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沈含景有几分意外地抬眼看他, 还是下意识的将他的意思归为关心,柔声问说:“你是不是怕爸爸会更加生气?”
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是的。
现在在这边多加纠缠没有太大的意义。爸爸现在本就在气头上, 她还往枪眼上撞, 不仅做不了什么, 还会适得其反。
她很快就想通了,便准备不再逗留。
今天还是先离开, 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沈含景轻轻扯唇,刚要和他说什么,却见他道:“只是不想看你在这边拦下去。”
任由她在这边逗留, 还不知道要拦下去多久。
他有些平静的冷漠。
沈含景怔了怔, 很快眼角泛出水盈的泪花, 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懵然:“你就这么想我搬走吗?”
她以为, 他们感情还可以。
至少,也是一块长大, 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什么大的矛盾。
司机还在外面等他, 眼下道路被阻,车子要开也开不进去。
他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短暂地沉默了下后, 倒是对其他话题不感兴趣,只问说:“沈弥什么都没跟你抢过, 你为什么还是要欺负她?”
他的声音有些许轻,以至于不容易让人觉得是质问,只会以为是随口一问。直到听清内容后才能突然明白其意。
沈含景的心急剧地冷下去,好像在寒冬腊月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从头冰到了尾。
方才在见到他时面上不由自主现出的一点欣喜也归于无踪。
她安静地垂下睫,在那一刻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深得将她淹没。
在这个世界上, 她好像找不到一个能和她同一个阵地的人。
她的唇间动了动,最终只喃喃:“她什么都没有抢,那为什么我还是输了?”
她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没有伤害沈弥身体还是哪里,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她那么顺心。
后来也证明,新的结果可能还比那个错过的好。
她虽然是什么都没有抢,但什么就都已经是她的了。现在这个局面不就是如此?
沈洄深看了她一眼,“一家人的话,要谈什么输赢?怎么谈输赢?”
怎么算是输?怎么才算是赢?
沈含景抿紧唇,没有看他,眼眶红通通的。
一家人吗。
从沈弥突然回来,突然地插进她的生活,一切变得天翻地覆开始,她应该就、一直没有将沈弥当做过家人。
小孩子都会有占有欲、排外性。她对沈弥就是如此。
而且,沈弥明明那么普通,资质平庸,平平无奇,总是安静得没有存在感。她凭什么要不如?
沈洄唇角动了下,有点想将一些事例拿出来辅助说明,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走吧,别待在这了。”他直截了当道,也没再多留,步行走进去。
身量颀长而挺括,背影亦然。
他知道她不愿意走,拖来拖去,还不知要在这边纠缠逗留多久。他下车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劝她离开。
沈含景望着他的背影,长指甲已经陷进手心,她却丝毫不觉疼意。望了很久,方才一转身,上了那辆等待已久的车。
门卫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洄。
她非要待在这的话,他们也不知怎么解决,是个极烫手的差事,还好有他出面解决。
沈洄到家时,倒是见到了刚才沈含景一直没能等见的符岚。
她刚听阿姨在说,门口那边沈含景刚刚上车离开。一面听一面将手里的花茶放回桌上,抬眼就见他回来了。
他一直忙于工作,还去了趟邻市出差,刚刚回来。这两天家里的事情他自然了如指掌,只是没有掺和。
符岚心里堆了太多话,张了张口,想同他说上一些,却突然不知从哪开始。
这几日里她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乱糟糟的,理不清。
缓了又缓,她没忍住想起了昨天和沈弥的那场对话。
和沈洄念了念,她神色悲戚,“我找了她那么久,找到她时,我那样高兴。”
“隔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还那么小,小小的一个孩子,谁也想不到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她生得可好了,我仔细去看她的长相,想把她记在脑海里,所以我记得可清楚了。小小年龄,就漂亮得让人一眼就觉着喜欢。都是捡着我和你爸爸的长处长,还有点像你姥姥,反正,我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
“她刚回来的时候,我有点心理阴影,总悬着心,怕她再次不见,注意力总在她身上。一转眼没见,心就提了起来。一直到过了将近一年,这种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含景生了场大病,连夜进的医院。当时直接转走我所有注意力,熬了大半个月,等我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的这个情况。”
当时沈弥甚至跟周亦衡去旅了个游,她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过度关心。
沈洄沉默地听着,做了个合格的倾听者。
阿姨端来一杯茶水,他随手接过。
“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等我再触碰到她时,就触碰到了她心里的一片荒漠。”
小朋友经历过两次收养,两度遗弃。当年她知道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对那两户素未谋面的人家生出了不少怒气。
而他们终于找到了孩子,带着小朋友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原以为一切经历皆成过往,那些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可是事实是,小朋友在第三个家里过得也不是那么好。
“我好像忽略了,”符岚低下头,“她从小的诸多经历,会造成她心理上的一些不同,对感情的需求还有日常需要的对待……这些都和正常的小孩子不一样。”
怎么能将她当做常人,一样地去对待。
说了很多话,也不拘于条理规则,符岚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好好地说说话。
她说,她想要沈弥回来。说,她不是故意这样的。说,她是爱她的。
……
沈洄阖了下眼,轻声道:“可是,您也没有好好地爱她呀。”
她不见了,她在外面过得很不好,但此时您在疼爱另一个女孩。
您等了她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她回家,可是您也没有好好地爱她。
符岚看向他,眼底怔然。
心口的话语猝然被斩断。
泪意一下子崩溃。
/
沈弥不知道周述凛今天会不会去公司,但她先承接不住了,约了钟愉去逛街。
隐约有一分“躲”的味道。
昨晚后来,她紧紧维持距离地睡在自己那边,连动都没有怎么动过。
那是对于危险的提防。
她之前就想送他个礼物,正好拉着钟愉去挑挑。
只是她实在没有什么给男人挑礼物的经验,逛了一圈下来,思绪还是一片空白。
钟愉表示理解,还安慰说:“你要是能轻松解决的话,微博上那个帖子,你就不会被嘲出几千楼了。”
沈弥:“……”
很好,不如不要安慰。
钟愉把那个帖子分享过给她,她先是打定主意不看,再是半夜没忍住爬起来看了一眼,最终幽怨地重新躺回被子里,无能睡觉。
——没事,陶禧说了,她这次进步可大了。
等这部作品完成,里面的感情线和剧情线双驾并驱,完美完成,那个贴就能悄然推翻了。
走进一家新的店,她将目光放在领带上面。钟愉一边随意地逛着一边说:“要不你自己设计条领带送他好了。”
沈弥对看到的图案不是特别满意,乍然就听见她这么一说。挑着领带的指尖微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思路。
不仅要送礼物,还决定要自己来做,等于是一下子跨了两步。
钟愉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开始思考可行性,讶异地挑眉,“对他这么好?!”
谁啊,哪个男人,还能劳驾沈大小姐动起这份心思?
“好像有点可行。”刚才挑了一圈,她毫无收获,待会就算再来一圈,说不定战绩还是差不多。越想她的心思越是蠢蠢欲动起来,“那我回去研究一下?”
他的朋友圈好像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比如收到的自酿酒,还有香水、项链、胸针那些礼物,都是些需要亲自动手,也需要融入不少心思的事情,从中可见他们的爱好与雅意。
这样也确实更有心意。
他们这圈的人,无所谓礼物价值,随意挑选购买实在无趣,撩不起他们半点波澜,但自己动手的话就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可以尝试一下。
礼物一下子有了着落。
钟愉将手中的东西一放,凑近她,避开人小声说:“你们这才多久?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好得她都要吃醋。
沈弥找着理由:“因为收了他太多东西,这叫礼尚往来。”
钟愉心思一动,有些暧昧道:“领带好啊,可以戴,需要的时候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她意有所指地在沈弥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轻点。
沈弥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往后背,阵阵危险感耸立,仿佛感觉到了捆绑感。“我们、很正经的。”
“好好好,我当然知道了,”钟愉有些兴致索然,“唉,亏我上次精心挑了那么多礼物。质量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搞到中途坏掉,风格也最欲,一穿一个流鼻血。啧啧啧,但是你又不会用的。”
她连连摇头,深感遗憾。
沈弥用力捂住她的嘴,警告地扫她:“住嘴了,‘黄’老师。”
“你又不会用的”。
钟愉算是笃定。
沈弥浅浅回忆了下收到的礼物,眸光不自觉轻闪。
钟愉感慨着叹气,说起了别的事情。
沈弥心不在焉地听了听,等回过神时,钟愉的脸已经在眼前放大,眼神充满审视。
她愣了下,下一秒就喜提钟愉质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没有,这不是在想,”她轻咳一声,避开对视地垂下眼,“那个领带,怎么画。”
钟愉轻眯起眼。不信。
手机响了两声。
沈弥有个工作消息进来,临时打断了这场审问。
——是助理发来的信息,和剧组那边有关。
在选角方面,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原先已经定了人,但是那个演员固然贴合,名气却太小。在沈含景继续跟许导联系与争取过后,终于得到了成果,都已经开拍了一段时间,现在许导临时准备将角色换给她。
沈弥的指尖轻敲着手机侧面,神情慢慢冷静下来,回复道:【你去找下许导,告诉他,我还是钟意原来定的人选来演。我拒绝换人。】
这次这么多的恩怨摆在面前,她不是什么想要以德报怨的人。
沈弥轻轻垂眼,握紧了手机。
而且,沈含景已经替过了她的人生。这一次,她不打算给沈含景机会再去替代别人。
公报私仇一下,又如何。
助理也只是想来传达一下信息,猜想过沈弥可能会有些建议参考,但没想到沈弥的反对会这么坚定。立马道:【好,姐,我马上去。】
她知道那位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许导改变的主意。那个角色虽然不是女一,剧情和人设却很出彩,加上是云栀山的作品,又是这个班底和投资,基本上可以压一下爆的程度。
但没想到折在了云老师这一关。
——云老师这么坚定地一反对,她费的所有努力可以宣告泡汤。
手机里突然又跳进一条信息,这次是周述凛。
看见名字时,心口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
【回家?】
短暂的停顿,明显得像是对方已经看穿她躲避之心。
第 42 章
沈弥到现在都还记得昨晚的某些精神得过分的东西。
她单薄浅陋的认知被一次次刷新, 知识面被迫迅速扩充。
明明是初识,原以为只要简单见个面寒暄下就行,不曾想要用上那么长时间。它精神得实在过分, 她本就羞赧, 感觉度秒如年, 以至于那段时间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绝望,她都想中途跑路——如若不是他不让的话。
她本就紧张, 被烫了下时,紧张感被一刺激,下意识握紧, 听见他吸一口气, 手掌险些将她揉碎。……好在, 她意识到做错事, 松手松得也快。
虽然意外,但也庆幸, 以为终于结束, 可没想到头一回,他就没打算只来一次。
脑海里一团浆糊, 还要被他追问学习:“学会了吗?”
刚学的知识点, 掺入题目实践,比较有利于掌握。头回难免不熟练, 这时候多做几道题目就好了。
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就能熟练起来。
可她怎么开口?难捱时,也硬着头皮试着答过一次学会了,他就说, 那就让她自己来做一遍。她一噎,进退不得, 只得脸上胀红。
沈弥不傻,举一反三可得另一个答案的结果:学不会,那他就接着教。
左右都逃不掉,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她又闭嘴了,不理会他任何问题。
即便看不见镜子,她都能想象到她当时脸、甚至全身上下有多红。
它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辛苦。不想收,也收不住。想退货给厂家,只是厂家要硬塞。
记忆里的最后画面,是原先整洁干净的床品变得混乱又狼藉。
……
距离被一下子拉近得太多,她实在无法太坦然,一睡醒就溜了出来。
今天隐隐都能感觉得到手臂的酸疼。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她似乎能想象到他慵懒散漫地撑着手肘问出这话的模样。
矜贵落拓,气定神闲。
轻轻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受钟老师的影响还是他的影响,明明只是简单的消息,却愣是叫她看出了戏弄意,生出了难以直面感。就仿佛他发的是什么密语,表面上看着是一层意思,却只有她能翻译出另一层意思。
什么时候回家?
唔,可能会等你睡着后回,然后在你醒来前再出门……
沈弥还是很老实地回答了下,至少也是晚上。
周述凛:【是有点久。】
她轻眨了下眼,不知道他说的是她逛的时间,还是她躲的时间。
她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听出来地继续去忙,就收到了下一条信息:【需要我来接吗?】
如果抛却所有影响因素不提,他们只是单纯商业联姻的话,那他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他们在相敬如宾的基础上还能相处得不错。
尊重、礼貌、体贴、周到。
但问题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简单。
见她有些难回,钟愉正好凑过来,看着她回了个不用。
一扫消息,看了个大概,眼睛里闪过一丝趣味。
见过感情不好的夫妻,没见过不熟的。沈弥一板一眼地回复,就跟回复班主任消息一样。她偏头看过去,倏忽问了声:“你紧张什么呀?”
沈弥:“……”
她一噎,头回知道她的情绪这么容易被看穿。
狡辩道:“哪里紧张,这是礼貌。”
“你跟你老公礼貌什么。”钟愉不疑有他,随口一嘀咕后,便没再揪着这个问题,转而问说:“你们现在怎么样?他很不好亲近吗?”
她之前听沈弥提过,他很淡漠,不是对谁有意见,只是性格如此。
那时候沈弥与他还是全然陌生的状态,他们之间跟陌生人的差别只有那么一点。
他离她很远,如同远在天际。
但是现在——
“我觉得,”沈弥望着前方,视线缥缈如云雾,轻声说,“他离我好像没有那么远了。”
他不再只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人,有了很多近得可触的实质。是她碰得到的人。
而且,在熟悉之后,发现从前是她给他加了太多层高光滤镜。
这句话一出口,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亦是有些诧然。
那,近的话,又有多近呢?
她们到了早就预定好的餐厅,她被钟愉逮住细说。
钟愉很费解,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发展得这么快。明明就这么几天,而且,周述凛在周氏应该是很忙的才对,除掉那些不在家的时间,谁能告诉她他们两个是怎么开的火箭?
——她哪哪都觉得不对。
而等沈弥简单说了一点后,钟愉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更重了。
分析了一通,最终疑惑道:“我觉得不太对。”
沈弥问:“不对什么?”
“他不太对。”钟愉皱眉,“我感觉他很不对。”
很多事情,他好像不应该那样做。他们之间,也不至于那么快亲近。
不说别的,就按他们的家世来谈,一开始难道不是应该有一些陌生和防备吗?
但是她在周述凛身上好像看不到这些。
而且,一切事情水到渠成得刚刚好。
越是刚好,恰恰越是证明有问题,不是吗?
但是这就又说不通了,他们之前又不认识。按理来说,没有这个理由。
钟愉冥思苦想,只是觉得,从沈弥的视角出发,周述凛好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得不真实。
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种男人吗?
“你不觉得,他对你不太一样吗?”钟愉问。
“可能只是他比较有责任感。虽然是联姻,但也是结婚。他对婚姻的责任感比较重。”沈弥没有想那么多,往钟愉碗里夹了一道菜。
这点能看得出来。比如,他一本正经地同她说他不会在外面有人的那次。
钟愉从小待在这个圈子里,见多了这个圈子里的公子哥,这番言论倒是稀奇。
对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婚姻,一迈进去,就能油然而生责任感了吗?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嗤,与其跟她说是对婚姻的责任感重,倒不如说是对人的责任感重,这还比较容易让人相信点。
但凡跟她说一句他们之前就认识,钟愉都要怀疑一下周述凛一开始提出联姻的动机。
简直越想越刺激,越想越带感。
那可就是横刀夺爱,处心积虑抢人了啊。
可惜,这个假设不存在。
她还想张口抹黑几句周述凛,但她一觉得不对,沈弥就会不赞同地驳回来,给他的为人和人品做着担保。
钟愉一肚子抹黑排挤的话堵在半路。几个来回后,彻底一噎,撑着手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直到看得沈弥浑身不自在起来,才幽幽来了一句:“你现在好护着他喔。”
沈弥一怔:“?”
