冷冷地一掀眼皮:“说。”
“您得让我和我妹妹留在您的身边,她在慕容桀的手上,你帮我去把她要过来,您去要,她肯定会给,我和妹妹自幼相依为命,我不想和她分开了。我和她留在您的身边,您要护我们周全——您能做到么?”
薛钰并没有立刻回答能或者不能,只是淡淡地抬了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丝不寻常:“慕容桀?”
“你居然,直接称呼他的名讳?”
“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反而要留在我的身边?护你周全?莫非,你真是受人指使,怕一旦将那人供出,会被灭口?””你是慕容桀的女人,这种关头,怎么不让我放你回去,寻求他的庇护,反而要留在我的身边?”
“难不成那指使你的人,正是慕容桀?”
芸汐心中突地一跳,薛钰比她想得还要敏锐,三言两语间竟然已经猜到。
可她不能就这么承认,她还没和他达成协议,若是他什么都知道了,她还怎么跟他谈条件?
因此她摇头道:“世子不答应我的要求前,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并故意说了些迷惑他的话:“世子您也知道,慕容桀薄情寡义,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玩物,他根本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我虽然喜欢他,却也早已对他死心,一腔真心错付,我对他心怀怨怼,在他不在时直呼他的名讳,又有什么奇怪的?至于为什么不选他而选你,只因我知道我无足轻重,他决不会尽心保护我,世子,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不是么?”
她说着微微倾身向前,这样一来,她离他更近了,近到几乎可以感受他的呼吸,亲吻他的下颌。
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亮了他的一张脸。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下颌,很完美的脸部线条,像是被人精心雕刻而成。
他正敛眉审视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您了解慕容桀的为人品性,就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一个对我没有半分真心人,我难道不该对他死心吗?倘若他有你对嘉宁的一半,我便是为他死了也甘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他道:“好,我答应你,你可以说了。”
她忽然笑了。
薛钰答应得这么痛快,这让她觉得不真实。
他护她们周全,以什么样的名目呢,除非,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只有这样,他才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于是仰起头,追逐纠缠他的气息,大着胆子轻抚过他的手背,指尖泛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危险而又透引人沉溺:“世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你如何护我?其实我住在你们隔壁,每回起夜,若是留心了,总能听到一些异响,想不到您在女子闺中一如沙场一般久战而不衰,嘉宁妹妹哭得实在可怜,我听着心疼,况且如今她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我很愿意为她分担……”
薛钰皱眉,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匕首紧贴她的面颊,寒芒湛湛,薛钰轻往下压,刀刃陷入她的肉里,若是力道再最重一分,便要见血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说这些疯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这里只是景州城里,我们暂且落脚的一处府衙,不比京中大理寺,更不是昭狱,没有那么多眼花缭乱的刑具让你选,不过没关系……”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口吻竟十分体贴:“其实只要有这一柄匕首,也就足够了,毕竟你有我么,你不知道,区区一把匕首,能玩儿的花样,也十分得多,只怕你消受不了。”
“你知道凌迟这种刑法,最多可以割多少刀?”
凌迟可是极刑中的极刑,芸汐预感不好,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哆嗦着摇了摇头。
薛钰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便听他道——
“上次拿死囚试了几个,最长的那个,三天三夜才死,足足剐了有三千五百六十八刀,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他说着眉心微皱,似乎不太满意:“可我总觉得,还能更多,至于到底最多能剐多少刀,还未成定数,自然不得而知。”
他说着用匕首轻轻拍打她的脸,微笑道:“怎么样,你想不想试试?便也是这样一把匕首,我亲自试的,不过许久没练了,手法有些生疏,到时候剐得不好看,还请你多担待些。”
他笑起来的姿态,依旧十分迷人。
可她却从心底陡然升起一抹恶寒!
是啊,她怎么忘了,薛钰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之前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对他生出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下子被浇了个干净。
她开始理解赵嘉宁了,为什么会对他又爱又恨,她以前总觉得她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跟这样一个疯子待在一块,是件多么提心吊胆的事,赵嘉宁能忍耐至今,足以说明她对他亦有几分真心。
她惊魂未定,喘\\\\,息着道:“方才我不过是同世子开个玩笑,我自知身段样貌远不及嘉宁妹妹,怎敢生此妄念,只不过我是真心想寻求世子庇护,总得要有个名目,世子何妨让我担个虚名呢?”
薛钰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说,你想向我要个名分,好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寻求我的庇护?”
“是,我正是此意,世子只要答应了我,那么你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
薛钰面上神情难辨,几乎没有考虑,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
薛钰答应得这么快,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世子难道不怕嘉宁闹么?”
“不怕,她喜欢你,我要了你,正好可以让你去陪她解闷。”
不对……她的直觉告诉她,薛钰根本是在说谎,他那么宝贝赵嘉宁,遇上这种事,若是思虑再三,再做决定,说会向赵嘉宁解释清楚,这样倒还有几分可信,可他答应得这么快,显然是耐心所剩无几,只想快点从她嘴里套出话——他分明是在哄骗她!
只怕她一说出实情,他得到验证之后,转头就会杀了她!
是啊,他薛钰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是否有心,既然她已经做了对赵嘉宁不利的事,他还怎么可能放过她?
是她太天真了。
但到底存了一丝妄念,决定最后试探他一次。
他从来没碰过她,连抬起她的下巴,都要假借匕首。
他便这么嫌她?那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吗?哪怕只是虚名?
于是她道:“世子,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薛钰太阳穴突突地跳,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手起刀落,一阵白光闪过,快如闪电,她几乎都没看清,面前便漫开一阵血雾,紧接着左眼球传来一阵剧痛,她痉挛着发出凄厉的叫喊。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蹦出,要坠不坠地拉扯着经络,终于承受不住,啪叽一声掉落,骨碌碌地滚落在手侧,她颤抖着去碰,手感黏腻,触之微弹,圆滚滚的一颗……是她的左眼珠!
“啊!”
她尖叫着,痛苦地蜷缩在地。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嚎。
薛钰微微侧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痛苦的姿态。
“芸汐姑娘,”他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
赵嘉宁醒来后脑袋一阵发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觉这次中途被薛钰闹了一次,睡得更久了。
起身下床却不见薛钰的踪影,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心中便一阵烦闷,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隔壁找芸汐,上次她要给她弹奏的曲子还没弹完呢。
可到了隔壁,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推开门一看,只见房内空空荡荡,哪里有芸汐的踪影?
奇怪,芸汐姐姐去哪了呢?
坐在房间中枯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她回来。
芸汐是专门拨过来陪她的,薛钰不在倒是还情有可原,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不在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还是决定去找人问一下。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别院门口,那里有府兵把守,要出去必得经过这里,芸汐姐姐若出去了,他们一定知道。
可赵嘉宁向那几名府兵问起芸汐的行踪时,他们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
赵嘉宁当下便冷了脸,搬出薛钰威胁他们道:“怎么,芸汐的失踪倒与你们有关?你们若不跟我说实话,等薛钰回来了,我就跟他说你们糊弄我,怠慢我,看他到时候怎么惩治你们!”
几名府兵叫苦不迭,其中有一个沉不住气,到底还是说漏了嘴:“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是世子,世子命人把芸汐姑娘给带走了。”
第 135 章
“薛钰?”赵嘉宁一怔, 慢慢蹙起了眉:“他将芸汐姐姐带走做什么?”
“这……这我们也不得而知,像是芸汐姑娘犯了事,被世子命人拖去审讯了……”
“审讯?”赵嘉宁一颗心突突地跳,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薛钰之前的一句戏言:“谁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他”, 一时心慌得厉害, 难道芸汐对她说的那些离间之言被他知道了?可是那些话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她不说, 又怎么传入他的耳朵里呢?
但世上并无绝对之事,何况薛钰此人,一向观察入微,洞察力十分惊人,倘若他看出点什么,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急急地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一名府兵指了个方向,她便提着裙子匆匆地赶去了, 尽管大着肚子, 但人命关天, 她只能尽力克服。
等她走远后,另一个府兵扯了方才答话的那名府兵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世子临行前, 不是特意叮嘱过,要对夫人守口如瓶吗?你怎么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那名府兵低垂着眉眼, 只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也听见了,我们要是不说, 她也得去世子那边吹枕头风,到时候够我们喝一壶的。不然怎么说, 漂亮女人都是祸水呢,这点咱们世子真不如殿下通透。”
他算是想明白了,还是赵王殿下说得对,为了世子好,就得除去这赵嘉宁,否则人人皆知这是世子的命脉,想害他的,捉了赵嘉宁去便是,那女子娇滴滴的,毫无自保能力,迟早有一日会拖累世子,还是趁早除去得好。
也因此当初赵王殿下私下找他,授意他故意透露给赵嘉宁消息时,他在听他讲完他的用意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
暗室内。
最难捱的一阵疼痛已经过去了,疼到后来,便只剩胀胀的麻木。
——也是奇怪,左眼眶已经空了,却反而异常得胀,这让她不禁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她的眼珠子仍完好无损地待在眼眶内,可伸手去碰,却分明空无一物。
这种诡异的空无感伴随着希望落空之后升起的骇人绝望,实在能催逼得人发疯。
她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右眼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左眼也涌出一股热流,伸手去拭,不是泪,却是血!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薛钰对她做了什么!
他竟活生生地剜了她的眼!
此前从未听说他对女子用刑,他对赵嘉宁也是千般呵护,万般温柔,她以为他至少是懂怜香惜玉的。
可如今,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瞎了一只眼,就彻底毁容了,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彻底没有了!这让她还怎么活下去!
他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
眼珠子已经没了一个,脸上淌满了血,剩下一个糊了血和泪,也已看不太清了,她半爬在地上,低头摸索着,想要找回刚才从手心滚落的眼球。
可摸索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
这时却见薛钰微微弯下身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白,整个人看上去冰清玉洁、纤尘不染,与这糟污腌臜之地格格不入。
银白皂靴上用银线绣了团云纹,他用靴尖将她的眼珠推抵到她跟前。
“芸汐姑娘,”他道:“你是在找这个么?”
芸汐怔了下,看向他靴尖下那颗血肉模糊的眼珠。
下一刻,便见他脚尖用力,对着那颗眼珠踩碾下去。
只听呲的一声,眼珠爆浆,汁血四溅。
原本空了的左眼眶仿佛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烈的幻痛。
她发出一声惨叫。
“薛钰!”她凄厉地叫喊道:“你这个疯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或许吧。”薛钰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与其寄希望于虚无渺茫的报应,芸汐姑娘,我奉劝你,不如先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你另一只眼睛。”
他用沾血的匕首轻拍她的脸,倒像是很为她考虑:“你年纪还轻,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吧?这多不值当。”
“宁宁险些死于你之手,我如今只剜你一只眼睛,一只眼睛抵一条命,已经很便宜你了。”
芸汐用仅剩的右眼死死地盯着他,血泪混在一起,蜿蜒地淌过脸颊,乍一眼望去,颇有些吓人,倒像是索命的女鬼。
薛钰身边的两个府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差没吐出来了,只有薛钰,依旧气定神闲,笑微微地看着她。
只因眼下这种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
芸汐身体早已破被不堪,前所未有的疼痛正折磨着她,但她此刻头脑却异常清醒。
薛钰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她先前,居然还妄想跟疯子谈条件!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不光是要她的一只眼睛,他更想要她的命!
如今之所以还吊着她的命,不过是还没从她口里问到他想要的。
一旦问到了,那么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她死有余辜,但她不能连累她的妹妹。
——她早已想得不能够再明白了,薛钰连他都不会护,更何况是她妹妹?
除了赵嘉宁,只怕芸芸众生在他眼里,皆是蝼蚁,别人是死是活,他不会有丝毫关心的。
相比之下,慕容桀都要显得正常许多,只要她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不将他给供出来,他不会动她妹妹的。
她深深地一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薛钰,忽然癫狂笑道:“哈哈哈……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害赵嘉宁吗,好啊,我告诉你,其实根本没有人指使,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你也知道慕容桀待我如何,我失宠已久,日日都想重获恩宠,可却始终不得如愿,我没有的东西,别人怎么可以有,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所以我要她死!”
她这番话说得真假掺半,也算有真情流露,薛钰皱眉审视着她,一时竟看不出破绽:“那你之前,说什么要我庇护你,既无人指使,何需担心灭口,又为何要我庇护你?”
“哈哈哈世子挂职大理寺,难道不知道人犯最会砌词狡辩,我既被你抓了现行,那便是板上钉钉,自然要攀咬旁人,为自己开脱!可你剜了我一只眼,我便知道,在你这里,是蒙混不了了,与其硬挺着不说实话,让你再多折磨我,不如索性全盘招供,以此来换个解脱!”
薛钰目光一寸寸地从她脸上扫过:“你说的,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怎么,假话听多了,如今我说了真话,世子竟也不信了吗?你剜了我的眼睛,毁了我的容,女子最爱惜容貌!你为赵嘉宁描眉画眼,却要剜我的眼睛!你害我害得这么惨,不就是想知道答案吗,如今我如实相告,你怎么反而不信了呢?我都成这样了,难道还敢再说假话来哄骗你吗!”
她看着他,忽然诡异地笑了,半爬着费力凑近他,仰头幽幽地道:“我倒是忘了,世子您最爱听的,不就是假话吗?嘉宁对您说的那些情话好听吗,哈哈哈可惜,全都是假的!你想不想知道,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她这几日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薛钰下颌紧绷,眯眼打量着她,倏地笑了:“你想挑拨我们?你以为我会信,我只信她。”
“是吗?哈哈哈,世子这般自欺欺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赵嘉宁对你是否真心,即便我不说,你也马上能够得到验证了,你以为她真有多喜欢你?真是可笑,你对我掌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在她那里,你也不过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虫罢了。”
“你说报应太过虚无缥缈,那我就跟你说点实在的,你马上就要失去你最爱的宁宁了,她不会再要你了——这就是你最大的报……呃,啊!”
话还未说话,她忽然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只见那柄匕首刺入了她仅剩的一只右眼,薛钰手腕翻动,便将右眼珠整颗剜下,顿时鲜血四溅,有几滴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襟,恰如雪天绽放的红梅。
他好看的眉微敛,有些不悦地叫了她一声:“芸汐姑娘。”
他道:“你弄脏我衣服了。”
“一只眼睛抵一条命,是不错,只不过我突然想起我的宁宁怀了我的孩子,那这样算下来,便是两条人命,自然也要剜你这一对眼睛了。”
他说完正想结果了她,不防有府兵匆忙进来禀报,与他附耳道:“世子,不好了,夫人不知怎么找了过来,说要见芸汐姑娘,非闹着进来呢,属下只怕拦不住她。”
薛钰脸色微变,一时也顾不上灭口了,连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第 136 章
府衙的南监门外, 赵嘉宁正被几名府兵挡住去路,她按照先前那名府兵所指的方向,一路找到这儿, 南监门设有地牢暗室,若薛钰真把芸汐带去审讯了,那应该便是在这里。
可眼下这几个府兵可比刚才那几个难缠多了, 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正僵持间, 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见是慕容桀与姚广孝等人。
她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慕容桀一向看不惯她,她平时都躲他躲得远远的,今日怎么这么不巧,偏叫她在这里遇上了他。
遇上他能有什么好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钰不在, 她怕他欺负她。
本来那些府兵就已经十分难缠了, 说什么也不放她进去,如今慕容桀一来,对他们吩咐一句, 肯定更不让她进去了。
她眼眶微红,心中觉得委屈, 咬唇敢怒不敢言,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桀视线淡淡地扫过她, 谁知道说出口的话竟然是:“让她进去吧,挺着个大肚子, 难道你们要让她一直这样站着吗,待会仕钰出来瞧见了,恐怕心疼得跟什么似得,又要小题大做。”
“可是殿下,世子吩咐过……”
“有什么事我担着,还是你们是仕钰的私兵,就不听我的话了?你们主子都为我所用,你们我倒是使唤不动了?”
几名府兵面面相觑,连忙低头拱手道:“小的惶恐,只是……”
正是僵持不下时,南监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但见薛钰负手从里走出,芝兰玉树,面上含笑,径直朝她走来:“宁宁,”他揽过她的身子,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道:“怎么了?”
薛钰来了,她顿时有了底气,挽上他的胳膊,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指着那几个府兵对薛钰撒娇道:“他和他……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薛钰只是笑笑,倒也没发落,只说:“你进不去,我出来也是一样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圆润后脑勺,哄道:“好了,我都出来了,我们回去吧,嗯?”
对慕容桀略一颔首,便要扶着赵嘉宁往回走。
赵嘉宁一见了他就走不动道了,稀里糊涂地点了头,被他搂着正要往前走,忽然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光为了见薛钰,她还要找人呢。
她要找芸汐。
思及此,她连忙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薛钰,神情忐忑:“对了薛钰,芸汐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听说她犯了事,你把她带去审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说着轻轻扯了扯薛钰的衣袖,央著他道:“你放了她好不好?”
薛钰神情只是凝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略抬了眉,只是不动声色地问:“听说,听谁说的?”
“我……”赵嘉宁咬着唇,到底还是没傻乎乎地全盘托出,别人跟她说了实话,她不能转头就把人给卖了,于是也不正面回答,故意凶巴巴地道:“你管我呢,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把人放了不就是了吗。”
薛钰看着她,只觉得她连生气都这般鲜活可爱,他想他也真是多此一问,她便是不说,他难道还查不出么,何苦问出来惹她不快。
“好了,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什么带走审讯,全是子虚乌有,是他们误会了。”
薛钰道:“我不过是让人带芸汐出去治病。今早她在院子里晕倒,我上前察看,发现她脸上出了好多疹子,恐怕是会过人的病,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最是虚弱,万一被她过了病气,岂非对你和胎儿不利?所以我让人把她带出去养病了,等她养好了病,自然也就回来了。”
薛钰说这话时神情自然,语速流畅,不见丝毫凝涩,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赵嘉宁毕竟道行浅,不知道像薛钰这样聪明的人,说起谎来,自然也是十分的高明,一时分辨不出真假,狐疑道:“真的么?”
