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被一巴掌打醒的田蜜迅速进入状态, 强忍着生理不适,配合着秦芜手速,洗肠子, 缝合……一个抬下去,接着又有伤员陆续被送了进来, 断胳膊断腿的,开创拔利箭的,缝合胸腔的,各种各样的刀箭伤,不仅秦芜短时间看了个齐全接触了个齐全, 便是田蜜等人也渐渐适应了下来。
外头雪花洋洋洒洒, 夜色正浓,城门楼上的战斗却还在继续,义诊棚的手术台上也没空过, 直到……小满一声焦急清脆的惊慌划破宁静。
“师傅, 手术器械快用光了, 还有麻醉跟很多药都不足, 师傅怎么办?”
秦芜当即也顾不得了, 迅速结束完手上这一台手术,叮嘱田蜜几个收整清点现有药品,尽可能抢救送来的伤号,她自己则是卷起一套伤兵退下来的衣裳, 裹住已经使用过的手术器械努力提着,快速闪身离开了义诊棚。
寻了个无人小巷, 趁着天黑无人, 秦芜先钻进空间,趁机把手里的手术器械放到诊所二楼器械室的消毒机里清洗, 高温高压消毒,自己则迅速换上顺来的衣裳,也顾不上染血脏污了,秦芜穿上就出了空间,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匆匆往东城门去。
按照谢真那家伙的尿性,这人肯定就在战事最严重的东城楼上督战,而眼下自己迫切的需要他的帮助。
因为先前开战之时,她就已经带着人回家,借口把家里存下的药品都搬空了,眼下再去家中取,下头那些徒弟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不对劲,暴露的事情不能干,那就只有找谢真帮忙。
抵达东城门瓮城的时候,这里的将士们行色匆匆都很忙碌,只有火把照亮,加之她身穿军士服,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让她得以顺利的通过瓮城,又成功的顺着内城阶梯抵达城墙之上。
城墙上战火蔓延,鼓点阵阵,厮杀,血腥,箭雨,利刃,在眼前轮番上演,秦芜哪怕很小心的躲着防着,可惜刀剑无眼,好几次都差点遭遇危险,要不是身边屡屡有厮杀的大业将士发现,她这个瘦小的袍泽武艺奇差及时救下她,从阶梯口到箭楼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差点就让她再见阎王去了。
许是屡次获救又被嫌弃推开的动静有点大,搏杀的将士顾不上她,而箭楼中央指挥作战对敌从容的谢真,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再度面临城下飞来的箭矢,谢真心脏当即漏了一拍,一刀劈开射到眼前的流矢,谢真第一次离开了自己坐镇的位子,飞身过来,一脚踢开外墙瞭望口将将爬上来的敌军,一刀结果对方的同时欺身而上,伸手揽住秦芜的腰肢带着一个旋身就把人带离了危险。
“芜儿,你怎么上城楼来了?”
耳边响起惊愕的关切,把秦芜从刚才的恐惧中拉回,秦芜顾不上解释,欣喜的拉住谢真的手急忙道:“谢真,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真眉毛一拧,急道:“你怎么啦?”,以为秦芜受伤,谢真的心立马揪了起来,直接上手,不由分说的开始快速检查秦芜的身体。
“哎呀我没事,你误会了谢真……”,秦芜见他误会,赶紧阻止,快速靠近他,压低声音急切道:“是你们前沿战线上送下去的伤员太多了,送下去后我参与抢救,我拿出来的药不够用光了,家里又没法再去放,你得给我立刻马上找个地方放药取药,下面的伤员等不起。”
谢真恍然,厮杀声中听清跟前的声音后,他立刻明白了秦芜的意思。
“芜儿关键时刻还知道来找我这很好,别担心,我这就让人带你去。”
“谁?谁带我去?”,虽然知道他这个主将临阵无法离开,可让谁带她去啊,这可是大事,那人靠谱吗?
谢真仿佛知道秦芜的担忧,忙安抚道:“放心,我叫四郎陪你去,他值得信任,且到时候你让他守在外头便是,随后的事情都有我在,芜儿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我兜着。”
“好。”,这么说她就全懂了,就是他安排的地方早有打算,且事后无论如何他都有能力扫尾呗,如此,“事不宜迟,救命要紧。”
“好,芜儿随我来。”,谢真赶紧护着秦芜回到箭楼前,朝着正在另一头城墙端口搏杀的谢安大喊,“四郎。”
谢安闻声,利索的结果了眼前的敌人,迅速飞渡到谢真秦芜跟前,见到女扮男装的秦芜,谢安还讶异来着,“二,二嫂?”,忙不解的看向谢真问,“二哥,城楼上危险,二嫂怎么来了?”
谢真与秦芜却来不及解释,救人如救火啊,谢真直接下令:“四郎,你马上护送你二嫂下城墙,去北营区我的主帐后的库房重地,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守候在外,由你二嫂清点过后,立刻派人听你二嫂的安排搬运。”
这是谢真的吩咐,他又是一城主帅,谢安出于满心的信任诚服,问都不问,应了声是后,忙看向秦芜,“二嫂?”