“有吗?”
“有啊!你护到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钟愉愤愤不平,“他在你眼里,就这么完美吗?”
形象是不是有点过于正派了?正派到不管他做什么沈弥都能给找出正当的理由。
这哪里对劲了?
她不信这个男人真有这么好。
沈弥微愣。
完美吗?那倒也不是。还是有很多问题的,要她来说,也能列举出一箩筐。
比如,他在某种事情上总是很有兴趣,喜欢接吻,喜欢……
她接不住他。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有领子的衣服。因为脖颈上都是红痕。晨起时只是看了一眼镜子,她就狼狈地收回了眼神。
可是这个不太好说出口。她吞吞吐吐,最终归于沉寂。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钟愉也怀疑重点可能是在沈弥身上。
毕竟她现在对周述凛的认识都是通过沈弥的描述,如果沈弥主观色彩太重的话,对他的形容就会自动加上几层滤镜。
不是周述凛不对的话——也行,那就是沈弥不对。
钟愉审视的目光扫过沈弥的面上。
但就算有问题,应该也只是处于有好感的阶段。她的沈弥她知道,没那么快就动什么至深的感情。
……
周述凛只在中途发来过那么一条消息,后来没有再出现过,更没有催,由着她在外面玩。
这样一来,反倒是她先觉得不好,在外面待不住,早早的回了家。
到家时,他拿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家里很安静,只有书页声。
沈弥眼看着他先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时间。后背微僵。他虽然没说话,可她心里太清楚,他一定是在想着问,她竟然没等到他睡着后再回来?
无声胜有声。
她已经被批判到了。
她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为了打破他眼中的兴味,她自己走过去。
周述凛不紧不慢地将书倒扣去桌上,抬眼看向她。
沈弥的目光顺着落过去,是她之前刚跟他提过的一本加缪的诗集。初次看见时,她被里面的一些诗所惊艳。她比较喜欢慢慢读,所以看得很慢,一天只读上几页。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消下去了小半本。
——是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吗?
他像一个强大又包容的人,情绪稳定,内心充盈。她自己丢下他跑出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安静地在家等她回来。
反而等得她会觉得有一丝可怜,从而生出心疼意。
她伏向他:“你看到哪里了?”
“刚好超过你看的那里。”他朝她伸出手,嗓音沉静,“过来一起看会。”
这个动作过于烫手。
沈弥前进不了。
怎么一起看?
周述凛忽而轻笑了声,“你见过做完坏事,第二天就跑得不见人影的人么。”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像是一把剑突然横插在脚步前方。
他握住她的手腕,与此同时,一道轻声落下:“我见过。”
她心中发紧。
在他掌心用力的同时,她迅速推翻了刚刚对他的评价。
第 43 章
这话一出, 他一下子就不再是那个独守空家的孤零零的形象。
如同野狼为了伏击猎物而在身上披了层草垛作为伪装,等到猎物近至眼前,伪装卸去, 还是露出了本性。
沈弥得出一个结论:心疼别人, 不如心疼自己。
她觉得责任不能全在于她, 反驳道:“谁叫你、那么多次的,也怪你。”
含含糊糊, 但意思也分明。
都怪他不知收敛——
而且,她这不也回来了么。
他轻一抬眉,立体挺拔的眉眼在光线下翳出阴影, 眼底酝出了三分笑。
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胆子确实是大了。
一边将她带过来, 另一只手的长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他故作思考, 很快就从善如流地应下, “行。我反省。”
“不好意思。”
“没能收住。”
有几分痞意,像是天生的坏种。
“……”
她原本还在强行镇定地与他沟通, 却还是受不住地呼吸一窒。
刚认识时以为他话很少, 现在却嫌他话怎么那么多。
而且,她也不觉得他看起来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她腰上。说要看书, 眼神却半点没往刚才放去一边的书上放, 接着便听他含糊不清地一问:“要早点休息吗?”
前后一关联,这个问题怎么听都像是对她发出的温习昨晚功课的邀请。她的双眸溢满不可思议地斥向他:“周述凛——”
她下意识便要站起来, 却被他淡淡摁住,解释说:“只是怕你昨晚没休息够,问你要不要早点睡。”
——是吗!?
她存疑。
不信他真有这么纯粹。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似是不解地轻问:“你以为是要做什么?”
沈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情, 就算只给她看一抹黄色颜料,她恐怕都坐不住。
她无法承认, 转而催他:“你快点接着看书。”
“好好地,修身养性。”沈弥补充。
他低低闷出笑来。
犹如刚去逗弄了一遍漂亮的小孔雀回来。
他没有动作,沈弥索性自己拿过那本书。也没有吃独食,捧着的角度她能看到,他也能看到。
周述凛随手拿过一边的毯子。
那里整齐地叠放着两条,一条是他的,一条是她新买的、刚洗净的。他拿过了她的那条,递给她。
沈弥并未多想,抱在怀中,下巴轻蹭着。
这本书她一般一天只看几页。很多诗都值得细读与回味,差不多够思考容量了她就会停下。就好像是一道珍贵不可多得的菜肴,珍惜地一天只吃一点,图一个细水长流,慢慢享用。
她用之前的毛毯很不好意思,用上自己的,倒是自然多了。
少了那层心理作用作祟。
夜里微凉,她将毯子铺开,盖在了身上,顺便将他也盖住。
就跟知道她手臂酸一样,他随手给她揉着。揉的手也对,就是她昨天用的那只。
他刚动的时候她还不习惯,但一想,也是他作的恶,便没有拒绝。
看完两页,她翻过去。
也是这时,在毛毯之下,他的手渐渐不止于重复方才那同一个动作。
她不可能没有察觉。肌肤相碰时,她脑海里的弦就被弹响了。
她抿住下唇,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这张毛毯就是个恰到好处的阻挡屏障,内外是两个互不打扰的世界。
不论里边在做什么,眼睛都看不见。
书页上的铅字就在眼前,一行行清晰可见,她却看不进去。凝着同一行字许久,视线都没有移动过。
注意力全被勾在了别的地方,感受着鬓边的呼吸温热,哪里哪里的指尖微凉。
“周述凛……”她叫得有些急。
“嗯。”这一声像是鼻息,淡得不经意。他问:“怎么不往下翻了?还没有看完么?”
在这一页停留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正常停留时间约莫一点五倍。
是慢了。
可他怎么还有功夫去留心她停了多久?
他问得无辜,好像真不知道原因,好像他真的在专心看书。
——毛毯下做的事情,关毛毯上的他什么事。
他碰到了前扣,动作微顿。
过了几秒,也没再有接下去的动作。
兴许一下可以解开,也兴许,需要两下。
他还没试。
另一只手去拿过她手里的书,放去旁边,温声道:“不想看就不看了。”
沈弥:“?”
她什么时候说不想看了?
分明是他——
看出她的意见,他哄小孩似的安抚道:“我念给你听。”
鱼饵的下面是鱼钩,鱼儿只被勾住了浅浅一层的鱼皮,还在于水中跳跃,试图挣扎逃脱。
“不用,我回房间自己看。”
他按住了她的手,阻挡了她的动作,没有让她如意。
俯首咬住她微张的唇,轻阖上眼,通身的矜贵气度不减。
剪开过一个小口后,势头便不太好收。
毛毯下,前扣解开。
——一下。
解除了桎梏,又棉又软地弹出。
她懵了。
抬眸就对上他的眼睛,黑眸中流转着她读不透的深邃。
她那张什么毯子滑落下来,无人注意。
他的齿关轻轻地磨着她,当真念给了她听:“……我感到的兴趣是:为所爱而生,为所爱而死。”
他语速并不快,说得有些缓。
也缓慢地敲在了心头。
尾音轻扬,鱼钩终于勾住了心脏。
心口在那一瞬突然被掐紧,迅速涨潮,漫上一层足以湿掉一寸泥土的潮湿。
第一反应就是以为这是他在对她说的话。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她措手不及,瞳孔微缩,是一瞬被冲击到的愕然。
足足过了两秒钟才磕绊地反应过来,这是刚才那一页上的其中一句诗。
呼吸、以及心跳的频率因此而得以恢复。
他说念,还真念。
悄无声息的,心脏被狠力揉了一遍。
他还在望着她,眸光沉静,如一汪深潭。和寻常般自然地与她探讨,“这段喜欢吗?”
她刚才根本没看进去,只是记得有这一段。现在也做不了思考,给不出如平常般的回应。
得不到答案,周述凛就自己回答:“我还挺喜欢的。”
红透的耳垂轻一颤栗。
是吗。
总觉得,他明明也不可能多用心在看。
上课开尽小差的人,却在跟她探讨刚才课上的知识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他嗯了声。这回鼻息贴近,与她的纠缠交织。
她勾住他的小指,眸光澄澈干净地逼视他:“不是说,要早点睡?”
他淡淡回视,没什么迎不上,或者不敢迎上的。不置可否道:“那你刚才在想的,是这个吗?”
——他刚才说早点睡时,她在想的是什么?
她骤然被噎。
他不清白,这样一说显得她心思也不净。如此,半斤八两,谁都不高一等?
她根本就过不了他三招。
……
距离许导态度松动才两日,事情就有了回音。
比沈含景想象中的还要快上两三倍。
她之前专门耗了十来天的功夫在许导那边,在她跟团队针对性攻克的争取下,好不容易才将看中的角色磕了下来。捧上了足够的诚恳,也有足够的利益交换,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而许导一点头,这件事基本上十拿九稳。
消息进来时,她心中有数。
可当消息内容映入眼帘,她的脸色却是遽然一变。
“怎么可能不行?”沈含景难以置信道,近乎失声。
连许导那个最难过的关都过了,怎么可能还是被卡下来?!
听见她说的话,连助理都惊讶,不可思议地凑过来确定。
看清楚后,也是哑然。
她经纪人专门费在这件事的功夫太多了,要是还不行的话,含景姐肯定要被叼。
——这是他们准备利用上次那部爆剧拿下的最大红利。总不能好不容易爆一部,却什么长远性的好处都不拿。
“去剧组,我去找许导。”她抄起包就大步往外走去,动作飒飒。
助理叫都叫不住,只能跟上。
可许导哪里是想见就见?等了半日,连人影都见不上。人家正在拍摄,怎么说也不可能抽出功夫分给琐碎闲事。
但是现在已经开机,拖上一天,就更加不可能一分。
沈含景没肯走。
他没空见她,那她就等。
焦躁渐渐加深。
等待的同时,她也在思考着这件事。
明明之前已经答应了她,说只是需要内部商议一下。但为什么商议着商议着,就变了结果?
出神中,她好像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几乎不可能认错。
沈含景缓慢地蹙起眉心,大概确定了人,却又有一丝不解。
不大可能……
沈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再看一眼,可是剧组里人太多,来来往往地在走动,那道人影也是,不知道往哪个地方去了,她连想确认一下都无法。
沈含景迟疑地垂眸,却仍然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时间有些晚了,她也已经等了很久,助理劝她离开,殊不知她现在更加不可能走。
她握紧手中的包,没再看手机,也没做别的,只专心巡视着往来的工作人员。
在那道身影再次出现时,她敏锐地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眸光定住,终于得以确认。
——果然是她。
只不过距离太远,对方又在忙碌,并未注意到这边。
这里也有她合作过的同行,多少算相熟。她翻了翻微信,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人,偷拍了张照片过去询问他认不认识。
对方回得也快:
【当然认识了,机灵点的人都已经盯上她新书了。怎么,你也要跟她争取角色?】
消息过来,她却僵住。
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你也要跟她争取角色?
第 44 章
刚才在等待沈弥再次出现时, 她猜过几个身份,结果直接踩中了个她全没想过的点。
——怎么可能呢?!
朋友还在说着:【别的编剧可能没有话语权,尤其还是在许导的地盘。但她不一样。】
沈含景盯着那行字半晌, 明明知道没什么侥幸, 但还是跟他确认了遍:【她就是, 云栀山?】
这三个字打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联系到沈弥身上。
这位自从接连几部作品大热之后, 在圈里的地位和名气直线上升。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到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大编剧,只用了短短几年,攀登速度令人咂舌。时运, 命运, 不可或缺。
随着改编价值越来越高, 在圈里的地位毋庸置疑。
但“她”怎么可能是沈弥?!
沈含景还在震然, 朋友的消息还在继续出现。
【是啊。你不知道?】
【她新书风格变了很多,感情线多了不少, 现在好几个小花都已经嗅到了味道在争取了, 只不过她那边版权还不出手。】
背地里不知道多少股势力在动作,图的就是先人一步。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罢了。
这跟他这种咖位的关系不大, 但他不知道沈含景会不会去, 毕竟她的后台不小,所以也就提了这么一嘴。
果然——
沈含景咬住唇瓣。
沈弥竟然真的就是云栀山。
何止是她不知道?周围恐怕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沈弥还真是瞒得挺好。
沈含景闭了闭眼。她一直以为沈弥从小到大都是那么平庸普通, 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本事。除了那张脸长得好,全都倚仗会投胎。要不是有那个血缘在那牵着,在沈家, 沈弥还指不定能不能比过她。
她拼了命地往上跃,在妈妈眼里越是优秀, 就越能成为沈弥的对比。
而事实也如她所愿,至少从小到大,沈弥从来没能比得过她的光环。当初她还在跳舞时就是这样,后来她为了要更大的舞台一举进了娱乐圈后,就更是不用说,沈弥根本没法比。
几乎是绝对性的碾压,将沈弥按在地上摩擦。
她没有说过,可她当然是高兴且得意的。在沈弥面前,自带的优越感。
是爸妈的亲生孩子又如何?不也还是不如她?
甚至,她希望爸妈也能意识到这点,从而更加疼爱她一些。
可是,没想到,沈弥安安静静的,背地里却攒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云栀山……
只是念过一遍,她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
自己千方百计求的角色,甚至还不是女一,都要这样绞尽脑汁。到了最后,明明已经板上钉钉却还能出岔子——到头来却只是她手下的一个角色?
沈含景想起之前她还在沈弥面前提到过争取这个角色的事情,聊过也夸过。当时是为了表达谦虚,多少也是带着点炫耀意。毕竟不管拿得下拿不下,沈弥差她都差得很远。
可现在呢?
将别人当作小丑许多年,却一朝发现自己才是小丑?
朋友的艳羡之语还在眼前,她只觉格外刺眼。
看不惯沈弥被那样追捧,看不惯他们对其争相竞求。
凭什么、怎么会?!
沈弥好似察觉到了灼热的视线,往这边看来。沈含景的动作更快,反射性地就躲去了一边。
助理不解地跟过来,问说:“姐,现在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再去许导那试试?”
沈含景咬牙。试什么?她去求角色,然后被沈弥撞见吗?或者她顺利求到后被沈弥高高在上地旁观拍摄吗?
呼吸燎得热了几分,她转身往外走。
云栀山,云栀山,沈弥怎么可能是云栀山!
她甚至之前还想过,如果实在走不通许导这边的路子,她就去试试云栀山那边。虽然那位鲜少在公众露面,但若是有心,总能联系得上。
谁能想到呢?哪里需要千方百计去联系?人分明就在自己身边,甚至之前触手可及!
