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如果说刚才那个问题还能当做他只是单纯询问, 那么这次的问题俨然有深意许多。
沈含景心中微沉。终于不再天真地以为朝向自己的不是箭矢。
秦雪拊紧儿子衣服,拉了他一把,费解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含景一个小姑娘, 她怕儿子犯浑,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就在这里欺负人。比起沈弥, 周亦衡没那么喜欢含景,但好歹也是世家妹妹。
周亦衡不为所动, 并没有要撤手的意思。
看见他的姿态,沈含景心已经凉了半截。
之前他手段雷厉地在处理骆莎那边的时候,虽然存着一分侥幸, 但她当然想过他会查到自己身上。
只是不管做再多的心理准备, 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 还是无法淡然面对。
今天如果是沈弥做了这个事情被他发现, 还能寄希望于他帮忙遮盖掩饰,甚至让他帮忙解决问题。
可是她不是沈弥。周亦衡对她没有那一份特殊的偏待, 不会在这种时候帮忙周转。更何况, 她拆的还是他跟沈弥。
沈含景暂时没有说话。
周亦衡提了提唇,却不带什么笑意, “我想过一个问题, 骆莎踩的点怎么就那么好,就跟专门挑着我去试婚服的那天出现一样。”
他的语气骤然转冷, 漆黑的眼眸紧盯着沈含景:“——就跟有什么人专门将时间说给她听一样。”
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磕碰声。
“挺巧啊,沈含景。”
他的意思,清楚分明。在场没有一个人是愚钝的, 当然不会有人听不出来。
沈含景心中猛然一坠。
想过很多个场面,但仍是被挑在了一个最糟糕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一个不落,她被剖了个干净,连想隐瞒一二都无法。
秦雪脸色微变。原先以为他是要瞎闹,这会儿想要阻拦的手已然撤回。
沈弥眉心蹙起,迟疑地看向沈含景,眸光微微漾动。她是有怀疑过那天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巧合,还是跟那根唇釉一样,也是对方的挑衅。
可想来想去,觉得对方应该无法那么准确地得知他们试婚服的时间,这个挑衅很难成立,所以就抛却了这个可能,只能相信所谓的巧合。
直到今天被周亦衡挑出来。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是这样牵连成线的。
那天她没有和符岚说,符岚是无意中从秦雪那里得知试婚服的事,而沈含景应该也是这么知道的。
——就那么刚刚好,这件事被她知道。她又认识骆莎,知道周亦衡和骆莎的事情,从而说给了对方知晓。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一条线不知得怎么拐,才能穿过那个针眼。但事实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可还剩下一个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眼眶已经红了。
就像素来温顺的幼鹿被逼进了角落那样的可怜。
符岚心下惊疑了一遍又一遍,难以置信地从她面上扫过几回,脑海中急剧地在思索这件事。
她抢先责怪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你不小心说给她知道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责怪在先,能抚抚其他人的怒火,也能稍微把控下局面。
而且自己的孩子,也是怎么想都想不到多坏的一个旮旯里去,大抵只是些巧合。
符岚很快冷静下来,示意她解释清楚,又跟周亦衡道:“她应该也是无心之失,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小心说给那个人知道的。就连我们也都是直到那天才见过那个人,知道你们的事情……含景这行就是认识的人会多一点,但是私交都不深的。”
沈弥没有想到符岚会站到沈含景前面。
事情挑明以后,她想听沈含景的解释,周亦衡也已经将她逼了出来。但符岚抢先将人护在身后,代替人将整件事情都抹平,原先刀光剑影的局面就这样被化去了刀锋。
符岚总是会习惯性地护住含景,也听不得别人说她什么不好。
但平时那都是小事,这次不一样。
周亦衡也没听符岚的话,下巴朝沈含景轻抬,“问你呢。”
符岚的撑腰让沈含景冷静了一点,她不似方才那么慌乱,斟酌着解释道:“我跟她就是普通的朋友,我就是无意间提过一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造成什么损失的话我来承担,可以吗?亦衡哥,你别生气。”
周亦衡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又道:“那我爸生日那天呢?你又为什么帮她进来?”
沈含景的心骤然被掐紧。
她强装着镇定,柔柔道:“她进不来……她跟我说想进来,那个酒店很大,我不知道她是来找你的,我也没多想,就帮了个忙……”
周亦衡点点头,似是被她说服,“沈家小姐嘛,多厉害啊。”
沈含景当然知道他不是真在夸她,这句话明晃晃的带着针尖。
在沈弥面前,她根本不够名正言顺,撑不住这个称呼。这时候这么叫她,或多或少带着讽刺。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周亦衡能不继续发难,她就已经得庆幸。
周亦衡今天暂且点到为止。
这账还有的算。
在场的心里没少泛着波动。情况到底如何,他们都是人精,哪能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周述凛也并不意外。沈含景特地掩饰过,但手段算不上高明到毫无马脚。
沈弥垂下眼,眉心轻蹙。
手机里突然进来一条信息,看了以后,她下意识看向发信息的人。
他也正在看着她。跟刚才对沈含景的不一样,这会儿多了些许温润。
北城周少,翩翩贵公子的名号是出了名的。
沈弥想起了很多事情。有她拒绝掉含景带回来的糕点后,他带着她去买一盒新的。有妈妈陪着含景去了别的地方后,他带着她回家,找他妈妈睡觉。有他单独带她去旅游,两个人徒步走过好多景点,几天下来都要累瘫。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在这一刻冲破了记忆的土壤,在脑海中放映得格外清晰。
滋生出一些眷恋与难过。
他喊她出去一下,有话要跟她说。
她摸进外衣的口袋检查了下,小盒子乖乖待在里面。
周亦衡率先离座。
和周述凛说了声自己出去下后,沈弥随后也推开椅子出去。
周述凛没什么表情,长指轻点着酒杯,一下一下。
从收到信息到要出去,她的视线都没有认真落到过他身上。
他不算十足地了解她,也无法看透她此刻的想法。
不知道她会否因为这些因素的影响而改变心意,将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从而原谅对方。
亦或者是,会否因为对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解决,而接受挽留,选择重头来过。
他的目光寂寂,深不见底。
周伏年脸色很难看,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在心里撕二佴弍五酒以四祁最新汁源加群面暂且压下,要偏头过来与他说话,却见他拉开座椅,也往外走去。
周伏年突然觉得桌上是不是有些空,仔细一瞧,才发现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眼眸轻眯起,可不是空吗?
周亦衡寻了个安静的地方与她说话。
其实只是几天没见,却仿佛混沌地过去了数个月那么长。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含量,也像是足有几个月才能发生完的一般,会叫人生出些喟然的感慨。
他就着自己的猜测与感觉,不免与她叮嘱:“你不要太相信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放心他们就这样待在一起。
周亦衡没能控制住地拳头紧握。
那天在周宅的对话,他不再选择相信。或许那个人就是存心哄骗他,消除他的戒备心。
话中的愤懑有些清晰。
沈弥微愕,下意识地便道:“你不要这样说他。”
周亦衡的意见很重,可是周述凛不是什么坏人。从最近的相处里,她自己能辨别。
天平两端,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倾了倾,站在了他的那边。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话里对他的维护。
可是这才几日光景?
周亦衡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问:“你就这么相信他吗?”
默了两秒,兴许是在做思考,可是思考结果不变,沈弥仍是点头,“他不是什么坏人。”
她感觉得出来。
抛却夜里做的一些事情外,他人真的很好,克己复礼,从未越界。夜里的话,她觉得好像也是她先越界。而他原本有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利,可他也没有。
她就像那个一直侵占别人领地的人,而他总是无奈退守。
周亦衡觉得有些荒谬,那种巨大的荒谬感将他笼罩。可他不甘心,宛若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咬牙问她:“那如果我笃定地告诉你,他心机叵测,一开始就是心怀不轨,你信不信我?”
沈弥不太赞同地看他一眼,摇摇头:“不会的。”
她难以启齿,不方便跟周亦衡解释清楚……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吃亏。
就在昨晚,他都还在被她偷摸。
周亦衡嘴角掠过一道轻蔑的嘲意,当然不可能被她说服。这只会让他对周述凛的厉害程度拥有更深的认知,让他产生更多的怀疑。
他默了几秒后,不再执着于将时间浪费在另一个人身上。心口对周述凛的不满日益加剧,即将压制不住,可是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他的感觉。兴许,只是看见周述凛跟她在一起的亲近,妒意的转化也说不定。
他承认,在看见他们接吻时,他的胸口翻江倒海,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无法释然。
深叹了口气后,他低下头去牵她的手,有些彷徨。
“对不起啊,弥弥。”
“一直以来,因为确定所有东西都会是我的,我从不知道珍惜。家里的事情是……其他方面也是。我总以为,不管我走出多远,所有的事情都还会在原地等着我,所以我放任自己,想走去哪里就走去哪里,想走出多远就走出多远。但这回,我回头一看,才发现什么都没了。”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与其他人剖白过自己,这是头一回。也只对着她。
沈弥的心微微泛起刺疼。他的意气风发,好像在被这个世界消磨。她想安慰他,“不会的,不会什么都没了的。”
他摇摇头,认真道:“我从来没有不想跟你结婚。”
只是他在彻底安定下来之前,放不掉那点自由。
他看着她的眼睛,可是这个话题,没法继续。
沈弥微顿,轻声道:“已经过去了。”她也从口袋里拿出锦盒,递还给他:“这个还给你。”
她的无名指上正戴着一枚戒指,她也只需要一枚。
所以,她要将它还给他了。
他们那个时候一起去挑的那枚婚戒。男款到现在还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那天周述凛将它交给她,让她收好。可是她好像没有什么好收好的,便还是决定交还原主。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心脏处传来被撕扯开的碎裂声,周亦衡紧拧眉心,拳头握了一遍又一遍,可仍是伸不出手去接。
周述凛随后而至,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难免有些意外。
他停住了脚步,选择远观。只是心口,忽然得以开释。
唇角忽而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他倒是没想到。
周亦衡有些艰难地开口:“能不能……”
话还未出口,可是她已经弯唇,轻轻摇头,还是将它交到了他的手中。
物归原主。
“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她说。
他的手张着,低眸看着置于手心中的盒子半晌,方才道:“我可以收,但你答应我,还是朋友。”
沈弥答应下来。认识这么多年的情谊,本就不可能切断。
他眼眶有些烫,变得格外寡言,只是抬手将她拥进怀中。
她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有阻止。
周亦衡微弓着腰,头靠在她的肩上,感受着胸腔里不断翻涌的浪潮。
他从小到大护了一次又一次的人,他舍不得交给别人。
但是他不得不松手。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一直那样下去,一直在一起生活,甚至比以前还亲近。因为他们会结婚,会住在一个房子里。
但是长大以后,出现了好多意外。
他们明明都已经挑好了婚戒,在择定婚期。
可是现在,她将跟他的戒指还给他了。
一直以为后悔只是一种情绪,不会有过分真切的感觉,可直到此刻它在胸膛里汹涌地翻腾搅弄,他才感受到了它具象化的尖锐,简直能将五脏六腑刺穿。
他的手越收越紧。半晌过后,才终于开始放松。
他不再准备回去,只闷声道:“帮我说声,我先走了。”
指尖微收,他一瞬松开手,兜头往外走。
沈弥叫住了他一声,他脚步微顿,头也没回地说:“只是懒得回去听他们说话。走了。”
沈弥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方才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的人墙堵得她猝不及防,她讶然抬眸,闯进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你、你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找你。”
他不假思索道。
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的平静。
沈弥被他牵住手。
整个饭局气氛有些变味,聊得总是不若方才尽兴。他们回去后也没多久就散了,沈含景格外安静地跟在父母身旁,周述凛则带着她回家。
可能是被周亦衡的情绪带动,她的情绪也不太高。而他就跟感知得到一般,并未多言,直到回到车上。
挡板升起,后座是属于他们的私人空间。
他靠在座椅上,姿态闲适落拓,侧目看她。
她无意间抬眸时,被他径直望进眼底。
沈弥有些怔然。
所有的神经被他牵动着,那一瞬突然忘记方才在记挂的是什么事。
他问说:“还在想他吗?”
沈弥微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些事情。他并不知道她刚才跟周亦衡出去做什么,现在她又这么反常……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二?
在她将要开口时,他率先道:“先坐过来。”
沈弥看了眼他们相邻而坐的距离,并不剩什么空隙,脑子里发懵地思考了一秒他所说的“坐过来”还能是怎么“坐过来”。
……被他带到身上时,她浑然间什么都忘了,只在想方才换那箱酒的吻他应该挺满意?总不至于要补考?
车内光线晦暗。
他手指摩擦而过她身上的衣料,托住她后颈,淡淡俯首,吻住她的唇。
在她唇上轻碰,声音也于此间含糊不清:
“勇敢的女孩,会被奖励一个新的开始。”
很轻的一声,却是清晰落在耳廓。
被奖励?
被谁奖励……
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奖励什么……
如是蛊惑的咒语,轻轻飘落,封印降临。
她中蛊迷神,被悄然松绑,迈进新的圈套。
第 32 章
最开始的时候, 她对这种事情很是陌生。
但在几次经验之后,已然习惯,不再像最初时那样那么当回事, 它逐渐被化作日常, 她也开始于其中适然。
被人拊着后颈吻住, 男人根根指骨用力。
她沉溺于渐深的吻中,什么都不必去想, 只需要专注这一件事。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刚才捆在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消失。
她仰首迎近他,背脊朝后弓, 宛若湖中仰颈的白天鹅。他含住她的唇, 轻吮, 辗入, 一点湿黏于其中,越陷越热。
过了许久, 她从他身上退下来, 柔软地攀在他肩上待着,稍作休息。
他拍拍她背, 问说:“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而醇厚, 只是简单的询问,沈弥没有捕捉到生气的气息, 不由安下心。
“在想,”她的记忆仿佛被拉回很远,“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
从那么小就认识,到现在还在身边, 其实很不容易。
她就是突然生出些慨然。
周述凛唇角轻勾,意味不明。
他的长指过分空闲地轻点着她腰窝, 沈弥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地动了动。好在,他好像成功接收到信号,滞住了动作。
“刚才都跟他聊了什么?”他恍若闲谈地提起。
“在聊你。”
他抬了抬眉骨,倒是没想到,漫不经心地一声:“嗯?”
