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重逢
“…宁安?”
屋内,李晏清闻言挑眉,口中将这个熟悉的名字咂摸一瞬。半晌,她绕过桌子来到门前,隔着梨木雕花,淡声开口道:“什么阁主?姑娘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还是请回吧。”
薄刃已经划破肩颈皮肉,听了这话,宁安轻笑一声,没有半分闪避,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前辈一日不出门相见,我便一日不离,只是天下大势纷纭诡谲,瞬息万变,不知阁主等不等的起?”
话音刚落,在满园寂静中,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李晏清看着对面长身而立的宁安,注意到她肩颈的伤口,有些复杂地退后一步,抬袖命道:“放她进来。”
……
房间里,两人对坐饮茶,白气氤氲。
“你如何得知孤的身份?”李晏清转着瓷白杯身,淡声问道。
宁安从怀中拿出一面圆镜递过去,没有回答她的话。
“嗯?”李晏清看着手中泛黄的镜面,银边冷硬,上刻飞鸟奇兽,不由蹙眉:“这是什么?”
宁安勾唇,抬手在镜面上虚虚滑过,白光一闪而逝,待李晏清看清上面的场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似乎震撼非常。
“为求长生,人皇早已德不配位。”宁安眼底微暗,琥珀色的眸子冷然如冰,“阁主素来高义,难道认可他的所作所为么?”.
祈安城,皇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丹凤楼历时十年终于建成。人皇大喜之下赐宴百官,极尽奢靡。
待到灯火阑珊,车马散去,皇帝的寝殿便也熄了灯。
此时,昏暗的石室中,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哀嚎着被打捞上来,声音尖锐癫狂。
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跪着,抬眼看着浑身占满药液、跌坐在地的人皇,不由得劝道:“陛下…陛下…这…这不能再泡了啊!”
楼氏感到身上黏腻,本就恶心作呕,听到他的话竟莫名感到焦躁不安,一种抑制不住的念头慢慢在脑海中浮现,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瞳孔瞬间浮现出红色淡光,随之一道非人的暗哑低吼从嗓子里溢出
暗室中伸手不见五指,不出半刻,里面竟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啃咬声。
“本座赐的药液是给你女儿的东西,你妄自使用,该当何罪——”
雌雄莫辨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楼氏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瞬间从混沌中过回神。
看着眼前被自己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瞳孔一缩,霎那间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往后爬了几步。
直到半梦半醒间听清来人,楼氏这才顿住身形。
他忽而转头,一把攥住突然出现的黑色下摆,仰头颤抖道:“主上主上!救救我你看”
女人的眉目掩盖在暗红色的衣袍下,兜帽遮住她的神情,光影交错间,一种极致的压迫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她闻言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去,只见楼氏撩起的布料下,半截小腿都长满了白色长毛。
“还还有这里”
楼氏的手打着寒战,小心翼翼掀开胳膊上的衣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布满灰褐色斑点,密密麻麻,让人恶寒不已。
没有纯粹的浮泽传承,却强行以外力催发体内的妖兽血脉,妄求长生,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黑渊红唇微勾,淡声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楼氏面容苍白若鬼,惨然道:“主上!我我不该乱用您的东西,只是那不孝女泡了这么些年药液也没成功,而且逃走后再也没回来,喝不到她的血,我”
“谁说她没成功?”女人笑了。
“主上的意思是她得到了纯粹的浮泽血脉?!”楼氏闻言睁大眼睛,眸中一片猩红。
“不错。”黑渊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停在他的头顶上方。
半晌,她居高临下道:“本座可赐你无上的力量,但在接下来一段日子里,你不再是楼氏人皇,只是一位无名修士。”
“记住,要让背叛尊上的蝼蚁,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上界。
囚仙台外星云流转,荡尘不去理会远处灼热的视线和放肆无礼的打量,闭眼凝神。
粗重的玄铁链被人施加了术法,坚固无比,将她的手腕紧紧束缚住,不能挣脱半分。
百年来,白尘日日来此,似乎生怕她逃离。
“你还想走么?主人?”
白尘蹲在她面前,今日她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袍,深邃的眉目也被柔和了些许,可眸中的偏执未消减半分。“在这里待了百年,你自然知道此处的玄妙,没有本座,仅凭天乾境的力量根本无法打开界门。”
荡尘闻言,浓密的长睫缓缓掀开,对上她居高临下打量的视线。
这样的问题她问了太多次。
荡尘瞳色微沉,漠然道:“想又如何,你会放我走么?”
“不会”白尘笑道:“如果有人救你,我还会杀了她”她歪头:“对了,你不知道吧?几年前,你那个徒弟还曾闯过界洞呢”
“阿月?”荡尘听了,目染怔色。
一缕墨发被人漫不经心地捻起,身前人忽而钳住她的下颚,语气天真,带着一丝残忍,故作失落道:“可惜,她没抗住我三剑,要不是本座担心杀了她影响下界气运,此时此刻你们便能师徒团聚了。”
荡尘望着她的眼,突然侧头,强硬地脱离她的禁锢,铁链摩擦发出冰冷的脆响,在寂静的虚空中分外清晰。
“你这个疯子——”她咬牙道:“不配界主之位。”
“配不配和能不能是两码事,在朝堂上,你们人不也多是德不配位之徒么?”白尘松下她的发丝,起身无所谓道:“本座可比那些人强不少。”
白尘最不喜她为别人伤情的模样,看着这人眼底泛出血丝,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眸子也染上不甘和恨意。
她微笑补充道:“你不知道,当时你那小徒弟有多莽撞,她察觉到界洞里似乎有你的气息,疯了一般斩本座的禁制,扰得上界难以安宁而且”
充满恶意的话音突然顿住。
看着那晶莹的泪迹,白尘噤声,良久,她不可置信地抬起荡尘的下巴,蹙眉侧头道:“你哭了?你竟为旁人哭?”
白尘不愿意承认,看见这向来高高在上的仙尊低头流泪,她的心有些沉闷,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愫。
她是灵兽,是混沌初开时,天地间第一个升入上界的真神。可是她那么强大了,这人的眼里怎么还是没有她。
不仅不愿同她一齐前往上界,还曾伤她灵魄,差点杀死她。
“为什么?”白尘面露茫然,问,“当年,你为何要阻我飞升。”.
最后一轮大比前夜,寒星璀璨,干冷的空气充盈四方,灌进行人匆匆的脚步里。
清平府内,白以月的视线正透过窗外,挑眉瞧着对面散发着朦胧光线的房间。看着看着,她不由得哑然失笑。
深夜不眠,可不符合这人惯常的作息
“时生,开门。”
屋外传来白以月的声音,姚月微愣,继而起身将人迎进,坐在桌前为她沏一杯茶,淡声道:“阿皎,你怎么来了?”
白以月闻着屋内的酒气,看着对面眼尾淡红的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又喝酒?”
姚月低垂着眼,没有作声。
“莫不是因为明日的大比?”白以月笑着启唇:“或者说是因为宁安那丫头?”
姚月闻言睨她一眼,淡声道:“阿皎,你怎么”
“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白以月低眸,弯唇笑道:“既然斯人已逝难以挽回,生者只有向前看,才能活下去。还记得你我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踏遍三洲五郡,不忧不愁,每天所想只有问道修炼,如今年岁渐长,修为高深,心性却比那时变了很多。”
说到这里,白以月勾唇,似乎忆起了当年的一幕幕,“所以,待此次聚才大会结束后,本尊要下山离宗,将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权当历练。”
“也好。”姚月眼睫低垂,“到时你我同行,如何?”
“同行?你舍得扔下宁安?”白以月摇头,语气揶揄:“我可不想拆散你们师徒,做个恶人。”
姚月闻言笑出声来,压下心中弥漫的思念,她抬手幻化出一根润泽玉簪,将垂在肩上的墨丝挽起,然后微微摇头道:“自是不舍得。”
“还要杀她么?”白以月挑眉。
姚月听了,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声音淡而薄:“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
“大道三千,突破天乾境不会只有杀道侣这一条路”她鲜少露出这样的一面,语气偏执,就连眸中的神情也冷峻。“定能找到其它办法。”
“嗯说的不错——”白以月忽而转变话头,将屋内颇有些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净:“你今夜喝酒,是因为宁安吧?”
闻言,姚月身形一僵。
“也是,聚才大会已举办多日,那丫头自叩响天门后不仅不给宗门报信,连你这个师尊也忘得一干二净”说到这里,白以月顿住,继而她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抬头好奇道:“姚仙尊,你说,她是不是在外面瞧上其它女子,将你抛掷脑后了?”
“你最近话本看多了罢。”
姚月冷冷地瞥她一眼,语气浅淡:“那些无聊俗套的故事看多了,容易”
“容易?”
“有疾在首,不治恐深。”姚月微笑,盖棺定论道。
白以月挑眉,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话是从此人嘴里说出。
虽然被怼的是自己,她也颇有些新奇?
看着姚月仰头饮酒,白以月忽而觉得这人在不知不觉中鲜活了许多,是从何时开始慢慢变化的呢?
宁安。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她摇头笑了笑,暗道情之一字的确奇妙非常,可大多数苦而无益,徒留感伤.
聚才大会已进行到最后一轮。
在第三轮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参赛弟子要在众修士见证下,抓阄确定自己的对手。
玉台中央,金甲木纹蜿蜒交错,场上站着的十五名亲传弟子衣袂飘飞,面容肃穆。
浅洺抬眼向周围打量,丝毫没有发现宁安的身影。
上方霞光璀璨,玉座围成半圆状,姚月和轻英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垂眼看着下面的弟子。
“姚仙尊,那丫头怎还未现身?”轻英皱眉,忍不住传音道:“莫不是回宗时遇到了麻烦?”
待台上的香燃尽,就要抓阄了。
若明日正式对战时宁安还未露面,便会直接失去参加大会的资格。
闻言,姚月垂睫,淡声传音道:“她会来的。”
轻英听了,挑眉不语
“本尊听说在大会前有人叩响了天门,想必是个天赋卓绝的修士。”
寂静的氛围突然被魏秋打破,她身为破天宗掌门,向来行事随心,良久没见到自己感兴趣的人,便含笑问出心底疑惑:“可既取得了资格,怎么未现身场上?”
话音刚落,玉台上的修士们皆窃窃私语。
“是啊,千年来,好不容易有散修叩响了九重天门,打破了第三轮只有十五名宗门弟子参赛的常规,我还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大能呢!”
有人抚掌猜测道:“想必是个老前辈——”
“可不,修仙界什么时候出了一位这么厉害的人物?你我对其还一无所知?”
