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回忆复起

    许诗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

    博志高中好吗?

    转学之初,许诗晚的回答是否定的。

    孟雯工作调动,她被来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没有朋友,独自一人,教学模式进度差异,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但许诗晚表现的很平静,因为没有预期。

    在学校最烦闷的时候,那个雨天,她踩着凳子碰到了弹钢琴的少女,少女脊背纤瘦单薄,回过头的瞬间,那颗浅痣冷淡疏离,是惊鸿一瞥,是一眼万年。

    后来许诗晚总在回想,如果两人初见是更唯美的邂逅的情景,会不会才更好。

    但她明白,不会了。

    她爱那个雨天,爱那次冲动,甚至于跌落在地的窘迫她也毫不介意。时间刻画下了两人初相遇时最稚嫩的身影,而那一刻,最值得铭记。

    和孟雯吵架后,许诗晚出门再次碰见了她,她很早就知道她叫宋韵成,只不过没想到孟雯会让她来给自己补课。古树下四目相对,许诗晚觉得很丢脸。她是泪失禁体质,控制不住情绪,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说不定还有鼻涕泡在外面,简直是个糟糕的相遇。

    但她能来给她补课,许诗晚心底其实有些开心窃喜。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被她吸引。

    后来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没有过多赘述的惊天动地,平淡惬意的相处中,她喜欢上了她。或许,是从第一眼开始。

    她的目光追随着她,也只能看见她。

    记忆不断闪过,暗恋悸动的种子埋在心头,播种在蝉鸣盛夏,氤氲出醇厚的香气,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心动不已。

    是清冷的雪,是孤寂的月,是天上仙,却也是她的可望而可及。

    现在,当再问到‘博志高中好吗“这个问题,

    她会说,她很庆幸,

    因为命运的齿轮就落在这里。

    许诗晚实对理科薄弱,有时候讲题,会多费宋韵成的几番口舌。但每次考试,她的成绩却在班级前五,因为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高,可以弥补一些分差。

    成绩好、待人温和、乐于助人,像洋桔梗般干净漂亮,却又骄矜淡漠,这就是许诗晚。相貌好只是附加分,她的内核才更让人动容。

    可明明相貌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一面,却总会引来某些人的嫉妒。想看她跌落,失去纯真,让明珠蒙尘。

    就比如,章雨凝。

    被迫成为“级花”,许诗晚其实很尴尬,却没想到章雨凝率先来跟她做朋友。起初两人相处并没有多大问题,偶尔会聊天开玩笑,章雨凝课间还会来找她。

    许诗晚人缘很好,班里的人都能说得上话,所以并不觉得很奇怪。

    但后来某次,宋韵成和她走过樱花路,迎面碰到章雨凝,许诗晚同章雨凝打招呼后,宋韵成看着章雨凝的身影,眸色一暗,顿了两秒才开口道“她的背影现在有些像你。”

    其实,不止是背影。

    许诗晚喜欢扎丸子头,颊面两侧会留有碎发,喜欢穿小白鞋,左手戴着彩色小皮筋,走路很快却很安静。

    而这些,在章雨凝的身上也都能不同程度的体现。

    后来还有外班的同学给她发过截图,是章雨凝的空间动态。她特地把她屏蔽了。但穿衣风格、爱好甚至书桌布局都与自己大同小异。

    许诗晚不喜欢这种人,她也做不到虚与委蛇,表现得很明显。很快,章雨凝也不再自讨没趣。

    学校生活一如既往,只不过偶尔,许诗晚会察觉到班里某些女孩投来的目光不似以往友善。也有些女孩开始疏远不搭理她。

    许诗晚其实对交友不强求,虽然谈不上掏心掏肺,但也是真把她们当朋友,什么事情也都会尽力去帮。所以那些女生这样,她其实会有些伤心。

    但也,只是一点。

    她觉得章雨凝搞小团体背后孤立的行为太掉价,也懒得去搭理,只要不放在明面上给她使绊子。

    时间一晃而过,其实很快,快到许诗晚意识到自己喜欢宋韵成,继而去查资料后,已经是冬天。

    她自己一个人坐公交绕路去很远的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但每次都会碰见一个女人。

    女人习惯性坐在靠窗边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起初是背对着她,许诗晚看不真切,但许诗晚会注意到的原因,许是女人看的书和她类似。

    第三天,那个女人换到了窗户另一边,许诗晚抱着紧张又有些期待的心情抬眸看过去,却在看清面容的那一瞬间愣住了神。

    是她们学校的舞台舞蹈老师,梁老师。

    她与学校里的模样完全不同。

    在学校开学典礼和校庆的时候,许诗晚远远看见过梁老师,化着淡妆主持,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而现在,她却像是被牵拉着的木偶,眼神空洞,游离于人群之外,好似什么也不关心,毫无生机可言。

    许诗晚过于震惊,以至于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滴滴答答的水声倾泻,但她依旧没有分过来一个眼神。只是静静看着日落隐没于地平线。

    那一刻,光从梁老师身上逐渐消散,但许诗晚觉得连同她的魂魄好似都被抽离,只留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那个寒假,除了和宋韵成相约补课,许诗晚剩下的时间里,有空就会去这个需要坐两个小时公交绕路的图书馆看书。

    她有时候会碰见梁老师,有时候不会。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过来看看。

    她觉得梁老师就好像一朵快枯萎的花,可明明在学校里不是这样的。

    变故发生在某个雪天。

    梁老师刚到图书馆,还没呆够半个小时,看着窗外落雪,那双憔悴的眼眸里难得出现一丝裂隙,而后她很快跑下楼去。

    许诗晚来不及追上去,透过窗边,看见她在追一辆车。

    雪下的很大,很快落满她的肩头,她追着追着已经没了力气。许诗晚看着她从马路这边跑出了几百米,而后步调逐渐的放慢,慢慢蹲下来啜泣。

    许诗晚拿着伞跑下去,其实连两分钟都不到。但梁老师的发丝衣服已经布满雪白。

    梁老师只是呆呆地盯住远处的车辆,看见它变成一个小点,而后逐渐消失。

    已经悲怆地哭不出来。

    许诗晚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发出邀约的,反正两人一起去吃了火锅。

    梁老师喝了一点酒后,第一句话先问的是“你喜欢的她很耀眼吗?”

    许诗晚沉默片刻,应了声“是。”

    梁老师不再多问,又喝了一瓶酒,颊面有些酡红后,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好似刚刚那一问,只是她的无心之举。

    两人怎么相识相知,许诗晚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后面梁老师告诉她,她的爱人家里不同意,闹得很大,一直在做心理治疗,两人到现在已经六个月没有见面了,她爱人的手机也被管控,一直联系不上。

    所以,平时除了在学校,她就会来这里。

    包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隔壁吆喝大笑的声音传过来,沸腾的锅底冒着热气,雪也还在落,而许诗晚却不小心碰掉了纸巾。

    再起身,许诗晚却直接地偏头看着窗外,又默默把空调升了几度,而后嘴硬道,有些冷。

    她祈祷梁老师没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也忽略了她刚刚蹲下捡纸巾的时长。

    爱情的笃定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她很难不共情。

    后来,她依旧会来图书馆,但两人从不坐在一起。梁老师一如既往坐在窗边,而她只是选择离梁老师更近的位置,在一盆绿植旁边。

    是她的私心,她希望梁老师看见生机的绿意,心情能轻松几分。

    寒假过得很快,悄无声息。

    梁老师很漂亮,但现在只给人一种空有皮囊的颓废感。许诗晚其实很想说一句“马上就是春天了”的不痛不痒的安慰言语,但她觉得只是徒劳无用。

    那阵子她想起这件事也会失眠,因为宋韵成去封闭集训了,她也同她失去了联系。

    收假前一天,许诗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甚至于她跑在路上摔了一个屁股蹲,双手被冻的通红也毫不在意。

    她看见了梁老师的爱人。

    在一处花店。

    这种机会太过难遇,许诗晚装模作样地买了一束花,还同那个女人说了话,说梁老师一直在等她。但那女人家里人看的太紧,许诗晚才说了两句,很快有人朝花店走过来,许诗晚装模作样询问花的品种,最后又小声憋出一句“下次这里见。”

    许诗晚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寒假一个月来,梁老师露出的第一次笑容。

    很浅,依旧没有生机,但眸子里明显地有了裂隙。

    许诗晚送给了梁老师一小束绣球花,是希望,也是永恒的爱。

    她希望她坚持下去。

    开学就要筹备开学典礼,很难想象,梁老师在学校里打了多少粉底和腮红,才遮盖住她本来苍白的气色。

    第二学期,许诗晚在宋韵成面前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每次都会询问可以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吗,非要再三确定,才会一同前去。她也不敢过多去给宋韵成打电话。因为知道宋韵成家教很严,她怕宋弘儒或者宋韵成父母会反感讨厌自己。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很快乐开心的。因为宋韵成真的很好很好。

    梁老师在学校里主持时,依旧落落大方。可许诗晚却很难将她与图书馆窗边那人联系在一起。

    她总觉得梁老师在学校就像上了发条不间断的机器,在不断透支消耗自己。她怕有一个点,梁老师会触底反弹。

    那家花店,在许诗晚的小洋楼附近,甚至于那次的偶遇,许诗晚都在感叹是不是上苍看见梁老师这么辛苦,给她的一个机会。

    许诗晚和那家花店的姐姐认识,编了个理由,在那家店周末兼职做工。

    期间,那个女人来了两次,都很匆忙,许诗晚询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可以带给梁老师,她却先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了句,向前走吧。

    许诗晚愣住了。

    那一个周六,她全天都在愣神。

    许诗晚不敢将这句话告诉梁老师,她的心底都已经酸涩不堪,何况是深爱她的梁老师。

    碰见人这种概率事件,太渺茫不定。梁老师其实很愧疚,但许诗晚却摇头说没事。

    她不止是在帮梁老师,她也在帮自己,去对抗,去努力。

    虽然不被认同,但大众的潜意识不是永远正确,爱就是爱。

    那个年纪,青涩稚嫩,自以为可以单枪匹马充当救世主,改变这个世界喧嚣的恶意。

    后来的一阵子,她没有在花店见过那个女人。

    时间不断推移,她在每次和宋韵成相处,变得有些恍惚多虑。偏偏那个时间,叶漫还会跟她们一起。许诗晚的心酸涩无比,叶漫总会在她面前她面前提起宋韵成的家人。所以她知道原来宋韵成和叶漫爷爷奶奶之前都是邻居,她很羡慕,也有些失落。

    那段时间她会偷偷吃闷醋,心里的忧思越来越重。她很难不去预设,如果宋韵成家人知道该怎么办,会不会断了宋韵成同自己联系,会不会更厌恶反感自己。

    虽然,她和宋韵成的家人那个时候并不相识。

    故事的落幕是在宋韵成离开集训后的那次典礼。

    那次,她和宋韵成吵架了,宋韵成来她们班找她,但她趴在桌上偏头看着窗外,没有去理她。

    她还在生宋韵成袒护叶漫的气。

    那次典礼,她们班是一个舞台剧。

    彩排过后,几个舞蹈老师商议,将原本的C位章雨凝换成韩可,而许诗晚的占位再与章雨凝进行二次对调。

    这样下来,章雨凝的台词和镜头都少了更多,她当然不满。

    老师给了章雨凝两次机会,拉上同学再表演了两次,但她表现力不行,又忘了词,却还是觉得老师故意、同学针对,闹得很不好看。

    她们班彩排结束,已经下午六点多。许诗晚换好衣服,看见手机信息,脸色一变,急着过去找了梁老师。

    许诗晚胡编乱造了个谎言,只说让花店姐姐如果看见那个她搭话的女人记得给她发信息。

    五分钟前,许诗晚收到信息,花店姐姐说那个女人来了,只是很浅地笑了下,而后说自己要走了。

    许诗晚形容不出那一瞬间梁老师的脸色,是一瞬间的煞白,瞳孔好似都不怎么对焦,而后便跑了出去。

    许诗晚紧跟其后,但到了校门口,梁老师才回过神,拜托许诗晚帮她回办公室取个东西,说,对她爱人来说很重要。她自己先去,怕赶不上。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梁老师的办公室在六楼,许诗晚跑上去再跑下来,还有些喘。

    心慌地不行,已经有泪水从眼底溢出,她不知道究竟是为谁而哭。

    在一楼楼梯口停顿了两秒,她刚准备走,却被章雨凝和王嘉等四人拖拽到了器材室。

    一分一秒都不能被耽误,许诗晚很着急,但偏偏章雨凝要跟她讨论角色分配问题,她急着要出去,却不慎被大力推倒在地,兜里的小礼盒滚落出去。

    她伸手去捡,却被章鱼凝抢先一步,同时她也看见了旁边蹲在角落的韩可。

    许诗晚已经同意章雨凝说什么就是什么,换位置表演,她完全ok。现在她只想把小礼盒拿到手。

    但章雨凝好面子不服输,还想同她深度讨论舞台表演问题,也许那个瞬间,只是她单纯地看不惯,自以为的小打小闹。也是仗势欺人。

    许诗晚又急又气,伸手去抢。董雨凝她们四个人,而许诗晚只有一个,虽然后来韩可起身加入战局帮她,但依旧力量悬殊。

    章雨凝说话不好听,许诗晚本就很急躁,边动手去抢边跟她呛起来。章雨凝起初只是为了好玩,想压许诗晚一头,但越吵越凶,言语的犀利在两人心底都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许诗晚不记得是谁先动的手,只记得自己脸颊火辣辣地疼,手腕也被抓伤了好几处。

    打架这种事情,许诗晚碰到的很少。除了小时候被爷爷奶奶附近的小孩使绊子,就再也没有过。但她不能让自己输了气势,而且事情本来就着急。

    一片混乱中,韩可和章雨凝被纷纷推倒在地。

    推倒了旁边的书包,许诗晚的日记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章雨凝有印象,见韩可神色慌张地要过来同她争抢,她反手甩了她一把掌,拿过日记本看了后,眼底闪过几丝嫌恶的情绪,而后骂了句“你真恶心。”

    笔记被哗啦啦的翻动,章雨凝拿过来对着众人展示,页面定格在一页画着人像背影的纸张,是宋韵成正在领奖。

    笔记本滚落出来的一瞬间,许诗晚没反应过来,她被直愣愣地定在原地。直到现在,才有一种深海潮水般的恐惧不断向她倾袭而来,快要将她淹没,让她呼吸也跟着不畅起来。她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般难耐。

    许诗晚看了看韩可,手心已经在发凉。刚刚因为被抢了东西爆发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留下迷茫无措和心慌。

    章雨凝看见她这样,好似终于找到了能让明珠蒙尘落幕的办法,她想看她跌落深渊,想看她被谩骂嘲笑,想看她脸上惊恐无措的表情。

    变态畸形的心里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让许诗晚因为这种事情难过愣神,会让她觉得快意无比。

    章雨凝哼笑一声,开始拿这件事攻击她,直言不讳骂同性恋恶心,愤恨地说了自己被许诗晚抢占的光环,不怀好意地猜测梁老师性向后,她越骂越起劲,说要去礼堂告诉所有人,甚至挑衅地说要让宋韵成还有她的家人知道这件事,看她们会不会觉得你恶心。还劝她早些去看病。

    许诗晚已经被气的眼眶发红,这正是她的心病。她无力、害怕、钝痛、不得章法,不敢设想这样的结局,却被章雨凝狠心戳破。

    无数遍梁老师追车的场景在她梦里上演,只不过变成了她和宋韵成。

    一想到她不能再同宋韵成联系,宋韵成厌恶她的眼神,许诗晚就忍不住浑身发抖,脑袋有一瞬间轰鸣。

    她冲上去就要抢日记本,几乎已经失控,两个人都拦不住她。章雨凝被她抵在墙角,许诗晚只感觉周身火辣辣地疼,抢夺之际,章雨凝手臂碰到了器材室的开关,房间里突然一片昏暗。

    许诗晚很明显地抖了抖,呼吸变得很轻,还冒出了细汗。

    章雨凝明显察觉到许诗晚的不对劲,她以为许诗晚是怕这件事公布于众,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叫嚣要让宋韵成和她家人知道。

    甚至,她还拿出手机要拨通电话。

    她说,她家里长辈也认识。

    许诗晚心慌的要命,顾不得身体本能害怕的反应,扑上去就要抢,但黑暗让她的浑身僵硬绷着,她的行动不得章法。

    章雨凝被揪住头发,猛的发力,却将她推撞着连带着旁边的两个女生都摔倒在地,器材窸窸窣窣砸下来,柜子也倒下来。

    那一刻,韩可护住了她的头,但利刃却还是在她的后腰留下一道印记。三个女生被齐齐砸倒在地。

    许诗晚浑身酸痛,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头磕到了地,手里却还死攥着梁老师的礼盒。

    那一瞬间黑暗的恐惧没能完全将她吞噬,她反而在想,梁老师该怎么办啊,她该怎么办。

    她好像看见了大雪天追车的梁老师在哭泣,可现在,明明已经是夏季。

    浑身被压得无力酸痛,意识迷糊中,她听见旁边的人焦急呼喊,虽然也是有气无力。

    一瞬间,许诗晚又想到了同宋韵成吵的架,想起她闹的脾气,想起会被公之于众的秘密,她觉得惶恐不安,可现在又无能为力。

    她还没来得及同宋韵成说一句,比赛顺利,也没来得及送出自己的毕业礼物,可能以后就要接受宋韵成厌恶讨厌的目光,她的家人也不会让她们再联系。

    泪水持续滚落,那个时间太过年少,她想强推开韩可却无能为力,最后细若蚊蝇地对着韩可说了句“我讨厌你”,便晕了过去。

    梦境接续,太多片段一闪而过,许诗晚感觉自己好似坠入深海,被浓稠阴冷的海水包裹,恐惧拖着她不断下坠,她看不见光亮,好似周身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又好似是海水的刺激气息在她胸腔横冲直撞。

    就在她不断下坠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光线透了进来,紧接着,是她最熟悉的声线:

    “小晚。”

    “晚晚。”

    “许诗晚——”

    不自觉沁出了泪,她跟随着声线寻找,感觉胳膊被人抓住,引领她不断向上,正努力冲破海水的禁锢。

    “晚晚。”