……
沈弥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可是仔细一巡视,又什么也没发现。
她也没在意,继续修改着手中的工作。
今天过来时不忘问了下助理上次换角色的事,得知最后还是由原来的人选来演,没换成沈含景,她才颔首。
昨天半夜周述凛来了个电话,好像是什么紧急事情,今天一早就飞了纽约。
他的闹钟只响了几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他穿上衬衣的背影,背部肌肉劲实有力。再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边,只有手机上躺着一条信息:【已登机。】
很官方,还很正经。
就像寻常向妻子做的报备,出行总会报个平安。
可她昨晚又刚见过他截然相反的模样。
他不在家,她这边可能也要忙上几天。
从剧组忙完,回家后她开始写更新,还能趁着他不在,光明正大地在家设计那条要送给他的领带。
桐姨明天才会结束休息,过来打扫卫生,所以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还维持着昨晚的模样。
不知为何,目光在触及沙发上那本放着的书和毯子时,她心里泛过一道异样。
总觉得,事情超出意料得有些快。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钟愉狐疑的神色,还有那句:“他不太对。”
当时她还在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有问题,现在却是开始动摇。
她不是没有觉得不对劲过,只是当时思考无果,也就放弃再想。
现在也是。
有问题的话,那是什么问题?
想不出的答案。
她轻笑笑,继续画图。
繁星为她这次的灵感来源与设计主题。
大概知道他日常会用的风格,她也不会设计什么花里胡哨的,走的是简约风。
直到夜里,他那边才发来消息。日常式地闲聊:【在做什么?】
沈弥刚将初稿完成,自然不能回实话,只随口回了一句别的。
周述凛走去落地窗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沈弥觉得有点眼熟。仔细看了一会才想起来,上次他给她拍过夜景照片,现在拍的是同一个地方的白天景色。
夜里有夜里的绚丽,白天有白天的明媚。
那时,她正因为刚知道他是库里南先生而别扭着,而他心知肚明,却没有挑破,只是主动打破僵局。
【纽约。】
【晚安。】
如暖玉般温润,又是极让人舒服的相处。
沈弥觉得他们关系会拉近也不是没有缘由。
但再和现在一对比,确实变了。克制松掉了,守礼也撤了。
她鼓了鼓腮。
他现在应该是在他那边的公司。
她好奇询问了两声,他说:【下次可以带你过来看看。】
沈弥很快答应。想到他之前就是从纽约回来的,问说:【你之前是不是在那里待过很久?】
周述凛:【嗯。我很早就被送过来这边。】
周伏年的老婆儿子都在北城,自然不可能叫他也待在北城,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没到能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他的存在就只能是个秘密。
这句话难免牵扯到了他的家事。
他主动伸出了一根小苗,沈弥犹豫着能不能顺着往下问。
她了解得不多,但有点想知道。
斟酌须臾,她问:【就你一个人吗?】
周述凛:【嗯。】
周述凛:【我母亲去世得早。】
她怔然,心口一下子被揪了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将字敲下去。
真的就他一个人,被送去了那边。
她好像能从这一行字中看见当年那个少年的孤寂。
年少失母,又被单独送往异国他乡。
她不自觉蜷起指尖,低眸看见了拇指上画着的一朵小雪花。
【周述凛,】她唤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过几天。】
他那边到了开会的点,便没再多聊。
沈弥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才发现自己刚才发的那条可能会有点歧义。
她倒不是想他,这才刚分开,不至于说什么想。只是在那个瞬间,突然很不舍得他独自待在纽约,就跟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一样,很想让他回国。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周述凛出差,沈洄来戳她,问她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从那天离开沈家后,她就没再回去过,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符岚倚在沈洄旁边,探头看着消息,等她回。
她自己在这住也无聊,不如回沈家,那边人多热闹。
沈洄补充说,沈含景已经搬出去了,以后不会再住在沈家,她回去的话也不会再见到。
沈弥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他们会舍得叫沈含景搬出去。现在还是冬日,前段时间沈含景那几场病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全,符岚怎么会同意的?
但她也没再多问,只是拒绝。一个人住并不是一件有什么难度的事情,不至于因此奔波。
有些小女孩会恋家,但她好像不会。
就算叫她即刻背起行囊,前往远方,她也可以。
甚至,她一直所向往的那一个点,从来就不在当下的脚下。
符岚还在催着沈洄发什么,但沈洄觉得她太心急,这样一发,肯定会被看出来消息到底是谁在想发。
意见发生了冲突,符岚没忍住跟他吵了几句。
她有些急,“她本来就不恋家。再不催催,她更不会想回来。”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符岚偏过脸去,遮了遮眼角的红。
沈洄微默。
沈弥就像个风筝,之前线还在他们手里,但是现在,那根线将断不断。
/
沈弥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初稿修改完善,忙到深夜,成稿总算叫她满意。
发去让人定制后,她拎出了瓶上次在那家酒店带回来的酒。
他一不在家,她直接放开,不必束手束脚。
但她也不偷偷喝,在开瓶前,还给他发去了张照片。配字:【想挑首歌来听,有推荐吗?】
仗着他远在天边,她肆无忌惮。
哪里是真想要推荐,他消息还没回,她已经自己点出一首轻音乐放着。
开会途中,周述凛从不会看手机,下面的人早已养成习惯。
他们还在作着新一轮的汇报。
之前明明已经做足准备,却还是在临门一脚时被挡了回来,谁都没想到。如果无法弥补挽回,之前下的所有成本也就全都打水漂,数十个亿意味着什么,与会人员心里都清楚。而现在争的就是时间。
今天这场会一连开了半天,终于临近尾声。
不想,今天竟然有条消息能成功传进周总手机。
有人没控制住地抬头看了眼,但又连忙收住目光。
周述凛神色依旧平静,沉下心继续听完后才宣布散会。
最后一个离开他办公室的人,不小心瞥见他低眸看手机时,唇角的一抹笑痕。
持续数十个小时的高压,好像在那一瞬间卸去。
办公室门被关上。
他按下语音键:“很放松?”
他不在,她喝酒就这么放松?
听到他饱含深意的语音,沈弥心情更好了。
她找了部电影放着,伸手去够了张毛毯过来。
——是他的那条。
两杯酒下肚,脸颊升起些热意。这时,又有条消息进来。
沈弥以为还是周述凛,毫无防备地点开手机看。
却不想,目光倏顿在那一段文字上,唇角笑意僵凝。
不是他。
而是一条陌生短信。
没有署名,也没必要署名。
【沈弥,你以为那些事全都只是我做的吗?我跟骆莎两个人,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单凭我们两个人,就能跟堂堂周少对着干吗?】
【你们试婚服那天之后,周亦衡确实有想将这些事情都处理掉,以免影响你们订婚。他派了不少人将骆莎看了起来,订婚那天她之所以还能出现,是因为有人帮她离开。至于那天她能进酒店,也是因为有人帮忙疏通。我是想帮,但是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沈弥不知道沈含景想说些什么。
她自己被赶出了沈家,还想拖谁下水?
刚要不予理会,就见下一条信息紧跟着进来。
【能有跟周少叫嚣的本事,对方肯定也不简单。你说,那个人如果是周述凛会怎么样?】
沈含景带着点看好戏与洋洋得意的语气询问道。
她不气也不急,主动权难得回到了她的手上。
沈弥过得太好了,上天所有的宠爱都偏往了她的身上去。婚姻顺利,与丈夫和睦,而她还是云栀山,什么新剧新书,全都在候场,等着给她人生的得意添砖加瓦。所望皆是坦途,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一点不平!
沈弥蹙起眉,大脑缓冲了几秒,脸上的热意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凉意。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假设。
沈含景近乎有些畅快地继续道:【与你关系很好的丈夫,自己的枕边人,你知道他做过这些事情吗?】
第 45 章
自从那天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后, 沈含景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慢慢冷静下来想,就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她手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但是想了又想, 她越发觉得, 那个人应该就是周述凛。
谈不上为什么,只能说直觉。而且除此之外, 她根本想不到别的怀疑对象。
对方手段也是厉害,周亦衡连她都查到了,却对他没有丝毫察觉。他的踪迹,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掩盖下去了。
她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
——他不是不怕吗?那她就来试试。
从剧组回来后, 再三犹豫之下, 她还是确定自己的猜测, 将消息发给了沈弥。
他们看起来关系似乎很好,那一日, 他站在沈弥身边, 袒护意味明显,更是帮着沈弥将她踩压。
她就不信, 沈弥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换做是她, 她都要觉得难以接受。
多么可笑,原以为是机缘, 到头来却一开始就少不了另一个人的人为干涉。
知道有她插手过后,他们都这样生气,那如果知道其中还有周述凛的手笔呢?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件事顺得蹊跷。
没想到, 也果然是蹊跷。
沈弥刚在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条短信,眉心不自觉蹙起, 像被一张网细细麻麻地网住,困在其中。也是这时,他的消息突然进来。
是几首歌名,他觉得应该会挺适合她那边现在的氛围。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发的,并不是真要什么歌名,但他还是找了几首推荐。
可他为什么会插手那些事情?是为的她吗?可明明之前,他们素昧平生。
那些事情早在他与她提出合作之前,所以,他是提前多久就开始布局?这一切事情是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吗?包括联姻失败,包括他与她的合作?
最终目的,应该是为了权利?毕竟,如果说是要为了她,连她自己都不太能说服自己。
但是,未免布局太深,连她都是其中一环。
而且,她一直都不知。
脑海中跳过了很多疑惑,一样都得不到解答。
能给她解惑的人只有他。
一时犹豫,她没有立即回复,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踟蹰须臾,沈弥在挂断前接起。
她脑子里很乱,原本没想要这么快就面对上他。
周述凛随口问说:“去做什么了?”
找那些歌的时候,他突然有个灵感,想去给她挑个礼物。但是需要等今天的工作忙完,才能抽时间过去。
没做什么,只是在想,她这个婚是不是真的结得很草率,她是不是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不认识他。
她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下,周述凛放下文件,“沈弥?”
沈弥没有接他刚才的话,只是问说:“你现在在忙吗?”
“十分钟后有个会。有事你说。”
十分钟。
他的时间掐得很紧。
也能看得出来繁忙。
他本来就是因为工作原因临时飞的国外,不知道问题处理好了没有,但肯定是很忙。
她心里有数,不太想用私事问题去影响他。虽然这个事情比较特殊,但也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没什么事的。”她含混了过去,想要扯走话题。但不过两句话,就被他叫住,“弥弥,发生什么事了,你同我说。”
临近开会时间,冯余进来提醒,被他抬手制止,示意勿扰,接着同电话那边的人对话。
他的语气很笃定,表明了是看出来异常。
一切隐瞒无处遁形。
冯余有点被他的语气震惊到。温柔得像是在哄人。
“你先忙,等你回来再说。”
“不妨事。”
他也坚持。
沈弥叹了口气,还是没能瞒得过,索性直说。
“周述凛,我问你个问题。”
他早有准备,语气淡然,“你问。”
她鼓起勇气直言:“你认识骆莎吗?”
问得很巧,如果真如沈含景所说,这么一个问题,他就该明白了。
她也不知是何时抠住了手心,应该有疼感,却是浑然不觉。
虽然沈含景特意来跟她撒谎诬陷的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希望事实不是那样。
周述凛些微一顿,眉目微凛。
心中大抵有数,但他只先问道:“周亦衡去找你了吗?”
他看起来好像只担心周亦衡有没有趁他不在去找她。
沈弥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怎么还在关心什么周亦衡,被问到了跟前,也不急着询问或是否认,倒是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压住耐心:“没有。沈含景告诉我的。”
他“嗯”了声,承认道:“认识。”
他的声线很稳,就跟他们平时在聊什么小事一样。
可是这次不一样。
沈弥问:“所以,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是吗?帮她离开,帮她闯进来,搞砸婚事。”
问出口时,她格外冷静。
刚才喝的那些酒,一点作用都没起。就连脸颊上原本升起的温度都褪下去了。
那天他如一个局外人一样入场,谁也没有想到戏外人原来会是戏中人。
她终于厘清一切。
面对她直白的质问,周述凛眼睑微垂,并未否认,“是。”
沈含景匿名询问时,他确实是不怕捅出。那日既然敢做,自然也是敢当,不至于被别人当做把柄拿捏。这就怕了,那他就不是周述凛了。
在那天将证据给沈柏闻的时候,他也已经做过会被顺带牵连的思想准备。
没有推脱,没有辩解。
他坦然承认。
又一次超出她的意料。
跟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得到承认后,她反而更加想不通。
她皱起眉,怒火压抑不住地隐隐在升,“周述凛,为什么这么做?”
她发现她是真的不了解他。
她之前看不透过,可她不以为意,不觉得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唯独这一次,问题终于被她正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冲动、鲁莽。
明明当时,也没有到那么走投无路的地步。是她自己选择抓住了这个幡。
她不知道是周述凛对她的诱惑,还是他提的那些条件与好处的诱惑,蛊着她迈进来。怪她懒惰、贪图便利,只要一点头,就不用再去苦恼那些问题,所有的难关迎刃而解。而且,他站在那里,就在告诉她这个选择没有那么糟糕。
但万一,是她太信得过他了呢?
今天这场会议不是什么寻常的内部会议,格外重要。眼看时间真的不能再拖,冯余在旁边着急,硬着头皮又提醒了一次,“周总——”
已经是掐着秒了,现在赶过去是刚刚好来得及。
但是看情况,周总电话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很紧急。
如果能劈作两半倒是两全。
周述凛嗓音冷冽坚定:“沈弥,你听我说,我现在有个要紧的会,必须得过去。你不要听别人的说法,也不要自己想象,等我回来当面跟你解释。”
他垂目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按秒去算。
她也听见了他那边的催促。沈弥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来就不想在现在挑明,影响到他工作。
“你去吧。”
她收敛住了情绪,有些淡漠的沉静。
他拧了下眉,还欲多说,但现在确实没有时间。
挂断电话后,沈弥独自坐在那儿冷静了会儿。
可能是这段时间跟他相处得太好,她没有挂心过太多事情,也没有对当时的事情产生过什么怀疑。
可他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的人吗?
如果不是呢?
如果都只是他的伪装呢?或者,她所认识的只是他的其中一面呢?
她并没有能看透人心的笃定把握。于此时开始后怕起来。
可是,她又很难想象得出,他会是个很坏的人。
“周述凛”,怎么会是个坏人呢?