薛钰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去见见她。”赵嘉宁还是觉得,要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薛钰依旧是滴水不漏:“不是说了,她得了病,恐会过人,宁宁,我只在乎你,可你似乎,更在意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当然,你要是非要见一面,远远地看,也不是不行。”
远远的看,找个身形轮廓相似的人,也就能糊弄过去了——甚至根本不用,以退为进,往往最能打消人的顾虑,而且他知道赵嘉宁有多在乎她的孩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果然赵嘉宁听完后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等她病好了我再见她,也是一样的。”
薛钰弯起唇角:“这就乖了。”
他看着赵嘉宁,觉得他的宁宁真是单纯,既是病了,治不好也是有的,哪里能一定回来呢。
往后她问起,只说还未大好,问的次数了,她也就渐渐抛到脑后了,若还是记着,再说病故身亡,大约也就能接受了。
一旁的慕容桀见状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句蠢货,刚想开口提点,就被姚广平拉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慕容桀怎么能忍,他下了那么多功夫,结果赵嘉宁个蠢货,居然三言两语都被薛钰糊弄过去了,他简直是怒其不争,真不知道薛钰喜欢她什么,脑袋空空的笨蛋美人,简直要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姚广平却示意他望赵嘉宁和薛钰那里看。
赵嘉宁原本都要和薛钰走了,可目光下移,却忽然注意到他衣襟上有几点血迹,那几点血点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其实十分醒目,可她先前光顾着看他脸了,居然一时没注意到。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凑近察看,仰起一张小脸,眼眶红彤彤的,显然是心疼坏了:“啊,薛钰,怎么有血,你受伤了?”
薛钰喉头发紧,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嘉宁,心口霎时柔软成一片:“傻瓜,”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拇指拭去她眼尾的湿意:“哭什么,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赵嘉宁眼眸氤氲着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噢。”
薛钰弯唇笑了,心口一阵激荡,被赵嘉宁心疼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因真切感受到她的爱意而汹涌沸腾,直冲天灵,他甚至开始考虑什么时候真弄点伤回来,哄她为他掉几滴泪。
他想他真是太坏了,可那又怎么样——他原本,就是这样坏。
他只是想多感受一下赵嘉宁的爱意罢了,他有什么错。
赵嘉宁觉得有些丢脸,皱了皱鼻子,忽然想起来,问他道:“不是你的血,那是谁……”
话还未说完,却忽然听见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隐约是从南监门里传出来。
赵嘉宁觉得那声音耳熟,她想到了芸汐!
那未问出口的话,此刻也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赵嘉宁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寒意爬上后背,她只觉眼前的人可怕到令人悚然,她快有些看不清他了,她听见她的声音麻木地响起:“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芸汐的吗?”
薛钰不愧是薛钰,即便到了这种关头,脸上神情依旧不见丝毫破绽:“说什么傻话,我都说了,她被我送去外面养病了,至于这血,手底下人犯了错,总是要施以惩戒的,不然我还怎么树立威信,你说呢宁宁。”
“尖叫时声音格外尖锐,有些男子的叫声听起来倒像是女子,这也是有的。”
可是这回赵嘉宁却不肯信他了:“我要进去看看,你让我进去看。”她说着松开了他的手,打算绕过他进去。
经过他身边时,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捏过,“宁宁,里面是关押人犯的地方,糟污腌臜,虫鼠蛇蚁什么有的,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松开,我要去看。”
“宁宁,听话好不好?”
薛钰只是略使了一点力气,赵嘉宁便完全挣脱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薛钰一巴掌:“我叫你滚开!”
那一声极为响亮,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道,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默了。
薛钰被打得偏过了脸,唇角破了皮,缓缓渗出一点血。
所有人都看呆了,慕容桀、姚广平……以及那些薛钰的府兵。
竟然有人敢打薛钰,还是打脸?!
赵嘉宁竟然敢打他?!
所有人都以为薛钰会发作,会打她甚至杀了她,可他只是低头拭去唇角的血渍,转而拿过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怎么用那么大的劲,手疼不疼?”
赵嘉宁胸月甫上下起伏,这时回过神来也不禁有些后怕:“我……”
所有人都看呆了,还是慕容桀率先回过神来,三两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掌就要朝赵嘉宁脸上掌掴:“你敢打他!这算什么东西,你敢打他!”
赵嘉宁吓得连忙躲到薛钰身后,薛钰抬手握住慕容桀的手臂,狠狠一甩,面色阴寒:“殿下,夫妻之前的情趣罢了,你一个外人,难道也要插手吗?”
慕容桀气极反笑:“好,好得很,薛钰,本王的一片好心你当做驴肝肺,你且看着吧,你迟早有一日,得死在这女人身上!只是你要死,也远远地死,千万别拖累我!”说完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慕容桀走后,赵嘉宁还是不忘进去察看的事,薛钰只好道:“好,既然你执意要进去,那就进去看看吧,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进了南监门,等到了牢门口,外面有几名府兵把手,到底是跟了薛钰不少时日,不过是使了个眼色,便立刻会意了,等薛钰带赵嘉宁进了暗室后,躺在一滩血泊里的,便是一个男人了。
赵嘉宁被那血肉模糊的一团给吓坏了,连忙躲进薛钰的怀里,周遭弥漫的血腥气,更是让她一阵作呕。
这种地方,她简直是一刻都待不了。
薛钰轻抚她的脊背,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看看,我就说,不让你进来吧?”
赵嘉宁这时也后悔了,轻轻叫了他一声:“薛钰,我们走吧。”
薛钰自然应允,巴不得立刻带她出去,可两人刚要离开,斜刺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
原是之前情况紧急,芸汐被人捂了嘴按到角落,临时换了个男人替她,可她听到赵嘉宁的声音,竟像是发了狂,一口咬在身后那人的手掌虎口上,趁他吃痛,连忙跑了出来,循声冲到赵嘉宁身边,屈膝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竟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仰头大喊道:“嘉宁救我!薛钰……薛钰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不,他比鬼还可怕!”
薛钰一向毫无破绽的一张脸,此刻终于出现了裂痕。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赵嘉宁低头看去,正好撞见芸汐的一张脸……不……那根本已经称不上是一张脸了,没了眼睛,只余两个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水,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整个人都被吓惨了,啊得一声发出尖叫,两眼一闭,竟往后吓晕了过去。
好在薛钰一直留意着她,见状连忙从身后接过她的身子,叫了她两声,毫无反应,一时心急如焚,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匆匆出了暗室。
第 137 章
赵嘉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东宫, 那个时候她刚从薛钰手里逃出来,有幸被慕容景搭救,藏身到了宫中。
那时的慕容景还尚未发疯, 是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待她体贴关怀,她以为她得遇良人, 余生无忧, 而彼时薛钰还像个无头苍蝇, 发了疯似得到处找她, 她想他决不会想到她就藏身在宫中,所以一度高枕无忧。
这也算是她人生中自抄家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她记得她很喜欢在后殿的花架下荡秋千,听雪便在身后帮她推着秋千,可渐渐地,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了,她想要让听雪别停下, 可一回头, 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她一时有些恍惚, 却察觉到身下的秋千不知何时又开始小幅度地晃动,一抬头,才发现身后的听雪虽然不见了, 但却换成了芸汐。
芸汐还是初见时淡雅娴静的模样,唇畔漾开一抹笑意, 温声道:“嘉宁,我来帮你推秋千吧。”
她这才想起听雪已经死了, 如今她跟着薛钰来到了景州城,背井离乡, 无亲无故,慕容桀却嫌她整天黏着薛钰,所以拨了芸汐过来陪她。
她其实很需要人陪伴的,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从前府里也有几个庶妹,可关系一向不好,她有心亲近,却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作罢了。
后来也结识了几个世家小姐,一起赴过云阳县主的牡丹宴,逛过灯会,关系也算尚可,只是她被抄家后就再没了往来。
之后就是听雪与芸汐。
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都很喜欢她们的陪伴,薛钰总归是男子,有些心事便是只能同姑娘家说,女儿家才有那样细腻的心思。
其实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们待她都不是完全的纯粹,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为什么当初在喝下听雪给她备下的酒后,身子会那般燥热,之后差点与慕容景有了什么,她知道是听雪在那酒里动了手脚。
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借助她往上爬,她是她的侍女,若她得了宠,那她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算计了她,可她当时并没有跟她追究。
她知道听雪对她有过利用,可是她对她的关怀照料,这些也并非全是假的,就如同芸汐,或许慕容桀把她安插在她身边别有用意,但她与她的确十分投缘,她也能感受到她对她的善意,至少她决不会害她。
——那次薛钰不在,她弹完琴起身时衣裙被勾住,险些摔倒,是她立刻冲上去稳住她的身形,自己却磕在了条案上,刚好磕到了一个豁口,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她当时非常自责,芸汐却只是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我伤到事小,可你大着肚子,若是摔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孩子还是其次,我听说有些大月份的妇人摔倒了,流血过多,自己都没命了。”
那时她眼中的关切和后怕,赵嘉宁绝不认为是假的。
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惊觉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紧紧拽着绳索,险些便要摔飞出去,心中害怕,忙道:“芸汐姐姐,秋千晃得太高了,你轻点推……”
却始终无人应答,与此同时,秋千依旧晃得越来越高。
赵嘉宁不得不回过头去:“芸汐姐姐,不要推了,我……”
“啊!!”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前的这个芸汐,哪里还是昔日清秀淡雅的芸汐姐姐?
只见她双目被人剜去,脸上只余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一张脸泛着不寻常的青白,愈发衬得那两个血洞触目惊心,乍看之下,只觉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她忽然咧了嘴,似哭非笑,声音十分凄厉。
她没了眼睛,便是哭,也是流不出泪来,只是她一哭,血洞里就噗噗往外冒着血水,瘆人到了极点。
赵嘉宁吓坏了,一时连说话都不能够,只是哭着连连摇头,乞求她别过来。
可她越是不想她过来,她偏偏越摇逼近她,没了眼睛仿佛依然能够视物,对她伸出长长的指甲,鲜红的指甲尖锐无比,准确无误地朝她的眼睛刺去!
“赵嘉宁,你看清楚了,我变成如今这副尊荣,全拜你的男人所赐……他便是为了你,才把我害成这样,我如今便要向你讨要我这对眼珠子,也要教他尝尝,心爱的女人变成瞎子、毁了容,究竟是何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要,芸汐姐姐不要!啊!”
赵嘉宁连连摇头,哭着从噩梦中惊醒。
入目是熟悉的承尘,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声急切担忧的“宁宁。”
她微微转过头去,正对上薛钰满是担忧的一张脸。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终于稍稍冲淡了方才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阴影。
“宁宁,”他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终于醒了。”
“薛钰……”她浓睫颤动,鼻子一酸,当即便坠下泪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诉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有多吓人,梦里芸汐想要剜我的眼睛……我吓坏了……”
“别怕,那只是一个梦罢了,”薛钰轻抚她的脊背,柔声哄慰她道:“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有人敢动你。”
赵嘉宁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低头揉了揉眼睛,带着浓重鼻音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对上薛钰的视线,刚要开口说什么,目光越过他,却忽然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府兵——她总觉得这个府兵眼熟,如今突然想起来,这原是从前侯府上的薛剑,是薛钰的那个亲信!
听说他之前出去替薛钰办事了,这两日才刚回来。
可她上次见他,绝不是在侯府,而是……是了,是暗室!
那个捂住芸汐口鼻的男人,就是他!
晕倒前的记忆渐渐回笼,赵嘉宁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噩梦……
她下意识地后退,慢慢缩到床角,抬头惊恐地望着薛钰:“芸汐的眼睛,是不是你剜的?”
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下去了,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涩声道:“是,但是宁宁……”
“你……你别过来……”
赵嘉宁的排斥和抗拒让他心中一阵刺痛,莫名的不安和恐慌笼罩着他,便有深埋的戾气渐渐浮上来,他深深地一闭眼,拳头握了又松,克制而又隐忍,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
“宁宁,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第 138 章
薛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为什么剜她眼睛?是她害你再先,你还记得早上你听到的异响吗?那是她在往你的膳食中下药,被我撞破后想向你求救, 被我打晕后,这才没惊动你。”
“她便是算准了你心软善良,又顾念旧情, 即便她真对你下了药, 你也不会如何追究, 至少不会要她的命, 可是宁宁,你教我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剜她的眼睛?”赵嘉宁胸口起伏不定,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宁宁,她敢对你下毒,这险些要了你的命,却也险些要了我的命,直接杀了她, 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何况不对她用刑折磨, 怎么让她开口说实话?我不过是剜了她一双眼睛, 这才哪到哪儿,我有什么错?”
他道:“宁宁,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我没有错。若不是事情有变,你根本不会被卷入其中, 我替你处理这些肮脏事,你也沾不到血, 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不是很好吗?”
“你喜欢女人陪你, 我也可以再找几个听话懂事、没有坏心眼的过来陪你,芸汐死了就死了,她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对你我有什么要紧的?你何必为了她跟我生气,你说过在你心里,我要比她重要得多,既然如此,我杀了她又有什么妨碍呢?”
他说完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似乎是真的不懂。
赵嘉宁忽然从心底泛上一股瘆人的寒意。
薛钰他,根本就是无可救药了。
薛钰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想通了,略松了一口气,转身从身后薛剑手里接过一碗药,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喂给她:“对了宁宁,大夫说你是惊吓过度,需要喝些安神的药。”
他道:“我很后悔,早知道你会这么害怕,我不会剜她眼睛,这次是我不好,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这事我们就翻篇了,好不好?”
他后悔居然不是为他犯下的恶行忏悔,而仅仅是因为害她受了惊吓?
她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是啊,她到底在期待什么,薛钰他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坏种,他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鼻端弥漫开一股药味,是薛钰在试图喂她喝药,她厌恶地别过脸:“我不要。”
薛钰好脾气地哄道:“宁宁乖,喝了药,病才会大好啊。”
赵嘉宁回过头,望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忽然想起什么,问他道:“我如今怀有身孕,真能随便喝这些药?”
薛钰面色凝了一瞬,但很快就道:“不妨事的,都是些温和的药。”
“你问过大夫了没有?”
“我……”
“没有是不是?薛钰,我以前幻想过,或许你有了孩子就会不一样,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我太天真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欢,丝毫不在意它的死活,当初我告诉你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也并不如何欢喜,它只不过是一个筹码,一个能把我留在你身边的筹码,是不是?”
薛钰喉结滚动:“宁宁,我只是,更在乎你。”
“在乎我?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不会瞒着我把芸汐偷偷处置了!要不是我碰巧在暗室发现她,你是不是打算瞒骗我一辈子?我和她相交一场,到头连,却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薛钰,你真的好残忍。”
“你真的在乎我吗?可笑,你从头到尾在乎的,不过是我会不会乖乖待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完全属于你,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的所有物罢了!你看不惯所有和我亲近的人,不论男女,我喜欢谁,你便要杀了谁是不是?让我只有你,只能依附你,喜欢你,任你摆布!”
“你从来都不懂得尊重我!我从前不要你,你却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我也是犯贱,就这样还喜欢你,但喜欢你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喜欢归喜欢,我还不至于昏了头。其实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打算跟你在一起,那日实在是鬼迷心窍,才会为了阻挠你的婚事站出来与你相认……”
“我后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我流落异乡,无依无靠,肚子又越来越大,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留在你的身边……可如今你这样对芸汐,我一闭眼,就是她流着血水,找我索要眼珠子的场景,薛钰,我实在不能再待在你的身边了,不然我一定会每晚都噩梦缠身……“
她眼圈泛红,哀哀地看着他,那句话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打转,心一横,到底说了出来:“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薛钰,你放了我好不好……”却是越往后声音越小,到后面简直是细如蚊呐:“你……你反正也不喜欢这个孩子,那……那就归我了,好不好……”
薛钰眼皮直跳,额间青筋凸起。
赵嘉宁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
说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手一扬,便将手中的药碗摔掷在地上,刹那间药汁散落一地,碎瓷四溅。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受惊一般,看向他的眼神愈发惊恐。
薛钰只觉心口被猛地刺了一下,深深地一闭眼,对着身后的一干人厉声吩咐道:“都出去!”
不多时,房间内便只剩他们两个,门被砰地一声被关上,旁人一走,赵嘉宁更害怕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
薛钰缓缓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在她身前,对她极具压迫。
他背光而立,赵嘉宁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他沉声叫了她的名字,说道:“过来。”
赵嘉宁紧咬着唇,连连摇着头,身子后缩,离他更远了。
薛钰嗤笑了一声。
他俯下身,面无表情地伸手捏过她的脚踝,一把将她拽至身前。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完全挣脱不了,只能任他施为。
他将她抵在床前,捏紧她的下颌,灼热的气息倾吐在她耳鬓。
“赵嘉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让你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放了你?凭什么?嗯?”
“从一开始就是你来招惹的我,这也就罢了,我父亲死后,我是不是放过了你?是你一再地过来撩拨我,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又玩腻了,想找个借口把我甩了?我的傻宁宁,你说我会不会肯呢?”
赵嘉宁哭着道:“不是我找借口,是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那样对芸汐?如今是芸汐,那下一个呢……谁知道等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会不会也那样对我,我不光是为芸汐姐姐难过,我更是害怕……”
拇指替她擦拭了泪痕,薛钰搂紧了她,与她额头相抵,叹息道:“你跟她比做什么?她不过是个贱人,你跟她怎么会一样?”
“宁宁,”他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
“既然不是找借口,那就不要再拿那个芸汐来说事,她想要下毒害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罪有应得,她想要害你,而我处处护你,你为什么要为了她,说那些诛心的话来气我?”
赵嘉宁却忽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开了他:“因为我从头到尾,根本不相信芸汐会下毒害我!我不是傻的,她对我确有关怀之情,呵护之意,这点我不会看错!她那次舍身救我,自己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她怎么可能下毒害我!”
“你口口声声说她下毒害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薛钰道:“那剩下半碗含了剧毒的花露羹算不算证据?那个被我喂了半碗花露羹之后四肢抽搐、倒地身亡的死囚算不算证据?你要看哪一样,我现在就带你去。”
花露羹也就算了,至于那名死囚的尸体,她想想都害怕,才不要去看,她抬头对上薛钰的视线,反驳道:“这些都是你口中的证据,我看未必是真正的证据。这算什么,花露羹里就算真的有毒,难道一定是芸汐下得吗?你随便拿一碗花露羹下了毒之后端过来找人验,我难道还能分辨的出?至于死囚,死在你手中的人还少吗?你杀一个死囚糊弄我,又有什么稀奇?”