    又被唤了一声。

    猛的,许诗晚睁开眼眸。视线里是洁白干净的病房,而她的身侧是略显憔悴的宋韵成。

    许诗晚手上还扎着针管,但脑海中的记忆不断被填塞覆盖,许诗晚头疼欲裂。

    她什么也不想想,只是腾地坐起身,抱着宋韵成,哭了出来。

    第082章 纷扰心绪

    许诗晚抱着宋韵成,把脸埋在她肩颈,像小兽般的啜泣声很轻地从她唇齿间溢出,也如同利刃般,在宋韵成心底划出一道道痕迹,皮开肉绽般的疼痛。

    宋韵成搂着许诗晚,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里的心疼遮盖不住。手力道逐渐收紧,环抱住许诗晚,不断重复着“我在”,以做回应。

    房间门被敲了敲,医生进来的时候,许诗晚眼睫上还挂着泪。

    现在是凌晨三点,只有值班的医生。

    救护车到碧海湾的时候,宋韵成浑身发着冷汗,看着医护人员把昏迷不醒的许诗晚拉上救护车,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也红了眼。

    刚刚跟许诗晚通过电话,她听出了许诗晚语气里的低落不安,所以紧赶慢赶结束今天的围棋记录整理,而后开车回市区。却没想到许诗晚根本不在家里。

    周折几番到了包间,结果刚好看见许诗晚摔倒的那一幕,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僵直,心好似都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医生走到许诗晚面前,先检查了她的颅骨轮廓,复又拿出手电筒让她做各种瞳孔对光反射实验,最后让她张开嘴巴,看了看口腔。

    把手电筒关掉收回口袋里,医生拿着许诗晚的CT报告单,开口道:

    “晕厥症状产生应当是受刺激磕到头部所致。但从CT看,病人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宋韵成松了口气。

    她开车两个小时从祖宅回到市区,从赵宇那里知道消息,又赶去碧海湾,眼眶里勾出浅淡的血丝,像蚕茧般浓密。宋韵成再开口,声音还有些哑,

    “那医生,我女朋友现在——”

    “留院观察一小时,要是身体没有不适的情况,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悬着的心落了地。

    医生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雨声淅沥,而许诗晚只是呆坐在病床边,覆在下敛的睫毛轻微抖了抖,却也遮盖不住眸子里潜藏的情绪。

    是一种近乎难言的落寞无助,好似深夜里微弱的烛火,风一吹就会消散般。

    “小晚。”

    宋韵成轻唤过一声后,面前的人情绪好似才有所松动。她转过身,看着宋韵成,眼神轻微波动,好似是想牵动嘴角冲宋韵成笑一下,但实在提不起劲儿,便只好敛着眼眸看她,不再有其他动作。

    宋韵成的心已经揪在一起,她走到许诗晚旁边,把她揽进怀里,安慰意味的吻落在许诗晚的的额头。良久,听见宋韵成再度开口,声音很轻,却带心疼和小心翼翼:

    “我会陪着你。”

    宋韵成没有再多问许诗晚哭的原因,刚刚转醒的时候,许诗晚眼泪止不住,宋韵成哄了好久,许诗晚才有所缓解。但她对自己哭的原因闭口不谈。

    宋韵成不想让她再度回想起难过的记忆,便暂时放缓了这个问题。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好似互相取暖的幼兽,而怀抱就是她们抵御所有伤痛的利器。

    驱车回到家,刚进玄关,一抹淡色的壁灯亮不远处的墙壁上,阳台边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乍一看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有凉风溜进来,卷起旁边的窗帘。

    宋韵成牵着许诗晚的手走到客厅中央,把她安坐在位置上,而后取出塑料袋里的药膏,撕开棉签带,准备给她上药。

    虽然CT检查没什么问题,但她的头部有轻微红肿,还是得认真处理。

    上药的过程很安静,宋韵成用棉签蘸上药膏,而后轻柔地涂抹在她受伤的皮肤区域。那处红肿很明显,磕在鬓角碎发之下,已经肿起一个小包,但并不是很明显。可宋韵成看着就是异常揪心。

    暖色灯光打落下来,许诗晚睫毛轻抖,尾梢晕染出淡淡的红色,除了回答宋韵成力道重不重、疼不疼的问题,许诗晚便不再开口言语。只是盯着茶几上的药膏盒出神。她的鼻头也染上了红色,看起来有点可怜。

    上完药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宋韵成看着许诗晚,静默一瞬,开口道:

    “小晚,休息吧。”

    许诗晚点了下头,而后被宋韵成牵着回了房间。

    房间的小壁灯映衬着暖光,蚕丝夏被的冷调气息萦绕,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一时都没有困意。

    “空调温度怎么样?”

    其实应当是正好的。许诗晚是个小暖炉,也比较怕热,所以卧室的空调温度在正常偏低一到两度,对许诗晚来说正好。每次睡前,宋韵成都会检查一遍。只不过因为现在她太担心她了,一时不知道该挑起什么话题。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小,“刚刚好。”

    宋韵成又问:“刚在客厅看见高尔夫球场的布局图,是和天渊集团的项目吗?”

    从东区比赛结束回来,许诗晚就开始着手尘笙公司的各种赛事项目对接。目前她手底分出去的小项目有十几个,而最重要的、要严格把关的就是天渊集团的高尔夫项目。

    这个项目是尘笙公司接受的第一个大型赛事解说项目,如果这项目办的非常完美,那将会是尘笙体育在赛事解说界的敲门砖。宣发营销得当的话,后期将会有更多的赛事解说甲方合作。甚至于,在国际标榜投递得当,也会有参选国际赛事解说的机会。

    这两天她要整理资料,便一直放在了家里。

    “嗯,今天才看完乐湾高尔夫球场的草图,那片地儿建得不错,球场管理团队很尽心。但要在那片地解说,各种设备投放布置还是要实地考察。”

    许诗晚的脑子还乱哄哄的,但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她记得特别清楚。

    宋韵成问:“什么时间考察?”

    许诗晚说:“明天下午。”

    宋韵成:“好,到时候我开车送你。”

    宋韵成眼底的乌青很明显,连夜开车奔波其实很累。许诗晚不在言语,只是抱着她的力道不断收紧,而后闭上眼?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宋韵成看着怀里的人蝶舞般的长睫轻微抖动,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还是睡不着吗?”

    许诗晚知道自己装不过去,埋在她颈肩,很轻地嗯了一声。

    “头还疼吗?”

    “只有一点。”

    寂静的氛围在室内铺开,宋韵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手落在许诗晚腰侧,她只是将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那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许诗晚沉默片刻,很缓地摇了摇头。

    就在宋韵成还在想应该说着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许诗晚却突然抬头,看着她。

    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此刻却包裹着浓厚的情绪,像蒙着一层不真切的雾,脆弱又让人忍不住怜惜。

    过了很久,许诗晚却看着她,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会一直爱我吗?”

    许诗晚的瞳孔缩了几分,好似是有些不相信,声音都是怯生生的。

    宋韵成看着怀里的人,只感觉自己的心好似变成了一个表面粗糙但内里多汁的苦柚,苦柚酸涩的汁水因为这句话逐渐流淌出来,贯穿进她僵硬发冷的四肢。

    她不知道许诗晚在同学聚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许诗晚现在这样,她会非常心疼。

    把许诗晚揽在怀里,她看着她,眸子里是前所有为的郑重:

    “我会。”

    拥抱着许诗晚,手背不断在她纤瘦的脊背拍打,像是在安抚幼兽。不知过了多久,许诗晚才半阖眼眸,沉沉睡去。

    —

    另一边,碧海湾的某个包间里,有三名侍者站在门口,包间里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听着很是嘈杂。

    包间里,韩可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天边泛起续鱼肚白,那双眸子里藏匿着浓重情绪。而她手机屏幕里发的信息,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尤宁和另外两名女生坐在沙发左侧,赵宇和另一个寸头男坐在另一边,正低头看着手机。

    事故发生时,最近的几个人都被留在了这里。

    章雨凝看着门口的三名侍者,其实有些发怵,她没想到今天的同学聚会会闹成这样的结局。

    章雨凝的家境优越,自小闯祸总有家人给她收拾烂摊子,所以也造就了她有恃无恐的性格。

    但现在在这里,她有些慌。

    刚刚许诗晚被送上救护车,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不能动,却听见宋韵成说了句,“这里的人,都先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觉得宋韵成身上的疏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盖的戾气。

    她从小没少闯祸,经常性地别人给她背锅,亦或是出钱搞定问题。

    这次是她不对,她刚拿出手机,刚播出来一个电话,结果忽地手上一轻,紧接着砰地一声,手机落地,屏幕已经四分五裂。

    她抬眸,对上了宋韵成那双冷淡的眼眸。宋韵成淡眸看着她,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她没想到碧海湾楼上竟然有一家围棋俱乐部,而且这家ktv的老板还和宋韵成认识。

    章雨凝其实还想硬气地回一句,“凭什么。”

    到宋韵成只冷冷的说了句,“那就报警。”

    章雨凝便熄了火。

    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她的某些行为,但要是闹到警局,肯定是不被允许。

    所以现在被困在这里已经五六个小时,章雨凝有些慌。

    “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走啊?不带这样的,这都几个小时了?”

    “许诗晚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我刚刚也没想到会失手将她推到在地。”

    她试图开口,和其他人沟通,也做些苍白无力的解释。

    见无人搭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韩可不是收到了消息,说她现在没事。”

    尤宁已经醒了酒,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抱枕砸过去示意她闭嘴,“你还想她怎么有事!”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砸什么砸!我也没想到——”

    章雨凝的话音还未落尽,门被推开。

    宋韵成迈步走了进来。

    第083章 益智文创弦珠福

    天边泛起鱼肚白,微亮的光透进来,从宋韵成进包间的那一刻,空气中好似有一种积压的厚重感不断落满室内,浮动着死气沉沉的因子,让人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包间里的光线昏暗,落拓的灯光切割着宋韵成干净的面容 ,她的眸色很深,涌动着看不真切的情绪,眼缘勾起的细碎沉光落在章雨凝身上,好似刀刃般锋利,连带着眼角的浅痣都显得深暗起来。

    章雨凝被这样锐利凉薄的目光盯地心慌,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她就定定地站在众人面前,却没有言语。

    尤宁想起刚刚许诗晚晕倒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沉默片刻,她问:

    “宋……宋老师,许诗晚她现在——”

    “好多了。”

    宋韵成现在气压低的可怕,对谁都是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淬着冷意,好似寒夜稀薄高原的雪。

    赵宇刚又忍不住问了句,“那磕到的地方,她没什么大问题吧?”

    “嗯。”

    赵宇拍了拍胸脯,小声嘀咕说着那就好,尤宁和旁边的女生也松了口气。

    宋韵成淡眸扫过众人,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她的目光直盯着章雨凝,眸子锐利,声音冷得好似裹上一层冰霜:

    “那现在就聊聊,刚刚的事情。”

    章雨凝被宋韵成的样子吓到,虽然之前在家里看过宋韵成的下棋直播,但远没有现在的眼神冷意凌厉。

    “你刚刚,怎么动的手?”

    她看着她,直接问道。

    章雨凝心慌得厉害,不敢去看她,支吾了两声才开口道:

    “我,我是无心的。刚刚争执间,手劲大了点儿,结果就把她推倒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动起手来,不是在所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因为什么?”

    宋韵成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下轮到章雨凝噎住。说实话,宋韵成这个样子她怵的慌,她对许诗晚的嫉妒心作祟,长久畸形的攀比心促使她说了那些话。但不代表她敢这么对着宋韵成开口。

    “我……我……”

    章雨凝没说出个所以然,宋韵成看着她,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好似深邃的海面,表面的平静之下,海底却在波翻浪涌,语气很冷,透着佻薄:

    “看不惯我女朋友,拿恋爱说事。现在又摆出这幅小人作态,你演给谁看?”

    很少会有这么难听的话入章雨凝的耳朵。

    今晚她闹这么一出,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父亲看了宋韵成的国手赛,一个劲地夸宋韵成棋风大气,夸许诗晚解说专业素质过硬。

    她本来就不喜欢许诗晚,今晚意料之外看见她,又被班里同学追捧,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所以来有了刚刚的事情。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宋韵成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恋情。她以为作为公众人物,起码会小心遮掩的。

    章雨凝一时愣了神,支吾两句,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宋韵成回过神,看着周围的人,继续道:“监控录像看不太清,所以冒昧留下了冲突当场距离最近的各位。我想知道,冲突的原因是什么?”

    碧海湾顶楼有一家围棋俱乐部,是程宇朋友的,宋韵成以前来这里下棋对弈,经过引荐,也跟ktv老板相识。

    所以刚刚把这几人留在包间后,她又拜托ktv老板调了监控。现猪府

    看见监控里许诗晚转身被砸瓶盖,又被章雨凝推搡至摔倒,她简直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

    尤宁当时醉醺醺的,但隐约还记得一些事情,“我,当时许诗晚扶着我准备离开,章雨凝冲上来拦住我们,就开始推搡许诗晚,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谩骂,最后,就成了……这样。”

    “骂什么?”

    尤宁摇了摇头,她有些记不清。赵宇和旁边的的男生看着宋韵成,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些难听的话,没人愿意说第二遍。

    沉默片刻,宋韵成看着众人,淡声道:“开口质疑我们的关系,说我们上不得台面。”

    章雨凝的声嘶力竭,她隐约听清了几分。

    她看着众人的表情,尤宁眼底闪过几丝隐痛,韩可半隐于窗边,看不真切神情。赵宇和另一个男生愣了几秒,也沉默着。而章雨凝眼底闪过几丝诧异,手不自觉地收紧。

    宋韵成敛着眼眸,她知道自己猜准了。

    “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被骂的章雨凝一噎,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非常怵宋韵成,那是一种由内而外蔓延出来的紧张情绪。但她心里其实很不服气,只能小声嘟囔。这种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

    “好了,我们现在要谈处理问题。”

    宋韵成拿出手机,按开屏幕,冷白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从她眼尾拉出一道浅淡的痕迹。她的手指修长,指腹在拨号页面滑动,章雨凝很清楚地看见宋韵成准备报警。

    章雨凝一瞬间慌了神,急着都想伸手去抢宋韵成的手机,但她不敢,只能开口道:

    “等等,等等,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问题,是我失手口不择言,能不能私了?真的对不起。”

    宋韵成吊着眉梢看她,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弧度凌厉,静默片刻,道:“行,私了。”

    侍者进来拿了酒精度数超高的烈酒,而后混合放在桌前。灯光下,酒杯晶莹的液体折射出淡光,像是昏暗不可触犯的禁忌。

    宋韵成就这么看着她,“喝。”

    章雨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脸色有一瞬间不好看。以往都只有她逼别人的份儿,没想到这次反而被人架在火上烤。但这种事情,再闹到警局,可真就不好收场。

    深吸一口,章雨凝拿起酒杯,喝下一杯。也不知道ktv老板这次找的是什么酒,混合起来烈度更甚,辛辣刺激直钻入鼻,让她止不住咳嗽,胃里一下子就翻涌起来。

    章雨凝咳嗽的眼泪都要咳出来,双眼泛红,看着她。宋韵成却没有言语。章雨凝忍住气,又拿起酒杯,喝了三杯,止不住干呕起来。

    “现在可以了吗?”

    “这里不是还有四杯。”

    “你!……”

    章雨凝酒量其实不错,但也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混合烈酒,胃里一阵绞痛,她有气无力开口:

    “宋韵成,这么做,太过了吧。许诗晚当时只代喝了一杯,我也没逼她。”

    惯会避重就轻,全然不提后面的推搡之事。

    “过吗?”

    那双修长骨感的手拿起空酒杯,宋韵成直盯着她,眼眸里却没什么温度,像是冷冽冰霜下淬的利刃,落在章雨凝身上,好似要层层剐蹭她的皮肤,

    “这你就觉得过了?那我女朋友被推倒在地,被撞到头,大晚上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你告诉我过不过?你哪里来的脸跟我讲道理?”

    酒杯被宋韵成回落在桌上,发出刺耳的一道声响。宋韵成从没有这样失控过,很明显是被气极。章雨凝被宋韵成的气场震住,很快又拿起酒杯,把余下的几杯通通喝了干净。

    现在已经早晨七点多,宋韵成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便让剩余几人离开了。章雨凝从厕所吐过一次出来,包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不知道宋韵成想干什么,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你,我都道歉了,你想干什么?”

    见宋韵成不答,她习惯性放狠话,“我家里人知道,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韵成锐利的眼缘扫过她,“嗯,我等着。”

    章雨凝被迫跟着宋韵成上到最顶楼的围棋俱乐部。围棋俱乐部里的包间布局雅致,香薰立在角落。宋韵成坐在单人沙发上,而章雨凝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谁料,门又被人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章雨凝回过头,看清来人,身子猛地一僵。

    是她的爸爸章丘。

    益智文创有限公司的部门总经理。

    章雨凝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宋韵成,心底突然腾升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记得她爸爸说过,最近有一个项目合作。

    章丘看见章雨凝,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先是眉头一皱,刚想出声呵斥,又觉察出场合不对。他其实是不寄希望在自己女儿身上的,烂泥扶不上墙。

    但看见宋韵成,他又在想,要是能攀上关系,说不准对接下来的项目合同条件会更有利。

    冠军有粉丝,自然也有明星效应。就像成名的运动员,体育品牌会找其代言衣服、鞋子等生活用品,亦或是各种体育用品器材。宋韵成也收到过不少为棋类益智益公司的邀约代言以及合作。

    益智文创有限公司正在筹备围棋小程序的开发。在这个快时代的节奏中,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下棋对弈,让自己沉下心来。

    围棋小程序开发的内容主要是针对4到8岁的围棋初学,预设有碎片化、动漫化、简单化三大特点。无论什么时间,只要点开小程序,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进行围棋学习训练。

    但毕竟围棋的受众面略窄,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找一个有最后影响力的人,让这件事的影响范围扩大。

    而宋韵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国手赛前,益智文创公司就已经将项目粗略信息通过邮箱发给过宋韵成。但宋韵成方只说等国手赛结束后再详谈。章丘本以为这是托词借口,已经准备过两天去登门拜访。却没想到在今天凌晨,被秘书的电话狂轰乱炸醒,说,宋韵成亲自打电话来说,今天早晨在碧海湾详谈。

    思及此,章丘看着她她,开口道:“宋老师,怎么和我女儿在一起?”