在复杂拧乱的思考下,脑海里的弦快要弹断。像是推翻了原先的一页认知,重组构造。
他亲口承认了,帮助骆莎离开、帮助骆莎进来,全都是他在其中插手。她就说,她们怎么就会那么顺利——原来是有外力襄助。
就算她跟周亦衡本来也不会有结果,她也没想过这些事情会与他有关。
在她自以为对他已经拥有足够的了解与认知后,却有一日,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所认知的那些全是错的——
可能是知道她现在心情的复杂,他那边发来一句叮嘱:【沈弥,不要多想。】
他现在确实没有空闲,只来得及抽出空隙给她打这么一句话。
沈弥看见消息,轻蹙眉尖,倏忽关掉手机,丢去一边。
故意的没有理会。
她在生气。
光线依旧昏黄浅淡,还和刚才一样是个很适合放一部老电影的氛围,红酒还在手边,一切都还和刚才一样。可她现在却没了方才那份享受的心境。
钟愉闲来无事,窝在家中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这个她倒是会回:【在吵架。】
钟愉:【?】
钟愉:【哟,真新鲜,你们还会吵架。】
沈弥一顿。确实,从结婚到现在,这是个新鲜事。
她绷着脸。
钟愉问:【怎么吵的?谁的错?你的话别怕,男人还不好哄吗?给我一个晚上,保证他一点气不剩。】
沈弥:【?】
她终于忍不住问:【梁闻识真的对你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钟愉:【关他什么事???】
想到梁闻识的叮嘱,沈弥忍了又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就是老司机,当局就是小菜鸡。
钟愉好奇:【他怎么吵的,跟我说说】
沈弥:“……”
他没吵。
她说:【反正吵架了。】
钟愉“哦”了声,【懂了。你生气,让他猜,是吧。我懂我懂。】
沈弥一本正经道:【不是,这次挺严重。严重的话,可能会离婚。】
【啊?】
【啊啊啊?】
钟愉被吓住了。
没想到是来真的。
小吵小闹没什么,但牵扯到离婚的话就不一样了。
刚才喝了酒,大脑又席卷了这么一场风暴,没聊多久沈弥就去睡了。
一场会一开就是六七个小时,会议结束后,周述凛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步履生风。看见她那边没有回复,眉心不由拧起。
但是再看眼时间,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了。
他关了手机,大概将在这边还没处理完的几件事情都安排下去,尽可能地压缩在纽约停留的时间。接着便吩咐冯余订明天的机票。
可以说是赶之又赶。
冯余都愣了下,不对不对,总感觉没完,“周总,还有跟宁总那边的……”
“到时候线上跟他开。”
看样子,是已经将所有事都想过一遍了。那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但冯余还是赶忙订机票去了。
她在睡觉,无法对话,他也准备当面跟她说清楚,所以没有将那些解释作为留言发给她。
在为数不多的一点休息时间里,他捏了捏眉骨,凝着屏幕上的信息半晌,最终还是跟以前一样给她发信息。
跟她说,刚才发过去的几首歌都不错,都是同一种风格的粤语。
跟她说,上次从酒店带回去的一箱酒应该只剩一小半,如果喝着喜欢,让人过去再叫他们送一箱过来。
最后发了一句【晚安】。
这次的事情唯一一个意外因素大概在于,发生在他出差在外的时间,而且他一时半会无法出现在她面前。
就只能让这件事横亘在那里,随着时间流逝,可能会引发她越来越多的猜测与想法。
他转动了下婚戒。
但,也不一定全是误解。
因为他从一开始出现,心思确实不大光明。
……
沈弥睡醒时就看见了他微信对话框上面的小红点。
一连几条未读消息。
只能看到最后一条是晚安。
在还没点进去前,她以为应该会看见满屏的文字解释——关于这次这个事情的解释。
而且,不论是解释还是找借口,她都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去思考与组织语言。
沈弥轻咬着唇,心情不可抑制地有些低。
即便是在生他气,也还是有些难过与失望在交织。
大概是因为,她将他想得太好了,可他却不是那样好的人。
还有的话,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心里已经有过准备,可在点进去后,却有三分讶然。
她没想到,这么多条消息,却一条都与解释无关。
没有解释或是辩解,只照常地跟她说一些日常的事情。
就跟那次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继续相处,不知道发什么消息时,他自己牵动车头。
这次她不想理他,他也是自
依誮
己来牵动。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不管她怎么做,都可以,会有他来兜底。
气还没消,沈弥已读不回。起床洗漱,收拾去工作。
只是没有像刚才那么窒闷了。堵着的气被人戳了小孔,泄了一点,不至于憋到爆炸。
……
剧组今天挺忙,拍摄任务重,还有个夜景要拍,可能要结束得很晚。
中途,从几个工作人员旁边经过时,从他们口中听见了“沈含景”的名字。她也没有多听,顾着忙事情。
夜幕降下来后,拍摄果然还没结束。
在这边跟了一天,沈弥索性跟到尾。
外边下起了雪,雪花飘落至眼前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
一片将要落在睫毛上,她反射性眨了下眼。
听见周围的人兴奋地在议论,说这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
对于自然界的雨和雪,人好像总会多宽容些,多赋予一些浪漫的心境。
她心情有些上扬。
又忙了几小时,拍摄开始收尾时,手机里进来条消息,是周述凛。
他那边安静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工作占满了时间。
他问她现在在哪里。
她不在家,也不在常去的陆氏,而是跟着剧组拍摄取景。想着反正他也不在北城,她就发去了一个定位。
在这条消息的上面,全都是他单方面的信息,她一条也没有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雪下得心情好了,才勉为其难愿意回复下。
周述凛从机场往外走,看到她回复,轻勾了下唇。
虽然不知道她在那里做什么,但离这里倒是不远。
他敲字:【等回去后,我来找你?】
他伸出试探的触角。
而那边没有再回。
有人来接机,周述凛直接拿走了车钥匙,叫他们打车回去,自己则独自开往那个定位地址。
冯余跟在后边,默了下,默默处理周总的行李。
他不知道,沈弥倒不是故意不回,只是又忙了起来。
距离不远,周述凛很快抵达。
微信上,她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他又发了一条过去:【什么时候回家?】
在等她回复的途中,他下了车,抬眸看了眼这边的建筑,也没进去,就倚在车边等待着。
这场雪不知道下了多久,路边已经积起一层。
下得比他们撞车那天还要大一些。
他方才开得挺稳,如果换做是她,可能会慢上很多很多,担心重蹈覆辙,又把别人车给撞了。
他唇角衔起一抹笑痕。
看见路边的树,枯枝扬向天际,他走过去,折断一小枝,又蹲下身去挑了抔雪。
静等片刻,她还是没回复。
周述凛轻抬眉骨,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车边,还是往里走去。
自然有人拦着不让,但只需要一通陆起的电话就能解决,倒是不妨碍。
大晚上的,帮他做完通行证,陆起不解地问:“你去那干嘛啊?”
周述凛也不知道她这个点来这做什么。
他只知道她大概是参与了一些其中的工作。至于具体是什么,如果按照原先的发展趋势,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可惜出了岔子,现在变得遥遥无期。
他大致归纳了下:“哄人。”
陆起:“哈?!”
周述凛一面打电话一面往里走,还算闲庭信步,目光漫不经意地搜寻着她的身影。
往里走了会儿,越是里边也越是热闹。
陆起有些诧异:“你在美国的事儿忙完了?这回怎么那么快,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后天才能回来。”
刚要开口,他却是忽然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瞳光急剧一缩。
那个瞬间,也来不及想太多,更没意识到手机直接脱手往下砸。
他的注意力全在前方,只顾着大步朝前而去。
“沈弥——”
她低头在翻着什么文件,可她所站处的旁边,一整面玻璃突然爆破碎开。
意外来得突然,其他人顺着这道声音的出现而毫不设防地也往那边看去,在看清具体情况后,面色随之俱是一变。
根本没来得及让他们做出反应,整面玻璃就在往下碎来。
有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
听见他的声音,沈弥意外他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刚要抬头看去,却是直接被人一把拽过,眼前被蒙上了一片黑暗。
第 46 章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碎片以喷射状往外洒,接连砸落在地。
声势浩大,镇住了周围所有人。
碎片往外迸发时, 他们全都下意识避开目光。谁能想到, 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能够违背身体潜意识下的自保反应往前冲去, 心里不由倒吸口凉气。
哗啦啦的砸地声重重响了好一阵——
沈弥感觉到自己的腕骨被一股跟铁一样的劲用力箍着,直到这阵脆响结束, 上面已经起了一圈红痕。
玻璃全都碎完,立即有人冲上前去。
沈弥眼前的那片黑也终于撤开。
她这才看见,那是他怀中的黑暗。
掩不住的面色一白, 她慌忙想抓住他, 却又刹在半路, 担心碰到什么伤口。
那面玻璃爆得突然, 玻璃碎片直接往下扎。而他拉开了她,自然也就扎到了他的身上。整个右臂肉眼可见的还有不少碎片扎在上面, 脖颈上也出了血。
看清这一幕后, 沈弥几乎失去反应。
只能倚靠其他人迅速反应与处理。
“天呐,医药箱呢?快点拿过来!”
“玻璃怎么突然会碎?!”
“周述凛……”她哑着嗓叫了他一声, 眼底是他身上血的颜色。
“没事。”他将她扫过一眼, 低声道。面对身上的伤口,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拧了下眉,由着赶过来的医务人员帮忙处理。
几个扎进去碎片的伤口已经开始往外迸血,看上去触目惊心。但是现在情况静下来,不再是悬于半空的险境, 他反倒是镇定许多。
周围一阵吵嚷,有来帮忙的, 有查问情况的,闹哄哄一团。
助理匆忙小跑过来,见她僵住,担忧地抱住了她肩膀,“栀栀,没事吧?”
应该、没事,她都被他罩住了。
见她不说话,助理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才在她颈侧也看到了一点碎片擦过的小伤口。但还好,不太严重。
沈弥陪在他旁边,看着他处理伤口。应该说点什么的,只是她喉间好像被堵住了。
现在两股情绪在对冲——一个是生气,一个是感激。都在她胸腔里用力闯荡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外人看不懂她的纠结,对于她的安静也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只当是被这个意外吓住了。
医务人员紧急处理完,暂时止住了一点血,连忙说:“赶紧去医院。”
可以叫救护车,但这边有的是车,直接去的话会更快。
就在他们要叫人开车时,周述凛看向沈弥,“我开了车过来,钥匙在我口袋。你带我去就好。”
刚才那个情况不可谓不吓人,他的伤口还都在流着血,现在理智的决定应该是让别人开车,抓紧时间去医院。
沈弥怕自己耽误了时间,“我开得可能会比较慢。”
“没事。”他依旧不容置喙,似乎没将自己身上的血放在眼里。
见他坚持,沈弥轻轻舒一口气,还是依了他,不再浪费时间。
助理瞪圆眼,这场刚经历完风波的两个主人公要自己开车去医院?她拦了一把,“姐,我来开吧?!”
周述凛一手捂着个渗血的伤口,往外走,“不用。”
沈弥跟上去,叫助理放心。
她给自己鼓着气,应该就是会慢一点,她尽量努力就好了。
往外走,人也渐渐少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耳边唯剩下风声啸啸。
他心照不宣地没有去戳她此刻正复杂的情绪。
他的左手在捂着伤口,动作不便,沈弥先给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周述凛低低道了声:“空手接你有些单调。”
沈弥下意识往车里面看了眼,但是这回没看到花。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她转而安慰他说:“没事……”
他这都为了她挂上一身伤了,已经很是大方了。全须全尾地来,满是伤口地走,不单调了。
周述凛轻笑了声,感念她的“体贴”。带她往主驾驶那边去,抬了抬下巴,朝她示意了个方向。
沈弥不解地跟着看过去,倏然,于一片雪色之中,看见了插在里边的一朵雪玫瑰。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反应不过来。
他眉目间微柔,“刚才在这等你时做的。”
沈弥将它取了出来,捏着小木棍转动了下,轻轻抿着唇。
他这是,在哄她吗?
它还挺漂亮,每一片花瓣都很完整立体。
果然是周述凛,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即便是这种看起来就与他这个人不搭的细致活儿。
心思一动,她问说:“等了很久吗?”
“还好。”方才赶着过来,到了后倒是不急不躁,一边等着她回复信息,一边做完了这朵花。
因着不赶时间,动作细致,做出来的也精致。这一朵,并不逊于花店里的任一朵。
他低声说:“我以为你不想回复,做完后就进去找你了。”
她没有说话。她确实在生气,虽然刚才没看见,但看见的话也不一定回。
花送完了,他说:“走吧。”
伤口还在渗血,没给他们太多磨蹭的时间。
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
带上它后确实也不那么单调。
将人惹生气了,总不能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带,一点哄人的意思都没有。
沈弥心里压着口气,如无意外,见面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在说那些事情。但现在,事急从权,最要紧的是处理伤口。
她舒了口气,上车前,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花。知道留在这的话它会坏,带进车里不久后它也会化,还是有些舍不得。最后走去路边,将它插在了一堆雪中,看着它,唇角轻弯。
她很快就匆匆回到了车上,刚要系安全带时,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去,果然他还没系。她放下了自己的,先探身过去帮他系好。
很是周到。
方才坚持让她送他去医院,周述凛原本就是为了要一个单独相处,不想被其他人打搅。
至于她开得慢——也是因为上次追尾的心理阴影,这也活该他受着。
眼下正如他所愿。
要不是这场意外,他现在怕是还不能跟她这么冷静地说会儿话。
她从他身上经过,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更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些伤口,没敢耽搁,默默坐回去,启动了车辆。
她开得有些小心,但也尽量在快。
他目视着前方,看着前方飘落的雪,淡淡启唇,“是我插了手,让她离开,也是我助她进的那个酒店大厅。”
到底还是开启了这个话题。她原以为他会等回去后再说。
沈弥握紧了方向盘,指尖发白。很平静地问他:“为什么?”
“沈弥,我确实是想娶你。”
沈弥咬紧了唇内侧,快要将其咬出血。她觉得,现在谈这些实在不是个很理智的选择。他是真不将自己的伤口当回事吗?
“你明明不认识我——”
周述凛淡淡道:“有件事瞒着你。撞车那天,我在车里见过你。”
沈弥蹙紧眉。
她懂了。
可是那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也不至于他如此。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应该会不错。你要嫁他,不如嫁我。”他声音定定。明明做的是争抢人的勾当,却说得这般义正辞严。
“你——”她被他理直气壮得失语。
“不是我逼周亦衡做的这些事。”他强调了下重点,“只是偶然得知这些事后,帮了她们一把。我跟你说过,事实既定,捅出来反倒是好事。”
沈弥眉心仍然蹙着,这点是不错……
可他原本是个局外人,叫他插手进去的动机还是不足。
她觉得,她还不至于让他去做这么多事情。
“当时确实是想娶你。与争权夺势无关,只是因为喜欢。”
沈弥呼吸忽然一急。她再开不下去这车,急急停去了路边。猛地转脸看向他,眸色复杂得无法形容,是再也维持不住的淡定。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觉得他应该是疯了。
明明知道她在雪天会开得慢一点,还偏偏要在最着急的时候同她说这些。
她现在完全开不下去,只得紧急停车。
喜欢。
他在谈喜欢。
是她很难想到的一个事实。
对于她停车,他不奇怪也没意见,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道:“我那日说的也没有骗你。跟我一起,我能让你赢。所以,我从他手里夺过来了。”
因为知道能让你赢,所以让你过来了。
他算是将这件事背后私藏的所有秘密都剖白给了她知晓。
她终于知道,不是什么顺理成章,而是他刻意抢夺。
他不顾渗血的伤势,不急不缓地跟她说着话。
可他在说的,不是什么抢颗糖的小事,他抢的是人。
而且话里话外,都是野心勃勃的针对。
他平静地转过来看着她眸光颤动的眼睛,继续道:“沈弥,我应该不会让你后悔。”
“所以,不要再去想和他的事情。”
他是第二次表露出来对周亦衡的在意。逐渐明显,逐渐露骨。她终于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讷讷问:“之前,你好像没有这么在意……”
他想了想,说:“抱歉。我可能会吃醋。”
沈弥:“……”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噎了噎,瞪了他一眼。不知那时是因为他们还不熟,还是他的伪装。
可她全信了。
她还是对他的喜欢存疑,“只是见过一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喜欢呢?”
“一开始只是有点好感。”他道,“沈弥,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婚后自然会有些不同。家庭原因,我对婚姻很看重,既然结婚,我便会去思考与妻子的一生一世。也是在了解的过程中,加深了最初的那份好感。”
若是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婚姻在她眼中的正式与神圣,远不及他。
只是今天在听见他说的好感与喜欢时,她还是很意外。
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她完全不知道的门。
她看着他的眼睛,面上并无笑意,与他确认道:“周述凛,你不要骗我。”
在看见那些短信到他回来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是因为喜欢。她以为她只是他大局中的一枚棋子。
现在这个从未想过的原因将她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周述凛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扯了下唇,道:“沈弥,它们在我眼中,并无那么重要。”
她眸光轻动。
点了下头。
见她开始接受这些信息,他方才道:“那天,我手上之所以会有沈含景的证据,也是因为这个。”
他淡淡解了她当时的疑惑,“在拿出来前,我就想到了会被牵连着带出来的可能。但是这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是啊。
沈弥反应过来。
当时他明明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不参与进来,只图保全自身。这能省去所有麻烦,也免得沾腥。但他没有,那天他自己选择站出来。
他可能,从来就不惧于被发现。
她静静地看着他,而他接收着她的打量,只温声道:“有没有不那么生气了?”