薛钰气极反笑:“我下毒?我为什么要下毒?难道就为了嫁祸给她?怎么我如今还要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赵嘉宁,你是太低看我了呢还是太高看她?”
赵嘉宁哼了一声,把脸扭了过去。
他掐过她的脸,迫使她正面看他:“赵嘉宁,我再说一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确确实实想要下毒害你,若不是正好被我撞见,你早死了,还能在这里狗咬吕洞宾?”
赵嘉宁张牙舞爪地想摆脱他的钳制:“那就让她下毒毒死我好了,我宁可被她毒死也不想再见到你,我用得着你救吗!”
“你!”
薛钰气血上涌,忽感喉间一阵腥甜,果然这世上,没有人比赵嘉宁更懂该如何气他!
“好,你就这么想死是吗?那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想死?你想都不要想。”
赵嘉宁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忽然低头对准他的虎口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力道不小,薛钰“嘶”了一声,收回手一看,见虎口处赫然显现两排极深的压印,边缘处被咬破了皮,正缓缓往外渗着血,咬得倒是整齐。
没想到她咬人这么厉害,这么看来,他倒要感谢她给他口的时候嘴下留情了,不然他那玩意儿还能在?
薛钰被气笑了,抬眼看她:“赵嘉宁,你属狗的?”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狗咬吕洞宾吗?我不咬你一口,倒是对不起你这句话了!”
薛钰打量了她片刻,倏地笑了,伸手轻掐了掐她的脸,放缓语气道:“好了,骂也骂了,咬也咬了,该消气了吧?”
“这事我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来气我……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你的那位芸汐姐姐,让她亲口告诉你,她是怎么下毒害你的,这真相由她说出来,你总该信我了吧?”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我到时候让人蒙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吓到你好不好?”
赵嘉宁狐疑道:“你真带我去见她?不会又要对她用刑吧?”
薛钰笑了笑:“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自有办法让她对你说实话——啧,别这么看着我,不用刑,行了吧?”
赵嘉宁皱了皱鼻子:“这还差不多。”她作势就要下床:“你快带我去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薛钰扣住她的身子:“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赵嘉宁一怔,浓睫不安地颤动:“什么……”
薛钰按过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近前,亲吻了她的额头,轻叹一声道:“以后不许说那种话了,记住了吗?”
赵嘉宁装傻充愣:“哪……哪种话……”
“你说呢?宁宁,别说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别想离开我。你生是我的人,哪怕死了,我也要拉着你陪我一道,我们注定,是要永不分离的。”
薛钰这话说得太疯了……她忍不住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薛钰勾唇笑道:“怕了?傻瓜,怕什么,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一切都好说——我依然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无有不应的好夫君,可你要是不乖,宁宁,你可别逼我。”
末了,他终是叹了一口气:“你要星星,我恨不得给你摘下月亮,我自问已经对你掏空了心思,宁宁,你告诉我,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第 139 章
等赵嘉宁再见到芸汐时, 才发现她根本不可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什么,因为她已经完全疯了。
无论赵嘉宁怎么叫她,她都毫无反应, 只有在听到薛钰的声音时,身体会颤抖得很厉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赵嘉宁转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薛钰低头握拳咳嗽了一声, 装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 芸汐却像是在空中闻到了何人的气息, 猛地抽了抽鼻子, 之后踉跄地走到薛钰的身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薛钰的腿哀求道:“求您别剜我的眼睛,求您别剜我的眼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霸着嘉宁了……”
薛钰皱眉,低斥道:“你胡说什么!”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地扫过,逼问道:“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赵嘉宁却连连后退了两步, 神情错愕, 不可置信地望着薛钰, 却又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恍然:“原来你果然是为了这样可笑的因由!”
“宁宁,你听她胡说干什么。”
薛钰眉眼间戾气缭绕,伸手狠狠掐过芸汐的下颌:“疯了还不忘挑拨离间, 看来是还不够疯!”
他弯腰低头附在她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我那好心肠的宁宁在这儿, 有些手段,倒是不方便对你使, 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你最清楚我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 我上回见你极珍视你那个妹妹,怎么样,你也不想她出事吧?那就乖乖照我说的做,把你那日在暗室内对我说的话再原封不动地跟她讲一遍,否则,我让你假疯变真……”
话还没说完,他瞳孔骤缩,似乎不敢置信,怔然地用手指擦拭过左脸的下颌缘,那道濡//,湿黏腻的触感却始终挥之不去——那个疯女人,刚才居然亲了他!
他一阵恶寒,起身一脚踢开了她:“你疯了?!”
芸汐脸上缠了纱布,摸索着仍是想要攀上薛钰:“别杀我好不好,别杀我……赵嘉宁能做的,我也能,我会做的比她更好……”
薛钰目光阴鸷,眯眼打量着她。
这个芸汐,他在心中暗暗得出结论,怕是真疯了。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薛钰与芸汐,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气得上前捶打薛钰:“你干什么让她亲你!”
薛钰正是心烦意乱,随手拢过赵嘉宁的手,将其按在怀里,“好了,宁宁,别闹了。”
赵嘉宁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不只是为芸汐如今疯疯癫癫的样子,更因为……她居然亲了薛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想,薛钰居然被别的女人亲了!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
薛钰这时也看出她神情有异,吩咐完薛剑去找大夫后,从身后环住了赵嘉宁,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我的宁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这不是,带你来见她了么?心肝,别生气了,好不好?”
——
大夫过来后替芸汐诊断了一番,说她是受了刺激导致神志有些不清,所以才会举止疯癫。
言下之意,是这芸汐如今是真疯了。
没有人能从一个疯子嘴里套出真相。
薛钰与赵嘉宁便只好作罢。
薛钰眉头紧皱,始终觉得事有蹊跷,临去时特意向薛剑问话,得知在他们来之前,慕容桀也曾来过一趟。
芸汐毕竟跟过他,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他来看望她,其实也无可厚非,薛钰却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赵嘉宁恳求他把芸汐留下养病——她如今这个样子,送出去也活不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乐得卖赵嘉宁一个人情。
回去后赵嘉宁待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从前晚上恨不得手脚都缠在他身上,要多黏人有多黏人,可如今却裹着一床被子睡出去老远,徒留他一个裹成粽子似得背影。
薛钰望着她的背影冷笑:“赵嘉宁,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空隙,倒还能再躺一个人么?”
“那你叫芸汐过来躺好了,”赵嘉宁闷闷地道:“反正她亲过你了……”
薛钰皱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赵嘉宁把被子往头上一罩,含糊不清地道:“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睡什么睡,” 薛钰伸手一把扯开她蒙脸的被子,冷嗤道:“不把话说清楚,谁允许你睡了?”
赵嘉宁抬眸看他,烛光下她一双水眸有盈盈泪光闪动,鼻尖红红的,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便有几滴泪自眼尾滑落。
看得人心都碎了。
薛钰叹息了一声,伸手把她捞过来,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宁宁,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事情我们说出来,有你这样的吗,也不理人。”
赵嘉宁的嗓音有些哑,轻轻翕动鼻翼,只道:“没什么好说的,芸汐都疯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永远都不得而知了——这下你该满意了,死无对证,她如今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全凭你怎么说。”
果然又是为了那个芸汐!
薛钰皱眉,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 她眼圈红红的,抬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芸汐怎么可能下毒害我,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宁宁,我实在是不想跟你讨论这些不相干的人事,你既非要问,我便如实告诉你,你别又不信。”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自己得不到慕容桀的心,便嫉妒我们两情相悦,见不得我们好,所以要害你,我看她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这些你都不用管,我自会去查,你何必要操心那么多呢?”
赵嘉宁哼了一声道:“我确实不信,便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她就要杀我?不可能!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我这样的人?”薛钰怒极反笑:“我这样的,是什么人?”
他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她不过是废了一双眼睛,就算我真的杀了她,那又怎么样?”
“别说她是
銥誮
罪有应得,便是该死,哪怕真如你所说,是我看不惯她,所以要取她性命,你难道还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赵嘉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疏有别,是你亲口说在你心里我要比她重要得多,既然如此,她是瞎是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薛钰的这番话不过是做了假设,纯粹是抒发不满,然而落在赵嘉宁的眼里,却是他变相承认了就是他刻意折磨、乃至想要杀害芸汐,就仅仅是因为他看不惯她!
这一刻她对薛钰的恐惧和心寒到达了顶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钰,只是不明白,这样一副皮囊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残忍嗜杀的心。
他居然还那样问她,根本就是无可救药了……他当然要比芸汐重要得多,如她只能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他,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他虐杀芸汐,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她,看不惯她老黏着她,对他稍有冷落。
这样可笑的理由。
她睫毛颤动,低垂着眼,不再说话了——既然他都已经承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却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他的话,不再跟他闹了。
“宁宁,”他搂过她的身子,细吻着她的颈侧鬓角,叹息似得道:“别再为不相干的人事,浪费你我的时光了,好么。”
宽大的手掌伸进她的亵衣,所到之处一片滚//,烫。
赵嘉宁的身子渐渐被点燃,心却寒凉无比,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兔死狐悲,芸汐的事为她敲响了警钟。
这样一个人,她想她实在不能再继续待在他身边了——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第 140 章
薛钰闭眼细吻了她半天, 手掌抚n着她,川西粗众,极是动晴, 等慢慢睁开了眼,却见她正茫然地看着头顶承尘,整个人游离在外, 显然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他的一腔热火刹那间被浇了个干净, 低头泄愤似得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哑声道:“赵嘉宁,你能不能专心点儿?”
赵嘉宁被迫回过神来,水眸氤氲着一层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薛钰,你……你能不能……”
说话间贝齿咬着嫣红的唇瓣,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 似乎想说又不敢说。
薛钰一看她那样子,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颌, 逼她抬头直视他,冷笑道,“我能不能什么?说啊, 怎么不继续说了?”
赵嘉宁立刻就退缩了,眼睫颤了颤, 小声道:“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的……”
薛钰眯眼看她, 要笑不笑地扯了唇角,意味不明地道:“你不说, 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他捉过她的手,慢慢地往下探,直到触碰到那个应听桌惹的物件,答得骇人。
赵嘉宁被烫的立刻想往回缩,却被薛钰按住了。
赵嘉宁含嗔带怨地看着他,眼圈红红的,耳尖也红红的。
薛钰喉结滚动,欺身压近了她,含口允着她透着粉意的耳垂:“你今日受了惊吓,我不折腾你,但我y成这样也不是个事,不拘手还是口,你把我伺候舒爽了,我就答应你。”
赵嘉宁眼睛亮了一瞬,浓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真……真的么?”
“当然。”他低哑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嘉宁便被他哄着帮他弄出来,实在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也不知弄了多久,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莹润透亮的光,手和最,全都算麻地不成样子。
临了却被他弄了一身,连上、凶上,哪哪都是。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对她。
薛钰看着她,赵嘉宁紧咬着唇,巴掌大小精致冶丽的脸,眼神湿漉漉的,整个眼圈都红了,眼中有错愕,有委屈,鼻翼微微抽动,鼻尖也是红红的,模样瞧着实在可怜极了,却反而更加激发出他心底不为人道的凌虐欲。
——他早就想这么对她了,从前不舍得,可今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那些诛心的话,就在刚才,还想试探地问他“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看她那个心虚胆怯的模样,不外乎是“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让我走……”
他想起这事,便觉心底戾气上浮。
他对她还不够好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她却整天让她放过她……
呵,那她把他变成这样,又有谁来放过他?
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想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宠得她无法无天。
今日这样对她,便算是略施小惩,也让她长长记性。
他可以无底线地纵着她,宠着她,但前提是,她不能离开他,必须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他发写过一次后,心中的憋闷之气去了大半,心情也好了不少,低头吻去她的泪水,他耐着性子哄了她一会儿,之后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去了隔壁耳房帮她沐浴擦拭。
等将人洗干净后抱回床上,薛钰从身后环抱住她,深埋在她的肩颈,叹息了一声:“宁宁……”
赵嘉宁锦被下的双手绞弄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到底磨磨蹭蹭地转过了身,漂亮水润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咬了下唇瓣,又仰头讨好地亲了亲他,这才试探地开口,“薛钰,你……你刚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薛钰闻言挑了下眉,却是笑了:“哦?什么话?”
赵嘉宁见他是这个态度,一下子急了:“你……你怎么这样,你才刚刚说过,你说我要是帮你……”她小脸红扑扑的,有些难以启齿:“帮你弄舒爽了,你就答应我……”
“哦?答应你什么?只要不是放你走,那自然是什么都好说,可倘若……”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她意识到她可能被薛钰这个坏胚子给骗了:“倘若就是呢……”
薛钰目光暗了下来,勾唇道:“那就对不住了,宁宁,恕难从命。”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尔反尔:“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言而无信?”薛钰“嘶”了一声,状似为难地道:“宁宁,我说的明明是,你把我伺候舒爽了,我就答应你……可你并没有让我爽到啊,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她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瞪圆了一双眼睛:“你……你怎么可能没有……”他设了那么多,弄得她脸上凶上到处都是,怎么可能没有爽到?
他却是索性不要脸了:“宁宁,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有没有爽到?”
赵嘉宁被气得涨红了脸:“你……你不要脸!”
“我确实不要脸。”他拢过她的手指,放在唇下轻吻:“我只要你。”
赵嘉宁被他气哭了,哭得越来越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往常只要她一哭,薛钰便什么都妥协了。
可这回没有,他便是由着她哭,等她哭累了,也就不哭了。
便是要让她知道,不是她想要什么,哭一哭他就会给她。
只是哭到一半,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动手替她擦拭泪痕:“好了,再哭下去,眼睛还要不要了?”
赵嘉宁别过脸,躲开了他的动作,抽噎着道:“不……不要就不要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谁说我不会心疼?”薛钰故意附在她耳边,恶趣味地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心疼?”
赵嘉宁要被气死了,她实在受不了这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歪理,气得她狠狠地捶打了他两下:“薛钰,你去死,你快去死吧!”
“好了宁宁,”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身侧,拥着她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他打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晓之利害,好绝了她这等心思:“你想,你如今大着肚子,身子不便,离了我,一个人又能去哪儿呢?世道险恶,你一个弱女子,又生得这样娇柔貌美,流落之外,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么?”
“何况你如今大着肚子,实在是引人注目,你难道想被人牙子卖去青楼,到时候被逼着跟不同的男人……”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但这样的话一说口,他才发现他根本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因为只要想到那样的情景,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而怀里的赵嘉宁似乎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往他的怀里缩:“不要不要,我只想和你……”
薛钰一怔,等回味过来她的意思后,内心席卷过一阵狂喜,他明知道她真的吓坏了,可他便是这么坏,偏要逼她把话说完:“宁宁,说清楚,你只想和我什么?”
赵嘉宁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恍惚,看样子是真被吓坏了,居然真的乖乖地说了出来:“只想……只想和你做那种事……”
薛钰心神一阵激荡,一开口,声音都带着隐隐的颤li:“傻瓜,你当然只会和我做这种事。”
——也只能和我做。
既然不能拿赵嘉宁自己吓唬她,那便只能拿她的孩子吓唬:“宁宁,你不知道,不光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遭人觊觎,刚呱呱坠地的婴孩同样容易被人盯上,你可知宫中的那些太监生平最想要做成什么事?”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下,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们被净身之后,没了那玩意儿,男不男女不女的,心理难免扭曲,生平最想要做的,自然是重新长出那玩意儿,一展雄风了。”
“传闻食用婴孩脑髓,便可使残根续长,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那帮子蠢太监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信以为真,为此祸害了不少婴孩性命。宁宁,你如今怀着孩子,也不想它刚一落地,便被人捉去敲骨吸髓吧?你身为它的娘亲,怎么能这样祸害它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是真真实实地吓到了赵嘉宁,薛钰他对这个孩子毫无感情,怎么会理解一个做娘亲的心情?
她小脸煞白,连连摇头,攀着他的手臂道:“不不不,不要这样……薛钰,它也是你的孩子,你会保护好它的对不对……”
他看了一眼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勾唇道:“宁宁,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它,实在很难对它产生什么感情……不过它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保护它,你只要乖乖待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保它无虞,可你要是不听话跑出去,那你说,我是不是就爱莫能助了?”
赵嘉宁怔怔地松开了他,她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在警告她,在吓唬她——其实也不能叫吓唬,因为他说的确实不无道理,她口口声声要她放了他,可真离开了他,她这个样子,又能去哪儿呢?
她之前总以为有了钱财傍身,一个人也不要紧,可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薛钰的照顾和保护,过度的宠爱其实是一步步削弱了她的自理能力,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像是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习惯了被喂食,就算有一天真的打开了笼子,她还能飞得出去吗?
何况今晚被他这么一吓,她更加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她不无迷茫地想: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薛钰这个态度,是不会放了她了,自从重逢后,他一直很听话,对她的话从无违背,她也一度以为她能掌控住他了,可她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对她的听话和顺从,全是建立在她肯乖乖留在他身边的前提下,一旦这个前提没有了,他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依旧是这么地霸道和强势,她也被迫失去了主动权。
她伏靠在他怀里,轻声地控诉道:“你没有以前对我那么好了……你不听我话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有了他的孩子,便不可能再通过绝食这样的方法来威胁他,因为她就算不顾惜自己,也不得不顾惜肚子里的孩子。
薛钰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宁宁,我早说了,你有了我的孩子,这辈子,都跑不掉了,”他喃喃地道:“我真该让你早点怀上我的种……”
“你如今,总不能跟我闹绝食吧?便是生下了孩子,你难道狠的下心肠一走了之?宁宁,你若是走了,它那么小一点,就要没娘了,没娘的孩子是棵草,啧啧,多可怜啊,你说是不是?”