    宋韵成抬眸,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淡地说了句,“坐。”

    都是老狐狸,通过语气对比,章丘便慎重起来,他感觉气氛不对,这次过来,也不仅仅是商量“围棋小程序”这么简单。

    “发过来的邮件我看了,益智文创公司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我还想知道,除了保证围棋小程序的质量问题,贵公司还能提供什么?”

    生意场上,说话不能太满,但也要有足够的筹码。章丘看着处变不惊的宋韵成,反而有些慌。只能沉下心,开口道:

    “围棋小程序旨在的发扬围棋文化,质量只是最低保证。后期会配合宣发,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同时开展线下活动,争取全民知晓。”

    “我们的保密工作也会是最稳妥的。围棋小程序的开发绝对不会涉及版权、商用等问题。”

    因为以前就出现过被策划被对家泄露,涉及到版权纠纷,打官司打了几年,项目停滞被毁,各种心血付诸东流。这在行业里不是秘密。

    宋韵成看着他,却突然开口道:

    “章经理认为,平台的质量问题重要,还是冾接的负责人人品重要?”

    章丘被宋韵成这句话搞懵了,还不住在心底思考回想,自己以前是否见过宋韵成,甚至开罪过她。

    而章雨凝站在旁边早已经慌了神。回想起前几天章丘看宋韵成国手赛的样子,再前面书桌前的围棋小程序策划案,她心特别慌。

    “我觉得两者都很重要。好的项目推进,与硬件设施以及甲乙方双方都脱不开关系,相辅相成。”

    宋韵成看了一眼章雨凝,复又将目光落在章丘脸上,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章经理,我不认为我能和一个随意置喙别人私事的人有过多交集。”

    “除非贵公司换个项目负责人,否则免谈。”

    章丘这才明白宋韵成让章雨凝在这里的意图。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偏头看了一眼章雨凝,只能硬着头皮:

    “宋老师,益智文创是诚心想和您合作,还希望您认真考虑。我这个女儿,平时无法无天,如果得罪了您,我们给您赔罪。”

    “你女儿动手推搡我女朋友,让她摔倒昏迷进了医院,满嘴污言秽语咒骂我们的关系,”宋韵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看着章丘,面色冷得发寒,“所以,贵公司凭什么让我优先考虑你?”

    女朋友这三个字一出,章丘心底其实震惊了一下。但听了宋韵成说的话,章丘更多的是又气又恼。

    他没想这事情竟然闹到了医院这么严重,章雨凝的性格他太了解,那些污言秽语想必非常难听。

    偏偏章雨凝还想嘟囔解释什么,章丘狠声瞪她,“你闭嘴!”

    “宋老师,实在抱歉害您女朋友受伤。该有的赔偿流程我们会走,我还会领着这个逆子去亲自给您女朋友道歉,请您和您的女朋友原谅。”

    “你一天天净会给我惹是生非!还不快给宋老师道歉!”

    章丘声音很大,带着狠厉。宋韵成不怀疑,要是她不在,章丘可能会动手。

    宋韵成站起身,看着章丘,面色很冷:

    “赔偿金我看不上,甚至于你女儿送来的,我会觉得恶心。我和我女朋友不接受这种道歉。”

    “但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你有多大诚意,这就决定了我对益智文创的考虑程度。”

    让一个小辈这么说自己,章丘脸上肯定挂不住。但这事他还非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是。”

    宋韵成说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忽地转回身,

    “章经理,我的爱人,是我的底线。”

    “所以,最好不要有任何歪心思,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生活。这话,我也只说一遍。”

    宋韵成当然可以选择其他方法让章雨凝不好过。但这种极端的人,她怕会在互联网上大肆宣传,让许诗晚受到伤害。

    所以,宋韵成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不出意外,刚走到门口,她先听见了玻璃扫荡碎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响亮的巴掌声。

    “你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你让你爹的老脸被人按在地上踩!脸都让你丢完了!”

    章雨凝最怕章丘,也最想让章丘认可。但宋韵成今天就是彻底把这幻想在她面前打破。

    她动了许诗晚,

    宋韵成不会让她好过。

    事情处理结束,已经八点多。

    许诗晚状态不好,宋韵成怕她出现意外,紧赶慢赶回家。

    可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第084章 合作详谈

    暖黄色的壁灯下,宋韵成的身影被越拉越长,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毯上,跳动的烛火落在她的眼眸里,却惊扰不了内里寂静的幽深。

    那双修长骨感的手指垂落在身侧,而刚刚拨打的电话,却在床的另一头响起了声音,铃声欢快,但在此刻却好似悬而未决的石头,钓挂在宋韵成心底,让她没由来的心慌起来。

    宋韵成绕到床另一头,发现正是许诗晚的手机。那一瞬间,各种思绪齐齐涌上心头,让她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许诗晚昨晚回来的状态就不怎么对,不愿意多说话,整个人的情绪迷离,会不自觉的流眼泪,甚至最后还反常地问了她一句“你会一直爱我吗”。

    她现在很担心许诗晚,那种无力的恐慌感快要将她淹没。

    她怕她出什么事。

    坐电梯下了一楼,联系物业调取了监控。物业的速度很快,不出十分钟,查到了许诗晚在她回来前半个小时出了单元楼。

    半个小时,宋韵成计算了下脚程,来不及多想,就已经跑了出去。

    现在是早上九点,街边行人来往,早餐包子店的老板正在吆喝,旁边的笼屉里正冒着热气,斜对面的阿姨正摊着煎饼,水果摊的老板已经切好了西瓜,等着顾客光临。

    温馨温情的画面里,神色焦急穿梭的宋韵成就成了独一抹怪异。

    甚至于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行人,豆浆落地,溅到她浅色的牛仔裙上。

    宋韵成道歉给人重新买了杯豆浆,又继续向博雅棋馆跑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感觉,许诗晚就在那里。

    凉风从她耳侧擦过,卷起发梢,她正微喘着气。心里好似装满水的玻璃杯,不断有水溢出来,混着酸涩感。

    喜欢是常觉亏欠。

    甚至于刚刚,宋韵成就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回祖宅反而是一直陪着许诗晚,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她现在,真是看不了许诗晚受任何委屈。

    今早上都是强压怒火,才没让自己动手把酒浇到章雨凝头上。

    穿过红绿灯,绕过转角,博雅棋馆几个大字立在二楼侧部,很是显眼。同样的。宋韵成也一眼看见了蹲在门口的那抹小小身影。

    许诗晚随便套了件外套,正低着头蹲在角落,隐约能见丝绒睡裙的裙摆。她的长发垂落在身侧,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脖颈,凉风卷起她的发尾,宋韵成看清了她发红的眼眶。

    心好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觉得许诗晚就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一般,软的让她心疼。

    走近,她才彻底看清。许诗晚应当是很匆忙地出来,还穿着拖鞋,她应当是刚刚哭过,眼眶红得厉害,长睫似蝶羽般脆弱地抖了抖,鼻头也红的厉害。

    似是听见声音,许诗晚仰起小脸,看见宋韵成的瞬间就红了眼眶,又止不住哭了起来。抽噎声断断续续散在空里,也让宋韵成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宋韵成半蹲下身的那一刻,许诗晚往前一扑,身段柔软的重量裹着咸咸的泪水气息压过来。

    她紧紧搂住她,声音哽咽,几乎断断续续:

    “我,我以为,找不见你了。”

    她的啜泣声很小,透着隐忍,好似一把碎沙子,风一吹就会消散。

    明明蹲久了有些脱力,也还在哭泣,许诗晚却好似急于求证什么似的,咸咸的泪水伴着酸涩的吻落不断落在宋韵成的脖颈、下颌、颊面。

    她搂着宋韵成的脖颈不断收紧,浑身好似都在发抖。

    “小晚,小晚,我在。”

    宋韵成拥住她,纤细修长的手不断落在她的脊背拍打安抚,眼眸里的是遮盖不住的心疼。

    “我刚刚睡醒发现你不在,我都要被吓死了。”

    所以在家里没找到人影,想也没想就跑了出来。

    宋韵成的心已经被豁开一个大口子,她摸着许诗晚的头,又觉得太过莽撞,不应该选择今天早上处理这个问题。

    “小晚,抱歉,是我的不好。”

    许诗晚只是在哭,无力又无声。

    宋韵成又道:“我下次出门,一定提前告诉你,别哭了,好不好?”

    缓了良久,许诗晚低应了声,语气闷闷地。

    街边往来人群纷杂,以往许诗晚肯定会多多注意,怕对宋韵成有影响。但刚刚做的梦太过酸涩,让她害怕恐惧,她现在只想紧紧搂住宋韵成,感受她的存在。

    两人就这么静静拥抱在一起,宋韵成不断安抚,等许诗晚停止了啜泣,她抬手擦掉许诗晚眼角的泪。目光在许诗晚周身回落,宋韵成现在才发现,许诗晚的手竟然有处划伤。

    宋韵成有些担忧:“你手怎么受伤了?”

    许诗晚低头看了一眼左手,眼底闪过几丝慌乱,紧接着坚硬的躯壳产生裂隙,倒刺却从内里透了出来。

    她没有回答宋韵成的问题,反而蹲下身开始寻找着什么,眼泪又控制不住掉落,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一定要找到。

    她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凌乱散落,眼眶红红,手上已经沾染了灰,却毫不在意。让人心疼地不行。

    宋韵成急着上前拦住她,“小晚,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那个黑色手链。”

    宋韵成想起来,是重逢之初被齐月损坏的那串手链,她拿去让董橘修复的那个。

    许诗晚已经慌的失了理智,颊面布满泪水,她看不清宋韵成的轮廓,又补了句:“就是你送我的那个。”

    许诗晚抹了一把眼泪,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理智已经被灼烧,她的心里只余下慌乱,完全没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某些事情,

    “怎么办,怎么会找不到,我明明都戴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见,到底丢哪里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梦境结局并不美丽。而现实生活里,秦芝和尤宁的问题,好似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倒映着她和宋韵成的后期。她惶恐不安,一点微小的变动都会耗费她极大的心神。

    “怎么办?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压下心底疑团,宋韵成抓住她纤瘦的手腕,看着她不安的样子,更加心疼。

    她拥抱住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小晚,我刚看了,这里没有手链,你别再找了。”

    许诗晚还是止不住哭,宋韵成捧着她的脸,亲掉她眼角的泪,

    “我会帮你找到的,相信我,好不好?”

    “我一定会帮你找到。”

    温柔怀抱下,许诗晚的理智才稍微恢复了些许,良久,她闷闷应了声:

    “好。”

    许诗晚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那双眸子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灰色,整个人就像柏油路边的小草,恹恹的。

    把许诗晚扶起来,宋韵成看着她,声音极尽温柔,“那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反而摇了摇头。再开口,声音好似破碎的冰片,有些透彻的凉意。她敛眸道:

    “我,想去个地方。”

    —

    阴云笼罩在天空,好似打翻了的墨迹,凉风扫过来,引得树木沙沙作响。墓地里的空气都充斥着湿意,苔藓落在台阶内里,小草从缝隙偷溜出来,似乎在讲述被遗忘的事迹。

    一处墓碑前,站着两人,微风带起她们的衣角,暗调的阴云笼罩过来,给周围染上了一层灰色。

    许诗晚蹲在墓碑前,抬手抚上墓碑上刻的名字,红着眼睛道:

    “梁老师,抱歉,到现在才来看您。”

    像是想到了什么,许诗晚低着头,几近埋到膝盖前,她好似控制不住情绪,身体止不住发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要是,我那个时候能、能赶过去……会不会不一样……”

    宋韵成站在旁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皱了下眉。

    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但其实她记不太真切。但听到许诗晚的那句梁老师,宋韵成从记忆里抽丝剥茧,才回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是有这样一个舞台舞蹈老师。

    许诗晚只在墓地前呆了几分钟就站起身,而后便拉着宋韵成准备离开。

    宋韵成任由她牵着手,看着小小的身影着急赶过来,又匆匆离去。

    凉风吹起许诗晚的发梢,宋韵成看着许诗晚冷白纤瘦的脖颈,心就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酸涩持续蔓延。

    许诗晚过来的时候,很慌乱,面色急切,虽然没有言明,但动作就是在催促她再快一点。可真到了墓地,她又像不敢过分靠近,甚至于待不到两分钟又匆匆离去。

    被这只纤瘦白皙的手牵住,宋韵成突然从心底腾升出一种挫败的无力感,许诗晚现在状态不对,可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许诗晚不那么痛苦。

    “小晚。”

    宋韵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她觉得自己声音又干又涩。

    听到这声响动,面前的人好似僵了一瞬,但也只是轻微摇了摇头,甚至都没敢回过头看她,声音已经染上了些颤意:

    “韵韵,你别问。”

    宋韵成张了张嘴,有冷风灌进来,但她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感受到胸腔里的凉风搜刮,默叹一口气。

    云层越来越低,几乎要贴着地面,不多时,墓地又恢复了宁静。

    只不过旁边放着的那束小绣球花,显示着两人来过的痕迹。

    —

    回到家里,许诗晚借口上厕所,先钻进了卫生间。门被关上的瞬间,室内悄然,这一声响动,也拉扯着宋韵成的神经。

    敛着眼眸,眼底情绪翻涌,良久,宋韵成转身去了吧台。

    许诗晚每天早上都有喝鲜榨果汁的习惯,虽然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喝,但宋韵成总想着尽可能周到一点儿,让她感受到被爱。

    许诗晚早上喜欢喝苹果草莓混合汁,晚上会准备蓝莓和香蕉。从冰箱取出苹果和草莓清洗干净,在榨汁机的隆隆声响下,宋韵成接到了宋弘儒的催促电话。

    其实许诗晚没有在卫生间过多停留。

    爱一个人,总会把对方摆在首位。

    虽然许诗晚很难过,无能也不愿意揭开这陈旧的伤疤。情绪达到临界点,她会选择躲起来,给自己缓冲一下。

    但她也不愿宋韵成为自己神伤。

    再出来的时候,宋韵成正在阳台打电话,许诗晚隐约听见了“再等等”、“我有分寸”的字眼。

    阳台边,有风透进来,宋韵成纤瘦的身影撞入她的眼眸,许诗晚这才注意到宋韵成牛仔裙边的污痕。

    凑近,许诗晚从背后拥抱住宋韵成,感受到凉风轻拂颊面,她享受这片刻温存。

    “果汁榨好了,你想喝吗?”

    宋韵成回头头,看着她,问道。

    许诗晚其实现在没什么胃口,但她也不想让宋韵成失望落空,点点头:“好。”

    两人坐在吧台边,宋韵成正把果汁倒进杯子里。许诗晚坐在对面,直盯着她。

    宋韵成眼底乌青很重,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血丝,应当是没有睡好,脸色不太正常,唇色薄又淡,整个人有种说不清的厚重感。

    她的秀眉轻蹙,许诗晚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去。

    两人四目相对,许诗晚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她有点想哭,她觉得宋韵成怎么会这么好。

    没有责备她出门不带手机,让人担心寻找;陪着她开车一个多小时到墓地,待了不到两分钟离开,也没有抱怨一句;没有多言任何她不想说的事情,反而贴心地问句,要不要喝果汁。

    许诗晚刚准备开口,宋韵成的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宋韵成接通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又把手机递给许诗晚,“找你的。”

    许诗晚一看电话,竟然是阮凉一。

    电话那头简单说了什么,许诗晚说了声抱歉,挂断电话后,就进了卧室。

    按开锁屏,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

    分别来自宋韵成和阮凉一。

    她按开屏幕,微博推送的第一条消息的标题就是:尘笙体育公司究竟凭什么在业界拥有一席之地?!它究竟背靠几座大山?

    这热搜词条乍一看没有问题,但点进去,就是一个毒舌大v的公开抨击视频。

    视频内容从尘笙体育创立开始,深扒许诗晚和阮凉一的人际关系,放了很多张狗仔偷拍的糊图,应该是对家体育公司的刻意为之。

    有许诗晚、琳秦CEO和陈静一起吃饭的照片,有阮凉一和新闻媒体参加酒局的照片,甚至还有许诗晚和宋韵成私下被拍到的照片。

    这个大v言辞犀利,恶意曲解照片内容,将尘笙体育的定位成只会攀关系、实际上没有实力的无能公司。

    紧接着,就有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天渊集团接下来的的高尔夫赛事解说将花落尘埃体育。而后这条视频被顶上了热搜。

    许诗晚看着热评水军的谩骂了然,看不惯尘埃体育的其他公司已经开始动手了。

    阮凉一起初撤了一波热搜,但很明显想把尘笙搞垮的不止一家公司,热度刚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又立刻攀升,很明显砸了大价钱。

    体育解说公司的竞争相当激烈,尘笙体育初入业内,就先和围棋天才进行了解说合作,继而分到了“天渊集团旗下高尔夫赛事解说”这样一块大蛋糕,很难不会引得他人眼红。

    搞垮一个体育解说公司其实很不难。赛事主办方主要看中解说公司的能力和声誉。

    如果这次高尔夫项目中途出了事,把项目砸到了尘笙手里,营销媒体再进行大肆报道,让尘笙体育的声誉变得又烂又臭,成了没有实力的花架子,后续再有其他公司联系打压,捏造些虚假信息,制造负面舆论,那么尘埃体育就算是被踩在泥里,前期的宣发投入功亏一篑,再也翻不了身。

    所以现在网上说“尘笙体育背靠大山”的风波只能算是预热前戏。

    许诗晚了然这些手段,因为她刚刚看见风向引导最厉害的就是传合传媒。

    许诗晚记得,它私下是珠彦体育最忠实的盟友。

    网上的舆论目前在可控的范围内,许诗晚和阮凉一本就有预料尘笙体育上市发展不会这么顺利。

    等到舆论触底的那一刻,漂亮地把高尔夫解说办好,才会彻底扭转舆论。尘笙体育也能在业界站稳脚跟。

    许诗晚本意是想让宋韵成在家休息,但宋韵成不放心,坚持开车送她去乐湾高尔夫球场。

    坐在车里,许诗晚又收到了阮凉一的信息:

    [1:我已经对接了设备公司,宣发的合作商也已经敲定]

    许诗晚回:

    [Morii:好]

    等快到目的地,阮凉一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我刚刚才知道,乐湾高尔夫球场的副经理项夜,和珠彦体育的项代表是表兄弟。那他必然不满意天渊集团和我们尘笙合作。可能会有刁难,你多注意。]

    [Morii:我明白]

    事情果真没这么顺利。

    把许诗晚送到目的地,宋韵成接了电话就先行离开。

    而许诗晚到乐湾高尔夫球场服务中心才被告知,员工不小心发了错误的碰面时间。

    此时到乐湾高尔夫球场的,要商讨会议的就只有她一人。

    许诗晚就被晾在大厅晾了一个小时,天渊集团的负责人才从正门进来。

    陈静看见许诗晚,还没来得及言语,便被工作人员请入了高尔夫球场。

    刚到发球台休息区,看见不远处站着几个负责人。

    许诗晚和陈静走到旁边,一个约莫三十五六的男性挂着假笑走过来,向许诗晚伸出手,语气略感抱歉,“许解说,实在抱歉,我刚忙着项目策划,才知道工作人员失误,竟然让您白等了这么久。”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惯会些场面话。

    哪里有什么策划问题,许诗晚知道员工错发时间是他故意的,刚也是他故意晾着自己。尘笙体育目前只是小公司,他自然要摆着姿态。

    但毕竟这次过来要谈合作,思绪回笼,许诗晚伸出手,礼貌一笑:

    “没关系。这里风景不错,等待也别有风味。”

    项夜收回手,淡笑:“那就好。”

    接下来便是众人对高尔夫球场进行考察,决定是否要在此开展解说活动。坐上观光车,陈静和许诗晚等众人先在球场绕行了一圈,项夜负责随行解说。

    “陈总,乐湾的这块场地的,是目前最符合计划项目预期的,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项夜抬手指着远处,介绍道:“比赛位置在东南部的正草坪,屏幕展示VIP座正在搭建,而解说席将在大屏旁边。那里是最佳位置,可以确保您有良好的视野覆盖整个球场。”

    顺着他的示意,众人目光扫过去,大屏幕正在搭建。

    陈静扫了一眼,“可以。”

    项夜又把话题转到许诗晚身上,“许解说,你觉得呢?”

