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巫童话1
“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 晚上好!欢迎来看我们的灵异探险直播!”年轻振奋的男声中,直播间骤然开启。
尽管——
由于手机夜拍感光度不佳,直播现场光线条件也近乎于无,这个直播画面开和没开, 都是一样的黑。差别仅在于, 有没有手电筒满屏乱晃的光柱。
昏暗的光里,生着细叉倒刺的怪异灌木时隐时现。
镜头中, 冒出一张娃娃脸。
“大家都看到了吗?我们现在, 在云程市那个闹鬼的游乐园里。”这个娃娃脸主播约莫二十来岁,逮着镜头兴奋地滋哇乱叫:“这个乐园叫……叫什么来着?”
他转过头, 寻求同伴的帮助。紧接着,一副镜片厚比瓶底的眼镜, 出现在了直播里。
“云果游乐园。”戴眼镜的同伴明显懂得更多,厚厚的镜片仿佛知识的证明:“这个游乐园,十年前因经营不当被废弃。废弃后, 常有人在经过的时候听到怪笑声。五六年前, 有胆子大的人在游乐园旋转木马旁过夜, 结果一醒来,发现……”
“发现自己睡在两公里开外的大马路上, 对吧?”
娃娃脸高声打断同伴。他边嬉皮笑脸地说着,边往游乐园里头走:“这件事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就让我们一起去这个旋转木马边上,看看这个云果游乐园,能不能把我们俩吓得晕过去吧。”
枯黄倒伏的成片荒草中,直播画面摇摇晃晃地往前移动……
倏然,一豆灯光突兀出现。
照耀他们面前。
可这是荒郊野岭啊, 哪里可能有灯?
“鬼火!一定是鬼火……”一直冲在前头的娃娃脸主播,连牙齿都在打颤。得亏同伴眼镜哥摁了他肩头一把, 他才没临阵脱逃。
然而,这灯光没有因为他的胆怯而消失。
甚至变本加厉。
光芒由暗转亮,光华大炽。旁边的音箱里,还播放起一曲曲节奏欢快的童谣。
眼镜哥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使劲擦了擦镜片后才重新戴起,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在苦苦寻觅的旋转木马。那个早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发生过灵异事件的游乐设施。
按理说,云果游乐园废弃这么多年,早该破烂得不成样子。
眼前的设施却运转正常。
像极了童话书里,精致烂漫的糖果屋。
明亮的灯光、鲜艳的涂层、欢乐的音乐……旋转木马不知疲倦地转圈起舞。华美的顶棚边缘,垂下细长的挂饰;一匹匹木马蹄下,堆满甜蜜的糖罐。旋转木马上,甚至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可,眼镜哥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他心下悚然一凉。
因为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最正常的,反倒是最吊诡的。
眼镜哥拽了下同行的娃娃脸主播,发现他正死死抱着树干不肯松手。同伴无奈地托了下鼻梁上的镜框,只得拿过直播设备,独自涉着及膝深的枯草前去:“有人吗?木马上有人吗?”
没有回应。
不仅没收到回复,对面连一丝动静也无。
起初,眼镜哥还以为这两人只是没有听见。直到盯着他们看的时间久了,他才发现,这两个人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连抬起的手臂,都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角度。
诡异!太诡异了!
骤风低啸着刮过废弃的游乐园,满园荒草倒伏,声音如泣。
顿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镜哥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冻结了。但作为一个狂热的灵异爱好者,他越怕,就越是心神激荡。
这场景这氛围,简直是——
太棒了!
他选择性无视了娃娃脸主播叫停的嘶喊,不知死活地抬脚朝木马走去。
此时此刻,眼镜哥距离旋转木马,仅仅五步距离。
他向前一步。
不知触碰到什么开关,腐蚀老化的音响卡顿半秒,扯出一声嘶哑尖锐的转音。而后,更多的电流声滋啦作响,将好端端一首天真烂漫的童谣,唱得荒腔走板,分外怪异。
眼镜哥不信邪,旋即踏出第二步。
随着步伐往前迈出,他鼻子首先闻到了腥味。再一瞧,旋转木马那鲜艳的红色,哪里是油漆涂层啊?地面上,分明是被泼满粘稠流淌的鲜血。
紧接着是第三步。
正在直播的手机屏幕角度往上微偏,霎时间,旋转木马顶棚下密密麻麻的“吊坠”涌入画面。
灯光勾勒中,那风里摇晃的“吊坠”逐渐显出庐山真面——细长、枯瘦,根根倒悬的女巫手指。鹰钩似的黑指甲弯曲锋利,在人头顶上空黑压压地晃动着索命。
第四步。
他看清玻璃糖罐里塞着的,是一个个硕大的眼球。密密麻麻的黑眼珠相互挤压着,瘆人地注视着他。
离闹鬼的旋转木马只剩最后一步距离了,眼镜哥的膝盖早已软得几乎站不住。他战战兢兢地迈出第五步。
这一次,才踏出半步。
他面色便唰然变得煞白。
载人的旋转木马向他转来。马背上,精心装扮过的一男一女以同样的姿势半歪着头,向来者友好地咧嘴微笑。然而,他们飞扬的衣摆下,却爬满了粉底液也遮不住的可怖尸斑。
他们不是活人,也不是鬼魂。
是两具彻彻底底的尸体.
关掉直播录屏时,齐昭海打的车,刚好将他和简尧载到现场附近。
为什么只是附近?
因为云果游乐园荒废太久,周围的路都被疯长的植物给淹了,车子不好开过去。
齐昭海一下车,便从茫茫夜色中,一眼望见不远处亮着灯光的旋转木马。他艰难地穿越灌木丛,往现场靠近:“真该感谢我们还没喝太多酒,刚下班又被叫回来加班,真是人间第一大惨剧……”
见他心有怨气,简尧只微微一笑,抬手指向前方:“你看那是谁?”
旋转木马旁,站着宋冥。
宋冥比他们早一段时间抵达。暖光的照耀,将她飞扬的发丝勾出一层金边。
一瞥见她,齐昭海立刻像被烫着似的挪开目光,改口改得比翻书还快:“……呃,好吧。我承认,有时候加加班体验一下,也还不错。”
眼下,宋冥正专心致志地观察那个旋转木马。
这个旋转木马设施,绝非被弃置多年的样子。根据运转状况可知,它在近期被人维修过。木马表面也经过重新粉刷,每匹木马身上的配饰,用不同颜色加以区分,靠近一些,还能闻到刺激鼻腔的涂料味。
但宋冥更感兴趣的,是那些本不该存在于旋转木马上的东西。
这些不合理的物件,往往能够反映作案人的主张。
在这个现场,怪异的东西不仅多种多样,还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宋冥的视线,从这些物品上逐一逡巡而过。血液、糖果、女巫手指、孩子打扮的男女尸体……这些都是童话《糖果屋》里出现的元素。
凶手想要借此表达什么?
他所想表达的,跟《糖果屋》这个童话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宋冥凝神观察间,法医团队围绕着尸体,抓紧时间展开了初次尸检,闪光灯此起彼伏。现场残留的血液也已被提取,预备送去进行检验,以确认是否为人血。
齐昭海走到她旁边,用指尖沾了点血到鼻前嗅了嗅,嫌弃道:“应该不是真的血。太甜。”
怕是加了糖浆兑成的假血。
廉价仿真货。
一到这种需要嗅觉的时候,石延的重要用处就格外突显出来。
“石延这小子怎么还没到?”齐昭海瞟了眼手表,恨铁不成钢:“要是换他过来闻闻,估计连里面是哪几种成分都能说个七七八八,准确度另说,比机器快。”
宋冥头也没抬,专注探案。把她跟前自说自话找存在感的齐昭海,全然当做了背景板。
齐昭海被迫直白:“在看什么?”
“在看这些物证的细节。”宋冥抬了眼帘,一双桃花眼至冷至静:“布置这个现场的人,拥有极其强烈的表达欲望。他不甘心以普通的方式处理尸体,而选择这种暴露的可能性更高,也更危险的方式。这也意味着,我们大概率能够发掘出更多线索。”
她的目的,就是从细枝末节中,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旋转木马上,随处可见玻璃糖罐。齐昭海随机挑了一个拿起,发现里面的眼球黑白并不完全分明。黑眼珠应该是曾经融化过,又在冬夜的低温下凝固。
黑黑白白混杂在一起。
无比恶心。
一凑近瓶盖缝隙,齐昭海立马闻到一股甜腻发酸的气味。他猜测,这些眼球都是糖和巧克力的混合物,而且还已变质。
齐昭海皱了皱眉,问宋冥:“有什么发现吗?”
宋冥看他手上拿着糖罐,索性先从罐里的糖球开始说:“你应该也发现,这些眼球糖过期了。我观察到,糖球往里的那面,远比往外的那面融化现象严重。可见在玻璃罐里装上变质的眼球糖,不是凶手的本意,而是不得已的举动。这或许说明,凶手的资金或时间并不宽裕,无法支持他购置新一批眼球糖。”
除此之外,充当挂坠的女巫手指饼干上,出现的程度不一的破损和霉斑,也足以佐证这点。
宋冥继续补充:“此外,这一点不仅体现布置者手头拮据,还可能表示,他平时就经常购买这类物品,所以必要时候会有存货。”
仅从这一细节上,已能分析出许多。
“再看旋转木马上的图案。”宋冥转首,看向色彩斑斓的木马:“这里的涂料与别处有所不同,其他地方是油漆,而这里是丙烯颜料。根据绘制的图案和笔触,凶手应该有一定美术功底。”
综合一下以上所述。
凶手很可能是个嗜好古怪,但潦倒落魄的“艺术家”。
“丙烯颜料并不便宜,布置这么大一个场面,也很费心费力。”齐昭海说,“我觉得,本案的凶手可能把这个现场,当成了他的大作。他花了大量时间、金钱成本,然后在我们面前展示出这样一个场面。”
绝大多数艺术作品的诞生,不为孤芳自赏,而是为了示于人前,为创作者带来名利或满足感等回馈。
但,问题就来了。
凶手凭什么确定这幅杰作,能在今夜为人所知呢?
这就要问问两个主播了。
猎巫童话2
“……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直播?当然是因为这个地方名气大啊, 这可是咱们云程市的灵异圣地呢。”娃娃脸主播耸耸肩,回答得理所当然。
今晚直播的这两人,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眼神里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澈愚蠢。
但齐昭海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从中揪出逻辑漏洞:“市里的灵异圣地有很多, 云果游乐园既不是名气最大的, 也不是交通最方便的,你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它?给我一个具体的理由。”
娃娃脸讪讪一笑, 只好据实相告:“好吧, 我们是在群里看见有人推荐这里,才来的。”
“什么群?”齐昭海问。
娃娃脸嘴上不老实, 齐队长转过头,换了个询问的对象。
“是我们这些本市的灵异爱好者建立的群聊。”眼镜哥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 说:“这个群审核不严,只要申请了基本都能进群。群里平时交流探讨的,主要是你们这些唯物主义者理解不来的事情。有些东西, 信则有, 不信则无。”
“不就是鬼吗?说那么玄乎干什么?”齐昭海笑道。
“你不明白。”眼镜哥依旧板着张脸。他比发起直播的娃娃脸还要迷信这些, 因此在跟人介绍相关情况的时候,那双位于镜片遮挡后的眼里, 总是浮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
“群里有人预言今晚*七*七*整*理这里会发生大事,所以我们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这两个主播,先是从本地灵异爱好者群聊中看到“预言”,才被引导过来的。
那很可能根本不是“预言”。
而是一个预告。
在群聊里发这个“预言”的人,非常清楚今晚将会发生什么。这个人, 很可能是布置现场的凶手。
因为只有凶手,才会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齐昭海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很好, 我对你们那个群聊很感兴趣,方便打开让我看一眼吗?”