她越听心中越难过,也发现自己是真走不了了,她以为她会这么浑浑噩噩地继续留在薛钰身边,直到那一天,慕容桀过来找他们。
第 141 章
慕容桀是来给赵嘉宁送大夫的:“到底是从我房中走出去的人, 不想竟存了那样歹毒的念头,险些害了弟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听说弟妹自那日见了芸汐后,总是心神不宁、噩梦缠身,是以本王特意找了位杏林圣手, 专门治疗此类病症。”
薛钰却并不让他的人近赵嘉宁的身:“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 只是我夫人的病, 我自然早就找人看过了, 请的也是名医,已开了方子调养,如今我日夜陪伴,她也已不再为噩梦所扰,就不牢殿下费心了。”
慕容桀挑眉,似笑非笑:“仕钰,你见外了。”
“倒也不是见不见外, 只不过殿下既然心知肚明, 是您的人吓坏了我家宁宁, 你说我还怎么敢再让您的人近她的身?她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实在是不容出一丝差错,还请殿□□谅。”
这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了, 慕容桀脸色微变:“仕钰,你怀疑我?”
“殿下, 我可并没有这么说。”
他上前一步,淡淡看了他一眼:“只不过您也知道, 我这个人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父亲和祖母死后, 我在这世上已无半个亲人,昔日至交好友也背叛了我,成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在这茫茫世间,有那样多的人,可全都与我毫无干系,我便我只有我的宁宁了,倘若谁想害她,我便杀了谁!”
“殿下和我出生入死多回,也算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殿下帮我复仇,我助殿下夺位,这原是双赢的局面,我也早跟你说过,我不会误了大事,可倘若你仍是看不惯她,甚至想对她什么心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慕容桀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仕钰,你怀疑我,威胁我?”
薛钰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地道:“殿下,我只是在提醒你。”
慕容桀冷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带着他那两个大夫转身就走。
书房内,慕容桀大发雷霆,对着姚广平道:“薛钰他肯定是有所察觉了,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即便是抓不到我的把柄,可他肯定也看出了点什么,所以才会对我这么不客气!”
姚广平道:“殿下稍安勿躁,世子既没有抓到把柄,那就说明,他也只是怀疑,并非肯定。看来那芸汐是个懂事的,为了她的妹妹芸檀,硬是将这事给扛了下来,并未透露给世子半分。如今芸汐已疯,更是不会走漏风声,还是殿下仁善,只将那芸汐弄疯了,倒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慕容桀嗤道:“先生倒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仕钰不是什么善类,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除去芸汐不过是为了不想惹人注目,她倒是因此保全了一条性命,只可惜她的妹妹芸檀了……”
姚广平道:“为殿下而死,那也是她的福分,其实抛开世子对您有所怀疑这一点来讲,一切正如您所希望看到的那样,世子果然对芸汐百般折磨,竟生生地剜了她的眼,这场面被世子那位娇滴滴的夫人撞见,还不吓得花容失色、泣泪涟涟,哪怕她从前或多或少听说过世子的手段,可这也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直击她的内心啊。”
“经此一事,只怕她很难再做到与世子心无芥蒂了,之前芸汐打探回来说,她最大的顾虑便是世子性情狠戾,手段残忍,怕有一日,他也会这么对她,如今让她亲眼目睹他是怎么折磨芸汐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她心生恐惧,想必已与世子离心,萌生去意。”
慕容桀皱眉道:“就算计划顺利,那又怎么样?薛钰对我已经有所怀疑了,现在看赵嘉宁看得跟什么似得,让私兵把别院团团围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便是我方才亲自带了大夫去看望,也碰了一鼻子灰——连赵嘉宁人都见不到,还谈何与她互通消息,帮她私逃?”
他实在是觉得不甘心:“先生,我的预感不会错的,若继续留着赵嘉宁,拖累薛钰不说,恐怕将来必定会坏我的大事,我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花了这么多心思,还赔上了我自己的女人,如若还不成,我岂不是得怄死!”
姚广平便劝道:“殿下稍安勿躁,这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只要那赵嘉宁与我们一条心,静观其变,必能找到机会。”
薛钰送走慕容桀后,一回头,见赵嘉宁正趴在门边上,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一对上他的目光,便心虚地往回缩。
他看的好笑,叫了她一声:“宁宁,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她连忙摇了摇头,低头嗫嚅道:“屋子里闷,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撒谎,薛钰笑了笑,也没跟她计较:“回屋子里去吧,马上入冬了,外面冷。”
赵嘉宁点了点头,磨磨蹭蹭地回屋里了。
薛钰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冷淡了下来,转头对身旁的薛剑吩咐道:“芸汐有个妹妹,在赵王手上,你去查查她如今境况如何。”
“是。”
赵嘉宁坐回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一边回想着刚才赵王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赵王这趟是专门为她来的——虽然本来就是,他就是为她送大夫了,可是那样别有深意的眼神,似乎他还有话要同她讲。
他一向看不惯她,觉得她狐媚惑人,祸害了薛钰,误会她本来也没什么好同他讲的,但却忽然想到:倘若在这里有谁最想要她离开薛钰身边,那这个人,一定是赵王。
或许他能帮她,他一定是愿意的,可惜薛钰如今草木皆兵,她之前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他如今看得她可紧了,连刚才慕容桀想进来都不让,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怎么让他帮她呢?
思及此,赵嘉宁一阵懊恼,以手支颐,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倒也有偶尔聪明的时候,但更多时候,却还是犯蠢犯得厉害。
身后薛钰环了上来,气息倾吐在她耳畔,弄得她有些痒:“叹什么气呢宁宁。”
赵嘉宁瞧着神色恹恹的:“没什么……”
“好了,别不开心了,我找几个女人过来陪你好不好?陪你弹琴作画,给你解闷。”
——
第二日薛钰果然带了几个侍女过来见她,一个个模样都十分清秀,跟芸汐气质相似,是乍见便让人很舒服的长相,赵嘉宁一开始也想试着跟她们亲近交心,可后来发现她们对她永远都是表面恭顺实则疏离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乏味。
这也就罢了,她们甚至还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薛钰,事无巨细,连她今日多吃了一块甜点犯了牙疼都不忘回禀,害得她回头挨训,她能喜欢她们才怪。
什么陪她解闷,说得好听,不过是充当他的眼线罢了。
也因此赵嘉宁几日后便让薛钰将她们遣散了,薛钰圈着她问缘由,她只闷闷地道:“不想她们陪……”
薛钰便笑道:“我知道了,宁宁不想让别人陪,只想让我陪,是不是?”
赵嘉宁:“…………”
她小声嘟哝道:“不要脸。”
“这就不要脸了?还有更不要脸的……”
“啊,你干嘛……门还没关呢,唔……”
——
薛钰发现赵嘉宁最近虽然不明着和他闹了,但整个人始终恹恹的,整日闷闷不乐。
明明服了药膳后也不再做噩梦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样子。
许是还在生他的气,不过薛钰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慢慢就会好了。等到她的气消了,也就好了。
赵嘉宁自从遣散那几名侍女后,一个人在屋子里,除了在院子里侍弄侍弄花草,整日里唯一能够做的,好像就是等薛钰议完事回来陪她。
期间她也去看过芸汐几回,虽然还是疯疯癫癫的,但瞧着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有血色了,眼睛缠着纱布,不似之前那般可怖,慕容桀还专门拨了一个侍女,叫佩瑶的,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看佩瑶做事仔细妥帖,把芸汐照料得很好,虽然芸汐已经疯癫,但她跟她说话时仍是温声细语,可见是个品性好的。
赵嘉宁见此情形,也就放心了,心想慕容桀对芸汐倒还算有几分情意,不枉芸汐痴恋他一场。
不过她虽然来看望过芸汐好几回,可每回却都待不长久,只因她每回来看望她,薛钰总要在边上陪着,他不愿她多待,因此至多一炷香的时候,她便要随他一起回去了。
每回来她都会为芸汐带来她亲手做的糕点,这让薛钰有些吃味:“宁宁,你都没为我亲手做过糕点,你就这么喜欢她,待她这么好?”
赵嘉宁抿唇不语,心里想的却是:我对她好,也是在为你积德啊。
毕竟是薛钰把她害成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从前没为薛钰亲手做过糕点,并不是不想,实在是她做的糕点味道还成,样子却实在称不上好看,她喜欢薛钰,自然不愿意被心爱的人看到短处。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告诉薛钰,因此只抿了抿唇,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其实很想去外面走走,在这一方天地里,她实在被困得太久了。可如今她身子沉重,出门多有不便,何况薛钰也不会轻易同意的,兜兜转转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侯府的日子,这让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前一段时间她与薛钰如胶似漆,有他陪着,倒不觉日子难捱,就算整日都被困在等他回来,仿佛都是甜蜜的,可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生了去意,便不太敢和薛钰亲近了,唯恐到时候反而舍不下,又或许还在生他的气,总之没有以前愿意和他亲近了,连唯一能陪伴她的人她都不愿意与之亲近,那这日子,自然是越发没盼头了。
薛钰大概也看出来了,这日回来的时候给她带来几本话本,她正坐在妆奁前,他便弯腰从身后靠过来,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从铜镜中看着她精致侬丽,却带有淡淡哀愁的一张脸:“宁宁,闲来无事,翻翻话本吧,你从前不是爱看这个么,倒是很能消磨时间,我见你这几日,像是有点闷。”
赵嘉宁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她这几日待薛钰总是淡淡的,不愿与他亲近,但又不敢明着忤逆他,只好给他碰些软钉子。
晚间薛钰在搂着赵嘉宁半躺在榻上,她这几日总推说身子不适,他也就没碰她,可如今时间还早,他又不困,于是便抱着赵嘉宁在榻上翻看兵书和一本《兵机要略》,并把之前带给她的那几本话本塞到她怀里,笑道:“宁宁也陪我一块儿看吧,都是时兴的话本,你肯定没看过。”
赵嘉宁起先是不想的,可听着薛钰偶尔的翻书声,又觉得她这般干坐在床上,实在无聊,听薛钰说那是时兴的话本,多少也有些心动,如此挣扎了一会儿,到底偷偷伸出了手,随意地抽过一本,慢慢翻看了起来。
起先那话本中的内容倒还算正常,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落难时偶然被一勋贵子弟搭救,自此动了春心,日日盼望着与他重逢,后来老天垂怜,总算让他们再次相见……
她也算看得津津有味,可越看到后面,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那大小姐再次见到她的意中人后,口口声声说要报恩,报着报着,就报到床上去了……
他们还未婚配,怎的就在山洞里,破庙内,假山旁……行那等苟且之事!且言语之孟浪,举止之放荡,让她看得瞠目结舌,她都不知道,原来还能有这样多的花样……
她只觉热意自耳后蔓延,不多时整张脸都红透了,她气得将那本话本狠狠地摔在他身上:“你……你给我看的什么东西!”竟然……竟然这般不正经!
第 142 章
薛钰愣了一下, 伸手拿起那本话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纸页上,他抬起头, 昏黄摇曳的灯火流淌在他眉眼间,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潋滟,更衬得一张脸俊美昳丽, 惑人心智。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她只要不提离开他, 他对她一向是十足的温柔与耐心:“怎么了?”
赵嘉宁气鼓鼓地看着他, 显得一张脸更具肉感了。
她本就丰腴,从前除了四肢和腰肢纤细,别的地方都十分丰盈,脸上也是婴儿肥未褪,如今怀孕后人更是圆润了一圈,但看着仍是年纪小,她每回一生气, 五官张扬鲜活, 薛钰从不觉得厌烦, 只觉娇憨。
赵嘉宁伸出食指,指甲上的蔻丹鲜红艳丽,衬得手指愈发莹白如玉, 她像是不堪卒读似得,闭眼不自然地往那纸页上一点, 娇斥道:“你自己看!”
他略一抬眉,这才终于借着烛光仔细地去看那几行字, 这些骗骗小女孩的话本,他本来是没兴趣看的, 写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赵嘉宁喜欢,她非让他看,他也不介意陪她看看。
原以为不过是老掉牙书生小姐的故事,凝神一看,却见赵嘉宁所指的那两行字,尺度之大,实在令人咋舌。
他眼皮跳了跳,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本普通的话本。
而是一本□□。
这原本也没什么,这种东西买给赵嘉宁看,逗逗她,权当做是闺房情趣了,只不过他这回倒真不是故意的,想来是那书画店的老板自作聪明,知道他是买回去给夫人看的,以为是要让她观摩学习,所以故意挑了几本艳情话本,如今害他被赵嘉宁冤枉,实在是多此一举。
他似笑非笑:“宁宁,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赵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
薛钰便笑了,也没再解释,将人揽入怀里,枕在她的肩颈上:“既然你非说我刻意为之,我也却之不恭,只不过……”
薛钰的气息轻拂在她颈侧,弄得赵嘉宁有点痒,她蹭了蹭他:“只不过什么?”
他在她耳边暧日未低笑:“只不过既然我担了这个虚名,不如就索性把它坐实,你就当我是特地为你买的,你观摩学习一下好不好?毕竟你在床上,实在不够放得开……”
“你……”赵嘉宁一愣,断断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恬不知耻的话来,一张脸瞬间红得滴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薛钰,你去死!”
薛钰笑得更放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逗她。
于是便将那本艳情画本拿过来放在她的腿上,正要接着逗她,目光下移,却发现那些yin词下面还配着画,是一男一女交和在一起,男子的脸背对着看不见,女子倒看得清楚——体态丰腴,脸颊上婴儿肥未消,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也不知是不是见鬼了,居然越看越像赵嘉宁,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一时颇有些口干舌燥。
赵嘉宁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好奇地偏过头去,居然让她撞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那画中女子,她不敢置信似得,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你你你……你下流!”
她啪地将手盖在话本上,遮住了那名女子:“不许看!”
薛钰迷惘地抬头起来。
正对上赵嘉宁一张气得不轻的小脸,眼中氤氲着雾气,像是要哭出来了:“你被别的女人亲了还不够,眼下还要看别的女人!”
薛钰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嘉宁口中“被别的女人亲”,那个别的女人便是芸汐、
他觉得好笑——怎么她还记得这档子事?
要么怎么说他的宁宁就是不一样呢,连吃醋都吃得这么莫名其妙。
他笑着提醒她:“芸汐是疯了,我的好宁宁,你难道还要跟一个疯子计较么?至于这画中女子,不过是个画中人罢了……”
“画中人也不行!”
她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双手捧过他的脸,凶巴巴地道:“你只能看我。”
薛钰心脏蓦得一软,柔声道:“好,我只看你。”手却驾轻就熟地剥去了她的里一,修长手指悬停在她谢衣的系带上,指腹轻轻摩挲,要解不解地逗弄她:“那你……是不是也该让我好好看看?”赵嘉宁面色绯红,凶前咕咕囔囔,川西间似要撑破不料,薛钰眸色幽s,一把扯下她的协议,这一下猝不及防,赵嘉宁惊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兇唐前凉团风音面软岑着他,薛钰喉结滚动,轻轻抚摸她光华的脊背,诱哄道:“宁宁,想不想出去玩儿?老呆在府里,闷坏了吧。”
赵嘉宁眼睫颤了颤:“出去?”薛钰居然肯带她出去……
“是啊,作战方案、部署也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兵士战马也都休整了不少时日,慕容景正在召集残部,殊死一搏,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那些召集起来的四散残部,还能成什么气候。”
“看这形势,马上又要打起来了,趁如今还没有,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出去……赵嘉宁一时心跳地极快,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能够逃跑的机会了,虽说也十分渺茫,但总比困在这府里胜算大:“好,你带我出去……”
薛钰勾起唇角,手指勾缠起她的一缕乌发,缓缓在指尖打转,循循善诱道:“那你,听不听话?”
赵嘉宁双手抵着他的兇唐,稍稍退开些许,像是知道他必然又要对她做坏事,美眸含着水汽,轻咬唇瓣,眉间多有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屈服地道:“你想我,做什么?”
薛钰微微挑了眉,略偏了头,好整以暇地看她。
美人未着寸绿,雪峰轻禅,眼睫湿闰,无措又哀怨地看着他,好不可怜。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欺负她。
他将那本话本重新扔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一行字,语气轻挑蛊人:“宁宁,念给我听好不好?”
赵嘉宁颤巍巍地低头,只一眼,便羞愤欲死,雪白的脖颈染上一片绯红:“你……你……”
薛钰让她念的,能是什么正经句子,原不过是她先前指给他,质问他的那几句yin句罢了!
薛钰只笑道:“怎么了,不是先前你让我看的么?我先前看久了书,颇费眼睛,不如就由你念给我听吧。宁宁,这样一件小事,你不会不肯吧?”
他修长的手指抚农着她的月同题,感受着指尖下细微的禅理,诱哄道:“宁宁乖,你还想不想出去逛逛了?”
她当然想,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罢了,薛钰欺负她的次数还少么,再过分的事他都做过,她不也一一忍受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思及此,闭了闭眼,便忍着羞愤,磕磕绊绊地念道:“那女子爬在生上,只管娇言郎语①,忽见南自露出那……实在达得骇人……”
她这边念得羞愤欲死,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没有察觉那边薛钰早有动作,连日以来清心寡欲,他早就受够了,这时便略一听声,哑声道:“什么达,有我大么。”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双眼,身子前后一下下地遥惶,目光将将换散之际,正好落在话本上那句:“交颈罗纬忙结阵,引人人相思径”①到最后只能吐出破碎的声迎:“当心……当心亥字……”
——
第二日临近正午,她才悠悠醒转过来,薛钰早走了,她上回将那些侍女全都遣散了去,到底留了一个贴身照顾她的嬷嬷,这时便上前伺候她洗漱穿戴,饶是她一把年纪了,此时窥见她身上的斑斑红痕也不禁有些脸热。
用过膳后,她照例扶她去院子里散步,已是入秋的天气,墙角的一丛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鲜艳欲滴,艳色逼人,她正在一旁驻足观赏,忽然从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正砸在头上,倒是把她吓得不轻,好在轻飘飘地没什么份量,砸在头上也不疼。
她惊魂未定,轻拍了拍胸口,身旁的嬷嬷弯身替她将那物捡起,见是一个纸鸢,啐了一口道:“谁不长眼,如今也不是春日,竟无端放起纸鸢来了,偏还断了线,倒把我们夫人吓了一跳,仔细世子扒了你的皮!”