    沉思片刻,许诗晚回:“陈总都发话了,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但设备问题和解说息息相关,还请您有问题及时告知,我们尘笙必定会全力配合工作。”

    这次的高尔夫球赛比上次精细,将融入媒体投票和实时评论服务,在转接大屏投放。所以,绝对不能出现上次的设备问题。

    项夜笑了下,“当然。”

    把高尔夫球场的设备搭建简单了解后,今天的会议商讨也就完成了了。

    跟阮凉一讲了进度后,许诗晚便盯着宋韵成的聊天框发呆。

    一个小时前的信息,宋韵成还没有回,应该是刚回祖宅,正在忙。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点黏着宋韵成。

    总忍不住想发信息,宋韵成这才离开没几个小时,她心里就难掩心慌。

    思考再三,刚准备给宋韵成拨个电话,却收到了孟雯的信息。

    [孟女士:小晚,我刚下飞机,你在哪?]

    第085章 梦境接续

    灰霾色布满云端,厚重地压低过来,薄削的风将树叶吹的抖了抖枝干,几抹残绿藏匿在缝隙间,显得那么无助可怜。

    出租车里,许诗晚挂断电话,静默片刻,她开口道:“师傅,改下路线,去延津国际机场。”

    现在已经傍晚,天边墨色翻涌,路边亮起暖色路灯,明晃晃地扰人视线,可落在许诗晚眼底却转瞬即逝,好似消逝的萤火般,让人不忍仔细窥探。

    孟雯刚刚给许诗晚打了通电话,说自己的交接工作完成,所以想过来看看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诗晚总觉得现在心底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心慌地不行。

    也许是潜意识抗拒逃避孟雯在这个节骨眼到来,可能会发生的问题。

    她本来打算国手赛结束后,就向孟雯和许凌业坦白。但尤宁和秦芝的事情以及同学聚会的那场闹剧,好似汇成了湍急的河水,不断冲刷席卷她的思绪,让她心慌又不知所措。

    她怕孟雯和许凌业不同意,也怕自己父母会讨厌宋韵成。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宋韵成那般好的人,她不愿意也不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但各种思绪交织,她也一时没有找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所以距离机场越近,她就越慌。

    车鸣声不断萦绕在耳廓,许诗晚敛着眼眸,思索片刻,又低头按开手机。

    但宋韵成到还没有回信息。

    许诗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水上漂浮的腐败木头,内里已经浸润浓咸的海水,又像是一片不断吸水的海绵,越来越满,越来越沉,压住她的心绪,闷地慌

    沉默片刻,许诗晚又给宋韵成发了信息:

    [Morii:韵韵,你现在在干嘛?我刚从乐湾高尔夫球场出来]

    [Morii:对啦,我妈从彦宁过来看我,那我今晚就回别墅住]

    但宋韵成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小时前。

    许诗晚盯着手机看了片刻,退出微信,点开了微博。

    网络上对尘笙体育的讨论越来越多,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都有。大众就是这样。一般情况下,被熟悉的真相认知,也许仅仅是被胡编乱造、断章取义,但无人在乎。因为他们都是只听自己想听的。

    但目前来说,网上的言论能给尘笙带来关注度,也不算太坏。

    但许诗晚还发现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有关她和宋韵成的词条很明显地被人压下去过。

    媒体一惯追寻热点,不顾道德层面,也不讲良心。偏偏那个大v发的批判视频里,很明显地出现了她和宋韵成的照片。

    宋韵成是世界冠军,在刚刚过去的国手赛又因为“神之一手”上了热搜,表现可圈可点。正是媒体想要深挖的人选。

    许诗晚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宋韵成,所以本来就打算让公司宣发公关,压下部分热搜。结果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处理了这件事。

    在机场,许诗晚一眼就看见了孟雯。

    稳了稳心绪,许诗晚深吸一口气,才笑着走到孟雯旁边,熟稔地接过孟雯的行李箱:

    “妈,你过来怎么都不打声招呼,我好提前计划好来接你。”

    孟雯看着许诗晚,似是回想起什么,那双温和透亮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情绪,而后却装作无事发生:

    “决定的很突然,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许诗晚点点头。但她心里装着重新想起来的记忆,又回想起孟雯说没有病理报告单,疑云更甚。

    许诗晚其实想开口询问当年的事情。话都已经到了嗓子眼,但她又在最后关头退缩。

    其实,还是不知道该门面开口。

    最后只是开口:

    “妈,让司机先送你回别墅,我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

    孟雯点头应声,“好。

    回到公司后,许诗晚本想立刻吩咐宣发公关去查查撤掉热搜的是谁,但她刚走到大厅,就被三个人拦住了。

    而且,她也很快知道了撤热搜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三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叶漫,一个是章雨凝。还有一个,通过相似的眉眼,不难猜出来,是章雨凝的父亲。

    大厅的工作人员凑近,在许诗晚耳畔低语:“许诗晚姐,这三个人没有预约,但其中有一个我看着挺面熟,好像之前和咱们尘笙谈过合作,所以我话没有说的太满,就冒昧让她们在休息区等候。”

    在公司一楼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都是有眼力劲的,小姑娘之前见过韩可,所以这次虽然让她们坐在大厅旁的休息区等待,但也没有怠慢。

    许诗晚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处理的好,现在就不用管了。”

    等工作人员离开,许诗晚看着三人,冷声道:

    “你们来干什么?”

    她现在一看见章雨凝就忍不住想到包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回想起来的无力改变的梦境。所以自然不会给章雨凝好脸色。

    章丘笑着开口道:

    “许解说,久仰大名。今天冒昧造访,是跟您有事要谈。”

    许诗晚淡眸扫他一眼,没有应声,显然没什么情绪。也不打算移步到会客厅。

    章丘其实心底窝着一团火,谁都不能忍受被小辈这样下面子。但无奈确实是自己这不成器的女儿做错了事,还出言不逊。

    他又需要和宋韵成的合作机会,便只能忍下来。

    章丘看了一眼章雨凝,章雨凝瞳孔缩了下,这下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模样,反而想快熄灭的火炬,失了气势,她道:

    “许诗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开口诋毁咒骂,不该攻击你。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章丘也开口道:“许解说,是我家教不严,让她随意诋毁,还害得你受了伤。在这里,我也给你赔礼道歉。”

    “你放心,我不会让网上的言论影响到你和宋老师。我也为我女儿在聚会上说的话而向你道歉。”

    许诗晚打量着他,这下终于知道是谁花钱压的热搜了。

    许诗晚还没回过神,却看见章丘又拿出了两个名片,想递给许诗晚:

    “许解说,这两家媒体公司,是我的人脉。以后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

    这就是聪明人的对话。

    虽然没有言明,但尘笙体育目前的情况,肯定会面临大规模的对家黑子。而有媒体公司澄清,对尘笙其实没有坏处。闲住傅

    许诗晚并不领情,退后一步,笑了下,

    “但是章小姐做的事情,我觉得很恶心,也不打算原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还有工作要忙,就不多留各位。”

    说完,许诗晚就转身离开了。

    她走的很决绝。

    因为讨厌,也不会给这种人第二次机会。

    —

    处理完工作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

    但孟雯给她做了宵夜,正在客厅等着她。

    顶光柔和,厨房里传来淡淡的香气,锅里煮的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的微波炉里热的有小包子。

    自从和宋韵成谈恋爱后,许诗晚就很少回别墅。

    所以这次回来,看见充满烟火气的房子,许诗晚还有一瞬间发愣。

    “小晚,过来吃宵夜。”

    孟雯把粥端出来放在吧台,又盛出小包子,开口道。

    许诗晚应声点头。

    许诗晚把小包子蘸醋碟吃掉,而后开始喝粥。

    孟雯手艺很好,许诗晚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她做的饭,所以这一次吃的很香。

    “怎么样?”

    许诗晚点头,“好吃。”

    孟雯一直是一个很理智且乐于同孩子沟通的家长,看着埋头吃饭的许诗晚,想了片刻,她问道:

    “小晚,你之前问我高中的病例,是想到了什么吗?”

    扒拉着碗里的饭,许诗晚沉默片刻,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吃完饭,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便准备休息。

    许诗晚其实一直都在思考要怎么说出口,上了楼,看着孟雯即将拉开门的背影,许诗晚突然叫住了她,

    “妈——”

    孟雯回过头,看着许诗晚有些不明所以。

    许诗晚的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浮动起细碎流光,她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想坦白自己谈了女朋友。

    但她又跟恐惧孟雯知道后的真实反映,最终只憋出了一句,

    “晚安。”

    回到房间里,许诗晚才注意到,半个小时前,宋韵成给她回了信息。现逐敷

    [M:我刚把初期的资料整理完毕,才看见你的消息]

    [M:好,你和阿姨也很久没见,刚好可聊聊]

    看着宋韵成发的消息,慌乱的心情瞬间被平复了几分,许诗晚站在窗边,拨通了电话。

    今天是虽然是阴天,但云层稀薄,明月依旧高高悬挂在天边。窗台的渺小的身影,月光洒下的光辉落在她的身上。

    但却在一片冷硬的电子机械提示音中,被消然殆尽,好似荒原中攒动的火苗,却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再无声息。

    没有接听。

    没有回应。

    这一刻,没有任何办法,许诗晚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这样的情况。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那些梦境不断在她记忆里交叉盘旋,她现在格外地想黏宋韵成。

    但现实原因,又不得不让她一次次妥协。

    拿出药膏,给自己涂抹在伤口处,许诗晚缓了缓心绪,闭上了眼。

    壁灯晕染出暖色光晕,许诗晚睡觉很安静,小小一团身影,绒毛般的睫毛轻微抖动,小脸素净,鼻侧的浅痣都小巧可爱,整个人软糯地不行。

    许是熟悉了宋韵成的气息,许诗晚竟然一瞬间难以入睡。

    起初不断翻身,不知过了多久,许诗晚竟然迷迷糊糊睡了去。

    许是思虑太重,她竟做了噩梦。

    第086章 即将掉马

    许诗晚时常会在想,

    在当今框架下限定的一切规则世俗,

    难道真的不能改变吗。

    我首先是我,

    其次才是任何人,

    才是别人生活里的碎片,

    所以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但大众的评判又是窒息难言的,许诗晚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器材室的冲突并不是终章,许诗晚在医院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迷糊中醒来,一眼就看见了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孟雯。而许凌业站在另一侧,眉头紧锁。

    十几岁的年纪,冲动、莽撞、鲜活也富有生命力,是最好的、最值得放纵的,但也承受着诸多消磨,无法自渡调节。

    她转醒后,脑海中不断盘桓着“宋韵成家人会觉得你恶心,会让你们断了联系”、“你快去看病”这些恶毒的语言。心好似就一只大手无形的牵引拉扯,绵而细的阵痛。

    世俗的恶意总是鲜明又直击人心。

    呆愣住,看着焦急去请医生的许凌业和抱着自己哭的孟雯,许诗晚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她是被爱意围绕长大的小孩,虽然父母陪伴的时间不多,但孟雯和许凌业却并未缺席她的所有重要时刻。

    每一次校庆活动、每一次演出、个人散文比赛、小学毕业、初中毕业等等,这些有意义的瞬间,孟雯和许凌业必然会有一个人到场,会拍视频记录,陪伴她见证。

    但从她之前的试探来看,孟雯的接受程度高一点,但也只是表达对其他家庭的祝福,而许凌业则是根本没可能。

    所以那个时候的她,惶恐无力,她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口,会面临怎样的处境。是不是会跟梁老师的爱人一样,被认为是有心理疾病,被送去治疗。

    她也怕章雨凝会在学校大肆宣传,怕让宋韵成知道,怕自己被讨厌。她还很愧疚,因为最终没能将礼盒送出去。

    医生过来检查,但许诗晚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沉寂地可怕,像是生锈的钟表发条,一动不动,眼泪溢出来也未有察觉。

    孟雯和许凌业都被吓坏了,她们试图上前搭话,可无论两人怎么问许诗晚,许诗晚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法说。

    器材室的处理结果,许诗晚并不知道,许凌业全权把控,反正肯定不会让那几个人好过。

    那段时间,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因为许诗晚当时的状态太差,非常让人担心。

    再次见到梁老师,是在第三天的下午。

    那三天里,许诗晚完全没有休息好,一闭上眼睛,器材室的一幕幕就不断重现在她面前,折磨着她的神经。

    梁老师来了几次,许凌业才让她进去探。

    许诗晚看见梁老师,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因为梁老师现在的气色更加不好,眼窝深陷,眼敛下的乌青明显,薄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好似又瘦了,整个人被深深的秃然感笼罩。

    许诗晚那瞬间觉得抱歉到了极点,可又无力改变什么。积压的情绪好似决堤的洪水,不断奔涌而出,她的眼泪也止不住滚落。

    梁老师安慰她没事,还说自己已经追回了女朋友,这才让许诗晚的心情稍缓了些许。

    梁老师在病房里并没有呆很久,她好似有些不舒服,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但下午,许诗晚遵循医生的嘱咐去花园散心,却听到了有些多嘴的病人在议论梁老师是不是同性恋。

    她气愤极了,走上前理论的时候,手都在抖,可反被那群人以长辈身份施压,还说她多管闲事。

    后来的几天,许诗晚其实挺怕梁老师再过来。

    不为别的,就怕她听见那些谈论她的话会难过。

    腰上的伤口逐渐恢复,但许诗晚的心情却依旧低落。

    一方面她逃避似的不想谈论学校的问题,她怕章雨凝会乱说,她怕回了学校会承受那些让她窒息的言语。可另一方面,她又残存着些许希冀。或许,同学们会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

    本来想等下次梁老师来的时候,和梁老师再谈谈,请教一下。

    但很遗憾,她没有等到。

    最后一次听到梁老师的消息,依旧是从那几个病人大妈的口中。

    那天,风和日丽,依旧是在花园里,她们却在惋惜那个瘦瘦高高的、看着弱不禁风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而后开始唏嘘抑郁症真可怕。

    阳光还落在许诗晚身上,但那一刻,她的耳廓持续轰鸣,整个人如坠冰窟。

    后续的事情,她记不太清。好似自己不顾孟雯的呼喊往出跑,却浑浑噩噩摔了一跤。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她的心头,她止不住流泪,却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讲自己的难过。

    这场自以为是的盛大救赎,在那场蝉鸣的季节里,彻底落幕。

    她确实,救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好似坠入一片湖面,越陷越深,冰冷的潮水不断包裹着许诗晚的身躯,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血液僵直倒流。

    这些记忆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闪过。那些无能地、酸涩地无力,席卷她的神经。

    她看见了摔倒在花坛边哭泣的自己,看见了病房里盯着窗外发呆的自己,看见了那些没能给梁老师发出的信息,也看见了她想联系同班同学时的纠结。

    这就是她的逃避。

    那些积压在世俗之下的叫嚣,让人窒息又无力。离去这样的概念对许诗晚来说太过沉重,难以预设,许诗晚自责愤恨,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那天赶过去,情况就会不一样。

    她逐渐无法入睡,精神敏感,会因为小事乱发脾气。

    办理了转学证明,许诗晚回彦宁进行治疗后,选择性遗忘了这些记忆。

    梦境不断转变,陡然间,她又回到了博志高中。是宋韵成比赛结束回来的时候。

    许诗晚的遗憾是和叶漫吵架那天,她没能伸出手将过来求和的宋韵成留下。

    所以知道宋韵成比赛结束,她便一直在宋韵成班级门口等她。路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越围越多。

    梦里的宋韵成还是最初稚嫩的模样,扎着高马尾,怀里抱着本书。可随着逐渐靠近,许诗晚却看清了她眼底的佻薄和冷淡。

    许诗晚被这样的目光刺地钝痛,她想凑近伸出手去,所看见宋韵成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而后看着她,说了句,我讨厌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

    许诗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追上去解释,却发现宋韵成坐在车里,即将消失不见。

    她就和梁老师一样,跟在车子后面,她大声呼喊宋韵成的名字,不断奔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见那个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巨大的恐慌和酸涩快要将她淹没,她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世界观几近崩塌。

    她好似和梁老师一样,逐渐离爱人远去。

    心底悲怆不已,许诗晚止不住哭泣,猛的转醒的时候,颊面还挂着泪。

    她坐起身,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梦里那种恐慌的无助感像漂浮在空气中的粒子,不断侵扰她的神经,无处不在。房间里,壁灯幽暗,她半坐起身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暖光落在她的眼眸,却好似破碎镜面里映衬的幽光,激不起一丝情绪。

    这场梦抽空了她的所有的心绪,这些天的恐慌又加重了担忧。许诗晚好似快要窒息的人,看不见一丝希望。

    她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打了宋韵成的电话。

    眼泪止不住滚落,电话里的铃声响起,许诗晚在心底祈祷,一次就好,一次就好,只要让她听听宋韵成的声音就好。她可以凭借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支撑下去。

    电话铃声散在耳廓,一分一秒都变得异常难熬,她好似漂浮在茫茫大海的一只小船,看不见尽头,反而被不断上涌的海水浪花淹没。

    拜托。

    求你了,快接通吧。

    床上蜷缩着的小身影抖得厉害,许诗晚的头发凌乱散在耳廓和颊面两侧,眼眶红的厉害,尾稍晕染的润色好似清水中的一抹殷红,她不自主地咬着手指,鼻头通红,让人心生怜惜。

    不知道为什么,许诗晚看着不远处的壁灯,她突然想到了上次采访过程中,那人所说的“飞蛾扑火”。

    虽然她不这么认为,但在那一刻,她确实真真实实想到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也许连五秒都不到。

    稀薄沉寂的空气中,那边很轻地唤了一声,好似有风吹过,“小晚。”

    裹着酥麻电流般从电话那头传来,不似以往清冷,反而多了几分烟火气,清隽勾人。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许诗晚听到宋韵成声音的瞬间,几滴泪已经无声地砸了下来。

    她不敢放声哭,因为会让宋韵成觉得担心,所以只能捂着收音听筒,缓缓地吐出几口气,让自己的落泪显得不那么明显。

    深吸一口气,她回:“嗯。”

    “你哭了?”

