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安然
茶楼香气浓郁,到处氤氲着水汽。说书人敲了一下醒木,将坐在窗边的宁安惊得回神。
“这秦安赢了一场后,她那天赋卓绝的师妹也不负众望,只见荡尘剑破空而去,将月明宗的修士瞬间逼退,不过三招,便打的对面落花流水啊…”
听罢,有姑娘开口,在一众饮茶闲客中高声应道:“你这段说了不知多少遍!宁安身为忘魄境修士,能够击败月明宗的乐修,也是意料之中嘛!”
“就是就是,倒是破天宗出乎咱们意料,竟将天机宗的那名修士击败了…”
说书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面目再普通不过,但身上带有几分儒雅气质,应是读过书的。闻言,她哂笑点头,“好好好,那老妇再讲些别的——传说中,极北有一处无人之境,那里漫天大雪,终年”
茶水倒入杯中,秦安拄着下巴听这说书人眉飞色舞,不由摇头笑道:“师妹,我们在这说书人口中,至今所用的招数,已有七八个了,样样不同别说,好多我都没听过——”
聚才大会已满半年之期,又经过一场比拼,如今,留下的修士只剩四人。除宁安她们,还有白行烟和一名最近声名鹊起,颇具神秘色彩的男修,是破天宗的人。
宁安笑笑,手指顺着杯沿轻动,茶水便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升腾消弭在眼前。
“这些日子无闲事挂心,听书喝茶,也当真快活。”她垂眼,须臾勾唇道。
秦安看着她,忍不住问:“师妹也算是下山历练,得道归宗的人,竟从未在人界好好游玩过么?”
宁安说:“儿时家贫,独阿母一人做活,连生计、读书都成问题,那能出得了村子,观山河锦绣,苍生百态。”
“你没上过学堂?”秦安蹙眉问道。
“上过,但只是旁听,没书本纸墨。”
秦安一拍桌子,抚掌讶异不已,“师妹啊,我读书少,但你看起来不是那种胸无点墨的人”
宁安抬手饮了口茶,眼睫轻颤,神色怔然,半晌,淡声开口道:“家母自小教诲,总也学到些。”
“家母?不知令堂名讳?”秦安好奇不已,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颇具修仙资质的女儿,自身定也不同凡俗。
闻言,宁安望向窗外极远的天际,良久才应了一句,语气低落,“……不知。”
白气遮掩住她的眉目,秦安视线一凝,突然在她身上察觉出一丝孤寂萧索的气息。
像是灰烬中未灭的火星,隐隐约约,让人不知道何时会显现。
她心思敏锐,瞬间感到这其中定有一些不为人知晓的隐情。宁安已是忘魄境,名义上是她的师妹,但在道途上,却算她的前辈了。
很多事不能打探,也不敢。
想到这里,秦安扯开话题,“不说了——后天抓阉,又是一番对战,我要闭关稳固修为,若有修士侵扰算了,以师妹的修为,谅她们也不敢。不过,还是拜托师妹看顾好江兰府,最近掌门不在,诸事需小心为上。”
“好”
宁安手握成拳,压在胸口处,感受到里面冷硬的玉石,抬眸笑道:“师姐放心。”.
昏暗的山洞里,黑渊吸食了最后一个活人精气,缓缓睁开眼。
“主上。”
楼氏将脸上的人皮摘下,露出一张极为老态的面容,在夜色中晦暗不定。
他跪在地上,看着面前一席黑袍的女人,恭敬开口道:“您交代的,属下已经完成,不知”
“欸——”黑渊站起来,借他提着的灯盏,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冷白尸体,良久,墨眉一挑,莞尔轻笑道:“放心,等你杀了宁安和浅洺,本座必为你净化血脉,那时,莫说长生,就算是赤鸣阁,也要老老实实听你的。”
楼氏觉得胸腔起伏,里面破土而出的欲望,支配着他的躯体。
他深深拜了下去,颤声道:“谢主上——”
“不过”他起身后,神色一变,小心翼翼问出了心中疑惑:“那逆女在大会上主动认输,踪迹消失在木城,不知,如何才能寻到她?”
“上面那位下令杀她。”黑渊嘴唇轻勾,眼底晦色惊人,“即使是天涯海角,本座也会找出她来。”
“违背诺言的人,自然应该付出代价。”.
又一大早。
一名梳着双髻,面容青雉的女娃敲响了江兰府的大门。
“安然——”白以月睨她,轻轻在她头上揉了揉,温声道:“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用一直敲。”
安然乖巧开口:“是,师尊。”
府门被打开,宁安眉眼原本有些惺忪懒意,一见来人的面容,意识瞬间清醒不少。
阳光下,清丽俊秀的面容沉稳无比,她乌发半束,衣袖轻荡间,拱手行礼道:“白掌门。”
“你师尊最近不在清平府,反而来了这儿。”白以月没有看她,抱起身前的女娃,语气兴味:“宁安,你给姚月灌了什么迷汤,让她连正事也忘了。”
宁安眨眨眼,有些不解:“正事?”
白以月迈进府中,边走边说道:“对,事关三洲五郡,你跟我来。”
宁安看着她往师尊所住的房间方向走去,刚想开口阻止,就见眼前的一大一小瞬间消失。
没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
她神色一变,连忙施法追了上去。
“时生,几日不见,你”
闻到房间里冷融的梅香,其中夹杂的气味幽幽,让白以月的话戛然而止。
“阿皎,你来了。”姚月从屏风后缓步走出,面容带着些倦意。
她脸色红润,浑身散发一股舒适懒散的气息,让白以月不由挑眉,道:“你莫不是几天未出门。”
“没。”
一身轻薄衣衫的仙尊眉目浅淡,抬手饶了几圈,便挽起披散的墨发,面无表情道:“只是阖眼歇息,有些时辰罢了。”
“休息?”
话音未落,宁安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自家师尊的手腕一眼,这才望向白以月,随意地附和一句,“师尊处于归元状态,丹田道气不稳,所以”
白以月弯唇一笑,余光瞥到姚月腕骨处若隐若现的胭脂般的咬痕。
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垂下眼睫,身形突然顿了顿,然后悄然施法,褪去这些不可言说的旖旎。
白以月见状,微笑着打断宁安的话。“何必与我说这些”
她捂住怀中女娃的眼睛,认真说道:“本尊的徒弟小,自然也不懂。”
姚月呼吸一窒。
宁安:“”
第132章 因果
四人坐于桌前,宁安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几乎黏在了她身上。
好奇望过去,便看到那被白以月带来的女娃眸色清亮,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瞧。
宁安勾唇,冲着她眨眨眼,逗地小丫头愣在原地。
“白掌门来此,定有要事——”姚月假装看不见两人的小动作,撩起袖袍,给白以月倒了杯茶。“说罢。”
白以月毫不客气地拿起茶来,没有应声,待喝了一口后,她这才看着姚月,笑道:“你是没了好酒?怎么喝起茶来?”
姚月手指微动,盯着自己身前的茶水,语气平和道:“喝酒喝厌了,换换口味。”
“哦?”白以月心有怀疑,“你不说嗜酒如命,也算是贪杯之人,怎么这就喝厌了?”
修仙界的酒和人界的大有不同,蕴含天地灵气,可以清明灵台,澄澈筋脉,不光是修士爱喝,有时候,一壶灵酒,在人界可是能抵上一座府邸!
凡人喝之,益寿延年。
姚月说的当然不是真话。
其实是每次拿出酒后,宁安总要和她共饮一壶。
她酒量好,原本不怕,谁知对方酒量似乎很浅,还没等施加醒酒的术法,就变得神志不清,非要缠着自己亲。
一来二去,姚月便起了疑心,暗中为她醒酒。
果然不出所料,宁安在戏弄她。
见事情败露,这人竟还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作势还要吻她。
哪里是在陪她喝酒,分明是在占她便宜,还犹闲不够。
逆徒。
想到这里,姚月不禁望向宁安,后者察觉她的目光,面上故作不显,却在桌下悄然叩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
“阿皎,还是说正事罢,本尊见你这小徒儿坐在此处良久,想必有些拘束。”
耳垂漫上一抹绮艳之色,姚月强自稳住心神,用左手拢住茶杯,在温热的氤氲水汽中,眉眼认真道。
白以月点头,“不错,事态紧急。”
“时生,残卷只剩下最后一片,伏魔阵可以开始布设了。”她淡声道。
“好,那便今夜唤五宗掌门出府,在齐鸣阁商酌此事。”
白以月点头,“好主意,齐鸣阁后山有金甲木,可以承受住我们的术法。”
“安然——”
说完这话,她侧眸望向咬着下唇、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女娃,挑眉轻笑道:“你便留在这里吧?好不易见到你的救命恩人,多住几日,想是不会被拒绝。”
原本坐在一旁听她们的对话,就有些稀里糊涂的宁安,闻言,眸色微凝,福至心灵般问了一句:“救命恩人?谁?”
“你啊。”
她?她曾经救过什么人么?