秦芜点点头,抬脚就走,只是跟着谢安转身离开时,秦芜还忍不住回头叮嘱了句,“谢真,保重好自己,别受伤。”
谢真先是一愣,随后那谪仙般的俊脸上,立刻漾开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欣喜笑容,若不是此刻场合不对,情况不对,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所有人定都会被这个笑容迷惑。
秦芜来匆匆去匆匆,跟着谢安一路往营区主帐去,成功抵达库房门口,谢安放哨,秦芜看着这连成一排的偌大库房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拿出谢真刚给她的钥匙开门入库,看到里头并不空荡的库房还有不少空地,秦芜没有吝惜,一口气把当初夜劫医馆时得到的所有药品都放出来了不说,还把自家诊所库存放出来了一半。
放出这些后发现还有空余,秦芜想了想,干脆的连带当初在公府收的那些粮食,秦芜也一并放了出来,自己那是一点没留。
打仗也是耗费体力的活计,按现在的态势,什么时候能结束谁都说不好,将士们也是人,都是要吃饭的,虽说按在那些将士说的,谢真肯定也早做了准备,可这不是极北遭逢特大雪灾,她也怕万一物资不足么,再说了谁还嫌粮食多啊,万一准备的不充份,这些到时候也能应急。
放完东西就出来,赶紧招呼谢安喊人来帮忙搬运的秦芜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拉出来的粮食药品随后真的当大用了。
话说城楼上,目送秦芜离开后,谢真立时收了笑容,再次投入到了紧张胶着的战事中,而城楼下,十里外的高狗主帐,这里却只有满帐的咆哮。
“一群蠢货,我两万大军齐发,区区一个卫城都攻不下,本帅要你们何用?一群没用的蠢东西,若是因你们的愚蠢而耽搁我王陛下的宏图大业,回头我王陛下不治罪你们,本帅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络腮胡子的魁梧男人在主座上,对着黑扶卫迟迟无法攻下发泄着满腔怒火。
今年他们高句丽也受了灾,百姓民不聊生,王上趁着大业天灾不断之际果断发兵南下,本想转移下国内紧绷的气氛,再劫掠一番补足国内空缺,所以南征势在必行,如今大都统带领五万大军挥师南下,攻击屠何,自己与另外几拨人分批攻打大业沿线一路卫所边关,为的不过是声东击西,尽快破关,给大都统拖延时间,也是防止屠何大战时这些破地方增兵驰援,前后夹击的反扑对他们,给他们的大军造成困扰罢了。
他尹朴熙出身新罗,在高句丽统一他们新罗后,自己带着同是新罗出身不少将领兵卒诚服,可虽然城府却也过的艰辛,他费尽艰难的一路爬到如今的位子,好不容易拥有了权利,得到了无数的财富,地位,女人,这般荣耀他还想继续下去,立功表现迫在眉睫。
而在自己看来,黑扶卫小小卫城,撑死不过万数人马,自己手下都是精兵悍将,人数是敌方的几倍,自己满心以为可以轻松的拿下这小小卫城,并且万无一失,这才主动立下军令状带兵来攻。
结果倒好,天黑时就悄默声发动,本以为秘密行动可以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花费稍许功夫就能稳稳拿下的破地方,两万人铺上去竟然打到半夜都拿不下,这让他情何以堪?回去后怎么跟大都统交代?
一想到此结果,络腮胡就暴躁不已,下头的将领一个个噤若寒蝉,便是心里有气腹诽也俱都敢怒不敢言,任由他们的主帅发飙。
眼看着外头又有传令兵来报,说前方战事胶着,他们又损失了一个大队,对方的两处方便攻击的城门均未能破开,络腮胡尹朴熙立刻就气的又拍了桌子。
“蠢货,一群蠢货!”
不,他定不能让这黑扶卫翻身,让他们有机会死灰复燃给大都统拖后腿,自己定要一血先前失利的耻辱。
想到什么,尹朴熙发了狠心,大手一挥下令道:“来啊,把我们从新罗带出来的亲兵三万全部派出。”
“将军不可!”
“将军,那些人马都是我们的根基……”
尹朴熙却不听劝,执意如此,挥手打断众人劝解,“都不要再说了,若是拿不下这区区黑扶卫,我们谈何根基,谈何将来?此役,我们只许胜,不许败,一旦战败,失了王上与大都统的信任,以我们新罗人的出身,想要再爬起来怕是难了……”
下头绝大多数都是新罗出身的将领,少数不是,也是尹朴熙的亲信,是得他提拔的手下,大家一荣俱荣,一陨具陨,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生存,一个个不得已单膝跪地领命,“是,但凭将军吩咐。”
“好,那本帅就等着你们大胜归来的好消息,去吧。”
“喏。”,众将领命,转身离开之际,关键时刻,有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清瘦男人突然站出,对着尹朴熙拱手道:“将军,臣下有一计?”
尹朴熙一顿,立刻制止众人离开的步伐,看向八字胡,“哦?军师何计,说来听听。”
八字胡抚了抚自己的两撇胡须,一副高人模样道:“黑扶卫地理特殊,占据东北角,既防御咱们高句丽又防御契丹,其实就是一个孤岛,我们的大军只要能借道契丹,从北边摸过去,绕到西、南,同时攻击此城的另外二门,四门齐发,想来以黑扶卫的兵力,并不足以应对。”
尹朴熙一听,眼神蓦地亮了,立时一击掌,“军师果然高见,来啊。”
于是这贼子立刻重新下令。
在城内秦芜她们重新得到医疗物资,又开始投入到紧张忙碌的救助工作的时候,城外的攻击越发激烈,与此同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先前还安稳的西门南门,竟然是同时响起了惊雷鼓。
“这是?”
“天,高狗怎么摸到我们后方两门来了?”
刚刚结束一台手术的秦芜一惊,忙通知秋麦,“快,秋麦你快去,速去东门跟北门,让驰援两门的其他师姐师妹们速速回到自己的阵地,南门西门不妙,情况危急,让大家稍坐休息,然后……”,秦芜说的心里难受,却不得不咬牙下令,“秋麦,告诉大家再坚持坚持,等回头师傅给你们请功。”
这个时候她们每一个人都很累,很累,谁不是拖着一身疲惫坚持到现在,可是她们不能停,不能歇,一旦停下,死伤的将士就会更多,只有她们再坚持一下,多坚持一下,哪怕是杯水车薪呢,能救一命是一命啊。
很显然这话不用说,秋麦都懂,朝着秦芜用力的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就往城北跑。
路上一位传信的将士看到跑的跌跌撞撞的秋麦,早认识她是救护队里抢救袍泽的姑娘,将士一个不忍,勒停缰绳驱马上前,顾不得男女大妨,抄起秋麦安置在身前,不等秋麦惊愕大呼,将士朗声道:“姑娘去哪,在下护送姑娘去。”
看到身后的人身穿甲胄,身下是高头大马,秋麦也顾不得其他,抬手往城北的方向一指,急忙道:“城西城南起了战事,我的师姐师妹们还在城北城东,师傅命我去通知她们速速归队,以待救助伤员。”
将士一听,二话不说双腿一夹马腹,驾的一声,马儿一声嘶鸣立刻朝着城北狂奔,而后东城。
却说秋麦离开后,秦芜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她明显就发现,被送来的伤员更多更密集了,她的心里发苦,只恨自己少长了几双手,而就在此时,刚才城楼上响起的惊雷鼓转瞬变成了急惊雷。
秦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急惊雷啊那是急惊雷……
然而就是此时,就在秦芜的心沉到谷底,所有的将士不管正军余军,还是已经退下来的老弱伤残,但凡能动的,全都齐齐奔赴战场的时候,在眼前伤员变多,根本忙不过来的秦芜心里都忍不住生出绝望的时候,城中所有的人都动了。
不管老幼,不管男女,不管是什么身份,大家从家家户户,从大街小巷涌了出来,全城所有的人都动了……
第 62 章
“什么, 高狗子越过北境打咱们西门跟南门啦?”
“天啦,怎么办?黑扶卫区区一万多人马能顶得住吗?高狗不会杀进来吧?”