“一点点。”
他鼻尖逸出声笑。
竟然只是一点点。
沈弥警惕地问:“那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有。
喉结滚过,有些涩然。
只不过和这些不一样,那些确实还不能告诉她。
“沈弥,我们认识不久,对于彼此还有很多未知。以后总会慢慢知道。”
他无法坦白,却也没有同她撒谎,只是含混地道了这么一句。
也不算作假。
沈弥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复杂构造。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骇然地看向他的手臂,险些晕了血。她闭了闭眼,警告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然,他的这条命她还不起。
他轻笑了声,“嗯。”
车子启动。
过了会儿,他倏忽启唇,“那你呢?还在喜欢他吗?还是,也有喜欢上我一点?”
他听上去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题好奇一问。
沈弥深吸了口气,却是不予理会,专门盯着前方的路警告着身边的人:“你不要再说话了!再不去医院,你就要失血而亡了!”
苍天可鉴,她真的不想背条人命。
也不知道他怎么有心思在这时候跟她剖什么心?
不过,从让她开车送开始,他八成就已经疯了。
……
剧组那边整块玻璃爆裂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吸引来不少关注和热度,很快就被顶上了热搜。
信息暂时封锁,外界只知道发生了意外,还不知道具体受伤情况。只是已经有了好几个猜测在发酵,几个主演那边挤满了关心和询问。
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沈弥去医院的风声很快就传进了沈家。
管家匆匆忙忙跑去禀告给在家的沈洄,没注意到符岚也在。
她手里的杯子直接掉落在地。
管家被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脑袋空白了一瞬,符岚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她现在呢?玻璃怎么会突然碎掉?就往她身上碎啊?”
管家为难地皱眉,他也不知道情况。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她的眼眶也直接红了,急急就往外走,“在哪家医院啊?司机呢?去医院啊!”
她不太敢想那个画面,“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伤到沈弥?
越想腿越是发软,她扶住了旁边的墙壁站定了些。
是因为她对含景不好,所以上天来报应她的孩子了吗?可是,可是,曾经收养弥弥的那户人家对弥弥也不好啊。
沈洄搀住了她,“别着急,我们先去看看。”
沈家作为北城世家之一,根脉庞大,牵扯到数个行业,包括影视。沈含景之前能顺利进圈,以及后面的经营,说是靠她自己,其实又哪里少得了沈家作为后台在背后支撑。
不过是这段时间沈家式微,无暇他顾,也管不到她那边的事情,她的路才难走了。
这次家里能及时收到消息也并不意外。
娱乐圈里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都在猜到底是谁受了伤。
直到在众多主演的猜测中突然横空出现一条说是内部人员的爆料,据说是今天在剧组的云栀山。
网友一下子愣了。
有批原先还在旁观的路人直接炸开了锅。
【卧槽???】
【你说谁?!你说谁!!我云栀山太太?!】
【好家伙,这玻璃可真会碎啊,碎到了我房子上!!】
【很好,你最好保佑我云大没什么大事,不然你看我会不会炮轰你剧组:)】
【别告诉我直接伤到她右手:)直接给我断粮:)我现在要怀疑你是故意伤害:)】
【我们好好一个写文的都要被暗鲨,这个世界果然到处埋着雷。】
【去看了下,今天确实没有更新,不过还是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惊恐]】
那边好不容易抵达最近的一家医院,在等待处理伤口时,他们暂时分开了下。
沈弥跟着护士刚要从外面进来,就听见周述凛在打一通电话,语气很厉。
“你怎么开的公司?”他严肃问着责,“最好给我个交代,你剧组里的玻璃为什么会突然碎掉。”
他替她挡了这一道,却无法想象,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拉开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陆起都懵了,撸了把头发,拧着眉。
被这层层镇下来的压迫感压得冷汗涔涔。
他刚才就被通知了,但完全一头雾水。按理来说,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在他那边。而且,他哪里想得到周述凛会突然过去,嫂子又为什么会在他手下的剧组?!还一去就遇到了这种事!
一堆疑惑搞得他到现在都还懵着。
陆起硬着头皮接道:“我保证,尽快给你个交代。”
沈弥脚步微顿,走了进去。
他们的通话也结束了,她陪在旁边,看着他处理伤口。
处理了一会儿,周述凛才注意到她蹲在了一边。手里攥着一角他的大衣,安安静静地在看着。
心口不知怎么忽然一软。也不知道怎么,明明受伤的是他,处理伤口的也是他,却觉得她看起来让人心疼。
他抬了下没有受伤的左手,唤她:“过来。”
蹲在那做什么?看得人不落忍。
沈弥摇摇头,还跟刚才一样凶他:“你别动。”
周述凛:“……”
他逸出声哼笑。
现在倒是厉害了。
还学会凶人了。
玻璃不仅扎进了他右臂、从他脖颈擦过,还伤到了一点后脑。
他们很仔细地在给他处理着,最终右臂上还得缝针。
沈弥看得皱起脸,手中的衣角越攥越紧。
——只是看着就很疼。
她觉得他们应该还没到要以性命相交的地步,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旁的恩怨暂且不论,就只论现在这个伤。
以己度人,她也怕他疼,把手伸给他,说:“你要是疼你就抓紧我。”
毕竟是为她挡的劫,她哪能不负责。
小护士在旁边看得忍不住弯眼笑。只觉得她真是可爱,明明看起来那么弱,却还能给人鼓气,伸手过来让人牵,也不怕他疼得厉害把她手给攥断了。
周述凛勾了下唇,“嗯”了声,左手当真去握住了送来的手。
他瞥了眼在缝针的伤口,微蹙眉心,低眸看她,只是虚虚握了握,握了半抔空气。
见他不抓紧自己,沈弥主动握了下他。
这个样子的周述凛,和刚才打电话的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刚才那么冷冽严肃、充满威压的一幕,她从未见过。即便不是在对着她说话,她都隔空感觉到了很重的压力感。
她轻轻垂下眼。
这几日,给她大脑里刷新了好几遍对他的认知。
但是真实了很多。
不再像是一轮摸不到的月亮。
等他这边针都缝完,他还没说什么,她眼睛已经红透了,像是受伤的小麋鹿。
那些针像是缝在了她的手上。
他看得失笑。就着握住的动作,转而伸进她的五指,扣住她的手。
周围全是人,倒是不太方便做什么安抚麋鹿的事儿。
缝完针后,医生一边作着包扎一边叮嘱注意事项。
这些伤起码得养上个把月。
关键是伤到的还是右手,行事会比较不便,就更需要家属的照顾。
医生叮嘱得比较细致,沈弥用手机备忘录一一记下,心无旁骛。这些都是照顾他时要注意的点。
记录时她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是要谁做,也没有多想,就像上课在单纯做笔记。直到他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
突然接收到他视线,她认真打字的手一顿。
可他目光闲适,又好像只是随意一瞥,其中并无任何暗示意。
沈弥停住动作,思索了下。
伤到了右手,还不能碰水,还是个把月,甚至更久。
那他,怎么……自理?
她再去留个护工的联系方式?
第 47 章
消息不全, 在来的路上,符岚一直以为被玻璃砸到的是沈弥,而且不知具体伤势。
他们匆匆赶到时, 刚处理完伤口的那些东西还没收拾, 一眼看去全是血。她腿直接一软, 眼前都发黑:“沈弥?!”
沈弥刚记完备忘录,他伸手想看, 便递给了他。闻声,毫不设防地回头去寻找声音来源,被抓住了个满怀。
抓在手上的动作用力得隔着衣物都要在上面掐出印记。
“伤到哪里了?”符岚呼吸都要被掐断, 急急地问。
上下扫视着, 但只看见她脖子上涂了药。
那点伤痕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沈弥对她还不太自在, 摇头道:“我没什么事, 他帮我挡住了。”
刚才神经绷得太紧,现在乍然看见没事, 符岚直接松了下来, 泪意直接崩溃,将她揽进怀中, “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他们也说不清楚, 我都不敢听这边的情况……”
这回是真将她吓得不轻。
由着被她用力抱在怀中,沈弥倒也没有挣扎。
沈洄慢了她一步, 看了眼她们,他朝周述凛轻一颔首,问说:“玻璃怎么会突然碎掉?”
周述凛道:“还在调查。”
沈洄点点头,抿了下唇, 同他道:“多谢。”
周述凛眼皮一撩,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谈不上这一句。”
他是为沈弥伤成这样,沈洄是替她道谢。可他是她的丈夫,无需这一声谢。
沈洄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符岚紧紧扣住沈弥的手不敢放,手还隐隐在抖。
沈弥有些不忍,安慰地握住。
符岚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弥弥,不生妈妈气了好不好?以前都是我不好。你说的话妈妈都有在反省。”
她抓着沈弥的手,哽得有些说不出话,“对不起啊,宝贝。妈妈不是故意的,真的,以后我好好改。”
她松不开,也不能松开,想起一个事,和她说着:“含景不在家了,爸爸已经让她搬出去了……”
“可如果,”沈弥打断道,“不是述凛拿出的那些证据,你们也不会让她走的。您也不会舍得的。”
她看得通透又直白。
符岚咬住唇,无法否认,“我没有想过她会做出这些事。”
“您为她找遍理由,寻遍借口,一腔慈母之心。”沈弥平静道。
连她都要羡慕起来,那样绝对的偏爱。
无条件地爱护与信任,不论发生什么,总会在心底为其留有特殊的一隅。
符岚后背逐渐僵直。
爱与不爱、有多少爱,是不能被苛求的。心脏本来就不长在正中间,人心本就是会偏。怪罪不了什么,也强求不了。
沈弥轻轻抿着唇,“那天我确实带着情绪。不过,冷静下来说,我六亲缘浅也是事实。”
可能就是这辈子不太配拥有吧。
这是个死局,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将失望剖出来之后,心里会舒服一些,至少不再是单方面的在失望,另一方却全然不知。
至于其他的打算,她也没有和他们说过。
她有点累地垂下眼,不太想再说这些。
周述凛站起来,左手牵过她的手,和符岚说:“今天她也吓到了,折腾了一晚上,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看得出来她不想再继续,他强行打断与终止。
符岚不得不收敛住情绪,却还是不甘,“弥弥,你是在挖我的心。是我做错了,我当年就不该收养什么孩子。”
没有那个开始,就不会有感情,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牵扯。
沈弥顿了下,很轻声地说:“是啊。明明是对我的亏欠,为什么要找另一个女孩来,弥补在她的身上?”
有没有人想过,这对她有多不公?
她不见了,所以他们对她的亏欠,就给了沈含景。凭什么?
她抬起睫,“我在福利院自己生活时,她代替我在家中享受家人宠爱。我幼时并未埋怨过,但我想,我是不是该有一点怨气呢?”
为自己的东西,鸣一声不平。
对他们也生出一点埋怨。
“我回来得太晚,以至于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早就易了主。”
跟周述凛一起离开,经过她身边时,沈弥偏头于她耳畔低低补充了声:“也包括您。”
符岚如遭雷劈地僵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沈洄叫了声,“姐。”
沈弥回头看他。
“你不要也不理我。”
他握了握拳。
沈弥笑了笑,点点头。
不是故意不理,只是她跟谁都不太亲近,没有太多牵扯的话,很少会主动联系。
亲缘淡漠,她自己也有原因。
她是比较被动的性格。别人不动的话,她也不太会主动。但别人一朝她主动,她就会回应。
周述凛的话,算是其中的意外,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搬到了一起住,直接给设定了个很容易亲近起来的前提条件。
周述凛也看了沈洄一眼,带她离开。
沈弥低头看他牵自己的手。明明只剩下一只左手,孤零零的,也还坚持牵她,看起来有一点可怜。
今晚符岚出现得令她意外,那份着急不是作假。
走了一会儿,她盯着脚尖,忽然问他说:“你说,早知道的话,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纯真的女孩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错。
她回来后,好像也没有带给他们什么。直到现在,她想走,沈含景也被赶了出去,闹作一团。
如果她不回来的话,他们一家四口,还跟原先一样生活下去,会不会比现在来得好?
周述凛倏忽停下脚步。他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回来,他们好好的,那你呢?”
从小就在福利院,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从来没有被父母疼爱过。你成全了他们,那你呢?你的一生本不该如此孤苦。
她这个假设,只假设了他们的美满,却没有考虑过自己。冷情冷性一生,那来人间这一遭,又是图的什么。
沈弥讷讷。他说的……好像也是。
刚才她明明没有想哭,却不知为何,被他这一句话酸了鼻尖。
她踮起脚尖抱他,靠在他肩头。
他看不见,一颗眼泪掉进他的衣服里,归于无踪。
“沈弥,你的家,你没有什么不该回来。”周述凛抬手摸了下她的头,“你能回来,好好长大,就已经很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地落下来。
像根轻羽飘落在湖泊上。
却是淡淡又强势地否去了她对自己的质疑。
沈弥怔然。
在他的话里,旁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重要。
她能好好长大,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份温柔好像落在了她长大的每一年过程里。
眼眶酸得厉害,她却弯起唇角,点了下头,“嗯。”
心口忽然释然了一部分。
司机刚才就到了,将车开了过来。
在回家的路上,沈弥忽然拍了下额头。
他垂目看过来。
她懊恼道:“我忘了件事。”
“什么?”
沈弥拿起手机搜索,紧急补救,“我忘了叫个护工!”
单凭她一个人怎么照顾他?
她顶多只能帮忙拿个东西什么的,很多事情肯定都得靠护工。
她又不能不管,他可是为她受的伤,她得负起责任。
周述凛轻眯了下眼。
男人骨相清隽,便是这么一个动作都显出了恣意的风流感。
他曲起两根手指在他们中间的位置敲了敲。
吸引过来她的注意力后,他道:“不好意思,周某有洁癖。”
沈弥不解地蹙眉:“?”
想了下,又点点头,“我知道呀。”所以得找个人过来帮忙,尤其是洗漱。不洗漱他肯定受不了。
她继续点着手机。说着知道,可这哪里是知道。
周述凛漫不经意道:“那你还找什么人。”
沈弥:“嗯?”
“我接受不了别人碰我。”他眉心轻折。是一副极挑剔的高傲姿态。
沈弥:“…………”
他洁癖的等级比她想的还高。
原以为是受不了不洁净,没想到还受不了别人碰。
连护工的路都走不通。
为难之下,她一脸真诚地问:“那你自己可以吗?”
周述凛眉间挑出点笑。
愣是不肯想到需要她来帮忙上面?
被拆穿了某些事实之后,坏处在于,好像也失去了她的绝对信任。
她不再那么好哄骗。
男女之间的事儿,一方退一步,另一方也就进了一步。
而现在,他因为理亏,正处于下风。
他说:“偶尔帮忙搭把手,嗯?”
他说得还算委婉礼貌。
其实想也知道,他自己肯定不便。
不要别人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沈弥关了手机。
周述凛低眉看着她,与她闲闲聊着:“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不是个好人了?”
他还记得从前她对他坚定的拥护。他曾有过一个绝对正直的形象。
沈弥的气还没有消,那件事带来的影响还没结束。她铁面无私道:“起码现在还不是。”
他鼻尖逸出声笑。低声说:“沈弥,其实我跟你说过。”
她转脸看他。
“我不是个太好的人。”
她绷紧脸。
她还以为他是谦虚,哪里想到他是诚实。
她只关心一件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所认识的你,会不会都是假的?”
她眼中的周述凛风度卓然,温润出尘。她见过他的很多面,但是会不会她所认识的只是他想让她认识的?