宁安愣住。
女娃听了从凳子上下来,很快绷着小脸来到宁安和姚月面前,跪在地上深深一拜。
“恩人姐姐,你你还记得青城药芝堂的事吗?”小娃乌黑的眼珠泛着水光,纤长弯曲的睫毛轻颤,说话时,语气有些拘谨,但难掩激动之色。
“青城药芝堂”宁安垂眼,低头陷入沉思。
倒是坐在一旁的姚月闻言神色有了变化,敛眸饮茶,露出些浅浅笑意后,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女娃见人还没认出自己,有些焦急。
突然她眼底一亮,像是想起什么般,指尖轻抬,施法恢复原身。
宁安的视线在女娃青涩稚嫩的面庞上扫了一圈,正蹙眉不解,看到那骤然变得更加成熟的少女,她终于将这丫头的容貌与记忆中的重合。
房间里传出一声轻笑。
良久,宁安摇头,说话的语气飘渺,似乎如烟轻薄,“没想到,你竟长这么大了。”
最后,已是声低叹。
“儿时,你与你姥姥相依为命叫叫阿叶?对不对?”她问。
安然闻言,脸颊涌上血色,点头如捣蒜,“对!恩人姐姐想起来了!”
八年前,宁安刚入天青宗还未引灵入体,便在青城的药芝堂前,遇到了这个女孩。
那时小丫头年少,还是凡人之身,为了给自家姥姥寻药,被陈弃的儿子打得鼻青脸肿,差点丧命。
幸亏被自己遇到。
宁安年岁也不大,当时正失去至亲,善恶分明,说是嫉恶如仇也不为过,自然看不得这样欺负人,便出于善念,救了她。
“你竟有修仙资质,且身怀生死异瞳”恍惚中,她琥珀色的眉眼一弯,启唇问道:“你姥姥如今在何处,当时在庙里,她”
宁安还没说完,女孩的话就让她顿时愣住。
女孩说:“姥姥死了。”
这样一说,就连姚月也不由得目染怔色,开口道:“死了?当初,本尊给她一缕生气,恢复她的修为,怎会”
少女咬唇,须臾扯了扯嘴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是被姥姥在恶修手里买来的,原本就差点被炼成人丹,那恶修是亡命之徒,后来再次偶然遇到,见我姥姥恢复修为,以为她找到了什么宝物,便起了歹心,杀了她。”
少女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十分低沉。
她的异瞳也是在那时激发的,可惜,那时姥姥已经没有呼吸了。
“原来如此”
将这些来龙去脉听完,姚月五指下意识紧握,茶杯应声而碎,溢出的水蔓延扩散,映出那双怔然的眸,如深湖幽幽。
满室寂静。
手腕处一痒,是宁安。
“师尊”宁安看着侧眸望过来的姚月,眸色微凝。
后者却在这样的视线里,抿唇摇了摇头,身形一晃,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时生!”白以月起身刚想去追,忽而意识到安然还在这里,便抱住她,安慰道:“你在这里莫走。”
话罢,她也消失在房间内。
“安然,这是白掌门赐的名么?”
宁安面无表情道。
“是的——”安然从地上站起来,拉住宁安的袖子,焦急道:“恩人姐姐!我绝没有怪罪姚仙尊的意思!若没有仙尊,姥姥早就因身上的旧疾而死,怎会又伴我三年岁月!!”
“安然。”宁安起身,拉住她的手,眼底暗色闪过,淡声道:“我们去看看。”
清平府后山,一片盎然春色。
“时生!!”
白以月眼里担忧不已,在一棵开花开的极盛的梨树下,她终于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刚想回落,便面容失色地发出一道惊呼。
姚月手掌撑在树干上,指尖泛白,眉目虚弱,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别动。”
来到这人身后一步,白以月在周围施加了禁制,将她们的身影消弭隐藏。然后她抬起双手按在姚月的后背,冷声道:“我为你梳理道气。”
闻言,姚月笑了笑,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艳红血迹。
她的发丝扫落肩膀上轻薄雪白的梨花瓣,花瓣很快飘到地上,被风吹到湖边泥水中。
荡漾一圈涟漪,泛着水光。
手从树干落下,向来冷静从容的仙尊察觉到丹田内驳杂相冲的道气,摇头低声道了句。
“多谢。”
禁制外,宁安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一片寂静。
“师尊——”
“因果造化,本就无常!”
女人的声音透过禁制,极为清晰地来到姚月耳边,“…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在天青宗的寝殿内,一句一句讲与我听的——”
宁安双拳紧握,忽然想起黄沙之境,那毫无求生欲望,古井无波的眸子。
她垂下眼睫,往后跌退半步,失魂落魄道:“…为何如今,你反而看不清。”
第133章 仙尊
几个时辰过去,红阳将落。
“时生,你既有了道侣,便是多了个牵绊,有些事情,为何不与她讲清楚?这丫头性子看起来稳重,其实有时候也执拗的很,你什么事都瞒着她,着实伤人心。”白以月边梳理着姚月丹田中驳杂的道气,边忍不住蹙眉道。
姚月干笑一声,看着手背上的血迹,慢慢开口:“这世上,有很多事说不了,也不能说。”她抬眼,感受到在禁制外等了许久的、宁安的气息。“我若提前告诉她,徒增麻烦。”
“麻烦?”白以月终于将她体内的道气平稳下来,脸色有些苍白,收回手后,她来到姚月身前,抱臂不赞同道:“布设伏魔阵,需你姚仙尊用尽半生修为,你此时还处于归元状态,即使荡尘”
说话的人突然噤声,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白以月神情微顿,眼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惶然来。
如今,这个名字对她而言,说不得,想不得,念不得。
半晌,她放下手臂,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状若无事道:“即使——她的残念助你恢复了一些修为,待你布设完伏魔阵,也会元气大伤。”
“等到那时候,你看你这好徒儿会不会给你惹更大的麻烦。”
“她阻止不了本尊。”姚月垂眼道。
白以月嘲讽道:“凭你现在因为安然几句话,就能道心不稳,险些走火入魔,本尊以为,她要想阻止你,简直是再也轻松不过的。”
姚月闭眼,不打算接话了。
黑渊已经突破到天乾境,若不彻底灭杀,有朝一日,必会给修仙界和人界带来灭顶之灾。她的半生修为来自天地,如今再次回归天地之间,她不怨不悔。
至于宁安姚月想,她得找个恰当的时机,好好和她说。
“阿皎,你莫要告诉她。”
白以月的视线在她肩膀上掠过,看到那墨色的身影,摇头轻笑道:“恐怕来不及了。”
不远处,暗含愠怒的话传来,声线冷淡,“师尊,不能告诉弟子什么?”
姚月面色一僵。
转身看去,只见满树落花中,宁安穿过禁制,缓步而来。
她手里还握着剑,生死剑意的气息磅礴而玄妙,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衣角处,剑尖紫光萦绕,衬得女人那身黑袍杀伐气未散。
见此情景,白以月冷笑,“本尊好歹也是个忘魄巅峰,禁制就这么被别人闯了?”
“宁安,本尊的徒儿呢?”她挑眉,高声问道。
“在禁制外,白掌门的徒弟懂事的很。”
宁安已达忘魄境,修为与五宗掌门相较,再也不是相隔天堑,强弱有别。
甚至在修仙界来说,她与五宗掌门算是同辈之人。
——毕竟忘魄境修士实在稀少,至今在世者,也是两只手就能数的清。
恍惚中,白以月竟然在那深邃的眉目和并不怎么客气的语气里,瞧出几分姚月的影子。
一旁,看着面色沉沉,冷着脸向自己走来的宁安,姚月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她机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怀黎。”姚月听自己道:“刚刚本尊道气不稳,白掌门在为我调息。”
“我知道。”宁安来到姚月身边,似是觉得她这番答非所问的话很有趣,于是执起她的手,神色温柔地揉捏道:“只是不知师尊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明显就是动了怒,却兀自忍着。
姚月抿唇。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宁安牵唇笑了笑,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逆着她的力道握在腕骨处,隔着红绳,用带着剥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白以月的视线在她们中间流转,真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之前从未想过,冷淡寡情如姚月,也会有朝一日,在心上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许是动了真情。
她眉峰一挑,暗暗想到。
“也不知师尊在做什么”安然的传音突然被白以月捕捉,那委屈的语气,瞬间打断了她的沉思。
小丫头心念颇深,摧动神识也不知。
她好笑的想,还是去看着自家徒儿为好,这两人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思及此,白以月的身形化作白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放手。”
见周围终于没人,姚月低下头,喉头有些酸涩,说出的话也轻,有些羞恼的意味在:“你想知道什么,告诉你便是,先放开我。”
“此话算数?”宁安低头吻了吻她手腕上的红痕,然后用额头抵在面前人的手背上,闷笑出声:“……不信。”
“你”手腕处温热的呼吸蔓延,姚月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几天她们在房间内被翻红浪、缠绵不休的情状来,想是昨夜闹得太过,身体也较旁日敏感许多,她忽而感到头胀腰酸,忍不住咬牙,气息不稳道:“…你到底想怎样?”
“想让师尊说实话。”宁安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内含锋芒。
姚月望着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突然觉得疲倦不堪,良久,她闭上眼睛。
“…好。”
几息后,她抬眼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你想知道什么?”
宁安放开她,“伏魔阵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本尊察觉到天象有异,才知黑渊已进入黄沙之境,在苍云洞里号令百兽。”姚月抬眸望向那诡谲怪诞的火烧云,在满目如血凄凉中,缓声道:“她想要破除黄沙之境的封印,将里面的妖兽重新放出来,为祸人间。”
“而伏魔阵,作为上古阵法之首,可以灭杀天乾境妖兽。”
“所以,你想要布设伏魔阵,杀掉黑渊?”宁安蹙眉。
姚月望向她,点头慢慢道:“不错,但步入天乾境,无论是修士还是妖兽,都有天地法则护身,杀黑渊,需五宗共同出力。”
宁安状似不经意问道:“要损耗你的修为么…师尊?”