“娘,我害怕……”
周遭一声声一句句的, 走出家门涌上街道的人群,相互依偎着, 全都注视着战争打响的四方城楼,死寂般的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害怕,瞬间打破了所有人心里最后的防线。
“我,我还不想死啊。”
“我儿还在城墙上……也不知如何了?”
“还有我夫君。”
“呜呜呜……”
“这城要是破了,我家的产业可全完了, 这可是老子努力了半辈子的家业啊!”
“听说高狗血腥, 不仅杀人还吃人……”
“怎么办?我怕!我还不想死!”
悲伤与害怕是会传染的,百忙中抽出手的秦芜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皱起了眉头, 都说骄兵必败, 其实哀兵也必败啊。
这种大战的关键时刻, 自家大后方若是乱了起来, 那后果……秦芜简直不敢想。
不, 便是只自私的为了自己能活着,她也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更何况这城上城内还有自己在乎的人。
秦芜顾不上义诊棚里的伤员了,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朝着悲悲戚戚的人群气愤大喊。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吗?”
可惜,哀泣的声音太大, 众人都沉浸在自己被传染的崩溃情绪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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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芜的愤怒没人听得见。
秦芜急了,看到棚子里正燃烧着的火盆, 上去二话不说冲回去就掀了,顾不上倾倒出来的炭火蔓延,也顾不上火盆烫手,秦芜把火盆一脚踹到棚子外,捡了跟柴火棍就哐哐哐的狂敲起来。
“这里,所有人都看这里……”
许是敲盆的动静太大,终于,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众人纷纷朝着秦芜看来。
见到身穿莫名蓝衣(手术服),上头还沾染血迹的秦芜,起先大家还有些茫然不解,秦芜却趁机一把踩到边上给病号休息的长条凳上,放开嗓子大喊。
“大家这是干什么呢?咱们的黑扶城还好好的没破呢,家里的儿郎们也正在前方的战场以命相搏呢,身为军眷的我们这是在干什么?提前哭丧吗?啊?若是这样,这仗咱也别打了,直接投向放敌人进来屠城好了。”
这话不中听,人群中有人就怒了,“你这小娘子浑说什么!找打吗?”
“我浑说?我找打?呵!”,秦芜冷笑,不由一一点过众人,“眼下大家正在做的狗屁事难道不是在找打?难道不是在长敌人志气?啊?
是,外头的高狗是多,他们是强,可这就是我们颓废的理由?伤心放弃的理由吗?
四方城墙上,我们的将士正在拼命死守城池,死守家园,他们是在保护谁?是在保护我们呀!
连我一个小女人都知道,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言放弃,为此,我领着一帮小姑娘竭尽所能的在这里救助前线受伤的将士,尽可能的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我为的是什么?是我自己吗?不,连我家小小十几岁的小徒弟都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城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小小姑娘还是窝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可她到现在都没有闲着,忙了一整晚了,手下不知救了多少条人命。
而你们呢?啊?枉费还是大人,枉费还是长者,你们难道就只会哭吗?啊?一群懦夫软蛋!
我要是你们,与其有心情在这担忧难过,还不如想着如何出把力,想着如何在城破前守住城池,搞什么伤春悲秋,有这时间,你们完全可以上城墙背两个伤号下来救助,换得搬运伤兵的将士能有功夫上前沿战地,你们多救一人,将来就能有多一人再上前线杀敌;
若是背不动伤员的,还可以运送滚石热水上城墙支援,干死那些高狗,一人弄不动,我们就两人,两个不行就三个,三个不行就五个,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组成流动线传递;
但凡你们还有点血性,但凡不想家园被毁,亲人被杀,妻子女儿被糟蹋,就要发了狠的跟敌人干!”
“呵,你倒是说的轻巧,可我们只是女人,一群老弱病残能顶什么用?”
秦芜就气这个,女人怎么啦?
“怎么就不顶用?女人怎么啦?女人就不是人啦?老弱病残怎么啦?老弱病残就不能尽力而为啦?我只问你,你们有没有手,有没有脚?有手就能搬,有脚就能走,便是都没有,若是我,但凡别人要欺负我,夺我城池,毁我家园,我便是爬,我也要爬上去狠狠跟他们拼命,哪怕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我就是咬,我也要咬死他们,必须得让敌人知道,犯我黑扶城者虽远必诛,便是死,我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跟他们同归于尽,女人怎么啦?女人也可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们不比男人少什么,别先就瞧不起自己!!!”
看着秦芜一身血污,望着她身边从义诊棚里闻声跟出来,此刻就站在她身边的小满等人,在场刚刚还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众人眼里也有了动容。
是啊,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子,她们家中的顶梁柱正在前线拼命,为的不过是保护她们,保护家园,而她们呢?都在干什么?难道就只能唯唯诺诺的恓惶等死吗?
人群中一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拐杖的老头儿颤颤巍巍的站出来,哽咽道:“老了老了,还不如个小小妇道人家看的明白,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们若是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他们区区高狗?唉!人老了,既是怕死起来,不该啊实在不该……”
老头子唏嘘着有感而发,再听到四方城墙上那浓浓的搏杀声,老头子重重一拄拐杖:“罢了,不就是一把老骨头么,今日就是送在这了,能拉上个把高狗一起死也值了,老头我虽再拉不开弓,手里拐杖也能打人,我这就前头帮忙去。”
“哎哎,老大爷,哪里用得着您一把年纪去拼命,刚才秦大夫骂的对,是咱们都魔怔了,高狗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个脑袋两胳膊么,跟咱们也是一样样的!这些年咱也没少跟他们打,我虽是一妇道人家,可妇道人家怎么了?秦大夫说的对极了,妇道人家也能干大事,我虽不像人秦大夫那样有本事,可我还有手,还有脚,上不了城墙战场,狗子杀不了,我还不能干些搬搬抬抬的活计?走,城西麻衣巷的姐妹们,咱们可不能让人给看扁了,咱们去前头帮着背伤员去。”
然后,一拨妇人动了。
见有人带头,又或许是秦芜的话太振聋发聩,把沉浸在低落情绪里的人都醍醐灌顶的骂醒了,见连女人都动了,城中那不是正军不是余军,更不是退下来将士的男人们,不管是掌柜东家还是店中小厮,一个个也撸着袖子跟着动了。
“走走走,我们这些大男人家家的,难道还比不过区区女人,走,咱们上城楼,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对对对,走!他奶奶的,这群该死的狗子,当我们大业无人?黑扶城无人了吗?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论打架,老娘我从来还没输过,秦大夫说的对,谁说女子不如男?姐妹们,是时候让男人们,让外头的狗子们见见咱们妇道人家的厉害啦!”
“高狗而已,都是人,咱们完全不用怕他!咱们什么不多,就是人多的是!打完了男人还有老人,打完了老人还有女人,打完了女人还有孩子,咱们黑扶卫的人是打不倒的!”