在聚才大会开始前,五大宗都曾对外张榜告示,将参与大会的弟子名姓公之于众。
宁安虽以散修身份参赛,却也是天青宗的弟子,为了打其它宗门一个措手不及,轻英早已下令,封锁了宁安叩响天门的消息。
咚——
香烟散尽,钟声响起,抓阄时间已到。
“诸位道友——”
上方传来的女音庄严而具有压迫感,众人闻言,瞬间安静下来。
仰头望去,只见飘渺白雾中,轻英于玉座起身,脚踩苍云如仙。
她施法将一玉筒悬置在那十五名弟子面前,朗声道:“这里面的琉璃珠内含六色,两两相对,你们摸出它后,将其碾碎,便能通过里面的颜色,知晓对手是睡了。”
“这就开始了?!”
“可那叩响天门的大能还未出现啊!!”
半空中,见下方修士声音嘈杂,难掩讶异之情,轻英垂眼,淡声开口道:“肃静——”
她的话音带着淡淡的威压,高深莫测。
众人身形一顿,皆瞬间噤声,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若参与大会的修士在抓阄时未现身,剩下的最后一棵琉璃珠,就是属于她的。”轻英坐下,拢了拢长袖,神色从容道:“这便开始罢——”
话毕,台上的亲传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推辞互让。
浅洺不在乎这些虚礼。
抓阄先后有什么不同?左不过找一个对手罢了。
思及此,她利落地走向不远处的玉筒,伸手就在里面捞了个琉璃珠。
珠子滚圆,散发着浅淡的莹白光泽。
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浅洺回头望去,对上姜抚书温雅的面容。
半晌,她手下用力,毫不犹豫地将琉璃珠握碎。
淡蓝的液体从掌心渗出,随之化作光点消散。
有了她开头,其余人也都陆续捞出了属于自己的珠子。
白行烟看着周身环绕的绿色光点,挑眉向对面看去,只见不远处,最后抓阄的姜抚书也握碎了手中的琉璃珠。
淡绿色。
“姜道友,你我可真是有缘,上次大比我输的心甘情愿,可这一次,我会竭尽全力打败你。”
白行烟定定地望着她掌中的绿色清液,握剑冷声道。
姜抚书仰头不言,看着空中的光点须臾消散,她忽而闭眼,长睫轻颤,语气淡淡道:“白道友,那便场上见分晓罢。”
空中,天机宗掌门陈弃见状,眼底一沉,悄然传音于白行烟,不知说了什么
还剩下最后一颗琉璃珠。
在姜抚书握碎珠子的瞬间,浅洺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那个还未露面的人了。
——宁安。
莫说近身讨教剑法,就算是遥遥见她一面……想到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底灼烧,浅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惜,她还未曾现身。
“啊!白师姐又碰上姜抚书了!明日大比,也不知能否一雪前耻,为天机宗赢得道气盏呢?”
“哈哈哈哈哈这这李师姐和王师兄可是第一次参加大比,谁更胜一筹啊?”
连绵不绝的人声中,有弟子自然也关注到了浅洺。“这是谁?之前不曾见过,竟然如此倒霉,抽中了那没有露面、叩响天门的大能?”
“这是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浅洺师姐。”魏之秋站在天青宗的一众弟子中间,开口对远处相问的人应道。
“什么师姐,一个携有浮泽血脉的怪胎罢了。”身旁,她那向来沉默寡言,声名狼藉的兄长冷哼一声,喃喃道。
“啊?”
周围都是修士,耳聪目明远超凡身,自然都听到了这句话。
“这是何意?”有人问。
半空中,姚月从阖眼调息回神,缓缓抬眸。
她的视线轻移,须臾间落在了浅洺身上。
轻英刚想制止下方的修士进一步开口,姚月便启唇道:“不必阻止,让他们说。”
“这——”玉台上,一名天机宗的男弟子双手一合,露出焕然大悟的神情来,高声道:“浮泽血脉难不成,天青宗收了一位皇室子女为弟子?”
“道友说的不错。”角落里,一个道士打扮的散修摸着白髯,开口解释道:“浮泽血脉,那是楼氏子女生而携有的!不过历经千万年,血脉传承已经极为稀薄了。”
“可那也是妖兽啊——确实是怪胎!”
“荒谬,血脉而已,又不能代表人的品性!”一个紫衣女修抱剑冷声道:“什么妖兽,话也说的太难听。”
周围窃窃私语,身处话题中心的人却没什么表情。
浅洺散漫地叹了口气,她的眉眼秀丽深邃,面上没有丝毫难堪卑怯,坦然自若。
还记得宁安曾在幽冥镜大比后对她说过,血脉出身,如果自己不在乎,那便是虚妄至极的东西,不应该让其影响心神。
“本殿虽身怀妖兽血脉,剑意却纯粹无比,怎么”耳旁人音一静,浅洺垂眼低低笑了笑,对着那口言妖兽的两名男修,出其不意道:“你们要试试么?”
玉座上,姚月闻言,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味。
旁边的轻英听了,也眉毛轻挑,转头对她传音道:“时生,本尊这小徒弟不错吧?”
“不错,心性超然,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执念难除,六根不净。”
“和宁安比如何?”
“各有千秋。”姚月敛眸道。
话虽这么说,神姿高彻、清冷如玉的仙尊又在心中添了一句别的。
怀黎,自然是哪里都好。
旁人比不得。
场上,在一片静寂中,浅洺上前将玉筒拿在手里,懒散道:“既是我的对手,这琉璃珠,本殿便替她收着了。”
话落,她便要伸手去拿。
谁知残雪飘飞,冷香覆面,玉座上的姚月突然身形微顿,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须臾消失。
她怔然向场上望去。
只见战台之上,浅洺还未来得及动作,就不知是谁,一脚将玉筒踢到空中去,琉璃珠伶仃作响,瞬间就暴露在空气里。
墨色绣金的袍角在空中翩跹而过,如刀锋轻掠,猎猎作响。
带着神兽面具的女人身如鬼魅,一把抓住玉筒将其翻转旋动,在众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便利落地扣住了琉璃珠。
身姿俊秀,风逸飒然。
宁安长身而立,抬手间摘下面具,望向那再也熟悉不过的人,弯唇笑道:“子七,好久不见。”
将掌心倒扣的玉筒打开,露出里面晶润的玉珠,宁安五指合拢,一把将其握碎。
随着这番动作,深蓝的液体从她修长的指尖滴落,无数的光点漫天散开,很快消失在生冷的空气中。
浅洺的目光沉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良久没有作声。
“宁安……”
“怀黎”
空中,姚月瞬间在玉座上起身,望着远处那身着黑衣的人,喃喃自语道:“不愿相见,是还在怨我么”
宁安站在场上,无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或诧异或窥探。
不出片刻,她的耳边就爆发出喧杂鼓噪的惊呼。
第122章 酒醉
“这这姑娘腰悬玉牌,难不成是那久不露面、叩响天门的散修?”
“什么散修这是宁师姐!!师姐再次历练归来,境界竟又提升了?!” 在天青宗的一众修士里,有弟子率先认出来人。
——既然宁安已经现身,便也不必隐瞒其叩响天门的事迹。
因此,当其它宗门的弟子面色疑惑,用惊诧的语气询问来者是谁时,天青宗的修士皆目露骄傲之色,极为热心地回应对方。
早在入天青宗时,宁安一名就在修仙界传播开来,毕竟是姚仙尊赐予仙骨、亲自收为徒弟的人,怎么会湮没无闻?
直至幽冥镜大比,她在宗内初露锋芒,让更多的修士知晓了她的名姓,更别提后来历练归宗,宁安突破大境界直抵纯元,登剑崖六层
“原来是姚仙尊的徒弟”
许多五宗弟子都曾听过此人,如今亲眼目睹真身,还得知其是叩响九重天门的大能,更是敬佩不已。
摒弃宗门之见,修仙界一向以强者为尊。
玉台上,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眼底发亮,望着宁安惊喜道:“姐姐!你看我!”
站在她身旁的蓝衣女子见状,面色一愣,连忙弯腰捂住她的嘴,咬牙道:“小安然!嘘——这可是宁”
“嗯?”
场上,宁安听到一声稚嫩声调,刚想转头看看是谁,就被浅洺一把握住了手,挣脱不得。
“子七,你”
“走。”
垂眼加重掌中力道,浅洺眼底一凝,低声道:“和我走。”
空中,姚月见到这一幕后,长睫轻颤,并没有阻止她们离开。
她素指微动,于袖内的轻薄布料上虚虚划过,随之敛眉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姚月坐回玉座,语气浅淡如水:“白掌门,我们也回去罢。”
“嗯?”白以月挑眉,实在不知道这人心里滋味如何,只得暗中传音,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你不去追?”
“不了。”姚月侧眸睨她,墨发落肩,神情自若:“本尊为何要追?”.
木城郊外,一处不大不小的浅溪涓涓淌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潋滟无比。
“子七,你——”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刺痛,宁安被浅洺拽着,便在溪边走边勾唇无奈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力气大了这么多。”
闻言,后者瞬间停住脚步。
宁安揉着手,抬眸望着那有些担忧和露出愧色的眼,眨眼道:“开玩笑的,我没”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被迫止住。
在宁安没反应过来前,对面的人竟一把抱住了她。
“子七,我真的没事。”
“别走了,好不好”
耳边的话音透出难以掩饰的哽咽声调,宁安一愣,心头猝不及防地涌现出几分涩然。
记忆里,这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莫说哭,连眉头都鲜少皱一下。
“子七。”宁安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要不要喝酒去?”.
夜半时分,清平府残雪融尽。
地上因为融化的雪水浸润渗透,颜色渐渐变得暗起来,瞧着便无端透出几丝冷意,袭人薄衫。
屋内,御冷符散发热气,充盈满室。
姚月将酒壶放在一旁桌角,抚琴勾弦,曲调是惯常的难以为听。
一曲罢了,白以月蹙眉拦住她继续喝酒的动作,沉声道:“归元状态下,你的肉身和凡人一般,喝多了会醉到不省人事的。”
“放手。”
姚月推开她的手。
姿容无双的仙尊纤睫低垂,须臾掩住眸中潋滟。
她看着白以月,半晌摇头勾唇道:“醉便醉了。”
……
与此同时,木城最为繁华的一家酒楼里,两道高挑身影在酒楼倚窗而坐。
“嗳,你们听说了吗?那叩响九重天门的修士,竟然是天青宗姚仙尊的亲传弟子!”
“早就听说了,现在木城谁人不知?那姑娘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步入了纯元境巅峰,真真天赋卓绝,举世无双啊——”
“就是就是——”一个散修打扮的男人看着对面的女修,边吃菜边说道:“叫什么名宁”
“宁安——”
不远处的靠窗位置突然传来一道清朗女音,语调带着几分醉意。
男人闻声,瞬间抬眼望去,只见一女子的目光从碎发中透出,眸若寒星。他倒吸了一口气,身子下意识一抖,连声讪讪道:“对对对…叫宁安!多谢姑娘提醒——”
对面,宁安看着面色通红,早已醉的一塌糊涂的人,不由得无奈传音道:“还喝?”
浅洺瞥她一眼,忽而问了一句:“你手腕还疼么?”
