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在明知有诈, 邯郸危急的情况下,庞煖日夜奔袭,一心只想着去救赵王, 根本不知道自他走后, 代地就陷入了战火。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夏季水草丰茂, 匈奴秋毫无犯上面,还以为代地守军每天只需要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精力旺盛,随时都可以拉过来当援军。
代地就是赵国的后盾。
秦国来势汹汹,不仅提前使计调走了他,还夺下中牟杀了司马尚!
种种迹象都昭示着不详,庞煖甚至怀疑,赵王还能不能撑到他回去。
若不能……最好的结果就是赵王及公子们都活着, 大不了往北迁都。
有代地在, 他们就始终有一条退路。
只是如此一来, 赵国的威望将大打折扣, 甚至沦落成韩魏之流,仅剩立锥之地苟延残喘, 那绝不是庞煖想要看到的。
憋着一股气, 庞煖夹了下马肚子, 力求速度更快, 跟在马屁股后面的士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疲惫之态尽显, 将领们忧心忡忡。
以疲兵迎战虎狼之师的秦军, 真的可以战胜吗?
更可怕的是,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一个人。
大概这就是被偷家的后果,还没开战就已经人心惶惶, 若不是之前庞煖借着司马尚之死鼓舞了一番士气,此时军队就已经溃散。
庞煖心下凛然:难道这也是蒙骜算好的疲兵之计吗?
蒙骜:……你说是就是吧。
——
秦国电光石火般攻下了赵国的故都中牟,属实是震动了天下,所有君主都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来到舆图前,判断接下来的局势走向。
那可是赵国啊!名将频出的赵国!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人打到了家门口?
去年他们还是靠着五国联军才能打到秦国家门口,可秦国打赵国,仅凭自己一国之力就能做到。
难道,秦国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嘛?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如今春申君早已从合纵失利的阴影中了出来,听到秦国攻下中牟的消息,他凭栏远望,幽幽叹息
“秦国不灭,天下人都无法安心啊……”
可想要灭掉秦国又谈何容易?人心不齐,就算再来六次、七次合纵也不过是空耗物力,徒劳无功罢了。
有人在忧心六国的未来,有人却在听说赵国失利之后幸灾乐祸,比如遭受过同样命运的韩国和魏国,韩魏已经不是曾经强盛的时候了,现在他们加起来还没赵国疆域大,已经沦为彻头彻尾的弱国,谁都能来打两巴掌。
其中秦国打的最狠,其次就是赵国,仗着自家名将辈出,没少向外扩张,首先遭殃的就是离它最近的韩魏,三方因此结了死仇。
乍然得知赵国居然连故都都丢了,且秦军离邯郸只有不到三百里,听说赵国大军还不在邯郸?完了,看来这次邯郸是彻底保不住了,
韩王望着赵国的方向哈哈大笑,乐得直拍腿,得知此事的韩非却辗转难眠,取出舆图细细比对,发现秦国打下中牟以后,若顺势辐射到周边地区,将这附近都打下来,则大河之北尽在秦国掌控中。
得出这个结论,韩非瞳孔微张,暗道:不好!韩国要亡!
以往秦国只能守在函谷关前几百里,因为两岸有山,地势狭长,适合种植居住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说,虽然土地不少,却没办法自给自足,在此处长久发展下去,这样非常不利于屯兵。
可一旦大河之北都归了秦国,他们大可以沿着河岸种植,河岸土地肥沃,定能养活不少士卒,他们甚至不再需要从国内运粮,只依靠着此处长出来的粮食,就能支持他们长达数年的征战。
那么秦国征战的对象会是谁呢?
秦国已经从赵国身上撕下了一块肉,但这是因为赵国大军不在,所以才这么轻松,若赵国真的举国之力抵抗,秦国未必能讨得到好处,因此哪怕两国都在大河北岸,看起来更好打,秦国却不会再选择赵国。
反而是韩魏,他们占据了大河南岸,一个可以称之为粮仓的地方,每年产出的粮食足可以养活整个大秦的士卒。
韩魏粮库丰盈,偏偏国土狭小,兵力又不足,真是肉眼可见的好欺负,韩非扪心自问,若他是秦王,绝不会放任两块这么诱人的国土在面前却不拿,他拿定了!
这下韩非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急于告诉王上,若再不采取些措施,韩国就要大祸临头了!
他艰难坐到天明,待看到天微微亮,立刻喊来仆人:“备车,我要…要去见…见王上。”
街上各公卿的宅子还没有响动,韩非就已经坐上了去王宫的车,对韩国的忠诚可见一斑,可惜一腔热血尽付东流,当内侍禀报韩王说,韩非求见时,韩王不耐烦地摆摆手,翻身搂着夫人继续睡觉,根本连见都不见。
韩非在宫门外站了三个时辰,看见来拜访韩王的人进进出出多次,却始终没有人来请他进去,韩非从最初的忧心和期望,逐渐变成了后来的失望叹息。
“哎……回…回去。”
韩非招呼车夫回府,面见韩王的方式不奏效,他只能再想想其他的门路。
至于魏王,他与韩王一样,听到赵国失了中牟后大笑一场,不过魏王到底还是有些雄心的,想要成就一番霸业,比如去年还联合赵国促成了五国联军。
大笑之后,他缓缓地意识到,秦国此举看似是只有赵国失利,实则秦国东出,祸害的是天下啊!他们其余五国与赵国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刀子落下得早或晚罢了。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们五国联手都打不过秦国,难道要联合六国才可以吗?想想齐王建那个窝囊废的样子,去年那么好的时机,齐王都不肯结盟,何况是现在?
六国联盟无望,五国联盟又无用,看来他们是无法抵御秦国了,哎……
魏王望着北方,颓然叹息,明明正值壮年,离去的背影却如老朽一般垂垂老矣。
韩魏各有各的颓,倒是燕国一直在进取的路上,一听说赵国跟秦国打起来了,而且还快打到邯郸了!这种好机会他们可不能错过,燕王喜立刻叫来大将整兵,必须要趁此机会好好啃赵国几口。
被喊来的将军:“……”可以拒绝吗?我不想走剧辛的老路。
三年前,赵国屡屡败于秦国,赵国大将又从廉颇换成了庞煖,燕王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燕国将军剧辛与庞煖曾是好友,燕王问:你觉得你能打得过庞煖?
剧辛想了想说:我行。
燕王:那好,你上。
剧辛就上了,然后就发现昔日的好朋友早已经偷偷进化,根本不是曾经那个好欺负的样子,剧辛轻敌冒进,被庞煖俘虏后杀死,燕国的计划不了了之。
现在刚过去三年,庞煖还是那个庞煖,他救邯郸可能来不及,打燕国还不就是顺手的事?
那将军不想去,燕王却偏让他去,将军不情不愿地去了,打定主意缓慢行军,最好等他到的时候秦赵已经打得昏天暗地,没人注意到他了,他再随手打下个小城池回去敷衍一下燕王得了。
结果没想到,他人刚到边境,就被一支等待多时的赵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打得满头都是包,赵军来时凶猛,燕军又没有战斗的士气,只一个回合就落于下风,将军赶紧收拢队伍,大喊:“撤退!撤退!有埋伏!”
望着狼狈逃窜的燕军,赵国将领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胆子这么小。”
没多久,燕国偷袭赵国不成的事也传遍了天下,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笑料,直言这真是燕国的老传统了,可惜永远也不长记性。
这其中只有赵王笑不出来。
司马尚死了,中牟邑也没了,赵国南面的防线全面崩溃。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铡刀就已经悬在了邯郸上空。赵王甚至觉得,他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被斩首之后的血腥味。
“嘭——!”
赵王怒目圆睁地掀了桌案:“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三天!庞煖才走了三天!中牟邑就没了?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赵王狠狠地喘着粗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还是内侍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没摔倒。
郭开站在阶下,神情也不太妙,他本来还想着在赵国丞相的位子上坐到死,那富贵的日子想想就美。
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的目标,他前几天还在兢兢业业排除异己,差一点就能将庞煖赶出朝堂中心了,可惜庞煖反应太快,挑唆彻底失败。
不仅如此,庞煖还向赵王进言,在他回来之前不许赵王见自己,郭开听到之后这个气啊,奈何赵王不肯见他,他也没别的办法。
直到今天,外面传来中牟失守的消息,就连原本该守卫邯郸的司马尚也死在这场战役里,赵王彻底慌了,下意识要找丞相来商议,郭开这才能重新踏入王宫,但他一点也没有开怀的意思。
赵国都要亡了!赵王再信任他又有什么用?届时赵国成了秦国的郡县,自己却无寸功在身,对秦国灭亡赵国没起到任何作用,该如何才能在咸阳谋个好职位?
他可是知道的,秦国就连宗室,无功都不得授爵,他一个外来的还是降臣,必须得有更大的、天大的功劳才能得以重用。
看来他得想办法立个功,但什么功劳够大呢?
郭开偷偷看了眼赵王。
时间紧任务重,他得抓紧时间,不然等到秦军进城,这功劳可就不作数了。
第 102 章
赵王仍把郭开当做那个可以全身心信任的好丞相, 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郭开已经将他估算好价格,就等秦军兵临城下, 将他卖掉了。
赵王疾步绕过案几, 走到郭开面前, 有些癫狂地说:“庞煖走之前说什么来着?说这个司马尚英勇善战,是个可用之才, 一定能守好邯郸?哈?”
赵王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庞煖,又像是在嘲笑自己居然轻易相信了庞煖。
“英勇是挺英勇,善战在哪儿?人才在哪儿?寡人怎么没看见呐!”
亏他还信了庞煖的话,自从庞煖走后,一直未曾见过丞相, 可这几日, 丞相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府中, 从不进宫让他为难, 反倒是庞煖……想到他赵王就生气。
“寡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选一个可靠之人, 结果呢?就选出来这么一个废物?庞煖是欺寡人眼盲心瞎了吗!”
这话说的, 真是可怜了浴血奋战的司马尚, 为守中牟战死不说, 还要遭受自己君主的诋毁, 倒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忠心。
赵王显然是气得很了, 连这种骂自己的话都能说出口, 郭开心思一动, 佯装反驳赵王的样子,说:“王上明鉴, 庞将军向来忠心耿耿,绝不是故意期满王上的,定是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丞相不必为他求情!我看他就是巴不得寡人死,才留下这么几个守卫,害得寡人连中牟邑都丢了!这百年以后,寡人还有何颜面见我赵国的列位先王啊——”
赵王说着说着就带出了哭腔,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没站稳,颓然地跪到了地上,面朝着殿外,似乎正在遥望赵国各位先王的陵寝,流出了悔恨的眼泪。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庞煖去代地,那什么代地、雁门关,丢了就丢了,有什么要紧?重点是邯郸绝对不能有失。
可想想如今的局势,秦国大军距离邯郸只有不到三百里了,也许是二百里,赵国的大军却还在太行山中,邯郸恐怕真的要保不住了。
赵王颓然转头问郭开:“丞相,你说寡人该如何做?该如何做才能保得住赵国的基业?”