    谁料,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变得有些焦急,

    “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明明许诗晚只说了一个字,她甚至稳住了声线,可宋韵成就是发现了不对劲。

    “小晚?”

    宋韵成的声音简直温柔到了极致,就像一片羽毛扫过许诗晚的心尖,引得她发颤。

    心头思绪笼罩,被宋韵成柔声询问,许诗晚再也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丝颤音,

    “我想见你。”

    说了心底最隐匿的期待,接下来,许诗晚却没办法开口继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眼泪一滴滴从框中溢出,她控制住气息,尽量显得不那么失控,免得宋韵成担心。

    “我……没事……”

    “小晚,你看窗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许诗晚慌乱下了床,连拖鞋都没穿上,踉跄着跑过去,拉开了厚重深暗的窗帘。

    别墅外,路灯下,她看见了车边那抹纤瘦高挑的身影。

    宋韵成穿着浅白色衬衫,搭配休闲西裤,正站在路灯旁边。暖澄澄的光晕下,她整个人透着冷白,夜风扫过,吹起她柔顺的发丝,落在她的颊面。

    隔着别墅前的绿化草坪,四目相对,许诗晚看见了宋韵成眼底蕴着的淡淡幽火,好似寂静深沉的夜里唯一的亮光。

    来不及多想,许诗晚穿上拖鞋跑了出去。

    孟雯睡在二楼另一侧,许诗晚怕吵醒她,下楼的时候,步子放的很轻。

    别墅门刚被打开,迎面,有一道温暖的力量将她拥入怀中。紧接着,肩膀一紧,落下一件外套。

    宋韵成站在她面前,将她半拥入怀里。

    逆着灯光,宋韵成的脸部轮廓被切割的分明而深刻,弧度温柔,她的睫毛深而长,眼皮淡,眼窝却很深。金丝边眼镜下,那双眸子有种淡淡的情绪发酵,似冰川下滚烫的熔岩般,烫得许诗晚不知所措。

    许诗晚紧紧拥抱住宋韵成,好似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般深入骨髓。

    好似只有这一刻,她们可以抛开所有现实问题不谈,转而享受片刻温存。弦逐夫

    “哭了?”

    宋韵成轻声询问。

    许诗晚摇摇头。她知道这两天宋韵成也很忙,不想让她过度担心,在出来之前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她冲她笑了下,“没有。”

    搂着宋韵成腰的力道不断收紧,宋韵成敛眸,怀里的身影小小一只,正埋在自己肩颈,呼吸轻浅。

    撩着宋韵成脖颈侧的皮肤,像一把小刷子般,不轻不重地扫过宋韵成心尖。

    从宋韵成的角度,能看见许诗晚素净的小脸,她的脖颈纤细修长,纤细浓密的睫毛轻颤,好似一把小刷子般,不轻不重地落在宋韵成心上。

    忽地,感觉手腕一紧,许诗晚敛着眼眸,却发现宋韵成给她戴上了手链。

    正是她丢失的黑色编织手链。

    不同的是,多了一颗珠子。

    以前只有一颗,而现在有两颗。

    许诗晚还在呆愣,宋韵成却陡然凑近,亲了亲她的眼皮,

    “小晚,你的手链找到了。董橘修复的时候,说有材质相近的串珠,我就让她多补了一个。”

    被宋韵成搂在怀里,丢失的手链也被找到,心里的阴霾被冲淡了些许,她点头应了一声。

    思绪回笼,两人的影子铺散在地面,被越拉越长,宋韵成摸着她的头,

    “小晚,手链丢了,我能找到。同样的,你走丢了,我也会找的到。你能明白吗?”

    “我说过,我会一步步先迈向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现在是凌晨两点,如果不是她突然惊醒,给宋韵成打了电话,她都不知道宋韵成会在这里多久。

    “没什么,”宋韵成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流露出些许未能道明的情绪,晦暗不明,犹如平静地海浪下的波翻浪涌,但最终都隐于风浪之下。

    “因为是你,我来见你,我想见你,所以怎样都没关系。”

    夜风扫过两人发梢,许诗晚看着宋韵成的眼睛,她的瞳孔很漂亮,深邃犹如黑曜石般,内里映衬着小小的自己。好似盛开的极净花苞,漂亮至极。

    许诗晚的心口似鹿撞,似鼓敲。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许诗晚觉得,宋韵成总是在不断刷新她对爱人定义的阈值。

    宋韵成这般好,永远做的比说的多。

    因为她想见自己,所以选择开车到别墅前。

    但又因为时间太晚,她选择默默守护。

    可就是偏偏,她最无助、被梦境痴缠的时候,一句“我想见你”,宋韵成就真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爱是软弱的时刻,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

    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而是求助于他者的参与。]

    是啊

    宋韵成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到她的一切里,守护她。

    她就这么看着宋韵成,不再言语。

    宋韵成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宋韵成的五官很漂亮,是极其具有攻击性的那种动人心魄。她的五官深邃立体,眉眼秀气,眼型狭长,眼皮薄削但眼尾勾起的弧度却很有韵味,眼角的浅痣似乎自然地与常人隔绝了屏障,自含疏离之感。

    但此刻,满心满眼却都是她自己。

    天生浪漫又情绪敏感,许诗晚突然又想到了宫崎骏先生说的另一句话,

    [我盯着你看的时候,

    你老问我干嘛一直看着你,

    我就说看看嘛,

    其实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想一直能见着你。]

    “看看嘛。”

    许诗晚用了这段话的回应,但其实她是想跟宋韵成说,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许诗晚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在夜风中拥抱,享受片刻温存。

    “小晚。”

    听见宋韵成轻唤一声,许诗晚抬眸,撞入了宋韵成幽深的眼眸,听她道:

    “抱歉,接下来的十几天,我要进行封闭训练,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但我又放心不下你,我——”

    许诗晚吻上她的唇,打断了她的言语,“没事的,我知道。”

    “现在虽然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我会调整好。等你训练结束回来,我就把一切讲给你听。”

    其实宋韵成不止在忧思同学会和那位老师的事情。

    董橘说过,许诗晚的串珠也许是由其他物品打磨出来的。刚刚在ktv找到,宋韵成突然想起四年前伦敦比赛结束,她在路边碰见的那个戴口罩的女孩。

    女孩哭的厉害,给她的感觉也和许诗晚很像。她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以围棋之道作比,末了还给了那个女孩随声携带的一枚黑棋。

    而现在,看着怀里的人,宋韵成其实很想问问她,四年前,是否才是你重新识我之初?

    宋韵成不敢细想,也越心疼许诗晚。

    两人时隔七年重逢,可若是四年前,许诗晚就在向她一步步靠近,那她要怎么样才能对得起这样一份更深厚的情谊?

    催促的电话打来,两人分开后,许诗晚的心情也缓解了些。

    车辆驶离茂清,准备前往围棋训练基地。

    而宋韵成给宋锦芊发了个消息:

    [S:《念》作者的微博叫什么]

    第087章 又一别离

    宋韵成这两天其实很累,连着轴转基本上没有停歇。

    参加国际围棋会议前要准备很多资料,和益智文创的围棋小程序合作也需要她把控,还有担心许诗晚的情况,她每天休息的时候基本上只有四个小时。

    今天许诗晚哭着找自己的手链,说的那些话已经在她心底埋下疑云。但她也知道许诗晚对那串手链的在意程度,把许诗晚送到乐湾高尔夫球场后,她先回家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却发现手链根本不存在。

    仔细回想了这两天,她把定位落在同学聚会有冲突的那晚。

    给ktv老板打过电话,她便开车到了碧海湾。包间已经收拾过重新营业,宋韵成只能寄希望于保洁的疏漏。

    保洁说自己有印象清理过手绳,但没找到珠子。

    宋韵成同老板打过招呼,便独自回到包间去寻找。

    宋韵成,是清冷的雪,天然淡漠疏离于人群之外,是天上仙般不可触及的存在。

    但她的爱却是冰川下的炙热的熔岩,是四下寂静黑暗中的唯一热意,浓烈又温润人心。

    宋韵成在寻找的时候,脑海中总不自主浮现出许诗晚蹲在门口哭泣的模样,小小一只,身躯纤瘦单薄,看着直叫人心疼。

    把希望寄托在这最后的地方,宋韵成连角落的每一寸都兼顾到了。

    移开房间沙发,最终在沙发底,找到了那颗珠子。

    悬着的心落了地,手里捏着这颗珠子,宋韵成摩挲了两下,细微触感顺着皮肤热源传来也让宋韵成突然想起来上次修复时,董橘说过的话。

    [“这种可能是其他东西打磨而成的”]

    迟疑片刻,她给董橘发了信息:

    [S:围棋可以磨成小珠子吗?]

    那边很快回:

    [董橘:按理是可以的]

    看见这条信息的瞬间,宋韵成只感觉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线缠住,闷闷地,又好似被人攥紧,揉捏成皱皱巴巴地一团,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命运早已经将两人绑定在一起。

    原来……她的女孩……早已经一步步再向她走来

    四年前伦敦比赛结束,外出碰到那个奇怪的女孩,正是许诗晚。

    四年,从最初的自由解说员到小有名气,再到逐渐成长为业界口碑。

    宋韵成根本不敢想,许诗晚到底经受了多少磨难,又是凭借着怎样的信念,支撑她一步步走下来的。

    心里本来就已经很不好受了,又因为宋锦芊发的一条朋友圈,险些让她的理智溃散。

    宋锦芊转发了一张图片,并且配文:我粉的大大几年前竟然这么可爱

    而那张照片里是一条物理公式ρ= m/ v,

    公式下面有一段文字:小宋老师说这是一箭穿心公式

    虽然补课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些习惯不会改变。

    比如,许诗晚写完公式喜欢顺手在末尾点个实心点,曾经还被老师批评过,再比如,她有连字的坏习惯。

    宋锦芊发的那张照片里,这两个特征都完全符合。

    某些埋藏在记忆里的蛛丝马迹逐渐显露,比如,许诗晚曾经极力掩盖的散文,比如她含糊不清的模糊重逢时间……

    暖黄色的路灯落下寸寸澄澈光芒,公路两侧的树木显得更加深邃,对面的汽车疾驰而过,带起片刻光亮,落在宋韵成黑耀的眼眸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发出信息不到十分钟,宋韵成收到了宋锦芊的回应:

    [芊:???现在这个点,你还没睡???]

    [芊:图片]

    [芊:看她干嘛,你不对劲凉,你不怕小晚吃醋?]

    围棋基地在隔壁市,车程两个小时,宋韵成到了基地后,给宋锦芊回了消息:

    [S :有点事要求证]

    基地里专门有她的房间。

    宋韵成简单洗漱后,坐在沙发边,点开了微博。

    —

    天渊集团的高尔夫球场项目是尘笙体育目前的重中之重。尤其设备的配备衔接,转播比赛场景,是最重要的环节。

    而乐湾高尔夫球场的大屏幕转播还在搭建,各种设备初装运,许诗晚不放心,抽空便会去乐湾盯进度。

    解说席的位置在左侧区最佳,解说时,许诗晚必须确保能全面观察比赛场地,更要确保设备的可靠性,进行全程转播。

    麦克风类型、耳机规格和计算机配置等都需要符合高级设备的标准,才不会出现失误。

    所以许诗晚也有一份乐湾预计预设的设备安装配置计划文档。

    项夜虽然不喜欢她,也针对她,但在大屏幕搭建上,还是尽职尽责。

    只不过今天刚到,就发生了一件让她不太高兴的事情。

    乐湾是茂清最大的高尔夫球场,这里的会员大都是商界的名人,富二代、赞助商、高层领导等等,按理说是不缺名气的。

    但许诗晚今天刚走到高尔夫发球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记者就开始对她进行采访,问她对乐湾高尔夫球场的评价以及自己对高尔夫这项运动有什么看法。

    许诗晚和万姝两个人过来的,被这群人围住,一时脱不开身,向旁边的工作人选求助,却也没有得到回应。

    等记者离开后,万姝很快发现,乐湾高尔夫球场发了一条视频,还艾特了许诗晚。正是刚刚那条。

    这就是项夜的恶心之处。目前天渊集团高尔夫赛事解说,涉及到三方合作。天渊集团、乐湾高尔夫球场和尘笙体育。

    他料定了在现下合作的档口,许诗晚不会因为他的上不得台面的动作而起冲突。而且既然敢拿官博发布,那乐湾高层肯定是默许了这一行为。

    堂而皇之地给乐湾高尔夫球场引流,还未事先告知许诗晚。

    万姝在旁边生气地把项夜骂了好几遍,许诗晚沉思片刻,给阮凉一发了条信息。

    很快,尘笙体育官博出现在乐湾高尔夫球场官博下面。

    尘笙体育:认领小许解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这下反而把注意力转移到尘笙体育在和乐湾高尔夫合作之上。

    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目前尘笙体育在业界本就关注度颇高,褒贬不一。乐湾高尔夫球场这一出,本意只是蹭一波热度,结果没想到尘笙体育直接在评论区回复,反而从其他人眼里,彰显这俩是非常亲密的合作关系。

    大屏幕平台框架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许诗晚和万姝看没有大问题,便驱车回了尘笙体育。

    坐在车里,许诗晚把刚刚的事情分享给了宋韵成,

    [Morii:刚刚在乐湾高尔夫球场被莫名其妙采访了,他想拿我引流,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上面还有她发的好几信息:

    8:17

    [Morii:韵韵,早啊,你应该已经到围棋基地了吧,我才睡醒]线注副

    9:05

    [Morii:孟女士今天早晨给我榨了果汁,也放了芋圆]

    11:32

    [Morii:刚到乐湾,今天下了点雨,但还是闷闷的]

    分享完,许诗晚看着聊天框,心底却又莫名心慌。她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就是很心慌。

    这种感觉随着两人不见面,被逐渐放大,好似一个无底洞,快要将她的恐惧包埋填满。

    她有点黏着宋韵成。

    万姝坐在主驾驶位,无意间偏过头看了一眼,许诗晚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那双眸子里浮动的细碎淡光几近消散,犹如蒙尘的琉璃,眼底也染上淡淡的倦意。

    万姝开口:“诗晚姐,你要不休息休息?”

    经过昨晚那一通折腾,宋韵成走后,许诗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快五点多,起身吃了褪黑素,才有睡意。

    但现在她心慌的紧,便只摇摇头开口道:

    “不了,我还不困。”

    两人回到尘笙,刚走到大厅,却发现那三个狗皮膏药又站在大厅。

    章丘满脸堆笑,章雨凝一副屈辱得不行又被迫过来的样子,而韩可的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眼,神情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被讨厌。

    章丘率先走上前,“许小姐,又冒昧打扰您了。”

    章丘这两天心底格外窝火。

    宋韵成根本不搭理她,今天联系的时候,直接打不通电话,去博雅棋馆,负责人说,这个项目反正要一个月后启动,也不急。

    说,她们老板说,请章总经理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

    手头上的事情,那不就是章雨凝给自己捅的娄子。

    许诗晚没有开口,章丘又继续开口:

    “许小姐,ktv那事,确实是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做的过分。作为一个父母,看见自己女儿这样对别人,我也很心痛。实在抱歉。”

    章丘看了章雨凝一眼,章雨凝立刻开口:“对不起。”

    许诗晚有时候也挺佩服章雨凝这个人。真的能让自己亲爹拉下脸来道歉,也是她的本事。

    许诗晚还没开口,只听章丘又道:“许小姐先别急着拒绝,我这次来,是带来了一个消息,是有关国际赛事的入门。”

    许诗晚闻言,狐疑片刻,让人把这三人请了上去。

    同章丘聊了一阵,许诗晚心下有了判断。

    把章丘请出去的时候,许诗晚清楚地看见韩可在恭敬地同他鞠躬。

    许诗晚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托人打听,有人说章丘曾经资助过几个学生,从小学开始,后来都学有所成。

    她把目光落在韩可身上。

    韩可明显有话想说,所以等章丘和章雨凝走了,她也没离开。

    关上门,办公室里,许诗晚坐在沙发上,韩可现在门口,还没有进来。

    许诗晚目光直扫着她,声音很冷:

    “我不想跟你多言。只一句,我的日记本在哪?”