“对,打不倒的,干他娘的!”
“儿郎们拼杀在前,咱们这些老娘们、老骨头们也不是废物,咱们还有手可以搬,有脚可以动,凭甚要让儿郎一味保护,咱们也可以保护儿郎们,走,咱们去帮忙!”
“帮忙,帮忙……”
“去我家,我家当初都是用大青石砌的院子,那玩意重,丢一个下去保准能砸死一片。”
“还有我家,还有我家,我家也有大石头……”
“我们来搬。”
“还有我……”
一人动,人人动,秦芜望着一道道各自忙碌开来的身影,眼里浮现出欣慰。
还好还好,看来大家都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只要他们全城的人志气不灭,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敌军便是再多,想要啃下他们这些硬骨头,也非得磕散了他们一嘴的牙。
“秦大夫,我是保和堂的大夫,我给您打下手如何?”
人群散去各自忙碌,自然就有人上前来主动帮忙。
见到是大夫,秦芜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啊,一个带头,这主动投入战斗支援的风气一刮开,得到消息的各方人马全都动了,全城没一个人闲着,自动自发的朝着各自适合的位子汇聚,不多时秦芜这里就来了不少的大夫跟药童,大大缓解了压力。
期间秦芜还发现,这里头有好些个擅长金疮的大夫,秦芜赶紧就把一些外科手术的心得毫无保留的教授他们。
虽说是现场临时教学抱佛脚,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虽然不能教的细致精通,可他们都有底子在,开膛破肚什么的高深技法不会,但是处理外伤缝合等却已经是妥妥的了,而此番出现最多的就是各种刀箭外伤,正是当用。
秦芜得以喘口气,突然又发现病患送到城中心来急救,始终耽搁时间,为此还有不少伤号没能等到救命。
秦芜看了眼忙碌的义诊棚果断做出决定,把这里交给那位最先来的保和堂的大夫,这位正是金疮术比较好的,自己则是领着几个徒弟,带上药品,直接往战斗最激烈的东城墙而去。
她准备直接上前沿阵地当战地急救医生去,她要像钉子一样扎在城楼上,四方城门都去转,去抢救伤员。
做出决定,秦芜留下最小的小满,不顾小家伙眼泪汪汪想要跟随的意图,把人交代这边的大夫们,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个就匆匆出发。
途中经过忙碌的人群,看他们搬运费劲,秦芜还不忘了临时指导一下,考虑大家力量不一,但人数众多,干脆各司其职,排成人墙传递,众人一适,发现果然好用,运送滚石、滚木、开水的速度还快了不少,方法果断的传遍四门。
除此之外,当秦芜带着徒儿们冲上城墙的时候,那些老弱病残无法出力搬运的人,都自动自发的组织起来,烧热水,煮热粥,说什么打仗也是要吃饭的,只要战事稍歇,他们就让将士们喝上热水吃上热饭。
还有就是也不知是哪位仁兄得了城墙上淋开水,淋火油的启发,觉得开水火油淋下去不过瘾,且火油也精贵啊,黑扶卫存货也不多,除非是大面积的人沿着攻城梯子爬上来缺口堵不住;或者是攻城车到了城楼下,眼看城门被撞的摇摇欲坠需要加固了;不得已才洒下火油包,由神箭手射出火箭点燃烧敌,一般情况他们都舍不得用。
如此这位仁兄也是有才,想着家里的茅房都快满了,自己又来不及清理(其实是懒得清理),这货就屁颠屁颠的回家收集了粪水不说,还蔫坏的给烧开了,而后这一桶桶带着异味的高温粪水被运上了城墙,被泼洒了下去……
霎时间臭味与哀嚎齐飞,秦芜见了后不由抽着嘴角暗赞。
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可是好武器,这滚烫的粪水不比别个,被此物浇灌烫伤的人哪怕不会立即死亡,事后也活不长的,毕竟这玩意污秽啊,各种细菌渗入伤口,回头细菌感染,不死也残。
秦芜高度认可这种攻击手法,暗道那样凶残的敌人就该尝尝这粪水的滋味,结果倒好,也不知是不是她先前带头喊醒大家的缘故,又或许是救人义诊得的威望?总之在秦芜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外头传遍了她高度赞扬的法子,也不知是谁给传出去的,然后各家各户的粪坑就遭了殃,全都被扒空了不说,城里城外四处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额,好在是这熬粪的地方没跟烧水煮饭的地方在一处,要不然,呕……
这一战从傍晚打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打到了天黑,全城但凡是能动的,哪怕是垂髻小儿,哪怕是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所有的人都在忙,一直忙。
不过人始终是人,终有力尽之时,一天一夜的战斗,铁人都扛不住,敌人也开始显露疲态。
渐渐的,渐渐的,在顶住了敌人这一波强攻后,秦芜发现城下的号角渐停,冲击城池的敌军速度放缓,手下的伤员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谢真见状,趁机做出战略调整,换下一拨前沿将士下去休息,调动一拨后方支援的将士顶上。
百姓们见状,纷纷送上早准备好的热水热饭,大家得以喘息,而城外的敌军情况却不好,起码比起城内来说,他们的情况更加糟糕。
一天一夜的战斗水米未进,好不易能喘口气,面对的还只是冰冷结冻到能磕掉牙的硬邦邦干粮。
而城内,见到全城人都自发组织起来给大家当后援,换防下来的将士们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粥,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关切的脸,听着耳畔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一声声的鼓励与肯定,没由来的所有人都深受感染,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子,保护这样的百姓,便是死,便是尸骨无存,也不亏此生的豪情来。
天又开始下雪了……一夜过去,天光微亮的时候,夜里才停歇一会的战事再起,大家甚至都没来得及清点死伤的袍泽,收拢武器箭矢,战斗又开始打响,便是天上飘洒的雪花,呼啸的北风都没能使其停止。
这一战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一直打了七天,七天下来,营区内的米粮被高速的消耗着,因为打仗也是要力气的,且他们的四方城门都被封锁,黑扶城沦为孤城,无援军更无援粮。
当敌人又一拨的攻击起,箭楼中的谢真就收到了手下来报,营内仓库屠何军配所先前调拨的粮食告罄的消息。
谢真心跟着一沉,感慨有些事哪怕早就知道,自己哪怕也早做准备,却还是不可控,根本不是人力可改,就比如粮食,他们缺,屠何等其他边线城池关卡也缺。
今冬又难熬,若是以往,能消耗一月的军粮,这却连七天都顶不住了……
就是这个时候,当初给秦芜搬运药材的谢安私下找到谢真,因不知谢真打算,谢安便背着人问他,主帐后库房里的粮食能不能动?