郭开:这我不清楚,我一向只擅长败坏基业。
咳嗯……
赵王问郭开算是问错人了,从听说司马尚死的那一刻,郭开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该怎么才能立一个惊天的功劳,赢得秦王的赏识,让对方赐他个官做。
丞相之位不敢想,那是吕不韦的,连秦王都要尊称吕不韦一声仲父,郭开哪里敢跟他抢。
至于上卿之位……?那更不行,那可是蒙骜的位子,他马上要受降于蒙上卿的,一个降臣的功劳再大,又哪里比得上攻破邯郸的将军呢。
所以退而求其次,郭开觉得御史大夫就不错,蒙骜和吕不韦也老了,总有退下去那一天,只要他坚持等下去,早晚能当上丞相或是上卿的,不急。
赵王向王陵哭诉这么一会儿,郭开不仅想清楚了自己要偷偷立功,还想到了以后升迁的问题,这谁听了不得夸一声有远见。
有远见的郭丞相皱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赵王的问题。
他不是什么有军事才能的人,若说让他来抵挡秦军,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如今邯郸兵力不足,又没有一个能打的将军,就算是军事天才面对这种情况也要愁秃了头发。
何况就算能打又怎么样?对面领军的可是蒙骜和张唐,赵国上下除了庞煖和李牧之外,无人能挡此二人的锋芒。
打,是打不过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周围城池的兵力全部调过来,拱卫邯郸。
攻城之战向来是最难的,耗时最长、伤亡最高,邯郸城内粮食充足,足够他们抵抗三月之久。
三个月,庞煖就算爬也能爬回来了,只要大军回援,邯郸就有救了。
这的确是现下能想出的唯一一个有用的注意,但郭开现在满脑子都是拿赵王献功,他一时陷入了纠结,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若是说了,邯郸有救,他就还能当赵国丞相,若是不说,就可以静待赵国战败,将赵王献出去邀功,即可成为秦国的御史大夫。
二者皆为三公之一,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差别,然而细细一想,他去秦国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况且御史大夫说是三公之一,其实更准确来说它是三公之尾,哪比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呢?
秦王又是锐意进取之人,远没有赵王那么好糊弄,那日子哪有在赵国舒坦?
郭开摇头,不划算不划算,还是帮赵王撑一段时间吧,虽说赵国已经呈现出了颓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灭国,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他活着的时候赵国没亡就行,他就还能再过几十年的好日子,管他那么多呢。
终于权衡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个方式,郭开心中大定,笑着安抚赵王:“王上莫急,虽然中牟已失,但那是因为秦军突袭,中牟守军没有准备,这才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我们已经知道秦军的动向,提前做些准备,未必不能守住邯郸。”
郭开自信慢慢,赵王却是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他似哭似笑地说:“丞相不要再安慰寡人了,邯郸城内有多少兵力,你与寡人皆是心知肚明,如何能抵挡得住十万大军呢?”
郭开摇摇头:“臣说的不止是邯郸。”
“王上大可下达王令,命邯郸二百里内所有军队都赶来守卫邯郸,然后封锁城门,再准备好巨石滚水,保证秦军半月内都攻不进来。”
“中牟失陷一事恐怕已经传遍天下,庞煖将军得到消息,必然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只要我们能守住邯郸七日,甚至三日,援军就能赶到,届时围城之困可迎刃而解。”
郭开越说赵王的眼睛越亮,听到最后也不跟祖宗哭了,盛赞道:“妙,妙啊!关键时刻还得是丞相救我,寡人能得丞相这样的忠臣,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郭开退后一步谦虚道:“王上谬赞了。”
赵王爬起身,拍了拍郭开的肩膀,在越过他时语气欢快地说:“等秦军退了,寡人赏你三千金!”
这下郭开开心得真心实意,鞠躬一躬到底:“谢王上赏!”
赵王擦干眼泪就给周围城池写信去了,基本上也没什么啰嗦的东西,就是一句“邯郸有难,速速派兵”,再盖一个赵王的印玺,然后火速发出去。
不快不行啊,中牟离邯郸才二百多里,急行军一天就到了,有道是兵贵神速,尤其蒙骜有心算计,特意将庞煖调走,如今赶得就是趁着庞煖不在家来偷袭,只要他们速战速决,在庞煖回来前拿下邯郸,再威逼赵王投降,哪怕庞煖手里还有军队,赵国也亡了。
所以赵王将信送出去后,一直在心里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守卫邯郸的将士们,你们可一定要比秦军先到啊!
事实上,不等赵王召唤,有一支军队就已经赶回来守城了,那就是司马尚死后他手下那支群龙无首的军队。
他们是被庞煖留下来守卫邯郸的,然而主将司马尚却说这样不妥,秦国很有可能从上党过来,他们这样守在邯郸太被动了,不如再往南推进一段距离,比如上党和山阳之北,以及故都中牟。
这都是赵国在南边的门户,司马尚认为,若想更好地抵抗敌军,这三个位置不得不防。
有人劝他,留下的兵力本来就少,再分成三股就更少了,这点人要是遇上秦军,简直就是给人送菜的。
司马尚却说,他们看似分散,实则彼此之间相隔不过几十里,每日派斥候往返三次探查情况,若有斥候未归,就说明此处有异状,则剩下两支军队朝它聚拢作战即可。
而且就算秦军太多无法抵抗,他们也可以祈祷斥候的作用,提前探查到虚实,然后再率所有人退回去拱卫邯郸也不迟。
其他人被司马尚说服了,同意了这个建议。
可惜司马尚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也和庞煖一样,相信了成蟜传回来的假情报,以为秦军会从上党入赵,因此在上党安排的兵力是最多的。
可没想到秦军却根本没走上党,反而一路直奔中牟而去,司马尚仓促聚拢军队,想要抵抗一波,结果打起来了才发现,对面的将旗上赫然写着一个“蒙”字。
蒙,那不是……?
猝不及防发现秦国的毒计,司马尚瞳孔大张,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他就想清楚了,赵国先是收到秦国送来的情报,又送庞煖北上,以为是提前得到消息,可以凭此战胜秦国,谁又能想到,那份情报从头至尾都是假的呢。
秦国派蒙骜攻打代地拖住李牧是假,借假情报拖住庞煖才是真的啊!他们都中计了!
身穿玄色铠甲须发皆白的老将军跨马立于万军之前,在他身侧是一个魁梧凶煞的将军,那张脸每个赵国人都不会陌生,正是被他们恨之入骨的张唐!
被挑下马之前,司马尚最后的一个想法就是:蒙骜为主张唐为副,果真如此,看来情报也是有一部分真实的地方啊,可赵仪大夫,你为何要背叛赵国呢?
第 103 章
在赵王虔诚的祈祷下, 各城池派来的援军终于比秦军先到了,其中也包括司马尚死后退回来的一支,赵王立即下令打开四个城门, 用最快速度将所有士卒都纳入邯郸城。
大部分聚集在大北城(平民住的), 原本由司马尚带队的一支则守在王城(宗室住的), 几乎将邯郸守护得如铁桶一般,这下秦军攻不进来了吧。
望着满街巡逻的士卒们, 赵王终于安心了,将守城事宜交给了郭开,只要能撑到庞煖回援,他们就有救了。
郭开先是命士卒们将四个城门都用泥巴封死,再垒上石头,保证从外面打不开城门, 然后又让大家多多准备柴火和巨石, 若是秦军搭云梯攻城, 就往下浇滚水和巨石, 总能抵挡一阵。
全城老少忙活了三天,基本上守城要用到的他们都准备了, 渐渐地有人感觉奇怪, 中牟离邯郸才二百多里, 这都三天了, 秦军怎么还没到?
赵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忧心忡忡地将郭开叫来。
“丞相, 你说蒙骜带着大军去哪儿了呢?”
秦国大军来了他慌张, 可看不见的时候更慌, 就像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你很害怕, 可一转眼蟑螂不见了更害怕,因为它有可能出现在厨房里、沙发上、甚至你密封好的盒子里,随时准备给你来个大惊喜。
赵王真怕秦军迟迟不出现,就是给自己准备惊喜去了,还不如直接来围城能让他安心。
赵王来回踱着步子,愁眉紧锁,蓦地又顿住,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他们已经越过邯郸,去伏击庞煖了吗?”
很有这个可能!
秦国从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不管是最早的声东击西,还是后面的将计就计,都是出乎人所料的阴险,难保这次也是在使诈。
“一定是这样!”郭开还没回答,赵王自己絮絮叨叨地说。
“表面上看,蒙骜是要奇袭邯郸,实际上只是用邯郸做饵,诱庞煖回援,而他则带着秦国的十万大军埋伏起来,等庞煖一出现就伏击他们!”
赵王心中止不住的忧虑:“庞煖率领大军千里奔袭,将士定然疲惫不堪,秦军却可以利用这三天时间养精蓄锐,这以逸待劳且又是伏击,秦军真是占尽了优势,那庞煖岂不是输定了?”
“真是好毒的计策。”赵王恨声叹道。
这计谋缜密到蒙骜本人来了都要大呼妙计的程度,还真有几分他的风范,可惜这次赵王难得有脑子,还猜错了,蒙骜根本就没想过要设伏。
赵王大概是被秦国三番两次的骚操作吓坏了,想法都变得复杂了不少,不过还缺少点逻辑,郭开自诩进退皆可,哪怕赵国亡了自己也不会有事,倒是看得比赵王清楚。
郭开微微摇头:“蒙骜应该没有去埋伏庞将军。”
赵王豁然转头:“丞相何出此言?”
郭开:“若蒙骜真如王上所说,去伏击庞将军,这确实是一条妙计,可如此一来,他岂不就陷入了庞将军和邯郸两路军队的包围圈中?”
为了守卫邯郸,赵王抽调过来的兵力着实不少,这三日大军都住在城中,已经给邯郸的平民造成了不少困扰,若不是知道大军在城中是为了抵御秦军,大北城早就乱起来了。
庞煖北上时带的兵力也不少,明知此去是对付蒙骜这个劲敌的,自然不敢在人数上弱于对方,考虑到秦军会兵分两路,不知道具体多少,只按照一路五万人来算,为了能确保胜利,庞煖带了八万,。
八万对十万,秦军有些优势,但优势不明显,所以哪怕庞煖真的中了埋伏,损失也不会太大,庞煖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在邯郸北面遇到秦军,却没听到邯郸失守的消息,秦军一定是没打邯郸就直接来伏击他了,那也就是说,在秦军后面还有一支他们赵国的军队。
赵王聚集来的兵力差不多有五万,加在一起就是十三万人,就算不能将秦军打败,至少也是平手,双方很有可能胶着在此地。
但赵国人数占优,又有赵国本地的补给,秦军什么都没有,除非能打闪电战,不然继续耗下去,赵国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加入,秦国必输无疑。
蒙骜不是毛头小子了,他不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明白,所以郭开才说:“蒙骜必定不会去伏击庞将军。”
听了郭开这一番解释,赵王先是喜上眉梢,然后想到郭开说蒙骜不是毛头小子不会这么做,那想出这个计策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毛头小子?他顿时笑容一僵。
不过他的设想不成立,庞煖就可以早日回到邯郸,他的王位又变得稳固了,小命也保住了,这份喜悦冲散了不悦,赵王很快又高兴起来,和郭开一起翘首盼望大军回城。
庞煖果真没有让他们白等,当天下午邯郸城外的斥候就探到庞煖大军的踪迹,火急火燎赶回来向赵王报告,赵王顿时大悦,拉着郭开到城门口去迎接。
庞煖快马奔袭回来,满面尘霜,一直担心再看到邯郸时,城门上站着的是秦国的士卒,此刻举目远眺,看见的还是他们赵国人,顿时心神一松。
然后眼神一凝,面露狐疑,他怎么好像看到了王上和郭开的身影?
庞煖抬手遮住阳光,仔细看去,发现他没看错,赵王和郭开真的站在城门上,正焦急望着他的方向。
庞煖略有些猜测,这莫不是在等他?