他使用的虽是问句,语调却半点不容人回绝。
这不是请示,这是通知。
眼镜哥心目里,这个群聊的重视性不言而喻,自然是不希望警方涉足的。齐昭海于是把目光投向娃娃脸主播。
在他自带威压的注视下,娃娃脸主播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解锁手机,点开群聊。
“喏,发预言的就是这个群友。”娃娃脸主播是个识时务的,很快把预言者出卖了,而且卖得很彻底:“我给你翻翻那天的聊天记录。”
不一会儿,娃娃脸就把这个人预言的经过,事无巨细地提供给了齐昭海。
那个灵异爱好者群聊,在一个小众的社交软件上。
群聊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又缺乏监管,往好了说是异彩纷呈,往坏了说就是乌烟瘴气。那个顶着纯黑头像的预言者,就是这群里奇葩中的一个。
此人在群里异常沉默,寡言少语。顶多不过在别人热烈讨论的时候,跟着附和一两句。那次“预言”,是他第一次主动在群里发言。
短短一句里,给出了清晰的时间地点。
之后,迅速下线。
“我们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来看看的。”娃娃脸主播也知道闯了祸,低着头,手指绞来绞去:“群里的人都不信他,只有我们俩信。我只是想来碰个运气,我真的太想火了……”
技侦很快扒出了这个预言者的账号信息。
那是个老账号,几经买卖辗转,换过好几个主人。最后一次使用的ip地址,在云程市的艺术商场,用的是商场内的公用网络。
这个嫌疑人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商场附近。
齐昭海掏出根红笔,手腕一转,在云程市地图的艺术商场处,大大地画了个圈。艺术商场离这里不远,但附近很多居民点。人多,需要排查的范围很广。
进一步缩小范围之路,迫在眉睫。
齐昭海刚搁下红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齐队,我们终于到了。”樊甜恬有气无力地向齐昭海报到,旁边还跟着个同样半死不活的石延。
樊甜恬是跟闺蜜聚餐刚到一半,被叫过来的。此时,她发夹被挤掉了一个,口袋里的糖也被人压扁了。樊甜恬后怕地抚着心口:“外面堵着的那些记者,真的多得超级可怕。我入职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记者,一窝蜂地堵在外面,太吓人了……”
现在新闻强调时效性。
一发生什么事,记者冲锋得比谁都快。
像这种引爆社会舆论的大事,他们更是成群结队地跑到了现场外头。
齐昭海放眼望去,只见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外,人头攒动,无数摄影机、相机被高高架起。要不是有当地派出所的警员们,一直在努力维持秩序,这些媒体从业者恐怕早就冲进现场来了。
齐昭海看得心头发堵。
本案的舆论事态,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
受社会关注的程度越高,意味着他们在案件侦破的过程当中,背负的压力越大。
齐昭海从人群上收回目光,就看见宋冥向他走来。
“简副队刚去办手续了,他让我过来找你提醒一声。”宋冥面无表情。显然,她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让她来前当这个传声筒:
“法医的初步尸检,差不多也该出结果了。”.
虽然对低效率的传话并不乐意,但宋冥对尸检结果很感兴趣。
假使在凶手眼里,他把这次直播,当成了一场艺术作品展览。那么,这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就是这次展览的重中之重。旋转木马上其余的展品,都是为之服务的。
这件“重头戏”展品,通常凝聚了创作者最多的心血。
也蕴含了最丰富的信息。
“先说男尸。”法医走到左侧的尸体旁边,揭开了尸体上面覆盖的塑料布:“男尸的后脑勺,有一处撞击伤。但这个伤势出血量,不能满足死亡条件,说明这不是致命伤。此外,男死者脸部、颈部有抓伤,体表未发现其他明显外伤,且暂未发现中毒迹象。”
具体致死原因,还需要法医进一步尸检才能够确定。
但创伤不致死,也非中毒。
大概要考虑疾病因素。
法医掀开遮蔽体表的衣物,露出底下大片大片的红斑。这些斑痕像晕开的颜料一样,从男尸的胸膛开始往下延伸。
“尸斑呈暗红色,主要分布在尸身的前半部分,尸斑出现时应当为仰卧姿态,与尸体被发现时的受压状况不符。”法医描述完尸斑的分布状态后,稍稍停顿了一下:“所以,考虑是转移性尸斑。”
即,尸体被人为转移过。
从第一现场转移后,经过装扮,再带到这个相关现场来“展出”。
宋冥听着法医的初次尸检结果,注意力和目光,却逐渐转移到男尸的外观上。
原因无他——
这具男尸的装扮放在21世纪,十分新奇。
男尸身上,穿着类似欧洲中世纪时期,贵族男性的衣服。衣物上装饰有层层叠叠的花边,堆出华贵却累赘臃肿的轮廓。这些衣服崭新干净,没有沾染上血迹或者污渍,却在内部安有支撑尸体的铁骨架。
宋冥猜测,这些衣物是死后才被换上的。当时尸僵已经开始缓解,使得凶手不得不用外力去固定尸体。
这是凶手别出心裁的“设计”之一。
旁边的齐昭海询问:“男尸具体的死亡时间,现在能确定吗?”
法医点头道:“尸体没有经过防腐处理,根据在死者的胸腹腔及小骨盆腔内,发现已储有血性漏出液,可推断死亡时间在24小时至36小时之间,也就是前天的9点到21点。”
“24小时到36小时啊,中间整整十二个小时。”齐昭海为难地咂了下嘴:“能再详细点吗?”
“现在就要?恐怕不行。”
法医面露难色。
判断死亡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许多方式,都需要进行尸体解剖后,才能够得出结论。而且,距离死亡时间越久,给出的精确度就越差。
法医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再来看另一具尸体吧,那句女尸。”法医面上闪过一丝不忍:“这具女尸的伤情更为……复杂。”
起初,宋冥还不明白,为什么法医面上会露出这种神色。
但很快她理解了。
“女死者为机械性窒息致死,颜面肿胀,眼角膜点状出血,脖颈处有扼痕。她上臂、腕部、膝部和腹部有大量程度不一的擦挫伤和抓伤,考虑是反抗挣扎造成的抵抗伤。大腿内侧有擦伤,发现疑似精/斑。外/阴和阴/道前庭均有擦伤,会□□分撕裂……”
女死者生前,发生过粗暴的性/行/为。
而且这个性行为,大概率是在违背女方意愿的情况下发生的。
很有可能是性/侵害。
她竭力反抗,她拼命挣扎,终是难逃魔爪。
从这具女尸身上,宋冥共情到了绝望。而这份被侵害者的绝望,却和她被打扮成的模样,产生了荒谬的差别。
同男尸相比,女尸的衣着有些不同。虽说也与古欧洲贵族女性的服饰相关,但凶手又在服装上面裁剪改动,减少了布料,裸/露出皮肤,使得原本正常的衣着变得暴露。
女死者的嘴唇,更是被口红涂抹得妖娆妩媚,仿佛正欲索吻。
虽艳,却俗。
宋冥讽刺地弯起唇角。他们眼前的尸体,原本是性/欲的受害者,却被装扮成一个承载性/欲的客体。
两相对比,她只觉可笑。
猎巫童话3
这种讽刺感, 在宋冥看到女死者背后,被蘸着人造血浆写出来的“Witch”时,达到了顶峰。
代表女巫的英文词汇,就这样明晃晃地印在尸体上。
像在她身上盖了一个戳。
它猩红的字眼, 近乎凝固成一根尖锐无比的刺, 扎进了宋冥眼里。
很多时候,女巫并非一个好词, 尤其当它与暴露的服装和邪术的象征物, 同时出现的时候。
一瞬间,由女巫这个词汇触发的无数联想, 在宋冥颅内展开。从西方文化中使用无数的女性,到中世纪持续三百年迫害女性的猎巫行动……
“你想到了什么?”齐昭海忽然问她。
“或许与本案无关, 我只是想到了猎巫行动。”宋冥低声道:“那是一场规模空前浩大,且仅针对女性的审判。猎巫行动,有的施暴者在求欢不成或强/奸女性后, 会声称受害者是诱惑他们的女巫, 用酷刑逼她们认罪, 然后将她们处以极刑。”
将受害者诬蔑为罪人,甚至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死。这绝对是一件荒诞的事。
宋冥回归到女尸本身。
女死者很年轻, 年龄大概只在二十五岁左右。她无疑是很漂亮的,五官优越精致,哪怕尸体正处于腐败过程中,也未尝影响她的美貌。
宋冥拿起手电筒,借着光照,观察起女尸的双手。
这是一双纤细却不软弱的手。尸体右手的食指的指腹, 轻微向下凹陷,中指有茧, 这是长期握笔所造成的痕迹。在女尸的指甲缝里,她还发现了一些残余的粉笔灰。
“她是个老师。”宋冥判断。
长期与粉笔打交道的职业不多,老师是最普遍的一个。
不止指缝里会有粉笔灰,如果老师在职教导的时间足够久,从他们的呼吸道,甚至肺部内部,都能够发现粉笔颗粒。
宋冥察觉自己心间,隐隐冒出怒意。女死者这样的一双手,写得出锦绣文章,也能为学生传道授业。她本该站在讲台上创造价值,教导学生,而不是也不该在被□□羞辱后,被像个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装扮起来,放在这里展览给人看。
更何况,是以这种侮辱人格的方式展出。
让人忍无可忍。
齐昭海看着尸体道:“确定了老师这个职业,她的身份就好找多了。”
对于这种无名尸体,最重要的是寻找尸源。年龄区间倒容易判断,但在没有特征的情况下,检索起来仍是个难题。所以知晓死者职业,能够大大缩减不必要的搜索范围。
“女死者的尸体上,也出现了转移尸斑。不过因为机械性窒息而死,尸斑为紫红色。”法医补充:“她的死亡时间与男死者的比较接近,也是在24小时至36小时之间。”
两人可能的死亡时间,都在同一时间段内。
只不过,受限于当下死亡时间判定的精准性,警方目前还无法得知,这两人死亡的先后顺序。
但他们的死亡,绝非巧合。
“虽然男死者的死亡性质尚不明晰,但基本可以判定,女死者为他杀。”法医告诉在场警方:“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自己手,是不可能掐到扼痕那个位置的。而且从指印上,我们提取到一个指纹,与死者的并不符合。”
齐昭海拿手大概比了一下,留在女死者脖颈上的手印偏大,疑似男性的手形成的。案发时,凶手应该位于在女死者的正对面,这样扼住她脖颈时,才会留下这个形状的指印掐痕。
结合女死者生前的不幸遭遇,她的窒息,很难排除性方面的意味。
齐昭海提出猜想:“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在发生关系过程中掐颈,把她掐死的?”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法医谨慎且客观地作答,“鉴于女死者身上的抵抗伤虽然有,但数量相对偏少,我们在后续的尸检中,会重点检验死者血液里,是否含有酒精或者药物成分。”
现在有很多药物,能让受害者失去意识。
例如,迷/奸/水.