“我跟他说,你不是坏人,”她省略了些内容,只提取重点,又直起身,去看他的眼睛,索取答案似的盯着他,轻声问:“周述凛,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错?”
明明方才在旁人面前那么维护他,这会儿却又像是心里没底,巴巴地跑来验证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哪怕回答的人是他自己,撒谎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提唇,哼笑了声,姿态高傲又矜贵。
“不太坏,但也不太好。”他的眼眸深得仿佛能够将人吸入,捏过女孩的下巴,在她微微怔然的澄澈眼眸中,含混地吻住她,轻笑着续了句:“毕竟,太好的人,不会这么亲你。”
她眸光颤动,却被他径直吞下,拽进幽深的沼泽,根本没给她回神的时间。
心跳狂沸不止。
失神地被他撬开唇齿,抵住舌尖,强势闯入。
迷离之时,忽而听得耳畔诱哄似的一声:“忘记他,只要我。”
——如同命令的口吻,强势下达,必须执行。
她的足尖绷直,清晰地听见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却像小偷一样担心也被他听见,祈望它快点平息。
光线晦暗的车厢中,感觉逐渐黏热。
他不仅说,还亲自给她演示了下什么叫做“这么亲你”。
就跟他刚刚所说的那句话一样,带着点痞坏的恶劣。
可能真是坏到了底,她的喉中无意识地发出细细的轻咛。眼前好像被蒙上一层湿漉的雾,偶尔睁眼时,视线也变得朦胧如幻影。
亲得久了,她浑身泛软,靠在他身上借着力,但也因此,柔软地与他的身体紧密贴合,一如轻飘的裙摆躺在笔挺冷硬的西装裤上那样的反差,缱绻厮磨得更深一分,氛围深醇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他眸光渐深,拊在她后颈的指骨更加用力。
不知是什么时候,从衣衫下摆寻入,他碰到了那日在浴室里看见的她遗落下来的东西之一。无声之下,环扣轻解。掌心的一点凉意叫温暖的肌肤轻颤了下,但他的过分也就止在这一步了,像是只是无意识的轻抚,以更深沉溺。
她当然感觉得到,脸颊绯红微热,抓紧他触感柔滑的衬衣。
他们好像暧昧得有点过界了。
周老师用来教习她的那本教科书上并没有今晚所碰的内容。超纲了。
在暧昧夜色之中,一切顺理成章,好像都不值得被单独拎出。
她面颊更热,更烫。无意识的轻哝,叫男人压制住的燥意翻涌。转而被他安放在座椅之上,换作他倾身靠来。
原先是坐在他那边,不知是原本的动作已经无法满足相应需求,还是妨碍到了什么。
“周……周述凛。”
她的眼眸里只有无辜的纯色,有些茫然,像是需要他给一个名项。
他的黑眸中染着直白的欲,却并未叫她窥视分明,只道一声:“说好的奖励。”
她的手指悄然攥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今天似乎有点愉悦。
在承接不住的时候,沈弥还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到家?虽然知道这家酒店距离麓园有一段距离,但没想到会这么远。好像开了很久很久,却一直不停。
她浑身都失了力气,唯独攥住他衣衫的指尖仍旧发紧。
只有经历过降维打击后,才能显示出双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只道他怪不得是老师,她自以为掌握住了一点,还在沾沾自喜,现在却发觉自己学到的不过皮毛。
时间漫长得像是被拆做了分秒,一点一点地在进。好在,终于抵达了麓园。
前方的司机安静得没有存在感,连来通知一声都没有,还是沈弥自己发现的。她咬住唇,推了推他,“到家了。”
总、总该下车了吧?
他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等会。”
周述凛没有放任她自己坐在那边休息,又将她提到了身上来坐。这次却是不做什么,只是安静地闭目。
等会……等什么。
好像也不难知道。
她连眼睛都不知要在何处安放。
原想自己待去旁边,最好再往角落挪挪,但没想到他不讲道理。
要等多久……
她也不知道。
但肯定是不着急了。
她羞怯于去看他,索性伸手抱他,靠在他肩上。她在想该怎么安抚他,又没什么经验,只能自己摸索。
周述凛闭着眼,原先已经在强行稳住气息。面上看不出什么,仍旧是他一派的淡然,具体的难度只有他自己知晓。
将他们的婚戒拿去还给她的那次,他克制住了端方守礼,但真是想让她收好吗?也没那么想。
大多还是带着以退为进的心思。而他退了半步,没想到当真得来她进了一步。
方才看见她将它还给周亦衡,他不可否认的有些愉悦。
男人身体忽然一僵,阖上的眼眸轻抬,眸中墨色重到化不开。
她稍一偏头,便靠近了他的耳后。似安抚一般的,唇也在上面轻碰。
耳鬓摩擦,当真是没给他留什么喘息的余地。
横在她腰间的手紧紧握起,但触在她身上的力气没有加重,忍得再重,也愣是没有惊扰到专心安抚人的女孩半分。
他什么都没做,由着这个女孩自己伸出试探的触角,做着试图安抚他的事情。
却是不知,自己在火上浇油,无休止地拉长时间。
当真是个好心又心软的姑娘。
动作柔柔,呼吸也绵。
他闭了闭眼。刚稳住的呼吸,又乱了七八成。
只是,照这么下去,当真别想下这个车——
司机极有眼色,车子停下这么久,沈弥还在担心被他等久,但对方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明明该松口气的,可是面对事实,她脸颊更红。
方才也是,浑身上下都要红遍了。
周遭空荡,只余下他们两人。
他看上去却并不意外,只是带她上楼。
她格外的安静,他也没有要将这只乌龟捉出来的意思。望着逐渐上升的电梯,只是在心里写着教案。
是不是该开展新课了?
到家以后,她规规矩矩地往自己那边待着,就连话都不曾多说。
太热了,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他偶尔看来几眼,视线一触,她立马跟被烫到一样撤回。
原先想了很多事情,心情也有点低。但经过这么一遭,被他抬手翻了一页,那些事情好像都已经过去。
现在她的大脑全数被他占据,就连睡前,她都还在“温故”刚学的新课。
/
沈家到很晚都还在吵。
沈柏闻没有叫沈含景,但对于他们的争吵,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没回房间,就在客厅里待着,听着偶尔传来的争吵声,垂下头,紧捏着手指,静默不语。
方才就想过了,回来以后少不了的。
今天饭局上的几位,哪位不是在商界浸淫了许多年?她的那点动作,在他们眼里的程度无异于小儿胡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心下各有决断罢了。
周亦衡点到即止,点到了什么程度他自然心里有数,已经是给各位拉开了门。刚才没有继续往下究,不过是让沈家面上不要整得太难看罢了。
毕竟是沈家的家事,等他们回去后,再自己关上门去料理。
别的倒先放去一边,沈柏闻只是在跟符岚就着她刚才做的那些事作着争吵。
当时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不过是顾忌着在外面,给妻子留有薄面与尊重,姑且忍耐,可那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她就跟被蒙住了双眼一样,还在护着。在场人谁看不出来?周亦衡最后那一勾唇都带着嘲意。
可到这时,符岚都还在跟他吵:“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自己家孩子在外面都遇到这种情况了,谁家父母能忍心不护啊?刚才那个场面,你看得过去吗?我不护她,你让她怎么办!”
她偏过头去,不看丈夫,气得手都在发抖。
有句什么回答就要脱口而出,又被沈柏闻强行压了下去。他忍了又忍,却仍是忍不住怒火升腾。
“两家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几个孩子也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有什么?她一个孩子,在这么多熟悉的长辈面前,称得上什么过不去?当着他们的面一齐教育了不也挺好?”
做错事就要认,在周家人面前被揭露、被教训,沈柏闻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这不只是家事,她本就插手插到了周家,还得去求人家一个原谅!
知道符岚惯着孩子,他平日里也鲜少插手,却不知道惯到了这个份上。
情绪太激愤,争吵间,她眼眶都有些红,“你说得简单,含景身体本来就不好,上次去做检查,心脏也有点问题。又是个女孩子,脸皮那么薄,你为什么老那么苛刻她?!”
沈柏闻怒火中烧,发现根本无法与她沟通。
“是我苛刻吗?你倒是看看她做的都是什么事!她搅黄的是沈弥的婚事!”
还是他们两家的大事。
沈周两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这样的大事,背后不知牵连了多少。她一个人在其中作乱搅黄,简直不知所谓。
沈柏闻冷笑。况且,说得难听一点,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他不再与符岚多说,拉开书房的门,大步往外走去,拿着手机给沈弥发信息。
第 33 章
沈家今晚很是安静。沈柏闻和符岚平时鲜少吵架, 更遑论是今天这样的大吵。家里的其他人全都安静地消失,没敢打扰。
争吵结束,沈柏闻也没去见沈含景, 绕开了这边离开, 只让管家去给她带话。
接下来几个月都关在家里禁闭, 好好反省,卡也给她停了。
沈含景只是静静听着, 在他说完后,才小声问说:“爸爸呢?”
他刚念完这些,看上去她并无意见, 只是想见爸爸。
管家问:“您找先生有什么事吗?”
沈含景咬紧下唇, 安静道:“我想跟他道个歉。”
管家沉默了下, 还是道:“先生现在应该是不大想见您。”
虽然沈柏闻没有过多交代, 但他跟太太都吵成那样了,连房间都没回, 更遑论是说见她。
管家自己有这个眼色。
闻言, 话本就不多的人又沉默了些,眼睛也通红。
她看上去很是无措, 又十足的可怜。
将话带到, 管家没多留,轻一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刚将沈含景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时候, 她小小一只,就像个糯米团子,沈柏闻还亲自上手照顾过一段时间。他们之间没有那么不亲。
但八岁那年,沈弥回来后, 他的心思就渐渐偏移了过去。沈含景还和她争过爸爸,但是被沈柏闻淡淡阻止。
后来她才懂得, 爸爸本就是沈弥的。她是因为沈弥不见了,才会被他们领养回来,安慰一下思女之情。她去跟沈弥争爸爸,未
銥誮
免显得有些滑稽。
有一次她还听见家里的老阿姨谈话,听说当年沈弥刚出生的时候十分玉雪可爱,沈柏闻明明很忙,但还是经常抽出空闲来亲自照顾她,她就像个小挂件一样挂在爸爸身上。平时有客人来家里应酬,他就一边抱着一边跟他们说话。而那群人就那么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拿着小手帕给她擦口水、拍奶嗝。因为他常带着,连周伏年那会儿都抱过不少次。
他对她的那点好,确实已经足够好,但是是比不上对亲生女儿的。
沈含景心里悄悄的不甘心过。不过他平时忙于公事,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用在孩子身上,她渐渐的也就放下了执拗。
不过这次他是真的动了大怒,已经连见都不想见她。
她原想抛开那些繁琐累赘的外因,纯粹地去道一次歉,但是现在好像都找不到机会。
……
沈柏闻电话过来的时候沈弥已经睡着。
有了车上的刺激,今晚她格外安分,乖乖地躺在自己那边。他倒也没有阻止。
手机突然在旁边振动起来,似被吵扰,她蹙起眉尖。
等了两下还等不到停止,像是为了避开,她往与振动来源处相反的方向躲去。
——还是自己钻进了他那边。
周述凛一直在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逸出声轻笑的鼻息。
他抬手拿过来看了眼,低声问她:“是爸爸。接不接?”
她埋进他怀里,恨不得声音就此停止。
格外的娇。
——反正她不接。
周述凛起身往外走,接起电话。
“爸。”他坦然道,“是我。”
沈柏闻愣了下,才接上话。
“是,她睡了。”
夜色里,偶尔传来几句男人温声的应答。
简单聊了几句后,沈柏闻道:“今天我怕她因为她妈妈的话难过,你帮忙安慰下她。”
刚上车的时候,她的情绪确实不高,应该就是在想这些事情。
但到后面,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主要是顾及不到。
望着外边皎皎月色,周述凛说:“您放心,已经安慰好了。”
沈柏闻微愣。
这么快吗?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这样,你也早点睡。”
“好,爸,您也是。”
刚有这么个女婿,沈柏闻显然还不太适应,也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但有周述凛那两句,他也明显安心不少。
原先还在担心她会不会还在生气,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睡下了。
他们刚结婚不久,他还在惦念着他们那边的情况。但就目前而言,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沈柏闻眼眸微深。他们对沈含景很好,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家里没受过什么委屈,看符岚这样偏疼她就可见一二。
可没想过她表面的乖巧之下掩藏的却是那么多恶劣的行径。
沈弥简直是被她围剿着在欺负。
他一想起来就怒火难消。
某个人一点都没有不要侵占别人领地的意识,周述凛再回来时,眼前的一幕很熟悉,她直接睡在了他原先睡的地方。
霸道不改。
他静看了两秒,问说:“你睡了我的地,是想让我睡你的么?”
声音轻轻,轻得会被无视。
明明是在指责,也不知道怎么还会这么温柔。
她不应答。
他轻轻一嗤:“小土匪。”
劫色又劫地。
周述凛终于有了动作,俯身靠近她,想将人抱回去。她不大乐意动,在他提起她手时,便环了上来。
他单膝跪在床上,高度并不高。可是胡乱碰来碰去,他手一松,她便趴在了上方。
男人呼吸一紧,有轻微一滞。
他停住动作,就那么低眸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眸深邃如墨。
她无意识地檀口微张。
有竭力地在控制着什么,但抵不过这一幕在视觉上的刺激,它昂首得飞快。
他轻吸了口气,喉结无声滚动。
教务处在催教学进度了。
他的进度慢得连教导主任都看不过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无数衍生而出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动,几乎要叫气血翻涌。
他确实称不上是个太好的人。
不然又怎么会眼看着这一幕,却还不伸手制止。
周述凛闭了闭眼。
一个晚上两次的考验,着实有些残忍。一次接一次,他想象不出自己是怎么忍下去的。
她分明是来考验他自控力的。
越忍越艰,越压越起。
坐回床上,将她抱来身上,他俯首去亲她,咬住她的唇瓣轻磨。
“唔。”
她睡得正香,被他吵醒,但也只是看他一眼,还想推开他继续睡。
他半哄着,问:“要不要继续安慰我?”