她心惴惴,并不敢确定。
“不会,”周述凛皱了下眉,声音定定,“你看到的可能不够全面,但不会是假的。”
他身上刚才沾了不少血,他嫌脏污,暂时没有碰她。他们之间规矩地保持着距离,难得没有肢体接触。
对上他认真的眼睛,沈弥轻轻嗯了声。
她喜欢的样子不是假的就好。
“你突然回来,是因为这事吗?”
“嗯。”
她趴向他,近距离看他睫毛,“你真的好淡定,周述凛。”
从刚才在车上开口解释开始,便不见他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步骤。
他轻勾了下唇。
淡定吗?
在得知她知道了以后,他也慌过。
足足比原计划提前了两天回国,昨晚通宵忙碌,只睡了两个小时。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镇定。
周述凛抬手碰了下她的脸,没有多说。
沈弥的气其实已经消了一些,虽然还在生气,但不至于像昨天那样如同置身一团浓雾,看不见光。他的哄慰也起到了效果。
他对她来说有点不同。刚才符岚他们出现,也在提醒着她这份不同。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在其他人身上,她需要去细节中找寻被爱的痕迹,但是和他在一起不用。
今晚从他口中得到的那些答案,对她有点意外。
喜欢。
想娶。
她轻轻眨了下眼。
好像给她拉开了一扇大门。
……
周总果然有洁癖,忍身上的脏污已经忍了几个小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浴室走。
沈弥鼓了鼓腮,她也没有照顾伤患的经验,做得肯定没有专业护工好。可惜他不要人家专业的。
犹豫了下,她去给他拿衣服。
睡衣、睡裤。
还有一件。
嫣红的唇瓣越抿越紧,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升华到了新的地步。一会儿是生死之交,一会儿是……
她拉开一个抽屉,取出最上面的一件,没有细看,就速速重新关上。
周述凛在里面洗手,门还没关,她将衣服送进来。
看了他一眼后,便要出去。
他抬起眸,饶有兴致地从镜子里看着她匆匆离开。
倒也没说什么。
有些事情一只手是有些不便,但是慢一点也是不妨碍。
他走去关上门。
沈弥其实没走太远,就在浴室外边。虽然希望他自力更生,但也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他丢里面。
没想到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召唤,这她倒是意外。
看来,虽然他的形象和从前有些出入,但那些君子风度多少还是不假。
听着里面水声响起,沈弥默默为自己的多想感到惭愧。
她摸出手机准备一边玩一边等他。
刚打开微博,手机直接卡了下,无数信息涌入。
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况,里面水声忽停。
她听见他声音:“沈弥?”
她抬眸,应了声,“怎么?”
“我需要帮忙。”
“……”
结论下早了。
差点又被他蒙骗过去,将他当做了君子。
她的呼吸短了一促,还是将手机放去一边,伸手打开了浴室的门。
从来没有觉得这道门这么难迈过。
她连眼睛都不敢乱飘,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低着眸问说:“要帮什么?”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安。明明还距离他那么远,就已经不太敢迈步,担心遇到,眼睛更是抬也不抬。
他扯了扯唇,开口道:“过来。”
第 48 章
沈弥小声地问:“要帮什么忙?”
浴室里温度太高, 她的脸颊可能要被醺得升温。
十足的警惕与戒备。
周述凛忍不住怀念,若是以前的话,她应该会好商量许多。能很好说话地过来帮些忙, 进而再得寸进尺些。
他轻叹一声。
那个绝对正直的形象, 只是曾经拥有。
只不过, 他会更想要现在这样。
她所见到的他更近,也更深切。
浮于表层的幻影, 迟早是要拂去。
他的目光随意地瞥过旁边的毛巾,语气一派淡然:“帮我拧下毛巾?”
这个他确实不太方便。
沈弥应了声,去找他的毛巾。
他们的毛巾挂在一个地方, 一冷色一暖色, 区别很明显。
接过毛巾时, 她的余光也不可避免地从他身上一晃而过。
想要非礼勿视, 但是同处于狭小一室,有些难办。
她隐隐看到一些, 但不敢细看。
沈弥垂下眼睑, 专心洗着毛巾,拧干净后递给他。
他伸手过来, 却在要接过时, 停顿地握住她手,询问:“你帮我擦下?”
她心中微紧。
他在洗澡, 自然不可能衣着正经,而这种时候,她本也无意侵犯。刚才他只提了一个不太难办的小要求,她才敢迈进来, 想着弄完毛巾就走,却没想到, 这人的招是一步步往上升的。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点了点,“几天不见,这么生疏么?”
他在暗示着提醒她,他们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
沈弥握了握拳,“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所以请保持距离。
他轻抬眉骨,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又道:“不让你白帮,有报酬。”
沈弥不解地问说:“什么?”
难不成是支付护工的钱吗?
他自鼻尖不甚清楚地低低闷出一声,手上没放人,“让你摸。”
沈弥自然听清了,脑子里轰隆一声,咬紧下唇。就跟做贼心虚一样,第一反应是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又迟顿地反应过来,这里怎么可能有别人。
红霞迅速在两颊漫开,她轻咳一声。
他倒是、挺大方。
不过这样的话是有点不错,不再是他单方面压倒式地占便宜,她也有占到他的,还算公平。
拉高了她的接受阈值。
而且,也不能不帮。
她支吾了声,态度松动,“那我帮你擦下背?你转过去。”
他的脖颈上也有几处伤口,如同一块无瑕白玉上面破出了小口。她仔细避开伤口擦拭了一遍,踮起脚尖,有点心疼地往上面吹了吹:“疼不疼?”
他今天受了好多伤,也流了好多血。
周述凛哑声道:“还好。”
最疼的时候应该是被扎上的时候,只不过当时事态紧急,注意力不在上面,等有功夫去想时,已经没了最初的感觉。
再就是消毒与缝针,当时她在旁边蹲着,他将手伸给她,咬牙倒也是能忍过那一阵。
他没有细想过,只在她问时回忆了下。
略微顿了顿,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缕心疼。
周述凛尽量忽视背后喷洒的温热呼吸。
她将毛巾往下——
能看见他身上的肌肉劲实有力,线条流畅,纹理分明。
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摸过,知道手感极好。
但是在明亮的灯光下,视线清楚分明,她还是不太习惯。
刚才他提的那份报酬不太好收,但她也没有公正廉明地推开不要。
出于私心的,她真的摸了一下。轻戳,又是轻抚,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她倒是没想,说不定他只是与她客气一下。
但她也是真不同他客气。
还不只是浅尝辄止,大方地收了起来。
周述凛浅淡地提了下唇,只是闭眼,任她为所欲为。
肌肉在放松状态下与绷起状态下是不一样的。
逐渐收紧了些许。
周述凛忍耐性还可以。如她所说,她还在生气,还没有原谅。
而且,他线也还放得不够长。
她终于停手,也没敢太过分。只在毛巾往下时,指尖也碰上了后腰。
几息之后。
她听见他沉沉的一声:“别乱摸。”
称不上是呵斥,只像是捣碎了古板之人的冷静面具。
沈弥:“?”
她没有。
怎么说得这么、色、情。
她其实只是在擦。
她歪了下头,却只是说:“你没有说不能摸的地方。”
他微默。
她的叩问起到了效果,他反省了下后,问:“那你,还想摸哪里?”
就跟她说想摸哪,他就真的会给摸一样。
可她其实还能摸哪,唯一安全的地方不过也就是他视线看不到的这一点。
沈弥适可而止地刹车,乖巧道:“没了。”
他的反省很深刻,主动询问:“真的没了吗?”
“嗯……”她抿住唇,将毛巾重新洗了下后,递给他,“剩下的、你自己来?”
他看上去似乎不大赞同她这种中途跑路的行为,却抵不过她半强迫地塞进了他的手中,强行跑路。
沈弥听见身后他淡淡哼笑了声。
她的脚步连停都没停。
她将从医院带回来的药拿了出来,准备等他洗完澡后检查下伤口有没有沾水,可以再上一次药。
他现在行动不便,她以为简单洗一下的话应该也差不多了,最多就是等几分钟。不想,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见人。
漂亮的眉眼间掠过一点疑惑,但也没催,她去找回手机,翻了翻刚才卡顿的微博。
这才看见,她受伤的消息已经被送上热搜。
这场意外发生得突然,从消息传出开始,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又是在剧组发生的事儿,现在剧组那边顶住了各方压下来的压力。
她后台涌入无数消息,难怪刚才卡顿。
沈弥斟酌了下,爬上去报了声平安,说自己只是被碎片擦过受了一点轻伤,不用担心,又感谢了一遍他们的关心。
——不止是她的读者,还有不少路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玻璃爆破应该是意外,现在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就是最好的情况。
她在线了一会儿,回复着新发的微博下面不断涌现的评论。
【呜呜呜,一直没有看到你更新,我吓死了!】
云栀山:【明天就来。[抱抱]】
【伤到了哪里?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云栀山:【被一点碎片茬子扎到了。过去了就不怕了^_^】
在得知她没事以后,在这边蹲守的路人和读者都放下了心。好不容易抓住她在线,读者们开始活跃蹦跶了起来。
【栀栀!这本的感情线进步好大啊!大夸夸!超级棒!】
【天知道,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在你的书里看到一点都不逊的男主!】
【真的,一点不夸张,这次你真的处理得很好。剧情方面也是,能看到你的用心和进步。】
【云大,你这次感情线突飞猛进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谈了个超甜的恋爱!】
最后一条跃入眼帘时,沈弥的心脏跟着跳了下。
虽然她很少露面,但有接过一些访谈,网上也有不少她的相关介绍,她的单身情况众所周知。
出于一点行业刻板印象,应该也没有人能想得到她转眼就结了个婚。
而且,还不太好公开。
但也不影响什么,不说应该也没关系。
浴室的门终于开了。
沈弥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距离她出来应该有超过半个小时。
她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他怎么这么慢,但见他没有什么事,也就没多想。
她跟在他旁边,等着他收拾完。
周述凛低眸看了她一眼,取吹风机的动作微顿,“做什么?”
“待会给你检查下伤口。”她十分真诚地说。
他看了她一眼,散漫地“嗯”了声。
因为他刚洗完澡,距离又近,她能闻见他身上清冷疏淡的雪松香。
睡袍松垮,有些慵懒的随意,领口间可见未干的水汽。
她适可而止地收住了目光,转向一边。等他吹完头发后,就将他拉去了沙发上坐,帮忙检查着伤口。
把颈部的伤口重新上了遍药后,她蹲在他面前,开始动起他手上的。
这才是个大工程。
她低头专注地做着,眉眼间尽是认真,动作小心又细致。
在缝了针的伤口露出后,即便已经有过心理准备,这样近距离一看,心口还是震了下,一弯黛眉不由蹙起。
她是看着他缝针的,害怕他疼,将手递给他,想让他借力转移一下疼痛感,哪怕只是心理作用也好,可他当时并没有握紧。
她仰头看他,想起来问:“你当时怎么不抓紧我。”
“没有那么娇气。”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落进温室中长大的小姑娘来说,看上去会可怖些。他垂目,望进她的眼底,捕捉到了她眸中的心疼,缓声说着:“抓紧的话,到时候疼的可就是你了。”
她知道。她只是希望他能不那么疼一点。
周述凛沉吟了下,像是想对刚才没做的事情做一下弥补,倏忽问了声:“现在能抓吗?”
沈弥微愣,也没有细想,将手递给他,“那你抓一下?”
他扣住她的手腕,放到嘴边,在她的美眸里突然倾泻出的愕然中,张口咬了下去。
抓下手而已,不算什么。
他还是比较想做这个。
沈弥吃惊地檀口微张,抽了下,没抽动,犹豫过后,还是没有阻止。
有点痒,有点湿。
心口泛过一丝异样。
等他松口后,她立即撤回了手,以护住的姿势下意识护在心口。
上面留下了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让他抓下手,怎么还带咬人的……
镇定了下后,才将这件事掀过,继续给他上药。对着狰狞严重的伤口,她还是于心不忍,轻轻吹了吹。
周述凛皱了下眉。
可能刚才缝针时眉都没有现在皱得紧。
她浑然不觉,自己处理自己的。动作尽量放轻,比处理自己的伤口都要温柔。
呼气时,嫣红的唇瓣近到要亲在上面。
男人薄唇轻抿,由她去做。眸色逐渐加深,晦沉不明,似幽寂清冷的冬夜。
她蹲的位置刚刚好。
这一幕于视觉上而言,有些冲击。
重新包扎好后,沈弥抬头看他,“好啦。”
她似有所觉,眸光忽然轻闪了下。
他反应很快,“嗯”了声,便扯过了旁边的毛毯,盖在了腿间。
一本正经,若无其事。
可该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起来的,就、起来了。
……她刚刚做什么了?
刚忙完的人本应松一口气,可现在那口气怎么也松不下去,梗在半路。
他随手一扯的,还是她的毯子。一想到它正盖着的……她就忍不住闭眼。
沈弥轻磨着下唇内侧,头脑发热。
刚刚的心疼都还没散去,她复杂地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将他丢下。
佯装无事发生般,沈弥征询了他一声:“我先、回去睡了?”
他淡淡然:“嗯。”
他要是不让的话,她反而能安心抛下他,可他这样一克制,她倒是踟蹰了,觉得这样将他丢下有些可怜。
她想到以前好像都是他的右手在作乱,而今天它受了缚……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沈弥请示完后反倒没有走。
她纠结地咬了下唇,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在他有些许意外的眼神下回到他身边。
没有去拿走那条毯子,留着它盖住些,用它欲盖弥彰。
为了动作方便,她跨坐上他,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眼,镇定着解释说:“我帮你缓解一下难受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淡声问:“怎么缓?”
“我陪你一会儿,亲亲你。”她轻声说,带着点儿欢快。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闻言,他依旧是意味不明的模样,眉骨轻抬,并未说可,也并未说不可。
沈弥便自己干了,朝前倾去,碰上他的唇。
周述凛想起她之前想要安慰他的方式是……去亲他的耳畔。
那会子的情景犹在眼前,愣是被她越燎越起。本来还能压制着点儿的火,愣是烧了个干净。
这姑娘,不太会安慰人。
尤其是安慰男人。
也得亏嫁的是他,他难以想象怎么能叫她去安慰别人。
沈弥这段时间长进不少,轻轻闭上眼,咬着他的唇。
他懒散地闭上眼。让她主动,力道就像春雨打在土壤上一样绵软。偶尔尝尝,倒也得趣。
主要是她出的力气,出的力气一多,一开始还能跪着,后面便不由自主地软下,贴近。
这个姿势确实方便,不会累人。但贴得近了,她就感觉到了刚才看见的东西。明显得不容忽视。
她耳垂都红透了,小声问他:“有好受点了吗?”
周述凛:“……”
不太有。
她这是在加大柴火。
他意味不明道:“你再亲亲。”
沈弥小声说:“你果然不是好人。”
他闷哼出了声笑。左手箍在她腰间,动作如烙铁一样,纹丝不动。
这回真是给她扫除了滤镜。
一点都不好哄骗了。
他轻淡地瞥着她,眼底燃着深浓的欲,“那你就给我上刑么?”
——他不是个好人,所以她就这样给他“上刑”?