等到了城门下,得到赵王和郭开的热烈欢迎,庞煖仍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对自己这么热情?
看来这次蒙骜把他们吓得不轻。
庞煖心里门清,此君臣二人一个昏庸一个奸诈,平日里对他多有不满,怎么可能会欢迎他。
这欢迎的恐怕不是他,该是他身后的八万大军才对。
想到八万大军,很容易就想到蒙骜带的十万大军,因为赵王亲自来接,庞煖来不及回府换身衣服,就穿着一身尘土的戎装进宫与赵王叙事。
除了一开始装装样子地给赵王表露出两分感激,其余时间庞煖都在皱眉思索,他离邯郸那么远都赶回来了,蒙骜离邯郸只有二百里,没道理这么久还没到啊,问题出在了哪里?
回到王宫,赵王许是觉得有十三万大军拱卫邯郸,他太有安全了,他又是那个威严的王上,就又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问:“庞卿千里奔袭辛苦了,可有不适啊?”
庞煖恭敬回答:“劳王上挂念,未曾有,不过……臣有一事不明。”
赵王偷偷瞥了眼郭开,有点心虚:“哦,何事啊?”
庞煖没有注意到赵王的眉眼官司,只问自己最关心的:“臣听闻那蒙骜前几日率大军攻破了中牟,不知秦军近日动向如何?”
他只顾着赶路,派出去的斥候也只探听到了邯郸无事的消息,能让庞煖安心赶路就罢了,其他的消息庞煖两眼一抹黑,只能问赵王了。
赵王听到庞煖的问题,先是送了口气,还好不是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明明出征前答应好的,绝不召见丞相,怎么我带兵出征后又反悔。
君主反复无常很丢脸的,赵王本来还想着用什么理由搪塞一下,好在有其他问题吸引住了庞煖,只是这个问题实在让赵王开心不起来。
他摇头叹道:“寡人也不知,自那日中牟失守后,蒙骜就再没了消息,派出去的斥候只说秦军控制了中牟邑,城内如何却是不知。”
虽然不知,但多半可以猜到,能出人屠白起的秦国,对待俘虏会怎么做还用说吗?
只是可惜了他几万的赵国百姓啊……
殿内气氛一下子变得低迷,不只是在替中牟的百姓哀悼,还是哀悼赵国注定的命运。
“没有消息……?真是奇怪。”庞煖喃喃自语,想不通蒙骜此举为何。
一开始他也跟赵王想到一块儿去了,觉得蒙骜这是用邯郸做诱饵,实际上是想伏击他,可他人都到邯郸了也没看见埋伏,总不能说蒙骜伏击错了地方,他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吧?
那也太侮辱蒙骜了,也侮辱他庞煖。
当然,更不可能是要将他们都困在邯郸,来个围城之战。
哪怕是不会打仗的人都知道,围城都是兵力多的那一方围少的那一方,现在邯郸的兵力远远大于秦国的兵力,他怎么可能围得住?所以绝不可能。
那么问题就来了,蒙骜和这十万大军,到底去哪了?
去哪了?突然被围的莘县、冠县和临清城会给出答案。
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县城居然被大军给围了,三地县令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再仔细看看围城的是谁,直接被吓得坐在地上。
莘县县令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
“蒙…蒙骜,他怎么会在这儿!”县令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一个照面就已经崩溃了。
天下谁不知道秦赵开战了,主将就是蒙骜,可你不去围邯郸,围我一个魏国的县城干什么啊?
第 104 章
原本秦赵开战, 各国都在看热闹。
本来他们还担心,五国伐秦之后秦国会报复回来,现在看果然如此, 不过打的是赵国, 又不是他们, 所以大家看着就好了。
毕竟赵国也不弱,秦国跟赵国打, 胜负五五开,打完应该就没力气再打他们了。
可没想到,秦国转眼之间就拿下中牟,狠狠打了赵国一巴掌,也打了看热闹的各国一巴掌。
怎么能这么快?刚收到秦国出兵的消息,中牟就失守了?
这速度快得, 让各国又开始担心起来, 秦国打赵国似乎不费什么力气, 该不会打完赵国还犹有余力, 再来打他们吧?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中牟离邯郸那么近, 只要一个急行军, 一日之内就能打到邯郸。
就算沿途有守军抵挡, 结果也是一样的, 几千一万的人而已, 面对十万人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根本不会对秦军造成困扰。
所有人都以为蒙骜这是奔着邯郸去的, 甚至还在猜测,这次赵国到底会不会亡国?如果蒙骜真的亡了赵国, 秦国吞并赵国的土地,天下就真的无人能敌了,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有脑子的君主和公卿都开始忧心起自己国家的未来,还有点后悔,之前赵国求助时,他们不如派点兵过去好了,可谁也没想到秦国会一上来就开大。
大家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秦国派个猛将过去打一场,然后薅几个城池回去,发展建设几年,粮草军饷充足了,再发动第二波攻击。
虽然温水煮青蛙到最后,同样是一个死字,但能缓缓就缓缓,说不定等到那天自己就死了呢,亡国之君的名号就落不到他头上。
遭遇这么一个强敌,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得过且过吧。
然后抱着这种心态观望的他们,很快就收到了噩耗,秦国居然闪电般拿下了中牟,赵国眼看着就要亡了!
想想信息的传播速度,大家默默替换了一下心声:这个时候再派兵过去还有用吗?赵国不会已经亡了吧?
然而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蒙骜居然连邯郸都不要了,顺着大河一路向东,一直跑到了赵魏齐三国交界处,将他们三个边境城池都给围了,这何止是不按套路出牌,根本是将套路掀翻了啊!
不过同时挑衅三国也太嚣张了吧!你凭什么?凭十万大军?赵魏齐哪一个凑不出十万大军?到时候三国合力,秦军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所以蒙骜为什么这么做,他是疯了吗?
蒙骜:你疯了我都不可能疯。
睡一觉起来就看见城外围满了秦军,那个惊悚的场景,就像昨夜的噩梦还没醒,莘县县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吓得腿软。
县尉也没见过,好在莘县是边境,有自己的守军,压力给不到县尉身上,所以他还能站得住。
但是守莘县的将军就惨了,他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啊,年纪还没有蒙骜一半大,怎么打?他要是敢开城迎战,绝对是上去送菜的。
跟后世普遍认为的将军老了就是英雄迟暮,打不了仗了这种观点不一样,此时因为没有系统的军事教学,兵书也就那几本。
所以战场上能赢的,要么是师出名门的兵家弟子,要么就是像蒙骜这样身经百战,有着一身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将,才能一次次带领军队胜利。
春秋战国各个经典战役里,基本都能看见老将的影子,所以此时人们崇尚老将,觉得老将军就是稳妥,胡子一变白,胜率翻一倍,这也难怪莘县守将会如此想了。
因事态紧急,守将和县尉都在莘县府衙中,县令刚刚被吓得投入大地的怀抱,深深感受了一番尘土的洗礼,为了维持体面,不得不先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才回到厅中。
县令是被仆人搀扶过来的,刚一见到守将就嗓音艰涩地说:“快,快传信回大梁!此事定要速速报给王上知道。”
守将叹气,缓缓闭目摇头:“别想了,莘县被围得死死的,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怎么传信?”
县令激动了:“怎么不能?派五百人出去突围,谁活下来谁就去报信,五百人,难道一个成功的都不能有吗?”
守将被县令的天真气笑了,指着外面厉声说:“你知道蒙骜带了多少人吗?十万人!整整十万人围着莘县!就连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五百人算个屁!”
莘县虽是边境,赵魏齐三国也多有摩擦,但大家都是周朝正统,都要脸,多少都讲点礼节,打仗就打仗,不搞那些恶心人的东西,不像北边的胡人,简直是没开化的蛮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所以相对的,中原国家面对周边蛮夷时,都会驻扎大量的军队,但中原内各国之间边境的守备力量却没有那么多。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知道了,赵国抵御胡人的守将很出名,他叫李牧。秦国将来抵御胡人的守将也很出名,他叫蒙恬,但是莘县这位守将,我们至今未曾得知他的姓名。
这地方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要紧,毕竟三角关系最稳,谁能想到这里能爆发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呢?
谁都想不到,所以莘县的驻扎兵力只有两万。
两万对战十万,领兵的还是蒙骜?这下死定了……
县令再一次软倒在地,不顾礼节地瘫坐着,他向来崇尚周礼,平时绝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可见这是真的被吓破胆了。
县尉偷偷瞄了一眼县令稀疏的发缝,对他表示同情,他可不想像县令一样等死,让他想想,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兼县尉的位置呢?
或者……经此一事,他不仅能保住县尉之位,还能再升一级?
郭开尚不知道,他未完成的事业在魏国莘县得到了继承,久等蒙骜不来的邯郸已经因为十三万士卒长期驻扎在大北城内怨声载道,甚至有人直言:“秦祸也?兵祸也。“
意思就是说,邯郸真的会因为秦国攻打而遭受祸患吗?不见得吧,反而是城里这些士卒已经成大祸害了。
不怪邯郸民众反感,实在是古代的兵和匪没什么区别,有句话还说:‘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古代的士兵都是什么形象。
他们如果在城外驻扎,远香近臭,且还是为了保卫邯郸,平民敬他们是个英雄,可一旦驻扎在城里,士卒手里的刀剑对准的就是平民,这他们能乐意就怪了。
所以邯郸封城没几天,兵民关系急转直下,已经到了要当街群殴的程度(别怀疑,燕赵游侠有这个实力),官府不得不出面劝解调停,并赶紧将这些情况上报赵王,劝他实在不行就让这些士卒去城外驻扎吧。
赵王听了立刻反对:“不行!他们不能离开寡人!”
有军队守着,这几日赵王睡觉都香了,要是没有军队,他岂不是又得天天做自己被蒙骜杀了的噩梦?
不行不行,他已经回不去那样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了。
军队不能走,都留下来守着!守在寡人身边!
邯郸府衙对此感到压力很大,一面是日益激化的市井矛盾,一面是没有安全感的赵王刻意纵容,他真的不知如何做才好。
一个是民意,一个是君心,两边他们都得罪不起,干脆也用上了拖字诀,不到真正出事那天坚决不出面,反正这是王上的意思,他们也没办法。
一心忙着操练士兵,加固邯郸防御设施,并在邯郸四周探查秦军动向的庞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知道在他没关注的地方,秦军没打过来,赵人自己已经快打起来了。
只能说,没有一个省心的君主,就算你把头发胡子都熬白了也没用,你那精神不正常的王上,总能想出办法来拖你后腿。
庞煖百寻蒙骜的人影而不得见,蒙骜却主动在莘县露面,而且盔甲战车一应俱全,再把玄色的‘蒙’字旗一立起来,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那叫一个战意磅礴,蓄势待发。
蒙骜新提拔上来的两个副将已经心痒难耐了,很想立刻就打下个莘县来热热身,可惜他们带兵围了两个时辰,一直派人向城门上喊话挑衅,让莘县守将和县令赶紧出城投降,蒙上卿可以饶他们不死。
挑衅了整整两个时辰,到后来已经是需要和谐屏蔽的词了,一片鸟语花香,莘县守备却愣是像缩头乌龟一样,一个回话的都没有,连头都不敢露。
就连城门上也是静悄悄的,若不是他们早就知道里面还有人,都要以为莘县的人提前收到消息跑路了呢。
新提拔上来的副将见此,转头称赞蒙骜:“上卿果真威名远播,瞧他们吓得,只是见了上卿一面,吓得两个时辰都不敢伸出头。”
另一个副将也不肯落后:“是啊,不过换成是我我也怕,任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我们居然会放弃邯郸来围莘县,仓促应战必输无疑,看来大河南岸很快就要归属大秦了!”