她果然听见了。
事已至此,姚月坦然道:“那伏魔阵的阵图早在上古大战中遗失,如今五宗寻觅多日,六片残卷,还剩最后一片迟迟未曾找到,因此,无法知晓阵法的原貌。”
她语气淡淡,“但黑渊已达天乾境,破除封印之日近在咫尺…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在布设时,那残缺的阵法图案,只能用本尊的道气代替。”
“一半修为?元气大伤?”
闻言,宁安眸色深幽,浑身的气息骤然冷下来。
“…是。”
姚月敛眸。
她突然上前一步拥住宁安,乌黑鬓发抵在那有些冷硬的精美绣纹上,垂下眼,缓缓启唇:“这是我的责任,退不得,不可退。”
“据我所知,归元状态下道气本就不稳,你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修为尽散走火入魔。”宁安面无表情,只是轻颤的指尖倾泻出主人些许情绪。
夕阳绮艳,为两人的衣袍都镀上了一层淡淡融金,在阳光下似水清亮。
“是。”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对不对。”
“对。”
宁安笑了。“那我有什么好说的。我的话,师尊也不会听。”
姚月抬头吻了吻她的嘴角,脸颊泛红。
鼻端的梅香浅淡,就像是昨夜。
若是平常,宁安自然溺于其中,但此时此刻,听着耳边传来的话,她却有些心凉,“你不会阻止我,对么?”
宁安没作声。
“我尽量。”
如若你平安。
否则,即便是用尽手段…
宁安回吻她,她大概是疯了,才会想将人一直囚在身边。
…….
夜晚星光黯淡,齐鸣阁的后山处,五片残卷浮在空中,不规整的边缘泛着莹润白光,仿佛五片轻薄碎玉。
就在它们即将合在一起,边缘相融时,于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宁安的袖中忽然飘出一张泛黄的纸,也跟着飘了上去。
六片残卷,终于相融复原。
——白光大盛。
“师尊——”
宁安的身影瞬间来到了姚月身前,为她挡住扑面而来的灵气余波。
第134章 师徒
余波尽散,光华湮灭。
空中,完整的伏魔阵图飘然而落,上面的光辉黯淡下来,徒留清晰可辨的阵法图案。
“这是最后一片残卷?!”五宗掌门讶然不已。
轻英瞳孔微缩,反应过来后,视线很快落到宁安身上。白以月和魏秋站在宁安身边不远,也侧眸望去。
对面,陈弃和石袁敏对视一眼很快放下袖袍。
前者眸底幽暗,不由得冷声问道:“宁安,伏魔阵最后的残卷,竟然在你手上!”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若你今夜未至,恐怕这阵图再也不会有完整的可能,为何不早交出此物?!”
确定姚月没有受灵气余波的影响后,宁安回身,淡淡抬眸,不紧不慢道:“早交?这残卷是在八年前,本尊偶然所得,哪里知道是什么阵法图案。”
她眼底的寒意隐藏在似笑非笑的眸色下,说话也毫不客气,“补全残缺阵法,要耗费我师尊半生修为,我若知它是伏魔阵残卷,自然早就拿出,用不着你陈掌门在这里咄咄逼问。”
“你!”陈弃面容一僵,真是没料到这人能如此不客气。
忘魄境的修士,当然有资格自称为尊,他看着面前早已今非昔比的女人,咬牙冷笑一声,讽刺道:“凡人到底鄙薄!连上古阵法也认不得。忘魄境又怎样?靠着外力得来的仙骨罢了。”
残卷已全,师尊再也不用献祭修为来补全阵法。宁安语调虽冷,但沉闷的心终于轻快许多。她挑眉,微笑挑衅道:“比你那个欺凌弱小的儿子强——”
陈弃眼底一暗,浑身气势瞬间冷下来,威压外放,直直冲向宁安,道:“你说什么!”
如今宁安的境界还不及陈弃,轻英见他真的动了真格,连忙想要阻止,却被一白皙修长的手按住了。
姚月气定神闲地收回袍袖,眉眼一弯,在月色下倾泻出极致的清艳,如山巅细雪。
看着宁安以威压与陈弃相抗,她轻轻摇头,淡声开口道:“莫管。”
白以月倚在魏秋肩膀处,闻言,眼睛眨了眨,很快想清楚了一些事,她摇头笑出声来。
“白掌门,你笑什么?”石袁敏站在一旁,疑惑道。
“伏魔阵作为上古阵法,以吸收人欲贪念、嗔痴爱恨为名,这也是它可以桎梏黑渊的缘由,此图如今还是死的,要想显现其玄妙,必须依靠道气催动,当然——”白以月勾唇一笑,懒懒道:“境界高深修士的情绪,也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
“的确。”
石袁敏蹙眉,过了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焕然大悟,高声道:“原来如此,难不成宁道友想用陈掌门的怒——”
“怒气化形,自可以被阵图吸收。”魏秋低叹一声,认真道:“免得姚仙尊动手了。”
七人商酌所在,是一山一湖的交界处,建在其上的雅亭巨大无比,亭角高翘若飞天凤鸟,眼珠点漆,栩栩如生。
亭子是用金甲木制成,不惧火烧雷劈,即使是忘魄境巅峰的术法,也不会损伤分毫。
宁安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伏魔阵图上,神识一动,便将它放大。
几人站在阵图边缘,从上往下看,身形皆变得渺小起来。
姚月见状,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手指微动,悄然把一丝莹白道气注入。
阵图被道气侵染的瞬间,上面纵横交错的线条忽然再次焕发光彩,黑色的纹路浮现出琉璃一般的色泽,在亭中熠熠生辉。
宁安眸色微凝,手中动作一变,便将生死剑意漫出。
和陈弃的威压相撞的一霎那,陈弃的身上突然出现一股淡淡的黑气,以极快的速度凝成一缕,没入脚下的阵图中心。
气波散去,亭中恢复寂静。
看着阵图上的纹路忽然有了变动,黑色线条如流水般交错蔓延,许多隐藏的图案浮现出来,陈弃神色一僵。
此情此景,终于让他彻悟。
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被那臭丫头耍了罢!
“好好好——”他黑着脸,在这些同辈掌门中丢脸,让他心中火气越盛,忍不住一字一顿道:“宁安!本尊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轻英冷下眸子:“此事作罢,陈掌门——”
一股磅礴的道气突然以不可抵挡的威势压制住陈弃身上漫出的杀意,姚月收回手,长袖在冷风中飘荡。
眼底白皙的皮肤被纤密的长睫投下一小块阴影,她目含霜雪,容色出尘,更显神姿高彻。
“阵图已全,伏魔阵的布设刻不容缓。”
将阵图缩小收入袖中,姚月抬眼望着犹自气愤不已的陈弃,淡声道:“此番催动阵图,保三洲五郡无虞,有陈掌门一份功。”
陈弃知道自己被宁安摆了一道,原本愤懑难堪,听了番话,强自冷静下来。
到底是自己先开口质问宁安的,既有了台阶下
良久,他冷哼一声,收回威压,拱手面无表情道:“姚仙尊,此事,本尊忘不得。”
宁安倚着圆柱,天际若隐若现的寒星在身后映着,她散漫道:“催动阵法本就损耗修为,你天机宗向来以奇阵著称,怎会不知?”
陈弃气极。“姚仙尊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算什么损耗?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让本尊以心绪催动?”
姚月身处归元,道气不稳。
除了白以月,任何宗外人都不知晓姚月的状况。
宁安敛眸。
是啊,之前,此事对于师尊轻而易举便能做到。
但如今…以师尊的状态,她可能会削弱元气,从而更加虚弱。
她不愿看她有丝毫的损耗。
即使她愿意。
在五宗掌门齐聚之前,宁安早就想起了这张保存已久的图纸,告知姚月后,便知晓它就是伏魔阵残卷中,遗失的最后一片。
安然姥姥赠予她的东西,竟然如此宝贵。
——想必,就连她本人都不知情。
得知还需要加以催动,得到完整的阵图,宁安本想自己来,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有天乾境修士,才能复此图原貌,即使是情绪催动,伏魔阵也只会被忘魄巅峰以上的、修士的心念唤醒。
道途漫漫,非意志毅勇者,不可达。
而这天下的局,好似修为越高深,越能在其中挥斥方遒。
宁安忽然有些了悟。
她还是太弱,有些东西替不了姚月,也帮不了她分毫。
……
月移影动,夜里凉风习习。
此时,五宗掌门和姚月围在圆桌前,正商讨着各自负责的部分。
望着姚月有些单薄的身姿,宁安第一次觉得那素影如此高不可攀,难以逾越。
穷我一生,可否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而立?