谢真恍然,这才知道,自家小妻子怕是趁着放药材的时候,把她宝贝里的粮食都放了出来,谢真心中暖暖的,闭了闭眼,当即下令谢安去搬运,同时下达了队伍至今日起开始节约粮食的命令。
毕竟按照城外高狗的疯狂,这一役还不知要打多久,眼下也不知屠何那边如何了?各处沿线的关卡有无被踏破?周近的城池是不是都遭遇了敌袭?大家又有没有撑下来?
若是战事继续,小妻子拿出的粮食一旦耗光,军中再缺粮的话……谢真的目光不由落到身后的城中。
当战事再度稍做停歇,当轮班支援的百姓看到将士们手里的薄粥时,大家忍不住就嘀咕了,军中这是没粮啦?
也是,仗打到现在,每日都是高消耗,而自来他们边军就缺衣少食,缺粮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如今能顶到现在,怕还是那位新来行事作风都不一样的谢大人的努力吧?
百姓们各个唏嘘,再看着一个个累到极致却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想着这里也有他们的丈夫儿子,也有他们的亲人,城破他们谁也活不了,财也保不住,那还不如豁出去了拼死一搏。
如此都不用谢真做什么动员,搞什么临时征收将来反还了,这些后勤队的人员自己就主动站了出来。
“走,来几个人跟我上我家粮铺去,我铺子里都是今年新收的粮食,都没来得及卖。他妈的,高狗都打到家门口了,黑扶卫不存,老子还谈什么家,谈什么经营铺子挣钱过日子?”,没有黑扶城哪里还有家?“银子就是王八蛋,没了老子再去赚,咱也是有骨头的人,大家伙跟我走,把粮食都给抬出来,咱们就地埋锅造饭,也给前头的将士,忙活的大家伙一口饱饭吃,便是要跟狗子干,咱们也得先填饱肚子,便是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哈哈哈,吴东家你这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啊!”
“走走走,铁公鸡难得拔毛,咱们快快去。”
“对,还有我家,我家也有米有粮,也搬去给将士们添一口饭。”
“我家有菜,下雪前才从乡下老家运来的,有好多,满满一地窖呢,大家上我家地窖搬去啊。”
“我家,我家,我家儿郎都上了战场,我家就我一个,根本吃不了多少米粮,赶紧上我家搬,不能让儿郎们打仗都吃不饱饭啊!”
“还有我家。”
“还有我。”
“还有……”
就这样,一场缺粮危机,在谢真都还没有动的时候就顺利解决了,事后了,当谢真得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家小妻子的时候,谢真还不由感慨,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姑娘,不愧是上辈子就能领着一帮女人干出一番大事的姑娘啊。
第 63 章
七天过去, 八天过去,十天过去,半月过去, 望着前方那久久攻不下来的城池,看着己方不断损失的人手, 再看下首几人低迷的士气,尹朴熙就气的砸了手里的碗,碗中滚热的肉汤撒了一地,整个主帐里全是尹朴熙的咆哮。
“这黑扶卫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镇守的就那么点人,里头的大业软蛋不是最现实、奸猾且胆小如鼠的吗?为何我几万大军压上去, 打了这许久都打不下这区区一个小破城?啊?你们都是吃屎的吗?”
下头将领面面相觑, 他们能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很无力吗?
见所有人都静默不说话,尹朴熙的目光落到帐内一侧, 藏在人后缩着脖子不说话的八字胡, “军师, 你怎么看?”
被突然点名的八字胡一僵, 唇畔扯出一抹苦笑, 不过从人群后站出来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淡定表情,朝着尹朴熙拱拱手。
“将军,据属下了解, 黑扶卫上下包括大业百姓在内不过区区几万,便是再勇武, 老弱妇孺全部的人手都上了战场, 坚持到现在想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毕竟连他们这些后方补给还算充足的队伍都打的艰难, 死伤不少,更何况还是一个区区卫城?
“在下先前得到探子可靠密报,去岁今岁,大业境内多地遭遇灾害,如若不然,我王也不会下趁机攻打大业挥师南下的命令,如此大业国内都艰难,这小小的卫城,将军觉得他们的情况能好?这都半数月过去了,里头的人指不定只是在咬牙坚持,指望着咱们先扛不住退兵呢,眼下敌我双方比的就是耐力。”
“嗯,军师所言在理。”,尹朴熙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想了想朝着军师抬了抬手以表安抚,随即对着底下的将士发令,“来啊,全体听令,把最后两万精锐全部压上去,主攻东城,本帅还就不信了,本帅的精兵强将还拿不下一个区区卫城。”
仗打到现在,这已经不是坚持,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他们新罗出身的新罗军脸面的问题了,这黑扶卫必须拿下,“一旦城破,黑扶卫上下鸡犬不留,全给本帅杀光,尸首垒成京观,本帅要让这些大业软蛋们好好看看,反抗我尹朴熙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随着帐内一声整齐划一的应喏声,敌人的号角再次吹响,站在东城门上指挥作战的谢真,看着突然发力,如潮水般涌入不远处正准备攻城部队的那些援军,谢真的眼眸发暗。
变了,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可无论如何……谢真突然看向身后两步外的谢安,招手示意谢安到跟前,他附耳过去低语了一句。
谢安一听,霍的看向谢真,眼里闪着不可置信,“二哥?”
谢真却朝着谢安摆摆手,压低声音交代,“四弟,二哥信你,只信你,眼下能求的也只有你,你且去,领着李大郎他们三兄弟一起,速速找到你二嫂,护送她跟二位姨娘一起走,快走。”
“不,二哥,你跟我们一起。”
谢真洒然一笑,点着城下,“身为主将,哥不能走……”,哪怕再不舍分离,哪怕发誓今生只为她而活,可真到了生死关头,面对身后一个个信任自己这个主将,一个个团结在一起不离不弃的百姓,他没法走,“四郎,为将者,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不,二哥……”
“听话四郎,这是命令!”
谢安再不愿,看着自家二哥眼中的不容反驳,他的嘴巴嗫嚅了再嗫嚅,最后只得抱拳应喏,忍痛转身离开了箭楼。
二哥的命令是尽快找到二嫂,然后带着亲卫队护送二嫂还有姨娘她们,从密道尽快离开黑扶卫。
谢安第一时间匆匆找来的时候,秦芜正在北城门的瓮城内给一个重伤号做手术,谢安紧急的身影匆匆到来秦芜也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在谢安的焦急等待中,硬是用了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手术。
走出临时医疗帐的时候,城门上的战斗打的正酣,谢安看到秦芜,二话不说拉着秦芜就走。
手术服都来不及脱的秦芜被拉的趔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秦芜赶紧问,“四郎,四郎?你这是做什么?”