几乎是一回到警局,齐昭海就被岳局长叫去办公室了。
齐昭海有预感,岳局是冲案子来的,然而进门时,办公室里压抑凝重的气氛,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岳焱老局长脸上阴云密布,连一向爱不释手的保温杯,他都无心理睬:“那个直播间里,同时在线观看的人数,竟然高达九千九百多人。九千九百多人,你清楚这是怎样庞大的社会影响力吗?要不是我们及时掐断直播信号,观看直播的人数就破万了。”
现在的新人直播间能有一千人,已经算不错的成绩了。
更何况近万?
以网络传播的迅速程度,这起命案要不了多久,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岳焱老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再说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年关就快到了。年底犯罪率高我是知道的,但这事儿对社会稳定的危害太大了,闹得到处是人心惶惶,媒体和上面都很关注这个案子。”
他眉头紧锁,眉间的“川”字沟壑,皱得能夹死苍蝇。
齐昭海默不作声。
心里知道,岳局在这里等着他呢。
见齐昭海好久没有回话,岳焱局长满意了。他缓缓拧开被冷落已久的保温杯,神情严肃地抿了一口:“说说吧?侦破这起案件需要多久?”
这架势,是要逼他立军令状啊。
齐昭海深深吸进一口气:“这种刑事案件的侦查时间,一般是七天起步……”
岳局:“好!那就五天!”
齐昭海眼皮猛地一跳:“这也太短……”
“最多五天。”岳焱局长说得斩钉截铁,态度容不下丝毫质疑和反驳:“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们刑侦队的能力。五天之内,我必须要看到一个结果。”
虽然他话里要求说是五天,但由于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实际上,他们刑侦队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
四天的侦破时长,要多赶,有多赶。
任务严峻程度可想而知。
可面对外面慌乱不安的民众,以及虎视眈眈的媒体,齐昭海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天色一擦亮,宋冥便拿了她拍摄的旋转木马上的手绘图画,去找了本市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绘画作为表达途径之一,通常能够反映作画者的心理。
因此,宋冥也认识些画家。
她这次来找的高画家,就是其中一个。
高画家近期正绘制一幅十米的山水画,为等颜料干的最佳程度,他已经一整宿没合过眼,精神状态略显恍惚。
当看见宋冥在现场拍下的图案时,高画家一直疲惫眯着的双眼,陡然瞪大了:“这笔触,这风格,这色彩……哎呦,这位我认得!画这些画的人,我可能有见过。”
云程市美术圈子就那么点儿大,画家相互认识。
想看出是谁画的,不难。
“是不是一个人过中年的男性,住在艺术商场附近?”宋冥:“他喜欢的风格比较小众,或者用怪异来形容更为合适。他可能有一个年龄在三至六七岁的孩子,经济状况不太乐观,但他自视甚高,自以为怀才不遇,一直在竭力寻求一个扬名的机会。”
这描述,事无巨细。
从住址、家庭状况,到经济和心理,均有涵盖。细致程度,就连高画家这个跟此人有过几面之缘的,也望尘莫及。
高画家听得瞠目结舌。
“宋小姐,这人你认识?”他震惊得合不拢嘴。
“不认识。”宋冥浅笑:“这些只是简单的侧写,以及信息整合。”
那一辈的人受限于条件,在儿时接触到西方童话的机会不多,应该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会对童话故事有所了解。而喜欢听童话故事的孩子,年龄一般不会太大,以幼儿期为主。根据孩子岁数,反推作画者年龄,可知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此外——
根据查到的账号ip,可得出居住范围。从变质的糖果,可判断经济条件。
如果不是寂寂无名,苦求曝光机会。他不会买号进入灵异爱好者群里,耗费大量时间潜伏,只是为了在适当时机抛出预言,吸引人过去直播,以展示自己的“作品”。
高画家一知半解地点头,开始说起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对那人,格外嗤之以鼻。
“我认识的这个人,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不过他不是画画的,只是开装裱店的。但他的装裱店没生意,赚不了几个钱,所以平时靠给别人画仿品赝品为生。”高画家提起上唇,颏肌收缩,表情得像是闻到了某种酸腐的臭气。
“不是我说,他这个人啊,画得……实在不行。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会点三角猫功夫,就自以为懂艺术。”高画家表现出的厌恶态度,不止是对画,更是对这个人。
他对这人的评价很低。
尤其对此人从事赝品绘制一事,高画家颇有微词。
“知道他孩子小,花钱凶,得多多挣钱养家,可咱们搞艺术的,可不能没有良心啊。”高画家把头一摇再摇:“画得不好,可以做其他的工作嘛。弄虚作假,真不是人干的事……”
所有的侧写都对得上,宋冥意识到,她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人?”宋冥问。
高画家想了想,说:“这个人,就住在艺术广场西边的老小区里。他在小区大门的边上开了家装裱店,店面很小,不好找,但他人现在应该在里面看店。你进去直接喊他就行。”
宋冥眉心微蹙:“我该喊他什么?”
“噢噢噢,忘了说。”高画家赶紧从睡意朦胧中醒神,补充道:“他姓张,名豫。我们这些看不惯他的,背地里都叫他老章鱼。”
这个张豫,就是群里的预言者。
在这次轰动全市的旋转木马尸体直播中,他便是躲在幕后,暗中操控全局的那个总策划人。
猎巫童话4
只是——
这个幕后的操盘手, 未必甘心一辈子隐藏在阴暗的幕后。
他想要走到台前。
张豫有这份野心,渴望为人所知,渴望肆意挥洒他旺盛的创造欲和表达欲。
根据高画家的话语,宋冥能够知道, 张豫是不被云程市当地的艺术圈层所接纳的, 没人找他装裱,更没人会买他的画作。缺乏其他谋生手段的张豫, 只能长期帮人画仿作。
但, 没人愿意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下面。
尤其是以这种可耻的方式。
张豫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时机走到聚光灯下, 一鸣惊人。他的这份不甘平庸,有没有可能会是他的作案动机?
宋冥一将此行所获告知齐昭海, 她就见识到了齐队长惊人的行动力。
不消半个钟头,齐昭海便带人来到张豫店内。在这间简陋又窄小的装裱店里,宋冥亲眼见到了张豫本人。这绝对是她见过的, 第一个一点都不怕警方的嫌疑人。
张豫甚至因为他们的到来, 而激动万分。
“太好了!太好了!”
张豫手舞足蹈, 欣喜若狂,像是中了举发癔症的当代范进:“你们终于来了, 你们终于知道是我的作品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以后再也不用模仿别人的画了,我那伟大的、绝赞的作品,终于有人知道了!”
宋冥都怕他因情绪激动过度,一不小心背过气去。
手肘撞倒油墨瓶,指头掀翻调色盘, 张豫边仰天大笑,边把桌上的半成品仿作拂落在地。数不清多少色彩, 刹那间混乱无序地泼洒,把这间小小店面里的纸卷,悉数染得花花绿绿。
他承认得太过迅速,以至于齐昭海感到难以置信。
反常,真的反常。
齐昭海略微低头,皱着眉,多打量了面前蓬头垢面的张豫几眼,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云果游乐园里,那个在直播中出现的旋转木马,就是你搞的鬼?”
张豫连声答应:“是是是,就是我。”
他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还在店里走来走去端茶送水。殷勤程度不像是见到警察,倒像是见了哪位救世主。
齐昭海内心的疑惑程度,跟坐了火箭似的飙升,简直要冲出云霄。他沉下一张阎罗面:“那我问你,云程市本地灵异爱好者群里,那个预言昨晚在云果游乐园会发生灵异事件的‘预言家’,也是你吗?”
张豫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对对对,还是我。”
他认罪认得像领奖。
挺着胸膛,双眼放光,活像只骄傲的雄鸡。
齐昭海都被他整无语了,第一次见着有人上赶着来认罪,而且还认罪得那么态度积极的。虽然不理解张豫的行为逻辑,他还是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那就带走吧。”.
事实证明,被带去警局,不是张豫的目的。
被蹲守在云程市警局门口的记者们团团包围,才是张豫真正所享受的。
他从来没被这么重视过。
每一步,都在镜头的簇拥之下,都沐浴着不曾休止的闪光灯。
当被数不清的镜头对准,被相机“咔咔”狂拍的时候,张豫竭力克制着内心沸腾的狂喜。他恨不得在门口久久逗留,对每个新闻人热情招手,让他们分给自己更多镜头。
张豫为了曝光不愿走,记者为了新闻也极力挽留。
齐队长头疼不已,只得叫随行警员架起张豫,火速往市局建筑里一送,然后立刻关上大门,将媒体朋友们的目光通通阻隔在外。
本案还在侦破过程中,信息都在尚未确定的状态。
因此,只字不可透露。
特别是现在这种社会高度关注的情况下,消息要真泄露出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可张豫并没有丝毫闹了事的自觉。他进了警局后虽遗憾,却照样笑容满面,一边被带着往审讯室走,一边哈哈大笑着宣告:“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换一个名扬天下。值!我值了!”
齐昭海一听,顿觉不对。
会被法院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不是杀人罪,而是侮辱尸体罪。
如果不是张豫记错了法条,那么……
他不是凶手?
带着这样一个怀疑,齐昭海在后续的审问之中,得到了答案。
听说自己居然涉嫌杀人,张豫立马惊恐地睁大双眼,某足了劲为自己辩驳:“我没杀人啊,我也没承认过杀人。你们做警/察这个工作,是要负责任的。这种会掉脑袋的大罪,可不能说安我头上,就安我头上。说我对尸体不敬,这个我认,但我说什么,也没那熊心豹子胆杀人啊。”
“要是没杀人,你怎么解释旋转木马上那两具尸体?”
齐昭海高高挑起断眉,语气讥诮,故意刺激他:“那尸体还男女各来一个,你在挑选杀人对象这件事上,真是有够‘男女平等’的。”
张豫是个不禁吓的。
一被刺激,张豫差点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自证清白。
“不是啊,这两人不是我杀的。”张豫哆哆嗦嗦,害怕得都快哭出来了:“我只是捡了两具尸体,拖回家加工处理了一下,把他们变成了我宝贵的艺术品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啊。警官你明察啊,我是万万不敢杀人的。”
齐昭海顺着话题往下问:“捡尸体?从哪里捡的?”
张豫低下头:“郊区。”
齐昭海声调陡然上扬:“说具体点,从郊区哪里?”
“沿着艺术路往北一直开,在郊区路边能看到一片小树林。”张豫挥动双手,连比带划:“那边人少,安静,距离市区一段路,但也不是很远。我晚上没事儿,就喜欢到那里散步,那天凑巧发现了这两具尸体。”
齐昭海:“你发现时,尸体是什么样的?”
担心张豫没听懂,在边上做记录的樊甜恬,又贴心地作出补充:“具体描述一下,死者之前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个什么样的姿势?”