宁安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宁安。”姚月淡声唤她,想让她与五宗掌门一起,商讨伏魔阵的布设。
宁安作为阵眼,于阵法中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来了。”
不是怀黎,是宁安。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唤她名讳。
女人边走边暗暗想着,这样也好,师徒师徒,总是师在前,徒在后,这样的名分是两人情意的起始,到了如今,却已成最大的桎梏。
“时生。”
来到姚月身后不远,宁安突然好奇,想看看这样唤她,师尊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悬在阵图上勾画的手指一僵。
姚月放下笔墨,回眸温柔的冲她一笑,在夜色里,像极了那高高绽于枝头的玉兰,矜贵非常,她眼睫微垂,淡声道:“过来。”
白以月蹙眉,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息。
两人吵架了么?
而其她掌门则心中存疑。
——徒弟直接唤师尊的字,有些太过僭越吧?
可能是师徒关系好,不在意这些虚礼?
“好啊”
宁安笑了,毫不掩饰眸中翻滚的情意,像是窥伺已久,亟待咬住猎物脖颈的野兽,“——师尊。”
她温声道。
……
夜色深重,自齐鸣阁回府后,白以月就见着宁安和姚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不同的房间。
闭门不出,灯盏瞬息湮灭。
白以月:“”
这师徒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小娃,你怎么冷着一张脸?”
屋内,身着红衣的剑灵坐在桌上,把一根手指按在宁安脸颊上,撅嘴不解道:“你不会,与主人吵架了罢?”
依这两人的性子,不可能啊。
借着月光,宁安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吊坠,推开她的手,声音淡淡:“没有。”
“那你们怎么不一起睡?”
阿兰眨眨眼,暗道你可不是这么节制的人。
“学着尊师重道些。”宁安侧眸盯着她,凉凉道:“不行么?”
阿兰干笑一声,看着那琥珀色的眸子,她瞬间化作白光遁入荡尘剑,脆声道:“傻子才信!”
过了良久,就当宁安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阿兰的声音突然从荡尘剑幽幽传出。
“主人她身处高位惯了,一心向道看淡生死,对道侣私情最是不通,你既爱重她,何必在乎太多?在外人眼中,师徒也好,情人也罢,陪在她身边不好么?”
宁安闭眼,忽觉倦乏。
她揉揉眉心,笑出声来:“有些事情,是躲不了一辈子的。这世上有没有道侣,其实无谓得很,但一旦遇到了想要陪伴一生的人,谁不想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甘心庇于身后,是懦者所为。”
阿兰不懂。“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这难道不够?主人位高权重,在修仙界无人能与之相抗,你得到了她,又为何惹她伤心?”
伤心?
宁安愣住。
“什么伤心?”她不由得蹙眉开口。
阿兰坐在剑海的苍云上,摇着两条腿,“我曾与姚仙尊神识相连,即使如今你成了我的主人,我依旧可以若有若无地感知到她的心境。”
“现在,她很难过。”.
黄沙之境。
狂风大作,漫天的沙尘被卷到空中,遮云蔽日。
苍云洞内却是一片寂静。
昏暗中,几道忘魄境气息携风而来。
看着面前的七位忘魄境巅峰的妖兽,黑渊坐在上首,玩味地摩挲着玉座上的兽皮。
滴答——
兽皮边缘滴着血,细长的绒毛下,有些暗黑的痕迹湿润无比,像是才在某活物身上剥下来。
“这就对了”黑袍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她闲适的倚着后座,微笑道:“本座可不想一个一个唤你们来,在这黄沙之境当了那么久的霸王,修为应该很不错,怎么皮都被剥下来了,还不叫疼?”
察觉到那幽冷的视线落到身上,对面,一个脸上苍白的“男子”闻声跪地。
余光瞧见那被杀死的狐主,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主上哪儿的话,属下马首是瞻为主上效力。”
“不杀我了?”
黑渊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瘫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一团,忽而歪头道。
其它的妖兽也陆续跪下,抖如筛糠。
男人咬牙道:“是狐主蛊惑,我们从未有——呃!!!”
他的话突然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了。
黑渊满意地瞧着面前大惊失色,再也维持不住冷静面容的妖兽主们,目露笑意,将手中脆弱的脖颈一息捏断。
扔下那瞬间失去生息,恢复到原貌的蛇妖尸体。
她看着面前的六“人”,不紧不慢道:“本座不喜欢说假话的知道么?”
一个五官如雪,貌似芙蓉的“女人”壮起胆子,颤颤巍巍地拜了下去,低声道:“主上在一日,我翠鸟族,便一日奉您为主。”
黑渊笑起来。
她起身来到“女人”跟前,扣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是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但不及她。”
说这句话时,黑渊眼底泛出蓝光,语调和之前的声音大不相同。
待蓝光散尽,她诡异地歪了歪头,重重地将这张漂亮的脸甩在一边。
“我刚刚说了什么?”她走向上首,居高临下问道,声音微冷。
妖主颤抖道:“说属下的眼睛很漂亮但不及她……”.
上界,白尘收回一缕神识,缓缓睁开了眼。
“你去了下界?”
耳边传来一道淡淡女声,白尘低头半蹲在她身边,含笑道:“不错,这次巧合得很,本座看见一双眼,和你很像。”
“加上本尊的徒儿,下界如今,已有两名天乾境修士你不怕么?”
荡尘长睫低垂,勾唇问道。
这些天她一直被她吸收道气,虚弱得很,连动一动手指的力也没有了。
“本座还没有那么弱。”白尘歪头,白光淡淡中忽然化作一只幼狐状的妖兽,白毛如雪,蜷缩在被玄铁桎梏住的女人膝边。
“两个而已。待杀了你的徒孙,下界也只会有这两个。”
“你不借怀黎动手了?”
幼狐似乎懒懒地翻了一个身,传音道:“那得问你那好徒孙,把你徒弟拐了,丝毫没有伤她的意思,本座想动手也动不了,只能换把刀。”
第135章 天道
过了走廊,姚月的房间便坐落于府邸角落。
虽是同一院子,这里却因为种了棵白玉兰,窗棂被大片大片的雪色掩着,显得更为清净。
花开的素雅,在夜里染上月光,薄薄的白色花瓣竟幽幽透出一股冷意来。
——像是揉撒在空中的凉雪。
“时生——”
随着宁安急促地推开房门,满室寂静被骤然打破。
阿兰从她肩头跳下来,化作一七八岁孩童模样,环顾四周,也没见姚月的身影,不由得蹙眉喃喃道:“人呢……”
桑云花在指尖滑落,落地后,溢出莹白的光点,瞬间散尽湮灭。
宁安垂下眼睫,良久,她弯腰捡拾起花,瞧着那清丽胜雪的薄瓣,轻声开口道:“…她走了。”
还是晚了一步。
“这——”
阿兰心里浮起疑惑,忽然抚掌大笑道:“吾差点忘了,归元状态末期,需要极为强大的天道法则来压制丹田内驳杂的道气,她定是去了界洞!”
她跳下桌子来到宁安身前,眉眼弯弯,激动道:“小娃,你快有一个元道境的师尊了!”
“元道境?”
闻言,宁安回过神来,侧眼睨她,淡声说:“那是什么境界?”
阿兰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立马侧眸,透过窗户向极高的天际看去,好似做了贼般小心翼翼。
半晌收回视线,阿兰摇头心虚不已,磕磕绊绊道:“什…什么元道境…你听错了。”
宁安蹙眉,刚想再次开口,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女音。
姜抚书御剑而落,很快跑到宁安面前,气喘吁吁,原本清丽的面容染上一层薄红。
她颤声问道:“宁安…子七在这里吗?”
宁安摇头,“她有些急事,今夜便回了祈安城。”
“嗯”
看着对面的人眸色一怔,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宁安继续道:“抚书,大比在即,我们回府吧。”
姜抚书稳下心神,抬眼疑惑道:“宁安,你不在这里陪姚仙尊了?”
“不了。”
冷风覆面,宁安额角的碎发被撩起,她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清亮无比。
她勾唇笑道:“师尊有事,已经不在清平府了。”.
极北之地。
山洞内,一层薄薄的淡蓝光华隔离两界。
白以月被扑面而来的余波击中,狠狠吐出一口血来,她抬眼,将一只手搭在姚月的肩头,摇头虚弱道:“时生,你体内道气相冲”
姚月睁开眼睛,转身为她平稳灵气,道:“阿皎,你修为不到,莫要逞强了。”
“你不能出事。”
白以月看着虚放在她丹田处的手,将唇咬的泛白,轻声开口:“若是她定会护你安稳。”
姚月低低一笑,收回长袖后,她起身来到屏障前,垂眼慢慢道:“你不是师尊,也不必成为她。”
屏障光华泛出清透的色泽,给姚月的眼睫镀上一层淡蓝,她转头,侧眸认真道:“你是白以月,是月明宗的掌门,阿皎,莫再为我费心了。”
她摇头,语气有些无奈:“我的情况自己清楚的很,左不过是临近突破,修为被天道有意压制。在归元时,丹田早已变得浑浊驳杂,如今,只有悟得大道,换骨脱胎,使道气重归澄澈,才能摆脱它的掣肘。”
“天道为何要压制你?”白以月皱眉,觉得此话甚是荒谬。
天道规则明明是死物,怎么在姚月口中,似乎带了些人的品性?
“修士常说,大道无情。”
雪白的下巴微抬,姚月启唇,将手轻触在淡蓝屏障上。
随着她的动作,被触碰到的地方光华流转,将指尖映得更为莹白透明。
“但如今,本尊却不这么认为了”.