    第088章 高中日记

    许诗晚的收藏室很大,内里的陈设都是她自己布置的。吊顶是轨道灯和筒灯装饰,便于嵌入式储存柜摆件的照明装饰。艺术摆件和小型绿植立在储存柜旁边,不过分突兀,壁灯落下簇簇幽光,平添了几分柔和。

    书架内侧的角落里,那抹小小的身影半跪在书架前,躬起一个弧度,正伸手去拿最里面的盒子。

    她记得搬家之初,是把彦宁带过来的所有的书放在最下层的。

    盒子不是很大,到胜在精致。翡翠绿的盒子,表面刻满了精致的植被纹饰,盒子周围镶嵌着小小的绿宝石,精致小巧。

    许诗晚忽地想起来,这是一个和许凌业有生意往来的伯伯拍下来,送给她的。

    是密码锁样式。

    许诗晚单刀直入,输入了0725,锁很快解开。

    她太了解那个时候的自己。

    密码一定是宋韵成的生日。

    日记本的表皮泛黄,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图案,边角还有磨损,碎屑脱落出来。

    看见日记本的第一眼,许诗晚心底就腾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抗拒还是心慌,就像一叶扁舟在幽暗深邃的海面独自前行,波翻浪涌卷着浪花扫过来,随时都可能将它倾覆。

    深吸一口气,许诗晚打开日记本。

    这个日记本是她的第二本,否则,她不会没有印象。

    内里记录的东西只有几页,纸张泛着光晕,诉说着少女心事。

    [2017年4月25日

    茂清的夏天真的又闷又怪,早上还上了体育课,下午却是倾盆大雨。

    放学后,我使了点小“诡计”,偏偏等她从快下到一楼的时候,朝雨幕走去。我在心底数了两秒,果不其然,她叫住了我。

    转过头,我甚至预判了她的第一句话。

    她说,“许诗晚,没带伞,怎么不来找我?”

    我突然惊觉,我真的好喜欢她,也好了解她。]

    [2017年5月8日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啊

    为什么哪里都有ym

    牛皮糖一样,讨厌!]

    [2017年5月8日

    我有点难过,也好焦虑,我只是喜欢她,但不想被她讨厌,也不想被她家人讨厌,怎么办啊]

    [2017年5月11日

    怎么办,宋韵成到底会不会讨厌我,她家人要是知道,我又该怎么办]

    许诗晚的心很小,小到日记的所有的心绪,都只与宋韵成有。许诗晚从第一页开始向后翻,年少的情绪并不内敛,她很容易感知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焦虑。

    文字最后一页被人撕了好几次,继续向后翻,在日记本中间的某处空白,许诗晚看见了让她心底一颤的话。

    也是,她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的芥蒂。

    [2017年6月3日

    5月30,她离开了。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却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好像做错了事,导致这个不可挽回的结局,我可能占了主导因素。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她已经走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同她道别。如果我那天赶过去了,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开。明明她说那个礼盒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真的,我真的,我为什么没能送过去。我该怎么办啊,她才三十岁,明明她来见我的时候,说自己已经追回了女朋友。但我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却已经阴阳两隔。

    我其实想问问班里同学,可我又不敢去,我怕我的秘密已经被公之于众,被她们审视,我也怕她会讨厌我,我好像没有能承担的勇气……]

    泛黄的纸上,字迹晕染开了些许,是她当时痛哭的痕迹。

    暖调的灯光本应该柔和,但这些话却犹如利刃般刺在许诗晚心上,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底,让血液僵直倒流,疼痛难忍。

    许诗晚脱力靠在书架边,那双眸子浮动着碎冰,又似雾气,几乎有一瞬间不能呼吸,愧疚的潮水涌上心头,快要将她淹没。她的小臂已经彻底僵硬,日记本跌落,手颤抖不止。

    她竟然,就这么忘了这些事情。

    蹲下身去捡日记本,有一张照片从内里悄然溜出来。

    是她和梁老师的合照。

    很普通的一张照片,甚至于那个时候,两人的表情都不是特别好。

    许诗晚看着照片,眼泪便控制不住地砸下来。

    她这一天一直把自己的行程排的很满,让自己分不出神经思考其他事情,可实际上,只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心底的酸涩痛苦,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疯长。

    梁老师啊,你是不是终究没等到自己的女孩。

    她和梁老师相处,其实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却承载着她的希冀。

    在不被大众认可的体制下,她参与到梁老师的事情里,并为之努力,其实是她为自己搭建的乌托邦。

    她希望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明白,爱就是爱,不带任何偏见。

    她本不该忘记梁老师,本不该这样浑浑噩噩的。

    许诗晚哭的浑身都在发抖,脑海里闪过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她双腿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蜷缩着身躯。

    房间里的空气好似都变得薄而稀,忽地,寂静的空气中多陡然传来窸窣声响,许诗晚寻声望去,荧荧火光下,有只小飞蛾正不断撞击着壁灯的表面,一下一下毫不停歇。

    许诗晚的眼眶通红,跳动的烛火落在她眼眸,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其实,许诗晚是能从梁老师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所以无力、颓然、愧疚的感觉才齐齐涌上心头,搅得她生疼。

    宋韵成现在在封闭训练,白天训练超强负荷,到现在还没回她信息。

    许诗晚不禁又想到了高中时期,宋韵成参加竞赛的封闭训练,也是很久,她单方面发信息。

    时刻的重演,让她心慌心悸。

    忽地,门外传来呼喊,是孟雯的声音:

    “小晚,你在哪里?”

    像是从溺水中被打捞起来,许诗晚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手臂,缓慢站起身,擦掉眼角的泪,把日记本放进盒子里,归置回原处,而后开口道:

    “我在二楼收藏室,马上出来。”

    许诗晚调整好情绪,走出了房间。

    孟雯正在一楼吧台边,“我打了苦瓜汁,最近茂清比较干燥,给你降降暑。”

    许诗晚坐在孟雯对面应了声,“好。”

    孟雯从冰箱拿出碎冰,放进杯里,而后把苦瓜汁递给她,开口:

    “小晚,你怎么了?”

    许诗晚低头喝了一口苦瓜汁,喃喃道:“没怎么啊。”

    “看你好像哭过。”

    许诗晚仍旧低着头,还没接话,又听见孟雯开口:“你要是碰到什么事了,就跟妈妈说。我这次过来,也是放心不下你,就想多照顾你几天。”

    孟雯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也很尊重孩子平时的创造想法。许诗晚看着她柔和的目光,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许诗晚不是一个逃避的人,韩可说出日记位置的时候,她既庆幸又难过,甚至于有一瞬间在想,如果父母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那是不是就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因为她现在思绪混乱,秦芝和尤宁的事情、梁老师的事情,都像一座座巨石,落在她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现实却不是这样,她的父母也并不知情,也不一定会同意,甚至于可能会发展到秦芝亦或是梁老师一样的地步。

    许诗晚其实想开口试探问问,哪怕不提自己,只问出她的态度也好。

    可无意间,她却突然瞥见凳子旁边放着一个大塑料袋,隐约有淡淡的草木药香飘过来。

    许诗晚蹙眉,看着她问:“妈,你怎么了?”

    孟雯咳嗽两声,“最近血压有点高,就去让你阿姨给开了些中药调理。”

    孟雯不习惯用医院机器打的中药,每次都会回家自己用陶瓷罐熬。

    秦母在病房里插上呼吸机的一幕猛的浮现在许诗晚的脑海里,她的心好似也被人不紧不慢地反复揉捏。

    沉默片刻,许诗晚开口:“那我帮你。”

    回到房间里,她给宋韵成发的信息还没收到回应。

    宋韵成封闭训练应该是十多天,下棋讲究沉下心、稳住身,所以她一般只能晚上使用手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现在,许诗晚还没回收宋韵成的消息。

    许诗晚心慌的厉害,但她告诫自己,宋韵成应当是有事情在忙。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她却毫无困倦之意。

    宋韵成还没回的信息、日记本里的钝刀子,还有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都好似苦柚的汁水,不断流淌过她全身的每一处血液经络,酸涩蔓延。

    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甚至于许诗晚起身吃了褪黑素,但早晨五点,她又转醒,且再也无法入眠。

    她起身站在窗边,天边墨色悄然退却,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可落在许诗晚眼底,却古朴无波,好似一潭死水般。

    按开手机,却发现宋韵成四个小时前一条条引用给她回了信息,并且解释自己晚上和围棋老师对弈寻找新的突破方法,刚刚才洗漱结束。

    许诗晚不打算现在给宋韵成回信息,怕她徒增担心。

    复又坐在床边,许诗晚却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情。定顿片刻,她洗漱结束出了别墅,驱车去了墓地。

    接下来的几天,许诗晚刻意将自己的时间排的很满,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以免自己一直想黏着宋韵成。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黏着宋韵成,但事情累积在心底,她好似又控制不住。

    孟雯还在喝药,许诗晚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抽空还领着她去了医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

    乐湾高尔夫球场搭建的大屏幕已经快竣工。许诗晚依旧每天和万姝一起去盯梢。但最让人地出乎意料的,某次竟然同乐湾的经理发生了口角。

    甚至称得上激烈。

    搭建大屏幕的连接设备在计划书上黑白分明标注,麦克风等电子设备均来自舒动公司,但现场准备配备的却是另外一家。

    这种电子设备在解说过程中尤其重要,若是因为质量问题害得解说出差错,出现第一次那样的问题,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许诗晚便和负责搭建的负责人沟通,那负责人也只是个员工,便找来了经理。两人理论的过程中,越说越激动,便争吵了起来。

    许诗晚发了好大一通火,那经理见拗不过,磨蹭了半天才去请示上级。

    回程的途中,万姝其实想开口,她觉得许诗晚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但看见许诗晚蹙眉的样子,疑惑的话最终却没能问出口。

    不过很快万姝的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许诗晚刚回到公司,看了一眼桌上的企划书,就立刻让万姝入把负责人给叫了过来。

    那两份企划书是尘笙体育接到的小型赛事解说企划书,许诗晚拿着那两份企划书,看着两位负责人,语气不算太好:

    “你们的构想如此单薄,对赛事运动员的了解平平,这不是你们的水准。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你们在公司一天是干什么吃的?”

    “这个项目到底能不能做?你们到底能不能行?”

    万姝从没见过这样的许诗晚。

    从认识之初,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错,许诗晚也从不会这么说话。

    而且负责人是跟着她从珠彦体育过来的,其实专业能力是可以的。只不过应该是这次的构想没达到许诗晚的预期。

    说到最后,许诗晚好似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重了,张了张嘴想补救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下来,只说了句让她们离开完善。

    万姝也跟着离开,但走到门口,她无意间回头,却发现许诗晚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神情有些不耐和无措。

    下班回到别墅,洗漱结束后,许诗晚坐在沙发上,她穿着白色丝绒睡裙,长发悠悠垂落。皎洁的月光从窗边偷溜进来,落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白的发光,却遮盖不住她眼底的乌黑和眼神的空洞。

    而桌上放着一瓶维生素和一瓶褪黑素,旁边有一杯温水。许诗晚刚把药喝下,却还是没有睡意,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一条消息,是木和出版社的编辑:

    [万玲:那诗晚,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三和那个白血病粉丝进行连麦]

    许诗晚的神情不太好,那双眸子古井无波,好似不论有什么事情都激不起波澜,静谧的好似平静海面下的狂翻浪涌。

    敛着眼眸看手机信息,片刻后,她回:[好]

    而后,她关掉了手机,扭头看向窗外。

    她现在在克制自己少给宋韵成发信息。

    宋韵成前两天跟她报备说自己在基地查文献和围棋老师探讨,一直到了凌晨两点。

    洗漱后又一条条引用回她的消息,道了晚安后,已经快两点五十。而基地早晨七点就要起,八点开始对弈。

    虽然宋韵成说,在基地训练最开心的就是回许诗晚信息,许诗晚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每天就给自己安排很多任务,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想宋韵成。用工作来填充。

    但要是看不见宋韵成的消息,她又很心慌。

    凉风透进来,许诗晚时不时能听见蝉鸣,月亮洒下光辉,室内好似有清冷的雾气萦绕。许诗晚起身,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这几天她的睡眠情况很差。就算吃了助眠药物,每天也依旧只能休息四个小时,而后,她必然会醒,再也睡不着。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六天。

    从宋韵成去围棋基地那天开始,许诗晚就开始给自己加强度,白天被工作填满,让她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晚上基本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也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一声响动,许诗晚点开看见宋韵成回了她今天发的信息。

    许诗晚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天花板,细声道了句晚安后,闭上了眼。

    第089章 袒露心扉

    彻底让许诗晚崩溃的,是她梦境中构想的美好幻影被粉碎。

    这几天她的状态不好,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浅睡眠,但她也庆幸这零碎的休息时间,可以让她抛开心绪,什么也不用想。

    但上天就是如此残酷,它总以愚弄的姿态打破每个人的逃避幻境。明明前几天都一夜无梦,但偏偏今晚,又回忆复现,让许诗晚再度经历了那些令她心如刀绞的瞬间。

    是心底残存的希冀,所以在梦境里,她成功将礼盒送了出去,而梁老师也真的如愿挽回了自己的女朋友。

    看着两人在车站相拥,落日余晖洒在她们俩身上,许诗晚的心急速跳动,汹涌澎湃的波涛不断拍打在礁石面,震地她心悸。

    眼底不自觉沁出一滴泪。

    恍然间,好像真的,那个冬天已经过去。

    可突然,从那相拥的两人身后蔓延出黑色,不断侵袭腐蚀向前,很快将最后一抹余晖吞没,也将那两人的身影彻底粉碎。

    许诗晚甚至来不及哭喊,那份美好已经彻底变化为泡影,她的耳畔不断回荡着各种歇斯底里的声音,责怪她,谩骂她,说她来迟了,说她害了她们。险诸副

    许诗晚看见梁老师呆愣在黑暗的尽头,她想走上前,却听见梁老师声嘶力竭地大喊让她滚,还说都怪她。

    许诗晚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可却说不出一句话。

    梁老师在她面前直直倒了下去,许诗晚刚想上前,面前却又出现了孟雯和许凌业。那失望的眼神狠狠刺痛了许诗晚,竟然还丢下句,后悔生了这个女儿的这句话。

    许诗晚想上前解释,却连两人的衣角都没能抓住。

    她是被爱意围绕长大的小孩,喜欢宋韵成,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事情,喜欢就是喜欢。可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种事情不对,有问题,是人伦常理所不容。

    就连她最爱的爸爸妈妈都这个样子。

    巨大的无力恐慌爬上她的心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积压在心底的磅礴情绪不断发酵,许诗晚就这么抽噎着醒了过来。

    这几天忙碌逃避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决堤,许诗晚坐起身,眼泪止不住向下砸,哽咽地几近失声。头发凌乱散在耳廓,她的身影瘦小单薄,被越来越长,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她好似溺水之人被久久沉寂,呼吸又急又乱,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细线缠绕,闷得紧,酸涩又无力。

    荧荧烛火下,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许诗晚现在心慌的厉害,她抓过来手机,指甲已经嵌进肉里却毫无察觉,她拨通了电话,另一只手抵在唇边,不自觉咬住,似是在忍耐什么。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的声音带着些疏倦之意,似乎还有些没睡醒,

    “喂。”

    许诗晚还没出声,只听见那头传来窸窣的响动,而后,声音似乎也清醒了几分,染上些迫切的意味:

    “小晚,怎么了?”

    触底反弹,这几天的情绪紧绷让她无所适从,几近崩溃,手指已经被她咬出了红痕,她哭着开口:

    “韵韵,是不是不论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我。”

    就算目前的大背景不同意,就算世俗偏见喧嚣,就算……你的父母不同意,你是不是也永远不会松开我的手。

    许诗晚的哭腔从电话那头传来,呜咽如小兽般,听得人心悸。宋韵成只感觉心好似都被一只大手捏住,不能呼吸。

    但在此刻,她反而要更镇静些,才能更好地安抚许诗晚的情绪,她的眸子闪过几丝情绪,而后沉声道:

    “小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很厚重,

    是一种更加热烈直白的情绪表达,

    宋韵成其实想过要在更正式的场合言明,

    但在此刻,听到许诗晚的提问,

    这是她心底最真实情感的流露。

    她很少会说很肉麻的话,但如果要说出来,那一定是蕴满磅礴爱意最深刻的诉说。

    电话里传来的啜泣声听得她心疼,站在窗边,看着月光给玻璃台阶渡上一层白光,落在宋韵成眼眸里,带着粼粼的碎光,长最幽深的泉,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潜藏着无数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柔了几个度,

    “晚晚,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也许许诗晚也正是在等一个情绪的豁口,这才忍不住,哽咽地将同学会发生的事情,连带着回想起的高中记忆,讲出了口。

    她刻意隐去了自己的暗恋和日记,大致说了和梁老师的初识,而后在花店的兼职,到演出前被人堵在器材室,最后是梁老师的离世。

    许诗晚说的时候,情绪几乎失控,抽噎声断断续续,好几次都要停下来缓缓,深吸几口气,才能继续。

    梁老师的事情,理智上许诗晚总想心理暗示自己,那只是众多选择分岔中的一种,她不应该这么苛责自己。但她天生敏感,又止不住去期盼另一种结局,甚至于责怪自己。

    宋韵成在那头听得都要心疼死了,许诗晚哭得泣不成声,情绪起落太大,不能自已。

    许诗晚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我,韵韵,我其实很懦弱,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懦弱。我刚刚还梦见我爸爸妈妈了,她们……她们……”

    许诗晚都不敢说,她爸妈说了什么话。

    她怕她和宋韵成最后也是不被祝福,要强迫分开的结局。

    但她不愿意,死也不愿意。

    “小晚,小晚,你听我说,梁老师的事情,错不在你,你不要把那些负面情绪都强加在你身上。听你的阐述,我也能感知到,梁老师当时的情况不太好,也许从你们初遇,她的抑郁症情况就已经加重了。造成最后那令人惋惜的结局,是多方面的因素。”

    “我也很惋惜她们的爱情最终落得的结局,但小晚,你要知道一点,错不在你。是这些世俗教条的恶意驱动,是环境的压迫,她们两个家庭的关系迫使,最终酿造了这场悲剧。”

    宋韵成说的没错,许诗晚其实也知道,但心里就是止不住发酸,她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砸下来,哽咽开口:

    “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还是会自责,会设想另一个结局……”