这原是恐吓人的话,赵嘉宁听了却莫名惊心,剥皮这样的事,薛钰并不是没做过,反倒因剥皮不见血,而大受先皇称赞。
她兀自定了定心神,便见不远处月洞门口起了动静,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要过来,但薛剑拦着不让。
赵嘉宁觉得那侍女长得颇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是慕容桀派来照顾芸汐的佩瑶。
佩瑶似乎是要过来捡那只纸鸢:“芸汐姑娘已经够可怜了,眼睛也没了,人也不认得了,整个人疯疯癫癫,唯剩一些儿时记忆,说最喜欢与妹妹一起放纸鸢,我这才找了一个纸鸢陪她一道放,算是给她个慰藉,只是今日风大,不小心将纸鸢吹入世子于夫人的院内,本也是无心叨扰,可谁知道这风这么不长眼,便就让我捡一下纸鸢又能如何!”
薛剑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世子吩咐,明我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你……”
两人争执不下,赵嘉宁见状便从一旁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纸鸢,由嬷嬷扶着,将那只纸鸢递还给佩瑶道:“既是芸汐姐姐的物件,便拿去给她吧。”
佩瑶伸手接过,朝她别有深意地一笑:“夫人,您真是人美心善。”
赵嘉宁只是淡淡笑了笑,刚要抽回手,却忽然感觉到掌心有异,她眉梢微动,察觉到是佩瑶将什么东西塞入了她的手心。
佩瑶是慕容桀的人……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掩去了神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将掌心之物牢牢地攥在手心。
因是她主动来送还纸鸢,薛剑也不好说什么,只转头对佩瑶道:“拿了纸鸢就快走吧,只有这一回,若是下回再犯,纸鸢请恕概不奉还。”
“知道了知道了。”佩瑶对他哼了一声,似是不以为然,转身离去前,最后深看了赵嘉宁一眼,唇角弯起,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赵嘉宁心脏忽然怦怦跳地厉害,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让嬷嬷扶她回去休息,等进了房间,又刻意支开了嬷嬷,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掌,便取出一个小筒,一看里面便装着字条。
她屏住呼吸,连忙抽出察看,匆匆一览,见上面写的是:若想逃,吾可助之,只切记,明日薛钰邀汝同行,万不可伺机而逃,吾另有安排。
第 143 章
赵嘉宁翻来覆去地将上面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
写这张字条的人说会帮她……
佩瑶是慕容桀的人, 那么真正想递给她这张字条的人,不言而喻。
慕容桀愿意帮她?
这听起来似乎十分荒诞不经,毕竟他那么厌恶她, 可赵嘉宁却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因为假如透过事物的表面去看本质,便不难发现, 他这样做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他要这江山天下, 就不能失去薛钰这个左膀右臂, 他要薛钰全心全意地为他打江山, 但她的出现,显然多少让他分了心,因此他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抛开这点,他其实也与并非与她有深仇大怨,自始至终,不过是想让她从薛钰身边消失罢了。
所以他愿意帮她, 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 为什么他说明日不可轻举妄动呢?在她看来, 明天明明是最好的时机……
他说他另有安排,可到底是什么安排呢?她难道真的要为他放弃明日逃跑的机会?
她眉心微蹙,以手支颐, 抵在桌案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目光下滑, 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张字条,兀自出神。
这般也不知枯坐了多久,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嬷嬷进来为她点了灯, 火光跳跃在她脸上,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将那张字条藏在手心,好在嬷嬷并没有发现,只是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劝慰道:“夫人又在等世子啊?您如今月份大了,身子受不得累,这般久坐可使不得,不如回榻上歇息吧。”
赵嘉宁脸一红,有些羞恼地道:“我才没有等他呢。”
嬷嬷知她害羞,淡淡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却又忽然停下,紧接着嬷嬷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您回来了。”
赵嘉宁心脏突地一跳,想起字条还在手上,唯恐被薛钰发现,连忙手忙脚乱地拿开桌上的灯罩,将字条靠近灯芯。
火苗跳跃,遇纸即燃,很快就将字条舔舐殆尽。
等到薛钰过来,弯腰从身后环抱住她时,已经再看不出一点痕迹了。
薛钰摩挲着她的脸颊:“宁宁,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赵嘉宁低头绞弄着手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显得过于心虚,像是她背着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她正苦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光恰好瞥见了桌上放着的几本话本,于是也没多想,只是为了不让薛钰起疑,便回道:“噢,在看话本呢。”
薛钰抬头,扫了一眼桌上那几本话本,正是昨晚他拿给赵嘉宁看的几本□□,他挑眉:“看了一下午?”
赵嘉宁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可以吗?”
他笑得戏谑:“就那么好看?那……我们宁宁,学会了没有?”
赵嘉宁随口道:“好看啊,话本怎么会不好……”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薛钰,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她微微一愣,忽然想起桌上的那几本话本——正是昨晚她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嫌弃硌着她了,让薛钰拿出去放到桌上的那几本……艳情话本!
她一时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涨红了脸,到底也没说什么——若说不好看,未免太欲盖弥彰了!
想了想,只能转移话题,便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对了薛钰,你明天什么时候带我出去啊?”
薛钰偏头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腕,声音平静无澜:“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带你出去?”
赵嘉宁唰的一下白了脸色——是啊,薛钰从头到尾都没说明天带她出去,他说的明明是过两天……而告诉她明天薛钰要带她出去的那个人,是慕容桀!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乱猜的……”赵嘉宁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是我太想出去了,巴不得明天就能出去,所以才……才这样问的……”
薛钰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似笑非笑:“是么?”
赵嘉宁被他看得心虚,仰头啪叽亲了他一口,小脸红红的,想借此蒙混过去。
薛钰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哑,仍是带着些许似是而非的笑意,只道:“宁宁,谁教你这样,不想回答就耍赖的?”
赵嘉宁咬着下唇,美眸含着水汽,精巧的鼻尖红红的,那一滴泪要坠不坠,颤颤巍巍地挂在眼睫上,眼尾浮上一段嫣红,竟是说不出的哀艳,直教人万般怜惜:“没有不想回答……已经说了实话了……可你这样问我,倒像是不相信我似得……我不喜欢……所以才不想继续说了……”
她说磨磨蹭蹭地仰头亲吻他的喉结,贝齿轻轻嗑咬,白腻的耳垂滴血似得红,细如蚊讷地道:“我学不会……”
薛钰只觉喉间那一点酥麻痒意渐渐蔓延至全身,燥意上涌,鼻息都是烫的。
他勉强克制,“嗯?”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哑声问:“什么?”
“我……”赵嘉宁眼神湿闰,紧咬唇瓣,似乎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忍着羞耻开口道:“你不是问我学会了么?那些话本,我看了好久,可还是学不会……”
她眼皮半阖,含羞带怯似得,透露出一种似睨非睨的媚。
这样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薛钰自然一下子就懂了。
他眸色渐深,气息乱得厉害,舔吻着她的唇瓣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嗯……”
嬷嬷这时进来请示是否用膳,薛钰头也不回,只道:“先不用,退下。”等嬷嬷走到门口,又吩咐她:“把门带上。”
嬷嬷一愣,当即明白过来了,脸上也不由得一热,低头匆匆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桌上的话本被扫落,她被薛钰抱坐在了桌案上,她忍不住微微颤li:“你……你不用膳么?”
他含吮着她白腻的耳垂,火勺热的气息倾吐在她颈侧,她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被他抵住了,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不急,先吃点别的。”
……
一切正如赵嘉宁预料到的那样,薛钰忙着欺负她,早就把对她的疑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这时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慕容桀的顾虑,或许的确有他的道理。
第 144 章
第二日薛钰果然带了赵嘉宁出去, 她想应该是他与慕容桀的事忙完了,所以慕容桀一早知道他今日空出来,会带她出去——薛钰应当是在他面前提及过。
许久不曾出去了, 她瞧什么都新鲜。
薛钰带她去了市集,是下午才出的门,赵嘉宁虽然急切, 巴不得早早地去, 可惜她起不来, 临睡前让薛钰早点叫她, 薛钰也确实叫了,可她却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薛钰自然也纵着她。
因此等她真正清醒,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再加上洗漱用膳,临出门前又要仔细打扮,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出门了, 竟一时有些怕,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总觉得没有以前好看了,尤其是大着肚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薛钰一直在旁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这时察觉到她情绪有异,上前揽过她的身子, 温声道:“怎么了?”
赵嘉宁抬头,眼圈红红的, 泫然欲泣:“薛钰,我是不是变丑了?”
薛钰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下无疑火上浇油——赵嘉宁忿忿地盯着他, 薛钰依旧是俊美无俦,甚至随着年岁的增长,褪去了青涩,比两年前初见时更加光彩夺目了。
可她呢?却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肚子变得这样大,人也胖了一圈,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凭什么变胖变丑的只有她一个?
可他居然还敢笑她?!
她越想越气,勉强按捺住,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配合她:“亲我。”
却在他听话地低头亲吻她时,趁他沉迷其中,探舌进来时,狠狠咬了他一口。
鲜血霎时在唇齿间弥漫,薛钰“嘶”了一声,稍有停顿,却随即吻得更加用力了,带着点抵死缠绵的味道,赵嘉宁始料未及,有些怕了,伸手想要推拒他,他的胸膛却跟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直到将她口中的气息全都掠夺殆尽,身子软绵绵地伏靠在他怀里,他才慢慢松开了她。
赵嘉宁凶月甫起伏不定,喘xi着抬头,泪光盈盈,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委屈极了。
薛钰慢条斯理地擦拭了唇边的血迹,颇有些好笑地道:“宁宁,怎么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你就是欺负我!”
“哦?那是谁这么狠心,咬得这样狠?宁宁,你算算这段时间,你对我又打又咬,弄出血多少回了?这原也没什么,只是刚才那一下,若是位置再偏些,可是要死人的,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
他挑眉,玩味道:“怎么,你想谋杀亲夫啊?”
“我才没有……”赵嘉宁瘪了瘪嘴,眼泪说掉就掉:“还不是因为你笑话我……”
“我笑话你?”薛钰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好了,不哭了——这话从何说起?”
忽然回味过来,一时哭笑不得:“宁宁,我那哪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你说那话,实在是有些傻气了——你若是丑,这天底下,还有好看的女子么?”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的?”似是不信,又慢慢垂下了脑袋:“你惯会哄我……”
薛钰笑道:“天地良心,这全是我的真心话——我们宁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赵嘉宁自然不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怎么可能是天下最美,却听薛钰道:“若非如此,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薛钰说的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薛钰这般好看,眼光自然也高,他既然这么痴迷她,想来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与他腻歪了一会儿。
不过薛钰的话听听也就算了,他是只喜欢她,可赵嘉宁心里也知道,她绝不是最漂亮的。
虽说有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那不过是旁人对她的奉承罢了,她绝称不上京城第一美,起码她就见过好几个比她美的大美人,只不过她们养在深闺无人识,不爱抛头露面,旁人自然无从窥见她们的美色。
而她性子张扬,整天招摇过市,那时身份贵重,人又骄纵,名声传出去,毁誉参半,总之是传开了,毕竟是公府之女,加上确实有几分姿色,因此便索性送她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至于她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其实是户部侍郎之女江步月,那真可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为人过于守教,有些木讷无趣,但是性情是好的,赵嘉宁为人肤浅,就喜欢和美人一块,因此有段时间和江步月走得很近,也是从江步月口中,她第一次听说了薛钰。
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她也喜欢薛钰——她实在是太过含蓄内敛了。
后来她屡次三番地去招惹薛钰,屡屡碰壁,回头想找江步月倾诉,却发现她已经与她刻意疏远,经常是找借口闭门不见,她也不是个傻的,这一来二去,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她一开始还不知因由,直到那次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她们再次相遇。
同样是在那场宴会上,她偶遇薛钰,与他一前一后出了牡丹园,薛钰走得很快,玉白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不知是羞是恼,旁人不知内情,只有赵嘉宁知道,他那是被她气的——她调戏了他。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呀,那些话不过脑子就说出了口,她也后悔不迭呢,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走得很快,而她则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脑袋缩得跟鹌鹑似得。
不防他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了身,俊脸一阵青白,咬牙道——
“赵嘉宁,你还有脸跟着我?”
“我……我也没跟着你呀……”赵嘉宁咬着下唇,浓长的睫毛受惊一般,轻轻颤了一下,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美眸盈盈地看向他,语调软糯,总是无意识地撒娇:“出园子……就……就只有这一条路,薛钰,你别生气了……”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道:“看着点路。”
赵嘉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光顾着看他,差点摔倒了。
——
宴会结束后,赵嘉宁由仆人搀扶着,刚要踏上回府的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嘉宁。”
赵嘉宁回头,见是许久不见的江步月,她一袭水青色缠枝纹袄裙,愈发衬得眉目清丽,温婉淡雅,站在那里,便如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
她对她淡淡一笑:“我府上的车夫忽然害了病,腹痛不止,已托人送去医馆了,嘉宁,能麻烦你送我回去么?”
饶是赵嘉宁之前有些生她的气,一见到她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主动与她搭话,心就先软了一半:“你……好罢,你上来。”
等上了马车,赵嘉宁大方地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冻着了,这个……给你用吧。”
江步月低头看着手中的暖炉,淡淡一笑:“多谢。”
赵嘉宁低头掰着手指,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马车内一时静默无声。
还是江步月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她道:“恭喜你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属实让赵嘉宁摸不着头脑,她眨了眨眼睛,迷茫道:“恭喜?我怎么了?喜从何来呢?”
江步月勉强笑了下,只是这笑容里略有几分惨淡,她说了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薛钰。
“你不是喜欢他么?相信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赵嘉宁睁圆了眼睛,因为过于吃惊,连嘴巴都张圆了:“怎么会!”
她委屈地跟她控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泄气似得:“就在刚才,我又做了一件让他恨极了的事,他肯定觉得我玷污了他,我看我和他是再也没戏了。”
“可是他记住了你的名字。”她苦笑了一下:“他一进来,就在四处搜寻什么,我起初不知道,直到你前脚离席,他后脚就跟了过去——你没发现么,他其实一直在关注你。”
赵嘉宁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他那么讨厌我。”
“讨厌和喜欢,你分得清么?”她若有所思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嘉宁,其实我很佩服你,永远那么直白热烈,率性而为,那样有勇气,那样百折不挠、越战越勇。”
“是么……”赵嘉宁讪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呢,我也知道贵女圈都在笑话我,我一点都不矜持,总是任性而为……”
“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才不在乎别人这么看呢,我爹爹说了,我想要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那也得给我坠下来!我喜欢谁,自然也要想尽办法弄到手,我爹说这样才叫活得真真的。再说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知道吗?薛钰那个性子,谁都瞧不上眼,我若是不主动,我们怎么会有后来呢?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江步月怔了一下,有一种迟钝的恍然,便是“迟钝”二字,正如慢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地凌迟着她,因为似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对,”她惨淡一笑:“是这个道理……”
赵嘉宁却叹了口气道:“不过经过薛钰这件事之后,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我哥哥说的是对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要学会接受,可能是从前我爹爹他们太娇惯我了,有求必应,所以才让我盲目自大,以为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得到,可世事并非尽如我意,我要学会长大了。对于薛钰,我也没有那么执着了,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可倘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呢。”
“什么?”
江步月目光落在虚无中的一点,声音渺如尘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你和薛钰之间什么时候结束,或许已经不是你说了算了。”
“不过你好像,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喜欢他,你应该,不会懂得珍惜吧,因为到手其实也并没有很难。”
赵嘉宁还是不明白:“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喜欢我呢?他记住我的名字,或许也只是因为讨厌我。”
她淡淡道:“那也比多年以后再提及,他连我是哪个,都不记得要好。”
赵嘉宁一时无言以对。
她却又重新扬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我还是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待你终究是不同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能和他在一起了。至于我……嘉宁,你是不是好奇,为何我疏远你了?”
“因为你让我自惭形秽,让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比起你能得偿所愿,我更羡慕的,是你父兄对你的溺爱与鼓励,让你能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活得那样真真切切,肆意洒脱,瞧着真让人羡慕。而我从小不被重视,被父兄打压,所以做什么事都是畏首畏尾,跟你比,我当然赢不了。”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对上她迷茫的视线,极勉强地露出一丝笑意:“我一直很后悔在你面前提及他,恰如我一直很后悔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他。”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是你,也绝不会是我。嘉宁,还是要恭喜你,得偿所愿。”
赵嘉宁起初一直觉得她的话很荒谬,谁知后来竟一语成谶,只是她没想到,她会以那样的方式得偿所愿。
再回过神来时,是薛钰在低头为她整理衣领和盘扣,之后手指又轻轻捻弄她的耳垂,斟酌道:“宁宁,这坠子会不会有点沉,要不我们换一个?”
赵嘉宁今日佩戴的是一对松绿石玉兔耳坠,的确有些沉,可她喜欢这对兔子,雕刻得活灵活现,更重要的,是它是和田玉打磨而成,价值连城,若是待会儿能逃跑,把它变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我不,这个好看,我就要戴这个。”
薛钰便笑道:“好,你喜欢便就戴这个,想来只戴一天,也不妨事。”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忽然轻轻叫了他一声,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户部侍郎之女江步月么,在云阳县主的宴会上,她跟你说过话的。”
薛钰“哦?”了一声,将这三个字放在唇舌间品了一遍:“江步月?”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他笑得玩味,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宁宁,这个名字取自女子流露情思的词句,你该不会是故意杜撰个人名,来跟我调情吧?”