聚才大会再次开始,这一次,宁安竟抽中了秦师姐作为交战对手。
看着对面的自家师姐,她拱手行礼,自有一番翩翩风度,“师姐赐教。”
秦安回礼,轻笑道:“师妹可莫要相让于我。”
“何来相让一说,师妹自当全力以赴。”宁安勾唇。
“宁安秦安,都带着个安字,师姐妹一场,没想到如今要刀剑相向啊”玉台上,有围观的修士拢袖摇头,煞有介事道。
“互相讨教一番罢了,修士之间寻常的很。”
“就是就是!大比而已!”
“话说——”一个姑娘歪头疑惑道:“宁安怎么还是忘魄境?”
天青宗的弟子好心回答:“姚仙尊还没来,等到了,会在咱们面前压制宁师姐的修为。”
“原来如此!”那姑娘拍手赞道:“众目睽睽之下,没什么可作弊的余地,不错不错!”
观战台上,众修士热火朝天地交谈,丝毫没发现云端玉座前来了一道素白身影。直到轻英高呼一声,她们这才抬头望去。
“肃静——”
威压弥漫,弟子们霎时安静下来。
来了来了!姚仙尊到了!
轻英转头望向姚月,斟酌一番,恭敬开口道:“仙尊,可以开始了。”
“嗯。”
姚月启唇,在云雾中上前几步。
若隐若现的云挡住了她的袍角,下方,宁安幅度极小地仰起下巴,看得并不真切。
“宁安。”
她听那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徐徐传入耳畔。
“忍着些。”
最后这话是传音,旁人听不得。
话音刚落,宁安闷哼一声,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她唇瓣颤抖着,忍痛向上望去,只见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瞬间与她的身体相连。
再低头瞧时,脚下已然出现了繁杂的阵法图案。
——线条泛着流光,散发的道气硬生生从脚底冲向丹田。
“呃!”
宁安抬手,看着自己轻颤的指尖,很快感受到丹田灵气似乎遇到了阻碍,流动缓慢。
“啊!宁师姐身上的气息变了!”
“纯元巅峰!”有人惊呼,“不!又变成纯元境后期了!”
道气入体,剧痛常人不可忍。
光束消失,脚下的阵法逐渐黯淡,宁安在满身的剧痛中,恍惚间听到了一声轻叹。
……
几息之后,她半跪在地上,脱力般握着荡尘剑。
抬头想去看那声音的主人,却只见满目苍云,和已经正襟危坐,面容冷淡的仙尊。
姚月的视线与她对上,又须臾移开。
“师尊——”
云下有声音传来。
宁安喘着粗气站起,抬袖抹去下巴挂着的晶莹汗珠,轻笑开口:“多谢。”
“嗯。怀”姚月闭眼,纤密的眼睫颤动,大庭广众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劝勉的话,只能握紧袖下玉座,语调是惯常的冷淡。
“你们…这便开始罢。”
她垂眼淡声道。
宁安笑笑,将她下意识的称呼记在心里,眼底微暗。
“大比开始。”
轻英站起身,威严道:“两位请吧——”
台上。
长剑出鞘,秦安横剑身前,凝眸声音朗朗:“宁师妹,请赐教——”
第136章 缘分
荡尘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宁安身形瞬间移到了秦安面前。
见状,后者眸色一冷,反应极快地抬剑抵挡,剑身相错间,两股剑意相互碰撞冲击,场上霎时灵气四溢,威压弥漫。
秦安平生所学,是上古的白羽剑诀,剑气看似温和实则锋锐至极,攻击性很强,而且对灵气的调动非常灵活,剑式多而快。
因此,在宁安手腕被震得发麻时,眼前的剑光便再次袭来,连一丝停顿也无。
人呢?
秦安看着瞬间消失在面前的人影,眼底一愣,随之察觉到身后的灵气波动,侧身向身后刺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是白羽剑诀第一式,凝气!”台上,有修士惊呼道。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宁师姐呢?!”
秦安原本沉稳的面容在看见被自己刺中的并不是宁安,而是一道虚幻白影时,顿时僵住了。
攻击再次落空。
“幻生!”
听着耳边由远及近的声音,秦安心神一颤。
斜右方,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宁安手持荡尘剑破空而来,千万光点在高处散开,犹如骤然坍塌的雪山,给人以压迫之感。
“这是生死剑的剑式!!”
魏之秋眼眸一亮,难以置信地看向场上,荡尘剑的剑身此时被寒霜包裹,散发的威压生冷沁骨,泛着淡淡的莹白。
秦安察觉到对面锋锐逼人的剑意,不由得心里一沉。
两剑相接,纠缠间,灵气轰然炸开。
金甲木边缘原本透明的屏障终于在此时显现出来,挡住这可以伤及观者的余波。
玉台上,众修士已然目瞪口呆。
“好强大的剑意”
“姚仙尊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这光罩还是第一次发挥效用呢!哈哈哈哈哈——”
空中,轻英拢袖倚靠在玉座上,看着场上的剑影刀光,有些唏嘘。
“时生啊,这秦安虽是经过宗门选拔,从而分配给你的,但根骨极好,资质虽说比不上宁安,那也是百里挑一!你以后莫让她管理太多峰内事务,让这孩子专心修炼,好好问道修仙才是正途!”
姚月侧眸,轻笑道:“我也这般认为,但这丫头百般恳求,说身为大师姐,自当做个表率,为我分忧……本尊也不好拂她面子。”
“分忧?”
轻英眼珠一转,良久,忽然轻叹,语气有些悲戚意味,“差点忘了,她的血亲皆被鬼王所屠,在你与五大能一同封印鬼王后,这孩子一直视你为恩人。”
姚月垂眼,缓缓开口:“执念太深,规劝无用。”
“也是。”轻英点头。
望着下方突然出现的阵法,她忽而转变话头,诧异道:“时生,你看!”
场上,待蓝光散尽,满地霜雪融化,众人只见一黑白太极图案出现在秦安脚下。
秦安蹙眉:“生死剑意?”
宁安说:“不是。”
她淡声开口,“是白羽剑诀的三道剑式。”
什么?!
这不是她的剑式吗?!
看着骤然包围起自己的三道灵气幻影,秦安难言置信地开口:“这——这竟是我的幻影?”
原来,因生死剑是宁安在轮回阵中悟得,所以有回溯时间、凝影成形之效。
在刚刚的对战中,秦安的三道剑式都被悄然布设的阵法习得!
只待不经意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宁安御剑站在空中,看着被阵法困住,不得不和自己的剑式对招的师姐,一剑斩了过去。
白光刺目,众人抬袖掩面,
待灵气散尽,只见场上两名女子长身玉立,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师妹好剑法。”
秦安输得心服口服,心中还好奇自家师妹什么时候布的阵,她竟然丝毫不知?
移开虚虚抵在秦安脖颈处的长剑,宁安收剑入鞘,墨袖微晃间拱手行礼,含笑道,“师姐,承让。”
“好计策!”魏秋抚掌大笑,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姚月,赞叹道:“仙尊,你这小徒弟不光天赋好,脑子也灵光!”
陈弃冷哼,本想直接回怼,在姚月面前,却也不敢说的太过分,只得低低道:“小人行径。”
轻英嘴角的笑意一僵,暗自道:你才小人。
身为一宗掌门,和个晚辈过不去,这气性真是比芝麻粒儿还小。
姚月挑眉,丝毫不受陈弃的影响,她垂眸看着台下被簇拥的人,手指微动,眼底浮现出不加遮掩的情意,倒是让看过来的轻英面色一僵。
仙尊这眼神
她讪讪笑道:“时时生啊”
“嗯?”姚月侧眸:“怎么?”
“宁安已在修仙界声名大噪,身为你的亲传弟子,你这个师尊,想必也替她高兴吧?”轻英低眸遮掩住神色,状似不经意道。
石袁敏在一旁附和开口:“这宁安,真不愧是仙尊的徒弟!师徒一场,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姚月凝眸,嘴角轻勾,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是啊”她微微一笑,墨发垂落肩头,“命中注定。”
白以月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她干笑一声,启唇认真道:“诸位道友,伏魔阵阵眼倒是定下了,但还有很多细枝末节,你我未曾商议完全,今日,请诸位再次于清平府一聚,边饮灵酒边聊如何?”
“善!”魏秋抚掌,点头道。
“诸位,走吧走吧——”
六人刚要离去,就察觉到后方的灵气波动。
“师尊——”宁安在众人诧异地视线里,御剑而来,墨袍翩跹。
她来到姚月身前,毫不在意五大掌门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莞尔笑道:“师尊,还未替我解开封印,怎么这便要走?”
姚月抿唇,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将手指抵在她额头处,敛眸轻声道“本想夜里替你解的,何必如此着急?”
宁安贴心地低了低头,让姚月更为方便的施法。
感受到额头突然染上的一抹温凉,她眼底暗色微沉,半晌,暗含机锋道:“夜里?怕是师尊会忘。”
“荒谬。”
“嘶——”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宁安怔怔地望向放下长袖,脸颊泛起薄红的仙尊,眨眼道:“师尊,你”
“本尊还能忘了你的事不成”
说完这句话,在白以月玩味的目光中,姚月垂眼,很快转过身去,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模样。
看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她面无表情,缓声开口:“诸位道友,走吧。”
轻英咬牙,想起很久之前她在天命阁看到的一幕,强自说服自己,她们这是师徒情深。
第137章 花样
玉台上,修士们热火朝天地交谈,有些已三三两两御剑离开。
“几日后,白行烟和那破天宗男修的交战,老朽认为,道友们都不需来看了!”一个年迈的修士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道。
破天宗此次进入最后一轮,原本就是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更别提那男修在之前的大比中都是勉强打败对手,堪堪获得进入下一轮的资格。
“的确的确!!”有人附和,“白师姐一路过关斩将,难不成还打败不了只会用蛮力的体修?”