    “小晚,晚晚,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我也很心痛。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起码心底能舒畅些。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错不在你。”

    许诗晚敛着眸,宋韵成明显也是吓到了,很急切,不断在开口哄她。

    许诗晚其实很想调动情绪应声,但太过难耐,她只是闷闷地嗯了几声。

    夜风卷起窗帘,吹起宋韵成的发梢,她看着天边一抹银色,却觉得寒意渐浓。

    两人打了很久的电话,宋韵成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话,她不断轻声细语地开导,就怕许诗晚把自己困住,积压情绪。

    末了,许诗晚收敛了情绪,不再啜泣,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静默片刻,宋韵成开口道:

    “小晚,后天基地会休整,我回去看你,我们一起去看梁老师吧。”

    屏幕亮起,许诗晚看了一眼,已经凌晨四点。

    她闷闷应了声好,却又很愧疚地哭出声,“我又打扰到你睡不好觉。”

    “小晚,我是你女朋友,你有事情不告诉我,才会让我挫败。好了,听话,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宋韵成也察觉到许诗晚的状态不对,她很想今晚就从基地离开。但围棋基地私密性高,她审批请假外出,还需要审核手续。

    所以,才应了后天。

    “嗯。”

    挂断电话后,许诗晚却叹了口气,站起身,她站在窗边,就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墨色逐渐退却,有淡光趋近,但她的心底却荒凉无痕。

    她,睡不着了。

    这一通电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通电话的瞬间,她好似被人从深海捞出来,但一旦与外界切断联系,那种无力愧疚感又如潮水般笼罩上来。

    晨光微醒,许诗晚开车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说她忧思过重,给她开了□□,建议她停下手底的工作,好好调整一段时间。

    乐湾高尔夫球场,大屏幕的设备连接基本上竣工,但还有些其他搭建要完善。思及此,许诗晚给自己批两天的假。

    也就是明天和后天。

    正巧,她要用音韵马甲”和白血病的粉丝连线。

    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对许诗晚来说,异常难熬,却也有些盼头。

    因为她终于又可以见到宋韵成了。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约定见面的那一整天,宋韵成却迟迟没有给她发来信息。

    甚至于,快中午12点,她打电话,那边显示的都是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许诗晚知道从训练基地回来开车是一个半小时,按理说,宋韵成到现在应该到了。

    惶恐不安的情绪不断发酵,许诗晚又打了几十个电话,却都没有回应。心底又慌又烦,甚至于还和孟雯吵了一架。

    下午两点,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许诗晚烦躁地接听,正是宋韵成。

    宋韵成先跟她道歉说自己手机丢了,这是她的新号码,害得她担心着急。

    但没有言明什么时候回到茂清。

    许诗晚很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点,她的心情烦闷到了极致,甚至于好似有钝刀子在不断扎进。敛着眸,她只问了句,“你今天还来吗?”

    宋韵成应当是有些为难,沉默片刻,声音又干又涩:

    “抱歉小晚,可能要明天。”

    “哦。”

    许诗晚没有再言语,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上,宋韵成也没有打视频电话,只是在微信回了许诗晚的消息。

    许诗晚觉得她有点奇怪,她拨打了电话过去,起初的两个那边都没有接。第三个接听了,但宋韵成的状态好似也有些

    许诗晚其实想问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心底的暴躁焦虑发酵,从期待到落空的感觉并不美妙,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刚刚竟然有想哭想质问的冲动。

    但她在尽力克制。

    她不能伤害她爱的人。

    一夜没睡。

    许诗晚是想睡的,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焦虑不安,也很痛苦。

    没有开灯,只是呆坐在床边,看着壁灯映衬的烛火落满室内,许诗晚抱着膝盖,红着眼眶,就这么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许诗晚忍不住,又给宋韵成拨打了通电话。她不死心地多拨打了几个,但结果都是无人接听。

    云层渐移,晨光透进来,而窗边,微风下,晶莹又再度滚落。

    宋韵成是一点到的别墅。

    那个时候许诗晚正坐在卧室床边发呆。

    她其实很累,一夜没睡损耗她的精力,她觉得自己好似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风一吹,便要消散了般。

    许诗晚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她就像一只困兽,禁止任何人踏入她的私人领地。

    宋韵成敲了敲门,“小晚?

    许诗晚听见响动,仿佛才从情绪中抽离,她转过身,不自觉地从眼泪落出一滴泪,眼神却依旧空洞。

    “小晚。”

    许诗晚站起身,许是昨晚一夜未眠,她竟然有一瞬间眩晕。撑在窗户边缓了缓,许诗晚走到门后侧,握住把手的瞬间,她却先开口询问道:

    “你,昨天去哪了?”

    门外的人很明显愣了一瞬,而后开口:“处理了点事。”

    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断发酵,许诗晚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很不公平,很气愤。

    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开口同宋韵成讲,但宋韵成总有事瞒着她。

    许诗晚打开门,有些委屈,也有些气愤,

    “你从来,不把事情告诉我。”

    一滴泪俨然已经落了下来。

    宋韵成怀里还抱着一本书和一个手工的圆球型艺术品。

    看着许诗晚落泪,她心疼地不行,急着想去哄,想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擦掉,但手上的东西又没办法放置。

    刚抬起手,许诗晚却突然打开了她想为她是拭泪的手。许诗晚的语气又委屈又愤怒:

    “你从来都这样!”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宋韵成没反应过来,书掉落在地,翻开了几页。

    隐约能看见照片,是两人的合照。

    紧接着,嘭地一声!

    那个艺术摆件也落了地。

    玻璃碎渣已经落了满地,内里流沙溢出,闪烁的淡蓝色碎光盈满室内,白天也依旧清晰可见。

    许诗晚莫名想到了表白那晚的星空。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许诗晚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复又看清了艺术摆件底座刻的字。

    懊悔无助的情绪一瞬如潮水般袭来,快要将她淹没。

    第090章 我爱你

    许诗晚被定在原地,有一瞬间脑袋发懵,耳畔持续轰鸣,好似飘荡在惊涛骇浪之下的小舟被掀翻,愧疚无助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几近将她吞没。

    身体已经做出反应,等许诗晚回过神,她已经蹲下身握住了一块玻璃碎片,慢慢向自己怀里拢过来。

    她的眸子好似漆黑夜空里散落的几抹淡光,眼泪夺眶而出,在颊面流逝的悄无声息。利刃划破许诗晚的皮肤,鲜红渗出,但她却毫无察觉,甚至也听不见宋韵成的呼喊。

    旁边散落的是手账本,许诗晚这才看清,内里的颜色是以冷色调为主,马克笔勾勒出线框,旁边写了话,而两人的照片是占据最多的板面。

    她想伸手去拿,还没碰上,却被宋韵成攥住了手腕。

    她转过身,对上了宋韵成那双黑曜的眼眸。

    宋韵成的眼睛很漂亮,但也很有攻击性,眼型狭长,眼皮薄淡,但瞳孔的颜色却很深,是那种浓郁至极的墨色。此刻却流露出翻涌的情绪,好似深邃湖面的幽幽碎光头捉摸不透。

    她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很轻,仿佛是怕她会疼,而后,只听宋韵成沉声道:

    “你手受伤了,我先带你去处理。”

    宋韵成总是这样,从不会冲她发脾气,对她的耐受阈值很高,总是平和又温柔的承接她给她的一切。

    在宋韵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许诗晚的眼泪就止不住滚落。

    孟雯一清早就跟她说有事出去了,现在整个别墅里,就只有她和宋韵成两人。宋韵成牵着她的手腕下了一楼,轻车熟路地从柜台边的最底层抽屉里的药箱。

    取出碘酒和棉签,撕开包装袋,宋韵成牵着许诗晚的手,目光落在那几处被玻璃滑过的伤痕,伤的不深,也没有残余玻璃渣,悬着的心收敛了几分。

    而后,她开始用棉签蘸取碘酒给许诗晚消毒。

    宋韵成的手很好看,纤细修长且骨感,淡青色脉络顺着她的手背蜿蜒向上,但偏偏她的指尖透着粉,落在许诗晚白皙的手心,有种怪诞的美感。

    她的指腹微凉,像是乘凉的脆玉,皮肤相贴处带起细小的颗粒感,而她的神情专注,纤浓的睫毛纤颤,像是振翅的蝴蝶,让人忍不住为之停留驻足。

    许诗晚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她根本不敢去看宋韵成,起初的那种委屈生气又被懊悔的情绪淹没。想开口道歉,却又觉得苍白无力,心好似被绵而细的针一寸寸扎过,泛起酸而涩的疼,她便只好闭口不谈。

    宋韵成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抬眸很温柔地擦掉许诗晚颊面的泪,“处理好了,别哭了。”

    越是这样柔声的安慰,越让许诗晚愧疚崩溃不已。

    因为自己的思虑过重,她伤害了最亲密的人,甚至越来越过分。

    “对不起。”

    心慌的厉害,像是被一只大手反复揉捏,许诗晚咬着唇,唇瓣惨败一片,几近没有血色,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宋韵成敛眸看着她,金丝边眼镜下,那双薄锐的眼眸晦暗不明。而后,只见她轻声叹了口气,而后向前抱住了许诗晚,又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有怪你。我不会怪你。”

    许诗晚现在不太敢哭,她最近情绪不稳定,产生情绪波动就容易收不住。只能努力攥紧双手,让指甲嵌入肉里,麻痹自己。

    宋韵成上二楼将玻璃碎渣收拾干净后,无意间看见了垃圾桶的药盒。她的眸色微变。

    而同时,一楼大厅里,许诗晚的手机闹钟响起,还有15分钟就要到木和出版社约定的活动时间。

    从二楼下来,许诗晚还坐在一楼大厅,见宋韵成走下来,许诗晚站起身。

    “我——”

    “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宋韵成这次却反常地没有让她先开口,反而是说:

    “小晚,我可能要出去一会儿。”

    许诗晚愣了片刻,心底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悄然破碎,露出嶙峋的倒刺般,让人躲闪不及。

    “好。”弦诸福

    宋韵成出了别墅,给那条陌生的消息回了句:

    [马上到]

    那条陌生的号码不是别人——叶漫。

    从上次和叶漫搅局后,宋韵成就真的把叶漫彻底删除了,什么联系方式都不复存在。但没想到,再联系,竟然是叶漫主动来找她,发的信息还谈到了梁老师。

    —

    许诗晚缓了缓,就进了房间,开了语音聊天直播。这次连线的是一位白血病的粉丝,也是一位老粉,从很多年之前就开始关注她。

    音韵马甲下,《念》这本书十分畅销,甚至于衍生了很多周边。这次是因为许诗晚和出版社收到了这位白血病粉丝的信。许诗晚看了信里女孩说的自己治疗的过程,女孩没有自怨自艾,反而一直抱着乐观的心态,表达对生活的向往。

    许诗晚从她的文字中能感受到蓬勃地向上力量,看的她心尖发烫,遂和木和出版社商议,进行了这次语音连麦。

    因为是一次自发且无预告的,所以知道这次活动的粉丝并不是很多,但也有跟风而来的读者。

    连麦的女孩很温和,许诗晚也强撑起心绪,尽力在引导话题。

    因为许诗晚上次直播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恋爱了,所以这次蹲直播间的粉丝也不断在弹幕刷屏询问。

    [大大,上次不是说要讲恋爱时期嘛~]

    [可以开始用甜甜的恋爱日常砸死我了]

    [搬好小板凳,我静静的听]

    [搬好小板凳+1]

    连麦的女孩是许诗晚的老粉,所以察觉到许诗晚的不对劲,便试图引导话题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但却没想到,轻唤许诗晚几声后,还没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又听到了轻微的啜泣之声。

    “我,我不知道。”

    许诗晚的嗓音还透着微哑,像是小兽般的呜咽,又像是红枫坠落入地,带起的片片萧瑟的凉意。

    “我,我变得很懦弱,”许诗晚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缠斗的野兽,那双眸子发红的厉害,声音几度哽咽:

    “我变得不像我自己,甚至于,我刚刚还冲她发了脾气。”

    其实,这不是她的样子。

    她也觉得自己最近好似变了个样子,但她就是很焦虑,忍不住会多想,控制不住自己。

    而且,刚刚其实本不想哭,但看见她们发的弹幕,也许就是那一瞬间,那些心绪发酵,让她忍不住鼻头一酸。

    偏偏这个时候,上次那个黑粉竟然又换了另一个马甲进来,开始刷屏:

    [所以,我说的话应验了]

    [这不就是自取灭亡,毫无意义]

    [怎么?还佩服你的孤勇吗?]

    这两天精神恍惚,甚至于许诗晚都忘了开变音。直播粉丝起初是觉得“音韵”太太的声音好听,也暗戳戳的不点明。但现在听见她小声哭的尾音,也都焦急得不行。部分在弹幕安慰,还有的在和那个黑粉互撕。

    这一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才注册的id发了这样一条评论:

    [飞蛾扑火的那一刻是自由意志的追寻是两相成就 不是自取灭亡]

    (当然,是有两种说法,我选取的是后一种)

    许诗晚匆匆说了句抱歉,说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给大家添麻烦了,便切断了直播。

    而后,没几分钟,听到别墅的响动,紧接着,门被敲了敲。

    许诗晚深吸几口气,逼回眼底的泪意,打开门,宋韵成站在外面,而旁边站着另一个人,正是叶漫。

    叶漫手上还拎着一个塑料袋,谁曾想,她竟然趁着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进了许诗晚的房间。而后,还把门也反锁了。

    宋韵成抓着门把手,秀眉轻蹙,刚想开口,里面的人却先她一步,“韵成,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握着把手的那双手一顿,宋韵成敛眸,最终松开了。

    许诗晚已经很久没见过叶漫了。甚至可以说,从和宋韵成恋爱后,叶漫好似就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

    “你来干什么?”许诗晚实在对叶漫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叶漫看着她,自顾自走到沙发面前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瓶易拉罐啤酒,把一瓶推给她,而后自顾自地开了一瓶,开始喝。

    叶漫其实是很文静的长相,黑色长发,穿着素白色长裙,很难会把这么文静的长相和她的喝酒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叶漫喝了两口,看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许诗晚不明所以,但还是坐在另一侧的沙发边。

    一瓶酒很快下肚,清脆的易拉罐脆响落下,叶漫这才进入正题,她直盯着许诗晚,眼底情绪压低,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声音很沉,“你,是不是坚持不下去了?”

    许诗晚不明所以,刚刚难过的情绪还未抽离,但现在却有薄薄的愠怒。

    “你在说什么?还有,谁让你随便进我房间。”

    叶漫开了第二瓶啤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她的语气也不算太好,一字一顿:

    “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她低着头,单手握着易拉罐,看不清楚情绪,“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也许这种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但是你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们是你们,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你现在又要畏惧退缩,放弃了吗?!”

    许诗晚的心好似被人拽住,她虽然惶恐怯懦,但并不代表她能忍受和宋韵成分开的痛苦。

    敛着眼眸,压下心脏抽丝剥茧般的痛,她回:“我不会。”

    叶漫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想从许诗晚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裂隙破绽。

    但并没有。

    良久,叶漫指了指眼前的酒罐,“你……你喝掉这瓶后,我跟你讲些事情。”

    静默片刻,她补了句,“有关梁老师的。”

    —

    道路两旁的树木绿植不断倒退后移,暖阳渐移,车辆不断穿行。

    刚刚叶漫拎着罐装啤酒进来,跟她说了一些话。

    许诗晚本来就极度压抑,又喝了一罐啤酒,虽然度数不高,但酒意刺激还是能让各种情绪被放大。

    到最后,心底还是难过得紧,她低着头发呆,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叶漫走后,她也被宋韵成拉了出去。

    从红绿灯左转向前,穿过银杏大道后,顺着指引向前,许诗晚看着这条路,眼底难得的产生了几丝别样的情绪。

    她并不陌生。

    是去墓地的路线。

    云层稀薄,凉风拂面,两人从车上下来,顺着台阶向上走去。绕过旁边的绿植树木,走到墓地中间,许诗晚走的很缓,说不清是什么心底作祟,她有些怕,也有些恐慌,反正心不在焉。

    忽地,一个踏空,她没踩稳,趔趄向前,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素手扶住。

    宋韵成道:“小心。”

    许诗晚低应了声,“好。”

    走到一处墓碑前停下,许诗晚看着旁边放的几近枯萎的绣球花,凝住了心绪。

    她想,下次来,得记得再带一束崭新的。

    看着梁老师的照片,回想起叶漫说的话,许诗晚心底又涌现出无尽的思绪。

    她还没开口,谁料,手却被人先握住。

    那是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宋韵成的手很快包裹住她的手,皮肤相触的温热好似一片羽毛落尽她心底,带起片片酥麻之感。

    而后,宋韵成俯身,先鞠了三个躬,才开口道:

    “梁老师,我是宋韵成,是小晚的女朋友。这是我第二次来看您,听了您的故事,我很难过,也觉得惋惜。我能共情您做我一切,因为我也有深爱之人。”

    “抱歉。”

    她看着墓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也翻涌着无尽的情绪,好似燎原大火般燃烧起来,所到之处,遍地无痕:

    “但叶漫说,在您赶去车站前几天,您的爱人就已经离开了茂清。”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也觉得难耐,“小晚因为您的离世,非常自责。甚至于前两天还做梦梦到了您。她觉得她占了主导因素。”

    “但如果真是叶漫说的那样,我想恳求您——”

    宋韵成说话的声音都在抖,金丝边眼睛下,她也红了眼,甚至于眼角隐约有些晶莹:

    “下次到我女朋友的梦境,不要再怪她,也请不要再责备她。她真的,很自责很自责。请您务必,不要在怪她。”

    “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说完这话,宋韵成眼角其实已经有晶莹滚落,但她不敢也不愿让许诗晚发现,便佯装偏头,呼出一口气。

    等泪痕消散。

    她真的心疼她的女孩。

    而被她牵着的人,心尖都在颤。

    宋韵成说完,便牵着许诗晚向前走,两人走上了几节台阶,许诗晚却忽地抽开宋韵成的手,说了句“我忘记了几句话”,而后便又回到了那处,说了什么。

    两人从墓地出来,一路无言。

    但宋韵成能感觉到,许诗晚的情绪正在消解。

    这是个好兆头。

    回到车里,驱车返回,但许诗晚却敏感的发现,宋韵成不打算回家。她从环城高速转向了另一条路。

    偏头看了宋韵成一眼,许诗晚抿唇,问道:“我们,去哪?”

