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两年后。
江南, 江安村!
村子的尽头是一座普通的带着篱笆的农家小院,但却被盛放的海棠环绕。春风拂过,摇曳生姿, 宛若娇艳的丽人。
苏澈坐在院落里,神色专注地捣药。药香和花香混在一起,氤氲了整个院落, 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反而让人觉得心安。
“砰砰砰……”有人扣响了柴扉,打破了宁静。
苏澈站起身来,打开了柴扉, 却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但见眼前人白衣胜雪, 马尾高束,身上的英气丝毫不减。只不过那双眼眸再不似曾经那般淡漠如雪,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澈,好久不见。”
他回过神来,拼命地压抑着狂乱跳动的心, 平静地开了口, “将军, 好久不见。”上天实在是待他不薄, 终于让他等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里没有什么将军, 只有一名普通的民女, 顾清。”
苏澈立刻反应过来, 这大概是她真实的姓名。她把容拾那个名字彻底弃了, 跟过去一刀两断, 做回了曾经的自己, 与容浚再无瓜葛。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包袱,嘴角上扬, 就连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笑意,“顾姑娘,进来吧。”
顾清跟在苏澈身后,走进了院子里。只见满院红色的海棠花似簇簇火焰灼烧,明艳无比,跟她曾在画中看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她停下了脚步,脑海里闪现着母亲的样子。母亲若是看到了这些盛放的海棠,定然欣喜无比。
“顾姑娘,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闻言,容拾回过神来,“好。”
房间陈设简单整洁,除了墙壁上挂着几幅画以外,便只有一张竹榻、一张书桌和一把竹椅。但容拾看得出来,苏澈是用了不少心思。因为墙上那些画无一例外都是她喜欢的海棠,就连桌上摆放的那一只古朴的花瓶都插着几枝刚折下不久的新鲜海棠。
当年苏澈过说在江南等她,并不是说说而已。
那一刻,顾清突然有一丝错觉,自己似乎并不是这个农家小院的冒昧访客,而是浪迹天涯终于回家的归人。
苏澈把她的包袱放在了床上,“现在是午饭时间,你定然饿了。先休息会儿,我去做些吃食。”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顾清还真是有些饿了,她于是点了点头,“谢谢。”
苏澈笑了笑,“你若是觉得无聊的话,书桌上有几本话本子,可以随便翻翻打发时间。”
“好。”
苏澈离开后,顾清走到窗前,目光依旧落在院中那些盛放的海棠上。这两年来,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风景,或壮美绮丽,或清新雅致,都让她难以忘怀,但却从未想过停留。唯有这个地方,她不过才刚来到,就忍不住想要多停留些时日。
约莫过了两刻钟,苏澈便敲响了房门,邀她一起在院中用午饭。
院中一棵海棠树下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两碗面条。他笑着看她,目光宛若看孩童一般宠溺,“尝一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面汤清澈,面条雪白,再加一个黄白相间的煎鸡蛋,撒上翠绿的小葱,几滴酱油下碗,香味隐藏在面条与面条的缝隙中,最后弥漫了整个房间,惹得人的味蕾蠢蠢欲动。
顾清坐下尝了一口,眼睛忍不住一亮。在此之前,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阳春面。
她抬眸一笑,“味道极好。”
苏澈眸中泛着光芒,宛若夜空星辰,“那就多吃一点儿。”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做一辈子的吃食——
用过午饭后,苏澈怕顾清无聊,便提出带她去村子里转转。
江安村并不大,但却带着江南独有的清丽风光,很是让顾清喜欢。
昨夜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滑,所以两人走得比较慢。大概因为是午时,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村民。
走着走着,苏澈突然在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下了脚步,“枇杷。”
顾清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院内繁茂的枇杷枝头纷纷伸出篱笆外来,上面挂满了枇杷,犹如一盏盏的小灯笼,灿如群星。
苏澈伸手摘了一颗枇杷,细心地剥了皮,递到她面前,“我记得自己曾说过,待你来江南,一定带你摘枇杷。”
“是啊。”容拾缓缓道,“那时你说,每年四月,雨后枇杷俏,剥皮后咬上一口,柔软多汁,酸甜爽口。”
苏澈有些意外,“你还记得?”他实在是没想到,那时候她满心都是容浚,竟然还能把她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那时候我心中特别向往江南,所以你说过的跟江南有关的的一切,我都记得。”
原来如此!
她记得那么清楚不是因为是他所言,只因为是跟江南有关。
苏澈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旋即觉得自己。如今她人都在自己面前了,
他把手中的枇杷再往她面前递了一些,“尝尝。”
顾清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柔软多汁,酸甜爽口。
苏澈见她喜欢,又伸手摘了好几颗。
“别摘了。”顾清阻止道,“我记得你还说过,枇杷主人的竹条打在身上实在是有些疼。我今日才来这里,还不想挨打。”
苏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喜欢的姑娘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看来过去这两年,她过得远比以前要好。
以后,他会让她过得更快乐。
他把手中的几颗枇杷塞进她的手中,“我们出来许久了,回家吧。”
顾清微愣,从记事开始,她从来都是没有家的,所以乍听到这个字,只觉得很陌生。
苏澈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笑道,“不记得路了吗?跟着我走就好。”
顾清回过神来,亦是浅笑,“好。”
回去后,苏澈替她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待她洗净了一身风尘和疲惫后,便在她的房间点了香,随后到了院中继续捣药。闻着房内雅致的清香,听着阵阵捣药声,逐渐有些犯困。
她索性脱了鞋袜上了床榻,不出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前所未有地踏实,直到听到院落里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彼时已是傍晚,霞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
她素来警觉易惊醒,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便愈发谨慎。唯独这里,让她放松,让她心安。
她从床榻上起来,走到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里。
只见院子里有两个陌生人,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微胖少妇,另一个是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她们正跟苏澈说着“成亲”之类的字眼。
她们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忍不住回头望了过来。在看见她那一瞬间,两人眸子里满是惊讶之色。
不出一会儿,惊讶之色变成了满满的惊艳之色,那老妇开口问道,“苏大夫,眼前这姑娘就是你的妻子?”