一个面带傲色,容貌有些奸诈的男修闻言,冷哼不已:“白行烟利用上古法器,以忘魄境术法作弊才打败了姜抚书,这样行为不端的修士,即使胜了又如何?”
“你是亲眼所见么?”有天机宗的弟子御剑来到他面前,见他只是一名散修,漫不经心道。
那男人在几年前,曾被白行烟所伤,本就不是真心出头去维护破天宗,见有宗门修士来寻事端,心中自然涌上几分怯意。
他讪笑一声,有些谄媚地拱手道:“道友哪里的话”
天机宗修士见他这般模样,愈加瞧不起他,冷冷道:“以后管好你的嘴,区区散修,竟然妄言宗门修士,小心性命不保!那破天宗的野蛮人哪能比得过白师姐英姿?”
不远处,有破天宗的弟子听到这话,即使常年在聚才大会上被其它宗门压着打,也不由得气从心中起。
她忍不住御剑而来,站在空中,高声讽刺道:“石楼在我宗虽无甚声名,但此次大比,他也是竭尽全力才有了进入最后一轮的资格,我破天宗也是五大宗之一,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宵小在背后嚼舌根!”
那散修见状,自是落了个双面不讨好,很快溜走了。只有天机宗的弟子丝毫不惧,她抬颚道:“石楼?哈哈哈人如其名!的确和石头一般笨拙野蛮!”
“你——”
将师尊送走后,宁安从云端落下,本打算回府,却在远处争论中,意外捕捉到一个时而出现的名字。
“石楼?”她挑眉道。
姜抚书站在她身边,蹙眉道:“破天宗历来参加聚才大会的弟子,我几乎都识得。但这在之前的大比中声名鹊起,同时也有很多人不屑的男修我先前却从未听说过。”
宁安懒懒地将手搭在姜抚书肩头,摇头眸色浅淡,“我也没有。抚书,虽说他在之前交战时,每次都是险胜对手,但我总觉得这人不可小觑”她垂眼,慢慢说道:“他身上,有一股很玄妙的力量。”
“玄妙?”姜抚书侧头,望着那琥珀色的眼瞳,不禁暗中传音道:“他想必是有某种灵宝法器在身宁安,你之前因至灵之体受到恶修迫害,以后,莫要如此暴露自己对灵气感知异于常人一事。”
宁安愣住。之前她和浅洺在一段时间里,都曾唤过姜抚书师姐。
这样关心忧切的语气,让宁安忍不住想起五年前,她们三人在倩云城共同生活,探查城中被害孩童一案的事情来。
话说,此案到现在,还未真正的水落石出。
和抚书回到江兰府后,宁安绕过走廊进入室内,天已经逐渐黯淡下来,暮色沉沉,她推门而入,满室的花香霎时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柔和暖意。
感受到丹田的灵气都被这股花香勾的起了涟漪,宁安侧眸看去,便见到桌上的桑云花在柳叶瓶中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白腻而轻薄,花蕊淡红色晕染,惹眼的很。
她走上前去,眼瞳被窗外的光线照的清亮。
“开花了。”
宁安敛眸,面无表情道。捻着手中的花茎,她微微勾起嘴角,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心神。
转身一看,是姚月。
女人的眼中似乎含着薄薄水光,手下酒瓶一落,便是满地狼藉。
听着耳边的碎瓷声,宁安手指微动,迅速将花收进乾坤袋,然后走上前去,却被人须臾抱住腰,动弹不得。
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宁安抿唇垂眼,下意识回抱她。
“师尊。”闻到淡淡的酒气,她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甚至说得上有些冷。
姚月的脸蹭在她脖颈处,心头涩然,“怀黎。”
她紧了紧手臂的力道,轻轻道:“唤我时生。”
宁安攥着她的肩头推开她,视线落在那双有些落寞的眼里,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嘴角刚刚浮现的弧度瞬时消失不见,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将人重新揽在怀中。
“我还以为,师尊不会再理我了。”
“怎会。”姚月一身凉意,被宁安的揽着,身体慢慢染上些许温热,她喉头缓动,闭眼道:“你是我的道侣不是么?”
宁安笑了,垂眼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她低头把下巴抵在姚月肩膀处,故意拖长声音,出乎意料道:“不是——”
那语气轻挑,带着一丝机不可察的笑意。
她们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不是道侣,那是什么?
姚月一愣,继而睫毛轻颤,闷声道:“那成亲后呢?”
“成亲后啊”两人分开,宁安低眸看着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人,若有所思道:“那应该算。”
说完,宁安拽着人进了内室,在姚月温软的唇上轻轻啄了啄,含笑看她。
姚月被她这番动作气笑了,脸染了胭脂般清艳,眼尾上挑的弧度锋锐流畅,像是刀锋轻掠。
“不是说不是道侣么?”
她抿唇,面无表情道:“那这是在做什么?”
宁安知道这人向来面皮薄,这样逗弄一番已经是极限了,于是拉起她的手腕,摩挲着上面艳红细绳,好整以暇,不紧不慢道:“不是道侣就不能亲了?”
姚月面露疑惑,在修仙界,修士们只有在天道见证下结为道侣,才会正大光明地做些亲密行为。
——随便亲热她人,无论女男,都是那种风流薄情的修士才会做出来的事。
难不成,宁安
想到这里,她蹙眉,无暇如玉的面容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认同,“不能。”
她重复一遍,敛眸顿了顿,半晌,启唇清清冷冷道:“不能亲。”
宁安勾起她的发丝,用发尾玩味的扫了扫她的脸,歪头状似不满,道:“师尊,你这说的也太晚了。”她凑近,眸中似有光华,暧昧地在耳边喃喃:“我们不仅亲了,还”
“我以为,我们早已是道侣。”姚月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着,抿唇道。
无论有没有什么所谓仪式,她们在互通心意的那一刻,对彼此早已与对旁人不同。
闻言,宁安退后一步恢复了从容模样,良久,忽而笑笑,勾唇道:“师尊教训的是。”
她将手轻放在姚月腰间,隔着衣袍,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腰间的手不老实。
姚月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快要被一口咬住脖颈,断送的,却不是命。
她故作淡定,却在轻颤的指尖中泄露出些许不安的心思。
转头看向窗外,火烧般的苍云在深远的天际悬挂着,满目澄澈,残阳如血。
“天晚了。”
姚月退后半步,拂袖敛眸,轻声说道:“本尊先走了,明日——”
一声轻呼,宁安拽着人走向床榻。
周围骤然暗下去,床帏飘落,狭窄的角落里,姚月声音不稳:“怀黎”
“师尊——”
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唇瓣,姚月心神慌乱,双目被不知哪儿拿来的一条红色轻纱遮掩,朦胧中看不清四周的一切,“你”
“……师尊,天晚了还走什么?”
耳边温热的吐息让失去光明的人更为敏.感,宁安将想要退却的姚月强硬按住,琥珀色的眼里早已染上了一丝欲.色,像挂在枝头,沾上朝露的白玉兰。
红纱系好,她在被逼入角落的姚月耳边,轻轻叹道:“弟子最近学了些新花样。”
“给师尊演示一番,如何?”
姚月刚想说个不字,但话还没说出,就被人压在柔软的床被上,墨发交缠,气息相触。
……
“我想看看着你,怀黎。”
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压迫感无端被放大。
没得到回答,姚月的手指突然狠狠攥住床被,耳垂被滚烫的唇舌舔.舐,她的发丝从床脚蜿蜒垂落,如瀑般倾泻。
失仪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了
天青宗。
轻英独自一人在夜色中穿行而过,来到破岳峰后的一处山洞内。
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前面尽头处灰褐色岩壁映着月光,泛出淡淡的白。
她将玉牌放进岩壁上的凹槽中,目光微冷。
一声震颤后,眼前的屏障骤然打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轻英弯腰而入。
这里是天命阁机要,可以窥知修士命格,是天青宗掌门代代守护的重地。
其内别有洞天。
脚下的土地由青玉铺设,中央,一棵晶莹剔透,连枝干脉络都能清晰可见的古树长得茂盛,像是水晶琉璃雕刻而成。
绿叶长而细,如滴落的翡翠,在满目四溢的灵气中,投射出清浅的色泽,枝叶末梢悬挂着天青宗修士的玉牌,密密麻麻。
第138章 奇怪
轻英站在御灵树前,心念一动,便将上面镌刻着宁安名姓的玉牌摘下。
灵气灌注其内,手中的玉牌散发出耀眼刺目的白光,她的灵魄受到天道气息的牵引,很快离体而去,进入到一个漫无边际的空间里。
天上的乌云层叠翻滚,雷火交加,浓黑如墨的天幕下,巨大的紫色天雷直直劈落,在落地的瞬间,将黄土变得焦黑一片,不时溢出滚烫发亮的火星。
“凶极凶极”轻英缓缓低头,喃喃道。
本以为宁安修为大进,可以逆天改命,没想到……
看来,在天意面前,即使资质再为卓绝,也改变不了注定的命途。
感受着脸部被烘炙的刺痛,轻英忍不住眼底一沉,打算将此事告知姚月。既然是仙尊的徒弟,便让仙尊自己去想办法吧!