很久之前她便依靠浮泽血脉,将修为突破至忘魄境,只是施了障眼法,寻常修士看不出罢了。
宁安如今还是纯元境。
相差一个大境界,浅洺有些担心,白日她拽着人就走,没轻没重,可别真的伤到她。
宁安笑了。
她抬起手腕,撩开上面的流云袖,露出线条流畅,雪白的皓腕,挑眉道:“子七,我皮糙肉厚的,你把我当瓷人不成?”
对面未应。
浅洺定定地望着她的手腕,注意到那条附在上面的艳红细绳,不禁僵在原地,呼吸一窒。
“子七?”宁安看她,琥珀色的眸子染上几分惑色,“你怎么了?”
浅洺闻言掀起眼皮,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垂眸给自己到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恍惚中,她扣住对面人的手,听自己笑道:“……没什么,你回来就好。”.
符令拖着流光,刹那间划破无边夜色,向木城四方逶迤而去。
转瞬之间,就抵达五大宗门所属府邸。
秦安此时正与姜抚书在院中练剑,见符令至,抬手便将其接住。
薄薄的玉牌上,墨黑字迹遒劲有力。
“姜师妹,你竟是第一个出场的。”看着符令上的字,秦安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对姜抚书淡声说道。
姜抚书闻言,神色丝毫未变,她走过来站在秦安身旁,垂睫道:“无妨…嗯?宁安她们竟是最后一个么?”
与抓阄时相反,经过宗门安排,浅洺两人要等到最后出场。
宁安刚刚回来,还未在天青宗的府邸安顿,此番决定倒是妥帖。
……
月色朦胧,夜里寒风凛冽,将冷气灌入行人衣袖。
在距离清平府不远,隔着三条长街,便伫立着一座雅致清幽的府邸——江兰。
宁安被府中等待已久的秦安迎了进去。
“师妹,这便是你的房间,进来吧——抚书刚被太明仙尊唤走,天亮前才能回府。”
秦安和自家的小师妹相处不多,脑海中还记得她刚来天青宗时,被夺剑辱骂的事,因此即使宁安如今声名显赫,修为境界与她相仿,她依旧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宠溺,语气柔和。
“多谢师姐。”宁安拱手,面容露出一丝疑惑:“只是…”
秦安道:“师妹,你是想问师尊吧?”
闻言,宁安一愣,继而放下长袖,抬眼笑道:“正是。”
“师尊近日未在府中,而是去了清平府,和月明宗掌门住在一起。”.
清平府。
昏暗的光线下,一道素白的身影坐于案前,薄衣白衫,未缚青丝,正挽袖饮酒。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极为清冽。
在宁安推门而入的刹那,竟突然被人揽住了腰。
随之温香软玉入怀,熟悉的梅香萦绕鼻端。
“怎么才回来…”
一向清冷的仙尊面色薄红,语调微懒道。她的气息有些不稳,醉意朦胧中带着几分嗔意。
说完这话,她仰头攥着宁安衣摆,望进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瞳里,抿唇间唇色鲜妍,“…逆徒,本尊…唔——”
第123章 心安
宁安低头吞噬掉她的呼吸,动作驾轻就熟,没什么轻重。
姚月被她吻地晕晕乎乎,有些难受,因此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人紧紧锢着腰,丝毫动弹不得,“怀嗯”
想是这番侵占意味逼急了怀中人,几番纠缠后,宁安忽而感到唇舌一痛,继而蔓延的腥甜在齿间扩散,混杂着淡淡的酒香,瞬间让她清醒几分。
她被咬了。
冷融融的月光下,宁安神色未变,反而眸中一暗加重了手下力道。
交缠间,她们步履错乱地进入房中,宁安顺手关上木门,将姚月抵在门后继续动作
良久,两人紧贴的身影终于分开。
视线落在那双润泽清浅的眸子里,宁安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
她抬手摩挲着姚月的唇,将上面那点浅浅的血迹抹去,然后语气懒散,低头不紧不慢道:“师尊怎么还咬人啊?”
姚月盯着她的眼睛,还没从刚刚的余韵中回神。
她酒意未消,眼睛黑白分明却全然不是清醒状。
“你你刚刚亲我?”她轻声问道。
扯住宁安的袖子,姚月的语调破天荒地染上几分茫然。
闻言,前者并未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半晌没得到回应,姚月抿唇低眉,竟耍赖般抱住对方整个手臂,又捏又摸,好不安生。也许是醉的很,她的动作在几息之后渐渐停下,头就这么靠在宁安肩膀处,阖眼睡了过去。
宁安从未见她露出这样一面,心中涌现出浓厚的兴味,在刚刚的过程中,不仅不加以阻止,还懒洋洋地盯着她,仿佛在看自家师尊还能做出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感受到肩颈处平稳的呼吸,宁安被姚月流露的温情和依赖夺了心神,全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她猝不及防地横抱起她。
指尖在那张思念已久的脸上轻轻划过,宁安面无表情地整理好姚月散乱的发丝,然后带着人缓缓向房内走去。
屏风后,柔软的窗幔落下,须臾带出一股清雅的寒梅冷香来.
天已大亮。
清平府内,屋瓦被倾斜的光线映地清透,散发出柔暖明净的色泽。
卯时将尽,白以月照常在后院练剑。
空中的银白剑身锋锐而敏捷,携带着忘魄境的威压,在发出一道铮鸣冷响后,转瞬之间便回到了主人身边。
白以月垂眼摸着冷硬的纹刻,突然想起今日的大比要早早开始,便步履轻缓地走出院门,向东南方向而去。
姚月就住在那里
柔软的床被覆在身上,闻着鼻端未散的酒香,姚月的意识缓缓回笼。
酒后的情形在脑海中支离破碎,半晌,她长睫轻颤,终于想起了在昏睡之前发生的一切。从床上刚要坐起,身后不知是谁揽住她的腰,把她又摁了回去。
“时生”宁安手搭在她的腰上,不紧不慢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昨夜,她给人喂了醒酒的丹药后,便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姚月一宿。
不仅给她调息了丹田中紊乱的道气,还将人连哄带骗地脱去外衣,好让这人睡得安稳。
姚月听了,翻了个身正对着宁安。
她的神色被低垂的眼睫挡住,似乎很平静,只是耳垂染上了淡淡薄红,“我尚未脱离归元状态,虽然不日前解开了封印,将修为恢复原状,肉身却依旧如凡人般虚弱。”
“所以?”宁安挑眉。
“所以不能久卧。”
姚月顿了顿,感受到对面骤然靠近的气息,她心下一紧,视线没有移动半分,抿唇道:“宁安,你也”
“我也?”宁安摩挲着她的下巴,极为温柔的将人涌入怀里,轻笑开口道:“刚刚,师尊唤我什么?”
姚月身形一顿。
她下意识地对上宁安的眼,和昨夜朦胧的视线不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终于再次清晰地落入眼底。
情意如初,是三年前熟悉的模样。
“怀黎。”
姚月感到眼眶酸涩,她回抱住宁安,目光注意到她唇上浅浅的伤口,面上忽而一热,低声道:“…天门一行艰险万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宁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僵,两人聚少离多,鲜少有这样同寝而眠,互诉心事的时候,更别说姚月本就性子内敛,疏离清冷。
“嗯。”
透过窗棂,宁安望着屋外的梅枝,轻轻应了一声,在满室寂静中感到久违的安心和满足。
笑着握紧姚月背后的发丝,她突然嘶了一口气,勾唇散漫道:“那师尊昨夜还咬人?”
“……”
“时生——”
院子里,白以月走到门前,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本以为看到的是姚月端坐看书或者调息道气的情形,没成想却是另一番模样。
宁安腰佩长剑,已经打算离开,见她进来,墨色的衣摆轻晃,拱手淡声道:“白掌门。”
“宁安?”
白以月的视线在姚月和她的身上往返一番,眸色一动,忽而挑眉道:“你昨夜便在这里?”
宁安知晓她话里的机锋,便也没有隐瞒,回头看着坐在上首面容闲适的仙尊,如实说道:“昨夜师尊醉酒,我来此照料罢了。”
“原来如此。”白以月露出笑意,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背过手去,点头赞道:“尊师重道,不愧是叩响天门的修士。”
闻言,姚月揉着眉心,启唇打断了她的话:“白掌门,你寻本尊,是要去观聚才大会吗?”
“不错。”
“那我们这便走罢怀黎,你虽最后出场,但不妨与本尊同行,世间修士千万,对道的领悟也各有不同,去看看有助修炼。”
“是。”宁安垂下眼睫,淡声应道。
“不过……”顿了顿,她蹙眉添了一句:“师尊此时肉身虚弱,不如留在府邸调息,让弟子一人前去。”
“也好,本尊通过术法,亦可观千里之事,在府内也一样。”
姚月早就感受到了体内属于至灵之体的气息,知道宁安给自己调息过。处于归元状态,修士本就道气不稳,极易失去对术法的感知控制。
既然宁安担心她,她不去便是。
拢袖望去,姚月看着玉冠束发,面容清逸的人,视线轻移,目光落在了白以月身上。
“麻烦阿皎,替我和乾清掌门说一声,今日闭关,本尊便留在府上了。”
两人师徒情深的一幕着实让白以月沉默,她皮笑肉不笑地倚在门框边,点头表示听到了,继而理了理长袖,看向宁安,无奈勾唇道:“宁安,你把你师尊当瓷人不成?一碰就碎?”
瓷人?宁安挑眉,忽而想起昨日,自己也曾对子七说过这话,但笑不语
“宁安,你说,抚书和这个白行烟谁更胜一筹?”
玉台上,浅洺坐在迟来的宁安身边,听着周围嘈杂的人音,歪头道:“我赌抚书赢。”
宁安侧眸瞧她,将她怀里毛茸茸的狸猫抱了过来,边摸边摇头道:“不分伯仲。”
第124章 试探
“她的剑不是凡物。”
若没看错,这是上古宝剑之一,青冥剑。
浅洺闻言,换了个姿势悠闲地倚在宁安身旁,不屑道:“当初上古战场现世,天机宗确实寻到了很多法器,但依我看来——”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蔑:“再好的宝物不用在对的人手里,也是废铁。”
宁安见浅洺一脸冷漠的样子,有些讶异,因此用手勾起怀中狸猫的下巴,边给它挠着痒,边好笑道:“子七,那白行烟莫不是得罪过你?你似乎很不喜她?”
“当然。”浅洺垂眼道。
“什么时候?”宁安皱眉问。
浅洺将手也放在了慵懒放松的馋嘴身上,抚摸时,状似不经意地碰到宁安的手指,淡声道:“几年前,你我在倩云城时,她竟用那样冒犯的眼神瞧你,我自然讨厌她。”
宁安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刚想开口继续问,就被传来的钟声扰乱思绪。
咚——
大比要开始了。
场上,白行烟看着一身淡绿衣衫的姜抚书,忽而弯唇,一语惊人道:“姜道友,我先让你一招。”
话音刚落,玉台上人声骤起,多是指责她轻狂傲慢,不通礼数。
但白行烟却内心平静,眸中毫无波澜。
她有青冥护身,可相比之下,姜抚书的剑却要逊色很多,她想光明正大地打败对方,让一招又何妨?