“什么啊,”赵嘉宁有些生气:“确实有这个人啊,她还喜欢你呢,你怎么能拿她的名字来跟我开玩笑呢。”
薛钰见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语气也淡了下来:“哦?是么。”
他似乎对此毫无兴趣,见她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似乎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于是装样子想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江步月?谁啊,不记得了。”
赵嘉宁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她长得很好看啊。”她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怅惘,脑海中又浮现当初江步月对她说的那一句话:“那也比多年以后再提及,他连我是哪个,都不记得要好。”
——从前不解其意,如今却深有感触。原来薛钰真的不记得她……她曾真切地喜欢过他,那样旷日持久的一场暗恋,可薛钰却对此毫无知觉。
不像她,喜欢一个人就要昭告天下,那般轰轰烈烈,她就是这般张扬的性子,明明只有七分的喜欢,却偏能表现出来十二分,不像江步月,十分喜欢,却让人看不出一两分。
她似乎是应该庆幸,因为她的确得偿所愿了,薛钰不但要同样喜欢上了她,且因为她对他的若即若离、反复无常,而对她变得愈发欲罢不能。
但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想她决不会再去招惹薛钰。
思绪回归,是薛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嗓音缱绻:“那也没有我们宁宁好看。”
“不,”赵嘉宁回过神来,认真道:“她真的长得比我好看,是个大美人,清丽脱俗,淡雅出尘,就像仙女似得。我跟她一比,气质上便远远不及。”
“凭她是什么天仙,在我眼里,这世上没人及得上你。”他轻抚她的脸颊,眼中爱意汹涌:“我说了,我们宁宁,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赵嘉宁怔怔地看着他,她算是看出来了,薛钰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从他嘴里要到客观的评价,那根本不可能。
不过算了,能从心爱的男人嘴里听到夸赞的话,感觉总是不错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忍不住弯了唇角,踮脚轻吻了他一下:“看你嘴甜,奖励你的。”
薛钰托着她的身子,回了她一个更深更久的吻,哑声道:“礼尚往来。”
——
两人腻歪了半天,险些就要腻歪到床上去,好在赵嘉宁及时叫停,才总算和薛钰出了门。
等到出门时天色都有些暗了,薛钰与她去了一处极为热闹的集市。
人潮如织,一路上薛钰都把赵嘉宁紧紧护在怀里,不过赵嘉宁并不安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非要每个摊位都一一驻足,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
最热闹的莫过于猜灯谜的摊位,摊位上悬挂着各式灯具,有宫灯,走马灯,纱灯……上绘各色图样,有龙凤,寿鹤,牡丹……皆描画得十分细致精美。
赵嘉宁也学别人玩起了猜灯谜,就近选了一个灯笼,只见下面悬挂的一张字条上写着:逆水行不成,打一字。
赵嘉宁皱眉苦想,这字条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是加在一块,却是怎么都看不懂……逆水行不成……那就顺水啊,逆水自然行不成了,打什么字呢,真是的,什么破题。
薛钰见赵嘉宁啃着手指,皱着眉头,一副想破了脑袋的样子,以为是多难的灯谜,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到底没忍住,咳嗽了一声道:“宁宁,你怎么这么笨。”
赵嘉宁本来想不出灯谜已经够心烦的了,还要被薛钰嘲笑,这下更烦了,忍不住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她哼了一声道:“是,我就是笨,我这么笨,你还拘着我不放,我看你比我还要笨,倒还有脸来说我!”
薛钰弯唇打量着她:“生气了?”
他哄着她:“是我错了好不好?宁宁,不过是些取巧的灯谜,原也不值得你为它们费神,我告诉你谜底也就是了。”
赵嘉宁闻言立刻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谁稀罕你说似得,你当我自己想不出来吗?瞧不起谁呢!我只是想得比较慢罢了!你懂什么,我这叫想得仔细深入,你想得那么快,还不一定是对的呢!快有什么,要对才好!”
薛钰好脾气地笑笑:“好,我不说,让我们宁宁自己想。”
赵嘉宁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他,转头继续对着那个灯谜绞尽脑汁地苦想,她刚放了狠话,眼下说什么也要想出来,绝不能让薛钰看她笑话。
可越心急反而越想不出来,她想了半天仍是脑袋空空,懊丧地呼出一口气,她转头轻扯了薛钰的袖口,秉着能屈能伸的处事原则,拉长音调撒娇道:“薛钰~~”
薛钰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好了,这都是些小聪明,想得出想不出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宁宁是有大智慧的,自然不用介怀这种小聪明。”
这番话算是给了她台阶下,她听了觉得十分受用,美滋滋地环住薛钰的腰身,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地道:“就是……才不是我太笨了……那你跟我说谜底是什么。”
薛钰于是笑着低头,附在她耳边道:“是衍,推衍的衍。”
摊主耳力好,加上薛钰实在惹人注目,他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他,此时听见他准确无误地说出了答案,立刻道:“哎哟,这位公子猜对咯,那这盏灯笼,就送给这位公子和你的夫人了。”
赵嘉宁被薛钰指引着,呆呆地接过了那盏宫灯,只是仍未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薛钰,浓睫轻颤,漂亮的脸蛋上写满茫然,美眸晶莹水亮,里头却是空空如也,十足十的笨蛋美人做派,“衍?为什么是衍呢?”
薛钰抬眉,赵嘉宁原本就算不得聪明,也就在盘算从他身边逃跑这件事上,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小聪明,可自从她怀孕后,脑子似乎愈发不济了。
这样也好,他的宁宁就是要越笨越好,笨到除了乖乖待在他身边,别的什么也不会。
他微笑着循循善诱:“宁宁,你把衍这个字拆开来看,再结合灯谜——逆水行不成,行不成,是因为逆水,‘行’字加了三点水,成了‘衍’,自然就不成了。”
赵嘉宁呆呆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噢,对啊……原来是衍,其实仔细一想,也并不难么,只是想的时候需要转个弯罢了!”
好嘛,他的确是又快又对,不过那有什么,赵嘉宁不以为意地想:他想得再快,再对,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告诉~她谜底么,她还省得自个儿想呢。
薛钰宠溺地看着她:“是。”
赵嘉宁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窍,兴致勃勃地去猜下一个灯谜——入门无犬吠,打一字。
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依然猜不到,她这回也不为难自己了,求助地看向薛钰。
薛钰轻笑道:“是问字。”
这连猜中了几个,摊主的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薛钰扔给他一锭金子,摊主立刻喜笑颜开,由得赵嘉宁一个一个指着灯谜让薛钰猜,自然是无有不对,赵嘉宁玩儿得尽心,等猜完最后一个,忍不住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你真厉害~”
薛钰翘起唇角,明明心情大好,嘴上却道:“不过猜了几个灯谜,这就厉害了?”
他恶劣地笑了笑,故意低头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逗弄她道:“我伺候你那么多回,也不见你夸我一句厉害,合着我在床上那么卖力,全都白干了是吧?”
赵嘉宁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小声提醒道:“薛钰,这是在外面……”
“那又怎么,我又没做什么,难道在街上和夫人说句体己话,都不行了么。”
一副浑不在意的无赖模样,显然就是要欺负她。
其实薛钰也没打算真干什么,口头上欺负两句,看她脸红无措的样子过过瘾也就收手了,只是他没想到赵嘉宁会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踮脚费力地想要凑到他的耳边,薛钰于是配合地低下头,她咬紧唇瓣,面颊绯红,尽管十分害羞,但也努力地忍着羞意,用气声说着讨好他的话:“我夫君做什么都厉害,床上……最厉害。”
薛钰托着她的腰肢,喉结上下滚动,只觉浑身血液顷刻间沸腾。
他将赵嘉宁放下来,她抬头看着他,眼眸湿闰,脸颊绯红,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得毫无章法,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无意识地舔着唇瓣,探出一截嫣红的舌尖,软嫩湿滑。
薛钰眸色深暗,他当然知道她有多么饱满多汁。
只可惜现在是在外面,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掐了一把她粉嫩的颊肉,低骂了一句:“小狐狸精。”
——
最后灯笼实在太多了,赵嘉宁于是只挑了一盏她最喜欢的描绘有牡丹花纹的灯笼带走,转而和薛钰来到了另一个投壶的摊位上。
这个摊位的投壶玩法与惯常的不同,倒是与“射鸭”有相似之处,乃是在地上放一些瓷器物件,再给人一把藤圈投套,套中哪个便拿走哪个。
赵嘉宁要玩这个,薛钰便从摊主那里买了一把藤圈,赵嘉宁指哪个他便套那个,无一失手,赵嘉宁可开心了,在一旁一个劲地鼓掌。
那个摊主的脸色却不太对了,一个劲地给赵嘉宁使眼色,赵嘉宁毫无知觉,薛钰却冷冷地扫过去,丢给他一袋金叶子,他立刻两眼放光,再不扫他们的兴了。
赵嘉宁看薛钰套得容易,瞧着好像也并不难,自己手痒也想试试,可套了两回才知根本不是那一回事,明明套之前瞄准了,可藤圈丢出去,却总是有偏差。
她就有些不高兴了,薛钰柔声哄她:“乖,我帮你套好不好?”
她抬头看向他,身后正是灯市,正中央放置了一盏彩绘宫灯,规格较寻常宫灯大上许多,上绘牡丹图案,内设机巧,无人力推动,也可缓缓旋转,光影流转间,映亮了薛钰的一张脸,眉目几可入画,万千灯火映入他的眼底,粲然生光。
他眉目罕见的柔和,敛去了一身的戾气与冷硬,那样怜惜与珍视地看着她,流连忘返。
爱意缱绻地自他眉间淌过,他看向她的眼神,浓烈到化不开,就好像这茫茫世间,天地万物皆为刍狗,他自是漫不在乎,便只要她,也只有她了,那一双映着漫天灯火的瞳仁,也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赵嘉宁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
薛钰对她的例外,的确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危险却引人沉溺。
她忽然微笑起来:“不,用不着,薛钰,待会儿我要套一个我最喜欢最想要的,且一定能套中,你信不信?”
薛钰抬眉,将一个藤圈递到她手上:“试试?”
赵嘉宁接过,攥着藤圈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要套咯?”
薛钰“嗯”了一声,笑看着她。
却见下一刻,她忽然狡黠一笑,紧接着踮起脚尖,高举着藤圈,直至与他的头顶齐平,然后松手……
她后面刻意换了一个特制的藤圈,那藤圈圆径够宽,自他的头顶丝滑落下,一路下滑,最后卡在他打开的臂肘处,打眼一看,竟像是薛钰被那藤圈束缚住了一般。
赵嘉宁一时玩心大起,瞧着新鲜,笑着拍掌道:“喏,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回我一定能套中。”
薛钰一怔,尚未反应过来时,软玉投怀,赵嘉宁温软的身躯贴上来,嗓音轻软:“我说我要套一个我最喜欢,最想要的……你看,我套中了……”
薛钰喉结滚动,身体变得紧绷,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他预感到赵嘉宁接下来可能会对他说什么。
仿佛是从骨缝经络里渗出的酥麻震颤,灵魂都为之欢愉,又像是吸食五石散时药效发散,那种飘然欲仙的快活。
“薛钰,”赵嘉宁抬起头,巴掌大小的一张脸,肤如凝脂,眼神亮晶晶的,笑得梨涡浅浅,甜美而诱人沉醉。
她果然道:“我最喜欢你~”
“砰”地一声,人群中忽然起了躁动,原来是天空中炸开了烟花,是时兴的“金盏银台”,该是哪个达官显贵庆贺之用,仿佛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霎时将夜幕映成白昼,好不绚烂。
薛钰的心上,同样烟花绚烂。
——
这该是赵嘉宁跟薛钰来到这里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她看了那样多的热闹,玩了那样多的花样,实在是尽兴极了。
沿路上又买了一些糕点果脯吃,不过也没能吃太多,太甜了,她牙不好,薛钰不让。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间书斋前,薛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嘉宁,笑得意味深长:“宁宁,要不要进去再买些话本看?”
赵嘉宁正在吃一块不太甜的茯苓搞,脸颊吃得鼓鼓的,闻言眨了眨眼,眼神懵懂:“话本?”
薛钰点了点头,近身附耳,压低声音,似笑非笑道:“我给你买的那些话本,就出自这里,宁宁,那上面的姿势我们都试过了,再买几本试试别的,好不好?”
赵嘉宁这才反应过来薛钰说的话本,就是他前几日买的那些艳情话本,脸不由得涨红了,咬了咬唇,到底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薛钰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握着赵嘉宁的手腕便要带她进去,吓得赵嘉宁连忙挣扎:“不……我不进去……”
薛钰挑眉:“怎么了?”
赵嘉宁红着脸,一副无比窘迫,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我要是跟你一块进去的话,他们就知道我和你,对着话本做过那种事了……我才不要……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原来是为这个。
他倒忘了……他是无所谓,小姑娘家家的,毕竟脸皮薄,这种事让人在背后议论,的确不好,他也不愿赵嘉宁被别的男人用那种暧日未的目光打量;“好,那就不进去。”他摸了摸她的脸:“乖乖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赵嘉宁点了点头:“好。”
薛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真乖。”
薛钰进去后,赵嘉宁一个人等在外面。
一阵夜风吹过,裹挟着深秋的寒意,赵嘉宁不禁瑟缩了一下,原本透着潮红的脸颊也快速降温,一张小脸在暗夜里莹白如玉。
她环顾四周,注意到书斋的前后都连通着好几条小街,七拐八弯,又分岔了许多路口,倒是极难让人追踪,眼下薛钰进去书斋买话本,那样的话本,必不会放在显眼的位置上,保不齐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取出来恐怕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那么——
如果想要逃跑,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第 145 章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 机会明明已经摆在她面前,可她却有些害怕,一时踌躇不定。
——薛钰以爱为名, 将她困于笼中,可这让她妄图挣脱的牢笼,同时也给了她最好的保护。
她待在他的身边, 虽然噩梦连连, 可同时却也有一种诡异的心安,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他在,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她往后的日子还能安然无虞,什么都不必操心么?
如果抛开他残忍的手段和对她极强的占有欲之外,他真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他年轻俊美,有着令人垂涎的□□,带她一次又一次地攀上极致的欢愉。
他对她耐心、温柔, 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也正因为此, 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她还能离得开他么。
外面的世道那样乱, 她没了他的庇护,能活得下去么?
可难道就要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变得一日比一日离不开他, 等到最后被彻底驯化,即便高悬头顶的镰刀落下, 也不知反抗么?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幕——芸汐被剜去双眼,惨白的脸上是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那样触目惊心,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那两个血洞中流出, 仿佛要抽干她所有的精血。
长发蓬乱,被血污糊在脸上,辨不出面目,她朝她伸出手,指甲鲜红尖锐,从前她只觉得鲜红的蔻丹染在她的指甲上,格外的好看,此刻却是说不出的诡艳可怖。
她跪在地上,哀哀地求她救她,下一刻,却倏地变了面目,指甲直取她的咽喉,像一个索命的女鬼,吃吃笑道:“嘉宁,来陪我吧……薛钰先是剜了我的眼,下一个,合该轮到你……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足以看出他天性残忍,你以为你能善终吗,等他厌弃了你,只怕下场比我还不如!”
不,她不要这样!
她惊魂未定地回过神,额头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喘\\\\,息着闭了闭眼,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她绝对不能再继续留在薛钰的身边了,若想逃,如今是最好的机会,等回去府衙后,便是千难万难——她绝不能放过!
虽说慕容桀叫她不可轻举妄动,让她等他,可她等不了了,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她只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这次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信没了薛钰她就活不了,他说那些可怖传闻,不过是吓唬她,方才在集市上,她不也看见了大着肚子的女人,独自一人逛灯市么,这世道再乱,倒也不至于没有王法!
她小心些也就是了!
再说了,她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若实在害怕,大不了雇几个护院保护她就是了。
她出门的时候带了那样多珍贵的首饰,只要她将它们全部变卖,足够安度余生了。
她心脏砰砰地跳,既打定了主意,便准备偷偷拐进右边的那条小巷,那条巷子旁正是路口,又分岔开两条路,七拐八弯,极难追踪。
可刚要动身,迎面却忽然走过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
那男子衣着华贵,一脸横肉,却是个虚的,一张脸面色青白,眼皮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赵嘉宁蹙眉,往后退了一步。
那男子却立刻又上前逼近了一步。
赵嘉宁攥紧了手,心突突地跳,直觉这个醉汉并不是个好打发的,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跑去里面找薛钰。
可这样一来,她还怎么逃跑?
好在那名醉汉色眯眯地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后,目光下移,等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一下子变了脸,露出一副吃了苍蝇似得表情,低骂了一句扫兴,一甩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正要提步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角落里闪现的一道白光。
那是刀剑出鞘后又迅速回鞘,利刃在暗夜里折射出的一道光亮。
她莫名觉得眼熟。
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是了,那天佩瑶故意把纸鸢落到院子内,借口捡纸鸢想进来接触她,却被薛剑拦了,两人争执间薛剑也曾亮过刀剑,便是那样一晃而过的白光!
因为光亮刺眼晃了她的眼睛,所以她印象尤为深刻。
而此刻熟悉的刀光再度闪过。
她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薛剑就在附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光凭这点就有此猜想,实在过于荒诞,只因这世上刀光大多相似,何以凭此作出判断呢,可她就是有这样一种直觉。
——后背汗毛倒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猛地转过身去,却见那人身形迅速,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早已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再寻不见身影了。
可她还是看到了那人一晃而过的身形,高瘦精干,与薛剑极为相似,腰间还佩戴一块白玉令牌,这是薛家豢养的那些私兵身上所共有的标识,薛剑自然也有。
她不会看错的,那个人就是薛剑!
深秋的天气,夜风裹挟着寒意吹来,凉意侵袭全身,赵嘉宁手心却渗出了汗。
指甲陷进掌心,从掌心传来的痛楚终于让她重新找回了几分清醒,不至于太过失态。
原来薛钰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她,所以让薛剑一路跟着,他故意让她待在外面,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其实不过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会趁机逃跑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毛骨悚然。
是啊,他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待着呢,她早该想到的。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动身逃跑了,原以为是她运气好,遇到这样一个机会,其实不过是薛钰刻意为之罢了,实则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到时候被他抓个正着,她又骗了他,他会怎么惩罚她?