沈弥愣了一下。
旋即,读懂到了什么,没有忍住地笑出声来。
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被他说得仿佛掌控住了他。
他阖上眼,像在平息什么。她就伏在上面笑着,笑完了,又去轻轻舔他唇,很不安分。
说好的陪一会儿,就只是陪一会儿。又亲了一会儿,她就要回去睡了。
他皱了下眉,没有松开手,没有放人意。
“难受吗?”沈弥往下瞥了眼,答案还挺显而易见。好像没有被她缓解到,反而还加剧了。她不好意思道:“没事,你总要受点惩罚的。”
周述凛被气笑了。
沈弥像泥鳅一样,愣是从他手下滑溜走。
他伸手去追,握了一抔空。
男人深吸了口气。
沈弥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回到了房间,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只不过,他将他们原先的位置对换了下。
她微愣。
他解释说:“我睡这边,方便翻身。”
他换去那边,左手边就是她,翻身的话就是朝向她。
沈弥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慢吞吞地上床,说:“睡这边,你也可以翻身的。”
只不过,朝的是外面。
她其实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却装作不知。
周述凛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跳微躁,像被看穿所有的掩饰。
下一秒,便听得他施施然道:“你睡着后要占我便宜时,好歹让我能防范下。”
他现在左手边是她,她要靠过来时,他的左手抬起就能挡挡。
沈弥睁圆了眼。
他——?!
她攥紧了拳头。
周述凛叹一声,安抚她:“也没有不让你靠。但是太过分的时候,让我能防下身,嗯?”
沈弥:“?”
她听不下去了,直接扑过去捂住他嘴,几乎是咬着字:“我什么时候、太过分过?”
这是诽谤!
他状似思考了下,气息徐徐洒在她掌心,“你应该不知道,你睡着后,会摸人。”
沈弥脱口而出便要反驳,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愣是又咽回,气势随之弱了两分:“是吗?”
“看不出来,我还挺过分的。”她干笑了下。
周述凛认同地跟着一颔首。
能动的左手朝着她,确实方便了许多。此时,他顺手便掌住了人,轻碰了下她的耳垂,低哑道:“刚安慰好。别乱摸了。”
他的热息隐约吹进了她的耳廓。
安慰好,什么。
怎么安慰的。
沈弥手心重新握紧。
“我尽量、控制下。”她乖乖躺回了自己那边。
因为这里之前是他睡过的位置,所以几乎鼻尖全是他的气息。
耳根的温度居高不下。
好在今天折腾了一整日,她确实是累了,没过一会便睡了过去。
被他的气息团团紧裹,她睡得很安稳,并未有任何动静。
个把小时后,周述凛眉心皱起,看向了她那边。
她平躺着在睡,双手抱住了被子,睡颜恬静,看起来乖极了。
姿势完全没有动,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瞥了眼他睡过的那个位置。
直到翌日,她都还在她那一块区域乖乖地待着。
一睡醒,沈弥就听见他说:“晚上换回来。”
沈弥:“?”
她刚在收拾被子,闻言,回想了下昨晚,不太确定地问:“我昨晚没有乱摸你吧?”
这是被摸得不高兴了吗?
他睨她一眼,“没有。”
沈弥疑惑地问:“那是为什么?”
他言简意赅道:“在那边睡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
沈弥了然地点点头。
陆起那边的调查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可能还需要两天。
他这边公务本来就堆积着,还有几个线上的会要开,最近根本走不开。即使右手受了伤,也还是要去公司。
沈弥叮嘱他记得上药,可以让冯余帮忙。他应得挺快,单手扣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往外走去。
沈弥幽幽地看着他背影,总感觉他会忘。
前几天她定制的领带已经做好,下午她趁空去取完后,便给他发着信息:【在忙吗?】
周述凛刚从会议室回来,单手扯松领带。
最近他跟周亦衡的纷争已经要进入白热化。两股势力在打,整湖水都不宁。
不然他这次倒也不至于临时赶往纽约。
眉目间的正色微松,他回她:【刚忙完。你说。】
【是不是没有上药?】
沈弥似乎笃定。
他轻勾了下唇,眸光掠过右手。
确实是忘了。
有种做了什么坏事被抓现行一样的心虚和无奈。
他低低逸出声笑。
摁着手机,回说:【现在上。】
又问:【在外面?】
miamia:【对,刚要回去。】
周述凛想到刚才跟他争周沈两家合作案负责权争得不可开交的周亦衡,眼底蕴着层幽静的深色。
他向她发出邀请:【要过来探班吗?】
第 49 章
沈弥原先倒是没有这个打算。
正好她现在离他那边不是很远, 就说了声好。
她对周氏不陌生。以前经常去周家找周亦衡,他毕业后进入周氏,她去周氏的次数自然也多了起来。
但是自从上次聚会之后, 他们就没再见过。
这个点, 他应该也在公司。
沈弥每次去找他时都会带点东西, 或是吃的或是喝的。带得比较多的是他最喜欢的一家糕点店的糕点。
因为他去她家找她时经常给她带礼物,平时送的小东西更是不断。收他的礼物收久了, 她不好意思,慢慢的也被带成了这个习惯。
带久了,如果突然不带, 会很突兀, 他们也都不习惯。
这个商场里也有一家那个糕点店。犹豫了下后, 沈弥还是如往常一样打包了一盒。
进电梯后, 沈弥给周述凛发了条信息。
上次来这里,她还是来找的周亦衡。但这次, 她是来找周述凛了。
时移世易, 时过境迁。
周亦衡就在外边,和手下人说着话, 沈弥一从电梯出来他就看见了。眸光忽亮, 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去忙, 自己则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看见她手上熟悉的点心袋后,唇角更是上扬,“弥弥。”
上次不欢而散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但结不成亲事, 不意味着就要绝交,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和走出来。
没想到她先来周氏找他了。
年少至今的心动, 怎么说呢?在看见她时,连绵不绝多日的阴翳骤然扫空。
都无需做什么,他的心情就已经好了。
很多事情,都只能自己接受与消化。
他看开了些,也不着急去忙什么,只与她说着话。
“周沈的合作案你会参与吗?”
她摇摇头,“都交给小洄了。”
现在她不大插手公司的事情,也不怎么去沈氏。
沈含景很看重这些。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沈含景会很想要继承家中产业。
但她相反,兴趣不大。
周述凛看见消息来接她时,便见他们聊得正好,他的脚步一停。遥遥看着,周亦衡的眉间染着笑,从她手里顺当地接过一份点心袋,“还是云记。”
她说:“今天你喜欢吃的那几样刚好都还只剩一份。”
周亦衡的唇角往里陷,“你运气好。我跑空两次了,都没买到。”
这家是老招牌了,他们吃了很多年。
这段时间,他一直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直到今天,他忽然有了推开那扇门的欲望。
他笑说:“很久没带你去兜风了。想不想去转一圈?他们喊着明天想约一局,还是老地方。”
周述凛旁观着,眸光清冷,他们之间的氛围熟悉得无法让第三人融入。
她一手拎着包,还有刚才应该是出去逛街买的东西,另一手上只提了那一盒点心。
他的目光微沉,抬步走了过去。手顺势抚上她的脊背,“来了?”
他就像一把横插而入的剑,直直插入他们中间。
周亦衡骤然明白过来,她今天是过来找谁的。面色僵了一瞬,笑意逐渐淡去。
他早已习惯了她来这里是找他,以至于这么一转,根本反应不过来。
周亦衡锐利地扫向周述凛,隐含刀锋。
沈弥并没有察觉到氛围微妙的变化,她的嘴边现出梨涡,故意问说:“上药了吗?”
周述凛微顿,眉间掺了点无奈。刚才跟她发完消息后,他紧接着又开了个小型会议。
无法否认。
沈弥一脸“果然如此”。
周亦衡意识到什么,问:“这伤?”
他今日早就看见了,只是没到关心的地步。
“昨天有面玻璃砸下来,他帮我挡住了。”
他眸光一闪,没想到这个意外。
沈弥解释了声后,和他打了个招呼,便拽走周述凛去他办公室上药。
医嘱是一日三次,如果她不盯着的话,这位能给上成三日一次。
他生得那么好,她可不想他因为她留下什么疤痕,这会比她自己留疤还有负罪感。
她不是来找自己,周亦衡留不住人,唯有眉心越拧越紧。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的目光始终跟着他们,没有断过。只是方才面对着沈弥的轻松温润,被僵硬阴鸷所替。
想起上一次在这里的场面,他是从周述凛面前将她带走,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而今日,就跟刻意的耀武扬威一样,角色调换,周述凛过来从他面前将她带走。
像是一场因果循回。
他不知道周述凛是否故意。是不是从上次开始、就已经在筹谋着今日这一幕。
如将箭矢射进他心口。
当时他还在与她叮嘱,要离那个人远一点。他们之间悄声说话,姿态间应该难掩亲昵。
谁能想到,今日情境骤变,与她亲近说着话的人,却变成了周述凛。
他们不知在说着什么,絮絮不止。就如刚才在他面前一样,亲近熟稔肉眼可见。
她的手被周述凛握在手中,看起来很自然,谁都没有不适应。
短短几日而已,他们之间关系就好成了这样,亲近得都有些不寻常。
就跟早就认识一样。
——当时他的预感与叮嘱果然没错。
他对于周述凛直觉的危险,并非是他多想。
周亦衡狠狠拧了下眉。
却总觉得不对。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没有那么容易亲近起来人。
食指与拇指的指腹不断摩挲,他努力去回忆着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倏然间,想起了她当时撞到的那辆车。
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一件小事,只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起了涟漪。
他打了个电话给特助,微顿之后,吩咐道:“查一下,周述凛名下有没有一辆库里南。”
虽然想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觉得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想查查。
万一呢?
……
早就过了该上药的时间,沈弥想抓紧给他上药,这样晚点还能再上一次。可是办公室的门刚一关上,转眼她就被他揽进了怀中。
他轻啄了下来,探开她的唇角。
男人眉眼疏淡,看不分明神色。阖上眼时,那些深意掩于无踪。
即便是单手,他也能轻松将她提上办公桌。
被他的力量感所震惊,沈弥终于知道他身上那些肌肉都是哪里来的。
她脸热地偏开头,不得不提醒他说:“周述凛、我是来探班的。”
不是来让他误了公事的。
他漫不经意的声音含混在吻中,不甚清晰:“探班谁?”
“唔,你呀。”
他勉强停了停动作,垂眸凝视她时,她才看见他的眸色深浓如墨。
好似有些异常。
长睫轻眨,她主动凑上前亲他,咬了下他的唇。双脚因为悬空而轻晃了晃。
他的眸光从下扫过,倏忽问了声:“刚才那家糕点,好吃?”
她推荐起来:“好吃,是老字号了,周亦衡就很喜欢。”
他“嗯”了声,忽然抬手钳住她下巴,用着力:“那还说是来探班我的?”
专门带了周亦衡喜欢的糕点过来,一样他的都没有,这是探班谁?
沈弥微愣,终于反应过来那股淡淡的不对劲感是从何而来。
其中掺杂的意见这么浓,她却到现在才闻到。
她下意识地解释说:“我、我就是想着可能会遇到他。之前都会随手买点东西,这回突然空手就有点奇怪……刚好旁边有家这个店,我就买了一盒。”
有些慌乱地解释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会有这一幕。
醋意似乎有些明显。
就为那一盒点心,有周亦衡的却没有他的点心。
心下有了谱,她倏然抬眸,望进他的眼底,有几分兴味道:“周述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之前多淡定呀?光风霁月的坦荡公子,光明磊落,不会为感情之事所绊,遑论是吃别人的醋。
她以为,就算她收到了追求者送来的花,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查收,帮忙转交给她。
她的眸中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兴致。揭掉他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周述凛提了提唇,问她:“什么样?”
她提醒他他以前的模样:“不会像这样吃醋。”
他敛眸,唇角轻勾起。
沈弥好似看穿了所有,直起身靠近他,于他耳畔轻声说着,气息也染在上边:“周先生的野心勃勃,藏了多久了?”
一开始他那么正义凛然的伪装,可怜她竟然全信了。
他抬指抚过她眼底,将所有狡黠收入眼中,并未置言。
被当面将台一块一块全拆了开。
还能说什么。
就在他要接着吻下来时,她伸手往旁边摸,从购物袋中取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递给他,“这个是给你的。”
她打断了他的吃醋。
周述凛动作微顿,显然意外。
他以为她只带了那一样过来。
至于那些购物袋,则是她刚买的自己的东西。
不曾想,其中会揣有这样一份——
他抬起眸看了她一眼,她很自若,将它放进他的手中。
他凛着的眉眼松下来,垂眸掩去那一瞬的意外。打开盒子后,还是诧然。
里面的东西就跟这个盒子出现时一样让他意外。
——是一条领带。
深海一样的颜色,与墨色近乎融为一体的墨蓝,上面唯有繁星和线条交织。蜿蜒的线条像是蔓延至了天际,繁星恍若牵连成了银河。
沈弥补充介绍,给这份礼物再添上一笔墨:“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专门叫人定制。刚刚才去取到手的。”
它和一盒在店里买的糕点相比,孰轻孰重,自然不必多说。
她今天也当然是来探班他的。
刚才周述凛还以为是她买的。但在拿出里面的卡片后,便是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它的来由——
那张卡片上是专属于它的设计语:
“颠簸路途通繁星”。
他曾用来赠她的一句话,被她化作灵感,设计而成了这份礼物。
像是独属于他们的暗号。
心口有如潮涌。
她着实令他意外。
他将它取出来,查看着完整的图案。
“之前就想送你个礼物,只是一直不知道送什么好,就自己设计了这个。我没有经验,你不要嫌丑。”她在旁边认真地补充。
他“嗯”了声。
这份礼,很难不喜欢。
他的指腹在锦盒上摩挲着。没说别的,反倒是抓住她话中一点,犀利问道:“为什么想送?”
沈弥微顿了下,乌睫轻颤,放低了声音:“可能,是你对我太好了吧。”
就当做,这是一份谢礼。
它也远远还不清。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被这个答案取悦到了。
周述凛笑了声,意味不明。
觉得他对她太好了,昨晚狠心起来还那么不留情面。
他暂且按下不算。
沈弥毫无所觉,好像能从他眸中看透他的喜欢,勾住他衣服,问说:“那你说,我现在是来探班谁?”
说她不是故意的都不行。而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转。
他凤眼微挑,抬手掌在她腰间,轻笑了声,无奈认下:“自然是我。”
方才的情绪,早已云消雾散。
什么糕点,早被撇去角落。
周述凛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帮我换上?”
他凝视着她,如手中领带的深海蓝色一样深邃。
沈弥帮他解下原来的,才将新的戴上。
他只旁观着,接过来取下的那条。
漫不经意的,在她白嫩的手腕上轻绕了几圈。
沈弥没注意,双手还往后撑在桌上,欣赏着新领带,觉得自己第一次的作品就很成功,跟他确认:“喜欢吗?”
他轻轻勾唇,颔首。
沈弥无意间低眸,才瞥见他手上的动作,微愣,瞬间便想起还藏在她衣帽间中的手铐。那日他虚虚握了握她的手腕,就跟现在的动作一样,充满暗示性,危险得她后背陡然僵直。
她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猝然抬眸看向他,有如惊鹿。
竭力想从他眼中刺探下,他跟她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他目光从她手腕上收回,看见她眼神,倏忽笑了声,“刚才的胆子呢?”
刚才一手抓一把虎须,还拽动拉着玩的胆子呢?