看台上,何善闻声气的够呛,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不必。”
对面,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姜抚书目光温和,敛眸间,天生带有的淡泊气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语气清浅:“道友请——”
白行烟冷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没有丝毫犹豫,话毕,众人只见两道残影相向而去,紧接着剑刃相撞的脆鸣应声响起,灵气四溢。
姜抚书被青冥剑震得虎口发麻,堪堪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她低眸,看向那泛着寒光的长剑,知其不凡,便顺势避开锋芒斜刺过去。
几凡来往,两人缠斗不绝,难分胜负。
青冥剑虽威势远超其它宝剑,却也在佛剑道下乖顺许多。
听着周围惊叹的声音,浅洺挑眉,抱臂而立,道:“我就说抚书会赢,肯定能将这姓白的打地落花流水。”
“青冥剑绝非等闲法器。”宁安抬手搭在她肩膀上,徐徐开口:“……胜负难分,就看谁能抓住时机,一剑破局了。”.
“阿月——”
“时生——”
“杀了她——”
清平府中,屋内端坐调息的人面容苍白,眉头紧蹙。
额头细汗在耳鬓须臾滑落,姚月嘴唇翕动,意图将识海中浮现的心魔驱逐,但几番尝试后,那仿佛从天外响起的飘渺人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地在脑海中炸响。
“你是谁?”
识海内,一席白衣的仙尊剑指黑袍女子,冷声道:“为何化作师尊的模样?”
白尘闻言,忽而笑了:“你不记得本座?”
“你是——”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姚月凝眸,喃声道:“界洞”
“想起来了?”白尘说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不远处站着的“宁安”,不由得轻笑开口:“你的心魔,竟要杀道侣么?”
“与你何干?”姚月垂眼,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
心魔产生的幻像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根本不可能与她自如交流,因此,面前这貌若“荡尘”的幻像,想必是被人操控了。
刚刚,这人竟然还用道音引诱,想让她杀掉“宁安”。
姚月修为不凡,心性远超常人,几番挣扎后,终于从心魔中清明过来,否则,一定着了她的道。
“当初你在界洞伤我,如今,又借着本尊的心魔来此,你到底是谁?”
即使是一道分身,姚月也感受到了这人强大的神识与无尽的道法气息。
这样的力量太过惊人,完全不是修仙界能够承载的。
“你去界洞,要杀的不就是本座么?”
闻言,姚月神色一变,清冷的面容染上几分怔色。
界洞是两界屏障,她当初前去,是依师尊所言,知晓那里是天下气运所聚之地。
千年以来,修仙界的气运日渐稀薄,早晚有一日会消散殆尽,她去那里是为了阻止气运的消散,改变三洲五郡和二十七城未来的死局。
但这人此时此刻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识海一震,姚月忽而感到神识剧痛,紧接着灵魄竟有撕裂离体之势…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几息之后,她浑身如烈火焚烧,好不痛苦。
……
“姜师姐的剑意好生奇怪…怎么有种亲和慈悲的气息?”
“是啊,剑刃边缘泛着淡淡绿光,这是什么剑法…”有散修出神地盯着场上对战的两人,蹙眉喃喃道。
听到这话,一宗门弟子冷哼道:“佛剑道!这是佛剑道!你们散修实在无知,连姜师姐的名姓都没听说过么?”
众修士早就听闻佛剑道和姜抚书的威名,但鲜少有人见过后者容貌,因此认不出也是常情。
此番话落,很多弟子都难以置信地盯着场上的人看,面露向往之色,心中难掩激动。
战台上,姜抚书和白行烟残影如鸿,剑刃交锋间铮鸣作响。几番回合下来,她们不仅没有分出胜负,反而剑势愈加猛厉,打的难解难分。
银光一闪,青冥剑在白行烟手中化作无数寒刃,在身前形成一半圆状,继而她退步抬手,五指向后骤然收紧。
随着她这番动作,面前的寒锋瞬间转变方向,剑尖直指姜抚书而去。
姜抚书见状,眸色一冷,在台上飞身而起,转瞬便来到了空中。
淡金色半透明的佛像突然在她周围出现,须臾护住她的肉身。
“法相……”
玉台上,浅洺看着那威压弥漫,慈悲却不容亵渎的佛像,眼底一沉,低声道:“佛剑道大成,不日,抚书必能突破纯元境。”
宁安侧眸,若有所思地望向那泛着寒光的青冥剑,语调微冷:“这青冥剑竟携有上古剑意……”
将神识触碰到那青冥剑身上,感受到那股本不应出现在此地的、忘魄境的气息,她面容一变,惊道:“不好!”
破空声吞噬掉她的声音,宁安手中凝聚灵气,刚想去台上制止……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白行烟的青冥剑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猛地向金色佛像刺去。
与此同时,面容悲悯的佛像竟缓缓抬眼,嘴角上挑的清浅弧度神圣而柔和,仿佛活过来一般,瞬间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湮没了姜抚书的身形。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修士皆举袖掩目,难以探清台下情状。
待到灵气散尽,白光消失,宁安抬眼一看,只见姜抚书的身体在空中迅速下落,衣袖翩飞,不知生死。
她的嘴角似乎带有血迹。
“抚书!”浅洺面露慌张,忙御剑向空中飞去。
宁安也想上前,但识海一震,和姚月灵魄相连的神识忽然下意识钝痛,让她猛地向后退去。
“师尊…”
堪堪稳住身形,她气息不稳,抬手撩起挡住眉眼的发丝,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泛白。
宁安咬牙,眼底一片晦涩,忽而转头向清平府方向望去,“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125章 情意
清平府。
宁安刚走进屋内,看见的便是姚月嘴角染血、发丝散乱的模样。
荡尘剑脱手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冷响。
她跑过去,生怕碰碎了珍宝般将人小心翼翼地半扶起来,指尖颤抖个不停。
“师尊。”跪坐在姚月身边,宁安垂眸唤道。
怀中,姚月的眼睫缓缓掀开,她的气息紊乱而驳杂,没办法立即开口,便下意识地攥紧了宁安的墨色长袖。
两人手腕上的艳红细绳交相映衬着,仿佛永世纠缠,冥冥之中,带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意。
“我没事”姚月笑了,柔声道:“怀黎,莫担心”
宁安没说话,边用灵气给她调息,边敛眸不经意问道:“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姚月平静道:“只是处于突破边缘,道气不受控罢了。”
听了这话,宁安放在她丹田处调息的手一顿,苍白的脸上无甚表情。她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淡声道:“师尊你有事瞒我?”
明明掌下的身体温热,宁安却觉得心底如坠冰窟,冷得很。
姚月眸底微愣,不知道如何作答。
良久,头顶上传来一声低笑。
宁安将脑袋虚靠在她肩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眸光冷而晦暗,自嘲道:“我还是什么都帮不了你,是么?”
“没有”姚月看向她,如墨的眸子里染上潋滟春色,眉眼一弯,“你怎会这样想?”
宁安静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见姚月状态好些,她将人慢慢扶起来坐到屏风后的软榻上,双手扣着她的肩,笑着开口:“师尊,你之前答应过,待我叩响天门回来,便可与你成亲结为道侣这话如今可还算数?”
宁安站在面前,近乎强硬地控制着她,因此,姚月的视线被迫与身前人相触。
“好。”她神色未变,语气清冷但柔和平缓:“等聚才大会结束,我们便去晏城成亲。”
“好啊。”宁安勾唇。
晏城是她的家乡,阿母的棺椁就葬在那里。
“宁安,抚书的神识受到攻击,想是青冥剑所致,我先带她回府了。”
耳边意外响起子七的传音。
宁安心神稍安,打算将师尊的道气安稳下来,再行离开。
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冷意渐融,姚月突然凑近把头埋进宁安的肩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后者眉头一蹙,颇有些猝不及防。
姚月第一次这样主动的“亲近”,动作间显然有些笨拙,只是掩在墨发下的长睫轻颤,倾泻出几分霜雪姿容,更胜半城春色。
袒露心意已三四年有余,两人平日耳鬓厮磨也不在少数,但却从未越界一步,去做那些道侣间最为亲近之事。
说不清是身份之别还是其它缘由,宁安总觉得,姚月与她有一层隔阂从未打破,她对她,分不清是爱更多些,还是敬更多些。
“师尊”感受到脖颈处羽毛般的温热痒意,宁安将她拥的更紧,继而勾着她微凉的墨发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语气引诱,蛊惑道:“使劲咬。”
姜抚书神识受损的事另有隐情,宁安身为至灵之体,曾在白行烟的青冥剑上清晰地感知到属于忘魄境的气息。
有人在剑上做局。
但那股灵气消失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任凭宁安和浅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如何探查,也没发现任何端倪。
雪早已融尽,木城露出几分柔和暖意,绿芽从枝干上钻出,颤巍巍地打量着春意渐浓的人间。
在姜抚书昏迷的一个月里,聚才大会继续安稳有序地进行着。修士受伤在场上并非稀奇,因此此事只作闲谈而过。
只是一战过后,白行烟声名大噪
不出众修士所料,今日,秦安成功打败破天宗的一名弟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步入了下一轮。
明早宁安和浅洺便要在上场比拼,秦安持剑回府后,受姚月之命,本想嘱咐两人几句,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们的身影。
夜里寒凉,天机宗的府邸安静非常。
月悬挂枝头,在影影绰绰的斑驳树荫下显出几分冷寂。
“子七,这边。”
角落里,宁安在术法的遮蔽下全然隐身,传音招呼浅洺来到身旁,“小心些,对面房间里,有忘魄境修士的气息。”
浅洺来到她身边,挑眉轻声道:“是何善吗?”
“那个逼你入冷域海的老东西?”
一个月以来,除了她和姚月的事,宁安将几年来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坦然相告,毫无保留。
闻言,她启唇笑道:“子七,要是他,你待如何?”
“杀了他。”浅洺淡淡道。
宁安听了,垂眸遮住眼里的神色,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走吧。”
屋内,白行烟正跪在何善面前,不服气地顶撞道:“师尊,弟子等这场大比太久,可如今”
“如今你声名远扬,三洲五郡尽知你白行烟!她姜抚书素日再盛名显赫,也在你之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愿的?”
何善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安分守己的徒弟怎么如此死脑筋,想让他和五宗掌门禀明实情,再和那姜抚书光明正大地比一场。
“愚不可及!”他冷冷甩袖,侧眸道:“莫再来烦扰本尊。”
月色淡淡,白行烟走出门来,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天边的月。
她的五官美的极具攻击性,张扬而明艳,可这样一低头,眉眼间的漠然和冷意几如实质。
走出院子来到自己的房间,刚刚阖上门,一柄锋锐冷厉的寒刃就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道友。”宁安勾唇,斯文道:“好久不见。”
“是你。”白行烟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身旁持剑站立的浅洺,视线又回到宁安脸上,轻笑一声,道:“你来找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浅洺闻言,将剑刃往前一送,划破了她的皮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找死么?”