就像刚才在车上那样,在他的耳畔亲吻。
沈弥太困了,刚才连手机震动声都吵不醒,现在也没有理会这些。她偏过头,也不让亲。
他皱眉,咬牙。将她更重地压向自己,贴合得更加紧密,就这样抱了一会儿。
但无异于隔靴搔痒。
半晌过去,半点作用没有。真要说作用,也只能是心理作用。
她被小小地吵醒了一回后,又很快睡熟。
他将地盘让给她,自己进了浴室。
土匪占地成功。
……
翌日初醒,沈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来的,手甚至还横在他腰间,也没有被阻止。
……她发誓,她真的只装睡占过他一次便宜。这次是无心的。
他还没有睡醒,她的手在往回收时,感觉到他的睡衣下摆好像被撩起。
下唇轻咬,她在上方停留了须臾。
有一点软,如果指尖戳下去,应该是会下陷。
好想揉。
但是一揉他肯定就醒了。
她忍不住想起昨晚……昨晚她对他的需求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
还是不能乱惹。
她悻悻收回手,却在同时,被他扣住手腕。
沈弥愕然抬眼,他深邃的眼眸低垂,正紧凝在她身上。
那种近乎于洞悉一切的眼神,竟是叫她下意识想躲,在那一秒,心慌意乱。
“周太太,你看起来似乎,”他略一停顿,尾音轻扬,“很觊觎我的身体。”
沈弥气短了一瞬,慌张否认:“不是……”
他的力气太大,如同钢铁箍在了手上,以至于她的手腕无法动上分毫。别说想收回,就连转动都不行。
她轻咳一声,想解释。但是,误会才需要解释,她这个是事实——能怎么解释?
呼吸短促了一拍,她像是被人捉住偷吃现场,面颊胀红。
换了个思路,思考着该怎么狡辩。
周述凛淡淡阖了下眼,作为受害者,他倒是没有太多力保清白的愤慨,只是意味不明道:“想摸?我教你?”
说到“想摸”时,他并无意外,俨然已经看透了她。沈弥甚至还来不及羞赧,便是一阵讶然。
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不仅不保护自己的清白,还要献身作为教科书?
她矜持地为难了一下:“不是,我没有想摸。”
她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但她觉得,现在在他那边对于她是登徒子的证据应该不太够,所以她还能狡辩一下……
他抬了抬眉,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那行。”
她的目光仓皇地从他微敞的领口上掠过,试着抽回手,可他却没有想放的意思,续上刚刚那句话:“那就当,是我想让你摸?”
“!”
沈弥深吸一口气,矜持了一下:“这、这不太好吧。”
她大脑一片混乱,感觉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地改口。“那就当”,意思还是她想摸。
有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味道。
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他眼里的形象到底是有多糟糕。
“不会,我们是夫妻,这些事情名正言顺。”他沉声道。
以被子为掩,大方地带着她的手落在小腹上。
他低眸看她:“摸到了吗?”
沈弥想捂脸,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好。摸、摸到了。有点软,确实、跟她想象的触感一样。
她什么都看不到,像是掩耳盗铃,但什么都摸到了,触感、纹理清晰,都在脑中清楚放映。
耳根红到要滴血,但是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收。
她一直以来那么好奇的事情,现在能够真的上手,仔细感受,还是光明正大地由他带着,不用怕被他发现——她觉得、她还是得好好珍惜。总比辛辛苦苦装睡,还只能小心翼翼地碰一下来得好。
他教习道:“这是在放松的状态下。在运动时的紧绷状态不一样。”
她差点脱口而出怎么不一样,可又想,她总不能让他现在给她演示一遍。只道自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她胡乱地点点头,“嗯、嗯。”
他睨她一眼,评价道:“你不太好学。”
都不知道问问题,也不知道深入探讨。
沈弥:“……”
要不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好在他没有继续揪住这一点,而是松了手:“好了,现在你自己摸吧。”
沈弥:“……”
她不知所措了两秒,试探性地在上面轻抚。回忆着自己平时想做的事情,动起手来。
好舒服,舒服得她不想从上面离开。
她满足了。
一直以来的好奇得以被满足。
她摸了几下后,感觉到手下的肌肉似乎在发生着变化。
但他并未多言,她也就没说什么。
……她确实不好学,遇到问题,一点准备开口请教的意思都没有。
方才周述凛想的是,另一种状态的话,总会找到机会教她。却没想到,机会可能转眼就到了。
他阖着眼,没有阻止,没有提醒。
而她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能真将人家当做好欺负的,可劲欺负。恰好也于此时,适时收手。
收得恰到时机。
可能再过一会儿,都会被他强留。
沈弥抬头看他,见男人薄唇紧抿,像是困倦了,想睡个回笼觉一般。
她凑近去说:“我要起床啦,你要起了吗?”
周述凛睁眼看她,眼眸幽深。让她先去,又道:“昨晚爸给你打了电话。”
沈弥微愣,他说的是哪个爸?应该是他的,毕竟如果是她的爸爸,他怎么会叫得这么熟稔。可是他爸爸又有什么事会给她打电话……
“你睡着了,我帮你接了下。爸让你有空回趟家。”他幽幽地看着她。她对昨晚的记忆一无所知。
沈弥应该确定了,说的是沈柏闻。
可他现在、已经改口改得这么熟练了吗。
“噢,好。”她胡乱地抓过手机。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
周述凛有些遗憾地一叹。
如果她没有抽走得那么快,她现在就能看见它充血的状态是什么模样。
这场教学,也就完整了。
桐姨已经给他们准备好早餐,沈弥坐在餐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弄着白粥。
昨晚到现在,总觉得周述凛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
他似乎挺愉悦?
为什么?
大清早,他洗了个澡才出来,她也没察觉异常。
用过早餐后,周述凛看着门边堆放的快递,问了她一声后,便动手开始拆。
沈弥心不在焉,直到看见钟愉发的微信,她才想起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去,眼眸中有一丝慌乱。
——而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周述凛看着盒子里过于丰富的某些东西,抬眸看向她,轻抬眉骨:“这些?”
第 34 章
刚刚她看手机才发现钟愉的留言:【给你买的东西收到了吗?记得查收呀, 宝贝[阴险]】
看见那个表情,她心里暗叫不好。
上次钟愉让她记得查收快递,当时本来要问下, 但好像被什么事情转走了注意力, 后来一忙起来, 更是抛之脑后。
直到这条消息进来,脑海中遗忘的记忆突然被翻出——
她不知道钟愉送了什么, 但是在对上他眼神时,心中寂凉一片。
完了。
她还没拆,也没能藏起来, 反而叫他拆出来了。
沈弥喉间发哑, 这回是真的不太能解释。
继她在浴室落下了贴身衣物后, 这是第二次遇到这种社死情景。
——装睡偷摸那次不算, 因为没被发现。
她干巴巴地解释:“不是我买的。”
他颔首,自然地接下话:“朋友送的。”
“……”
朋友送这种东西, 好像也不是太好。
见他低头继续去看, 沈弥脑子里轰隆一声,慌忙快步跑过去。
是一个很精致的盒子, 还用蕾丝打了个复杂的结, 容量不小。
在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她心脏直坠谷底。
如她所料, 甚至超出她所料。
最上面,一个手铐明晃晃地映入眼帘。再定睛看一眼,还有不少看着就不正经的小用具,手铐不过是其中一样。而它们都用透明密封袋单独装好, 躺在了几件柔软的睡衣上面。
这也不是普通的睡衣,一条比一条纯欲。
她腾地将盖子抓过来盖上。
指尖在紧紧捏住盒子边角的时候, 也在费解——他怎么还能继续看第二眼?
甚至,就连目光都那样坦荡,坦荡到她都要觉得自己这么着急地盖盖子、不叫他看,很是小气。
怀里的东西尤为烫手。偷偷查收倒没什么事,但已经当着他的面……
在她祈祷着他或许看得也没那么清楚时,他冷不丁冒出一句问她:“会用吗?”
既然是她朋友送给她的,那她应该是要用?
沈弥彻底心死。
她抿紧唇,眼神躲闪,“不用的。她就是乱送……”
即使不是她买的,朋友又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很难脱得开关系,也很难解释什么。
沈弥硬着头皮,抱着这个大盒子去收起来。
藏进衣帽间的某一角,这辈子她都没打算让它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等她藏好出来,见他已经拆开了新的快递,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毯。
听见脚步声,他正好看过来,手上还拎着它。
就像是替他的那条毛毯质问她为什么出轨新人一样,当面一对质,她无话可说。
沈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快递里会有这么多无法见人的东西。
偏偏今天一次性全凑齐了。
……能不能一起推到钟愉身上?
回头将钟愉拎过来让她把所有的锅都背走算了。
他神色自若地问她:“要换新的吗?”
她磕巴道:“换洗、一起用……”
他了解地点点头。
可是其中的心思,她还是感觉被剖白。
有过两次经验,剩下的快递她连忙接过手,以防万一,不再让他拆。周述凛交工作交得爽快,倒是没有霸占的意思。只站去旁边,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去沈家?”
“今天吧。好多天没回去了,正好回去拿点东西,再看看爸爸找我什么事。”
她心里清楚,应该离不开昨天的事情。
周述凛颔首,又问了声:“中午想吃什么?”
沈弥怔了怔,“不是桐姨来做吗?”
“她放几天假。”
“?”
她瞪圆眼,不知道怎么这么突然。
他接着道:“所以这几天,我们两个要自力更生。”
……唔,可以是可以,但是能不能告诉她,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桐姨突然放假?
见她不答,他便打算自由发挥。
莫名的,她想起了他的那句:“勇敢的女孩,会被奖励一个新的开始。”
像给心脏下了蛊,以至于它一想起便是悸动不止。
所以,现在就是所谓“新的开始”吗?
她总感觉他心情有些好,只是不知道原因。
沈弥继续动手拆起了快递。他一罢手,接下来的快递反而正常起来,没有一样是不可见人的。
很想叫他回来看看,证明一下自己平时其实是多么严肃正派的人。
刚才那些,都是意外。
目光倏忽落到无名指上,戒指上的钻石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脑海中很突兀地跳过一个念头——
他的心情好,是因为他昨天看到了她将旧的婚戒还给了周亦衡吗?
她不知他是何时到的,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什么。
但只要早一点,是会看见那一幕。
沈弥指尖摸上了婚戒,眉眼间萦绕着一分思考。所以,是因为这样吗?
她原以为他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一身正派,不大会动感情的模样。
那天将戒指拿来给她时就是这种感觉,不像会被这些感情小事牵动心弦。
但又为什么会被她还给周亦衡戒指的事情所取悦呢?
那他,是不是也是有一点期待看到这一幕的?
拆完快递后,沈弥去回钟愉的信息。
【他拆了快递。谢邀,已经想死了。】
真是一份过分热心肠的礼物。
一想到他甚至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会不会用,指尖就已经掐得粉嫩。
……她甚至都没有时间看清里面都有些什么,就赶忙合上了。
钟愉很会送,但有点过于会送了!
钟愉安慰她:【没问题,反正这些东西你们也是要一起用的。他早看到晚看到都是看到啦~】
沈弥:【谢谢,没被安慰到。】
钟愉快要笑疯。她强烈安利:【宝贝,听我的,随便拿出来两件,都够你们折腾一整夜,折腾到天亮~】
谢谢。
但是她这辈子都没打算再让它们出来。
沈弥红着脸解释道:【应该用不上的……】
钟愉:【?】
钟愉:【啊?啊?本纯黄战士听不得这个事实。】
她自动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强迫症使然,勉强纠正了下事实:【起码,暂时用不上。】
钟愉戏谑道:【哦?告诉我,刚刚想到什么了宝贝?】
沈弥耳垂红透,都想穿透屏幕去手动捂她嘴。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她长得那么白,钟愉直线长黄?