她简直不敢往深了想。
——上次她只是提了一句,他就发了那样大的火。他即便对她再纵容,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一点就着,半步都不肯退。
他不会放过她的,就算死,只怕也要拉着她一起。
怪不得慕容桀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肯定早就知道薛钰想试探她,若是她这回真傻乎乎地往外跑,被他当场抓住,非但跑不了,还会彻底失去他的信任,他会把她彻头彻尾地变成他的禁\\\\,脔,说不定他以后连房门都不让她出,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带她出来玩儿,那她想要借机逃跑,更是难上加难。
她应该听慕容桀的话的,毕竟他再怎么讨厌她,在帮她逃跑这件事上,却是与她一条心的。
经此一事,她也变得更加信赖他了。
他说有法子帮她逃跑,让她听他的安排,那她就耐心等他,绝不再轻举妄动了。
打定好主意,整个人也渐渐冷静和放松下来——好在她及时发现了端倪不是么,倒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毕竟还是有法子的。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薛钰出来了。
第 146 章
她回过身, 仰起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想让他看出破绽:“薛钰, 你……你好了么……”
“好了,”薛钰手上还拎着先前她在灯市选的一盏灯笼,和那个套中他的藤圈——赵嘉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带走这个, 至于其他的, 她让薛钰套中那么多, 其实也就是单纯为了好玩, 并没想带走,那么多东西,他们两个人也带不走。
另一只手则虚虚握着几本话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皮上,刚好遮住了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书名:“让掌柜帮我选了几本……”他笑得别有深意:“我说了,我夫人爱看,让他好好选。”
往常他这么逗她, 她肯定脸红害羞地瞪他了。
可今天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似得, 神情恍惚, 脸色也异常苍白。
他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皱眉道,“宁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啊?我……”赵嘉宁掩饰性地摸了摸脸:“我没什么的……”忽然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 语带哭腔,叫了他一声:“薛钰……”
薛钰一怔, 语气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宁宁,到底怎么了?”
“我……”
薛钰向来敏锐, 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面对面,省得被他看出什么:“没什么,只是……只是我想你了……”
薛钰翘起唇角:“才分开这么一会功夫,你就想我了?”
她嗓音轻软,糯糯地“嗯,”了一声:“因为我喜欢你嘛……”
甜言蜜语总是悦耳的,她知道他喜欢听这些。这些迷惑人心的话,也可以大大降低他的洞察力和敏锐度。
薛钰再聪明,可依然无法拒绝她的情话,心思一旦沉溺进去,就顾不得留神旁的了。
这样的招数,她屡试不爽,而薛钰,也从不长记性。
她再笨,却在如何拿捏薛钰这件事上,极有天分——当然,是在他仍然喜欢她,而她又没有彻底惹恼他的前提下,所以她看似掌握主动权,实则依然十分被动。
不过为了彻底打消他的顾虑,她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事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了出来:“是刚才你进去里面了,我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一直盯着我看,吓坏我了……好在他后面走了,好在你就在里面,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钰眯眼,嗓音淬着寒意,只道,“他往哪走了?”
赵嘉宁一惊,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杀意,想到他那些残忍的手段,头皮一阵发麻,虽然那个男人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可她也不愿意看到他因为她落在薛钰手上,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到时候这笔罪孽恐怕要添在她的头上。
她抬头看向薛钰,目光恳切;“薛钰算了吧,他也没对我做什么,看到我大着肚子就走了……恐怕也是喝醉了酒,所以才……我们别管他了好不好……”
她眼睫轻颤,眼中闪过惧色,似乎仍有些后怕:“芸汐姐姐的事,我现在还偶尔做噩梦呢……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
薛钰喉结滚动,似乎也想起了他们因芸汐所发生的不愉快——每每想到,便觉心底戾气浮动。
他并不后悔剜了她的双眼,剜眼又算得了什么,他只觉便宜了她,要说唯一后悔的,便是做得不够隐秘,或者说是运气不好,偏偏让他的心肝撞见,这是唯一一件不在他预料之内的事。
若按事情正常发展的轨迹,便是他审问完芸汐之后,再将她千刀万剐、慢慢折磨至死,好出了这口恶气,从此她便在这世上烟消云散,而赵嘉宁,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半分知情。
可惜后来阴差阳错,被赵嘉宁撞见了血腥的一幕,她被他保护得太好,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偏那个芸汐惯会巧言令色,而他的宁宁心性单纯,竟被哄得对她真心以待,以至于乍然见到她被剜去双目,一时吓晕了过去,醒来后更是为了她对他说出那样诛心的话,几乎与他反目。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看到的,若早知如此,他不会为了一个贱人让赵嘉宁与他生出间隙。
忆樺
这样的错误,他自然不会再犯第二次。
便是真要做什么,也要做得更加隐蔽,背后吩咐下去就是了,面上自然绝不会表露出来:“好,都听我们宁宁的。”
赵嘉宁努力地朝他绽出一个笑,黏黏糊糊地道:“薛钰,你真好……”
她想了想,咬着下唇,故意做出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眼圈红红的,倒像是真的对他心怀愧疚:“其实这两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芸汐姐姐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怎么,还可以那样对你呢,怎么可以为了外人而不信任我自己的夫君呢,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骗薛钰这种事情,她也算是经验丰富,驾轻就熟。
她最知道该怎么让他心疼。
先是认错,再是撒娇,跟着就是掉眼泪。
无往不利。
只要他一旦开始心疼她,那就是他上当的开始。
薛钰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叹息道,“傻瓜,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我会永远毫无底线地原谅你、包容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赵嘉宁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浓睫掩映,眸中泛着水汽,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巴掌大的一张脸,五官精致,面色却异常苍白怯怯,愈发显得楚楚可怜,那样依赖眷恋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都化了:“我知道你对我好,那你能不能,一直对我这样好?薛钰,你不可以不要我……”
她咬着唇,泪眼盈盈地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倘若你不在我身边,倘若那个醉酒的男子真的对我生出了歹念,我该怎么办……”
“你说的对,外面的世道那样乱,我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如今无依无靠,我就只有你了,你不能在我离不开你之后,又不要我……薛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仗着你喜欢我,就对你乱发脾气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薛钰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眼中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只问道,“你真这么想?”
赵嘉宁连忙点了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嗯……”
娇柔貌美的一张脸,泣泪涟涟地看着他,实在可怜极了。
他并无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破绽,事实上她这番话真假掺半,那个用眼神肆意打量她的男人,也并不是子虚乌有,她的确十分后怕,因此流露出来的恐惧担忧全是真的。
她也不怕薛钰事后去问薛剑,因为确实有这个人,她并没有说谎。
有了底气,她看向他的眼神自然越发坦荡,不曾有丝毫闪躲。
薛钰到底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他想他或许真的多心了,赵嘉宁一个小姑娘,胆子能大到哪里去?从前被他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世道险恶,如今乍然遇到一个想要打她主意的男人,而她又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毫无自保能力,自然是吓坏了。所以才会觉得离不开他吧,像是柔弱无依的藤蔓,只能依附着他这棵乔木。
啧,这倒是件好事。
她就是该有这个觉悟才对——她根本离不开他,她貌美娇柔,怀璧其罪,男人见了都走不动道,她只要敢离开他,外面群狼环伺,会把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只能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就该多给她灌输这种东西,让她不半步也敢离开他。
可从前这样的话他也说了不少,偏她不长记性,今天真遇上一个,就知道怕了?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听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一回来得让她印象深刻。
早知道这样效果好,他就该把她丢到外面,找几个凶神恶煞、一脸横肉的男人吓唬吓唬她,她不知道会变得多乖。
等对上她泛着泪光、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居然发现他舍不得。
真是见了鬼了。
他想他怎么能够这么坏,竟然还想找人来吓她?
光是见她今日被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吓成这样,他就心疼坏了。他怎么还能再找人吓她?
“好了,”他哑声道:“今天你受了惊,又逛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赵嘉宁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回去的路上,她也不像来时那么活泼了,撒了欢似得到处乱看乱走,而是紧紧地挽着薛钰的胳膊,黏他黏得紧,好像真怕他会不要她一样。
薛钰心中好笑,一方面,他很享受赵嘉宁对他的依赖与黏人,可另一方面,他又很心疼这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赵嘉宁。
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的宁宁不应该尝到那样的滋味。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他一定不会再故作姿态,在她第一次对他表露爱意的时候,就娶她为妻,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他不应该浪费与她的片刻光阴。
第 147 章
等回去后, 临睡前,赵嘉宁又缠着他问那个问题,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还没说你会不会不要我呢。”
薛钰这时才耐着性子与她掰扯这个问题:“你说呢?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怎么会不要你——宁宁,你也不想想, 你我之间, 一贯到底是谁不要谁, 小没良心的。”
赵嘉宁眨了眨眼, 眼神透着迷茫,似乎仍有一丝不确信。
他叹了口气,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湿意,柔声道:“总之,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绝不会不要你,我会永远保护你, 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旁的什么都不用想。你若是死了, 我也会立刻去陪你——”
他对她笑起来,似乎将毕生柔情全都用在了她身上,少有的哄人姿态:“因为我知道, 黄泉路上那么多魑魅魍魉,我们宁宁一定会害怕, 有我陪着,你便不会再怕了……”
赵嘉宁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便顺势收尾,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那你亲口答应我的, 以后不会不要我,可不能反悔。”
那架势,像是她当真怕极了与他分开一样。
薛钰被她一通乱拱,生下又起了反应。
他人生前十九年活得清心寡欲,但自从被赵嘉宁引诱,初试云雨,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却也只对她情难自禁。
他有时候真要怀疑赵嘉宁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才会让他对她这么欲罢不能。
他的手慢慢扶上了她的肩,但很快顺着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往下滑,藕荷色的度兜本就被成长得咕咕囔囔,因着他非要滑进来一只手,轻拢慢捻,挣得系带松散,一搭片椿光外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怀孕的缘故,那处愈发鲍曼翘李,他很喜欢揉捏把玩她的一……,因为那里跟她的唇瓣一样软。他含咬着她的雪白细腻的耳垂,气息碰吐在她的颈侧:“宁宁,我说的话自然绝不会反悔,那你说的,是不是也该践行一下了?”
赵嘉宁肌肤禅理,预感不好,想要往后逃,整个人却被他箍在怀里,半分都动弹不了,她眸底泛上雾气,不多时便水光潋滟,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什……什么话嘛……”
他轻笑起来:“你说你以后会乖,什么都听我的……”
“那几本话本,是你我亲自去书斋买的,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长夜漫漫,不如我们现在研习一番?”
什么研习,别以为她不知道,研习着研习着便要身体力行,亲自指导她了。
上回就是这样,他可坏了,一边研磨丁庄着那耀明的地方,一边还要问她学会了没有?她那时眼神都换散了,怎么答得上来,他便笑道,看来是还还没学会,于是更有借口“教”她了,指示她退再张凯写、披孤乔琪来。
赵嘉宁想到此处,下意识地摇头,红着脸讷讷道:“薛钰,不……不要了……”
薛钰挑眉,“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这么不听话?”
赵嘉宁瑟缩了一下,浓睫乱颤,像是纷飞的蝶翅,昭示着主人此刻内心的不安:“薛钰,不是的……”
薛钰见她这副怕极了的模样,骨子里的劣根性又上来了,总想着逗他:“我的好宁宁,你还说你以后会乖,可眼下这般不听话,可见是要出尔反尔了,既然你说的话可以不作数,那我说的自然也能。”
话锋一转,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隆起的小腹:“你就不怕我不要你?你大着肚子,我若是不要你,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怎么活得下去?可怜我的宁宁被我宠坏了,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哭啼啼地撒娇,除了我,还有谁吃你这套?”
赵嘉宁闻言,便知薛钰是真信了她的鬼话,一番做戏,让他以为她真的怕极了他不要她,面上却不显,反而更加卖力地维持这个表象,鼻尖通红,眨巴眨巴眼睛,便坠下一颗泪来,发出猫儿叫似得一声呜咽,委屈可怜极了:“不要嘛……我会乖的……”
说着低头慢慢地探下s,底下传来一阵窸窣动静。
薛钰喉结滚动,等到她揉阮的纯办费力地含住了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他不是人。
赵嘉宁看来是真的怕极了他不要她,她怀着他的孩子,情绪本就敏感脆弱,如今身边也唯有他可以依仗,今晚遇到了妄图打她主意的男人,更是吓坏了,他明知道她最害怕什么,他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难道看她惶惶不可终日,他就开心了?
还是借此逼她就范,供他y乐——这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他连忙伸手将人从身下捞上来,一点点吻去她颊边的泪水:“宁宁,不用,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他道:“夫君跟你开玩笑呢,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用委屈求全,不用看我脸色,你甚至可以对我乱发脾气,只要你高兴——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你一剑杀了我,我都不会不要你,所以请你务必心安,永远不要害怕这种绝不会发生的事情。我也答应你,我再也不用这种事来跟你开玩笑了,好么?”
赵嘉宁抽抽搭搭:“真的么……”
薛钰竖起三指道:“我发誓,倘若有朝一日我不要你,不论何种因由,皆让我受万虫啃咬之苦,生不如死……”
赵嘉宁连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唇,嗓音有些急切,轻轻软软,又牵扯出一点哭腔:“不要,不要这么咒自己,我信你了……”
薛钰弯唇,顺势含住她葱白的指尖,轻轻t吻:“好。”两人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了一会儿,贴得越紧,赵嘉宁感受到薛钰的那东溪低着她,火各贴似的,这么久了,也迟迟没有下去的意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生下又拥出了已故惹刘,红着脸道:“薛钰,你要紧么,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这自然是明知故问,薛钰勉强笑了笑,低头怜惜地亲吻她的额头,哑声道:“无妨,你先睡,我待会儿去耳房用冷水沐浴就是了。”
“可是……”赵嘉宁眨了眨眼,咬唇道:“现在已是深秋,你这样,不会感染风寒么?”薛钰抬了眉,认真地审视着赵嘉宁,手指往低下一探,早已是一片泥泞,眼中划过一道了然又戏谑的笑意,鼓励地看向她,循循善诱:“是啊,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那宁宁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赵嘉宁雪白的面颊染上绯色,眼尾泅开一点嫣红,长睫乱颤,眼角眉梢动荡出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艳色,说不出的妩媚勾人:“那……那你静莱么,只是……秦疑点……”
她在邀请他。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往夏勇,但他极力按捺下,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耐心地诱哄她:“宁宁,我说了,你不必为了迎合我……”
只见她朱唇轻启,贝齿咬着水光淋漓的唇瓣,终于还是忍着羞意道:“我……我也想你……”
薛钰痉挛似得闭了闭眼,护膝峦得一塌糊涂,终于满意地吻上了她颤巍巍的唇,含糊不清地道:“宁宁,你真好……”
淡如水的月光自窗棂落入,隔着轻纱床帐,影影绰绰地召出一对教蝉的人音,床头搁置作想,赵嘉宁费力地抬手,想要替薛钰擦拭鬓边的汗水,然而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刚抬起,薛钰忽然邪邪一笑,赵嘉宁猛地睁圆了美眸,发出mao儿叫的一声题库,手又软软地垂在了身侧,深紫一筹一瞅地耸洞。
灭定的筷干席绢拳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不无庆幸地想,她这一关,算是蒙混过来了。
经过今夜,她想、薛钰该对她绝不会离开他这件事深信不疑了。这也意味着,他对她的防备会大大降低,她能成功从他身边逃离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大了。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慕容桀的下一步指示。经过今晚,她对慕容桀也愈发信任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帮她离开,只是他要她等多久呢?她已经等不及了。
再过两个月,孩子就会降生,一旦孩子降生,她可能会因为舍不得孩子而下不了决心。
所以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两个月内离开。
好在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至少比她想像的快。
第 148 章
那晚赵嘉宁逛了半天的夜市, 本就精疲力尽,又遇到歹人受了惊吓,心绪不宁, 加上她本来也怀着心事,思虑重重,多重作用下身子愈发疲惫, 在弄到第二回的时候, 居然泛着柏眼被薛钰漕晕了过去。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薛钰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吓得魂飞魄散, 次数多了,加上赵嘉宁醒来后并无什么不适,反而说晕过去起后睡得格外得好,他也就渐渐习以为常。
他并没有尽兴,不过也早就习惯了,赵嘉宁身子娇气,根本满足不了他, 却也只能忍耐, 平日里肯亲近他一两回, 让他略尝些味道,已经是格外的恩赐了。
他陪他躺了一会儿,眼神却始终清明, 确保她真的熟睡、轻易不会醒来后,近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将她紧紧缠在他身上的四肢一一扒开,那处仍贪婪地绞着他, 恋恋不舍地挽留,他眼神暗了暗, 还是出来了,帮她盖好衾被后起身下床,披了件衣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薛剑候在月洞门口,听到动静转身,见薛钰双手负立,踏月而来,淡淡的月色落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道冷清朦胧的光辉。及至走近了,见霜白的月色缱绻地流淌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一张脸俊美出尘,眉目清凌。
薛剑低头恭敬道:“主子。”
薛钰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他:“今晚我与夫人同行,教你一路跟着,如何?在我进去书斋之后,她可有伺机逃跑?”
“回主子,没有,倒是有另一桩事。”
“说。”
“是夫人独自在外等您的时候,有一醉酒轻浮的男人上前打量夫人,想是见夫人貌美,妄图轻薄,您说过,我一路尾随,不光是为了监视夫人的一举一动,更重要的,是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我本想出面教训一下他,保护夫人,不过没想到那男子打量了夫人一会儿就走了,倒也没做什么,我因此并未出面。”
“只是夫人胆小,虽并未被轻薄,却也像是怕极了。”
薛钰沉吟片刻,弯唇道:“她这个人,胆子就那么一点,不过窝里横,在我面前倒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到了外面,知道别人不会惯着她,自然害怕。这回看来是真吓着了,你回禀我的与她说的对得上,她没骗我。”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好,她现在根本不敢离开我,倒怕我不要她,经此一事,也该消停了,总不会再跑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
他抬眼看向薛剑,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真的不懂:“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薛剑只得劝道:“主子对夫人自然是极好,夫人不过是对您有误会,等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她既然已经怀了您的孩子,这辈子就有了和您无法斩断的羁绊,您还担心什么?”