白行烟眨眨眼,着实感到了她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中暗道一句疯子。
她不再调笑,而是倚着门,抬颚轻问道:“找我做什么?”
“你的青冥剑被人做了手脚。”宁安淡声道:“白道友,你不知道么?”
第126章 一人
“不知道。”
在浅洺愈发冷冽的目光下,白行烟满不在乎地用剑柄拨开身前寒刃,闭眼微叹了口气,道:“天晚了,两位在夜里擅闯民宅,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宁安笑道:“此事不弄明白,我们不会走的。”
“你们到底想怎样?”
“把你的青冥剑交出来。”浅洺紧握剑柄,冷声威胁道:“否则,今夜妄想全身而退。”
宁安压住她蠢蠢欲动的手,道:“白道友,可否借青冥剑一观?”
白行烟抬眸瞧她,见那平静的琥珀色眼睛冷淡漂亮,琉璃般清浅,她像是想起什么般,顿时改了主意,目露兴味:“打一场如何?赢了,我便将剑交给你。”
话罢,还没等宁安应声,她便一掌击了过去。
后者侧身避过,眉目微凝。
掌风将木门冲破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夜里分外明晰。
“宁安!”
浅洺神色一沉,不由得高声唤道。
看两人身影一前一后出了门,她持剑就要追去,耳边却响起了一道沉静的女声,柔和而信任,“子七,去找姚仙尊。”
夜深,月光更显清亮,宁安的墨色衣袍犹染融金,贵气雅致,在空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向对面饶有兴致白行烟,手握在荡尘剑柄上,眸中认真:“在这里会波及她人,去城外如何?”
“好——”
“阿母!刚刚飞过两道光呢!”有稚童指天惊呼。
城中夜市未散,有修士望着空中掠过的白光,感受到四溢的纯元巅峰气息,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有修士交手,要不要去瞧瞧?”
“走走——”
这些日子,木城集聚天下灵秀,偶尔会碰到两两讨教的修士。
“去看看!那可是纯元巅峰的对战,你我说不定能借此悟道,突破凝滞已久的修为!”
这番话说出,有修士便一拍即合,三三两两往郊外赶去。
城外,子渊湖方圆百里,原本寂静无波的水面忽然在今夜有了变化,漾出圈圈涟漪,透亮而清明。
宁安脚下出现黑白玄阵,生死剑意涌入丹田的刹那,荡尘剑犹如蛟龙破空,腾云而去。
“生死”
白行烟眼底一暗,毫不犹疑地将手中罗盘抛掷。
罗盘在空中瞬间变大,上面的符文闪着淡淡金光,很快脱离黑色盘体浮在半空,须臾圈住她的身形。
湖边有修士已然发现她们身影,见此,不由得惊诧道。“这罗盘好像是上古十大法器之一”
“问天!这是问天啊!天机宗的镇宗之宝这样的宝物,怎会在白师姐手中?”
“白师姐!?那她对面是谁?”
金色符文神秘诡谲,其上隐含的忘魄气息因不加以掩饰,瞬间侵夺了宁安的心神。待看到荡尘剑悬在白行烟身前,丝毫无法突破符文前进的模样,她不由得艰涩抬眸,眼底暗光流转:“忘魄境的气息,果然”
刺眼的白光忽然在两人中间爆开,照亮半边天色。
相撞的余波将宁安和白行烟分隔更远。
看着周围困住她的符文,宁安咳了一声,察觉脚下异样后,忽然顿住步子。
罗盘已经来到了她的脚下。
对面的白行烟拂了拂衣袍上的灰尘,悬坐半空,闭眼道:“问天可是能灭杀上古妖兽的法器。”
话罢,她面容平和下来,神魄出体,融入罗盘中。
“嗯?”
罗盘上方,被阵法困住的宁安突然丹田一震,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不解。
自生死剑意大成后,她的修为再也没有过变化,但此时此刻
“宁安!这罗盘是灵机先祖的东西,可引天地灵气——你如今在突破边缘,大可以借此引灵气入体,抵达忘魄境!”荡尘剑内,阿兰一边勉力吸收着罗盘灵气引到宁安体内,一边激动地喊道。
“荡尘剑承受不住那样庞杂的灵气。”
看着旋转在她周围的符文,宁安咳了一声,冷声道。
除了天乾境修士,没有人可以直接吸收如此多的灵气,否则便会筋脉尽断,爆体身亡。阿兰的意思,是用荡尘剑作介,引灵气入识海,这样不经过肉身去吸收,便可以免去身死的风险了。
但这样的手段会极大地削弱荡尘剑本身的寿命,甚至威胁剑灵存亡。
想到这里,宁安抿唇,继续传音道:“你会死的。”
话音刚落,她的周围忽而浮现出无数光点来。
几息之间,那纵横的光点竟然交错相连,形成一张巨网,瞬间罩住宁安的身体。
见到这样的场景,阿兰语气急促,气息不稳道:“你你担心吾做什么?”
湖边,细长的芦苇掩住姚月眉目,她仰头望向空中,纤密的长睫在眼底留下一抹暗影。
“去剑崖。”她淡声道。
“师尊?”空中,衣袍翩跹的宁安眉头轻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眨了眨眼。
阿兰也反应过来,“对!主人说得对!去剑崖第九重,那里是慕血剑的老窝,有它留下的剑气凝结成晶,可以加强荡尘剑的剑身!”
剑崖之巅。
千百年来,无人攀及。
宁安手指翻动,施加了凝身的术法,以免被罗盘的灵气损坏神魄,随后,迅速作出决定。
“我们走——”
之前修为不足纯元巅峰时,她可以突破第六重光罩,不知如今是否可以攀及剑崖之巅,进入到第九重呢?
“仙尊,宁安可否突破罗盘的禁锢?”浅洺站在姚月身边,低声问道。
“你乃忘魄境,自然明晰符文里的情状,何必问本尊?”姚月侧眸瞧她,语气清冷,不紧不慢道:“生死剑意可以助怀黎逃脱。”
浅洺闻言,目光不经意望见她袖下若隐若现的红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般,呼吸一滞。
她抬眼,呼吸声微不可查地一颤。“怀黎?”
对面,神姿清绝的仙尊眸中含情,敛眉一字一顿道:“怀黎是她的字。”
这个她,当然是宁安。
浅洺躬身行礼,语气淡而薄,“原来如此,应是仙尊赐的罢?”
“只是,弟子认为这字不好。”
“哦?”
姚月转身,垂眸望着她。
上位者的气息几乎浑然天成,这不苟言笑的仙尊终于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占有欲和不知名的浓烈情愫。
浅洺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敬和挑衅。
“哪里不好?”姚月淡声道。
“心怀黎民的确是世间正理,不过这道理太满太满,丝毫掺不进私情,难道不是一种泯灭人欲的枷锁么?”说到这里,浅洺顿了顿,忽而笑了。
“天地众生,我只见宁安一人而已。”
不远处,带伤来此的姜抚书闻言身形一僵,脚步忽然顿住。
她的容貌隐藏在树下,阴影中的脸色苍白而虚弱,良久,自言自语般垂下眸子,喃喃出声:“只见她一人么”
第127章 顿悟
“一人”
姚月背手而立,视线望向天边不知名的一点,心中暗自将这话回味个遍。
良久,她牵唇轻轻笑了笑,眼睫被月色镀上一层薄银,浅淡如水,“可惜,世间一厢情愿之事,素来难全。”
不知为何,明明是极轻的语气,浅洺偏偏在其中感到某种情绪的余韵,像是大悲后的彻悟与释然,但话里的警告意味丝毫未曾遮掩。
姚月收回视线后,深深地望着她,语气微冷:“不是么?”
浅洺面上不见丝毫怯然,只是对上那双清冷的眼,她心中那个不愿深想的念头愈发破土而出,不停震颤着她的心神。
原来,三洲五郡最为矜贵、看起来最不会沾染凡欲的仙尊,竟然也会动情,也会爱上一个人么?可惜,那高高在上施舍的所谓的情,向来带着上位者的冷漠与薄凉。
浅洺自小在皇家长大,对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即使面上再温情脉脉,在关键时候,也冷得下心,做得出狠绝之事。
更别说师徒间这样惊世骇俗的
“仙尊,弟子不会放弃她的。”浅洺面无表情,莫名说出这句话来。
闻言,姚月身形微顿,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白衣胜雪。
“随你。”她说。
不远处,姚月的脚步再次顿住,侧眸勾唇道:“有些事总是强求不来,话已至此,望三思而行。”
周围突然响起诧异的人声,自那抹白影消失后,浅洺好不易回神,就听到修士们难以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问天罗盘这么有股奇怪的气息?!”
“好强大的灵气,老妇我纯元巅峰的修为,竟也看不透符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
有修士恍然大悟,接着她的话,突然高呼开口:“难不成,法器里藏有纯元以上的术法?!”
听她这么一说,更多的修士反应过来,“不错不错,在聚才大会上,那些掌门大能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这罗盘流露的气息,明明是忘魄境才能有的威势啊——”
“但白师姐不是纯元巅峰吗?她所操控的法器,怎会有忘魄境的术法气息呢?”
闻言,刚刚说话的妇人冷哼一声,突然道:“想必有高人相助,将这股灵气藏于问天内,只等这白行烟催动罢了。”
自白行烟在聚才大会上击败姜抚书,她的名姓便在一夜间传遍二十七城和修仙界三洲五郡。
若此事为真,很容易让人牵出其它的心思。
一件法器里藏有玄机,难道其它的法器,便是干干净净,毫无手脚么?
不远处,一名年轻的男修发现了倚树歇息的姜抚书,便几步来到她身边,躬身行礼。
“拜见姜师姐。”
男人的眼里闪着狡诈暗光,故意没有放低声音,垂头不怀好意道:“师姐修为高强,鲜有敌手,在之前的交战中,败给白行烟想是一场意外。”
“什么意外。”
姜抚书一眼看透这男修隔岸观火的心思,却也没有戳破,而是淡声问道。
“那青冥剑与问天一样,都是上古法器,说不定也被人施加了忘魄境的道法。战场上有屏障相隔,我们这些观战的人看不出也是常情,就是不知道师姐可否发现一些端倪?”
话音刚落,湖边闻讯赶来的修士们皆面面相觑,眸中沉沉。
聚才大会向来公正。
两两交手的弟子,都是宗内同一地位的修士,境界相差不大,很难拉开真正的差距。因此,参赛的法器便被齐鸣阁严格把控,不能作任何手脚。
而在剑中藏有忘魄境术法,那可是作弊之举,是大忌!
出了这样的事,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姜抚书作为早负盛名的修士,定然很在意战败一事吧?