说完朝蒙骜拱手笑道:“如此全赖上卿神机妙算啊。”
蒙骜捋着胡子,含蓄地笑了,虽然他也觉得他这主意不错,但他可是老将军了,怎么可能被这么简单的两句奉承话恭维到,心态始终保持平稳。
三日前拿下中牟邑,很是助长了大军的士气,不过似乎助长过头了,有些自傲的趋势,这样可不行,常言道骄兵必败,在战场上保持这种高人一等的心态,迟早会吃败仗。
蒙骜瞥了眼两个拍马屁的副将,决定回去就给两个人降职加练,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带兵。
然后转头继续望着城门,城门上没有人,于是蒙骜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此次他派兵围攻莘县、冠县、临清三地,莘县是他带队,所以人马最少,只有两万五,只比莘县多了五千兵力,可惜莘县县令和守将一看见蒙骜就慌得没了分寸,根本没注意到人数不对。
兵力相差仿佛,且秦军面临的还是兵者下下策的攻城战,不管对面主将是谁,他都不能掉以轻心,蒙骜眼中锐利如刀,直盯着莘县城门,决定不再给城内反应的机会了,如果对方不肯投降,他只能下令攻城了。
同时,他也在忧心此时身在冠县的蒙武,和在临清的张唐,不知他们进展如何了?
蒙武他不担心,赵王抽调周边城池兵力时,秦军的斥候探查得一清二楚,冠县那边兵力约等于无,轻轻松松就能拿下,倒是张唐那边他没有把握。
也不知曾经的强齐,如今战力还剩几成?
第 105 章
不管剩几成, 在张唐及五万秦军的威慑下,胜率都不到一层,临清被轻松拿下。
直到三县尽归秦国, 边境失守的消息传回各自都城, 赵王和庞煖才终于找到蒙骜。
好消息:人找到了。
坏消息:城又丢了。
这一场属于是祸福相依, 虽然冠县丢了,但邯郸保住了, 那丢就丢吧。
一起被丢掉的冠县赵国百姓:“你了不起!你清高!上万人你说丢就丢!”
赵王慷慨,但魏王和齐王就没那么大方了。
尤其是魏王,本来卫魏国领土就不大,原来还有个附属卫国在,勉强维持大国体面。
不曾想,去年蒙骜领兵攻打, 将卫国国君都给迁走了, 卫国名存实亡。
没了附属国已经很惨了, 如今又丢了莘县,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魏王都想抱着蒙骜的大腿哭:“别抢了,你再抢, 魏国就没了!”
但是蒙骜表示我不, 我们大秦正好就缺这么一块儿地方, 我必须得拿回去。
魏王也怒了,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把我当软柿子, 真以为人没有脾气是吧!
魏王脾气可大着呢, 不然被攻下酸枣等地时之后, 也不会鼓动五国联军去讨伐秦国了, 可惜又失败一次。
之前秦国只是在魏国西边薅领土,这他也就忍了, 毕竟西边是秦国地盘,魏国人过去打不过,除了忍没别的办法。
可这次你们有点过分了吧,直接把我最西边的边境县都夺去了,东西都不落下,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明天就要东西夹击将魏国吞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魏王冲着殿外大喝:“点兵!寡人要把莘县夺回来!”
……
临淄王宫,齐国太尉急匆匆进宫求见齐王,等了半晌,才有一个内侍缓缓走出来回道:“王上正在与美人投壶,太尉请回吧。”
齐王贪玩乐好享受,这是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的事情,齐王干脆都不背人了,以前还会想出一些什么‘寡人身体不适,不见’或者‘天色已晚,爱卿明日再来’这种虽然敷衍,但好歹还算是含蓄的正经理由。
可自打太后去世,再无人能约束齐王,他干脆连这些敷衍的理由都省了,直接了当地告诉你,我就是不想见你,有什么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去找丞相,总之别来打扰寡人享受生活。
太尉一听,气得脸都要发黑。
他刚收到临清失守的消息就心急如焚往王宫里赶,这么大的事,齐王却连听都不听。
他难道就不能动动那个生锈的脑子想一想?自己一个太尉,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怎么可能这么急着求见。
继承王位的怎么就是这个倒霉玩意儿!
太尉告诫自己不要生气,王上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太尉耐着性子对内侍说:“你去回禀王上,有紧急军情,若此时不决断,齐国至少会失掉大半疆土!还请王上移驾!”
听完太尉所说,内侍被唬了一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匆匆对太尉行了一礼:“太尉稍带,奴婢这就去。”然后一改之前的慢待,疾步赶回去报给齐王知道。
一听是紧急军情,都威胁到齐国国土面积了,齐王悚然一惊,将箭矢全塞给旁边的丽装女子,敷衍地说了句:“美人今天先自己玩儿吧。”
然后也脚步匆匆向着正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说:“去,派个人把丞相请来。”
丞相后胜是已故太后的兄弟,齐王建的亲舅舅,齐王一向最信任他这个舅舅了,但凡有事决断都要先问过丞相的意见。
很快太尉就见到了齐王,太尉行了一礼后,刚要开口就被齐王截住话头:“慢着,寡人已经命人去请丞相了,太尉还是等丞相到了再说吧。”
太尉一噎,强忍下怒气,道:“也好,多一个人也能多一个办法。”
后胜来得很快,主要去传召的谒者将事情都告知了后胜,既然有紧急军务,他自然不敢怠慢。
人到齐了,齐王终于肯听太尉说了,起初他还稳得住,哪怕太尉说事情紧急,但齐王安逸惯了,根本没有什么危机感。
就算事情再大,还能影响到临淄吗?如果不能,那就交给舅舅去处理,想必几日就能被处理好了。
可没想到太尉所说彻底让齐王变了脸色。
“什么?!秦军攻下了临清城?”
齐王慌里慌张看向后胜:“舅舅,这可如何是好?”
他弱小胆怯的样子就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可是哪个好人家的孩子长八字胡啊。
年纪一大把了,遇到事情还只会找舅舅,太尉闭了闭眼,真是没眼看。
后胜给了齐王一个安抚的眼神,问太尉:“可知秦军有多少兵力?”
谈到正事,太尉暂时放下成见,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斥候在此,丞相可以问问他。”
说罢,内侍去传斥候进殿,后胜就又问了一遍。
斥候:“足有五万精兵。”
五万精兵,就是五万能打仗的兵,不包括挖陷阱送辎重的老弱之兵,直接打破了齐王和后胜的侥幸心理,秦国这是要来真的!
太尉听了也心里一惊,这么多?!他听说临清城失守,就急急忙忙带斥候进了宫,让斥候直接当着齐王的面说,免得他还要向齐王复述,因此也是此时才知道,秦国居然派了五万人,就为了拿下一个临清城?
太尉感觉有些微妙,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跟用大炮轰蚊子有什么区别?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为了确认,太尉又问:“你刚才说,带兵的是张唐?”
斥候点头:“正是。”
这下连齐王都意识到不对了:“张唐?他不是跟蒙骜在打赵国吗?”
而且听说就快推到邯郸了,说不定哪个傍晚赵国就要亡了,前几天齐王还像模像样地替赵王哀悼了一下呢,谁承想几日之后形势倒转,有危险的变成他们齐国了?
太尉皱眉深思:“秦国一共发兵十万,张唐围临清居然就用了五万,那蒙骜手里岂不是也只剩下五万?五万人就想打邯郸?蒙骜未免自大过头了!”
赵国又不是韩国,举国上下至少几十万兵力是有的,蒙骜想用五万人就灭亡赵国,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太尉自问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五万对几十万,这简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觉得蒙骜也不可能做到,你真当庞煖和李牧是吃素的?
蒙骜又不傻,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为什么会允许张唐带五万人去临清呢?
蒙骜和剩下的五万人又去了哪里?
下一刻斥候就解答了太尉心里的疑问。
“属下得知,不只是临清城被围,赵国的冠县、魏国的莘县外面都围满了秦军,莘县外正是蒙骜,而冠县是蒙骜的儿子蒙武。”
不用说,剩下的五万人就分别由蒙骜和蒙武带领,但这更让太尉摸不着头脑。
秦军放着邯郸不打,主将副将三人却兵分三路,同时围住了赵魏齐三国的边境县,蒙骜到底有什么目的?
或者说,秦王嬴政,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太尉正在思考,齐王却再次大惊失色。
“什么?秦国居然同时和三国开战?”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惶急地说:“寡人知道了,秦国定然是因为去岁联军伐秦一事在报复,可寡人也没派兵啊!六国里面就属寡人的齐国最无辜了,嬴政想报复,他报复那五个国家去啊,攻打齐国算怎么回事?真是太不讲理了。”
他慌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身为王上的稳重风姿,看得太尉又想皱眉了。
“可是,可是寡人也没办法去找秦王理论,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退兵呢?”
齐王看后胜,后胜咳嗽一声看向太尉:“太尉,王上问你话呢。”
太尉:“……?”有的时候,我真的想辞职。
太尉“……临清、冠县、莘县为我三国的边界,秦国攻打此三县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从西到东的道路打通,方便他们攻打任何一个国家。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们守住这条路,东方六国的合纵就会被阻断,无法再组成联军。”
“王上所言不错,秦王此举定是因为去岁联军伐秦一事,只是他不是在报复,而是要提前斩断第六次合纵的可能。”
太尉表情沉肃:“必须要阻止他们,否则一旦秦国成功了,天下将再也没有我们六国生存的余地。”
齐王这下更受惊了:“这,这,寡人不想亡国,寡人不能当亡国之君!你们快想办法,把秦人从临清城赶出去,快!快!舅舅?”
齐王看向后胜,希望后胜能想出个完美的主意,逼迫秦国退兵。
他一向最信任舅舅了,别人都会害自己,只有舅舅不会。别人不肯费心费力替他守住齐国,但舅舅一定肯。
后胜有些为难,他是丞相啊,他是个文臣啊!这种打仗的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先不说他能不能想出办法,就算能想得出……那也想不出。
秦国送来的黄金珍宝还在他府中发着光呢,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不然秦国将他收贿的事传扬出去,不仅保不住黄金,连丞相位子都得丢,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所以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想办法打消太尉危险的想法。
阻止什么阻止,不如等兵临城下的时候一起迎接王师。
第 106 章
不趁热打铁攻打邯郸, 反而夺了莘县三城,秦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所有得知秦军动向的人,第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
那么嬴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从始至终都这么想, 从来没变过罢了。
秦王政六年时, 蒙骜攻打魏国,夺下酸枣等地, 目的就是截断南北,让他们无法合兵。
如今秦王政八年,他还是这个目的,只不过天下人都被蒙骜迷惑了。
这也不管别人,实在是蒙骜攻下中牟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以为, 他是想趁庞煖不在一举攻下邯郸呢。
谁能想到秦国愣是初心不改, 连近在咫尺的邯郸都无法吸引他们, 一心只想着阻止合纵。
赵魏齐三国后知后觉, 尤其是赵国到此时才明白,原来真如赵王所说, 秦国的确是以攻打邯郸为诱饵, 是一个故意放出去迷惑人的迷阵, 只不过秦国的目标不是庞煖和他带领的赵国大军, 而是整个大河流域。
秦国的十万大军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拿下莘县三城后, 又将附近犁了一遍, 小一点的城镇都被他们打下来了, 现在大河南岸北岸都成了秦国的,那可都是最肥沃的土地!