谢安不答,拉着她继续,秦芜觉着不对,也不肯走了,强势的停下。
可惜她哪有谢安的力气大,仍旧被这固执的青年拉着走,秦芜急了,发了火,“谢安,站住!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喊人啦。”
开玩笑,周围可都是跟自己熟了的黑扶卫百姓,自己可能并不认识人家,人家却都认识自己,别的不说,她一声喊,这些人绝对会上来帮忙。
很显然,谢安也知道若是叫秦芜喊出来会发生什么,不得已停下脚步,忍耐了再忍耐,在秦芜不耐的催促下,这才凑过来压低声音把谢真的吩咐给说了。
秦芜听完,脸都黑了。
“谢真他是疯了吗?”
谢安无奈摇头。
秦芜气的冒烟,“不是疯了,他发什么癫?这种时候让我走?”
“二嫂,二嫂,你小声些……”
秦芜倒是想呸,想骂那混账玩意来着,不过想到眼下是战时,那坑货又是一军主帅,若是临阵让家属先脱逃的事情宣扬开来,这绝对会动摇他的主帅地位,对他不利是小,影响士气是大,害得城破人亡更是大。
秦芜不得已只得强忍怒火,压低声音咬牙道:“我是不会走的,我的战场就在这里,谢安,先不说那些奔着我来的徒儿们此刻全都在前线忙着救人,你就只看看你的身边,看到那些忙碌的身影了吗?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在前线,在城中各处为了保城而战斗着,他们其实都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可他们都在坚持,我如何能走?不可能的!”
不是她伟大,也不是她圣母,其实骨子里她也怕死,还怕的厉害,只是有些时候,再懦弱胆小的人,再没骨气的人,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场合也会是无名英雄,更何论这些人当初还是被自己劝下来的,她怎么可能有脸走?绝对没可能!
秦芜一脸的坚决,谢安却急了,“可是二嫂,这是二哥给我的死命令,身为属下,作为弟弟,我只能听令。”
“你丫的怎么这么冥顽不灵,跟你那糟心二哥一样样。”
谢安被训的蔫头巴脑,却还是固执的要拉她走,不得已,秦芜强势挥开谢安伸来的手,咬牙切齿,“行了,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去找他。”
“不是,二嫂你……”
秦芜哪里跟谢安机会,趁其不备朝着东城门的方向就撒丫子狂奔,准备好好去把某个关键时刻脑子犯病的家伙给骂醒。
谢安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得已忙抬脚跟上,追随着秦芜的脚步朝着来时的路狂奔。
“杀呀!”
“砸死这些狗日的高狗!”
“看老子的刀……”
东南西北四方城门,东城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进攻,是半月来敌人攻的最猛烈凶残的一次,就仿佛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一般。
因着急救徘徊在四门中的秦芜,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肃杀,难怪的谢真会让自己走,原来……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秦芜万不敢掉以轻心,哪怕身边有及时赶上来的谢安相护,楼梯口与箭楼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让她走的很是艰难。
避开打斗的双方,眼看着自家将士被一个从瞭望口翻进来的高狗压倒在地,看着瞭望口处又在冒头的敌军脑袋,秦芜一急,动作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捡起地上也不知是谁丢落遗失的刀,提刀就朝着压着己方将士的高狗脑后脖颈脑干位置砍,与此同时还朝着谢安大喊。
“谢安,快去,堵住那口子,千万不能让敌人杀进来……”
一直护着秦芜的谢安一顿,结果看到自家二嫂那么勇,他随即反应过来,当即提刀飞渡到缺口,一刀砸下,把刚刚冒头的狗子解决后,如钉子一样钉在口子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二嫂说了,堵住口子,不能放一个高狗进来。
二嫂一个女人都那么勇,他谢安也可以。
这一刻,谢安身体里涌出无限勇气与力量。
而秦芜就如她自己说的那样,身为一个医生,能救人更能杀人。
哪怕女人比起男人来天然的力量不足,可是她刁钻啊,人的身体哪里是弱点,哪里可以一击毙命,哪个穴道能使人瞬间失去行动力,秦芜就朝哪里下手,且快准狠。
一刀砍到敌人脑干,鲜血喷洒了秦芜一脸,秦芜也顾不上,怕人不死,举刀再来。
高狗身下被压着的将士察觉到压向自己的刀锋力道变小,趁机一个反扑脱离开来,转眼就看到了勇武如杀神般的秦芜,将士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拉着秦芜就把她往身后靠着城内方向的安全城墙推。
“秦大夫您怎么来了?您快下去,今天这些狗日的高狗疯的不行,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墙上头危险,您到下头去,有兄弟受伤,自有人送……”
对方以为她是来救人的,一心护她离开,秦芜却不听,毕竟她是来找人的。
结果找了一圈人没找到,因为战事太激烈,谢真这个主将也参与了密集的战斗,人早不在箭楼坐镇,早就跟突破上来的敌人杀成一团了。
既然来了,既然都已经杀了人,这一刻的秦芜根本没有什么应激创伤表现,可能是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根本还来不及后怕吧?反正她就是不走。
眼看着谢安边上不远处的瞭望口被敌人突破,又有狗子杀上来,秦芜提刀就要上前,跟前的将士一看,跟着转头,看到是敌人再来,也顾不上跟秦芜说话了,举着刀率先越过秦芜,人就钉在了口子上,跟源源不断冒上来的敌人战成一团。
“杀呀,兄弟们,为了黑扶卫,为了家里的婆娘孩子,定不能让这些狗子杀进来,杀!”
“杀,杀,砍死你个狗逼玩意……”
叮叮叮铛铛铛……
秦芜挥刀,砍杀,再挥刀,再砍杀,期间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不过兴许是因为她的身影太过显眼,周遭的将士见状,不管跟前的敌情如何,反倒是第一时间来救援帮她。
秦芜越打心里越是触动,越是触动,手里的刀子挥舞的越是发狠。
其实她的骨子里有一股子别人都没有的狠劲,她还有执着,刀子挥到最后,秦芜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手上早没了力气,眼前血红一片,眼里心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噗呲……
忽的,一把弯刀带着破空声狠狠砸下,刚刚往面前一狗子心窝捅了一刀的秦芜,察觉到了身后的破空声回头,可惜已然来不及,双眼只见一片银光闪耀而下。
秦芜心道完了,自己怕是躲不过就要死了呀,可奇迹般的,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她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仿佛一瞬间凝滞的时间里,朝着自己落下的刀锋,直到……
铛!
“芜儿,你没事吧?”