    “等会你就知道了。”

    夏日的茂清闷闷的,阳光从绿柳空隙倾泻下来,落下斑驳碎影,空气中浮动着燥热因子,偶有几声蝉鸣声响起,听的人心底微动。

    顺着银杏大道向前,穿过两个红绿灯,转向一处开发区,下车后,许诗晚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还未开放的游乐场。

    工作人员看见宋韵成,礼貌打招呼后,便为她们二人开了门。

    这是以益智放松为主题的游乐场,整个风格以冷色调为主。从正门口入园,除了能看见不远处的过山车、高空漂流,还能看见搭建的各种小型益智游戏,比如射击、猜谜,但许诗晚发现更多是棋类相关小游戏。

    象棋、围棋、五子棋均有小摊位涉猎。

    又路过一个大型围棋活动区,许诗晚抬手指着那处的艺术大字,“这里……?”

    “这个游乐场推出的卖点就是棋类文化,内里设置的小游戏曾经找过我的团队把关审核过,所以,我和这里的负责人相熟。”

    “这里准备下周开放营业,所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说到这里,宋韵成拉住许诗晚的手腕,而后跟温柔地开口道:

    “所以,我们去做摩天轮吧。”

    “虽然是白天。”

    其实,走到这个游乐场,许诗晚就隐约有了猜测。但听到宋韵成亲口说,她的心还是一颤。

    宋韵成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暖阳渐移,余晖初显,许诗晚看着两人越拉越长的影子,难得地有一瞬间,将埋藏在心底的情绪短暂遗忘。

    坐在摩天轮里,两人依旧手牵着手。

    摩天轮缓缓向上,许诗晚看着窗外,这几天的封闭的躯壳,好似在这一刻,被宋韵成轻轻敲开了一个缝隙。

    许诗晚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宋韵成。

    她在想,宋韵成怎么能这么好。

    叶漫说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但宋韵成现在也没有提及。

    这一刻,她们只是来坐摩天轮的一对情侣。

    许诗晚看着不远处的旋转木马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复又看了看远处的暖阳,最后又将目光回落到宋韵成身上。

    她就像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察觉到许诗晚的目光,宋韵成侧过身,以一种极其温柔又固执的姿态,将许诗晚揽入怀中。鲜祝傅

    她一只手落在许诗晚纤瘦的蝴蝶骨轻柔安抚,另一只手怜惜地抚上许诗晚的后脑,

    “小晚,我们现在在摩天轮上。”

    “嗯。”

    “现在,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对这种其实并没有特定的期待希冀,但若是能让许诗晚安心,她也愿意去相信。

    宋韵成的语调偏冷,是她一惯的说话方式,但其实能从中窥探出几丝难以掩盖的炙热浓烈。

    许诗晚惊觉,她一直在被宋韵成的爱满足。

    许诗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种情况下,既感动,又有点鼻头发酸。她是泪失禁体质,本来就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韵成很敏锐地察觉到,她亲了亲许诗晚的眼皮,“现在掉眼泪,可不好。”鲜驻福

    许诗晚笑了下,点头。

    而后,在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她环住宋韵成的脖颈,吻了上去。

    虔诚的心,

    是她想和她在一起。

    从摩天轮下来后,却没有急着离开,宋韵成牵着她的手,又向里面走去。

    许诗晚牵住她的手,有些疑惑道:“还要去哪里吗?”

    其实,她根本没想到宋韵成会带她来做摩天轮。

    这几天心底积压的情绪已经缓解了几分。

    宋韵成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到了就知道了。”

    许诗晚被宋韵成牵着,

    风吹起两人的发梢。

    而后,两人竟然来到了蹦极高台。

    许诗晚诧异,“蹦极?”

    宋韵成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心,“嗯。”

    这个蹦极的高台是钢化玻璃建造的,能轻易地看清脚下的湖面和周围的游乐设施。

    陡然登上来,许诗晚的心底还腾升出一种久违的刺激感。

    偏头看着宋韵成,凉风扫过她的发梢,她的眉眼深邃,五官线条流畅,脖颈纤细修长,很漂亮。

    但许诗晚记得,宋韵成不太喜欢高空,高中两人相约去游乐场她就发现了,那次的后来,她就挑拣着旋转木马、碰碰车一类的项目玩。

    略一迟疑,许诗晚开口:“韵韵,你不是不喜欢这类……”

    她停顿了两秒,“高空运动?”

    宋韵成敛着眼眸,偏头看着许诗晚。她的眼底浮动着锐利细碎的光泽,好似裹挟着微小的电流隐匿在空气中,也在轻撩着许诗晚的目光。

    她回:“也只是不喜欢。”

    但也仅仅是不喜欢。

    旁边的教练已经开始走了过来,询问道:“确实是双人跳吧?”

    许诗晚其实怕宋韵成不适应,刚想出声询问,手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而后,她听她道:“嗯。”

    教练给两人穿上双人防护服,扣上扣环,紧接着开始佩戴头盔、手腕带的GoPro全景摄像机。

    “你真的可以吗?”

    许诗晚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她以前经常有这种户外极限运动,但宋韵成之前在公开采访中也说过,她不喜欢心脏骤跌的失控感。

    她其实很能理解。

    宋韵成从小被爷爷管束长大,习得文人风骨,喜静不喜动。高空、刺激、失控,是非常疯狂的事情,她本也不不喜欢的。

    宋韵成抬手拂开她唇边卷起的碎发,“不用担心,我带你来的,自然是我想,我愿意。”

    教练指着宋韵成手腕侧的GoPro,继续道,“你们可以牵着手,然后负责记录的这只手在跳之前伸直,让镜头对准你们。”

    两人点头应声后,教练固定好绳索,确认设备无误后,继续道:“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再问一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的话,我要开始倒计时了——”

    冷白的皮肤摩挲,温热之意传过来,宋韵成又摩挲着她的虎口,“怕吗?”

    独属于宋韵成周身清冽的初雪气息萦绕在鼻息,落日余晖下,她的眼眸里浮动着碎光,好似皎皎星河般耀眼,风卷起她的发梢,而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许诗晚摇摇头。

    她最不怕这种极限运动的。

    “三————”

    手心相贴的温热不断传来,宋韵成紧紧握住许诗晚的手,而后偏过头,看着她,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柔光:

    “很多人都说,极限运动,都是在追求不被定义的自己。”

    “二——”

    跳台边,凉风扫过两人的颊面,卷起发梢,两人的瞳孔中都倒映着对方小小的身影以及暖色的日落,纤瘦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宋韵成把许诗晚搂进怀里,两人的心都跳的很快,有摄影随拍的那只手伸向前,脚也已经踏出悬空了一半。

    “一 ——”

    随着教练的最后一道声音响起,宋韵成搂着许诗晚向前倒了下去,狂风刮蹭过来,耳边是风的呼啸声。

    “许诗晚——”

    “我——爱——你——”

    伴随着失重感的骤跌,那道清冷疏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冰川覆盖下的滚烫熔岩。

    落日余晖下,这道宣泄爱意的余音飘散在空气里,落在许诗晚心底,听得她心尖发烫。

    下落的速度很快,只一瞬间,心脏的骤跌感肆意疯长,心跳几乎骤停,血液僵直倒流,沸腾不已。凉风呼啸卷起她垂落的头发。

    她睁着眼,视线颠倒下,宋韵成正温柔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眸浮动着细碎流光,耀眼极了。而刚刚的那句话也好似还回荡在她的耳廓,引得她耳根发烫。

    宋韵成其实很冷,情绪不外露,她平时说话都冷静疏离,所以这一刻显得尤其不真实,大脑幸福感的刺激让她头脑发晕。

    “小晚。”

    “嗯?”

    许诗晚应了声,显然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她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转瞬即逝。

    “很多人说,会从蹦极中重获新生。那我们这样算不算?”

    许诗晚眨了下眼,没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但也认真地回:“是有这种说法。”

    凉风还在不断卷入,颠倒的视角其实有些怪异,但宋韵成却突然凑近,亲了亲她鼻侧的浅痣,而后笑了下。

    是那种很温和的笑,像是雨后山间冒头的春笋般,裹着淡淡的香气卷过来,又好似山间朝露,沁人心脾。

    她道:“所以,现在的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永远爱你。”

    我想在蹦极的这一秒,

    宣泄出自己对你的爱意,

    在循环血液系统的僵直倒流中,

    诉说着我的情谊。

    许诗晚突然想起来,刚刚摩天轮之上,宋韵成说的是“现在。”

    [现在,我们不分开。]

    而此刻,蹦极下,她又重新定义了“重获新生”。

    她说,[现在的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永远爱你]。

    是每一次难消悸动,

    每一次“新生”

    她都爱她。

    这一刻的悸动难消,直到两人双脚回落地面,许诗晚还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将各种装备解下来,许诗晚坐在高台边,她就这么看着宋韵成,感觉道胸腔里的热意涌动,心跳复加。

    宋韵成看着许诗晚的样子,突然问了句,“很不像我吗?

    许诗晚呆愣了一瞬,而后眨了下眼。

    这两天的情绪大开大合,让许诗晚的思维接轨有些跳脱。她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宋韵成的意思。

    她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最后惊觉自己解释不清,便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就是没想到……”

    忽地,听见窸窣响动,许诗晚侧过头,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韵成手里多了一束花,而后,在许诗晚的注视下,只见她一步步走近,将怀里的那束向日葵花递给许诗晚。

    “是因为你,小晚。”

    “我爱你,这是我的本能。”

    今天发生的一幕幕都脱离了她的构想她完全没想到宋韵成竟然细心的还准备了花。

    天生的浪漫主义者,

    对每次送花都有精准要求,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你】

    许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反复揉捏,酸涩成一团。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对她来说,实在是惊奇又惊喜。

    许诗晚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打碎了,她毫无责备之意,反而带着她去了梁老师的墓地;知道许诗晚一直在担心两人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会渐行渐远,她便以最直白最强烈的情绪告诉自己,就算重获新生,她也依旧爱她、只爱她。

    怎么,怎么会有宋韵成这么好的人。

    凉风扫过来,她抱着向日葵,低头看了一眼花,复又抬眸看着宋韵成的眉眼,眼底隐约有了泪意。

    宋韵成看着许诗晚眼眶通红的样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而后凑近,指腹沾染到她的眼角,擦掉那点湿润后,复又落在许诗晚颊面的软肉,捏了捏,声音柔了几个度,

    “我准备这些,不是想让你哭的,嗯?”

    许诗晚鼻头一酸,但还是克制住了。

    她点头,而后冲着宋韵成露出了这几天最真实的一个笑容。

    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漂亮的卧蚕拱在眼下。那双深邃澄澈的眼眸里荡漾着暖色落日碎光,像是被撞碎的湖水,盈盈灿灿,有种温和淡漠的美感蔓延出来的。

    好似一片羽毛,不紧不慢地落在宋韵成心底。

    同时,在此刻,金色的远边竟然落了雨。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美感。

    落日余晖给天边渡上一层金光,光晕铺开很远的距离,落在两人的瞳孔中,耀眼璀璨得不行。而天空中却下起了零星小雨,一滴一滴倾洒在地面,好似女娲随意挥动绿柳落下的阴影。

    淅淅沥沥

    一帧一帧之下,

    将周围染成不一样的颜色。

    这一处区域没有遮盖,雨落在两人的颊面,顺着眉骨眼缘淌过高挺的鼻、殷红的唇瓣,逐渐滴落。

    宋韵成的长睫也被沾湿,那那双黑耀般的眼眸看着不远处,柔和的光晕映衬着碎星落在她的眼眸,眼角的那颗浅痣沾染上红晕,带着些不一样的美感。

    是清冷的天上仙,此刻,却没了冷淡疏离。

    她好似愣了一刻,而后看着许诗晚,突然问了句,“躲吗?”

    许诗晚当然不会躲。她向来像风一样自由,随性而活。

    而且刚刚坠落那一刻的表白,直侵入她的脑海,让她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悸动不已,胸口好似被塞了一个奔走的时钟,正不断加速。

    这么美的景色,她就像呆呆地坐在这里,让自己那跳动的心脏逐渐沉稳下来。

    有风扫过来,她看着眼前的落雨和远处的光辉,复又看了看身侧的宋韵成,很浅地摇了摇头。

    宋韵成手上正在摆弄什么东西,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许诗晚。

    许诗晚的脸很精致小巧,巴掌大,白皙盈润如细腻的瓷片。刚刚的极限运动后,她的脸颊微透着红,眼底的柔光绒绒,透着朦胧的美。雨落在鼻侧的浅痣,她的鼻梁挺秀,鼻尖小巧精致。殷红的唇瓣上,漂亮的唇珠横卧,泛着潋滟水光。

    像是早有预料,两人的身影逐渐趋近,等许诗晚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宋韵成套上了一个花枝编织的小戒指。

    许诗晚有些震惊,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却被人捧着脸,吻了上来。

    是阔别几天后的吻。

    涌动着无尽的心绪,温柔又缱绻。

    许诗晚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淋着雨,在高台上和自己爱人接吻。

    她闭上了眼,感官却更加敏感。雨落在她颊面,带起皮肤颗粒的小绒毛般的痒意,雨她的唇瓣正被人温柔的含住,一寸寸温柔地扫过,舔舐辗转,极尽温柔。

    好似尝到了雨水,但拖住她后脑的力道极尽温柔,磨了磨唇瓣的软肉,像是要宣泄至死的爱意般,唇舌探了进去,轻松的撬开贝齿,在许诗晚的口腔内扫荡一空,交织纠缠。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许诗晚拽着宋韵成的衣角,被吻的几近喘不过气。

    旁边的花香裹着独属于宋韵成周身的初雪气息,像碾碎的花瓣般飘到许诗晚的鼻息。引得她心悸。

    这一刻,她只知道,自己在和爱人接吻。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她觉得这一刻,好似世界毁灭也无所谓了,

    因为她们在接吻,她们正相爱。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但是,她真的真的,好爱好爱宋韵成啊。

    一吻结束,退来一步,宋韵成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她鼻侧的浅痣。

    “小晚,我爱你。”

    许诗晚的心跳已经不正常,她觉得这一刻的兴奋阈值已经达到了顶峰,而她面前之人,正直勾勾地回看着自己,盈润剔透的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是轻柔告白。

    这样的宋韵成,让她怎么能不爱。

    今天,也是她听到宋韵成最多次的真情告白。

    她一直在对她讲爱。

    她正在爱她。

    情绪的浪潮涌现,许诗晚控制不住,又凑上去,拽着宋韵成的衣角,仰头送上了香吻。

    很浅,甚至还有点咸咸的味道,应当是她哭了。

    而后,两人四目相对,许诗晚红着眼眶,“我爱你。”

    不是以你爱我为前提的爱,

    而是,

    只要我存在,

    我就会爱你。

    雨还在落,许诗晚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起了几句诗:

    [等你 在雨中 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 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 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 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著黄昏 隔著这样的细雨

    永恒 刹那 刹那 永恒

    等你 在时间之外

    在时间之内 等你 在刹那 在永恒]

    她突然凑近,亲了亲宋韵成眼尾的浅痣,她又重复我一遍,“宋韵成,我爱你。”

    “你知道嘛,这一刻,无论时间内外,都是刹那。”

    太阳雨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大概五分钟,两人也没有一直淋雨。

    从蹦极跳台下到地面后,雨已经停止了。

    落日余晖逐渐没过地平线,墨色悄然而至。

    走到车边,许诗晚还捧着花,思索片刻,她开口道:

    “韵韵,要不我来开车?”

    每次都是宋韵成开车,今天见面第一眼,她很清楚地看清了宋韵成眼底的血丝。

    宋韵成笑着摇了摇头,打开副驾驶的门,单手撑在车沿,另一只手轻抚过她的发梢,很浅地笑了下:

    “乖,听话,我来就好。”

    宋韵成的音色偏低,声音很有质感,冰棱似的声线疏离清隽,但又莫名勾人。

    尤其,这句“乖”

    配上宋韵成含笑宠溺的表情,

    像是一片羽毛般落在许诗晚心尖。

    她不自然地眨了下眼,低低应了声,“哦。”

    坐进副驾驶后,耳垂已经红的能滴血。

    正当她发愣时,好闻的初雪气息覆盖过来,而后头发被人轻抚,干净的毛巾已经覆上来,替她擦拭。

    许诗晚还抱着花,但两人的距离很近,抬眸,甚至可以看清宋韵成根根分明的睫毛。

    心底埋藏的悔恨无力情绪,因为叶漫的话,负罪感减轻了稍许。

    今天的浪漫告白,好似也已经抚平了她心底的疙瘩。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甜意。

    甚至于,宋韵成站在她身前,她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些心绪纷扰,她早已经把手指上戴的编织戒指忘得一干二净。

    脸颊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许诗晚看着宋韵成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双眼眸湿漉漉的,像只懵懂的小鹿,浮动着细碎流光。

    “嗯?”

    宋韵成真的觉得许诗晚很可爱,怎么看都可爱。

    忍不住凑近,亲了亲她的唇,而后两人额头相贴,她含笑道:

    “晚晚,你脸都红了。”

    “好乖,好可爱。”

    许诗晚很不好意思。

    但这就是她喜欢宋韵成的第一反应,她只好伸手搂住宋韵成的脖颈,把脸埋在她颈窝,而后便不作声。

    两人从游乐园出来,却没有急着回家。

    反而先去一趟超市买东西。

    看着宋韵成把红薯粉、肉卷、各种蔬菜放到购物车里,许诗晚有一瞬间疑惑,

    “今天,吃火锅吗?”

    宋韵成手上动作停顿片刻,太快,许诗晚根本没捕捉到。

    而后,许诗晚听见宋韵成回:“嗯。”

    两人回到别墅,许诗晚刚进门,却发现客厅电视正在放时事新闻。她呆愣一瞬,看见了沙发边的许凌业。

    孟雯见两人回来,站起身,接过宋韵成手里的塑料袋,“你们回来了,那开始准备做饭。”

    许诗晚看着逐渐走近的许凌业,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听见他淡声道:“还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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