幸亏有她这两句补充,张豫才知道要说什么:“怎么样?呃,给我点时间想想啊……依我看,他们都像是被人扔在那里的。那男的尸体还被摆得整齐一点,上面还盖了层布。那女的尸体就四仰八叉的,一看就是让人给瞎扔的。”
女尸被抛尸的随意程度,像在扔一袋垃圾。
扔完了,人走掉就算完事。
连垃圾分类都不用。
张豫说完最初发现尸体时,死者的姿势后,又赶紧说了死者的衣着:“警官,他们两个原本的衣服我还留着,全放在我床底下那个箱子里。那男的衣服还好点——高档,有设计感。那女的衣服就普通得要死,没半点艺术价值,还乱七八糟、破破烂烂,一点都不美。”
死者的衣服是极重要证物,这毋庸置疑。
从这些衣服当中,办案人员可以解读出许多有益于侦破的信息。
衣服的贵贱,可能与死者的贫富相关;衣服的款式,能折射出死者的穿衣喜好,甚至职业要求;衣物布料上,兴许留有至关重要的痕迹证据……再不济,仅仅死者在穿着方面的特征,也是死者亲属认尸的标准之一。
此外,还有一点更加重要。
强/奸罪认定难,但受害者的贴身衣物,能在认定中起到很大作用。
由于初次尸检中发现,女死者生前有疑似被侵犯的迹象。且在张豫的描述中,女死者身上最开始穿的衣物已有破损。这些破损,不排除是施暴者在作案过程造成的可能性。该衣物倘若未经清理,会是辅佐判断女死者是否被强/奸的绝佳物证。
而施暴者在衣物上留下的证据,很可能远不止如此。
走运的话,警方甚至还能从女死者内衣裤上,提取到强/奸者DNA。通过DNA比对,直接找到强/奸者。
这样的证据,不容错过。
齐昭海抬手看了下表,见此时指针已过正午十二点。他们又没了半天时间。
五天的查案期限,还剩三天半。
该抓紧时间。
齐昭海当即结束审讯,示意警员把张豫从审讯室带走,急匆匆要去取张豫家中的死者衣服。
张豫面露愕然,拼命出声挽留:“警官你别走啊。你还没问我那个旋转木马的设计理念呢,这个很重要的,里面饱含了我深邃的思想和绝妙的创意……哎,你们听听吧,听听吧……”
直到张豫被带出审讯室,他还扯着嗓子大声叫喊。
嗓门大得惊人。
像是卖瓜的王婆,誓将自卖自夸贯彻到底,不喊来人不罢休。喊得警局整条走廊,都能听见他推销自己设计理念的声音。
押张豫先去关着的两个小警员,被吵得苦不堪言,耳膜深受摧残。正当警员垮着脸,暗中相约工作结束后,要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力时,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豫刚好喊得喉咙有点痛。
他停下叫嚷,闭上嘴,期待地昂起头往走廊尽头望去。
那瞬间,地面上瓷砖反射的强光,好巧不巧地刺了张豫的眼睛一下。张豫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中,艰难无比地撑开眼帘,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好看得过分的女人。
她眉目冷冽,神情孤傲,裹在淡蓝大衣和如瀑的长发里,浑身透着股叫人参不透的气质。
张豫的视线,一下子就被擢住了。
宋冥在张豫面前站定。
“设计理念还来不及说,是吗?”宋冥的手放在兜里:“你说。他们不听,那我来听。”
猎巫童话5
张豫一听有人愿意听他讲作品的设计理念,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清冷美人,喜不自胜。
他旺盛的表达欲,正需要一个倾听对象。
“好好好,我这就说。”张豫乐得嘴都合不上:“《糖果屋》的故事, 你知道不?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哥哥和妹妹, 合力杀掉想吃他们的女巫的故事。我的设计啊,就是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 稍稍改编了一下。”
宋冥微微点头:“知道。”
“好啊,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张豫大喜过望。
宋冥对《糖果屋》这个童话的知晓,无异于给他省了好多麻烦。好不容易有个人, 愿意听他讲他自己的创作思路,他可不想让别人的故事, 来占用这宝贵的时间。
张豫立即打开了话匣子:“我第一次接触到《糖果屋》这故事,是因为我儿子,他妈妈不在, 他就吵着闹着要我给他讲。现在的小孩, 就是金贵。我们小时候, 哪儿有这种东西啊……”
很多父母嘴上嫌弃自家孩子,心里还是喜欢*七*七*整*理他们的。
但是张豫不一样。
宋冥解读微表情, 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嫌弃孩子。而且张豫和妻子的关系也很僵,在提及妻子的时候,他的口吻尤其冷漠。
糟糕的亲子关系,疏远的夫妻关系。
宋冥眼角微挑。
她突然很感兴趣,张豫这样的一个人,会把童话故事改编成什么样子。尽管, 女死者故意被改成高露肤度的衣着,似乎昭示着, 这作品传达的故事,或许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简单几句带过灵感来源,张豫迫不及待地继续:
“我当时看了这故事,我就想啊,书里的女巫是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这也太没看点,太没美感了。咱们一般不都说女巫是很美的吗?我就给她改了,改成了个性感火辣的美女,又把这对兄妹俩的岁数往上提一下,到可以谈恋爱的年纪……”
说到这里,张豫突然弯起嘴巴,色迷迷地笑了一下。
张豫笑得太过明显,油光都堆到向外鼓起的苹果肌上了。宋冥被笑得心里发毛,眉心在不知不觉间皱起。她有直觉——
张豫这一笑,准没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
张豫笑完之后一张口,什么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狗血三角恋、雌竞、擦边等烂俗桥段,全都出来群魔乱舞:“……最后,女巫爱上了哥哥,但妹妹也是爱哥哥的。所以女巫用□□诱惑了哥哥,让别人以为她被杀掉了,然后附身在妹妹身上,也跟着哥哥从深山老林里逃出来了。”
只能说,有些人之所以火不起来,还是有原因的。
多少跟能力有点关系。
宋冥略微垂眸,掩住眼角没控制住的轻微抽搐:“那敢问,你的这个作品,是希望通过这个改编版的《糖果屋》故事,探讨什么概念呢?”
张豫谴责般瞪了她一眼:“没看出来吗?是爱啊。”
爱是文艺创作永恒的母题。
然而,当“爱”这个字眼,从张豫嘴里吐出来的那一刻,宋冥几乎以为他是在反讽。
张豫沉浸在自己老掉牙的概念中,自我陶醉:“爱如此美丽,又如此复杂。我的作品里,既有真诚纯粹的爱,也有虚假伪装的爱,有血缘阻隔的爱和正邪相反的爱。爱是甜美,爱是痛苦,爱是在不同的选择中挣扎……”
张豫脸上,已经见不着他审讯时,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了。
他沉醉地眯着眼睛,口若悬河,完全没意识到,宋冥的表情正变得越来越冷:“这个女巫诱惑的过程啊,还有女巫逃出来后和哥哥妹妹的感情纠葛,都是很有想象空间的。因为那女巫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以后还能搞个接下去的系列,一系列作品摆在一起开展……我的这个改编很创新,对不对?”
创新没看出来,倒是被创死了。
宋冥听着,在心中冷笑。
她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同样摆在其中的手机,早已开启录音功能。
要不是这份录音留着之后还有用,宋冥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删掉它。她甚至觉得,这段录音的存在,弄脏了她的手机.
张豫的创作思路虽然低级,但对照旋转木马现场的状况,基本能清楚木马上主要元素所表达的意思。
而摒除张豫生造的这些,剩下的就是凶手造成的了。
目前他们手头所掌握的,与凶手直接相关的证据,就只有两样——两具尸体,以及齐昭海刚从张豫家中拿回来的,死者的衣物。
好在,进一步尸检结果,没让他们等太久。
当两具尸体的尸检报告,随后分别被递交到齐队长手上后。齐昭海集合队里的所有人,简单开个会,在会上公布了尸检情况。
齐昭海拿起报告,翻看内容:“男尸的死因,为外伤性脑瘤破裂致死,脑内出血达到了死亡标准。引发脑瘤破裂的,是死者后脑勺的撞击伤。”
“法医有给出致伤物吗?”宋冥问。
齐昭海颔首:“根据尸体创伤状况,推断致伤物的角度约为九十度,法医推断是桌角一类的物品。”只不过,这伤害是他人将死者推至桌角上造成的,还是因意外导致的,他们还未可知。
男尸的情况相对简单。
因而对男尸的检验结果,至此便告一段落。
女死者的尸检报告,明显要厚一些。齐昭海顿了顿:“女尸死于机械性窒息,她是被扼死的。法医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出两种化学成分。一种是γ-GHB,也就是羟基丁酸。另一种是γ-GBL,丁内酯。”
“这是什么?”樊甜恬一听见跟化学沾边的东西,就头大。
“这两种,是迷/奸水的常见成分。”齐昭海解释道:“由于无色无味,可溶于饮料,该药物深受不法分子偏爱。也幸好,尸检时这药物还没被人体代谢掉,一旦被吸收代谢,我们连检测出来都比较困难。”
案发当天,女死者被人下了药。
即便她在药物生效前后,奋力反抗施暴者,也没能幸运地逃过一劫。
“迷/奸?!”樊甜恬放在桌上的手顷刻攥成拳,她将刚带回的女死者的服装,翻出来展示:“可是,女死者明明穿得一点都不暴露啊?为什么也会遭遇这种危险?”
即便已被撕扯过,还是能毫不费力地看出衣服的简单保守。
一件羽绒服,一件长裤。
她甚至没有穿漂亮的裙子。
女死者上身穿的羽绒服,是很中规中矩的纯白色传统款,宽大蓬松,全然能够遮掩住女性的身材曲线。她腿上穿的长裤,也是不贴身的九分裤。按照女死者的身高,这个裤子的长度足够遮住脚踝。
樊甜恬翻着翻着,又翻出两样物品。
“她还戴了毛线帽和手套。”樊甜恬把这些女式衣物单独分出,愤愤不平地强调。
女死者全身上下,可谓是捂得严严实实。除了那一张脸,余下的部分一点都没露。可纵使她在穿着打扮上,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迹象,魔爪最终却还是伸到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樊甜恬的目光,仿佛正愤怒而茫然地质问。
“因为这与受害者的衣着,没有必然联系。”宋冥缓声开口:“绝大多数强/奸案的受害者,当时其实穿得都很正常,有的是T恤和牛仔长裤,有的是校服。她们之所以受害,不是她们的错。”
樊甜恬垂着头:“我只是不理解……”
包括她在内的诸多女性,在成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告诫要注意穿着,不能穿太短的衣服裙子,以限制自身自由,防范可能到来的危机。
但这样,真的能防得住吗?