那男修十分自信,认为如果自己处于姜抚书的境地,定会顺水推舟,说察觉到了忘魄境气息。这样,不仅能找回颜面,还能报复对方,让其脸面尽毁,实在是一举两得。
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连大气也不敢出,皆屏气凝神,等着姜抚书的答复。
众目睽睽之下,姜抚书眸色淡淡,眼尾微垂的弧度清雅绝尘,在月下柔和明澈。
她衣袖飘荡,摇头轻声道了句:“没有。”
说完,她抬眼,目光中的锋芒犹如实质,将对面的男人看的心虚不已,“我未察觉到任何超乎纯元的气息。”.
天青宗。
宁安踩着一柄古剑,正站在剑崖第六层光罩内往上看去,上方云雾飘渺,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刚刚她在利用生死剑意逃脱时,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罗盘上的忘魄境气息,这样毫不遮掩地使用此等上古法器,还在众目睽睽下暴露内含忘魄境术法的事实,白行烟不可能不知道,此举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原本在大多数修士眼中,她能击败姜抚书,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想到这里,宁安慢慢理清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又想起了今夜白行烟莫名其妙对自己出手的行为。
半晌,她忍不住蹙眉道:“她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阿兰悬浮在剑海的苍云上,红衣如火。
她额头的红晶闪着细光,仿佛一滴圆润的血。
“阿兰。”
宁安手指微动,感受到剑柄处粗粝冷硬的刻纹,这才回神,“天地人心心为上,人剑合一,比不得心中有剑。”
她垂眼,衣袖被突如其来的风撩起,身姿提拔如松,墨发翻飞。
“我好像有些了悟。”
话罢,宁安的身上竟弥漫出一股玄之又玄的道法气息。
荡尘剑中,阿兰察觉到她丹田内的变化,身形一僵,登时傻了眼。回过神后,她连忙去窥看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陡峭绝壁边,宁安在悬坐空中,双手骤然相扣下去。
掌心的蓝光顿时出现,散发着淡淡的深紫色,神秘莫测,将女人的玉刻似的五官照的分外清晰。
见状,阿兰双眼睁大,墨黑的睫毛颤抖不停。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宁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入她的神识,“不是至灵之体么,那便让我看看你的效用。”
闻言,阿兰瞳孔放大,高声道:“快住手!你——”
还没骂出口,感受到宁安身上的道法气息,阿兰顿时噤声。
这人不是想用尽丹田中的灵气,蛮力破开光罩吗?怎么突然临近突破了!
“顿顿悟了?!”阿兰咬唇,倒吸一口气,发觉自己是想岔了,不过她心神一顿,转而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来。
突破纯元抵达忘魄境,需要历经心劫,也不知这小娃能否安然渡过?
与此同时,还有天雷焚身之痛。
“天雷焚身”阿兰启唇,喃喃道。
领悟剑崖每一重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待她成功,想必那远在木城、留在罗盘阵法中的幻身早就灰飞烟灭了。 仙祝服
所以,宁安如今是想借天雷,把光罩生生劈开?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光罩再坚不可摧,面对天道规则,也要甘拜下风。
但在剑崖这样毫无遮蔽的地方承受天雷之痛,需要极其强韧的肉身至灵之体
思及此,阿兰终于想明白了宁安的话。
发挥效用,指的是直接承受天雷吧?
“阿兰。”
听到宁安唤她,阿兰连忙回神,透过神识,她看到女人毫无血色的唇瓣,忍不住蹙眉。
——自从来到修仙界,宁安多次承受非人的痛苦,如果能够选择,她还会想要成为姚月的徒弟,进入天青宗么?
“一会儿天雷劈下,你躲远些。”宁安睁眼,眸底的淡淡光华犹如银辉轻掠,玄妙无极。
“不行!吾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阿兰瞳孔一暗,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咬牙道:“吾帮你挡天雷,你安心渡劫。”
“早就渡了。”
宁安笑了笑,掌心的光芒突然蔓延开来,须臾淹没一切,将天地照的清晰可辨。
“啊?早渡了?”
一片白光中,剑灵难以置信的声音响彻云霄。
第128章 凡心
木城。
透过神识,白行烟看着符文内的刀光剑影,愈发察觉这“宁安”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仅面无表情,身上一丝灵气也无,而且对自己的攻击只做抵挡,从不主动还击
“该死,上当了。”
她睁开眼睛,身形遁入罗盘之上,掌风烈烈,一招将“宁安”击散。
看着那化作碎光瞬间消失在空中的幻影,白行烟冷下眉眼,忍不住又骂了句,“他大爷的,真是瞎了眼,连这些把戏也没认出!”
“欸?白师姐怎么收起罗盘了?”
“宁安不见了!”有修士注意到空中只有白行烟一人的身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地颤声道:“这难不成死”
“说的什么话?”还没等这人说完,一个蓝衣女孩从芦苇从里钻出来,边拂去脑袋上沾染的绒毛,边走到她跟前,抬眼道:“宁师姐不会死。”
看着面前这个梳着双髻的漂亮小娃,刚刚说话的修士眨了眨眼,歪头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安然鼓起腮帮,眼里突然漫上一层薄薄水光,吓得女子连忙蹲下哄道:“好好好,宁师姐不会死,不会死”
湖边,有天青宗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高声对半空中的白行烟喊道:“宁师姐何在?!”
“对啊,宁安去哪里了?”
“难不成逃跑了?”
“不可能,修士之间的对战,哪有半路溃逃的?岂不可笑?”
白行烟侧眸望向下方,在众人猜测不已的声音中,冷冷开口:“不知道。”
反正已经达到了目的,她落到地上,刚想离开,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原来是浅洺。
“你拦我做什么?”白行烟看着对面紫衣玉冠,面容冷肃的女人,没好气道:“莫不是以为,我真的杀了宁安?”
周围,各宗的弟子们皆悄然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高高悬起。
众人也知晓,那宁安可是天青宗的弟子,姚仙尊的徒弟,如果真的出了事,白行烟岂不成了罪人?
因此,杀人太过惊骇,不甚可能。
但宁安突然消失也是事实,应该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修士们更是屏气凝神,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浅洺身为忘魄境修士,在刚刚宁安和白行烟的交战中,自然察觉到了前者离开此地的灵气波动。她抱着安然,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平静的女声打断。
“白道友。”姜抚书来到浅洺身前,感受着后面探究好奇的目光,握了握拳,从容说道:“今日之事,姜某谨记在心,下次大比,愿与道友再战。”
白行烟笑了。身后的浅洺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暗道抚书向来聪慧,能够看清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好。”白行烟挑眉,越过姜抚书时,她又轻哼一声,不客气地敲了敲安然的额头,“小兔崽子,放心吧,本姑娘不杀好人。”
清朗的笑声随着她的身形很快淹没在一片芦苇中,姜抚书走到浅洺身边,将眨巴着眼还犯迷糊的女娃接到怀里,垂眼道:“子七,宁安不知去了哪里,我们先回府罢。”
“好。”
浅洺轻快道。
话音刚落,东北方向,一道白光突然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色。
众修士举目望去。
“有人在渡劫?”
“看这天雷,还是忘魄境……”
有人忖度半晌,在一片嘈杂里,忽而难以置信道:“难不成…难不成是宁师姐?”.
泛着深紫碎光的天雷从天而降,将宁安紧紧缠绕着,耳边的细碎声响犹如催命符般,让她感受到一股生命流失的惶然。
虽说因顿悟直接突破,但突破之后需要极大的灵气补充丹田,因此慕血剑留下的东西还是要拿。而且,那东西还有其它效用。
天雷以道法之力轻而易举地降临在宁安身上,细长的白光如树根般蔓延,穿过几层阻拦,几乎要将女人上方的光罩震碎。
“小娃,我们还是去别处渡劫吧这里没有遮挡,为了那灵晶,伤了自己的肉身,这可”
虽然阿兰知道天雷不会把人灭杀,但看着宁安苍白的脸色,她还是继续劝道:“其它地方虽然灵气不足,但我们可以多花些时日,闭关吸收天地灵气啊——”
灼热沉闷,周围的一切都是火烧般的疼痛。
宁安听着阿兰喋喋不休的话,缓缓掀起眼皮,艰涩地呼出一口气后,抿唇低声道:“阿兰,你走”
什么?让她走?
阿兰蹙眉,指着宁安颤巍巍说:“你让吾走?吾”
宁安闭眼,咬牙道:“光罩碎了。”
“光罩碎了就光罩碎了?!”说到这里,阿兰霎时回过神来,瞬间仰头看去。
果然,那上方除了淡淡的雾气,已经毫无遮挡了。
天雷还在缠绕着宁安的肉身,细细簌簌的电光在她身上蔓延,消弭又出现。
“吾去拿。”阿兰凝眸,认真道:“等着。”
话罢,她身如残影,立刻消失在宁安跟前。
剑崖之巅,白雾浓重的让人看不清周围景象,阿兰踩着剑柄,在满崖古剑中寻找慕血剑留下的灵晶。
莹白流光包裹住红色的晶体,于夜色下潋滟而清美。
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下,阿兰终于发现了苦苦寻觅的东西。
她刚想伸手拿下,周围瞬间一静,天雷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凭空消失。
感受到身后磅礴的道法气息,阿兰回头——
只见朦胧月光下,宁安黑袍染血,眉峰殷红的血滴诡艳夺目,就这么顺着雪白的下巴,须臾浸透衣襟。
“忘魄境”
阿兰喃喃道。
对面,宁安手腕一转,不出片刻,便将灵晶收入掌心。
随着她这番动作,灵晶内,纵横交错的红丝突然散发淡淡白光,明暗不定,一股强大的灵气被迫进入丹田,成为宁安巩固境界的养料。
衣袍翩跹而动,冷气意图侵染她的躯体,却被修士溢出的忘魄境威压轻而易举地逼退。
夜色无边,墨染般昏暗阴沉。显驻敷
宁安的发带已经散开,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将深邃的五官堪堪遮掩住。
风静——
女人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掀开腕上的墨袖,见红绳仍在,忍不住勾唇,眼尾如刀锋,冷冽又温情。
“幸亏没劈坏。”她轻笑道。
“用的灵气也不是很多。”
宁安满意地将灵晶收好,意图将它送给姚月平稳道气。
——毕竟是上古宝剑留下的东西,又被天雷劈过,沾染了天道法则,肯定有助修为。
阿兰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将腕骨上的红绳摩挲个不停,不禁微笑道:“宁安。”
“嗯?”宁安挑眉看她:“怎么了?”
阿兰冷哼一声化作白光没入荡尘剑,过了半晌,没好气地嘟囔道:“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傻子…快去疗伤!别磨叽了!”
原来拿这灵晶是为了姚月。
真是让吾大开眼界.
上界,囚仙台边,一蓝袍女子缓缓走到荡尘身前,轻轻勾起她的白袖,低声道:“刚刚,你也察觉到道盘的异样了吧?”