大概由于华夏民族发源于黄河流域, 能饮马黄河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秦穆公和楚庄王都达成过,所以他们都成了称霸一时的霸主。
然而没想到,两位霸主再霸道也比不过如今的秦王,直接将大河划到自家后花园了!别说饮马黄河,把马场迁过去都没有问题。
现在整个大河流域,除了源头部分归属西戎,入海口归齐国,其余都是属于秦国的了,秦王嬴政又达成了一个先辈没有做到的壮举,可惜除了秦人,无人肯欣赏。
这一步也是嬴政和蒙骜提前商议好的,不然蒙骜哪敢擅自更改攻打目标。
从最初的‘蒙骜攻打代地’变成‘蒙骜从中牟入邯郸’,最后蒙骜却去了莘县,计中计中计,简直防不胜防,秦国的奸诈再次震惊了天下。
同时也震惊了吕不韦。
让蒙骜从南边进攻赵国,这是吕不韦的计策,可他怎么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一段?
所以说,这是王上与蒙骜商议,单单撇开了他?
吕不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幼主终有一日会成为真正的王,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像想象中那样,能轻易接受。
去岁在甘泉宫,他曾劝过赵太后收敛一些,赵姬不肯听,吕不韦还摇头,觉得赵太后不懂分寸,早晚会招致祸患,可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手中握着权力久了,这退一步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吕不韦神色莫名,他想起了赵太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自上次甘泉宫一别,太后去了雍城,此后再无消息,也没联系过他,吕不韦渐渐都忘了这个人。
直到今天突然得知,嬴政采纳他的计策后却只是将他的计策当幌子,而真正的计策却始终不曾告知他。
嘴里一口一个“仲父”,实际上对他的信任还比不上蒙骜,吕不韦明白,这是嬴政有意将他排挤出朝堂中心的信号。
吕不韦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会跟自己有同样命运的人——赵太后。
先王去世之前,特命丞相吕不韦辅佐幼主,直到嬴政及冠再行还政,另由太后赵姬代理朝政,同样也是待嬴政及冠后还政。
因为这个,两人在庄襄王死后还旧情复燃了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嬴政年岁渐长,吕不韦深知若再与赵太后这样厮混下去,被嬴政知道后绝对不会放过他,吕布韦立刻就决定与赵太后划清关系。
可惜他想的很好,赵太后却不肯断掉,无奈之下,吕不韦只好找来嫪毐,嫪毐天赋异禀,很快就让赵太后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吕不韦则成功安全抽身。
两人的关系虽然断了,但因为共同辅佐嬴政,明面上的联系还是不能断,他们相互间很了解,赵姬知道吕不韦的野心,吕不韦也知道赵太后绝对不是什么淡泊权势的人。
可自从对方去了雍城就再也没管过朝政之事,这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嬴政在从他手里夺权之前,已经先解决了赵姬?赵姬无法再插手朝政,因此才一直龟缩在雍城?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他去甘泉宫劝赵姬,让赵姬和嫪毐收敛一些,或者实在不愿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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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的话,就先去雍城避避风头。
嬴政快要及冠,若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被他发现母亲的丑事,不管是为了王室的威严,还是为了完整地拿回王上的权力,他都不会手软的。
当时赵姬已经被这几年的富贵荣华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吕不韦的劝告,还将他讽刺了一番,说他是个不中用的胆小鬼,着实将吕不韦气得不轻。
没想到不久之后,赵姬居然真的听了他的意见,带着嫪毐去了雍城,一住就是一年。
赵姬脑子不清楚,经常做些蠢事,吕不韦也不相信,才几天的时间,她就学会审时度势了,所以她突然去雍城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怪异,只不过对大局没什么影响,吕不韦就没有深究。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怪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吕不韦深深慨叹,王上悄无声息地从赵太后手里夺回了权,事隔一年还无人发现,如此手段,不愧是惠文王(嬴驷)的后代啊……
……
事出反常的确有妖,可惜跟你的猜想离了十万八千里,只能说脑补是病,得治。
——
“父王,你在这里做什么?”
扶苏被伍左抱在怀里,朝桥上走去。
嬴政静静地立在湖心亭中,不知是身高优势,还是王上的威仪所致,他明明站在湖中,却让人一眼望去就有种整片湖泊尽在他手中的错觉。
听见扶苏疑惑的喊声,嬴政微微偏头:“赏景。”
“赏景?”扶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难得呀,他爹今天居然没有批竹简,甚至还会出来赏景?
哇,他居然在做一些正常人才会做的事情!
他爹这个工作狂,扶苏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章台宫见到他了呢。
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舍得出来了?
伍左走得快,等扶苏在心里吐槽完,他们也走进亭中了,伍左行了一礼,就将扶苏放下,然后退到亭外的桥上去了。
桥两侧的栏杆边,已经先站满了两列玄色盔甲的禁军,均是身高八尺,手握青铜剑,一眼望去颇具威严。
扶苏过来时打量了一眼,总的来说就是,他爹就连赏个湖都跟别人排场不一样,看上去就很有王上的排面,扶苏羡慕得直流口水。
没有了伍左这个人形增高垫,扶苏一下子成了矮豆丁,想看他爹一眼必须得扬着脖子呈九十度角,还只能看到个下巴,累得要死收获还低,扶苏才不做这么累的事。
他直接伸开双手,仰头看嬴政,虽然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父王我也要赏景,快抱我上去看。
发现伸手一会儿他爹还没反应,就踮着脚向上面举,眼睛还盯着嬴政,不被抱起来就不肯罢休。
嬴政顿了几息,大概是在扶苏持续一月的撒娇骚扰下,终于对他的一些撒娇举动习以为常了,不负扶苏期望地将他抱了起来。
一被抱起来,扶苏立刻变得乖乖的,根本不像在辅佐怀里那样一会儿伸伸胳膊一会儿蹬蹬腿,一会儿又死死按住伍左的肩膀朝上面伸手,只为了摘一朵树叶间的小花。
待在父王怀里的扶苏乖得跟之前就像是两个人,主要是他怕踩脏他爹的衣服,众所周知,黑色是最不耐脏的,到时候秦王衣襟上有个巴掌大的鞋印,那多不雅观,也太影响他爹尊贵的形象了!
扶苏双手抱住嬴政肩膀,悄悄将脚往外挪,尽量悬在外面,嬴政不知道他的想法,只以为是小孩子天性爱动,就说了一句:“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
扶苏:“不可能!父王一定会抱紧我的!”
嬴政瞥一眼亭外:“若是掉下去,可就要掉进湖里了。”
这不是他在吓唬扶苏,而是他真就是这么想的,说完还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真的在担心。
扶苏见状忏悔了一秒,他爹在担心他,他居然还以为是在故意吓唬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为了让他爹安心,扶苏乖乖不乱动,趁机进行爱的贴贴,以表达对刚才他爹担心他的感激,然后扶苏就问:“父王,今日为何不批竹简了呢?”
没错,扶苏有问题都是直接问,反正他就算是猜也猜不到,因为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看他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想来不是因为太气愤批不下竹简,所以才出来透透气的。
于是扶苏就大胆地直接问了。
嬴政望了眼远处的塔尖,语气平淡地说:“今日心情尚可,出来赏景半个时辰。”
嗯?原来是因为心情太好了,所以才来看湖水?
扶苏点点头,这倒也说得通,不过都心情好到出来赏景了,居然也要控制时间吗?
难道是开心的程度还不够?
扶苏就好奇了:“那,父王是因何时开心呢?”
“你抬头看。”
“看什么?”扶苏迷茫。
嬴政指着湖水说:“看这片湖。”
“这湖水清澈,可惜居于方寸之间,到底不如大河辽阔。”
如今大河已经归属秦国,可惜他不能亲自去跨马巡视一番,实在是遗憾啊,也就只能看看湖水聊表慰藉了。
第 107 章
等会儿, 大河?扶苏抓住了关键字。
那不就是黄河吗?怎么他爹想去黄河玩了?
“父王是想去看大河吗?”
嬴政点头:“想去。”
扶苏眼睛亮了:“那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还没见过大河呢。”
上辈子扶苏是见过黄河的,见到黄河那一刹那扶苏就明白了什么叫黄河之水天上来,原来李白竟是写实派!
黄河气势太凶, 他们这些游客只能站在观景台上看, 就算已经离得很远了, 还是有种要被河水卷下去的错觉。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黄河,扶苏很想见一见两千年前还没有经历过黄河改道等等一系列糟心事情的, 那个仍然清澈的黄河,此时它还叫大河。
然而他爹无情地拒绝了他。
“不行。”
扶苏大失所望:“为什么?我都已经长大了!”
难道又是因为他年纪太小不能带出去?好吧好吧,他知道他才一岁,一时又忘了而已。
不过该表达的不满还是要表达出来的,让他爹知道他有多想去看大河,说不定几年后就能带他去了呢。
然而扶苏猜错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他, 而是嬴政自己还没及冠, 还是个狭义上的孩子。
他要是跑出咸阳, 还是去大河边上这么危险的地方,满朝公卿都得哭出声来。
当年庄襄王崩逝, 幼主即位, 大家怀揣着担心, 战战兢兢地终于将王上养大成人了, 还没亲政呢,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 他们可没法儿活了啊!
什么?你说王上有长子, 不至于没人继承王位?
公卿们看一眼还需要人抱的长公子, 哭得更大声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嬴政想去的大河区域现在还在战乱中, 蒙骜他们正带着大军扫尾,将每一个妄图抢走莘县三城的人都扔进大河里,一时间水位上涨了不少。
只是想夺回自己领土的赵魏齐:“???”秦人简直比蛮夷还蛮夷!
楚国人:谁叫我?
总之,不管因为什么,嬴政都不可能这个时候任性地跑到大河边上去看河的,他将扶苏放在石凳上,从宫人手中接过鱼食,随手一扔,将鱼食纷撒到湖中。
鱼食刚一落入水面,平静的湖水顿时像变成了滚水一般,一片银白色于水波下翻动,场面激烈得就像整片湖中的鱼都被这份鱼食吸引过来了一样。
嬴政语气平淡地解释:“因为湖水太浑浊,每条鱼都想独吞那份鱼食,现在去看会扫了兴致。”
扶苏似懂非懂,宫外的事他不太了解,但直觉他爹话里有话,似乎他想看的大河跟自己想看的不太一样啊。
嬴政明着说湖水太浑浊,实际上却是在说大河边的局势太乱。因为秦国的横插一脚,不仅激起了赵魏齐三国的怒火,也成功搅乱了三国边境的和平。
原本因为多年的攻伐摩擦,三国终于确认以魏国莘县、赵国冠县和齐国临清城作为边境,暂时握手言和,三方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了下去。
然而蒙骜打破了这份平静,他胃口大到想要一口气将他们三方全吃下,这块儿土地他一寸都不想给别人留,三国君主被骑脸输出,他们怎么可能吃这个亏?很快就纷纷派人出兵,要将原本属于他们的城池夺回来!