手机响起,他没再逗她,走去一旁接了个电话。
沈弥提着的心脏这才得以松下来,他的走开似乎给她腾出了喘息的空间。
电话那边的人在听见他声音时,愣了下,这还是头一回,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周总心情好。
对方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汇报道:“周总,周亦衡那边在查……”
周述凛回过身,目光一边落在沈弥身上一边接听电话。
听完传来的信息,他散漫地“嗯”了声,随意道:“让他查。”
查到多少都算他的本事。
他等着他打上门来。
对面又是一愣。自己倒是比周总还紧张。
“是。”
第 50 章
周述凛站在整片落地窗前, 窗外是开阔的视野万里。听着电话中传出的声音,他看着沈弥从桌上跳下来,无所事事了须臾, 好奇地翻看了下桌上的东西。
他的生活平时都比较私密, 很少有擅闯的人。办公室里的东西更是如此, 一般不会有人动。
有的能被看,有的不能, 他也没仔细分辨过,反正不可能有人碰。
这回有点突然地对外开放。
但他也只是旁观,没有阻止。
“玻璃的事情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对方接着汇报起一事, “现在在调更多的监控过来查看。因为是从外面运输进来的, 所以要查透彻需要费点功夫和时间。”
“查。”周述凛只一字, 嗓音冷厉。
可能是意外, 但也只是可能。
如果说是用了多年的玻璃,在使用过程中突然爆破, 或许可信度还高点。
现在情况却是不然。
“好的, 明白。”
周述凛结束通话,再次抬眸看向她时, 眸光微顿。
她正在看放在后面架子上的一张照片。
那里摆放了挺多张, 就是个装饰。没想到她最后立于那一张前面。
周述凛走过去,她偏头看向他, 正好能问:“这是谁呀?”
他站在她身边,视线平静地落到了照片上,看着那个站在湖前、穿着一件碧绿色旗袍的女人,“我妈。”
沈弥微愣。
照片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虽然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年纪很轻,但不会叫她误会什么。
只是没想到, 会是他的妈妈。
她又回眸去,这回看得更认真了些。
照片中的女士眉目温婉如画,气质卓然。
细看就能发现他们的眼睛如出一辙,怪不得,她在看见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刚才还在试图回忆自己是不是认识她。
周述凛不动声色地拉走她,“不是要上药吗?”
“噢对。”被他一打断,又拖延了好久。沈弥耳提面命,“你得按时上药,有利于愈合。恢复好的话,就不会留疤了。”
周述凛看着她认真上药的神色,若有所思,“这么担心我留疤?”
沈弥点点头。
他不经意地一问:“那要还是留了呢?”
她看上去一点不慌:“那我就去找一些祛疤的药膏给你涂。”再抓着他一日三次地涂。
周述凛抬了抬眉,“嫌丑?”
她就跟着急向皇帝表诚意一样,立马说:“不丑。”倒不止是安慰。想了想,就算他手臂上多出一道疤,丑这个字也很难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恐怕还要被觉得有男子气概一番。
而后才道:“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得负责呀。”
原先那么好看,她舍不得因为她留疤。
周述凛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回她身上,“别的事怎么不见你负责?”
“……”
她一开始真信了他是在认真和她讨论这个疤。
“我专门请他们找了个缝得最好看的医生来缝的,你看,缝得真好。”沈弥佯装没听懂地转走话题。
周述凛逸出声哼笑。明显不在意这些。
她在给手臂上的伤口上药时,可能是猜到她会好奇,他主动开口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沈弥意识到他是在说刚才照片上的人,不由放轻了呼吸。
他扯了下唇,“她对谁都很好,也很好欺负。”
周述凛忽而俯下身,低醇的声音掠过她的耳际:“沈弥,你不要像她那样好欺负。”
沈弥微愣,随着他凑近而抬眸看向他,眸光忽动。
看起来,确实是十足好欺负的样子。
而他在教她。
她捏着棉签的手微紧,抿住唇,“嗯”了声。
她不会让人太好欺负的。
而且,他好像也不会让。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感了。
他垂眼看着她用纱布包扎着,细致认真。
谢舒玉因病去世时,也就意味着他再没有家。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七年之后他会与另一个人重新拥有一个家。
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他们还可以一起回去。
沈弥有些安静,自他提起后,脑海里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司机在开车,她无意识地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犹豫了下后,还是问说:“妈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她跟他结了婚,他的妈妈自然也是她的妈妈,她随着他叫。
这回倒是周述凛没太反应过来。
几秒过后,眸光不由一暖。
他的姑娘,是真的很会照顾人。
周述凛垂目道:“七年前。”
她的一辈子,算不得圆满。直至死前,恐怕都还有不甘。
当年名满江城的谢舒玉,就这样于稀松平常的一日悄无声息地陨落。
他还未曾反应过来,那只没受伤的手就已经被她抱在了怀中。
周述凛轻轻勾了下唇,摸了摸她的头。
不想叫他陷入难过的情绪,沈弥想将话题转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忆着说:“小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喜欢我。”
“那时福利院旁边有个阿姨,她很喜欢我。”她回忆着,忍不住和他说起来,“会摸摸我的头,蹲下来跟我说话,笑起来温柔又漂亮。我那时就在想,她如果是我的妈妈就好了。如果是领养我的妈妈也可以,这样她就不会想把我还给福利院——当然,那都是小时候的想法了,有些幼稚。”
后来符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时,和那个阿姨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位不是来领养她的,院长阿姨说,这是生她的妈妈。
她有些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怎么想象过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
院里有很多小朋友都是自出生起就被遗弃的,有一些是身体有缺陷的,也有很多身体是健康的。
其中,被遗弃的孩子里又以女孩居多。
在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那几年,女孩被遗弃是常事。甚至,遗弃算是好的,起码让她们活了下来。
在部分地区,这种情况简直泛滥。
随着时代发展,情况会改善。但是自古延续的封建思想和弊端无法根除。
接触的情况多了,她虽然还小,但她也懂得。那时她也以为自己是被爸爸妈妈不要的。
直到他们来接她,她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才推翻了她的自以为。
那时,虽然符岚和那个阿姨不一样,不过跟他们回家以后,她觉得也很好。
或许是因为从前拥有的为零,所以后来哪怕是只拥有了一点,都不会觉得嫌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
大概是从被人一次次地提醒、重新塑造认知,再清晰不过地知道,有人在替她过着她本应过的人生。
她不欲计较,沈含景却一次次强行提醒。
闻言,周述凛低眸看了她一眼。
想起那个阿姨,沈弥还记得她那时很喜欢给自己扎辫子。经常会在太阳底下慢悠悠地捣鼓着她又细又软的头发,唇角衔着笑,就跟一幅画一样。
不过那时太小,有些记不清人了,就只隐约剩下一些模糊的记忆。
她弯了下唇,声音也软:“她家有个很漂亮的哥哥。”
即便记忆模糊,她都还记得这个。
周述凛似是好奇,问了声:“多漂亮?”
“不太记得了,但是真的很好看。”她笃定完,一顿,分辨了下他这淡淡的一句话里有没有吃醋的意味。
她长了教训,看穿了这个人的内里,算是知道了这个人哪里有那么不会吃醋,现在也不由得注意起来。
周述凛自她白皙明艳的面上一扫而过,“嗯”了声,又问:“很喜欢?”
沈弥“唔”了声,收敛道:“还好。”
好在他没多说,只是如常地问说:“后来还有联系吗?”
她摇摇头。一是距离太远了,不太方便,二是后来联系方式也不见了,所以就只成为了童年中的一抹记忆。
但是当时关系确实很好。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领带,只觉得他戴起来果然好看。
沈弥有点小高兴。
……
晚上,给他上完药后,沈弥就钻进书房去找资料。他在等她看电影,闲来无事,走到窗边的桌前,将她桌上杂乱放着的那些纸整理了下。
矜贵的姿态,动作随性而不失风雅,一点也不像是在给妻子整理书桌。
桌上的纸有些多,上面都有写写画画的痕迹,粗略看过去,有不少草图。
周述凛没有仔细看,只是将它们收拾整理好,再去收拾书本和一些旁的东西。
简单一小会,书桌从乱变成了整齐。
视线忽然掠过什么,他眸光一顿,似有所觉地落到了那些纸页上,停顿几秒,指尖也随之落到了页脚处。
是手写的三个字母。
——yzs。
他想到什么,翻动了下,果然,每一页都有。
不知道是什么小癖好。
心底很快抓来几个猜测,但都不符合这个缩写。
他的眉眼间带着点放松的温润,将纸页放回,拿东西压了下,防止被风吹走。
他并没有那么无所不知,她的身上对他而言还有不少未知。
比如,去陆氏做什么,在剧组做什么,在里面参与的是什么项目?以及,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从书房出来。
自己先将电影看了显然并无趣味,周述凛随手拿着本书翻着,只是脑海中窜动着的还是那三个字母。
好奇渐深,探知欲渐浓。
会不由自主地试图将一些东西套进这个缩写,只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好像什么都不对。
到后面,好奇倒是逐渐烧得旺盛。
狭长的眼眸微眯,眼底有些兴然。
那本书被他合上,随着他的思考,书角一拍一拍地在手边的桌上轻点。
y、z、s。
会是什么?
为的一个尽快给他交代,陆起那儿放弃夜生活,大晚上的还在兢兢业业查着监控,两只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他感觉他这是在给周述凛“陪伤”。他在自己这儿受伤,作为赔罪,自己也跟着一块儿受着。
他压抑了一整天,没忍住打去一个电话。
周述凛开口第一句就是:“查到了?”
“……”
陆起噎了噎,到底是对不起人家,十分没底气地小声:“这不是还在查呢吗,很快很快。”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压住愤愤:“不是我说,大哥,你这嘴也忒严了。亏我上次还在你面前大聊特聊,给你展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求而不得’,合着人就在你身边,你搁这儿看小丑表演呢?啊?”
他的声调逐渐扬高。
小丑是谁?
陆起深吸一口气。越说越气,坐不住了,将鼠标一丢,在监控室踱起步来。
周述凛一时不解,“什么?”
陆起压根没管,继续指责:“我早就知道,周述凛你,你你你这人
铱驊
心眼忒坏了,在我面前愣是滴水不漏啊你,就是不告诉我我梦寐以求的人脉就在我身边!”
他气得咬牙切齿。昨晚就憋不住了,却又顾念着这人刚刚受伤,没去打扰。“她跟你才认识多久?比得上我跟你十年的感情吗?我就问你,是我重要还是你老婆重要?”
周述凛:“……”
陆起问完,又一挥手,急急打断:“行了,糟心玩意儿,你也别说了你,我还不知道你吗?”
他一捂眼睛,只觉得他这十年都错付了,周述凛就是个见色忘友的。
周述凛见他自知之明高得离谱,轻勾了下唇,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装蒜!”陆起气得跳脚。这个人太能装,他一装起来,全天下都没人能装得过他!
周述凛捏了下鼻骨,回忆着:“你上次跟我‘大聊特聊’、哪个?”
不怪他不记得,是陆起的“大聊特聊”并不罕见,话多得他也不是第一日嫌弃聒噪了。
“云、栀、山。”陆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他刚要答一句跟他有什么关系,却是因为刚刚重复做了数遍同一件事,从而自动顺着那个习惯,套入了下那个缩写。
——合上了。
眼眸一阖。
yzs。
云栀山。
之前想了很多个可能,但最少也会差上一个字母,比如他的名字缩写“zsl”就是差了一个。
而这次却是刚刚好,三个全对,一个不差。
周述凛动作微顿。
齿间无声念过一遍这个名字。
电话那边陆起还在叫嚣,见他哑了,只当是心虚,气焰自动升高了起来:“你小子,还会心虚啊?终于受了遍良心的谴责了?我真是被你钓得团团转,寡得我以为你小子是不是不婚主义的时候,冷不丁甩我一个已婚通知。然后呢,我在你面前说了那么多次我的求而不得,你一转眼告诉我人就是你老婆?你对不起我啊周述凛,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
周述凛轻抬眉骨。是吗?更对不起的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全都没听进去,全在思考别的事情。
之前陆起谈起时,他只是默不作声在倾听,得知的信息有限,唯独这次,主动问了声:“你很想要她新书?”
“是啊,何止是我啊?现在圈里单我知道的就有五家在等着出手。为表诚意,我真看了!我跟你说我真看了!”陆起重重强调,说起这个,兴致就来了,“这次真的不一样,现在在拍的那部是她的上部作品,剧情线宏大流畅,要拍出来,光是造景就费了不少劲,但你要说感情线,那是几乎没有。但这次这本是真有啊,能看得出来,她知道自己的不足,也很努力地在弥补。这本书的感情线是真的有在进步,最近这两章真的好很多了,越写越好。又是云栀山的作品,剧情线叠加这次进步卓越的感情线,你说说,谁能不抢?”
周述凛若有所思,颔首道:“确实。”
陆起:“……”
攥紧拳头:“确实你个头啊!”
那是他老婆,他跟这确实个鬼!
周述凛不予理会那边的熊熊怒火,他只是在回想,当初头回接吻时……她比他意料中的好拐一点,说要教她,她就真应了。
好学得叫人不由心软。
那,为什么这么好学?
好像不止是因为喝醉了。
他听着陆起所说的“她知道自己的不足,也很努力地在弥补”、“真的有在进步”、“越写越好”,长指在手机背面轻敲。
很努力地在学,才能很努力地弥补。
还真是辛苦了。
男人的眸色有如山中远雾,唇边衔着点要笑不笑的弧度。
沈弥找完资料出来,就见他在打着电话,目光随着自己出现而很自然地落到自己身上。
陆起还在愤愤不平,周述凛却无心去听,淡淡应了声,“继续查吧,我还有事。”
“等等!”陆起倏忽大喊一声。
周述凛掩不住眉宇间的嫌弃色,将手机往外拉了拉,将那道高分贝的声音也拉远。
陆起轻咳一声,紧急叫住人,眸光闪烁了下,“那什么,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你看我能不能,走个后门?”
他搓了搓手。
今晚这通电话,最终目的露出。
到底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述凛凛了下眉。听他控诉半日,合着目的在这。
果然是白听。
他毫不留情地道了声:“再说。”便挂了电话。
陆起挽留的话憋在喉口,甚至没来得及出,最终憋作一句:“操!!”
周述凛的目光有几分幽深地往沈弥身上落了落,沈弥毫无所觉,看着自己整齐的小桌子,还心情颇好地跟他道了声谢。
他实在是个合格的人夫,非常居家。日常时不时流露的一点温柔,会叫人心动。
周述凛探身拿过水杯,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嗯。”
他对于她对“新课”的接受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似乎跟以往他所想象的不大一样。
倒是有趣。
周述凛按下不提,恍若无事地跟她一起看完了电影,才偏头问身旁看得都生出了困意的人:“要休息了吗?”
沈弥点点头,“我先帮你洗,然后我再去洗洗睡觉。”
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是不可能有一天不洗澡的。
所以她倒也十分自觉。
周述凛颔首,神色自然道:“有点麻烦了。”
沈弥还当他是在担心他受伤麻烦了自己,连忙道:“不会呀。这怎么会麻烦呢?”
她积极地表达出了自己的乐意,想说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她去给他拿衣服,周述凛在后面看着,眉梢微挑。
看那面上,哪里有半分对自己的嫌弃意?
将衣服拿进浴室后,沈弥今天还细心地将毛巾洗好拧干才出去。
跟昨日一样,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喊她。
靠在外面的墙边玩着手机,不过几分钟,便听得他哑声喊她,“沈弥?”
声音近得就跟在门边一样。
她并未多想,扬声:“在。”
——“进来。”
她一边问要做什么一边打开门。
毫不设防地,浴室的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她就被一只手拽进,绝对的力量感叫反抗都觉得没有必要。
下意识的惊呼声脱口而出,眸光眨动,又缓慢咽回。
她咬了下唇,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眼睛:“怎、怎么了?”
她也不能不目不斜视,目光一乱动,就非礼到人家了。
“一起洗会不会比较省事。”他似乎不解,向她提出问询,轻轻念过。
掌下箍着她的动作一动不动。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裙子已经被他身上的湿漉沾湿,潮湿感都蔓延到了她的皮肤。
沈弥只用了一秒,就骤然理解过来他刚才所说的“麻烦”二字是为何意。
一个一个洗,是麻烦、了点。
乌睫剧烈地抖颤着,她难以置信地望进他过分幽深的眼底,手背到身后,握上了金属的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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