钟愉:【一点助力。相信我,迟早用得上。】
她吐槽:【真是暴殄天物。没错,说的就是你们俩。】
【这么好的资源放在你被窝,你倒是吃干净呀!!换做我,连汤都要喝光![恨铁不成钢.jpg]】
这话不止针对沈弥,也针对周述凛。
沈弥竟然真的顺着她的话想了一秒。吃干净……怎么吃?早上那些……算吗?那些、还是他自己喂过来的。
再要喝光的话,就是昨晚那些事情的延续了。
沈弥转走话题:【我有个朋友……】
钟愉:【知道了,那个朋友姓沈名弥】
她快要跳起来,贝齿轻磨着下唇内侧,强调:【我有个朋友!!】
钟愉:【……】
【就是,一个平时看上去心里只有工作,也很公私分明的男人,在看见女朋友还给前任戒指后,也会很高兴吗?】
钟愉:【宝贝,很简单】
沈弥伸长了耳朵。
钟愉:【装的,都是装的,全TM是装的:)】
钟愉:【别信什么他心里只有工作没有你。指不定梦里全都是你。】
沈弥脸上刚降的温度又被她这过于直白的话给拉高。
但她思考了几秒,悄悄推翻这个可能。
他是周述凛诶。不可能装的。
这个言论不适用他。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只是协议,他们也是夫妻。看见她和前任断干净,他乐见这一幕好像也是正常的。
周述凛在叫她,沈弥暂停聊天,去厨房帮忙。
旁边放着两瓶昨晚带回来的酒,他示意她先将酒打开,待会可以配餐,也可以单独喝。
沈弥犹豫了下,动作不太干脆。
他抬了抬眉骨,看她,好奇原因。
沈弥吞吞吐吐道:“你是不是想灌醉我,然后做坏事……”
鉴于前科,她合理担心。因为她实在是太容易被灌醉了。
他的鼻尖逸出声笑,散漫地轻哼:“你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对谁做坏事。”
理直气壮一声反问,会叫人一秒陷入反思。
他像是想提醒她,让她回忆一下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宛若一道质问扣在心门——
之前她喝醉时,好像是她在调戏人家的胸肌。不知怎么,聊到接吻,好像也是她主动朝向他……他完全是被她压着欺负,无奈又被动地接受。
更别提每个晚上,他都是乖乖待在他的领域被她侵.犯。
可怜的男人,还要被她装睡偷摸。
不说别的,就说早上……他都要被她摸一把腹肌。她快将人家的便宜给占遍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魔爪伸向他。他时而几次,都是师出有名,也会在她清醒、经过征询。
趁着喝醉欺负人这种事,好像只有她做得出来。人家正人君子,光风霁月,不屑如此。
沈弥垂下眼,一字不吭,乖乖开酒。
若是有理,哪怕不多,也能说上几句。
可惜实在没理。
只有劣迹斑斑。
他说得对,他都还没担心被她欺负,她在这多余担心什么呢……
看着她几乎不愿意再抬起的头顶,男人唇角掠过不易察觉的一点笑痕。
处理完酒以后,沈弥也没有立即离开。
他们午餐的工程量看上去有点大,她也不好意思都丢给他一个人。
她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洗净手中菜叶,主动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眼都未抬,还落在手中的事情上,“可以让你点一道菜。”
她觉得他人真的好好。情绪起伏不大,可能会有点平淡,但是对人真的很好。
他的温柔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悄然化在行为之中的。不难察觉,还会让人感到很舒服,不会难以接受。
她想了想,点了道家里厨师师傅的拿手菜。
周述凛分看来一眼,“嗯”了声。
在她积极主动地等待帮忙时,他说:“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要帮的话。”
他略一停顿,不紧不慢地洗净手,擦拭干,回过身来,与她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可以帮忙亲我一下。”
他长身玉立地抵在料理台前,光风霁月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沈弥觉得有些幻灭。
大概、八成、或许是她的听力出了问题。
他召道:“过来。”
沈弥的脚步如被灌了铅。
可他好像拿着鱼饵在前方引诱。
将她的艰难望入眼中,他只道:“不会很难。你会的。你已经开始在习惯了。”
“——等习惯了就好了。”
如一位良师,循循善诱。
而且对手下的学生了解且负责,能够精准、实时地给学习进度作出点评。
沈弥咬住唇。
是啊,她已经开始在习惯了。
也如他所说,她会的。
她一边去握他手指,一边仰首去碰他。
在他唇上轻啄。
他的眼底浮着层浅淡的笑痕,看上去没有半点架子,很好亲近,也如同对她的鼓励。
她轻轻亲着他,谈不上疾风骤雨,只是温润的和风。
半晌过后,她往后退了些,像是中场休息。璀璨的眸光轻闪,重新闭眼,轻车熟路地复又往前碰。
男人阖了下眼,喉结滚动,肌肉微有些紧绷,也是同一瞬间,他轻抬了下头。
近乎于忍耐的,喉间也随着滚动而绷紧。
有时候不需要太高明的撩拨。
宛如青涩的小果,也可以让铁甲全然崩释。
她的吻正好落在他饱满的喉结上。
柔软轻触,来得猝不及防。
有细微闷哼响起。
第 35 章
他突遭袭击, 喉结倏然一滚。
——她的唇瓣停留在上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
沈弥往后退去,意外地看着眼前一幕, 不知是怎么发生的。
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上面时, 能够清晰地看见它又一次的滚动。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抬头, 对于这个地方也确实陌生。
方才的轻微触碰抽离得仓促,顿了下后, 她重新附上前,没有注意到他意外的眸光,贴在上面, 轻轻吻着。
几乎是同时, 他的臂上肌肉绷紧, 似乎反射性地便要做些什么。横在她腰部位置半晌, 最终仍被竭力抑制住,并未使力, 同时也抑制下去了什么, 使他面上归于平静。
唇角轻动,只是抿起, 他什么都没说。
像在承受一场凌迟, 以秒计算。
完成任务后,沈弥退开, “好啦。”
他闭了闭眼。
她还想留在这帮忙,他抬了抬下巴:“去外面坐会。可以先试一下这个酒。”
沈弥看向酒壶,欣然答应,先去倒了一小杯尝尝。
周述凛又在原地站了须臾, 才继续刚才的工作。
就当是一点给他辛勤工作的奖励。
他将几道菜做好时,门铃正好响起。
周述凛走去开门, 沈弥也探头过去,好奇来人。
冯余已经准备好了标准的笑容,却在见到围着围裙的周总时,还是毫无防备地一塌。
——啊?啊?
不是,谁能告诉他,他是不是还在梦里?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助,他已经迅速地开始反思,刚才在敲门之前他是不是应该先发条信息?他是不是上门得太突然,以至于周总没来得及做准备?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看见的事情?明天能不能左脚先迈进公司?!
心里在狂啸,他差点绷不住。
他不是没见过周总私底下稍微休闲一点的样子,但是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好在,在他忐忑不安的观察下,周总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觉得,至少左脚可以先迈进公司了。
周述凛将食盒接过,示意他可以走人。
冯余当了个合格的工具人。
在门关上前,他听见太太在里边问:“周述凛,是什么呀?”
他心中一紧。
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也隔绝了来自外界的所有窥视。
他摸了下额头,不知道有没有出汗。
所以,周总是在给太太下厨吗?
之前也想过周总和太太私下里的相处,但事实根本不是他能想象得出来的。
周总……还挺“生活”哈?
沈弥眼睁睁看着周述凛从食盒里取出了一道蟹黄豆腐,些微怔愣地抬眼,难掩讶然。
嗯?
这是她刚才点的那道菜。她以为是他要给她做,见他答应得爽快,还在感慨他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做。
——但是,怎么还带请外援的?
淡定地收下她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地让她去洗手吃饭。
“……噢。”
真是高估他了。
将食盒重新合上,周述凛没忍住轻勾了下唇。
……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他们找了部电影放着。周述凛回复了几封邮件和一点工作信息。
刚才开的酒还剩下一半,沈弥将杯子带过来,倒了半杯递给他。
他看来一眼,随手接过。
她小口地品着酒,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是一部几年前的电影,她偶然看到推荐后,起了兴趣,将它记下,但一直没能找出来看。住到麓园这边以后,有他一起,她看电影、看剧的频率高了很多。
没一会儿,他也放下了手机,朝她招了下手。沈弥已经很熟稔地能够接收到他的信息,眼睛都没挪,自动往他那边凑近了点。
一杯酒空,她将酒杯放回桌上。
注意力专注在电影时,中途,她忽然垂睫看了眼。
他的手指围成一个圈,在她手腕上比划了下,姿态落拓,看起来很不经意。
可她心中却是突然一跳。
在那一秒,福至心灵地想到了那个手铐,也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是在做什么。
心中发紧,指尖亦是绷紧,她下意识唤他:“周述凛……”
他竟然真的在想着要怎么用它吗!?
她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嗯?”他看过来,似是不解她叫他做什么。
沈弥咬紧唇,不得不挑明,“你……手铐……”
他恍然大悟一般,得知她的想法后,轻笑了声,“这种东西,舍不得在小姑娘身上用。”
轻描淡写地便安下了她的心。
那就好。
沈弥松一口气。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微微笑,“只是觉得有趣。”
沈弥想,她果然不该接钟愉的东西。
周述凛以前肯定都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第一次见,才会觉得新鲜好奇。
钟愉在带坏他。
他意有所指地握了下她的手腕,问说:“你会用吗?”
她诚实道:“我也不会。”
不知为何,明明他都已经给她打了定心剂,而且她知道他这样的人说的话具有可信度,不至于是临时胡诌诓骗,但手腕上的触感还是叫她心底隐隐发慌。
他含混地颔首,没再多说。
午后的些许和煦微风,混杂着微醺薄酒,又有一部气氛恰宜的老电影,叫氛围生得有些热。
他将她带到身旁来,距离比她刚才自己坐的位置还要近些,肢体无意地触碰相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电影响起片尾曲,听见头顶落来的声音,他问她还要不要喝。
她摇头,尝过几杯就够了。
他散漫地“嗯”了声。
掌心拊住她后颈。
对这个动作太熟悉,都无需下一步的提醒,沈弥心中都已经能够自动带出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
那得是拥有一定程度的暧昧和默契才能演变而成的。
她抬头去看他眼睛,也在这时,他轻落下吻来。
都无需多余的言语,于静默声中,彼此就已经悄然意会,无声无息地接起了吻。
他的那条毛毯方才就随意地搁置在她旁边。
而这会儿,她浑然未觉的,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躺在了上面。她看不见背后,但被他扣住手腕,手背在上面磨了两下,很快就根据触感认出来自己正躺着什么。
他俯身于她耳边低语:“在不好意思什么。”
她心中突然被掐紧,惊起一片波浪。
呼吸急急,在那一秒,他们依然拥有某种默契——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是对于她新买了条自己的毛毯发出的言论,问她是在对它不好意思些什么。
隐晦的心思于那一瞬被挑明,被剖白得她猝不及防。
她紧咬了下唇,挣扎地否认:“没有……”
她知道他看得透,也担忧过会不会被他看出来。没想到,还真如她所料。他的洞察力犀利得过分,而且十分警觉。
“碰着它时,是想到了我么。”他无视她的否认,有几分心狠地继续往下划开。
手心紧攥,有些汗湿。
全被戳中了。
无所遁逃。
他咬住她的耳垂,齿间轻磨。她紧闭上眼,忍住一阵心悸与颤栗。
……她一定是醉了,他也醉了。
说好的不趁着她喝醉对她做坏事呢!
她明明老实安分的都没有朝他出手!
他托在她后颈的掌心在用力,突然升起一股想同她在这里彻底崩坏的极致恶劣,像是要往地狱而去。
他带着她的手指轻碰了下喉结,低声哄着她,“咬一下它。”
沈弥像是被狼群围剿至唯一一个安全角落的绵羊,眼尾都被逼得泛红。她当然不敢用力咬,怕万一咬坏了自己赔不起,毕竟它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坚不可摧。
所以,她先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贝齿在上面磨蹭着,迟迟不动。
殊不知,这对他来说却如同酷刑。无异于将他置于火上炙烤。
他原先只是想满足一下心底抑制不住的某种刺激。只需要那一秒,再强的刺激也不过是一秒。却不想,会迎来这种残忍的凌迟。
额间青筋暴起,在万蚁啃食的折磨之中,他只能艰难地于其中找到一丝的慰藉。只有那一丝,捕捉起来艰难如斯,但在成功捕捉到后,却又是灭顶的快感。
沈弥动完它,还不放心地看了眼,怕给人家玩坏。见它完好无损才放了心。
周述凛素来都是一个极能忍耐的人。
他能忍住心底所有的隐晦阴暗与心急不耐,不慌不忙地插手进沈含景她们的动作,直到他们婚事告吹,再悄然入场。也能忍住所有原先想做的事情与欲望,愣是在她面前营造出一个光风霁月与正直磊落的形象,再慢慢去侵略吞食。
可是今天,他素来还算优秀的忍耐性,在被这个女孩绝非故意的扯弄下,开始瓦解崩盘,降至为零。
他发出了一声他觉得不太会符合他现在在她心目中形象、可能会叫他从始至终所有的掩饰被戳穿、并不算理智的指令,“弥弥,咬住。”
控制不住的,走向彻底的堕落。
将自己逼至刺激的极点。
沈弥确实没有想到,眸光惊惧地一颤。
但他看上去好像并无法拥有太多的耐心,也没能给她太多的时间。
这项指令,貌似迫在眉睫。
她咬紧唇,咬坏了不带赔的呀。
沈弥为难至极,控制着力道将它咬住,一点点加重,一点点用力。
他很重的一声闷哼。
似是痛苦,似是欢愉。
自寻痛苦。
她心中剧烈地在打鼓,终于,将它松开,没敢再咬。
……请相信,她之前真的是个不会咬人的乖孩子。
……
他自己去了浴室。
唔,沈弥胡乱地扯过那张毛毯,将自己的脸全部往里面埋。
上面温度太高了,高得能烫熟一个鸡蛋。
对着它“为所欲为”之后,沈弥忽然意识到什么,撤开一看,又烫手般地将它丢开。
脑海中清晰地响起他方才于耳畔的低语:
“在不好意思什么。”
“碰着它时,是想到了我么。”
——救命。
是啊,之前只是蹭着它,就有种在蹭着它主人的感觉,冒犯感难以遮掩。她觉得这样的距离过近,他们应该保持一下距离,所以她不好意思再动它。
可、可是现在,她已经进阶了,她已经直接冒犯到了它的主人。
这退了一级的问题,一下子就变得不值一提。
将它拊在手中各种揉搓,消不去她脸上半分烫意。
/
他没有公事,正好陪她一起去沈家。
经过那种事情后,她淡定不了,可他依旧一片淡然。仿佛将事情掀过后它就不存在了一样。
她哑然,比不过他的镇定,是被迫着淡定面对。
那、那条新毛毯她都没有拿去洗,因为感觉它甚至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反正他已经看穿,她再拿它来用,总感觉是在欲盖弥彰。
周述凛同她说话,又叫了一声后,她才如同惊鹿一样地偏头看向他。
他默了一下,轻咳一声,“要跟他们提前说声我们来了吗?”
他做事妥帖,想得很周全。
但沈弥觉得应该不用,反正就是回趟家。而且也快到了,她就还是硬着头皮摇摇头。
他凝了她两秒,好像能看穿她从面皮到骨头的所有不适然,轻抬眉骨,点点头。
沈弥心里悄悄松一口气。又纠结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点?
和平时不太一样,沈家今天显得有些空荡,往日里都在穿梭忙碌的阿姨今日倒是不多。
哪里知道,他们这两日是为了避开沈柏闻和符岚的争吵特地腾的地方,一做完事就避开去。
她带着周述凛轻车熟路地去书房找沈柏闻。
很意外的,还在走廊里就听见了从里边传出来的争吵声,建筑物的隔音根本隔不住。
她脚步停下来,犹豫着,是否还要过去。
或许刚才就该如他所说,提前说一声才是。
她踟蹰地抬眸与他对视。
刚要开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那你又有没有想过弥弥会有多委屈?!”