没错,虽然齐国有后胜这个二五仔在,但太尉给力,最终还是说动了齐王,让他同意出兵。
于是魏国发兵五万、齐国发兵十万、赵国发兵五万,剑指蒙骜,一时间,秦国的十万大军居然落入了三国的包围圈。
十万对二十万,还是处在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任谁来看都看不出该怎么赢。
看来蒙骜注定要折在这里了。
观望的六国人顿时大摇其头,直叹秦国太狂妄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蒙骜也是不够谨慎,英雄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是晚节不保,以后怕是要成为人们告诫子孙不可轻敌冒进的反面典型了。
就连秦军内部都出现了骚乱,最低层的士卒不了解局势,但将军校尉们可是知道的,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他们已经落入赵魏齐三国的包围圈里了,想突围都来不及。
明明来时还是带着十万精兵去打赵国,并且一夜之间就攻下中牟,还杀死了赵国的一个将军,形式一片大好。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他们只等着回去加官进爵,没想到上卿却拉着他们一路向东,兵分三路分别向三国开战!
当时就有人觉得不好,一次挑衅三国,这绝不是明智之举啊!
可军令如山,没人敢向蒙骜提意见,他们也不敢问,这是否是王上的意思?问了就代表怀疑上卿拥兵自重,不听王命,那事情就大了。
一个领兵在外的将军,最怕的就是被怀疑不够忠心。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蒙骜要么拼命证明自己的忠心,要么就将提出问题的这个人砍了,震慑所有人,让他们不敢再提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校尉们不敢问,只能硬着头皮跟蒙骜张唐他们打下三个城。
再然后就是现在,还没完全掌控三个县城,人家就派兵杀回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合计二十万的大军!这下好了,大家一起玩儿完。
虽然此事只在校尉这个层次流传着,再往下他们不肯说,怕所有人都知道后引起骚乱,甚至是军营哗变,那就更糟了,所以校尉们虽然急得要死,嘴更死,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只是他们不说,糟糕的情绪却还是影响到了下面的人。
大家都开始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让所有校尉脸色都这么差?渐渐地,军队中开始传播起了一种恐慌,不知因何而起的恐慌。
蒙骜巡视营中时,敏锐地发现了平静下的骚乱,查其原因,发现居然是来自校尉们。
为了安抚军心,蒙骜将所有校尉将军们都召集到一起,淡声问:“本将听说,近日你们心思浮躁,有怯战之嫌啊,可是如此?”
这当然不是!
根据秦国的军功爵制度,校尉们能一路升到现在这个位置,那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岂会胆小到未战先怯?
一个校尉是急性子了,受不了蒙骜这么误解他们,当即站起来解释:“当然不是!我等虽不如将军勇武,却也知忠君报国的道理,别说对面有二十万大军,就算是三十万、四十万,我们也不会害怕!”
“说得好!”蒙骜高声赞扬,然后却声音一转,问道,“既然有这个胆气,那为什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整天黑着脸,下面都已经军心不稳了,若不是本将发现得早,还没开打呢,军营里就已经乱起来了 !”
蒙骜的表情逐渐严肃,语气也越来越严厉,直到最后,几乎是在责问校尉们,那几个做不好表情管理的校尉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带兵了,居然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也难怪上卿会骂他们。
若真是因为他们导致了军营中有逃兵出现,那真是一大罪过,别说打完这场仗升爵位了,不被撸下去执行军法都算是王上和上卿法外开恩。
校尉们互相看看,小心翼翼地说:“这……上卿,不是我们慌乱,实在是,二十万大军呢,不太好打。”
别看历史上那么多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看着好像人数多也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这些战役之所以获得一片赞美,就是因为敌众我寡的仗很难打,能赢的屈指可数,能赢得漂亮的自然值得大书特书。
哪怕秦军纪律严明,每个上了战场都不要命地拼,蒙骜也是几乎从无败绩,可说一千道一万,十万打二十万就是不好打,这份慌乱不是赞美一句‘有胆气’就能平息的。
蒙骜听罢突然笑了,先是不屑地轻笑,继而是大笑,笑得校尉们一头雾水,心想该不会是他们将上卿气狠了吧?
要不,主动向上卿认个错?
又是那个最先开口的校尉,迟疑着说:“上卿,我们……”
蒙骜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然后捋着胡子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你们是担心对面人太多打不过?大可不必!”
“实话告诉你们,本将不怕他们联军,更不怕他们人多,我还怕他们人不够多呢。”
“这……”校尉们面面相觑,怎么上卿越解释他们越糊涂呢?
然而蒙骜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大战在即,谁敢保证在座的校尉都是可信之人,而不是对面的奸细呢?
万一有人将他的话泄露出去,他一切的布置岂不都要泡汤了?
因此,略作安抚之后,让校尉们看到蒙骜的态度,他们心里就会产生“上卿根本没把二十万大军放在眼里”、“上卿早有决断”、“我等只需听从军令便可,此战定能赢”的念头,如此军心不乱,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蒙骜说得倒不是空话,今日的局面他早就料到了,为此他和王上还早早准备了破局之法,想必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吧?
……
齐国临淄,丞相府内,一位远道而来刚刚洗掉一身尘土的中年文士与丞相后胜相对而坐。
那中年文士手边摆着一个个敞开的箱子,黄金珠宝掩映其中,直看得后胜双眼发光,若不是顾虑到还有客人在,怕是早已经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一番了。
姚贾见此,微微一笑道:“如此,一切就拜托丞相了。”
后胜连声道:“自然自然,本相明日就向王上进言,保证不会误了贵国的大事。”
姚贾将箱子推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相国。”
第 108 章
不得不说, 后胜是真靠谱,拿了钱立刻就办事,当天就派三儿子出去搞事, 没过多久, 姚贾就听说街上出事了。
据说太尉之子不知为何纵马行凶, 仗着自己亲爹是太尉,横行无忌, 撞翻了不少行人和牛车马车。
撞翻了牛车还好,都是些小门小户,晾他们也不敢找太尉府的麻烦,可撞翻马车就糟了,说不定其中哪个就是太尉的同僚啊。
比如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中尉,掌管着临淄的治安, 平时别人都是绕着他走, 今天却被一个无官无爵的毛头小子把车都撞翻了?
而且那小子将车撞翻之后, 连头都不回, 速度更是一点不慢,追着前面一匹马就跑了, 完全将被撞翻的中尉当空气, 简直欺人太甚!
本来嘛 , 看在他是太尉之子的份上, 只要他能诚心认个错, 中尉也就原谅他了, 毕竟太尉中尉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手中的权力可谓天差地别。
敢得罪太尉, 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几斤几两,够不够硬。
但是架不住这小子太气人, 简直是把中尉的脸按在地上踩!
中尉受不了这个委屈,连衣服都不换,带着这一身泥就进王宫告状去了,哭求齐王一定要处罚他。
齐王从百忙之中(指忙于投壶听曲)抽身来听中尉诉说冤屈,听完诧异地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啊。”
太尉的儿子他还是见过的,是个正直守礼的好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看得出来,假以时日一定是和他父亲一样是当将军的好苗子。
怎么看也跟中尉口中那个目中无人的二世祖够不上边啊?
中尉顿时泪如雨下,指着身上还没干透的泥和头撞在车门上磕出的青印给齐王看,证明他所言非虚。
这下齐王可犯了难,太尉正带兵在边境抗秦,他这个时候处罚了太尉的儿子,太尉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儿子受欺负了,然后也不打秦国了,带着十万人转头回来打临淄?
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可是……中尉又掌管着临淄的治安,也很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齐王摇头,真是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舅舅一样,主动替他分忧就好了。
既要替中尉主持公道,又不能让领兵在外的太尉寒了心,齐王想了想,派宫中内侍去太尉府,关上府门申斥一番,然后让太尉之子在家静思己过,再跟中尉说,寡人已经教训过他了,你们两府就握手言和吧,怎么样?
中尉心说不怎么样,王上你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关上府门申斥,还让人在自己家里没人看管的情况下思过?
这有一点实质性的惩罚吗?
可王上铁了心要护着对方,中尉也不会没脑子的非要讨个说法,只不过心中暗暗积攒下了对太尉府的不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内侍去太尉府传令的路上,一个身穿绫罗的年轻人拦住了他,内侍定睛一看,竟然是丞相府中的三郎,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丞相三子半抬着眼皮,扔给他一块金子:“记住,一会儿去了太尉府,一定要大声训斥,让他明白自己这是得罪了中尉才被罚的,知道吗?”
内侍捏了捏手里的金子,点头哈腰:“知道知道。”
“还有,训斥一番就行了,待在府中静思己过多难受,这种话就别说了,懂吗?”
“这……”内侍有些迟疑,这不是假传王命吗?
丞相三子见状,又扔给他一块金子:“现在懂了吗?”
内侍眼睛放光:“懂,懂,奴婢一定照办!”
丞相三子随意地摆摆手:“行了,你去吧。”
太尉之子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本来今日好好地逛着街,还想约几个人出城打猎,结果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背地里造谣他父亲拥兵自重!
说什么齐国本可以不与秦国开战,是太尉一力主张要战,哄骗齐王给了他十万兵马,而太尉要了十万人,表面上是去攻打张唐率领的秦军,实际上是他早就有凡心,借此给自己扩充兵马罢了。
不信你等着吧,等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一定会率大军入城逼宫!
一听到如此诛心之言,太尉之子顿时怒上心头,立刻就要抓住那两人教训一番,再查查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父亲带兵出征,一心都是为了齐国,岂容此等小人污蔑?况且若这流言传到王宫里去,太尉府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啊!
想到这儿,太尉之子悚然一惊,立刻站出去厉声指责那两人,熟料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就跑,太尉之子打马去追,却见那两人也跨上了一匹马,速度飞快,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见到那二人上马,太尉之子更加吃惊,非官宦人家不能拥有马匹,这二人居然能骑马,可见并非常人,那么他们之前所说也绝不是普通的闲聊,若是故意要栽赃陷害太尉府!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太尉之子追得更狠了,一路撞翻了好几个牛车马车,他却也来不及去一一致歉,不然让那两个人跑了,他想道歉都没有命在。
谁能想到撞倒的那些人里居然还有个记仇的中尉呢,抬脚就去王宫里告状了,还招来内侍将他申斥一番。
造谣生事的人也没抓到,他别提多委屈了。
内侍走后不久,卫尉之子登门拜访,说是看见太尉府上来了内侍,言语之间颇为羡慕,还以为是王上念在太尉领兵辛苦的份上,特意赐下的赏赐。
太尉之子哼了一声:“赏赐没有,申斥倒是管够。”
他隐去那两人对太尉的污蔑,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卫尉之子见他郁闷难当,就提议:“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正中太尉之子的意,正好出去再找找,那两个小贼跑到哪里去了。
于是两人跨上骏马,再次从临淄城中招摇而过,因为不怎么控制速度,引起了一片的怨声载道。
中尉本来就咽不下这口气,正盯着太尉府想找他们的过错呢,一看见原本应该在府中静思己过的人居然还敢骑马出去招摇,顿时暗恨,然后脸上泛起淡淡的喜意。
居然敢公然违抗王命,小子,这次就算你爹是太尉,你也跑不了了!
……
齐王今天第二次见到了中尉,对方进宫还是为了告状,只不过这一次齐王听后,却没办法如上次一般和稀泥了。
概因上次说破天了只是臣子之间的矛盾,哪怕这矛盾不解决,也影响不到他什么,可在他特意命令对方在家中思过的情况下,太尉之子仍不管不顾骑马出城,根本没将王命放在眼里,那齐王就不高兴了。
看出齐王的不愉,中尉趁机进谗言:“往日太尉在临淄时,不见其子嚣张跋扈,一旦太尉手握十万大军在外,小儿便猖狂到连王命都不放在眼中……如此家教,王上不得不防啊。”
齐王拧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呢?