绵羊身上有多少羊毛,也防不住贪婪的饿狼。
恶狼索求的是血肉。哪怕羊毛的数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狼,这也不会是使狼放弃对羊下口的决定性因素。
“不过最起码,我们能揪出这个□□犯。”齐昭海并不擅长宽慰,他只能继续推案情:“经过DNA比对,女尸体内发现的精/斑提取出的DNA,跟男尸的DNA,属于同一人。法医同时还发现,从女死者脖颈上的掐痕指印上,提取到的指纹,也是男死者的。”
□□女死者的,正是男死者。
而且,将女死者最终掐死的人,也是他。
在知晓男死者与女死者遇害的关联性后,被贴在办公室白板上的男死者照片,突然之间,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直到短暂的会议结束后,齐昭海才忽地意识到,简尧副队自从会议开始,便异常沉默。他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低垂着眉眼,默默凝视着现场照片上,女死者年轻却惨白的面容。
简尧注视的照片,是一张女死者的面部特写。
照片画面里,看不见狰狞的伤痕,也没拍到成片的尸斑,只聚焦于女死者沉静宛如安眠的样貌。
简尧的手指,捏在照片的边角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尸体的脸部。他唇角微微上弯,像是正在微笑,笑里又分明透着说不出的苦涩:“我妹妹小羽要是能活到现在,大概也这么大。”
今天是小羽的忌日,他想起他妹妹了。
猎巫童话6
看穿简副队的心思, 齐昭海在会后将他放走,让他去拜祭他的妹妹了。
这种事情一年就这么一次,意义重大,简尧又明显没从妹妹死于非命的阴影里走出来。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 他们都不好再强留。
虽说两名死者的死因清楚了, 但他们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情就是找尸源。
只有锁定男女死者的身份,才方便警方根据他们的活动范围和社会关系, 找到案发现场, 并排查本案嫌疑人。
无名尸找尸源是最难的。
庆幸的是,他们已经掌握了部分信息, 可供参考。
“齐队,我这边有发现。”樊甜恬因为被女死者遭受的迷/奸激怒, 今天的工作态度格外积极:“我搜索了近一个月的失踪人口名单,发现符合男女死者全部特征的,就只有这两个。”
樊甜恬点击鼠标, 调出这两个上报失踪者的信息。
齐昭海随即走至电脑前。
筛查过的失踪者, 刚好也是一男一女。失踪者信息与尸体情况的契合程度, 接近百分百,连失踪时穿的衣服都吻合。
男失踪者是一个大集团公司的小儿子, 姓段名鑫。他大概是从小被捧在手心上,如珠似宝地养大的,家里为他失踪的事情,可谓操碎了心,特地设置了巨额悬赏金寻人。
相比之下,女失踪者的身份就平凡许多。
女失踪者窦若冰, 只是一个普通本科学历,刚在职一年多的小学老师。
这两人, 失踪于同一天。
“通知死者家属来认尸了吗?”齐昭海问。
“还没。”樊甜恬说着,拿起手边的电话:“我现在马上打电话通知,他们应该很快能到。”.
樊甜恬猜得没错。
双方家属到达警局的速度很快,确认死者的身份也很快。
由于尸体保存得相对完好,他们几乎只需要瞥上一眼,就能认定这两具尸体,是他们失踪多日的儿女。
宋冥不用走到办公室门外,已能够听见死者家属在外面哀哭。她禁不住开始思索,像这样在长久心急如焚的寻找与等待后,猝然收到子女死亡的噩耗,对他们来说,不知道究竟是莫大的不幸,还是另一种方式的解脱。
“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女死者的母亲一认完尸,就悲愤欲绝地冲出停尸间,拖着悲痛的哭腔,扑上去捶打男死者的父母:“我女儿才刚毕业两年不到,她一定是被你们儿子给害死的啊,畜牲啊……”
她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男死者的父亲却只是斜睨了她一眼,自有跟从在旁边的保镖,帮忙挡下了她涕泪交加的一击。
如果说,仅仅看那两份失踪人口信息时,男女死者的贫富差异还不算显著。此时此刻,当他们的父母同时出现在警局时,双方家庭的天差地别,就极其清晰明了地显现了出来。
这一差别,绝不止体现在保镖的数量上。
也体现在外貌上。
男死者的父亲,是云程市的一个龙头企业的总裁——段天宏。他西装革履,鬓边微白,身材却未见走样显老。总裁夫人也保养得当,皮肤光洁白皙,穿在私人定制的高贵裙装里,泛着温润的光。
反观女死者的母亲——
干瘪黧黑,才不到五十岁,已衰老得如同年近古稀。
按理说,两名死者的年龄都在二十多岁,差距不是很大,他们母亲的老态却天差地别。
女死者的母亲,像一棵即将耗尽生命力的麦穗。苦难与操劳,过早地压弯了这个母亲的腰,更在她脸上刻下不可磨灭的皱纹。即便如此,麦穗仍失去了她耗费毕生辛苦,养育出来的种子。
这种子,就是她女儿。
女死者的母亲推搡着阻拦她的人,浸透恨意的目光,绝望而凶狠。
“你说,我儿子杀了你女儿,法庭宣判了吗?造谣诽谤,可是要判刑的。”段天宏不紧不慢地瞥了女死者母亲一眼,在可能被她溅上眼泪的地方,嫌弃地轻掸了两把,又用面巾纸仔细擦拭那只手。
然后,随手丢进垃圾箱。
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不堪的病原体,只要沾上点边,就会滋生细菌,感染病毒。
“别吵了,先别吵了,警方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樊甜恬奔波在这两家人中间,又是劝架,又是安抚,深感内心疲惫:“现在案件的真相,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还需要你们两家人的配合。”
女死者的母亲痛失爱女,哪里听得进去。
段天宏认为她一个小警员,人微言轻,更是轻蔑地瞟了她一眼,暗暗施压:“我劝你们查案还是要查清楚,千万别冤枉了我儿子……”
齐昭海本来没打算出面,一听这话,他就不干了。
他这人贼护犊子。
就在段天宏拿权势地位压/人的时候,齐昭海从办公室里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嘴角带笑:“段总,别来无恙。”
段天宏面色不悦地转头。
看到齐昭海的刹那,他眼底的不悦,登时变为了愕然。
段天宏好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动作像是凝固住一般。他的目光,从齐昭海眉骨上的疤痕,扫到他藏蓄锐气的双眼,依稀从齐队长的脸上,看出来些熟悉的影子。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段天宏才敢开口认人:“你该不会是那个……”
齐昭海扬了扬眉,算是默认。
但他随即食指压/在唇上,对段天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段天宏心领神会,于是很快闭口不谈。只是,从这之后,段天宏对市局内警员的态度,明显尊重了许多,对警方的配合程度也更高了。
可,齐队长那点小动作,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却骗不过宋冥的法眼。齐昭海还能勉强藏几分微表情,没接受过相关训练的段天宏,被擅长捕捉微表情的宋冥一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秘密,便暴露得一干二净。
“你们认识?”宋冥用着疑问的句式,说着肯定的结论。
齐昭海撇撇嘴。
他刚想否认,被宋冥一盯,就意志不坚定地败下阵来。
“学姐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齐昭海瘪着嘴,觑了一眼警局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色大字,头一次觉得,这行字如此为他量身定制:“我认输,我坦白,我从实招来。我小时候跟他见过一面,但不熟。”
宋冥略微偏过头,似乎在鉴定这句话的真伪性。
“不熟?真的?”同样的词汇,在宋冥舌尖绕着低低旋过一圈,恍惚带上了别样的意思。
暧/昧而危险。
好似色粉而细长,末梢分叉的蛇信。说不准,下一刻要缠上谁的心肝去。
“不熟,真的不熟。”齐昭海眼巴巴地看着宋冥,仿佛宋冥是他的主考官,主宰着他关乎生死的大考成绩:“云程市就这么点儿大,上层的那几个家族,或多或少都能混个眼熟。更别提,这个人以前还是我爸的下属,是后来才自己辞职出去发展的。”
宋冥:“……”
你们齐家的企业,到底是开得多大啊?
区区一个曾经的下属,出来创业,都能创建出本市的龙头企业。
是待在家里,做一个轻轻松松继承千万家产的少爷,抑或是走出门去,成为一个出生入死、命悬一线的警/察,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不知道齐昭海有没有后悔过,他曾经作出的决定。
想及此处,宋冥抬眸看向齐昭海。
目光撞进的一双眼瞳,亮晶晶的,像是蹲坐在主人面前,疯狂摇尾巴的犬科动物。
好吧。宋冥想。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没后悔的。
“我还不太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齐昭海用他那双收拢起芒刺的眼睛,向宋冥请求:“学姐,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可别一不小心给我泄露出去喽。”
宋冥发现,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她其实很难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
大概对这种亮亮的眼睛,天生不具备抵抗力。
“好吧。”她勉强妥协:“现在,两具尸体的身份都已经确定了,男死者段鑫,女死者是窦若冰。齐队长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这还用问?学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齐昭海将身体向后倒去,双手枕在后脑,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女死者窦若冰的死因已经明确,使她遇害的凶手也已经找到。下一步,我们还能从哪里入手呢?”
当然是从男死者段鑫身上。
他是窦若冰死亡的始作俑者,所以顺着他这条藤往下摸索,应当能够寻到窦若冰死亡的第一现场,也查明段鑫的死亡。
“段家,豪门大家族,社会关系复杂啊……”齐昭海碎碎念着,控制扶手椅原地旋转了一圈。他本人则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抬起手腕,对着表盘上指针的指向看了又看。
他的姿态松弛,动作缓慢慵懒。
像趴在午后的大草原上,闭眼晒太阳的一头雄狮。
然而,宋冥留意到,齐昭海的腰腹部的肌肉始终是绷紧的。从松垮的衣物轮廓中,扯出一条笔直有力的腰线。
齐队长从不曾真的懈怠过。
先招惹来舆论,又查到了豪门。案件侦查到这个地步,压力只增不减。
现在是查案期限的第二天,下午六点五十一分。时光的消逝不等人,他们只有三天和近五个小时,却还有段鑫之死的全部真相,以及窦若冰死亡的细节和现场需要查出。
剩下的时间,应该是够的……吧?
猎巫童话7
在警局食堂敷衍地对付了一下晚餐后, 齐昭海和宋冥再次出发,前往男死者段鑫家中。
那是一座华美的六层别墅。
别墅在市中心闹中取静,不仅自带装饰有鲜花与喷泉的庭院,别墅中的车库、K歌房、游戏间等, 也一应俱全。宽敞的地下车库里, 还停着七八辆豪车,一辆比一辆价格高昂。
好一个物欲横流的景象。
自打车辆一开进庭院门, 车上樊甜恬和石延的惊叹声, 基本就没中断过。
小小的车厢里,听取“哇”声一片。
要不是手里还握着方向盘, 齐昭海恨不得回过身,在他们俩脑门上各敲一下:“啧, 收起你们这不值钱的样子,别让人看了咱们云程市局的笑话。”
面对这些奢侈无比的住宅与财物,齐昭海心中全无波澜。
这样的场景, 他再熟悉不过了。
石延凭着最后一丝理智, 从满院子极尽浓郁的金钱气味里, 艰难挣脱出来:“这里面的好车这么多,男死者段鑫是不是很喜欢车啊?”
“多?这哪里算多?”齐昭海轻嗤:“他要是真喜欢玩车, 以这样的家境,没个十几辆算少的。”
坐在副驾上的宋冥:“……”
哦,她差点忘了。
她很早之前分析出来过,这家伙以前也是个豪门少爷,也过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手腕上那块名表,就是证明。
在齐昭海这个货真价实的少爷面前, 其他人对富家子弟的生活,那确实是要多没见识, 就有多没见识。
由于之前答应过,不能对外透露齐昭海的身份,宋冥说话时只得压低音量:“你既然跟段家的人认识,有听说过他们家这个小儿子吗?”
“段鑫啊,稍稍听过一耳朵。”
齐昭海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印象里跟他挂钩的,无非是不学无术,花天酒地这两个词儿,反正那些纨绔子弟有的毛病,他一个不落。不过,在我们那些家长眼里,我现在这个样子,何尝不是一种不务正业?”