不知从哪里突然闪出来的谢真,一招挡住了即将落下的杀招,一刀结果了敌人,心有余悸的一把将秦芜揽入怀中,带着一个旋身脱离最危险的现场,这才有功夫急切的把秦芜从头打量到脚,还上手摸,“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快,叫我看看……”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失去眼前这个至宝了,幸好来得及。
谢真满脸后怕,直到秦芜的声音响起,这才安抚了他那差点不会跳动的心。
“谢真,我没事。”
谢真的心落下,思绪五感瞬间回笼,怒气蓦地涌上心头,“该死的,我不是让谢安带你走了么?谢安呢,他去哪啦?怎么让你到城墙上来了?”
说起这个,秦芜一把拉住因着后怕而暴躁愤怒的人,“谢真,不关谢安的事情,是我要来找你,我不走,打死不走!”
“你!”
还待再说,可惜,眼前的形式不容乐观,敌人凶猛,带着决绝,而他们城内守城的将士半月坚守下来死伤不少,现下城上的人根本不足以应对有增员且源源不断涌来的敌军。
两人两句话的空档,又有敌军突破上了城墙,转眼杀到了眼前。
危急关头,再说什么都是奢望。
谢真无法,只得一手护着秦芜,一手提着他的雁翎长刀,跟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杀。
关键时刻,那早已枯竭的力量仿佛重新涌入身体,秦芜也没添乱,更无需谢真过度保护,她虽是女人,可关键时候她绝不拖后腿,不仅不拖后腿,她还可以是战友,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那种。
秦芜强势挣脱开谢真保护的手,朝着焦急的谢真大喊了句,“不要分心,我不跑远,就在你身后,眼下杀敌要紧,放心吧,你的背后由我守护……”
这一刻,谢真的身体里仿佛涌现出无限力量,而自己身后,那提着染血的刀,死死的跟他背靠背,守护在他身后的人是那么的亮眼,那么的照亮他的心。
这就是他的芜儿啊,独一无二的芜儿……
今日哪怕是暴露秘密,哪怕终究是死,有心爱之人陪伴,他不枉此生。
谢真的招式开始大开大合,再无一丝顾忌,以他跟身后的秦芜为中心,方圆二十米内几乎都成了禁区,二人合力,配合无间,仿佛是心有灵犀的默契一般所向披靡,渐渐开始往敌人泛滥的重灾区挺进。
“杀啊……”
“护我大业,护我城池,护我小家,跟狗子们拼了……”
战鼓擂,号角急鸣,双方血战,时间也从清晨打到了中午,又从中午打到了下晌……
就在此刻,突的一名身穿高句丽传令兵服饰的亲兵,快马冲进高句丽后方阵营,不多时,一位将领带来了消息直奔主帐。
“将军,大都统来信。”
“哦,速速拿来本帅看。”
手下双手奉上,尹朴熙快速接过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眼里似有怒,似有不甘,手里的信跟着飘然落地。
边上的八字胡见状,不由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急信一看。
读清上头的内容,八字胡军师心里闪过幸好的侥幸。
眼前的大帅是个心眼小的,而自己为了保命,先前为自己脱罪的劝解到是叫他上了心,还把手中所有力量都压了上去。
他们本以为,在这样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那区区卫城定然不保,不想对方居然坚持了一天,直到眼下都没有败露的迹象,那摇摇欲坠的大门,那些眼看着爬上城墙突围的己方军士一个个掉落下城墙,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黑扶卫这块骨头可真他妈的难啃,事后若是不成,自己……眼下大都统的急信来的真是太及时了,简直就是救他狗命的及时雨啊。
八字胡不由一脸忐忑的上前劝慰,“将军,大都统急令将军带兵增员屠何,那边战事吃紧,将军,大都统命令不可违抗,且战事紧急,您看?”
尹朴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怒道:“那本帅这里呢?本帅损失惨重铺上全部人马,若是拿不下这区区黑扶卫,以后本帅还如何见人?我新罗军还如何生存?”
“可是将军,若是有令不从,回头屠何失利,大都统若认定是因您延误战机增员不及时而导致,王上怪罪下来,那罪责……孰轻孰重,您三思。”
“该死的,南下大军哪怕没有号称的十万之数,最少也有八万,区区屠何而已,竟还拿不下?”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撇嘴,人家屠何可是极北大城,屯兵数万,这还不算余军的数量,他们将军也好意思说人家大都统,眼前这黑扶卫,明面上屯兵不过一万有余,至多两万,可他们多少人?好几万啊!是对方的好几倍,明里暗里的人马加起来,都能跟大都统那边比一比了,要不然人家大都统也不会谁都不叫,就叫他们增员不是么?
将军这不是也没拿下一个区区卫城?
许是王上与大都统的积威太深,思考再三,衡量了再衡量,前后都有顾虑的尹朴熙还在犹豫。
八字胡见不能继续这么下去,还得早做决断,想了想,出来拱手意有所指的来了句:“将军,咱们为了增员屠何,这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都拱手相让了,回头想必王上跟大都统也不能怪罪您什么。”
尹朴熙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
眼下黑扶卫迟迟拿不下,自己损失不小,若是趁着增员的借口挽回损失,那到时候……
尹朴熙当即挥手下令,“来啊,传本帅命令,即刻收兵,留一万水部将士留守收拢后勤物资撤退,其余人等立刻整军,随本帅驰援屠何。”
“喏!”
紧接着,在城门上浴血奋战的众将士突然就听到,下方敌人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声音都带着一丝莫名的紧急与仓促。
这是……
“兄弟们快看,敌人退了,敌人退兵了……”
一声喊,如同一个开关,大家果断利落的解决完眼前一个个听到退兵号角后眼带惊恐,避退不急的高狗们,疯了一般的扑向瞭望口,见下头乌泱泱的敌军真如潮水般的退去,所有人都裂开了嘴,笑出了一口的牙。
而进入状态的秦芜,是听到众人的欢呼声,感受到身后的力量一把扶住了自己,她这才恍然察觉战斗结束了。
天边突的露出了一抹耀金,夕阳映红了城墙上所有人欢呼的笑脸。
秦芜跟所有人一样,她也笑了,虽身染血污,却那么美,她看向眼前满脸关切望着自己的谢真,秦芜眼里闪过欣然,只是她太累了,比连续做了十场手术都累,累的她眼皮子都睁不开。
因着卸了心口的那口气,也是因为脱力,因为实在太累太累,几天没有合眼,战斗来至今都没好好睡过一觉的秦芜蓦地闭上了双眼。
“芜儿!”
谢真惊恐出声,一把抱紧怀里的人,顾不上身后的欢呼欢庆,他跟疯了一样,抱着怀里的人飞渡而下,“军医,军医在哪?”