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背,闻言轻笑了一声,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是啊,都过去了。”
他闭了闭眼,从心底深处获得了久违的安宁,之前所有的不安与由此滋生的戾气都得以安抚,渐渐漫上来一种奇异的愉悦——他的宁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他笑起来,月色流连在他眉间眼上,有一种清绝的潋滟。
然而乌云遮月,下一刻月色敛去,他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眼神晦暗不明:“赵嘉宁经此一吓倒是乖觉了不少,说起来,我倒要感谢那个男人。”
“你说,我该怎么赏才好呢?”他虽是在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抬眼间寒芒湛湛,杀机毕现:“嘶……不如,就赏他个全尸吧。”
“赵嘉宁虽长了记性,却实在被吓得不轻,在我面前掉了不少泪。我哄了半天才见好,你知道的,她的一滴泪,在我眼里,自然要比旁人的一条命,珍贵许多。”
薛剑一怔,随即将头低下去:“是,属下这就去办。”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办得干净些,别让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夫人耳中。芸汐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是,属下谨记。”
——
之后的一切正如赵嘉宁所预料的那样,薛钰对她不再设防,不但守卫松懈了许多,还因她撒娇抱怨说是府上闷,经常放她出去闲逛,有时他有要要事在身,也放心让手下带她出门,种种迹象表明,薛钰对她已经完全信赖,赵嘉宁便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面上,她与薛钰一日比一日地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有时当着旁人的面,也情难自禁、举止亲昵,可见实在是恩爱到了骨子里,薛钰更是一日比一日地对她痴迷,看向她的眼神,爱意浓到化不开。
但只有赵嘉宁知道,她并没有沉溺其中,一直在暗暗等着那阵东风。
而这日,这阵东风也终于吹到了。
眼看就要交战,一切都已部署妥当,这日慕容桀却忽然叫薛钰过去议事,便是在薛钰走后,赵嘉宁由嬷嬷搀扶着,来到院前踱步。
依旧是墙角的那丛海棠花旁,她正驻足观赏,忽然从高处坠下一物,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一只纸鸢。
与上回佩瑶落下的那只纸鸢一般无二。
她心突的跳了一下,立刻抬头搜寻佩瑶的身影,果然见到她正被拦在月洞门口,就像上回那样,梗着脖子涨红着脸与薛剑争论:“我又不做什么,不过是我那得了失心疯的主子放纸鸢又断了线,纸鸢落在了院子里,我进去捡一下罢了,都是做奴才的,你又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薛剑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神情漠然:“佩瑶姑娘,”他道:“我记得我上回与你说过,我家主子有令,为护夫人周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第一次有夫人为你说情,我已经破例让你进去了,也把纸鸢还了你,但也跟你说过,只此一回,下不回例。”
“可如今你又把破纸鸢丢进院子里,跟上回一模一样,第二次砸到了夫人,倘若我这回再放你进去,将纸鸢还给你,只怕你不长记性,还有下回。”
“是以,佩瑶姑娘,请恕我不能放你进去,也不能将纸鸢归还与你了。”
“你……”佩瑶杏眸圆睁,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不放我进去也就罢了,还想扣下我的纸……”
“佩瑶姑娘,”她话还没说完,薛剑便沉声打断道:“你若是再纠缠不休,我只能将今日之事禀告世子,请他出面定夺了。”
一听到他搬出薛钰,佩瑶当即缩了一下脖颈,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干笑道:“这……这不必了吧,不过是件小事,怎的还要惊动世子?”
薛剑自然清楚薛钰对她意味着什么——是亲手剜了她主子眼睛的人,她自然怕极了他,一听到他提起薛钰,想必也不敢再纠缠了。
他扫了她一眼,她的反应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罢了,你要扣就扣下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必惊动世子,我走就是。”
说完这话后,她遥遥望了赵嘉宁一眼,视线下移,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鸢,唇角微勾,这才转身离去。
赵嘉宁的心却突的一跳,佩瑶在薛剑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切都十分自然——从与他争执、想要进来捡回纸鸢,到僵持不下,越发纠缠,最后薛剑搬出薛钰,她这才不得不死心。
整个过程都十分自然,合乎情理,除了最后她看向她的那一眼。
那样饱含深意,她看完了她之后,又看向她手中的纸鸢,似乎意有所指。
明明被扣下纸鸢,应该是气愤不甘,可她最后离去时,却又在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露出隐秘的笑意。
赵嘉宁喉咙发紧,直觉告诉她,她手中的这个纸鸢另有玄机。
面上却不显分毫,掩饰性地拢了一下鬓发,便推说累了,想要回屋休息,将手中的那个纸鸢也一道带了回去:“薛剑,”她对他柔美一笑:“你虽扣下了佩瑶的纸鸢,但也不过是为了惩戒她,这个纸鸢对你来说是无用之物,我瞧着这上面的花纹倒描画得不错,心里喜欢,你不介意我把它带回房吧?”
“这个自然。”薛剑低头道:“夫人请便。”
第 149 章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鸢带回房间, 又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嬷嬷,一个人站在窗下仔细察看那只纸鸢。
纸鸢以竹为骨,纸为肉, 只不过纸易破,不得长久,所以大户人家也常以丝绢做面。赵嘉宁初初以为这纸鸢自然是纸做的, 如今仔细察看, 发现竟是丝绢, 上绘牡丹花样, 栩栩如生,其形为蝶,两翼还用金线勾勒,在日光下金光浮动,尾端缀有环带,做工倒是精巧,也难怪她说看中了这个纸鸢, 想要带回去把玩, 薛剑没有丝毫怀疑。
赵嘉宁指尖描摹着牡丹花样的轮廓, 赏玩了片刻,却并未发现什么玄机。
这时赏玩的心思也没有了,略显急躁地将纸鸢翻来覆去地察看了遍, 可始终一无所获。
难道这纸鸢里什么都没有?
那佩瑶为何还特地把纸鸢放落在她院落里?临走时又对她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不对,这纸鸢里一定暗藏玄机!
可她为什么什么都找不到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是急躁反而越是毫无头绪, 气得她将纸鸢往地上一掷,靠坐在窗前吹冷风冷静。
她以手支颐, 懊丧地呼出一口气,要是这事能问薛钰就好了, 他一定能看出这玄机到底藏在哪里。
可这怎么能问薛钰!
她气得揉了揉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如今实在太过依赖薛钰了,连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薛钰,真是疯了不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吹了一会儿冷风,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想重新琢磨那纸鸢的玄机,却发现纸鸢被她扔在了地上,她如今身子不便,连弯腰都十分费劲,只能一边气自己蠢笨,一边咬唇含泪,扶着腰,艰难地蹲下身子去够那个纸鸢。
却只够到了纸鸢身上那条长长的环带,好在也是一样的,她顺势扶着临窗的长几缓缓起身,低头再去察看那只纸鸢时,却无意间发现缀着环带的鸢尾,因着她向上拉扯环带后,便露出鸢尾的一截竹骨,里头竟是中空的!
她心一时砰砰跳得厉害,手微微发颤着,扶着云鬓,取下上面的一枚发簪,便用簪尖往里挑,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极细的长条,摊开一开,却见里面含裹着一枚药丸,她来不及细究,连忙扫向纸条,见上面写的是:四日后亥时,哄骗薛钰服下此枚药丸,后在房中静等,我自会带你离开。
与上回的笔迹一样,是出自慕容桀的手笔没错,她唇畔露出一点笑意,难掩雀跃。
慕容桀要帮她逃走了,朝思暮想的事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潮澎湃。
只是雀跃过后,却从心底浮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这一别后,与薛钰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时。她腹中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见不到它的父亲,它会难过么?
不……不会的,薛钰并不喜欢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父爱,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它有它娘亲就够了。
至于她……
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非要择其一,她自然只能不要薛钰,反正她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薛钰也并不喜欢孩子,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
薛钰于她,从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得意时,垂涎他、肖想他,她那时候也不懂朝堂上的事,人又不算聪明,只以为她父亲面上位阶高于他父亲,她便能掌控他,所以便想要嫁给他。
可失意时,她更想保全自己,刚重逢时,薛钰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违背,她也不是没有被迷惑过,一度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真以为能跟他长相厮守,可自从芸汐的事情之后,他故态复萌,又渐露疯态,她这才又清醒了——倘若她不能掌控薛钰,那不如不要。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慕容桀愿意帮她,她自然要牢牢抓住,借机逃跑。
那枚黑色药丸,估计是能使人昏迷、陷入沉睡一类的药物——总不会是毒药,薛钰对慕容桀还有用,她相信他不会害他。
但为什么要选在四日后呢?四日后……不正是她的生辰么?
薛钰说过她的生辰他会为她好好操办,难道是要大摆筵席?这个时候众人都会大肆宴饮,或许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其实她也不必多猜,因为四日转瞬即过,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她生辰那一日。
第 150 章
那日府衙上下果真张灯结彩, 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薛钰的授意,许多人都来道贺她生辰快乐, 晚间还燃放起了烟花,漆黑的夜幕上,烟火争相绽放, 绚烂至极, 真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她也被这个气氛感染了,抬头出神地望向夜幕,檀口微张,眼神中满是惊叹。
薛钰低头去看她时,烟花的火光正好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恬静美好的侧颜。
他弯起唇角,从身后环住她, 低头3将下巴枕在她的颈侧:“宝宝, 喜欢么?”
赵嘉宁用脸颊蹭了蹭他, 轻声道:“喜欢……”
“乖,”薛钰笑道:“还有更喜欢的。”
说着宽大的手掌掩上她的眼。
赵嘉宁一愣,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 纤长的睫毛无措地眨了眨。
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薛钰喉结滚动, 气息倾吐在她耳侧,哑声道:“乖, 倒数三个数。”
赵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十分乖巧地道:“好。”
薛钰满意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廓,与她一起闭眼数数。
“三,二,一……”
手掌移开,赵嘉宁再次望向夜幕。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天边炸开一道巨大的光亮,火花极其耀眼,无数的火星落下,像是天女散花,又像是飒沓的流星纷纷坠落。
赵嘉宁被眼前这美轮美奂的一幕惊呆了,她和薛钰站在窗前,有屋檐挡着,身上是渐不到火星的,可她总觉得那些光点近在咫尺,忍不住伸手去接。
薛钰笑着去亲她:“宁宁,你傻不傻。”却又觉得她实在可爱。
他道:“看天上,还没完呢。”
赵嘉宁依言仰头,只见无数的火星落下后,夜幕只短暂地黯淡了一瞬,下一刻,更为耀眼的烟火在天边绽放,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名字,是她的小名,宁宁。
赵嘉宁睁大了眼睛。
“宁宁”下紧跟着又浮现一行字——
生辰快乐。
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嘉宁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几行字,一切都如梦似幻,太不真实。直到那些字渐渐隐去,化作漫天的火星散落,她才回过神来。
少年人的爱意总是那样热忱,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
漫天纷飞的烟火见证了他最极致的爱意。
许是这边的观赏烟火的视野最好,许多在慕容桀那里伺候的侍女,都跑来这儿观赏,可她们自然不能也不敢靠近,只能挤在月洞门口,只是遥遥望向赵嘉宁的眼神里,说不出的歆羡。
赵嘉宁不解,直到抬头对上薛钰看向她的眼神。
在烟火最绚烂时,她仰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说没有心动是假的。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连祝愿都掺杂着私心,他想每年生辰,都陪她一起过么。
可是,薛钰,不可能了啊。
然而朱唇轻启,柔柔地依偎在他怀里,吐出来的话却是:“薛钰,以后我的每一个生辰,你都陪我过好么——你不会离开我吧?”
薛钰轻抚她的发顶,好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往后余生的每一个生辰,我自然都会陪你一起过。”
他道:“宁宁,我说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赵嘉宁这才终于安心似得,费力地踮起脚尖吻向他。
薛钰抬眉,扶过她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薛钰捧过她的脸,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沙哑着嗓音问:“宁宁,这烟火好看么?”
赵嘉宁被亲得晕晕乎乎,一双美眸泛着水汽,略显懵懂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半晌才道:“好……好看……”
薛钰便笑了,拇指按揉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瓣:“当然好看了,加了军中的火药,威力比寻常烟火要大上许多,又用了“合器施放法”,将数百架烟火“巧合成一剧者”燃放①,能不好看么。”
赵嘉宁眨了眨眼,她也不懂这些,只是听说用了火药,便有些不安地问道:“打仗用的东西,你拿来为给我放烟花庆生,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被……”
后半句到底没说,若是被慕容桀知道了,恐怕又要说她狐媚惑人,对她更为不喜了。
薛钰道:“放心,我又不是周幽王,还不至于昏聩到那种程度,不妨事的,没挪用军需,左不过我要弄到那东西,麻烦点罢了。”
原来薛钰这两日早出晚归是在忙这事,应该很累吧,为了给她筹备这个让她难忘的生日。
他故意将个中细节说出来,那样带有暗示意味地看着他,显然是有邀功的心思,她想了想,配合地挤出来一句:“你……你辛苦了……”
这句果然正中他的下怀,他“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博美人一笑,自然是不辛苦的,只不过宁宁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该给我点什么奖励?”
“奖……奖励?”赵嘉宁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咬着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能给你什么奖励……若非要算的话,刚刚……刚刚已经给过了呀……”
薛钰挑眉:“刚刚?就亲那一下?”他拿起她的一只手,那样小而软,他轻轻按了按手心的软肉,笑道:“宁宁,你扪心自问,你这奖励,拿得出手么?”
“那……那你要怎样……”赵嘉宁怕他又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拉了拉他的衣角,巴巴地看着他,牵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要不……再亲一下?”
薛钰抬眼打量了她片刻,到底经受不住她这样看他,她一开口,便已心软了:“也不是不行。”
赵嘉宁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觉身子腾空,原是薛钰将她抱到了一旁临窗的长几上,后背抵着窗棂,一旁是一个景泰蓝缠枝莲纹花瓶,里头还插着她先前从院子里折的几枝芍药,她唯恐碰碎了花瓶,被他圈在身下,动弹不了分毫,低垂了眼眸,浓睫簌簌地眨动:“薛钰,你……你做什么……”
薛钰一张俊脸逼近,眸中盛着笑意,举止轻浮地挑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乌发:“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
不知怎么,脑海中竟浮现了上回薛钰将她抱到桌案上的场景,一件件地剥开她的衣裙,覆身而上……
她当时心虚不已,唯恐他发现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只能勾缠着他的脖颈迎合他,甚至为了勾引他故意放任自己嗯嗯aiai地泄出声,虽然后来面色巢洪、彦申换散,早已分不清是故意为之还是情不自禁。
眼前一阵阵的柏咣闪过,五感混沌,只记得卓推搁置搁置地恍得厉害,手臂无力地垂落,又被薛钰捞起,他坏笑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眼神发直,全身敢管都聚在一处,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多半会让她无地自容、面红耳赤……听不见也好……
她这般回忆了一会儿,被逼得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薛钰还没做什么,她便已经面色绯红,呼吸急促了。
浓睫乱颤,她支支吾吾道:“别,别在这里……”
薛钰挑眉:“什么?”他观察她的反应,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宁宁,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赵嘉宁一怔,美眸渐渐泛上雾气,茫然地看向他:“你……你不是要……”后半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咬着下唇,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见他仍是笑微微地看着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神色半是幽怨,半是羞恼:“你……你明知故问!你对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不就是……那样对我了……”
薛钰唇边泛着笑意,“哦?”了一声:“不是说好,亲一下么。怎么原来你想我那么对你么?”他愈发逼近了她,气息拂在她脸上,笑意渐深,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那也不是不行啊。”
赵嘉宁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仍不太确信,小声道:“你……你只是想在这里亲我?”
薛钰便笑了:“不然你以为呢?抱你在这上面,不过是为了让你更省力,免得你踮脚亲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我也能亲得更尽兴——既然是奖励,自然是要好好亲了,宁宁说是不是?”
却又转了话锋,配上他轻佻放荡的举止,暗示意味极浓:“不过我说了,你要是想在这里干点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临窗的长几,窗外随时都有人经过……赵嘉宁花容失色,吓得连忙摇头:“不,不要……”
因为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于是显得“将她抱到案几上为肆无忌惮地吻她”反而令人可以接受了——赵嘉宁眼神带着祈求,急切地道:“你不是要亲我么,那就亲我吧,好不好……”
薛钰抬眉,仔细地审视着她。
她眼中氤氲着水汽,眼尾泛红,长睫颤巍巍的,眉眼间浮着一段哀怜艳色,虽则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却又实在貌美勾人,这般情态,愈发勾起人心底不为人道的与念。
薛钰喉结滚动,还是忍不住在嘴上欺负她,故意逗她道:“宁宁,你这是,在邀请我么?”他说着慢慢欺近,将她迫得不得不背靠着窗台,半躺半坐在长几上:“既然你盛情难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吻先是温柔地落下来,慢慢描摹着她的唇形,紧接着撬开她的牙关,唇舌顺势滑入,尝到她的甘甜柔软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急切,恨不得将她啃食殆尽、吞食入腹。
吻到动情处,手指无意识地去解她的襟扣,一时却解不开,索性刺啦一声撕坏了衣裙,一瞬间大片雪白的肌肤罗露在空气中,赵嘉宁原本被亲得晕晕乎乎,被窗外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低头一看,见衣衫早已不整,:“你……你说过不在这儿……”
薛钰眸色深暗,晴欲褪去后眼神有几分空茫,他闭了闭眼,才恢复些许理智:“对不住,宁宁,是不是吓到你了。”一面动作温柔地替她重新穿戴好。
赵嘉宁刚松了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月洞门旁,先前观赏烟火的那群侍女在烟火燃放结束后却并未离去,此时正探头往这边望过来,有几个捂住了嘴巴,似乎十分吃惊,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嘉宁脑袋嗡得一声,面上瞬间红得滴血,只想着她们必定是误会了,以为她是要在这里被薛钰……一时羞愤欲死,带着哭腔慌乱地道:“薛钰,窗……快关窗……”
薛钰一怔,舔吻掉她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嗓音安抚道:“乖,不怕。”一边抬手不耐地关了窗,力道极重,带有警示意味似得,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复又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能感受到身下的人渐渐放松,不一会便忘情地攀附着他的脖颈开始回应他……
——
之后的一切果然如赵嘉宁早前猜测的一般,薛钰为她的生辰大摆筵席,府衙上下皆去饮宴,他们院中的守卫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经过上回的事情之后,薛钰对她根本不设防,守卫早已形同虚设了,只不过他们醉酒之后,事情进展得更加稳妥罢了。
慕容桀之前在让她在亥时给薛钰下药,眼下亥时将至,可她要怎么给他下药呢?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