“你是说……太尉有问题?”
虽然他不爱处理朝政,也判断不了大局,但权势内斗是刻在田齐骨子里的东西,齐王一听就瞬间心领神会。
的确,太尉手里没兵的时候,太尉儿子一直是正直守礼的形象,太尉不过刚刚领兵,仗着齐国现在全靠太尉守卫,太尉之子的尾巴就翘起来了,一点也不遮掩其本性,着实让人忍不住深究。
这到底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太尉教子时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不该存在的野心。
听到齐王的问话,中尉顿时心中一定,若非已经起了怀疑,齐王是不会这么问的,所以身为臣子,他应该说点王上爱听的,为王上分忧才是啊。
中尉:“臣不敢妄言,然臣听闻此次出征,丞相并不赞同,是太尉一力主战,王上拗不过这才给了他十万兵马,让他去攻打张唐。”
“可是……臣听闻前线传来的消息,太尉带兵驻扎在临清城外,十万人对五万秦军,却围而不打,不知是何道理?”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一日耗费甚巨,如此岂不是干耗粮食?”中尉声音变得沉痛,“太尉身居高位,岂知这每日抛费的粮食若拿去救济平民,能救活一座城的人,太尉却……哎!”
“臣不精通军事,却也知十万人对五万人,优势应在我齐国,太尉如此作为,臣委实看不明白,难道是太尉临阵怯战,不敢打了吗?”
“还是……他心中另有成算,不愿意将十万将士耗费在临清这个战场上吗?”
不愿意将将士耗费在临清这个战场上,那要用在哪个战场上?
齐王惯是耳根子软的人,中尉这一番话看似有理实则全是歪理,然而齐王听了却立马心生疑窦,开始顺着中尉阐述的角度去思考。
是啊,都已经出发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听不到开战的消息?
太尉说张唐素有凶名,且秦军不畏战,二者相加实在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应该在兵力上碾压他们才行。
齐王信了,给了他十万大军,十万对五万,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听到胜利的捷报,结果几日过去了,居然还没开战?
太尉在等什么?
他到底是在等时机,还是根本就不想打?
他想用这些兵打谁?是不是想用来攻打寡人?
疑心病是绝症,一旦发作无药可医,因为秦军骤然越过黄河夺取临清,惊醒了沉溺在玩乐中的齐王,他现在充满了不安全感。
本来有太尉在,齐王觉得心下稍安,可如今看来,连太尉也是不可信的啊。
齐王越想越怕,靠脑补给自己吓出来一身冷汗,匆忙撵走中尉后,又立刻派人招丞相舅舅进宫。
他要换人,他要找个靠谱的人去把太尉换回来,大军在太尉手里他不放心!
半个时辰后,齐王握住舅舅的手真诚恳求:“舅舅,寡人能信的人只有你了啊,还请舅舅往临清代为监军!”
第 109 章
居然就这么轻松地包围了十万秦军, 赵魏齐三国带兵的主将都觉得不可思议。
蒙骜不像是这么轻敌冒进的人,这其中一定有诈。
因此三人不约而同地将大军驻扎在了与秦军相隔五十里处,打算观望一下, 看看蒙骜打算搞什么名堂。
太尉正观察得好好的, 没想到临淄突然来了诏令, 让他立刻带亲兵回临淄,接下来的战事由丞相后胜指挥, 这不是闹呢嘛!
别说后胜对战事一窍不通,就算他会打仗,太尉也不可能将大军交给他。
这位丞相在朝野中的名声,可远没有在齐王那里的好,去岁五国合纵攻打秦国,多好的机会啊, 五国本来还邀请了齐国, 偏偏王上被丞相劝动, 一口了回绝联盟, 最后联军也功败垂成。
太尉一直在想,假如当时齐国没拒绝的话, 说不定联军的胜算会更大一点, 就算不能灭了秦国, 也能将他们赶回西边去, 不敢再像现在这么嚣张。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后胜在拖后腿方面非常有一套, 如果他不是王上的亲舅舅, 太尉真怀疑对方是秦国派来的卧底。
这样的人让他来对战秦军?太尉真怕后胜会把齐国的五万兵马都卖给张唐, 到时候回到临淄再跟王上忏悔一番,恐怕连惩罚都不会有, 王上就会原谅他。
太尉不想走,他不明白为什么齐王要换掉他,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难道王上不知道吗?
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王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非要换掉他。
因此见到后胜时,太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后胜却不以为忤,笑呵呵地靠近太尉轻声说:“张唐已经进了包围圈,跑不掉的,太尉有时间还是多多关心下贤侄吧。”
太尉眉毛一压:“丞相这是何意?”
后胜皮笑肉不笑:“听说前日王上特意派了内侍去贵府申斥,还派禁军围了太尉府,王上这次怒气不小呢,太尉不去救救儿子,还有心情围张唐呢?”
太尉心头一跳,不仅有内侍申斥,还有禁军围府,他走之后这小子干了什么?!
后胜说得对,自家后院都要着火了,他哪还有心情管什么输赢,反正赵魏齐三国加起来都有二十万兵力了,任蒙骜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齐国的安危无须担忧,于是他利落地交了军权,匆匆带亲兵回了临淄。
回到临淄后太尉才发现,何止是他儿子有危险,他自己更危险!
只是几日的功夫,市井中已经流言纷纷,有的说他拥兵自重,有的说他儿子目无王上,定是太尉言传身教,其本人也早就对王上不敬了,还有的说他围着秦军却不进攻,一定是被秦国收买了,是秦国的奸细。
各种说法五花八门,脏水是一盆接一盆地往他身上泼,太尉听了身上的皮都发紧,顾不上回府去看儿子,直接奔向王宫向齐王自证清白去了。
最后有惊无险,齐王勉强相信了太尉是清白的,主要对方交兵权交得痛快,这才让齐王相信他没有二心,不过这怀疑一旦产生了,就没办法回到原来百分百信任的时候。
太尉高了病,暂离朝堂和军营,在家教儿子。
他已经从儿子口中问清了前因后果,听后一身冷汗,幸亏齐王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性格,不然这次太尉死定了,太尉府上下全都保不住!
因此更是下定决心,暂离朝堂,甭管齐国国土会不会变少,小命要紧。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几个问题,儿子骑马撞了中尉却没赔礼道歉,是这件事情发酵的主因,他必须得教训教训这小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横冲直撞。
太尉府上空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
齐国临阵换将,被围的张唐很快就发现了,因为齐军的纪律突然变得很散漫,连巡逻都变得懈怠了不少,张唐立刻给蒙骜去信汇报这一喜讯,同时还称赞了上卿神机妙算。
原来一开始蒙骜要求张唐带五万人去打临清城时,张唐曾拒绝过,因为他觉得他们已经打了赵国,没必要这个时候去招惹齐国,很容易让赵国和齐国联起手来对付他们。
届时胜算难料,万一丢了刚到手的中牟不说,还败给两国联军,回去一定会被王上降罪的。
张唐哪儿都好,打起仗来猛得像推土机,可惜就是谨慎过头了,总是瞻前顾后,迟迟不敢做决断,这也就是他只能做副将的原因。
好在蒙骜早就知道这点,他也不勉强,只是给了张唐一颗定心丸:“放心,齐国不是你的对手,等齐军到了之后,先不要跟他们交锋,且等个几日,胜利的时机就到了。”
张唐不解,又问:“那怎么才能确定时机真的到了呢?”
蒙骜:“等你发现齐国换了主将的时候。”
当时蒙骜这么说,张唐将信将疑,按照经验来说,他应该相信上卿,因为上卿从来不在正事上说大话,可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可能吧,临阵换将啊,齐王有那么傻吗?
今天这么一看,上卿就是上卿,说的话一点也不差,原来齐王真的这么傻。
看见对手犯蠢,张唐的自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五万对十万又怎么样?老子照样暴打你们!
蒙骜收到信展开一看,笑了,姚贾大夫果然靠谱。
这一年来,姚贾游走各国送礼,给各国重臣送礼,游说对方劝君主放弃合纵,收获颇丰。
比如这次秦国攻打赵国,赵国给每个盟友都去了信,愣是没有一个愿意帮忙的,这其中少不了姚贾的功劳。
出征前他曾与王上探讨过,赵国早已经对此战有了准备,哪怕他们占着庞煖去代地再返回这个时间差,趁这个时间拿下邯郸,恐怕也守不住,因为庞煖一定会带兵回援,甚至还可能会带着李牧一起。
此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秦国只出兵十万,根本打不过他们,邯郸最后一定会被夺回去,秦国损失了十万青壮,却什么都得不到,这比买卖太亏了。
因此君臣二人一致认为此战要打,但绝不是像原定计划那样攻打邯郸,要打,就要让这一仗成为最有价值的一仗。
他们对着舆图讨论了一天,终于决定还是继续秦王政六年的想法,向东打过去,一路打到齐国边上。
赵国和齐国是一定要打的,魏国只是捎带的,谁让它正好跟赵国齐国接壤呢,那干脆一起打吧,这样大河南岸就都是他们秦国的了。
魏国:你礼貌吗!
不过蒙骜也知,同时攻打三国实在是有点嚣张,三国咽不下这口气,必定会派兵攻打。
如果秦国只是攻打其中一个国家,他们可能没有勇气打回来,因为那是真的打不过。
但现在是三个国家,单打独斗打不过,我们联手还能打不过吗?
三国的信心急速膨胀,一定会以最快速度派兵,秦军连撤退都来不及,就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圈。
三国各自派兵,人数加起来恐怕要超过秦国,这对秦国极为不利,于是君臣二人又开始苦思破解之法,最后蒙骜灵光一闪,想到了还在外面当旅行青蛙的姚贾,觉得他能派上用场。
“楚国国舅李园、赵国丞相郭开和齐国丞相后胜,皆是爱财之人,姚大夫已经给前二者送过重金,只剩下齐国丞相还没见过,不如去信姚大夫,让他往齐国走一遭,兴许有意外收获。”
嬴政了然,能用金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于是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找姚贾。
姚贾本来正在赵国游荡,因为知道赵国和秦国要打仗了,他提前一个月从邯郸溜出去,正在燕赵边境刷存在感,打算下一站去燕国,结果还没启程就收到王上传信,让他先去贿赂一下齐国丞相?
姚贾合上白绢沉思,片刻后吩咐仆人快速套车,一路疾奔去了临淄,刚到临淄就收到秦国攻下莘县、冠县和临清城的消息,姚贾心道果然,然后更是片刻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后胜府上。
如今齐国已经构不成威胁,只需要再想个办法瓦解赵军和魏军,秦军被围之困即可迎刃而解。
只是,该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属下们聚在主将帐中面面相觑,让他们冲锋陷阵可以,但是让他们灵活运用兵法?对不起上卿,你饶了我们吧。
蒙骜叹气:带兵打仗脑子里只长肌肉可不行啊。
关键时刻还得他自己来。
蒙骜先是让蒙武和张唐分别派先锋出去邀战,和赵国齐国小小地打一场。
蒙骜也与魏军打了两三个回合,三军有胜有负,不过胜的都是蒙骜,蒙武和张唐似乎是离开蒙骜之后就不会打仗了,几场交锋都指挥得稀烂,一直在给对方送人头。
赵魏齐的斥候传回消息,据说蒙骜已经快被张唐和儿子给气到吐血了,每天愁得眉头能夹死苍蝇。
张唐大家都认识,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当副将还好,当主将的确会造成失误。
至于蒙武?大家都不熟悉,他虽然是蒙骜的儿子,但似乎是父亲的光环太大,导致儿子籍籍无名。
不过从这几次与赵国的交锋来看,蒙武不出名的原因恐怕不止如此,最主要的是因为他能力太差,以往蒙骜根本不放心他独自带兵,这才一直压着。
这次之所以让蒙武单独带兵,还是因为赵国已经被他们打过一遍了,以为让儿子去打冠县毫无难度,单纯就是去镀个金,没想到会被包围,蒙武这才被迫露了短处。
这么一想,大家心里就安定了,有这两个拖后腿的队友在,光蒙骜一个人能成什么大事?尤其秦军还被分成了三军,只要想办法不让他们合营,秦国输定了!