江兰府。
晨光熹微,天色早已大亮。
宁安所在的房间内,下垂的窗幔却被人极为妥帖地掩好,将里面还未清醒的人遮的严严实实。
良久,待房门一声轻响,绵软的床被上,姚月指尖轻动,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安撩开床帏,整个人顺势坐在她身边。
她温情地抓握起那红痕未散的皓腕,轻轻摩挲,垂眼轻笑出声:“师尊醒了?”
光线昏暗,周围朦朦胧胧,姚月低垂的眼睫下带着一丝倦意。
她脸上薄红未褪,闻言,扶着床边慢慢坐起,倚着身后的软木,低声开口:“嗯。”
声音暗哑,有些轻弱。
听到这样的声音,宁安心情极好地凑近姚月锁骨处,低头闲适地落下一吻。
搂住下意识退后的腰,她语气温和,慢慢道:“今日无事,聚才大会的下一场比拼在半月后才开始,师尊怎么不多歇息歇息?”
歇息?
才睡了没多久。
姚月处于归元状态,自然也想要好好休息一番,但视线落进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是还不走,恐怕今日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不了。”
按住那探进衣袍、并不规矩的手,她抿唇开口道,眼尾带着些淡红,“本尊还有些事情,伏魔阵”
“伏魔阵昨日不是安排好了?”宁安看着她脖颈处的鲜妍红痕,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歪头霎有其事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重要的宗内事务,等着师尊去处理?”
姚月沉默不言,余光瞥见床被褶皱处摊开的两条细长红纱,不由得想起昨夜荒唐。
双目被遮掩,手腕被红纱紧紧束缚住,难挨之处,便只有咬牙强忍。
偏偏这人在床上恶劣得很,非要逼她出声,手下也没个轻重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姚月瞬间推开她的手,脸颊滚烫,凝声道:“有。”
“有?”宁安蹙眉,半晌,忽而牵唇笑笑,似乎相信了她的话。“那师尊便去吧,只是事务繁忙,莫要让自己太过劳神。”
姚月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将自己的衣襟穿戴好后,就要下床离开。
“嗳——”
踩在地上,腰间的酸软刺痛瞬间让姚月阖眼缓神。
听到身后宁安的声音,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侧眸看过去:“做什么?”
姚月的神色看似平和,但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还是被宁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仿佛是生怕她再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还要乱来。
宁安莞尔,走上前去拥住她,有些温存的意味。
“时生。”
她的声音在姚月上方响起,“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是么?”
姚月因被这莫名其妙的话乱了心神。她嘴唇翕动,望着窗棂处洒下的融金般的光辉,目露茫然,怔怔道:“是。”
发丝上呼吸一窒,因姚月的肯定,宁安手下力道加重,像是要把怀中人揉进骨血。
姚月将手抵在宁安胸口处,感受到里面跳动的、炙热的心脏。
她突然闭上眼睛,另一只手攥上宁安腰间的袍带,嘴角轻勾,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会离开你的,怀黎。”.
半月后,聚才大会继续进行,这一轮,自然是天机宗的白行烟和破天宗石楼交手。
“欸!师妹,你看!”有天机宗的弟子看到台上男修黑袍裹身,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由得大笑道:“这石楼真是胆小如鼠,他身上穿的竟是一件法器!可以抵挡忘魄境修士的一击呢!”
“这不是作弊么!”有人愤愤不平。
“就是就是!”
“脱下来!”
听着周围的争论,对面,破天宗的弟子冷哼回应道:“只是一件防御法器罢了。”
“照这样说,你们白师姐打败姜道友,是不是光明正大,还有待商榷呢!”县驻赋
“你——”
“肃静!”空中,坐在上首的轻英转头看向姚月,笑问道:“仙尊,这聚才大会上,可否穿戴防御法器啊?”
姚月挑眉,今日她一席白衣,腰间的梅花刺绣精美而雅致,如朵朵红云堆叠,绮丽绝艳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衬得玉容如雪,清冷出尘。
她微微扯唇,淡声道:“此事,还是这丫头自行决定的好。”
轻英听了,透过云端望向台上的女人,凝声问道:“白行烟,你愿意让石楼穿此护身法器,与你对战交手吗?”
话音刚落,白行烟微微一笑,躬身作揖。
她朗声道:“姚仙尊,诸位掌门,行烟愿意。”
闻言,陈弃蹙眉,“你这丫头——”
“嗳?”轻英抬手拦住他,哂笑开口:“陈掌门,你宗弟子都亲自开口了,何必多言?”
陈弃冷哼,刚想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哽在喉中,暗道不是你天青宗吃亏,你当然不急!
看着面前眼里凝重,甚至隐隐透出些怯意的石楼,白行烟打心眼里没把他当成对手。
一个每次对战总是险胜,还没打就心升恐惧的修士
思及此,白行烟眼底微暗,打算一招结束此轮战斗,不在他身上耽误太多时间。赢了这轮,她的对手便是宁安,那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咚——
钟声响起,大比开始。
众修士翘首以盼,目露期待之色,“白师姐既然不在意对面穿戴法器,定当有把握制敌!”
“是啊是啊”
“道友所言甚是。”
空中,宁安突然出现在姚月身旁。
她今日银冠束发,一席墨袍,身上的气息玄妙无极,颇具大能威势。原来,就在几日前,她的生死剑意又有所悟,因而成功突破一个小境界,抵达忘魄中期。
“师尊——”
宁安规规矩矩地站在玉座边上,青丝半遮俊颜。
她垂睫,看着下方杀气涌现、气氛有些凝重的战台,眸色一暗,缓声道:“这石楼,好生奇怪。”
第139章 鬼邪
他的修为是纯元境巅峰不错,但威压气息却仿佛浮在表面,像是用丹药强行提升修为,才会产生的结果。
听了宁安的话,姚月凝眸,眼底泛起一丝微蓝淡光。
她的视线透过云雾,转瞬来到石楼的丹田处,那里除了一片混杂浊气,什么都看不清,似乎被人有意遮掩。
“…嗯?”
姚月蹙眉,还从未有人能够阻挡她的术法,这石楼果然如宁安所说,奇怪的很。
“师尊?”
耳边气息温热,宁安见人久久不应,凑近了些。姚月回神,下意识地往侧边躲了躲,启唇缓声道:“…确有古怪。”
宁安眉梢微挑。
还没等她继续开口,突然,嘈杂声从下方须臾传来。
——原来是白行烟一剑落空,反而被对方抵挡住了攻击。
“这石楼竟然躲过了白师姐的杀招!”
“鞭子?这是什么武器?”有人疑惑开口。
一个目露精光的散修应道:“他手里的银鞭是法器,自然威势惊人!”
“身怀两件上品法器?”许多修士看着那缠绕在剑身上,闪着细碎紫电的银鞭,不由得难以置信,疑惑道:“难不成,这石楼在破天宗颇受重用?!”
闻言,宁安在五宗掌门的注视下几步走到云端边缘,果不其然,下方的战台上,那名唤石楼的修士竟躲过了白行烟气势骇人的剑招,手中紧握泛着黑气的银色长鞭,与青冥剑对峙。
白行烟看着自己的剑被银鞭缠绕,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浮现出一丝愧意。
看来,这石楼并非众人所言的那么弱,倒是自己先前轻视对方,显得有些自负了。
不过
白行烟勾唇,手腕轻转,银剑寒刃便霎时倾斜,倒映出一双荫翳的眼睛。
她眸光微暗,灵气从丹田涌入掌心,又顺着掌心注入青冥剑。
一声冷鸣后,剑身白光大盛。
缠绕其上的银鞭被瞬间挣断,五爪蛟龙的虚影刹那间出现在空中,于白行烟上方翻腾涌动,气势威猛,身形巨大。
它身上的黑色鳞片泛着冷寒光泽,红色血口大张,便吐出一道攻击性极强的冰箭!
玉座上,姚月敛眸微顿,良久,淡淡吐出三个字来,语气里带着些兴味:“是剑灵。”
轻英挑眉,余光看见脸已经黑成锅底的陈弃,不禁心中暗笑,她转头,对魏秋不紧不慢道:“魏道友,这石楼是你的亲传弟子?”
“不错”魏秋蹙眉,摩挲着手下冰凉,疑惑道:“他是本尊的大徒弟,但年岁过千,修为境界平平,能够来到此轮大比已出乎本尊意料,更别提”
“两件法器在身?”白以月在一旁淡淡开口。
“嗯。”魏秋点头。
白以月收回视线,侧眸看向身边端坐的姚月,开口问道:“时生,你怎么看?”
“这石楼身怀异宝,既非师长赠予,便是由机缘所得。”姚月眉目浅淡,眸中似有霜雪,她摇了摇头,缓缓道:“本尊观他丹田,混沌不可知。”
白以月咂舌,“还有你姚仙尊窥不清的术法?”
闻言,姚月勾唇一笑,看着不远处盘腿坐在云端、散漫闲适的背影,低眸轻声道:“这天下,难以看清的东西太多了,人心尤甚。”
“人心?”白以月理了理素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出所料是宁安的身影,她微微一笑,启唇淡声道:“不如说是心痴。”
姚月漠然不语.