——声如洪钟,是沈柏闻的声音。
一声而已,沈弥顷刻间就知道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和内容。
原来,还与自己有关。
她咬住下唇内侧,贝齿轻磨着,垂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还好,她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逆来顺受,将迎来的委屈照单全收、兀自消化。
她只是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将现阶段该做的事情做完,就能走向下一阶段。
他们没有在她长远的规划里,所以她能做到不去计较太多,也不受他们太多影响。
她轻蹙了下眉,还是觉得在这里继续听下去不好,拉了拉他的衣摆,想跟他说“我们走吧。”
等跟沈柏闻说一声后再上来。
但里面的声音已经络绎不绝地钻入耳中。她捏着他衣角的动作僵停。
第 36 章(高潮)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她是要搅黄沈弥的婚事呢?老周生日那天, 我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也是头回知道她跟亦衡的事情。在这之前,小景怎么会知道呢?”符岚说着, “而且, 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些特地接近的小景, 她要有目的性地套话,换作我们任何一个人, 不也都是会毫不设防地中招吗?”
沈柏闻冷淡地看了她几秒,有些话听起来说服力会很强。但只要足够的理性,也可以不为其所迷惑。他们活到这个年纪, 坐到这个位置, 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 只是捉出其中的一个点:“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有多偏心呢?沈弥, 小景。你的心真的没偏吗?”
如果心有偏颇,心里自动就会为自己所偏心的那一方找全理由。人性使然, 天性使然。
符岚深吸了口气, 气息不稳地站了起来:“沈柏闻,你不要乱扯。刚刚我们在谈的时候, 你叫的什么, 我就跟着叫的什么!是你先说‘她搅黄了沈弥的婚事’!”
沈柏闻暂且不语。确实也是如此。
符岚的心湖一下子搅乱,好一会都静不下来。
“我知道弥弥委屈, 但你能不能先将弥弥放在一边,先想一想我说的话?含景她也没有理由要搅黄这件事啊,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怎么就不能是那个人作怪?怎么就不能是意外?而且现在一切都很好,再去翻这个账搅得鸡犬不宁的做什么呢?!”
沈柏闻拧紧眉心。
“就算你计较到底了, 就算所有的过错都堆到含景身上了,那你又想怎么办?怎么惩罚她?难不成将她鞭打一顿?还是要将她赶出去?她是孤儿啊, 她什么都没有啊。我们不要她的话,她还能去哪里?你告诉我,你想要个什么局面,你直接告诉我。”
质问到最后,她情绪也过激。须臾过后,方才冷静地同丈夫说,“弥弥她有我们,有很多家人,血脉的渊源是扯不断的,这点不会变。可是含景什么都没有,我们一松手,她就什么都没了。你能不能像对弥弥那样,对她稍微宽容一点?能不能不要总是对她那么苛刻?我很早之前就准备跟你好好谈谈了,这次也正好!”
“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因为我知道弥弥就算没有我,也还有你们在疼着护着,而你们对含景并不像对弥弥那样好,所以我多用些心思在含景身上,这样家和万事兴,不好吗?而且,我们当初丢失女儿,师傅说了,兴许是我们命中没有女儿的缘分。是领养了含景后,她有姐妹缘,我们才能找回弥弥。我们对含景不好的话,我怕上天会有惩罚,我们的女儿会有报应啊。”
积压在心底二十年的话,这一次终于得以清空。她尽数倾倒,也是第一次将心里的苦全都说出来。
说到后面,泪水不自觉纵横。她喃道:“因果循环,皆有定数。这是命数,我们不能不信的。”
沈柏闻愣住,他完全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这些缘由。
“我怎么会不爱弥弥呢?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即使在有了含景和小洄以后,我也没想过放弃找她。我用了十个月生她,用了八年找回她,我怎么可能不爱她!?可是我对含景好,也是因为我爱她啊。”
符岚扶在桌上,指尖快将红木桌面抠出痕来,却抑制不住地身体微微发抖。“而且小景不好吗?那时候我自己的女儿不在身边,倒是她,是我从那么小一点开始带大的,我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她那么乖,那么好,我疼她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老说我错?她一直是我照顾的,也一直在我身边,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疼?倒是你,在没找回弥弥前,你也跟我一样疼她的,后来是你变了,你以为孩子看不出来吗?她不会难过吗?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对她,你现在也不会忍心对她那么苛刻的。”
沈柏闻默了很久,撑手靠在实木桌前,背脊微弓。在她伸手来够放在自己这边的纸巾时,只默不作声地递过去。
那个时候,孩子们都还小,哪有什么不好。小景没有不好,他只是忘不掉一个场景——
有一次含景放学回来,他刚好在家,她就像往常那样熟稔地朝他跑过来,要爸爸抱。
那时他还不像后来那么忙,平时常在家陪伴他们。当时她也已经过了八岁的生日,在家里生活了八年,所以这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幕。
只是,他在抱起来时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沈弥。她穿着崭新漂亮的小裙子,扎了两个小辫子,双手攀在楼梯杆上,远远地朝这边看着。没有要过来打搅的意思,只是眸中充满好奇。那一刻,心突然被揪了起来。
小景也处于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懂什么呢。可他不是小孩子,他觉得那一幕对小弥很残忍。
他朝弥弥招了招手,但是她弯起唇,摇摇头。
她好像,只要抱着那个楼梯杆就满足了。
那时候他在想,她怎么那么乖呢。
她怎么能那么乖呢。
小景和小洄经常抢东西,抢这个抢那个,可她没有,她什么都不抢,也没有意见。她安静得就像个小种子,随意地将她放在某个角落,她也能自己生长。
在小景疑惑的眼神中,他将她放下来,让她回房间先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自己迈步去了沈弥那边。她有一侧的辫子有些乱了,他跟她说,他给她重新弄一下。
在妻子怀孕的时候他就设想过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她出生那天,他失眠了一晚上,在想以后他得去学一下怎么扎小辫子。
他还特地没给女儿剪胎发,在等着她的头发长长,长到能扎小辫子。
可是后来,他学了,但是是给含景扎了。
他是为她学的,但他没有给她扎过。
八岁的沈弥也没有很大,也才是个小女孩,头发细软,跟她一样软。他放轻了动作给处理着。
她一边任由他编辫子,一边脚尖在地上画着图案,实在是可爱极了。就连她穿的那双水钻的小皮鞋他都觉得可爱。
他自己找话题跟她说话:“以前都是谁给我们弥弥绑头发呀?”
“是院长姨姨。”
她在福利院生活了很久,两次收养失败,两次遗弃,院长心疼这个小女孩儿,不敢再将她收养出去,自己带在了身边。
他们接她回家那天,她就站在院长身边,被院长搂着,听着他们繁琐且漫长的谈话。
院长放心不下她,搂着她的手始终没放下过。
回想到这,沈柏闻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很想弥弥。”
她被他弄丢了八年,他只是很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
一想起那一幕,他就像心口被剜了一刀。他觉得,他不能对弥弥那么坏。她的世界那么贫瘠,他就任由它荒废下去,寸草不生吗?
是,她被放去没有阳光的角落她也能生长,可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女儿放去那里?
在那之后,他总会刻意避免这种事情,加上含景和小洄也都开始长大了,少抱一点、少亲近一点,他觉得没有什么。
那时家里有个园丁大叔,现在已经退休。他的妻子早亡,没有孩子,也不打算再婚,待人素来冷漠。但有一次他看见弥弥跟大叔一起在给花园的花浇水,有个远处的景观她看不见,大叔就将她抱起来看。她在那边玩得很开心。
当时沈柏闻就在想,他们不朝她走近的话,她是不是就会不要他们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叫他浑身发冷。
后来,他大多的注意力确实都放在了弥弥身上,也就有了符岚今天这番话的出现。
他看向符岚,仔细看去的话,竟能发觉眼眶有点红,“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如果我还和以前一样的话,如果我跟你一样的话,那弥弥怎么办?”
符岚摇了摇头,“你跟我说的不是一个事情。含景她什么都没有……”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她的话被打断,错愕地看过去。
“含景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她在外面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将他的衣角攥紧,沉默不语地听着里面的人争论。
她其实自己也不太愿意去感知与接收情感。因为排斥得久了、不接收得久了,久而久之才会麻木与迟钝。
但原来再多的钝感力也挡不住难过。
她听着妈妈说的话,站在沈含景的角度一遍遍地替其争取与辩论,还是感到了很深的难过。
她在难过什么呢?
难过妈妈一直在努力为含景鸣不平,还是难过那话里话外埋藏着的对含景的偏爱。
周述凛看着她垂头不语,只看着他的衣角。他好像看出了她并无波澜的面皮下的难过,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低声道:“不要听。”
他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
这么难过的话,就不要听了。
但是没有用的。就算不听了,心里的伤口也还是在哇哇流血。
他想带她走,但她显然是不肯的,执拗地待在这里。
终于,还是在某个节点,抑制不住地、转身闯了进来。
但在进来前,她让他去楼下等她,不想让他掺和一起。他静默地凝视着她,没有动作。他的不愿意也很明显,但还是被她推走。
她只想自己来,与他们说几句话。
沈含景被关在了房间禁闭,距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听见了一点动静。
家里这两天安静得过分,周遭也没有佣人。迟疑了下,她还是偷偷出来,不大放心地过去看眼情况。
书房的门大开,里面的声音再无遮掩地往外扬去。
“她什么都没有,我又有什么?”符岚那句话,沈弥听过了,听得太多了,她不想再听了。
“她是孤儿,她无父无母。可她还在襁褓就被你们领养,她从小就拥有您和父亲的呵护与疼爱。您真心爱护,不曾作假。她在象牙塔中长大,没有被任何风雨吹打,也没有触碰过什么现实的艰辛。”
“是啊,我不是孤儿,我有爸爸妈妈。可我从小丢失啊。”
她原先没有计较过这些,从来没有。可是在看着符岚呵护含景的时候,突然觉得很不公平。
沈柏闻握紧了拳头。如果说方才泪意上涌还能压制得不甚明显,这会儿则是格外清晰。
这几句话直接剖在面前时,他才第一次清晰意识到现实原来也会带着血。
他们都没想到她会在外面,而且还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他们夫妻多年,私底下说话会有些不顾忌,而现在慌忙去回想方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符岚慌乱摇头,“不是,弥弥,妈妈没有那个意思。”
沈弥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下说:“知道为什么你们来接我时我已经八岁了,但是竟然没有被领养吗?——应该是知道的。”
但她不介意再说一次。
“我小时候被一对爸爸妈妈领养过,后来,他们生了个弟弟,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后,硬是将我还给福利院。”
她看向符岚,“是啊,你说得对。他们没有子女缘,是我有姐弟缘。可是他们并没有善待我,他们翻脸不要我。”
亲爱的妈妈,在你因为这个原因而善待别人的孩子时,你亲生的孩子却没有因此被善待。
符岚的心都被掼紧,心脏的血液都仿佛无法流通。那一瞬间,她好像无法呼吸。
沈弥平静地继续道:“第二次:这一回的爸爸妈妈觉得我的性格跟他们不合适,我并不符合他们想要的孩子的样子。还是将我还了回去。”
符岚泪水在流,心口也在流血。偏过头去,根本不忍往下听。
他们在将她接回来时了解过,但是这是第一次由她来叙述。
“这两次之后,在我的领养问题上院长姨姨就变得格外小心。之后还有人想要领养,但她在经过仔细考察与慎重考虑之后,还是没有答应。她实在不放心,一个孩子能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
她声音轻轻,就跟在陈述一个案例事件一样的平静。却像是有把屠刀在他们心上生刮。
“我其实,也没怎么感受过爱。”她捏了捏指尖,对符岚的眼泪视若无睹,也无视他们的任何反应。斟酌似的轻微一顿后,接着道,“您不用把我想象得过得有多好。沈含景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
第 37 章
她想, 她就是受不了符岚每次都以含景所拥有的贫瘠为理由。因为她所拥有的也从来不富有。
她感受过什么呢?是从小虽有父母,父母却不在她的身边。她被第一对养父母领养,感受过一点爱意的痕迹, 但是那些也被剥离。是与第二对浅浅的相逢, 简单的一点缘分转瞬即逝。是后来, 连院长都要担心她的领养事宜。
好像不该有这么多的坎坷。
但又好像是命中既定。
因缘命数,可能真的说不清。
她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时, 是不是近乎于有些憎恨的情愫,说出来后才会感到畅快。
像是想为自己抱个不平。
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它们都积压在了胸腔里, 但又觉得没有将它们说出口的必要。
她垂下眼, 没打算再多说。
说太多, 没有什么用。她也不是喜欢多说的性子。
看着她的神情变动, 符岚的心剧烈地疼起来。“弥弥,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生气。”
“你回来后, 妈妈一直都在努力地去爱你,弥补你。”她的话因为哭得厉害而碎得不成声。她自己的孩子, 小小年纪经历过这么多, 她怎么可能不心疼?符岚想去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她窒闷得太过难受。
沈弥往后退了一步, 避开她的动作,只是微垂着头,默然道:“我六亲缘浅,修的不过是一个两不相欠罢了。”
她声音很轻, 有一分看破的释然。
这或许是她走过很远很远的路后,终于找到的答案。
从想把婚约履行掉, 到问了父亲得知至少需要两年,那时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是这个想法。
与他们两不相欠,这一世的恩德与亏欠就清得差不多了。
到时她一身轻松,再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符岚难以置信地停了一秒后,近乎崩溃。她从没有想过到头来她的女儿会跟她来一句什么“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什么?两不相欠什么?!”泪水汹涌决堤,她浑身瘫软脱力,却还在挣扎质问,“你在跟妈妈想什么两不相欠?!”