“你猜猜,是谁引起的?”
对面的人气息微弱,闻言只是缓缓抬眼,哑声开口道:“谁?”
“你那小徒孙突破了忘魄境。”白尘啧了一声,眼睫低垂,一字一顿道:“看来,本座又多了个麻烦。”
“你要杀她?”
“……杀?”白尘突兀地笑了一声,转而扫视她一眼,牵唇不屑道:“小小蝼蚁,用不着吾亲自动手。”
“你那个徒弟,修的不是无情道么?据吾所知,无情道若要突破至元道境,可是要……”
荡尘垂眼,轻声道:“要什么?”
“杀道侣。”白尘抿唇,摇头叹了一口气,“当年,你一心向道,对高阶的突破自然而然,但如今,你那个小徒弟看起来却不是如此,一颗道心,已是染了凡欲,有了瑕疵。”
“所以…”荡尘喃喃,目光透着一丝怔愣:“你觉得,阿月会对怀黎动手?”
“你不也这么想?”白尘蹲下,扣住她的下巴,勾唇道:“主人,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荡尘面无表情道。
“赌你那好徒弟会不会大义灭亲啊……”
……
看着那缓缓走远的蓝衣背影,荡尘跪在囚仙台上,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昏暗中,被玄铁桎梏住的人慢慢压下眼睫,勾起抹神秘的笑意。
神骨溢出一丝白光,须臾没入她手腕处的禁锢。
听着耳边几不可察的玄铁开裂声,荡尘转头,静静望着远处无尽的星云,恍惚中,好似见到了故人.
宁安带着忘魄境的气息回到江兰府时,已经是夜半了。
夜色暗沉,天边缀着的几颗寒星看起来也是倦懒无比。
长街边,细长的叶片蜷曲,尾部的晶莹露珠将落不落,很快摔落逶地,给土地融上一抹暗色。
衣袍被劈的不成样子,狼狈不堪。宁安推开房门,打算好好洗漱一下。
她与白行烟在郊外大打出手的事,想必会一夜之间传遍木城。
至于什么半路逃跑,不讲武德的话,她也无意澄清,只待明日大比,众人看到她的修为,便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且,如果没有猜错,天雷的动静太大,应该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月色朦胧,窗棂上,枝叶扶疏,影影绰绰。
宁安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忽而感到百无聊赖,于是起身走进屏风内。
她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袍,实在不堪忍受,便自行寻了浴桶放在屏风后,在里面倒了些热水,于水雾氤氲间,闲适地倚靠歇息。
静谧昏暗中,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么晚,能有谁来?
“…怀黎,开门。”
师尊?
屋内,宁安挑眉,本想换身干净衣袍再去找她,没成想,人怎么自己来了?
指尖一动,她懒散地敲了敲桶边,忽而启唇,虚弱道:“…师尊,弟子受了些皮肉伤,出不去。”
受伤了?
话音刚落,只听房门被打开,一股冷气透进来。宁安好笑地施法将门重新关好,抬眼间,便看到了那熟悉的素白身影。
姚月抬眸,见人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看清当下的情状,不由得面色一僵,瞬间背过身去,走到屏风外。
“你……你不是受伤了么?伤口怎能沾水?”
隔着山水屏风,姚月暗含担忧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措,须臾传来。
宁安的视线凝在她身后,过了半晌,这才扯扯唇角,答非所问道:“是受伤了,伤口在后背,上不了药……师尊来帮帮我?”
根本不存在抹不了药。
修士一个术法就能做到的事,倒让她说的煞有其事。
姚月心中羞恼,但漫上血色的脸却面无表情,“…你自己抹。”
“真的很疼。”宁安用手虚虚碰了碰肩颈后,良久,弯唇垂眼道:“算了,还是…”
“药在哪儿?”
上钩了。
碎发遮掩住宁安的神情,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边穿好寝衣,边勾唇道:“在这儿,师尊过来,我给你。”
姚月持着灯盏,听着里面突然传来的水声,有些犹疑,但还是轻轻来到内室,但刚走进,便被人拦住了腰,压在屏风上。
姚月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愣了一瞬,然后她缓缓垂下眼睫,清冷道:“你骗我。”
“嗯。”
宁安的发尾还往下滴着水,她却毫无顾忌,只是紧紧锢着怀中人。
鼻尖相触,冷香淡淡,明明是有些寒凉的早春深夜,她却觉得热意逼人。
“是在骗你。”宁安说。
气息交融,两人心中情意满溢,眼里都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你突破了纯元境?”姚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攥着衣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肩头,半晌闷声道:“渡劫之事,为何不来寻本尊…”
“许多事情只能独自做。”宁安抱起她,后者的腰抵在她肩膀上,不由得有些慌乱,却只听耳边含笑的女音淡然:“这不是师尊教我的么?”
姚月被放在床上,刚想起身,就被人压住了。
“跑什么?”宁安捻起她墨色的发丝,边把玩着扫过她的脸,凝声道:“难不成,师尊忘了?”
说完,她眸色一暗,带着热意的手掌竟探进衣袍抵在姚月的侧腰,摩挲着,利落地勾开她的衣带。
姚月气息不稳,脸颊处痒意未散,腰间又传来一股危险气息,忍不住心神一慌,颤声道:“怀黎——”
第129章 贪欢
怀黎。
不是宁安,是怀黎。
她们从冬日那场大雪相识,岁月缱绻,似水流年,至今,竟已是八年有余。
“别”
房间里落针可闻,感到床帏投下的暗影,姚月的眼底染上一层薄薄水光,须臾濡湿眼睫。她下意识捉住那双作乱的手,闭眼抿唇道:“让我走。”
宁安垂眸,眼底的暗色转瞬即逝,停下了手中勾扯衣袍的动作。
“走?走去哪儿?”看着身下人清绝无双的眉眼,她还是忍不住吻了上去,轻柔而温情,像是一名虔诚无比的信徒。
半晌,察觉到抵在自己肩头的手,宁安不禁莞尔,轻笑道:“师尊今夜为何来此?”
唇瓣清亮,终于得以喘息的姚月侧过头去,避开交融的呼吸,她的衣带已然被宁安解开,若隐若现露出一抹温香软玉。
但似乎没有察觉。
为何来此啊
自从听了浅洺的话,今夜,借着宁安突破纯元境一事,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鬼斧神差地来到此地,想要
姚月阖眼,用手背挡住半边滚烫的脸颊。
良久,向来不说谎的仙尊墨睫轻颤,望着面前那张清俊的脸,启唇低声道:“不知。”
不知?
宁安被她这句话搞得心里七上八下,蹙眉想了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是心仪之人就在身侧,说没有动什么绮念,倒显得有些虚伪了。
在自己做出什么恶劣行径前,她低笑一声,起身哑然道:“夜深了,师尊还是先回清平府吧。”
闻言,姚月似乎有些怔愣,她从床上坐起,定定地望着身前的人,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宁安,是我。”
浅洺?
随着房门应声而开,浅洺迈进屋内,见灯盏未灭,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来到桌前坐下,余光瞥到宁安有些湿润的发尾,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视线,垂眼道:“宁安,你你突破了纯元境?”
姚月的气息已经消失,想必是回到清平府了。
宁安坐在对面,闻言动作一顿,半晌,给浅洺沏了杯茶,轻笑道:“子七,瞒不过你。不错,在与白行烟的交手中,我有了一番造化,得以顿悟,成功突破纯元境。”
“恭喜。”
浅洺啜饮一口茶,低头望着潋滟的水光,轻声开口道。
“不过,我压制了修为,纯元境的修士很难觉察”宁安牵唇一笑,突然抬眸看向浅洺,目光锋锐犹如实质,“不知子七如何发现的?”
浅洺怔怔地望着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
良久,她弯唇道:“宁安,我不是有意瞒你。”
“瞒我?”宁安起身走到她对面,扣着她的双肩,沉声一字一顿道:“子七,你利用浮泽血脉的力量,突破了纯元?”
浅洺看着她笑,“不错。”
“你的血脉虽然纯粹,但毕竟是人身,利用它来突破,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宁安松开她走到窗前,望着那悬在空中的皎皎素月,侧眸淡声道:“子七,以你的心性,怎会”
“年少时,我母后因家族势力强大,被人皇忌惮。”
浅洺看着宁安高挑的背影,仿佛想通了什么般,忽而开口:“所以,她在我眼前,生生被火烧死。”
什么?
宁安听了,手指瞬间紧握,回头皱眉道:“子七,你——”
浅洺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低眉打断她的话:“你先听我说。”
“那场大火,后来被认定为一场意外但我怎能接受?自从有了一些实权后,我便竭尽所能去调查,几年过去,才终于明了,那是楼氏亲自做的局。”
说到最后,浅洺带着些不自觉的颤音,眸中竟透出一股疯狂和狠绝来,道:“我已经失去了这世上血脉最为亲近之人……既然修仙界以实力为尊,那为了护住所爱之人,我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变得强大别说是什么上古血脉,就算是性命又有何干?!”
她从袖中拿出红绳,起身来到心念已久的人身后,启唇道:“宁安,你可知我心悦——”
“够了!”
隐忍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浅洺望着她,突然感到眼眶酸涩,再也说不出话来。
素月清明,却堪不破人间种种。
宁安的手指紧叩着窗棂,指尖泛白。
沉默几息后,她闭眼,终是低声开口道:“子七,你走吧。”陷著赋
“走?”
浅洺干笑一声,忽而倚着身后的屏风,说:“走了,好让你们师徒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么?”
宁安身形一僵。
“你说什么?”她转身,落在浅洺身上的视线平静而漠然,后者对上她的眸,眉眼一弯,歪头道:“我猜对了?”
宁安看着她,在那双绮丽深邃的眼中,没有丝毫犹疑,应道:“不错,我的确心悦她。”
“果然如此。”
袖中,浅洺的指甲几乎嵌在肉里,她垂睫,须臾勾唇道:“怪不得,在我说不会放弃时,姚仙尊的神色突然一怔,竟被我一个忘魄境修士察觉出气息不稳来。”
“你”宁安眸色一凝,难以置信道:“她知道”
“不错。”
浅洺拂了拂袖子,抬眸间,语气温情又认真,却又带了丝几不可察的残忍快意:“师徒之间,总比不得同辈相恋,更被世人所容。宁安,你——”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人身形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句冷冷的话。
“子七,你我之间,只有姐妹情谊。”
屋内恢复了原先的寂静,唯凉风入怀,寒气沁骨。
浅洺仰头看着深蓝的天色,良久,弯唇一笑,耳边发丝轻动,眸色清明而柔和,“姐妹情谊么”
她低眸,眼底暗色一闪即逝:“是我…妄图更多。”.