只有乖乖接手家族企业一条路,才是他们所认同的“正业”。
可惜,齐昭海这人偏长反骨。
反骨还挺硬。
别人威逼利诱他走的路,只要他不想,即便是被用鞭子撵着,他也绝不会走。
“我一出生,他们就给我规划好未来了。家里看似开明,却只有一条路能走——进名校,学金融,最后回来接手企业。如果成绩不好就补习,成绩还补不起来呢,就出国花钱买学位。”齐昭海说:“但,我天生对学经济金融不感兴趣。”
“所以,你就跟家里决裂了?”宋冥问。
“嗯……差不多吧。”齐昭海没有多提:“最起码少了很多约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抵达车库的车辆,没有留给宋冥多问的时间。
在这栋别墅的客厅里,他们再一次见到了男死者段鑫的母亲。
段夫人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事事以丈夫段天宏为先。家中虽有请保姆,她却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宋冥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段夫人与丈夫一起去警局认尸那天,她的衣着打扮,便是依照着丈夫的服装搭配的。
那件衣服,或许不是衣柜里最适合她的,但只要能配合丈夫,那就是她的首选。
在宋冥这些外人前,段夫人摆出女主人的架子。她穿着舒适但精致考究的家居服,靠在正中的真皮沙发上,没有盛装的珠光宝气,却一样有股气场:“天宏他会晚点来,公司里开会,他走不脱。你们要问什么,我会尽我所能配合调查。”
加湿器呼出的浓浓水雾,一刻不停地滋润着她的肌肤。
段夫人在雾气缭绕中启唇:
“不过我年轻时,为了让天宏不用操心家里,主动从管理岗上退下来,专心带孩子,所以很多事情,我可能没有那么清楚。”
雾气在她身侧迷蒙氤氲,烘托出女人尾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然而更多的,是骄傲。
段夫人在为她妻子的角色而骄傲,为她的丈夫段天宏而骄傲。
也正是在这一刻,宋冥突然意识到,那种自从她一进到屋内,便隐隐约约觉得的怪异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段夫人失去了小儿子,却并不怎么感到悲伤。
不仅是她,段天宏也一样。
这对父母的悲伤太淡、太浅,只有寥寥几笔。
甚至在提起小儿子的死时,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信息的刺激,而表现出悲伤的微表情。相比起女死者的母亲的悲痛欲绝,他们俩的悲伤,简直如同演出给公众观看的一张画皮。
齐昭海也深有同感。
他靠近宋冥耳边,悄声补充死者段鑫的家庭背景:“段家不止死者段鑫一个孩子,段鑫的大哥就很争气,从小很受重视,现在在他们公司担任要职。我小时候听说,段鑫是他妈妈后来意外怀孕生下来的,尽管段家坚称很疼爱这个小儿子,但恐怕不见得。”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段家其实没有那么疼爱段鑫。
他们对这个小儿子并不上心。
段鑫刚出生时,大哥就已经被家人寄予厚望。在大哥的光芒下,他黯淡如尘埃。
段夫人的话,印证了宋冥和齐昭海的想法:“……段鑫在外面都做些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他也不会跟我们说。这孩子样样不如他大哥厉害,我们也不指望他将来做出什么成就,所以也索性随他去了。我们以后不把公司交到他手上,也算对得起股东们了。”
宋冥禁不住去想。段家寻人启事上高额的悬赏金,以及警局里暗中的施压,或许不是为了儿子,只是为了公司的股价。
什么父慈子孝,都是演给人看的。
实际上,段鑫长期被家人忽视,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亲密。连经常待在家里的段夫人,尚且不了解段鑫,更不用说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公司的段天宏了。
既然如此,段天宏也不必等了。
齐昭海从沙发上起身,问段夫人:“我们能去段鑫的房间看看吗?”
段夫人有求必应,给了保姆一把段鑫房间的备用钥匙,让保姆领他们到了房间门口.
段鑫的房间里昏暗沉闷,漏不进一丝风。过分厚重的窗帘不知多久不曾拉开了,严严实实地蒙住两扇本该透气的窗子。
房中陈列摆设也乱糟糟的,跟外面的整洁有序对比强烈。
像个阴暗混乱的魔窟。
保姆怕别人误以为她偷懒不打扫,赶紧过来辩解:“段鑫小少爷脾气不好,房间里的东西不让我们收拾,我们也没人敢进他的房间。平时他的房间都上了锁,只有他自己和段夫人有钥匙。”
宋冥只在这个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已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里太闷太暗。
封住窗口的层层窗帘,像在是极力隐藏着秘密。
整个卧室最醒目的地方,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段鑫显然没少使用这台电脑,各式各样花哨酷炫的机械键盘,都买了高高一摞。
电脑设了密码,估计藏着些不愿为人所知的信息。训练有素的警员坐在电脑前,努力寻找破解之法。
宋冥则在房里转悠着观察。
书架是整间卧室里最空的地方。宋冥伸手探向上面绝无仅有的几本书籍,却先触到了一手灰。这些书籍大概只被当作卧房的装饰品,它们的主人从未翻开过书页。
然而,在这些书本之间,她发现了一个卡包。
卡包是牛皮材质的,被以一个相对隐蔽的方式,夹在一本本书籍中。里面,是满满的会员卡。
显然,段鑫有收纳卡片的习惯。
保姆对这件事还算知情:“怕不是些俱乐部,酒吧的会员卡?小少爷平时啊,最爱跑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了。他去就去了,还威胁我不能跟别人说,不然就叫夫人辞退掉我……”
“卡包里确实以会员卡为主,还丢了一张。”宋冥打开卡包,道。
卡包里有一个多余的空位。
齐昭海翻了翻卡包,看见除了这个空位外,后面还有许多空白页:“怎么能确定是丢了一张卡,而不是这个位置本来就没有放卡?”
“在正中间空出一张,不符合段鑫的收纳习惯。另外,这个空位的开口处,颜色明显不一样。”宋冥对关键处的把握,细致入微:“原本应该是透明的边缘,变得更黄更深,而且略微翘起。颜色的改变,手部的汗渍浸染造成的。边沿的卷翘,也是因为被人频繁使用。”
由此可知,这个空位不仅曾放过卡片,卡片还被段鑫经常使用。
但段夫人的备用钥匙没人动过,别墅的安保又很严密。这张卡片,只可能是段鑫生前自己拿走的。
“如果是段鑫自己拿走了卡片,然后出门,那他应该把卡带在身上啊。”樊甜恬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我们在他的随身物品发现了钱财和钥匙,却偏偏没找到这张卡呢?”
是卡片意外丢失?还是有人拿走了卡?
如果是后者,那个人为什么要拿走段鑫身上的卡?
齐昭海挨个扫视过卡包里的所有卡片,随即给出推测:“按照卡包里不同卡片所占的比例,那张丢失的卡片,最有可能也是哪个地方的会员卡。会员卡这种类型的卡片,指向性不可谓不明确啊。”
这个举动,是不是意味着,这张会员卡的地点对本案非常关键?
以致于有人想要隐藏它。
恰在这时,和技侦人员一起盯着电脑的石延,突然开口:“老大,段鑫的电脑里,存了大量淫.秽色.情的录像。”
为方便齐队长等人听到音频,石延拔下电脑上的耳机。
霎时间,声音外放。
男人们兴奋的桀桀狂笑,冲破音响系统,幽暗的卧室空间里横冲直撞。宋冥却听见,被笑声所掩盖的的背景音里,压抑着属于女性的痛苦惨叫。
这是一场恶魔的狂欢。
猎巫童话8
这些迫害者尽情享用女性的痛苦, 如大快朵颐一顿饕餮盛宴。
他们甚至拿这下酒。
在女孩们绝望的低泣中,这些人相互碰杯,粗野地高声划酒令。觥筹交错间,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酒至半酣, 便随手拉过旁边的女人羞辱折磨。
一个视频播完, 每个人都觉得心头沉重。然而,当石延关掉视频播放窗口后, 他们才看到, 段鑫存放视频的那个压缩包里——
竟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视频。
石延被视频中受害者的情绪所感染,眼底都失去了光:“男死者段鑫的电脑里, 不只有这一个视频,也不只有这一个压缩包, 还有很多,很多……”
他麻木地打开一个又一个新视频。
同样的视频背景,不同的受害女性, 而每张女性的面孔上, 是一样的痛楚的神情。
为了寻找线索, 樊甜恬明明不忍心看,却强逼自己睁大眼睛:“这些*七*七*整*理受害者的脖子上, 基本都有掐痕,跟女死者一样。而且大多数受害者意识都不是很清醒,应该也被下了药。”
“这是段鑫的习惯,也是他作案的标记行为,没那么容易改。”宋冥端详着屏幕里段鑫熟悉的脸,觉得段鑫的尸体, 远比活生生的他看起来顺眼多了:“可见,他参与了视频里, 几乎每一个女受害者的加害过程。”
他死得一点都不冤。
从视频画面里可以判断,发生这么多起轮.奸案的地点,是一个包厢。
包厢空间很大,装修得气派糜丽,里面至少能容下二十来个人。酒精的气味在发酵,段鑫带头的一群人跟随着流行音乐的节拍,在包厢里扭动着身躯。
光线昏暗,射灯四下晃动。令人眼花缭乱的彩光打亮了杯子,也照射在那些个手拿杯子的男人脸上。
光亮过处,照见一张张狰狞的笑容。
酗酒,狂欢,取乐。
群魔乱舞。
齐昭海注意着屏幕里昏暗的环境,以及淹没在阴暗里的装修细节,直皱眉头:“能见度太低了,分不清这是在酒吧、俱乐部,还是在KTV的包间。”
齐昭海没看到音响设备和话筒,也有可能是视频没拍到。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他问保姆。
保姆走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呀”地大叫起来,直捂眼睛:“是小少爷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一定又是到他朋友开的那间店里去了,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齐昭海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他哪个朋友的店,你能认得吗?”
保姆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依旧捂着眼睛。视频里的画面,对一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齐队长也不愿意逼她。
齐昭海转头叫来技侦人员,让他从视频中单独提取出最常出现的几张人脸,这才令保姆安心睁眼认人。
“好像……好像是这个人。”保姆指着一个人脸,说:“好像是他开了家餐厅,小少爷最近每次出门,总是过去他那个餐厅吃饭。但小少爷山珍海味吃得多,我之前就想,吸引他的怕不是饭菜……”
齐昭海闷哼一声:“他?他那是把人当下酒菜了。”
虽然同是富家子弟出身,但对于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嫉恶如仇的齐队长一贯没有好感.
通过比对面部特征,警方很快确认了段鑫这个朋友的身份。
这个人的确经营着一家餐馆。
不过,倘若再说得精确一点,应该是餐吧——白天充作餐馆,晚上变成酒吧。
“这家店居然还是个网红店?”樊甜恬输入店名查了查,发出难以置信的感慨。
“这有什么稀奇的?”石延不屑一顾:“现在互联网多发达啊,难道不是雇点粉丝多的公众号、大V、博主什么的,过来拍照打卡一下,就能把一家普普通通的店炒作成网红店了吗?”