第 110 章
被赵魏齐包围后没几天, 战况就急转直下,秦军内部人心惶惶,将士们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顺利回到家乡, 每天抱着自己的弓箭戈矛眼神茫然地坐着, 肉眼可见地, 士气低迷了下去。
连主将蒙骜也唉声叹气,完全顾不上稳定军心了, 连他自己的心都乱了起来。
新提拔的副将也愁得不行,时不时问蒙骜两句。
“上卿,我们该怎么办啊?”
“打不过啊。”
蒙骜面露惭愧:“家门不幸啊,教出蒙武这么个混账东西,居然一场都打不赢!”
“罢罢罢,我都七十了, 还争什么呢?再打下去, 我们爷俩都死在这儿, 家里只有两个小孙子, 怎么扛得起一家子的重担。”
于是蒙骜掏出白绢,开始给对面三军主将写信, 副将们看不到信的内容, 但多半是一些低声下气求和的话。
副将们看得唏嘘, 这可是蒙上卿啊, 可惜别管是多英雄的人, 有个扶不上墙的儿子, 都是白费。
你看这不就得跟人家低头嘛。
不过他们觉得有点奇怪, 以前也不是没跟蒙武将军接触过, 也曾经一起上过战场,虽说比起上卿还差了点, 但也不至于屡战屡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被赵国压着打啊。
副将对视一眼,想了想,一定是因为赵国带队的是庞煖,降维打击,绝不是因为蒙武太菜。
对,就是这样。
没错,赵国主将还是庞煖,不过这次他带来的只有五万兵马。
大军在邯郸城里驻扎了四五天,邯郸民众实在受不了了,双方当街群殴,不上战场的时候士卒也不用穿戴齐全,导致面对游侠们时也没什么优势,要不是游侠人少,士卒差点没打过。
矛盾终于爆发了,邯郸的中尉不能再装死,火速又将此时报给赵王,赵王见蒙骜彻底走了,也就不再扒着大军不放,终于松口让大军出城驻扎。
庞煖欲言又止,冠县都丢了,不派大军去夺回来,还要他们在邯郸外面驻扎?
真当这是王室私军了是吧!
好在赵王还没蠢到家,发现秦国同时惹上了三国,顿时意识到这是个夺回失地的好机会,不只是冠县,他更想夺回来的是中牟。
中牟可比冠县重要多了,边境县没了,再设置一个就行了,或者再打一个下来,故都可不能随随便便地丢,何况中牟离邯郸太近了,中牟丢了,赵王寝食难安,总担心敌军下一刻就要杀到赵国了。
因为蒙武在冠县,中牟只留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守着,庞煖觉得不足为惧,也随便派了个小将过去,自己则带着五万大军去了冠县。
杀不死蒙骜没关系,杀死蒙武也是一样的,到时候蒙骜老年丧子,说不定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能伤心过度死了呢。
抱着这个想法,庞煖将冠县围得水泄不通,其中跟蒙武也打了几场,发现这蒙武真是有愧他父亲的威名,水平太差了,他麾下随便抽出个校尉去指挥大军,都比蒙武强。
庞煖摇了摇头,自得知中牟失陷之后,心情第一次有了好转。
看来收复冠县和中牟的日子不远了。
正在这时,帐外亲兵来报:“将军,秦军那边送了一封信过来。”
“哦?”这个时候送信?庞煖有点好奇。
“使者可有说些什么?”
亲兵:“未曾,只说这是主将蒙骜送来的,需要您亲启。”
庞煖诧异,他还以为是蒙武那小子撑不住了,写信来求饶的呢,没想到居然是蒙骜?
该不会是舍不得儿子送死,想让他放蒙武一马吧?
呵,不可能!
早知今日,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放司马尚一马。
蒙骜:因为我不是放马的。
庞煖还没看到信里写了什么,不过秦军处于下风,不用猜也知道,必是一些低声下气之语,绢布还没展开,庞煖已经觉得神清气爽。
与秦国打了这么久,终于能扳回一局了,解气!
打开后发现确实如此,蒙骜承诺将冠县送回,换他儿子蒙武一命,还打起了感情牌,说庞兄你与我年岁相仿,应该也懂他的感受,他实在不愿意儿子走在自己前头,还望庞将军能网开一面,放蒙武一条生路。
庞煖冷哼:“拿去烧了。”
然后也取出白绢,当场给蒙骜回了一封:“只有冠县可不行,冠县中牟一个都不能少!”
蒙骜收到回信,笑了:“庞煖也就这点儿胃口。”
他还以为对方会连莘县临清都划进去呢,没想到只要了中牟,这可不行,他蒙骜的儿子怎么能只值两座城?
于是大笔一挥,给魏国写信:“冒然打下莘县是老夫之过,近日我思绪良久,决定将莘县送还给贵国,以修秦魏之好,然北边赵国虎视眈眈,庞煖那厮率大军包围我儿蒙武,言不将三城交予他手,就让蒙武身首异处。”
“可怜我年逾古稀的老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得不听庞煖的话,将这三座城池割让给他,惭愧、惭愧,还请阁下代我向贵国王上请罪。”
魏王收到信大怒,直言:“老贼安敢欺我!”
什么意思!
我魏国想要回莘县,没要回来,庞煖去夺冠县,还没打进去呢,你不止冠县,连莘县和临清城都拱手想让了,他赵国就这么厉害,我们就这么菜吗!
你这看人下菜碟也太明显了吧!
有大臣劝道:“毕竟和庞煖对上的是蒙武,蒙骜的亲儿子,为了儿子的安危,这也是情有可原。”
魏王暴怒:“你居然敢替他说话!你莫非是秦国的细作!”
大臣呐呐退下,这谁敢说话。
想到刚才魏王说的,难道赵国就那么厉害?魏国就这么弱吗?
他在心里嘀嘀咕咕:弱不弱你心里没点数吗?你猜为什么赵国齐国收到信的都是主将,只有魏国收到信的是你?还不是因为国土太小,从边境到大梁快马一日就到了。
总之收到信的魏王非常生气,非要给蒙骜一点眼色看看。
“派兵!给寡人继续派兵!必须将莘县给寡人拿回来!”
魏王大概是被气疯了,本来都已经派了五万过去,这下又派了五万,十万打对面两万,简直是蛮横得不讲道理。
蒙骜听说魏国增兵的消息,却不忧反喜,又开始给齐国写信。
齐国现在领兵的是后胜,蒙骜已经通过张唐传来的信知道了,以及姚贾的信,知道这位齐国丞相也没逃过重金的诱惑,目前对秦国的态度非常暧昧,可以尽量争取一下。
于是蒙骜这封信与前面两封不同,上来先是寒暄,没提起姚贾,不然就太刻意了,而是先称赞一番齐国有丞相你,才得以如此繁荣安定巴拉巴拉,一堆连后胜自己都不信的话。
虽然不信,但他看了会心情好,这也就是寒暄的目的了。
然后蒙骜又开始说,去年五国联军攻打秦国,只有齐国没跟他们同流合污,我们就知道,齐国还是好人多啊,齐王是好人,丞相您更是好人。
以前秦国与晋国结盟,如今与楚国结盟,本以为会世代邦交,可惜这俩都不靠谱。
一个把自己玩儿完了,一个整天骚扰我边境,经历过去年的事我们才知道,齐国既富饶又爱好和平,这样的国家才应该是我们友好的盟友啊!
所以我写信来是想与齐国结盟的,打下临清城是我们的不对,我们这就将临清城还给您。同时为了表达我们结盟的诚意,莘县和冠县也将一并奉上,还请丞相向齐王转达秦国结盟的诚意。
后胜收到信一脸懵,这怎么突然就想跟他们结盟了?
属下提出合理猜测:“定是因为秦军陷入颓势,蒙骜这是怕秦国输得太惨,想让咱们拉他一把呢。”
后胜点点头:“有理。”
说实话,后胜不会带兵,当时齐王怀疑太尉不忠,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但齐王居然让他来带兵?简直始料未及。
他根本不会打仗!这活怎么接?
哎?似乎不会打才是最好的?
想起姚贾携重金拜访时,请求他做的事,不就是想让齐国退出联军嘛。
明着让齐国退兵不行,但只要他接手大军,完全可以输给秦军几次,或者按兵不动,只要他不帮忙,赵魏与秦国就还是十万人对十万人,优势瞬间清零。
然而这两国的士卒跟秦国士卒可不是一个质量的,人数相同的情况下,就变成了秦国占优,那么他也就完成了对姚贾的承诺。
此时收到蒙骜要结盟的信,诧异的同时也有一些心动。
秦国的强大毋庸置疑,去年的合纵都已经是第五次了,依旧对秦国毫无办法,秦国简直像是不可战胜的。
反正后胜是没什么信心能打败秦国,他和齐王一样,都是乐衷享受的性子,比起与秦国为敌,他们更想成为秦国的同盟。
反正秦国在最大河以西,齐国却在大河最东,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必要做敌人,反而是结盟之后,一起将目光放在晋赵大地,似乎更有前途。
齐王和后胜哪里想到秦王是能统一六国的猛人,天下都混战几百年了,谁能想到统一会来得这么快。
后胜没想到,于是他很轻易就答应了蒙骜结盟的请求。
谁知后胜这边去了信之后,蒙骜迟迟不见动作,不是说要将临清城还回来吗?我那么大一个城呢?
派人出去观察蒙骜的动向,后胜发现自己是错怪他了,蒙骜不是不想还,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做这些,因为魏王突然抽风,增兵五万。
后胜和庞煖眼睛一眯,似乎想要质问魏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魏国派兵五万,他们还可以理解,现在都十万人了,想干什么?
别说你只是想打蒙骜,蒙骜手里现在才两万人,有必要用十万人去打吗?
还真不是,魏王是被蒙骜那封信气的,以为蒙骜马上就要将莘县送给赵国了呢,他增兵五万一来是为了尽快打败蒙骜,二来是为了从赵国手里将莘县抢回。
殊不知蒙骜给三国写的信都不一样,导致他们出现了信息差,只以为魏王增兵是别有图谋,比如趁机浑水摸鱼,模糊一下三国边境线什么的。
原本三国以莘县、冠县和临清为界,虽然偶有摩擦,整体却是维持住了一种平衡。但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和平罢了,谁不想要更多的领土?
当秦国夺走三城,打破这个平衡之后,根深蒂固的边境线就开始松动,虽然没有明说,却也都心知肚明,等将秦军赶走之后,三国之间势必还有一战。
或者谁在与秦军对战时,取得了决定性优势,恐怕连这一战都不会有,直接将三城都划归到自己家。
大家心里都不单纯,所以魏国一动,就吸引了赵国和齐国的目光:朋友,你这样做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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