沈柏闻闭了闭眼,神情痛苦地微仰起头。
我六亲缘浅,修的不过是一个两不相欠。
六亲缘浅……
沈含景在外面踟蹰了一会儿,见自己的身影好像被发现了,才小步走进来。
见到她时,沈弥控制不住的会想到,她们刚认识时,她也对含景充满新奇和好奇。她想过一个事情,她在福利院自己生长时,含景正代替着她,受尽家中宠爱。
那时候没有太多的情绪,这只是脑海中的一个客观事实。不由得叫她生出了许多的羡慕。
含景连名字都好像发着光。
可是,现在她会去想——
原本,含景才是孤儿。
也才意识到,当初那个念头直观得有多残忍。因为那些宠爱与坦途,本该是她的,本该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可到头来,却是小沈弥在仰望着含景的发光。
指尖在掐着手心,无意识的在用力。
却是突然,被人握住。
她讶然抬眸,意外的看见他的身影。
——他还是上来了。
不知为何,在他身影撞进眼中时,悬浮已久的心突然得到了一瞬的安定。
满屋里刚刚经过一场争执,硝烟弥漫,可他暂且没有去理会旁的事情,只是掰开她掐着自己的手指,温声道:“小姑娘别这样伤指甲。”
嗓音温润,如同在交代她如何爱护一样珍宝。
沈弥怔然一秒,全部绷起的情绪,也在这时倏然无力地松下去。
因着他的突然到来,屋中人也俱是一顿。
她的手指已松了,这才发现手心被掐出了不浅的痕迹。方才在用力时都没有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说出那些话也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就跟她的这么多年一样。原以为走得很轻松,但原来,成长到今天,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也是竭尽全力。
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层微湿的雾。
周述凛为了防止她再掐手般的,径直将她手握在手心。沈弥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她低低说了声:“要回去了。”
“不急。”他站在她身旁,看向了沈柏闻和符岚。
他的姿态很明显,是将人护在了身后。
沈柏闻微愣。
竟有一种,他们与她,已经是两方的生疏感。
周述凛的视线从沈含景身上扫过,明明只是淡淡一眼,不知为何,她心底惊起一片颤栗。有种不安感火速将她萦绕。
“岳父岳母如果有些情况还无法确定的话,我手中有些资料可以提供。”
他的眼底有一层细碎的冷意。
被她推去楼下等候,可他还是没能安稳坐住。她的情绪很反常,他不放心。果然,一上来看见的便是她以一人敌数人的场面。
明明,也不是一个很厉害。指痕满满的手心就是证明。
沈含景迷茫了一瞬,隐隐知道他在说自己的事情,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柏闻压了压情绪,到底还是在女婿面前,不能太失态。他其实也怔然,问说:“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定定,分外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沈含景小姐确实与骆莎认识已久,至于那些事情,也不是她一人的无意之失,而是她们二人一起用心的筹谋。”
为什么手中会有证据?
自然是因为其中也有他的手脚。
将这份证据捧出来,同时也意味着他会有败露的风险。起码在这之前,他还没有这个打算。这回是临时起意,突然的决定很可能会带动一些计划之外的影响。
但此时,那些忽然变得不太重要。
一语惊四座。
沈柏闻目光大动,符岚则是完全惊愕。
沈含景近乎失声道:“你胡说什么!”
周述凛并不为她所动分毫,只与沈柏闻对话:“稍后我会将文件整理一下发给您。”
沈含景快要疯了,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文件?!他怎么可能会有证据?!一时间,竟不知他是来诈自己的,还是手中真有自己的把柄。
她的身体都在发颤,完全是下意识的、不经由自己控制的。
周述凛想拆掉符岚眼中对沈含景所有的滤镜,以及那些费尽心思为其找寻的借口与解释。
不必再去犹豫地觉得沈含景只会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
可能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确实也不会去觉得她会有多坏。
但他要将真相剖白在他们面前。
他握紧了些她的手。
仿佛能读懂她此刻所有的彷徨。
沈柏闻心中一震,拧紧眉,“好,你发给我。”
他不知道即将收到的文件里是什么样的真相在等待自己。
沈含景想阻止,可她说不出半句话,她连一点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刚才他们在里面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听见那些话时她都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们说的那么多话,竟比不起周述凛一句话惊起的浪又重又高。
她心中骇然,紧咬住唇,有一瞬的失力,竟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其实那些事情沈弥已经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在争辩的重心也不在那里。但闻言,仍是意外地抬眸看向他。
她不知他手中怎么会有哪些?
他的目光很沉静,沉静得像是能包容一切。
方才他跟她说不急,而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完,他低声道:“回家了。”
他们有自己的家。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家。那里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烦心什么。
她扯了扯唇,点头。
符岚想去拦,但是沈柏闻觉得他们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他反而是抬手挡住了她。
沈柏闻不放心地看了周述凛一眼,好在,对方接收到了他所有的担忧,轻一颔首,示意他放心。
……
回到车上时,跟他一起坐在后座,沈弥的话也不多,安静地出了会神。
他拿过她的手,检查了下她的指甲。同她说:“待会让人来家里做个美甲?”
她的注意力被他从窗外吸引过来,疑惑地一声:“嗯?”
怎么突然要给她做美甲?
因为平时写字和敲键盘的需求多,所以她不怎么留指甲,对美甲也没什么兴趣,就很少去做。
“舍不得让你掐自己。”可能做完后,她能少掐点。他又道,“看着漂亮,心情也能好点。”
沈弥倏然弯唇,“你看起来懂得很多。”
“还好。”
她知道他有很强大的心理内核。而此时,她感觉自己也正在被包容其中。
他摸了下她的头,“还在难过吗?”
很奇怪,她没有哭,但是反而更让人觉得闷。
她的神情,连落寞都找不出太多,轻声道:“父母亲缘,一世的缘分罢了。”
等看开了就好了。
周述凛静默半晌。并不曾想过,一个二十几岁、看起来并不曾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小姑娘,竟能脱口而出这样的觉悟。
他将她的头抚来,让她在肩上靠一靠。
“之前在跟你借的那本书里,看见过你手写的一句拉丁谚语。还记得吗——‘颠簸路途通繁星’。”
她的思绪短路了瞬,没想到他看见了,并且记了下来,甚至,还于此时拿出。
好像有一把火在燎烧心里的那片荒原。
他低头下来碰了下她的唇,“我也很喜欢这个版本的翻译。”
她忽而弯唇。曾经在心中留下印记的一句话,也在此刻,如流水潺潺流过心间,带来一片畅意的凉快。
心口的窒闷被扫去了不少,她不甘于接受亲吻,主动袭回。
周述凛轻抬眉骨,有几分意外地看着她,手掌落在她后颈上,无意识地随意摩挲轻蹭。
多少可以解读成是暗示。
“唔。”她闭上眼,在颈部的动作暗示下,轻轻吻着他。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地联想到了他的喉结。只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今天原本会是很糟糕的一整天,阴暗、窒息,寻不到出口。
但是因为有了他的参与,厚重的雾霭被拨开了一丝缝隙,阳光从缝中照进。突然变得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她能喘息了,也安然度过了。
一想到他方才强势护住她的模样,她到现在仍是意外。
他们好像还不是十分相熟与亲近的关系,平时虽然在一起生活,但还不久,也还没建立起多么深厚的情谊,远远没到在遇到麻烦时让他站出来给她撑腰的程度。
心里有点暖。
他真是个好人。
并不算是深吻,只是浅尝辄止、日常式的一个吻而已。
但要说日常,那也得是情侣间的日常。其中亲昵的味道不言而喻。
他整理了下她的头发,并未多想,只是问:“心情好点了吗?”
就像是学生时代,看见同学心情不好过去安慰与询问那般寻常。
她点点头。接完吻,顺势还靠在他身上,下意识伸手环抱住他。
只是在各种动作触碰间,她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大胆到,她觉得她可能是疯了。
变得完全不再是沈弥。
她眸光闪烁,轻舔了下唇,仰头看他。
女孩的目光澄澈到发亮。
他一顿,略略蹙眉:“怎么?”
“周、周述凛,那个,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安慰我一下吗?”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轻眯起眼,不置可否地含混问说:“怎么安慰?”
男人声音徐徐,听起来似乎没有脾气,很好说话的模样。会让人忍不住生出勇气,大胆顺着杆子往上爬。
谁又能从这其中想到他平日里工作时的模样——雷厉风行,嗓音厉厉。一句话出口,哪有商量的余地。
“可以摸一下你的,”她很不好意思,自己哪里是要安慰,分明只是借口,“胸肌吗……”
“……”
他低头睨她一眼。她看起来似乎对他的胸肌垂涎欲滴。
静谧的后座车厢,能够清晰听见男人半无奈半妥协的一声:“嗯。”
沈弥如获大赏。
“有个条件。”他淡淡补充。
她手都动了,又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突然停住,有几分悻悻然。疑惑看他,“什、什么?”
“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看着摸。”他面不改色道。
沈弥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道德与原则底线的人,很懂得保护自己。在这方面比较放不开也正常。
她本来也只是没忍住伸出触角,话出口后,连她自己都意外,她怎么敢向他提出这种要求。闻言便慌忙要说那就算了,但还未来得及——
周述凛忽然抬眸看向她,眸光深重如深秋浓雾,叫她于其中深坠,“但是可以一边亲一边摸。”
沈弥:“……”
第 38 章
沈弥有些懵。
你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
他说这话时神色冷静到像是在跟她谈公务, 以至于不会让人生出半点与风月有关的遐思。
她一时间踟蹰不前。
目视了下她刚刚退开的距离,他低声道:“过来。”
读出她的懵然,他免去她的思考, 下蛊似的, 她只需要照做就行。
而他只端坐在那里, 像是在等着她的冒犯。
虽然乍一听有点意外,但其实只是多了点步骤, 听起来会比较复杂。沈弥压下那一瞬间破土而出的惊讶,依言照做。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段位的,在应对时, 她得用上全部注意力, 心神全被他勾走, 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
被带到他身上后, 他接着道:“闭眼。”
沈弥:“……”
她咬了下唇。
好,他很害羞, 还不让人睁着眼摸。
不过她如果睁着眼, 一本正经地在那边看着摸,那个情景想来确实也不太好。
她可能也下不去手。
轻轻吸一口气, 她全都照做。
毕竟摸的是人家的胸肌, 当然得按人家的规矩来。
……其实,也没多么难以接受。第一次在厨房被他带着接吻时, 她就在想别的地方。一边被亲得迷乱,一边还想往别的地方碰。而现在,一不小心竟然发现眼前的场景与之前想象中的场景高度贴合。
像梦一样,总是偷偷实现。
她轻舔着他的唇瓣, 又绵又软,指尖感受着他衬衣的纹理, 生出一点热意。
周述凛方才根本没有想过要与她做这些,事情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主导的吻会比较凶,也较急。飓风过境似的,但也畅快。男女之间,在那种时候没有多少耐心,还会有在胸腔里沸腾翻涌、想要挣出来的欲。
她主动的,就很缓,还有点提不上力气。半吊着人,勾得人不上不下,恨不得被她主动捣死。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有几分松散。缓缓拧起了眉,呼吸压了一压。
她一边亲着他,一边手上在动作。虽然他能感觉得出来她有点克制收敛,但跟她亲人一样——还不如不收。
他竟真生出了些他正在被她玩弄的感觉。
她居于上位,而他居于无法反抗的下位。
她越贴他越紧。
终于,呼吸压至了最低点,他拦腰握住了人。
她受到阻断,略略一停。而她这么一停,车内变得格外安静,她能清晰深切地感知到周遭的环境。
比如,他很重的呼吸,还有四面八方聚拢来的热意。
这些都叫她耳根发烫。
她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但好像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沉沉重量,她的心脏都感觉到了压力。
她自己看不见,唇上水光盈盈,饱满红润。
但他看得见。
他的目光晦沉地只落在那一处。
狼性的气息叫绵羊生出了想要退避的不安。
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离。但就在他身上,被他的大掌环着腰,又能退到哪去。
刚才在接吻时就感觉到了些不适,但因为她顾着忙碌,也没空顾及。现在视觉明朗,某些情况清晰可观。
她的视线更加无处落脚。
而这种情况下,尴尬的自然不止她一个。
他沉默了下,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原本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你。”
但它还是自己抬起了头。
他声线喑哑,说的这种事情还能做到绅士又翩翩有礼,一派正经。
沈弥的脸憋红,直接抬手捂住了他嘴,因为紧张而有些用力。
……还不如不说!
他静静垂眸看着她,眸光微深。
倒也没有反抗。
就连他的眼神她都快无法坦然直视,脸上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在确定他不会再说了后,才笨拙地放下手。
总不能回他一声“没关系”。
她本来也没想到那些。就算有想到,被他这样一提,再多的难过也都一炮消散了。
贝齿浅磨着唇内侧,车内归于沉寂。
他也没再出声,只是手掌拊过她后脑,吻住她的唇,浅尝着,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余动作。
和煦春风般的吻,像是调情,完全不像他以往的风格,看起来是为了缓解身下的不适。
她也被他磨得热起来。
可能是心不静,心底也格外的燥。
他状似无意地握着她的手,在不知哪个时刻,她的手被带过了那里。好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她不知道具体温度高低了,只是觉得很烫。
他似乎是想让她碰碰它。
轰隆一声,脑袋被清空。
乌睫颤了颤,视线被遮蔽,一切动作由他带着行走。
周老师好像、想给她上新课了。
……
真枪实弹地上过战场,让他带着感受了一次后,她才知道她上次所谓的安抚到底有多“小学生”。
回家后,周述凛将方才说的资料整理了下,发给沈柏闻。
沈弥伏在他旁边看着,从头看到尾,只觉震然。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些,很难想象得出沈含景在其中掺和的这些手笔。
骆莎的出现搅乱固然让她意外,但在这件事之外倒也没太多难过,毕竟她们之间毫无关系。可是沈含景不一样,她是沈家的养女,她们还是一起长大。沈弥怎么都想象不到她参与进了这件事。
很难以置信,还有几分费解。因为这与从前在印象中的人完全不同。
她是恨自己吗?