姚月来到房间后,因心中沉闷,便离开清平府,施加道法,转瞬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祈安。
祈安繁华,夜市灯火通明。
她变幻容貌买了一壶烈酒,继而提着酒壶,往之前居住的府邸走去。
府邸虽然清冷,但素来有人清扫,因此房屋雅亭毫无尘垢。
……
冷风吹皱一湖清水,掀起潋滟微波,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华,冷寂而沉静。
自走入后山湖心亭,熟悉的摆设便瞬间映入眼帘。
姚月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几年前,宁安入冷域海昏迷三年,苏醒后,两人在此居住的趣事来。
击剑赏花,问道谈心。
一幕一幕,好像如在昨日,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修士寿命长久,区区不出十载的岁月,怎会让人如此沉溺?
思及此,她笑意不明地垂眼,懒懒地饮了一口酒。
酒香甘冽,她惯常喝清酒,这么烈的很少入喉,但此时此刻,真想大醉一场。
“师尊。”
身后有人唤她。
“你果然在这儿。”宁安淡声说道。
看着对面背影一顿,脱手把酒壶摔碎的人,她轻笑一声,上前把人拥入怀中,凑近那泛红的耳垂,道:“时生,我心悦你。”
姚月眼睫一颤,转身回抱住她,隔着轻薄的布料,半晌,涩声开口道:“知道了。”
宁安垂眼,眉峰一挑,故作不知:“知道什么?”
“知道你心悦”话还没说完,姚月倏然被堵住了唇。
“唔——”
良久,在亭中的酒香被风吹散前,姚月忽而感到身体悬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起。
周围的景象突然从山色湖光变成房间内室。
刚被放到床上,宁安的身影就遮蔽了她的视线,她被人瞬间压在身下。
“做什么——”姚月失声惊呼。
耳边的女声低哑,带着些从未有过的诱哄语气。
“师尊”
宁安气息不稳,她垂睫掩下眸中暗色,手掌须臾探进身下人的衣袍,熟稔地勾开她的衣带,再次将那素白衣衫解开。
“宁安”
姚月抿唇想要后退。
却被人先一步察觉,拽着按在柔软的床被上。
身为天乾境大能,这样被人桎梏控制,让她感到茫然失措,素指紧紧攥着宁安的衣襟。
强势的气息将她包.裹吞.噬,从未有过的战栗告诉她,今夜,恐是不能善了了。
床帏飘落,梅香浅淡。
屋檐下,吊着的银铃忽而被风扬起,发出清亮的脆音,在夜色里悠悠散开。
房间内,灯盏被人用术法瞬间湮灭,满室静寂中,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闷哼。
宁安勾唇,眸色晦暗,内有光华流转,“师尊?你刚刚……唤我什么?”
“怀黎”
姚月眼睫轻颤,晶莹的泪光须臾滑下,转瞬湮没在乌黑鬓发里。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宁安依靠她微弱唇部动作,听懂了姚月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没有停止,只是状似温情地吻了吻她湿热的眼尾,有些安抚的意味。
“师尊。”她附在姚月耳边,凑近那早已滚烫的耳廓,如情人般呢喃了两字后,姚月的眼底,终于水光大盛,如一捧极白的凉雪,霎那间弥漫在深夜里。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130章 亲密
宁安在剑崖突破时,闹出的动静早就被五宗掌门察觉到了,她们身为忘魄境巅峰的大能,当夜,便想来到天青宗查探,却被轻英堵了回去,言宗内有弟子突破,不易侵扰。
没说是谁,可谁都清楚,那突破的修士,就是姚仙尊的徒弟——宁安。
于是,在第二天,当宁安站在场上即将与浅洺交手时,天机宗的掌门陈弃率先黑着一张脸,打断了场上嘈杂的人音。
“宁安,你既已抵达忘魄境,为何要在场上与纯元境修士相较?”
空中传来的话音带着些冷意,众修士闻言,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昨夜的天雷,果然是宁安引起的!”
“我听说,是宁师姐在与白行烟的交手中顿悟,这才突破了纯元。”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捋着胡子,对身边的年轻修士霎有其事道。
“什么?!”
“今年的聚才大会真是英杰辈出,依靠顿悟突破多少年没见过了。”
“欸——此话差矣,多年前,姜师姐不也是顿悟入的佛剑道?”
有散修长叹出声,一针见血:“这修士年纪轻轻,就能叩响天门,登剑崖九重,再过几年,想必能坐上长老之位,修仙界还是天青宗的天下啊——”
此话没有遮掩,闻言,玉台上的众人交谈不休,都在探讨着修仙界的未来。
五宗掌门坐在上首,原本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修士,听了这话,面容也变得复杂起来,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忘魄境巅峰的威压从上至下蔓延开来,止住了鼎沸人声。
陈弃冷声继续道:“宁安,对本尊刚刚的话,你作何想?”
宁安今日穿着鸦青锦袍,银冠束发,端的是俊雅出尘,听到周围的议论声骤然而静,她抬眼,望着白雾飘渺的高空,启唇开口:“自然是全凭乾清掌门做主。”
清冷沉稳的声音在场内传开。
白以月和魏秋对视一眼,暗道这丫头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此话一说,端看轻英作为天青宗掌门如何行事,安排她这个小辈了。
修士在交战前,忽然突破一个大境界,这样的事,可从未在聚才大会上发生过。
闻言,轻英扫了宁安一眼,忽然转头,笑眯眯地看着陈弃,开口道:“宁安已自行压制了境界,陈掌门若是觉得这样不公,本尊亲自封印她的忘魄境修为,让她以纯元境界交战,如何?”
一旁,石袁敏点头:“不错,此法可行。”
“即使封印了境界,忘魄境修士在术法的领悟和运用上,也足足超纯元境一大截!”陈弃冷哼一声,“乾清,你这是向着自家修士。”
玉座上,五宗掌门讨论良久,也没拿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就在这时,场上的浅洺突然开口了。
她看着对面的宁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长袖微晃,勾唇拱手道:“宁道友天资卓绝,我甘愿认输。”
话音刚落,观者皆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眨了眨眼,讪讪道:“这这也行?!”
“有何不可?”
秦安站在天青宗的弟子中间,轻笑点头:“无论谁赢,皆是我宗步入下一轮。”
“也是”.
云雾散尽,天朗气清。
城中叫卖声不断,宁安和浅洺并肩走在街头,在茶楼酒肆中穿行而过。
“子七,你何必如此。”把玩着手中泛着淡淡光泽的糖人,宁安顿住步子,垂眼轻笑道:“若你我交手,我未必能赢。”
今早,经五宗掌门一番商榷,最终决定请姚仙尊出面。
——施加道法,将宁安的修为压制在纯元境后期。
这样主动压低一小境界,既能让她有正大光明继续参赛的资格,还能保证交战的公平公正。
但场上,浅洺的行为却出乎意料,在轻英警告似的目光下,她还是甘愿认输,主动跳下台去。
“宁安,我可没有让你的意思。”浅洺抱着怀中懒散憨态的猫,丝毫不在意路人探究的视线,抬眼莞尔道:“最近,祈安城局势诡谲,我要回皇宫一趟。”
“回去做什么?”宁安挑眉。
自从知晓这人的心意,和她在一起时,宁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与以往不同了。
她依旧视浅洺为此生挚友,但对方,应该不是这样想的。
对面,浅洺开口,答非所问地问出一句:“宁安,你你厌恶我么?”
宁安蹙眉,有些不知道此话从何而来,但还是启唇,神色认真无比:“从未。”
——从未。
浅洺心中咂摸着这两个字,回味良久,半晌,她怔怔看着身前眉目如初的人,忽而笑了,“是,你不会,我知道。”
“但你也不会接受我,对么。”
明明是问,语气却平静至极,毫无波澜。
“是。”
宁安没有犹疑,她深知子七的脾性,不想给她任何飘渺无谓的希望,否则,便对不起这份姐妹情意。
浅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自嘲地牵唇一笑,须臾垂眸。
几息后,她笑着道:“听说,再大的事,经过岁月侵蚀,也会逐渐消磨湮灭。”
沉默良久,想起楼氏如今的状况,她抬眼,眸色清亮,依稀是八年前,两人初见的模样。
“后会有期。”
此番离去,浅洺已向轻英告禀,可能要几年后才能归宗。
“好。”宁安凝眸,突然拱手,一字一顿道:“子七,务必保重。”.
清平府。
月色下,高耸入云的楼阁伫立在山水间,玉栏绕砌,巍峨雅致。
这是荡尘先祖在世时,以大法力亲自布设的楼阁,赐名为攀月。
站在此处,可俯视整座城池。
清泠的琴音在夜里四散,宁安刚刚来到攀月阁最高处,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师尊。”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热,姚月垂下眼睫,素指一顿,便止住了琴音。
“你来了。”她眼尾低垂,在朦胧的光线下,眉目清冷无比,似凝着寒霜。
“嗯。”
宁安将下巴搭在姚月肩头,侧眸瞧着那缓缓漫上血色的耳垂,忽而开口:“原来师尊回到清平府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姚月面无表情,袖下的指尖微动,机不可察地泻出一缕慌乱。
宁安笑了。
隔着轻薄布料,她措不及防地凑近那雪白的脖颈,竟是一口咬了下去。
“你——”
痛感袭来,姚月瞬间起身,隔着冷硬的石凳,她捂着已经被咬出血色痕迹的肌肤,满面通红道:“你做什么!”
宁安身形如幻,瞬间来到她面前,摩挲着手下冰凉的长袖,暗道师尊应该是在夜里坐久了,衣衫都侵染上寒气。
“昨夜师尊口下毫不留情。”她倚着身后的朱红圆柱,语气悠悠,无奈道:“怎么换了弟子,就受不住了?”
想起昨夜荒唐,姚月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什么尊师重道进退有度,面前人的乖顺恭谨全都是假象!
眼前衣冠楚楚的修士,分明是个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好苗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夜色里,姚月的呼吸骤然加重,良久,抿唇低声道:“昨夜喝了些酒有些事,本尊不曾记得。”
“哦?”
宁安真是被气笑了,这话本里上了床就不认人的把戏,在自己面前上演,还是有些奇异的。
寂静中,楼阁上响起一声轻呼。姚月被人紧紧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两人额头相触,影子都不见丝毫缝隙,仿佛亲密无间。
“时生忘了没什么要紧。”
宁安勾唇轻笑道。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姚月脖颈处。在那里,轻薄布料下,密密麻麻的红痕若隐若现,像是一个个烙印,煽情至极。
呼吸交融间,她眸色微暗,在姚月额角轻轻落下一吻,“我帮你忆上一忆”
说完,只见白光闪过,她将人带到府后的一片桃花林里。
桃花灼灼,清艳动人。
蜿蜒的枝干随着她们的动作窸窣而动。
在满目奇绝之色中,宁安将姚月压在树下,唇角轻勾,直接亲了上去。
后者攥着她衣袖的手指指节泛白,不甘地抬颚回吻,却换来更肆意的掠夺。
红瓣悠然飘落,她们的身影被花枝遮掩,于月色下朦胧无比,难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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