黄沙之境。
妖气冲天,黑雾蔓延。
无数黑衣白发的“人”密密麻麻站成一片,漫无边际。它们其中有女有男,虽是人身,但有的鹰嘴兽目,有的身长八翅,长羽莹白,着实不是什么正经模样。
这些都是感受到鬼主气息,奉令而来的妖兽。
在它们中央,一个巨大的,散发血雾的圆形窟窿,正往外泛着邪气,邪气翻滚,偶尔化作诡谲的澄明焰火,把空气都烧的模糊滚烫。
一个红衣墨簪的女子从里面踏空而来,衣袍翩跹。
轻落于黄沙之上,女人将黑色斗篷的兜帽摘下后,露出一张极为漂亮冷淡的脸。
她的五官极具攻击性,眼睫漫不经心地微垂,便倾泻出上位者的威压,凛然无比。
“好红的云。”黑渊抬手遮挡,眯着眼睛望向极西的山脉。
山脉连绵,在漫天肆虐的黄沙中,只有黑压压一片,唯独上方残阳弥漫,惨然似血。
将血窟内存活的妖兽放出,损耗不少修为。
但不负苦功,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可以动用的势力。
天地不仁,以妖兽为邪,灭杀夺命,尤胜伦常!
她不懂世间恶善,只知道强者为尊,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入主二十七城,做三洲五郡的主人。
黑渊抬手,在妖兽们奉其为主的声浪中,笑着闭上眼睛.
“白师姐将青冥剑收起,是要用问天了么?!”
玉台上,天机宗的修士们惊呼不已,“几凡回合下来,这石楼看似苟延残喘,但丝毫没有出局的意思啊!”
“他身上的法器都被师姐用剑毁了,出局还不是迟早的事!”
“就是,问天罗盘乃上古法器,一定能将那姓石的,给打的落花流水!”
三天转瞬即逝,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竟未能分出胜负。
就在刚刚,白行烟用青冥剑祭出杀招,将石楼的护身法器损毁后,对方已无一件法器。
“道友修为高深,是白某有眼无珠。”
说完,抬手间,白行烟的掌心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罗盘,其表面雕刻的神兽栩栩如生,好似要一口将人吞吃入腹。
她将问天抛掷空中。
随着这番动作,罗盘骤然放大来到石楼脚下。
玄妙的法则气息瞬间化作一个个字符,字符通体泛光,形成光罩状,神圣而暗含杀意。
把石楼全身围困其中。
“缚——”
白行烟御剑而动,悬于高空,冷声沉喝。
话落,字符化为道道玄锁,将面露惊恐的石楼紧紧束缚,逼得他双目充血,嘶吼出声:“啊——救——”
空中,宁安眼睫低垂,蹙眉道:“输了?”
不对!
琥珀色的眸子一凝,她瞬间从云端站起,视线落在那被烈烈罡风撕碎的衣袍处,在那里,石楼的腿脚暴露在空气中,上面上面竟露出了白色的长毛!如妖兽鬼邪!
第140章 来战
“什么?!”
玉台上,修士们皆双目圆睁,惊呼不已。
随着石楼一声嘶吼,缚住他身体的玄链瞬间四分五裂,化作灵气消散。
白行烟被余波冲击到,飞身往后退去,落到地上时忍不住闷哼一声,吐出口浊血来。
喘着粗气堪堪站定,她眸色幽深地望向对面,淡淡白光中,石楼垂着脑袋,目光呆滞,有灵魄离体之态。
见状,白行烟心念一动,空中的罗盘便飞旋而来,转瞬之间回到她的掌心。
这石楼有古怪,不能再打下去了。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感受不到石道友的气息了?”
有修士在一片嘈杂人声中,面容大骇,开口惊呼道:“难不成他他死了?!”
闻言,有破天宗的弟子飞身来到场上,白光散去,见石楼垂首闭目,身体僵硬,摇摇晃晃即将跌落,不由得心中悲恸。
扶着石楼的身体,这人冷冷抬眼,对白行烟逼问道:“白行烟!修士交战,可有下死手的道理?!”
“魏道友!!”
五大掌门见此情形,早已携风而至,看着瞬间来到石楼面前的魏秋,轻英不禁淡声提醒:“道友小心。”
“无碍。”
魏秋的视线一直落在石楼腿脚处,那里的白色长毛极为瞩目,诡异的很。
闻言,她让一旁的弟子稍微远离。
后者小心翼翼的将手从石楼肩膀上拿开。
魏秋敛眸,抬袖用术法定住他的肉身。
灵气探入男修的丹田处,半晌,她退后几步,不可思议道:“他…他灵魄离体,难寻其踪。”
“这——”围观的修士们声浪如山。
“灵魄离体,这不是死了是什么!”
听了这话,有破天宗的修士冲到白行烟面前,想要讨个说法,却被自家掌门抬手阻止了。
魏秋转身,望着面容冷淡的白行烟,长袖如水,平静启唇道:“刚刚,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异样?
白行烟轻嗤一声,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敛眸,坦然对上魏秋锋锐的视线,红唇微勾,笑着开口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破天宗的弟子们听了,愤懑极了:“荒谬!明明就是你动的手——”
……
这边争论不休,气氛紧张沉闷,不远处,宁安两人却姗姗来迟。
“此事另有隐情。”姚月淡声道。
一席白衣的仙尊神色清冷,眉间似枝头凉雪,这番话一出,语气虽平淡,却暗含威仪万千。
周围不由得一静。
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中,姚月心念稍动,将男修的肉身隔空唤至身前。
宁安眉梢一挑,她自然知道师尊想做什么。
走到石楼面前,宁安在他脸上扫量了半晌后,忽然抬手,在众修士反应过来前,一把将某种淡白软物撕了下来!
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化为孩童状的小安然人认出那人的五官,她突然跳到台上,指着“石楼”,颤颤巍巍道:“是…是人皇!!”
人皇?
修仙界的修士虽鲜少来人界,但对楼氏皇帝的样貌还是一清二楚的。
这样完全不同的五官面容,不是人皇又是谁!
接过宁安手中荧光黯淡的□□,安然生死异瞳微亮,上面沾染的邪气被瞬间窥破。
她冷眸沉声:“邪祟…是真正的邪祟!”
话音刚落,天地一暗。
红阳被满天阴云骤然遮蔽,鬼邪之气霎时充斥四周,让众修士感到阴冷沁骨,忍不住打起寒颤。
“姚月——”
飘渺如钟鸣的女音在耳边炸响。
在修士们不可置信的视线里,一个巨大的、狭长的眼睛突然出现在天边。
——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但眸里却一片诡异苍白,没有黑瞳!
“几百年前,你与五宗之主将本座封入血窟,百年了…本座被困其中,肉身日日受天火焚身之苦。”说到此处,那惨白的眼珠缓缓闭上,弥漫的云雾遮掩住她的眼尾。
黑渊轻笑一声,玉台上,竟有修士灵魄被碾碎,哀嚎一声后,肉身化光散去。
“啊——”
“道友快跑!天乾鬼王现世,恐有大祸!!”
磅礴的威压漫溢而出,大多数修士们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没法器的也很快吞了丹药,四散溃逃。
道途茫茫,怎可丧命于此!
这样深不可测的威压,只有天乾境妖兽才能散发出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接连不断的修士化作流光遁去。
天上的白色眼珠消失,一个身穿墨色斗篷的女人陡然出现在空中。
她垂眸,嘴角含着如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很享受这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些凡俗蝼蚁,修了仙道又如何,还不是临阵溃逃,不敢与她对视一眼。
黑渊抬手,狡诈地把分神注入死去的人皇肉身,在一片骚乱中,“石楼”再次睁开眼睛,掌心往下一压,便用上古凶阵困住剩下的五宗弟子,并与阵中的掌门们大打出手。
这困在阵里的几十名修士,大都是纯元境修为,她们并非是逃不了,但身为五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师尊未逃。
她们自不会退!
于此同时,一道锋锐寒芒破空而去,黑渊眸色沉沉,再次施加了一道术法,想要灭杀那些已经逃出百里之外的修士。
逃?
逃不出她一招。
烈烈寒风中,她看着一剑打散自己术法,持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的人,不由得冷笑一声,莞尔启唇,吐出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姓。
“姚月。”
黑渊一字一顿道:“今日,本座独身前来,只要二十七城。人界比起三洲五郡可是荒凉贫瘠的多,你们五宗把它让给本座,之前的一切,本座便既往不咎。”
她笑着补充,“……多么划算的买卖。”
眼底映出一片远遁而去的流光,姚月青丝微荡,抬眸平静地对上那双阴冷的眼。
“二十七城?”
她低低笑了一声,眼里含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似乎是恨意,又仿佛是悲恸。
“你还是滚回血窟为好。”她说。
黑渊垂眸,漫不经心道:“你想杀本座?别忘了,如今本座也是天乾境,即使小境界不如你,也会受到天道法则保护,你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姚月手中的长剑,名唤破川。
剑身边缘薄如蝉翼。
闻言,她抬手,白皙的指尖在破川剑上轻轻划过,语气淡薄如烟,飘渺散去。
“何必多言。”
风撩起她鬓边墨发,冷香染衣,姚月启唇,缓缓开口道——
“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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