可明明,自己都还没有恨她。
幼时,在看见含景时,她有过新奇,有过羡慕,也有过憧憬。但孩童思想纯净,生不出来厌恶与怨恨,怪对方抢走原属于自己的一切。
哪里想到,反倒是对方会这样讨厌自己,费尽心思也要搅黄她的婚事。
平日里,含景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半点端倪。
如果不是这件事暴露,他们竟是谁也看不透她。
刚才符岚还在给沈含景找粉饰过去的借口。也如她所说,那些事情确实都有可能。或许,沈含景也只是被骆莎利用的受害者。
但在这些资料发过去后,一切就无需再多说。
她静静垂下睫,又觉疑惑,问他:“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
这件事看起来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是后来他去调查的,还是偶然间得知的?
周述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跟她说过的,他不是太好的人。就比如这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就是不知,当时她有没有将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看来应该是没有。
“她们闯出来也好,毕竟事实既定,比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好。”他不动声色地给周亦衡抹了点黑。
一个伪装的君子,之前什么都不做也不过是暂时的伪装。事实上,他也会想排挤对方。
什么光风霁月的磊落实在是不多。
沈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是她们不出现,骆莎就没有怀孕。所以她们那天出现在那里,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忽然顺着联想到了什么,踟蹰地开口:“你如果有、需求的话……”
刚才的画面她实在难以忘记,却又不敢多想,担心脸颊、耳根、脖颈一下子全红了。
周亦衡会有需求,她只是也想到了他。而他们本来就是合作,她是想跟他说如果他要在外面找人的话……
周述凛淡淡掀眸,打断她的话:“沈弥,我婚前就与你说过,我在感情之事上不会有那么多麻烦。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相比周亦衡,我又有什么让你选我的优势?”
他的眸光冷静又深邃,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正派。会叫提出这句话的人觉得自己是有多荒谬。
她微愣。
……可细想想,除了这个以外,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你以为,稳赢是什么?”他俯身于她耳边低语,给她留下个问句。
——婚前,他与她提到的那句稳赢,她以为会是什么?
她猝然捏紧指尖。
他曾信誓旦旦地将这两个字捧在她的面前,而她当时哪里想得有多深过。
至于她说的问题,他不以为意道:“更何况,需求的话,我有太太。”
她倏然停顿了下。
太太是谁?
哦,好像是她。
——他对外面的人没有兴趣。他的需求,他有她。
他是已经成婚的人,这种事情自然得是靠太太。
可他、怎么能靠她呢?她能靠得住什么……
她的呼吸又屏住,接招接得猝不及防。底下眸光,默默找了件事做,往旁边走去。
真的很难能够不红着脸与他待在一处。
……
自周述凛带着沈弥离开后,沈含景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周述凛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时候多说的话,唯恐到时会变成狡辩,化作一个个巴掌打在自己现在的脸上。多做什么的话,好像也是做不了。
她好像在等死神的宣判,一分一秒地倒计时。至于宣判的结果会是三六九等中的哪一等,全看到时候周述凛发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之前她以为沈弥和周亦衡在一起已经很好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后来还会冒出来一个周述凛。方才强硬地将人护在身后,看着样子,连让她被人欺负一分都不行。
她的指甲都要掐断。
而人家刚刚在说什么……还在心疼沈弥的指甲。
她想找符岚,但是符岚此时没有功夫理会自己,口中念叨的一直都是“两不相欠”那四个字。那是刚才沈弥说的,他们似乎从中读懂了一点什么一样,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闹个不休。
沈弥真的以为她过得有多容易。可也不想想,有些东西沈弥什么也不用做,它们注定就是沈弥的,因为血缘,因为生来如此。可她不是,她想要什么,都得通过努力去争取,它们才会是她的。
包括待在沈家,包括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人教她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有全部。
沈弥执念那八年,但那不过只是八年。
她忐忑不安中,看见沈柏闻去了趟书房。
沈含景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神情难安。
她没有想到沈弥今天会在家里爆发这一通。沈弥一争取,事情是会不一样的。
沈柏闻将证据一条一条地看完,面色沉得不能看。虽然能想象到事情与她有关,但真当看见她具体做了什么时,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打印了出来,大步往外走去。试图强压一下怒火,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沈柏闻将一叠纸扔在符岚面前。
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和狡辩。
只是看着他的动作,符岚心中就已经一片发凉。
沈含景紧咬住下唇,她仍站在那里,不敢过多言语,也忘了坐。
第 39 章
沈含景几乎扛不住沈柏闻沉沉压来的眼神。
她扑去妈妈那边, 和符岚一起看那些资料。
——她至少得知道,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而她跟骆莎做的所有事情,近乎完整地全部呈现在上面。
一些商议、还有赤.裸裸的目的。她们不是没有提过沈弥, 她也不是不知道骆莎和沈弥有关。
她就是在故意的情况下还要这么做。
辩无可辩。
沈含景心灰一片。
反倒是骆莎, 并不知道她是沈弥的家人。
可能也很难想象, 帮了她这么多、帮助她搅黄沈弥婚事的人,会是沈弥家的人。
看着上面骆莎时不时不忘跟她说声谢谢, 符岚捏着纸页的手都发起颤来。
一条一条看完,符岚的指尖失力地将那叠纸摔在了她身上,险险从她脸上擦过, 吓得她面色又白了一分。
符岚斥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身上抑制不住地被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原以为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多少也是了解几分, 可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沈含景根本不知道周述凛手上怎么会有这些。就算、就算他想护着沈弥, 他也得有拿到证据的本事。可他竟然真的有——
她唇瓣轻轻嗫嚅着, 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有眼泪在啪嗒啪嗒地掉, 身体也在发抖。
沈柏闻压着怒火, 还算冷静地质问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跟符岚也算是悉心养育她,她从小到大, 他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用在规划她的成长之路上。
她身体不好, 小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幼儿园、小学前几年, 老师那边经常收到她请假的消息,身体差到让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而那时都是符岚亲自照顾的她。如若不是用了那么多心血,符岚也不会这样亏欠自己的女儿。二十年后, 还得来了亲生女儿的一声“两不亏欠”。
她原先不过是一个孤女,他们自认没有亏欠过她, 可她呢?
——那个节骨眼上,沈家正是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好不容易和周家商量好合作,两家急急将婚约的事情提上日程。而她却在试图掐断这条命脉!
他们养她二十几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在家中埋了个等着爆炸的炸弹,准备将整个家都拽下去。
沈柏闻气血上涌,狠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沈弥是吗?恨到见不得她好是吗?”
他是代替女儿质问的这一声!
他们养育的孩子多,是希望今后他们可以守望相助,却不想是等来了一个自相残杀。
沈弥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但是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仗着这点欺负过含景。在家里,她们明明都是平等的,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恨的?
为了让她多运动,他们给她报过不少兴趣班,最终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跳舞,一坚持就是十几年。那些年,要么是他,要么是符岚,都是亲自带着她去,又是亲自去接。
沈弥对这些蹦蹦跳跳的事情兴趣不大,所以他们费在她身上的这些功夫并不如含景多。
可是,即使是这样,含景也依然见不得她好是吗!?
“她只是过她自己的日子,她碍着你什么?也至于你处心积虑地去对付她?”沈柏闻咬牙道:“我们收养你,就算没有功劳,至少也有一个养育之恩!你真是报答得很好。”
他指着符岚,“就连刚才,你妈都在找着借口,将责任推到那个女人身上。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谁?你生来就在这里,可你汲汲营营,却是为了毁掉这里?!”
沈含景眼泪簌簌地流,还和往常一样,安静又惹人心疼。
沈柏闻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所做事情的意义。
就像是埋头勤勤恳恳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被一朝推翻。
符岚想拂开她拉住自己的手,可却被她死死攥住衣袖。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哭得脸都通红。
符岚攥紧了手,失望肉眼可见。那是一种,自己可能会被不要了的失望,沈含景根本松不开手,只能拼命摇头,“妈、妈妈……”
“不是的,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眼前局势急转直下,拉着她径直往下坠落,连给她反应自救的时间都没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两家饭局那晚,她被发难围剿得退无可退的绝望。沈含景糯声说着:“我只是知道了亦衡哥和骆莎的事情,我怕你们担心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可是也不能让弥弥就这样跟亦衡哥结婚,骆莎已经怀孕了呀,所以、所以,在骆莎想要插手,又刚好跟我求助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帮她。对不起……但我当时真的没想到家里的这个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想得这么周全,要是想到了的话,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肯定不敢自己去做的……”
她轻一眨眼,眼泪就扑簌而掉,睫毛湿湿的,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她话语有些混乱,只顾着一股脑地全往外说,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着急。
虽然这话真假掺着,但她确实是头脑一热才掺和进的这件事情,当时也确实没想到沈家的事情。否则,她要是只坏了沈弥一人的事情,后来也不至于如此心慌。
沈含景用力抱住符岚的胳膊:“妈妈,您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跟你们道歉。我是沈家人呀,我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外人,我又怎么会想毁了我们家呢?对我没有好处啊。”
在她的这个说法下,符岚稍稍冷静了下来,终于不至于像轰然倒塌那样的崩溃。
可能她确实是无法想得那么全面,后来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就更加不敢告诉他们。
这个事实对于他们来说,才总算不似刚才残忍,不会叫他们觉得这几十年做的事情全是一场荒诞。
可后来这件事之所以得以解决,是因为有个周述凛出现。他施施然而至,像个旁观者围观这场闹剧,谁能想到后来他却成了事件的中心。他看起来气度就不简单,并不在周亦衡之下,甚至更加沉稳可靠。沈弥答应,他们也答应,这件事才就此化解。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局面。
所以,并不能因为现在事情解决,就轻飘飘将这件事
YH
掀过去。它是因她而起,却不是因她而解。
当时周亦衡在他们面前还是个好孩子的形象,有些任性,但不算出格,就算她确实是将他外面的事在他们面前捅了出来,也还是一码归一码。
——毕竟,她大可以跟他们商量着来,而不是自己做主,将局面搞得那样难看,当时沈家跟沈弥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简直是整个北城的议论中心。她并不是毫无选择。
而且,她说的话几分真假尚未可知,谁又能知道她没有藏着私心?
沈柏闻肃然道:“今天弥弥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一点。我当时确实也在想着该怎么做才好。这次也正好——”
沈含景咬紧唇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养了你二十六年,你早就成年独立,到现在,也是差不多了,不会太早。”
他先开了个头,声音缓缓。
这也是仔细斟酌过后才下的决定。那天从酒店回来后,他就已经在想,直到现在,终于下了决定,也下了决心。
不管是因为之前符岚的偏待,还是因为这桩事,都算是原因。
而且,他觉得,沈含景插手搅黄的这件事,他得给沈弥一个说法。
这个决定,已经算是宽容。要说什么别的,沈含景确实也没有、付不起代价。再去责打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就将她不再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就好。而她不是自己的孩子的话,他也没了权利去打。
沈含景已经从这个话头里猜到了他接下去的话,眼睛里窝着的一包泪水窝不住地往下掉,牙齿都在打着轻颤,“不要。我不要,爸爸。我去跟弥弥道歉,我求求你——”
她想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不愿意去听接下来的话。
符岚望着丈夫,神情很复杂,没有出声。
沈柏闻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就搬出去住吧,找个搬家公司过来,把你的东西都一起搬出去,贵重首饰、还有奶奶给你的那几套首饰留下。以后少往来。这么多年,就当是我们沈家做的善事了。”
是啊,就连奶奶给了沈弥几套珍藏的首饰,也没有落下含景,给两人准备的都是一样的多。
那些东西价值不菲,他们从未与她计较过得失,也不吝于给她。可到头来呢?却是换来沈家差点倾覆。
而如果当年他们没有领养她,沈弥一个人就能拥有两份。他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爱,都是她和小洄的,不用再被二次瓜分。
沈柏闻竟是开始读懂刚才沈弥说的那句她什么都没有,并且意识到她都没有了些什么。
行善积德,本就不求回报,就当他们坚持做了一桩二十六年的善事吧。
这二十六年,他们对得起她。
沈含景情绪全部崩塌,她没有想到情况会直接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
沈柏闻将这些事情大概发给了沈弥,让她也知道下。
周述凛预约的美甲师刚到,她正在做美甲,看过一遍后,只是按灭手机,没回什么。
她在一边做,他在另一边结束两个通话后,又开起了视频会议。
他好像终于开始忙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太空闲,在家待得久,她屡屡招架不住。
不知不觉,她望了他那边一会儿,美甲师笑道:“这么喜欢他呀。”
沈弥回眸看她,微愣。
美甲师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继续羡慕地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她说得沈弥都接不上话,惊讶更甚。
这是在说自己跟周述凛?
她跟周述凛感情真好???
她就像是碰到了一个从未触碰过的现实那样震惊。
下意识的又往他那边看去。
如同感应到她视线的灼热,正在开会中的人将手中的笔随意地往桌上一抵,轻抬眉骨,闲适地抬目看来,似在问她何事。
他在桌边办公,身形半隐于光线里,下颌线如雕琢而成般的流畅,身上的矜贵气度亦是难掩。
那一瞬间,心脏竟是跳动得有些快。
偷窥被捉,她摇摇头,跟被烫到似的撤回目光,没再往那边看过。
与会人员眼睁睁看着周总不知在跟谁沟通,视线移开时,眉目间有温和了几秒。
但待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时,他们默了下,又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等做完美甲,送走美甲师,沈弥去写今天的更新。为了敲键盘方便,她没有贴甲片。但是做完以后看着它们,心情确实亮了亮。
写至中途,有一个日常部分,她指尖微顿,停留在键盘上方须臾,才又接着往下写下去。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一部分日常用了进去,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又不是脱离了实际。
而且,最近写得有些顺手。一些之前比较棘手的部分这次卡的时间不算久,剧情能够顺利地往下推。
她忙完后,又开始思考起刚才美甲师说的话。
隐隐觉得,他们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努力地回想与研究。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的问题,只是潜意识有这种感觉。
正当苦恼之际,看完新更新的陶禧出现,旋转跳跃着,对她的感情线给予了高度肯定。
因为不知道她就是本人,所以陶禧夸起来毫无负担,格外浮夸。
沈弥轻眯了下眼。
——这样、吗?