容拾正欲否认,苏澈却先开了口,“是的,李大娘。她正是我的妻子,顾清?”
那微胖少妇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窗前,笑呵呵地看着容拾,“妹子,我之前一直只是听苏大夫说已经娶过妻,今日可算见着你本人了。你生得简直跟天仙一般,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
顾清的目光越过那微胖少妇,落在了苏澈的身上。只见他神色微囧,甚至还偷偷地向自己的方向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似乎希望自己不要拆穿他的谎言。
见状,她开了口,“这位大嫂实在是谬赞了。”
“啧啧啧,妹子,你不仅长得好看,这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得很。”那微胖少妇突然转过头看向苏澈,“苏大夫,你们夫妻可真般配啊,郎才女貌的一对。如今弟妹来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般分开许久。”
“你多体贴她关心她,尽快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来。”
苏澈点头,“好。”——
送走两人后,苏澈忙不迭地走到了顾清面前,朝她行了礼,“自从我回到这里后,村里人都惧怕我是六指不祥之人,除了偶尔不得不上门找我看病外,几乎都躲得远远的。唯有李大娘,不知道她为何不怕我,非要介绍她外甥女与我为妻。我当时不厌其烦,所以就捏造了一位妻子挡了回去。因此今日李大娘又来说道她外甥女的事情,我实在是没辙了,所以才会在她们误以为你就是我的妻子时没有否认,反而顺水推舟。你若是觉得被冒犯了的话,我立刻就向她们解释。”
“不必。”顾清并未放在心上,“苏澈,你帮过我很多忙,我今日只是帮你一个小忙,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苏澈松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中午的阳春面就很不错。”
“你这未免也太好养了。”苏澈笑了,自己做了决定,“不过我们晚上还是不要再吃阳春面,吃老鱼汤面。”
这一次,顾清跟着去了厨房,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苏澈见她坚持,便让她在灶前烧火。她一边烧火一边看着苏澈,只见他用姜葱把鱼去腥,随后用猪油炸鱼后再煮,使汤变得稠浓,再放些了些虾籽,汤白汁浓,滴点成珠,在把面条放进锅里,香气扑鼻。
容拾忍不住想,所谓的烟火气息,大抵便是如是。简单、琐碎、却又让人心中不再空虚。
用过晚饭后,两人又下了三局棋,才各自歇下了。
顾清原本以为自己白日里睡过那么久,应该很难入睡,哪知道很快就又睡着了。
一夜好眠。
等她醒过来时,苏澈已经收拾好了一行囊的东西,“顾姑娘,西边街口有一家店里馄饨味道特别好,他家只卖早市,我们去尝尝?”
到镇上时,早就已经开了早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谈价声,还有孩童的玩闹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苏澈带着她直接到了馄饨店,分别点了鲜肉和鲜虾两种口味的馄饨。
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正准备说话时,隔壁桌的两人却大声讨论了起来。
“你知道吗?陛下又开始选美纳新了。”
“真的还是假的?他不过才登基两年半,前前后后就已经广选了四次美人。若这一次再选,就是第五次了。纵观大业建国以来,哪一位帝王不是三年或五年才选一次?如此有违祖制之事,朝中那些大臣也不劝一劝?”
“这天底下谁人不知陛下究竟是如何登上的帝位?你觉得那些祖制和大臣的劝导对他能有用?”
“那皇后娘娘也不劝一劝?”
……
苏澈低头喝着茶,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顾清。只见她从头到尾神色平静,只是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周围人谈论的就是一个陌生人。
看样子,她是真的放下了。
馄饨很快就上了桌,苏澈把自己碗里的分了一半给顾清,又捞了她一半的回自己碗里,笑着说,“这样,我们就都能吃两种口味的馄饨了。”
顾清亦笑,“的确如是。”
吃完馄饨后,苏澈带着顾清进了一间规模比较大的药铺。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会经常卖一些药丸和药方。一为谋生,二为救人。
离开药铺后,顾清突然问,“苏澈,明明你医术那么精湛,却不能像别的大夫那样受人信任和尊敬,有时会不会觉得上天不公?”
“曾经有过怨怼,现在却没有了。”苏澈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回答,“我现在得到的,就已经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苏澈心细,出门的时候带了两把伞,所以两人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行走,一点儿也没淋着雨。
走到村口那片荷塘,两人都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
顾清武功高强,立刻就判断出声音的方向。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跳进了水里,把男孩从水里捞了出来。
苏澈立刻拿出手帕替男孩清除掉了口鼻中的杂物,随后又扶起他,把他腹部搁在自己屈膝的右腿上,一手扶住他的头部使他嘴巴朝下,另一手用力压他的背部,使吸进去的水排了出来。如此一番折腾后,男孩终于醒了过来。
他认得男孩是村北面第二家的孩子,于是脱了外套披在了顾清湿漉漉的身上,然后一起把男孩送回了家。
然而让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顾清身体素来极好,这一次竟然受凉感染了风寒,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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