“你根本不懂。”樊甜恬把头一扭。
转而,她担忧地对齐昭海说:“齐队,这个类型的网红店,一般会在店内布置一些拍照打卡点,对外宣传也是用‘店里很出片’这种话,配上一大堆美图。这样的招数,会吸引很多爱漂亮的女生去那里的。”
这些喜欢拍照的女生,一般对自己容貌有足够的自信,通常不会难看。
或者,大多很美。
而在店里那样一群禽兽不如的人面前,她们引以为傲的美貌,只会引来垂涎她们的恶狼。
而这样一群女生,她们对普遍意义上的“女性美”这一标准的吻合,即纤细、娇小、柔弱,穿着不方便行动的裙装和高跟鞋……却使她们在危急关头,缺乏自保的力量。
慕名去那家餐吧,不亚于自投火坑。
“店家故意使用这样的宣传策略,旨在吸引来更多的女性,供包括段鑫在内的人挑选狩猎。”宋冥道:“经营这家餐吧,或许不是店主的目的。像段鑫这样的客人,才是他这家店真实的受众。”
出片的餐吧是一个圈套。
餐吧其实是猎场,而被吸引来的女顾客,则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猎物。
“我们必须把这个窝点端掉。”齐昭海越看那乌漆嘛黑的地方,越觉得碍眼。于是他在一个小时内,带领警员杀到了这个餐吧门前。
晚上九点的云程市,夜生活刚刚开始。
繁华地段的街道上璀璨通明。灯串高挂,乐曲飘荡,纵/情演绎着何为灯红酒绿。餐吧就位于这条街上,藏在灯光尽头。
餐吧服务员把齐昭海一行人当成了客人,殷勤迎接。
宋冥步入餐吧后,却留意到,这些服/务员的目光,在她和樊甜恬这两个女性的身材上,额外多停留了几秒。
那目光如有实质,黏腻怪异。
让她倍感不适。
店内坐的基本是女客。她们放松地与亲朋谈笑拍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处在险境之中。
不能再拖了。
“搜。”齐昭海拿起警/官证,一声令下,警员们立刻四下散开。
餐吧服/务员的笑脸立刻凝固了,厨子放下铁锅,清洁工扔下脏碗……店员们在警方的搜查中乱作一团,有人六神无主地呆站在原地,有机灵的赶紧跑去通报经理。
但更多的人则飞奔上前,目标明确地阻拦警方。
餐吧里的秘密不能被发现。绝不!
然而不管是哪一撮店员,在知悉警方进店的刹那,都极其统一地瞟过同一个方向——
一面贴着碎花墙纸的……墙?
不,这不止是一面墙。否则店员们看来的眼神,不会如此紧张。
视觉有时候会欺骗大脑。宋冥闭上桃花眼,仅以指腹在墙的表面游/走探索。数秒过后,她的指尖突然感受到一条深深的凹陷。凹陷的形状,恰好构成一个方形。
宋冥陡然睁眼:“这里有个暗门。”
这句话好似平地惊雷。
几乎在她话音脱口的一霎那,餐吧半数以上的店员突然调转方向,从四面八方向她和暗门涌来。表情扭曲,五官狞厉。
“不行!那是我们的会员包厢,你们不能进去!”经理蹬着皮鞋,惊慌失色地直冲过来,想用身体去堵那个隐蔽的门。
但从市局带出来的警力,可不是吃素的。
愤怒的樊甜恬一马当先,以一己之力,拦下了大量阻碍查探包厢的店员。石延解决几个妄图偷袭的漏网之鱼,简尧组织无辜的消费者平安撤离。
生生将暗门附近,逼出一块真空地带。
齐昭海在暗门前站定:“后退。”
宋冥才后撤半步,便见齐昭海猛地向前踹去。腿部肌肉瞬间爆发的力量,炮弹一样狠狠砸在暗门上,砸得那暗门顷刻间凹陷下一块。
“看不出来,质量还挺好。”齐昭海活动活动筋骨,又补上一脚。
这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包间门。
包间里那些富二代,早听见门外的动静,正跟鸡仔似的,头碰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人拖着长长一条鼻涕,正打电话给家人哭诉,有人甚至还想不顾一切地跳窗逃生。
要不是齐昭海踹门踹得早,还真有可能让他们给溜走了。
齐昭海攥了攥拳头,指关节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脆响。他俯视着那帮富二代,缓缓转动两下脖子:“在这里待得不赖嘛,今天又祸害了几个女孩?”
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那些富二代却仿佛被猛兽锁定,一个个脊骨发凉。
“别过来,你……你再过来我电你了……”离齐昭海最近的那个富家子弟,没能挤进包厢的最里边。警.察一来,给他三魂吓没了七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电击器,哆哆嗦嗦地对准齐昭海。
那电击器乍一看煞是唬人。
高压电密集的白光,在顶头两个触点间“噼里啪啦”乱窜。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电力烤得焦灼。
那富二代双手握着电击器,稍稍有了点底气。
不料,仅仅在下一秒——
齐昭海就毫不畏惧地凑上前,全然不把被电击的威胁放在眼里。
“呦,是有点门路。”齐昭海戏谑地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电击器:“连警用款的电击器都敢乱买,胆子很肥嘛,怪不得敢袭警。”
他一笑,露出两个尖锐的虎牙。
富二代心里本能地冒出寒气。还没来得及往看清齐昭海是如何发力,他就被一把拽住手腕,往旁边一拧,再一扭。
两三个动作看似简单,富二代却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他身体已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先是膝盖骨重重砸在地上,随后额头和手臂也轮番亲/吻大地,手中的电击器都摔得斜飞出去。
给角落里的兄弟们,来了个一拜天地。
包厢外,宋冥事不关己地插着手,听着那撞击的闷响,心里啧啧称奇。
磕得真狠,很有诚意。
齐昭海把那富二代拷上,捉鸡仔一样提溜起来,丢给门外守候的樊甜恬处置,又轻轻巧巧地一伸长腿,够到了掉落地上的电击器。他似乎觉察到来自门外的注视,因此回头望向宋冥,耍帅地扬了扬下巴:
“既然是警用器械,理当要物归原主。学姐,你说对不对?”
猎巫童话9
抓这一个人, 作用堪比杀鸡儆猴,把剩下的那些富二代吓得肝胆俱裂。
齐昭海面对噤若寒蝉的他们,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电击器。英挺的半张脸,在噼啪闪烁的电光里忽明忽灭, 眉上疤痕盘踞, 宛若修罗:“让我想想,下一个该轮到谁呢?”
配合着压低过的嗓音, 他抬起头, 慢慢从那一张张脸上扫过。
阴沉慵懒,极具威胁。
被齐队长扫视到的富二代, 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房间里,更是凭空多了股尿骚味, 吓的。
在令这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中,“嘭”一声闷响被衬得格外突出。有个富二代浑身触电般一颤抖,惊惧之下, 把店主给的平板掉在了皮质沙发上。
齐昭海于是拿起来一看——
嚯, 好家伙。
这平板连着店内的监控。
监控清晰度极高, 画面还能放大缩小,把所有客人从身材到容貌, 事无巨细的地呈现给观看者。画面里,甚至“贴心”地附上比例尺,以便判断她们的三围。
当这些爱美的女孩,在餐吧内怡然自得地拍照打卡、享受美食时,不会想到在一墙之隔的包间里,有一大群恶劣的狩猎者正聚集在一起, 对着平板显示屏,对她们挑挑拣拣。
挑选到满意的, 就给她下迷.奸.药。
要是这波人里没有中意的,就等到下一批来新顾客再挑。
齐昭海在那个平板上划了几下,电子屏幕的光,映出他眼底尖锐的戾气:“说,是谁帮你们下药的?”
一群富二代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开口,却更不敢不接话。
好半天时间,人群里才唯唯诺诺地传出一个声音:“是他……他们……”
如果他们单说这句话,指向性还不够明确的话,配合上那根哆哆嗦嗦往包厢外指去的手指,“他们”是谁就不言而喻了——餐吧的店主和员工。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店主跟我们说,尽量挑自己一个人来的女人,他们会搞定好一切。”有人开始努力配合,争取减刑:“我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进来的时候,那个女人一般已经不省人事了。”
估计是在饮品里下了药。
顾客不加提防,喝下之后,就离失去意识不远了。
“店主呢?餐吧的店主跑哪儿去了?”处理完这批富二代,齐昭海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自打进餐吧起,好像还没见过餐吧的店主。
宋冥早已了解过此事:“我问了,他今晚还没来巡店。”
齐昭海:“他一般几点来?”
“至少也要十一点过后。”宋冥说:“不过,如果我们查这间餐吧的消息走漏出去,他也许不会来了。”
“不来不要紧。”齐昭海蛮不在乎地挑起眉:“他不来店里,咱们就去把他抓进去。有在场这么多人证,加上从后厨查出来的物证,他的犯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再怎么样,凭借警方当前掌握的这些,也足够把他送进牢里了.
这次夜探餐吧,可以说收获满满。
一夜过去后,警方不仅将策划这些迷.奸.案的店主抓捕归案,协助下药的店员和参与此案的富二代,也被一并带走。经审讯,他们的供述,与推断的女死者窦若冰的死亡过程,基本符合。
那日,段鑫在来餐吧取乐时,看中了去吃饭的窦若冰,店主便派店员在她点的饮品中下药。待她喝下后,店员借饮品中含有酒精,可以带她到旁边休息的借口,将窦若冰送入包厢内供段鑫玩弄,最终使她被段鑫掐死。
窦若冰并不是第一个因此受害的。
所幸未来,这间餐吧不会再制造出下一个受害者了。因为从此之后,这条残害女性的黑产业链,会逐渐被连根拔起。
然而,难关还在后头。当警方找到视频里出现的受害者,问这些受害者是否愿意出面,指认□□她们的人时,大多数受害者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对不起,我……我不想说……”
受害少女摇着头嗫嚅。
在面对宋冥和樊甜恬时,她的头埋得很低,嗓音也压得极小。这次出来,她更是戴了帽子和口罩,小心翼翼躲避着旁人的目光。
帽檐下,口罩上——
露出一双被泪水浸得红.肿的眼。
宋冥的余光,瞥见被少女不断扣抓桌角的指甲,与微微出现划痕的桌角。她在心底暗暗叹息:“我们不逼你,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你也随时可以终止对话,然后从你身后那扇门离开,我们不会阻拦。”
但即便如此,受害者的精神状态依然极其紧张。
摧毁一个人的□□和精神,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可从那以后,心上横生的那道伤疤,却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甚至,终生无法痊愈……
“真的不再多考虑考虑吗?”樊甜恬还想再努力一下。段鑫电脑存的视频里,能辨认出的受害者数量是有限的,出外勤的这一个上午,樊甜恬已经听过太多次拒绝。
这些受害者里,竟没有一个愿意出面。
可是,越少的受害人愿意作证,便有越多的施暴者逍遥法外,对证据确凿的主犯和从犯的判决,也越轻。
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那群恶魔继续嚣张下去,危害更多无辜的人吗?
樊甜恬不甘心。
“只要你愿意站出来,那些对你施暴的人,就能受到法律的制裁。”樊甜恬言辞诚恳,语气急切:“相信我,他们会被关进监狱里面,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未来就能少几个像你一样受苦的人。这样的场景,你不想看到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受害少女抬头反问。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对视。
终于,宋冥看清楚少女双眼里的景象。
有泪光,有怯懦,更多的却是愤怒。咬牙切齿的愤怒,烧烫了她的喉咙,让她的嗓音含血般沙哑低沉:“我时时刻刻,比谁都想扒了那群畜.牲的皮,拔了他们的筋,把他们剁碎成一截一截去喂狗……但这件事不能被人知道,至少这件事不能。”
少女的音量,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越来越小。
烧红的仇恨被浇灭了。
急剧降低的温度,能使铁水变回黯淡。只有倏然窜起的烟雾,不甘不愿地虚张声势。
“为什么?”樊甜恬问:“你想到了什么?”