看着屏幕上接连出现的大串文字,沈弥陷入沉思。
方才调动所有的脑细胞费力思考的事情,突然就觉得没必要太细究。本来也不容易想得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想要弄清楚。
在思绪艰难得开始打结时,她去外面倒了杯水。
倚在吧台前喝着,正好是朝着他的方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看着他发起了呆。
他的外形条件无疑是优越的。五官立体深邃,因为在工作,带着不怒自威的凛然。
刚才的问题——
反正想也想不通,她忽然觉得不如放任。
算了,管他对不对的。
反正合法合规。
胡乱神游时,见他突然朝她抬了下手,示意自己也想要一杯水。沈弥回过神来,倒了一杯端过去,知道他在开视频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头。
男人的视线凝在她的面上,将她的刻意收入眼底。
水杯刚刚放在桌上,她的手腕却忽然被他捉住,往他身上一带。
直接就带进了镜头之中。
沈弥惊了一刹,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顾不得往那边看,下意识便要起身逃走。
他却没让,依旧闲适得过分,只有她在着急。
在他悠闲的目光示意下,沈弥才硬着头皮看了眼屏幕,这才发现他这边的摄像头早已关掉。
断掉的呼吸在此刻得以续上节拍,沈弥重重松了一口气,恼怒地瞪他一眼。
——他分明是故意的!
故意看着她紧张和慌乱,还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欣赏。
他肩膀起伏,逸出声笑。
她想起来,但却被他拦腰控住,低头磨住她的唇。
沈弥难以置信,她试图提醒他:“开会……”
“麦克风刚刚也关了。”这次他终于好心地提前告知,将人扼在怀中,“在做一些汇报,有人在听。”
而他嫌那些繁琐累赘,准备于冗杂的会议中暂时脱逃。
意思是,他临时开个小差也不打紧。
至于他要开小差做什么——看起来与她有关。
她蹙弯眉,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指尖在掐着。但不过几秒钟,她想起什么,又忽然松开。
美甲当然不会抓坏,她只是想起他今天说的那句:“小姑娘别这样伤指甲。”
明明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可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只落到这一处。混杂着一点柔意,在那种时候,会温柔得叫人鼻尖泛酸。
被他的沉稳淡然所带动,也觉得旁的事情没有那么重要了。
以往她没有在意过指甲,现在却会不自觉地松开手。
他发现了她松开的动作。眼尾瞥去一眼,于唇齿间疏忽泄露声轻笑:“倒是发现了另一个好处。”
他说的是给她做美甲的另一个好处。
她不仅不抓自己,接吻时也不抓他了。
她的指尖隐隐在绷紧。
总感觉,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感觉到的危险感越来越重,而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关键是,她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放出给她的信号。
……
接连几次被刺激,现在他在沈弥眼里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她收拾好被子,在自己那边乖乖入睡。
他比她晚一步过来,看着这一幕,并未多言,只和往常一样揿灭灯光。
但在同一个被子下,她却忽然被他长手一捞,带了过来。
他的手臂太长,距离又不远,这点动作做起来实在太过轻易。
“不是喜欢我这里?”喜欢的话,又去那里做什么?
耳廓在发痒,沈弥轻轻吸口气,轻声道:“我也会想努力一下,争取不冒犯你的。”
黑暗中,她听见他轻笑了下。不知是在讥诮她流氓而自知,还是在嘲笑她每次都控制不住,原来那也是试图收敛过的结果。
她敢怒不敢言。
沈弥不太敢在这边逗留,还是挣着要回去,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低而轻地一问:“想不想看下,充血状态下的腹肌?”
跟她在一起时有过那种时候,只是每次都穿戴整齐,那一幕都被衬衣遮掩严实。
这会儿,他意味不明的,近乎诱哄。
沈弥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
虽然早知道这一片地里埋着地雷,但却是不知地雷就在脚下!
现在她连该不该抬脚都不知。
拳头慢慢捏紧。
——想看就能看吗?
她的唇角嗫嚅了下,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催他道:“周述凛,你困不困?你要睡了吗?”
她转移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
他有几分可怜地看了她一眼。
沈弥被看得很想揭竿起义。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而低声道:“距离上次教你已经过去了很久,上次教的你也已经学会了。该上新课了,弥弥。”
恍惚间记得,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她了。
但心尖还是被掐住地悸动了下。
像是红酒流淌而过的那种独特的温柔,会使人微醺。
上新课。
第一课是接吻,第二课……还能是什么好课?
她紧咬住唇瓣,心脏咚咚作响,大脑高速在运转,却很难做出思考。
针对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她赧然地有些结巴道:“我觉得、我还没有学会……”
上次教的接吻。
她哪里、哪里就会了?
就算不是推脱,她很有自知之明:比起他,她最多只是掌握了个皮毛。
她学到的那点,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光线昏昧,只有外面流露进来的星点月光。
他们距离太近,她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只感觉耳根生热。
只道,她方才觉得的危险感,果然没错。
周述凛就像是露出了爪牙的恶狼,她已经看见了他锋利爪牙上指甲的亮光。
闻言,他故作思考了一下。
“都把我亲……了,”有一个字,他轻得近乎无声,是在她耳边低低磨过。偏偏,还叫她听得清晰。而他在她越发紧绷与僵硬的反应下,毫无所觉地继续道,“还说不会吗?”
第 40 章
刚才虽然知道这里埋了雷, 但它始终没有爆炸,就只是提着心。
而现在,她好像终于踩中了。
惊雷轰然。
他漫不经心的一声笑, 却是将她的呼吸一道褫夺。
指尖绷紧又松开。
身边的人根本不是周述凛,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是他说出来的话。
一定是有人顶了他的面皮, 在这边为虎作伥。
——他!在说什么!!
她当然记得那几次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将这个当做她学会了的证明。
她涨红了脸, 气短了一息,下意识反驳:“不是——”
他的黑眸随意地凝着她,轻闷一声笑:“不是什么?没有硬, 还是, 不是你亲的?”
像有一道热浪从耳旁刮过。
沈弥用力闭上眼。比刚才被顶住得还要厉害, 完全无法承接。张了张口, 最终却只吞下一口云雾。
——都是事实。
乍一概括,简直劣迹斑斑, 不堪回首。
她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哪里还知道怎么回语。
他低头蹭了她一下,意味不明道:“那再试试?”
试什么?
试我能不能将你亲硬吗?
她的脑袋嗡嗡的, 不能进, 又退无可退。手去抓自己那边的被子,逃跑意味明显:“我不睡你了, 我回去睡。”
静了一瞬,他低声问:“你打算怎么睡我?”
沈弥:“……”
她心口绝望了两秒,喏喏改口,“不睡你这边了……”
他眸色微深。眼看着, 她阵脚全乱。
就如同白天将她带进镜头里一样恶劣。
周述凛往她抓住被子的手看去一眼,抬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 不置可否道,“试试。”
在他的教案里,该到这一课了。
他挨近她的唇,“该学点新的了。”
她的呼吸都有些烫起来,开始升温。
说得轻巧……
这次和上次的状况俨然不一样。上次她还可以心无旁骛,真将他当做什么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这次却是完全不可能。
区别在于,心思纯与不纯。
他已经垂首分开她的齿关,气息微热。
就跟他的话一样,带着诱哄的气息。
饵只需要轻轻一放过来,就能将她勾走。
她轻碰着他的唇,顺从地一闭眼。
很熟悉。
就跟今天在车上一样,她会的。
她从一片空白的新手,到现在驾驶起来毫无难度。
一切都归功于这位老师,不仅负责教,还动不动就带着她温习功课。
序幕已经拉开。
——她都没有问新课是什么。
她靠伏于他,轻轻舔舐啃咬。视线昏蒙,喉间逸出一声朦胧的低吟。
仿佛被拽着溺进了一场连绵不停的雨,只觉得异常潮湿。
她刚才还想跟他争辩她不会。至于掀起的风暴——也有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自由落体、天体运动,等等。
但现在,她觉得她其实也是颇得其法。
他不主动,都任着她来,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
就像一张空白的画布,由她在上面构造与涂画。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钻进去的。
微热的指尖抚着她后背。
刨除了衣物的阻隔,感觉那般真切。
逐渐落在脊椎线上,带起一片涟漪轻动。
她心底有些慌,好在他并没有做什么。
看上去只是在浑身气力压抑忍耐到极致、蓬勃热度想出泄而不得时的一点安抚。
但所有发生的动作早就横跨过了单纯的简单教学线,变成男女之间的情与欲。
沈弥后退存许,对视上他蕴满暗色的眼眸,忽而弯唇,往下一低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从始至终,整个局面都是由他掌控,按着他的规划行进了一会儿,她终于不乐意了,开始脱轨。
他始料未及。
闷哼了声。
阖上眼,眉心轻折。
在她咬完抬头时,他眸光极深地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虚虚眯起。
而她做完坏事,也毫无心虚意,只是在收到他这个眼神时,轻抿一下唇。
他的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做出要扣住十指的姿势,虚虚一合。
为了防止他报复,加上差不多也玩够了,沈弥便要离开他这边回去。肆而耳二吴九意饲七独家文都在疼训群却只是刚刚退离,就被他扣住手猛地拉回,险险撞在他胸膛上。
他问:“去哪?”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准备去哪。
如同恶狼般危险的气息于同时释出。
沈弥下意识望了眼自己那边的位置,乖乖答说:“回去睡觉了。”
“在这睡。”他淡淡看她,用一种何必麻烦的语气道,“你回去后,待会也是要过来。”
沈弥:“……”
她觉得她没有办法跟他说话了。
她总说不过他。不知为何,总是她理亏。有一种占了人家很久的便宜后,终于被人家找上门当面点出的讪讪。
每天晚上的事情,她没有提,他也没有提,只在今晚……提得那么不经意,又那么让她无力。
他摩挲了一下、一下、一下。
四周都静了下来,此刻没有别的事情,她的注意力也全被牵到了那里,每一下都感觉得十分清晰。
像是在等着做什么似的,危险的警钟一下下地撞。
看似过了很久,但其实不过几秒。
混沌间,他在她耳边低语。
缱绻呢喃的一声,如同罩了一层迷雾以遮挡过分裸.露的话。
…了。
她眸光一闪,呼吸下意识轻窒。
本就狂跳的心脏又被注入了一剂,此刻快如鼓点。
那,然后呢?
怎么办?
她能直接跑吗?还是需要报备一声?
他静觑着她,觉得靠她是不用想着会有什么觉悟。
示意性地拉了下手腕,将渐趋远离的人重新带回来。
“只是一点小课而已,怎么这么紧张。”他的气息气定神闲地掠过她耳畔。
他重新吻下来,一点空气中的凉意都融在了这个吻中。
她的手被他扣着,不知道是什么相触,她下意识的被一烫,想往回收。但才只露出一点苗头就被他拦住动作,有几分强势地扣住人。
他还在轻捧着她唇,眼眸轻阖,并没有看去别处,却对一切情况了如指掌,只呢喃轻声道:“都见过两次了……还不熟吗。”
她又想去捂住他嘴了。
胡说、什么。
哪里见过了。
是指她的手简单的碰过,就算是“打招呼”了吗?
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么个相熟法的。
她都不知他怎么能这么坦然。
动作近乎僵硬地被他带着走,生涩得像枝头未熟的小果。
倏忽想起那句“需求的话,我有太太。”
她现在想回答一句,不,你没有,你的太太靠不住,要不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脑中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再加一分力都要断。在势头收不住时,她唔了一声,往他怀里埋,慢了一拍地反驳:“周述凛,不熟的。”
他似也讶了下,低低笑出声。
好像,没什么用。
反正,总会熟的。
他像个成熟的大长辈,引领她、教习她:“不要有心理障碍,这只是一件正常生理需求的小事。”
一切被掩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从头至尾,她全都不曾见过。所有的感知都是来自于距离最近的他,可她愣是能被他露出的零星声响整得耳根脖颈通红一片。
如同松树上积满的雪,松鼠跳上来一蹦,清雪随之簌簌而落。
落尽了。
他呼吸都一紧,她的耳廓里传来他的轻喘声。
他问她:“刚才跟你说的……要看吗?”
她连连摇头,生怕慢上一秒又要被抓走一般的着急。
他似有些可惜地一喟,确认道:“真不看?”
她确定地摇头。
不看。
想占便宜者,终究也会被占走便宜。
区区腹肌胸肌,她不看了。
/
借着时间不早,沈含景在沈家多住了一晚,隔日才叫人来收整东西。
这些事情做起来挺快,但如果有意拖延,也可以很慢。
她哭了一晚上,脸都哭得有些肿,两只眼睛更是红肿得厉害。原想见他们一下,却不想,从早上到现在,她连一个人的面都不曾见过。
她慢吞吞地收拾整理着,在算是仔细细致的情况下,比寻常情况多拖了几小时。
可是沈柏闻始终没有出现过,只是让助理过来看着。
从饭局之后,她想见他越来越难。
工人将东西全都搬走,只剩下一个行李箱由她带着,车也已经专门停在了门口等她。
可她动作迟缓,迟迟不愿意走。
紧抿着唇,不甘也不愿。
俨然是一个要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孩子,看上去那般可怜。
这些意外发生得太快,速度令她始料未及。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些证据怎么会被呈到爸妈面前,周述凛手上又怎么可能会有。
他明明与她们两不相干。
他出现得突兀,也是于那天,才突然入场这件事。
除非说,他也在这件事中,还与她们有干系。
她咬住下唇,最终脚步停于了门口。
一次又一次地想过之后,她依然觉得太过荒诞。
直到脑海中突然跳过一丝什么……
除非,他就是也参与了这件事的那个人。
那么,他手里有这些记录与信息就可以说通。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却是被她抓紧。
她倏然抬眸。
——如果呢?
她不知道,她从未想过。
怎么可能会是周述凛?
沈洄的车于此时抵达沈宅。司机在门口之外停住,同他解释道,有人在门口拦住了通行。
他抬眸往前方看去。
视线微淡,只是“嗯”了声,自己打开车门下车。
沈含景只是出了会神,沈洄就出现在了面前。她哑了哑,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先行道:“要搬走了吗?”
沈含景“嗯”了声,又说:“是爸爸要我走,我不要……”
他静默了几秒,视线过分冷静地看向她,“他不会出来见你的。既然要你走,你现在就离开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