“要是让人知道,我被那些人……”受害少女几番咬牙尝试,终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只得放弃:“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我?我的爸妈就算了,我的老师、我的辅导员、我的同学他们,会不会说我是个荡.妇,会不会用厌恶的眼光看着我?他们要是对我产生偏见,我是不是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可能连我努力争取来的保研的机会都失去……”
她被自己恐惧的设想包裹,惊慌失措。抠住桌角的指甲片,用力得快要渗血。
“够了,不要再想了。”
宋冥一把按住少女的手,在她指尖出血的前一刻,阻止了她紧张惶恐中无意识的抠抓行为:“我说过,我们不会逼迫你。”
宋冥话语简短冷静,却奇迹般镇压下她恐怖的想象。
少女的身躯不再颤抖。
受害少女的言语里,她遭受的暴行全部用“这件事”代称。因为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耻辱,是她嘴上心里的枷锁。外界开不了这把锁,她得在将来,自己学着慢慢把这枷锁放下来。
在这把枷锁放下来之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一遍遍描述被侵害经历的二次伤害。
这太过残忍。
樊甜恬止不住难过:“你是受害者呀,你没有错,舆论难道不是更应该谴责坏人吗?”
少女勉强弯起唇角,惨笑一下,对樊甜恬的问题避而不答。一会儿后,她缓缓从宋冥手掌下抽出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起身向宋冥和樊甜恬告辞:“抱歉,但我还是一样的答案。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没有人责怪她。
毕竟,单是做强.奸案的笔录,对受害者来说已是一种折磨。
哪怕不甘如樊甜恬,也很快理解了受害少女的选择。然而这也意味着,她们一整个上午的辛苦忙活,一无所获。
“视频里能辨认的受害者,这是最后一个了。”樊甜恬苦闷地在口袋里掏糖,不管掏到什么味道,通通往嘴里塞,随后叹了一口满满糖果香味的气:“唉,这是我进市局以来,第一次遇到跟强.奸有关的案子,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办。都怪那些该死的强.奸犯,该死的受害者有罪论。”
樊甜恬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用力嚼着糖果泄愤。
宋冥倒像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样,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开始刷手机。
她颀长的手指,在触控屏上点点划划,却在数秒之后突然停顿。宋冥抿起薄唇,盯着手机屏幕,声音瞬间沉冷了两个度:“先别埋怨了。我们最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
手机上显示的,是当日的新闻热搜界面。热搜上,有一行标题格外醒目,标题旁跟着个红得刺眼的“爆”——
师风不良,家长公开抵制擦.边教师!
点进热搜里的第一张图,就是恐怖直播里的截图。
图片中,女死者窦若冰被打扮成性.感暴露的模样,骑在旋转木马上,面部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镜头前。图片下方的评论区里,密密麻麻,无一不是充满恶意的评头论足和指责批判。
女死者的身份,被网友人肉出来了。
猎巫童话10
女死者窦若冰的小学老师职业, 就此曝光。
不明真相的家长带头冲锋,仅仅凭借直播里女死者尸体的装扮,便臆断她道德败坏,不配为人师表。不多时, 昨夜警方查处餐吧的消息也被传出, 更多网友蜂拥而上,群起攻之。
“餐吧?是酒吧才对吧。”
“长得骚, 穿得露, 世风日下啊。”
“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无论点开哪条相关新闻的评论区, 都能看见满屏的污言秽语。
更有好事的营销号,从直播截图里扒出细节, 声称女死者生前跟人发生过性.行为,再次引起骂声一片。
媒体最新发布的视频里,一帮家长围堵在女死者就职的小学门口, 愤怒地讨要说法。他们对着记者递过来的话筒, 骂得唾沫星子横飞:“坚决反对这种老师!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不带坏我们家孩子?毁了孩子的一辈子,她赔得起吗?”
网友纷纷留言附和, 群情激愤。
说得好像死者窦若冰做过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她只是去那里吃顿饭,甚至没喝一点酒。”樊甜恬被这些肆无忌惮的诋毁,气得血压飙升:“法医没在她血液里检测出酒精成分,监控拍到她进餐吧的时间,也是在白天。那时候, 餐吧还是餐厅呢。”
这些人明明一无所知,却自以为无所不知。
高高在上地搞道德审判。
还有三级片贩子浑水摸鱼, 趁机卖片,合成女死者的□□与情.色照片,发在网络上流传。而这些照片,更加落实了女死者放.荡的罪名,成为她活该被攻讦的证据。
女死者的母亲在每一个热门新闻下,极力为女儿辩解,可是往往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网络猎巫。”宋冥说。
只要网民觉得她是有罪的,甚至不须通过审判,她就会被互联网定罪,连一丝辩解的权利都没有。
跟六百年前的猎巫行动,何其相似。
“宋小姐,我们现在能做什么?”樊甜恬做不到坐视不理:“虽说案件的信息不能对外透露,可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这么被人污蔑抹黑吧?”
宋冥让她先镇定下来:“别急,市局应该已经有人在控制舆情了。”
况且——
试图替女死者挽回清白的,不止他们。
起初,只是零星的一两个声音在替她辩白,渺小微弱,转瞬淹没在遮天盖地的质疑声里。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有的人,解释去餐吧吃饭的正当性;有的人,强调衣服可能是死后被换上的,不能以此判断女死者的道德品行……其中最勇敢的,还要属一个ID名是“亚马逊”的女生。
“我可以作证。那家餐吧我去过,它白天的确跟普通餐馆没什么两样。但我那次去了,差点被迷.奸。我当时刚喝了几口饮料,头就很晕,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说我的饮料里不小心被服务员加了酒精,要送我去旁边休息,然后就开始拖我,也不知道要把我拖去哪里……”亚马逊大胆公开自身的遭遇:“这个老师可能也是受害者,只是没有我那么幸运。”
哪怕她只是“差点被迷.奸”,也有键盘侠闻着味儿来了。亚马逊丝毫不惧,挨个怼了回去。
把这群键盘侠骂到闭麦销号。
大快人心。
大概是被这次胜利所鼓舞,网络上大胆发声的人数逐渐增加。越来越多在餐吧遭受过侵.害的女性站了出来,揭开这沾满淋漓鲜血的伤口,以自身经历为女死者辩护。
而每当她们被攻击,亚马逊就会挺身而出,为她们冲锋陷阵。
英勇战斗的样子,还真像个亚马逊女战士。
“好样的!”樊甜恬振奋无比地喝彩,戳进亚马逊的私聊窗口,发了句问候语:“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她。”
出乎意料的,亚马逊回复得很快:
“你好,我是亚马逊。”.
亚马逊的本名,叫林懿咏。名字的谐音是坚毅的毅,勇敢的勇——她喜欢这么介绍自己。
“如果能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制裁,我愿意出面。”
林懿咏的态度很坚定:“我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去餐吧的很此文为白日梦独家文,看文来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多强.奸犯家里都有权有势,我怕有打击报复,已经在联系其他发声的姐妹了。我们一群人团结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她已有想法,行动力又强。
很快,林懿咏就组起了一个三四十个人的群组。
“群里面有不少姐妹,也是愿意协助警方的,有的也保留了些证据,希望我代为转交。”林懿咏主动对樊甜恬说:“如果你们真是警/察,我想尽快见个面。”
当天下午,宋冥和樊甜恬在林懿咏的家中,见到了她。
林懿咏刚从健身房锻炼回来,短发被汗水打湿。转交群内受害者保存的证据后,她偏着头,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分出心神,跟警方介绍了几句群里的情况。
宋冥对林懿咏将她们直接请进家门的举动,有些好奇:“这么贸然将我们请进家中,就不怕我们是假警/察?”
暴露住址,一贯非常危险。
“才没有贸然。”林懿咏笑了笑,宽松的衣服下,能隐约看见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樊警官给我报了警号,宋冥教授您的大名,我也久有耳闻。实不相瞒,我让我男朋友查了下你们的信息,都能对得上,我才敢让你们来的。”
她说得坦坦荡荡。
宋冥相信,哪怕真有坏人上门,她也只会迎战,不会畏缩。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林懿咏刚在话里提到的男友,惊慌失措地冲进客厅:“哇靠哇靠哇靠,有蟑螂!”
林懿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很有女友力地挡在他面前:“别怕。蟑螂在哪里?”
她男友连说话都带颤音:“那……那里……”
林懿咏火速赶往现场,抬脚啪叽踩死蟑螂,然后把爆浆的虫子尸体用纸巾包起来,丢出去扔掉,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显然已经无比熟练:“怎么样?你女朋友英勇吧?”
男友一句“大人英明神武”刚脱口而出,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外人在。他有些不好意思,扶了扶惊慌失措间戴歪的眼镜,后半句的声音跟着小了下去。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林懿咏笑嘻嘻地拉过男友的手,对宋冥和樊甜恬说:“他叫阮文,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
比起一旁的林懿咏,阮文显然文弱许多。
阮文想起被蟑螂吓得战战兢兢的那一幕,羞窘得无地自容。他无措地低着头,一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于是摆弄着鼻梁上崭新的眼镜:“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平时比较怕虫子……”
说着说着,他声音又弱了下去。
作为让阮文感到尴尬的源头,宋冥和樊甜恬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证据拿到手了,她们得赶回市局采取下一步措施。
“现在你们的情况可能比较危险,如有必要,可以申请保护。”宋冥说:“再会。”
太阳已经落山。
他们仅剩下两天时间了.
与此同时,齐昭海这边也有所发现。
餐吧老板是闻风想要逃,又被他们抓回来的。被逮回来的时候,他还穿得西装革履,看着人模人样的,做的事却猪狗不如。
此刻,坐在审讯室内,餐吧老板还居然妄想巧言狡辩。
“警官同志,别那么严肃嘛。”餐吧老板谄媚地笑道:“我知道,我开的那间店是有点不干净,但我们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客人想干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我一个开店的,也管不了这么多,对吧?”
如果不是进警局前搜了身,他高低得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负责审讯的齐昭海。
齐队长铁面无私,摆出证据逐一反驳了他。
“这是店员的口供、餐吧的监控视频、顾客的证词……不管以上哪一份证据,都足够说明你不只是提供场地这么简单。”齐昭海看着他,像看一只瓮中之鳖:“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餐吧老板端起来的笑容,瞬间垮塌。
但他不愧是生意人,脑筋灵活,上下嘴皮子一碰,立刻来了主意:“我有线索要提供,我要减刑……”
这倒是出乎齐昭海预料了。
他没想到餐吧老板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跟警方讨价还价:“什么线索?我得要先听听,才能判断够不够减刑的价值。”
餐吧老板斟酌着开口:“来我这里做那种消费的人,我都有记他们的名字,记在一个本子上……”
齐昭海不以为然。
“哦,你说的,该不会是你枕头底下藏的那本吧?”齐昭海挑起眉峰:“那一本名单,我们早已经在你家里搜到了。”
餐吧老板的脸白了三分,他不甘不愿地翻出保命底牌,并信誓旦旦地为这张底牌打包票:“我……我还有一个线索。我敢说,这个线索绝对重要,绝对值得,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齐昭海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餐吧老板还有什么花招要耍:“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餐吧里,死过人……”餐吧老板咽了口唾沫。
齐昭海大失所望,语气也跟着不客气起来:“我知道,本案的女死者就是在你的餐吧里丧生的。她只是来餐吧吃个饭,却被你们挑中,迷晕了去任人祸害。残害人的事,你那家餐吧里发生得还少吗?”
“不是……不是那个女的。”
餐吧老板连连摇头:“死的还有一个,是男的。他是我朋友段鑫,就是灵异直播里,旋转木马上那个男的。他也是死在*七*七*整*理我们店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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