忙碌的军医见到是自家主将,且抱着还是救人无数的秦大夫,躺在军医跟前的受伤将士,硬是咬牙硬挺着一把翻身下床,急吼吼的朝军医催促,“军医先给秦大夫看,快,给秦大夫先看。”
军医被拉的踉跄,倒也知道秦芜的事迹,见到此刻主将抱着人一脸惊恐,军医赶紧指挥,“大人,把秦大夫放这边。”
谢真把人放到刚刚空出来的临时铺上,军医上手看诊,谢真眼里都是惊恐与忐忑,“军医,我娘子如何?”
军医手一顿,原来秦大夫竟是谢大人的妻子?他们怎么都不知道?瞒的可真是好啊!
于是动容的军医越发认真,诊治的结果却是……
“如何,我家娘子到底如何?军医请实话实说!”
军医:额……“大人,其实夫人就是心力耗费太过,精神体力两虚,所以睡过去了。”
“睡,睡过去了?没受伤?”,谢真错愕。
军医摇头,“没受伤。”
谢真顿时松了口气,挺拔的身影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量,他顺着床沿,靠着熟睡的秦芜滑坐在地,手却还紧紧的拽着秦芜的手,刚才还一脸严肃焦急担忧的脸渐渐浮上笑容,慢慢变大,变大,再变大,最后变成了爽朗大笑。
“没事就好,只是睡了就好……”
笑是会传染的,加上知道敌人退兵,外头城墙上,大街小巷里都是欢呼,整个军医帐内所有的人,也跟着轻松的笑了起来。
这仗终于结束了,真好!
他们都还活着,真好!
城守住了,真的是太好了!
而梦中的秦芜知道,自己眼下又做梦了。
她走过一段迷雾,眼前豁然开朗,等她醒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
天,这不是抄家之前的镇国公府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一场仗打的,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又挂了?所有又重生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正当秦芜惊恐的这么想着,下意识想去找谢真的时候,蓦地眼前场景一变,自己居然来到了还有几分眼熟的碧波阁,而屋子里,花厅中,有个熟悉的人影站了起来走向了自己。
为毛说眼熟?因为眼前的人,不就是自己?啊不!不对!这,这,这是原主!
第 64 章
秦芜快速迎上去, “你是原主?”
“原主?”,来人一顿,不解的看向秦芜, “是什么?”
“哎呀不是……”,秦芜急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我这幅身体的原来主人秦芜?”
对方柔柔一笑,“我是秦芜,但是现在身体的主人是你。”
“哈?”,嘛意思?根据自己看过的那些影视作品小说啊等等, 秦芜脑洞开大点, 对方的意思是不是她既是我,我既是她的意思?
感情她们是同一个人?
秦芜这么想着,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就看到对面的秦芜再次摇头。
秦芜傻眼, “既然我不是你, 姐妹, 那你怎么说身体的主人是我捏?”, 那她就搞不懂了先。
对方笑笑,上来伸手拉住秦芜,声音格外温柔动听,“姑娘你也叫秦芜不是么?其实你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接管这具身体, 我还得感谢你?真正来说,这幅身体是我自动放弃, 你竟然也叫秦芜, 既然能进到这身体里,那说明这就是你我的缘份。”
“缘份?此话怎讲?”
原主秦芜把秦芜拉到花厅坐下, 原主抬手遥指了一圈眼下身处的碧波阁,语气幽幽。
“秦芜姑娘,在这里其实我过的并不快乐,这个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不是你,也不如你,想必你进到我的身体里后也明白,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想要生存是何其艰难,当初我的家人相继而去,把我孤孤单单一个独留世上,曾几何时我也想干脆跟着家人一起长眠算了,可惜我胆小,我怕死。为了活着,我千兴万苦进京,厚着脸皮找到镇国公府,拿着一纸婚约试图找到一个依靠,当时我就想,只要是个人就好,是个人就好……”
秦芜莫名有些同情眼前这个陷入魔怔的原主,忍不住反手拉住她,“秦芜?秦芜?”
秦芜的喊声使得原主茫然回神,对方腼腆的朝着秦芜笑笑,“我没事,谢谢你秦芜姑娘。”,理了理情绪,对方紧接着继续:“后来我跟二爷成婚,我本以为自此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我不知道,二爷其实是被逼的,他根本不愿娶我,婚后我也曾努力过,想着只要自己柔顺些,贤良些,主动些,以夫为天,敬他重他,二爷就会体谅我,哪怕夫妻不能恩爱,想来相敬如宾也好啊……只可惜我却忘了,不是我的始不是,勉强是得不到幸福的,打从婚后起,我就没见到过二爷的人,哪怕是洞房花烛,呵呵……我在这偌大的府里熬啊熬,忍啊忍,我本以为我可以的,不曾想原来这看似光鲜,看似权利富贵的府邸,居然会是吃人的牢笼,竟是会比外头的人更加可怕。”
秦芜一惊,“什么意思,你是被这里的人害了吗?是谁?是谢真的后娘还是渣爹?还是别的哪个?”
面对秦芜突来愤怒,真诚的关切,原主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秦芜在意的是什么,对方蓦地一笑,淡淡摇头。
“那倒没有,秦芜姑娘你听说一句话吗?哀默大过于心死,没人爱我,没人疼我,没人在意我,这府里还它吃人,处处都勾心斗角,处处都是算计的深渊,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光,所以我……”
“所以你就选择了放弃?所以我就来到了你的身体里,接管了你的身体?”
原主一副你猜的真对的表情点点头,嗯了一声。
秦芜不由叹息的扶额,得,她算是明白了,原主这是熬的心里出了毛病,得了抑郁症了呗。
感情搞半天,自己来的时候,这姑娘已经轻生自我放弃了呗。
难怪的自己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没有察觉这幅身体有一点不情愿的怨气,更是没有一点记忆。
可是姑娘啊,“谁说你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在意的呢?就不提谢真那坑货了,你的贴身婢女,你的丫鬟铃铛啊,她那般掏心掏肺的对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察觉?”
原主一呆,“铃铛?”,呐呐的抬手点着自己,“在意我?”
“不然呢?”,秦芜摊手,无奈道:“若是铃铛不是心里真有你,爱你,敬你,护你,在意你,又如何会忠心于你?傻姑娘啊,你不是没人爱啊……”,秦芜就把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后,铃铛那个小丫头的表现一一说了,原主听着听着,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我的,原来还是有人爱我的,呜呜呜……”
“不是姑娘,美女,秦芜,你别哭呀,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惹哭你的,你别哭成不,求你。”
秦芜感觉眼下的自己就像个绝世大渣男,好在对面的原主还算上道,呜呜哭了一番后在秦芜手忙脚乱的劝解下渐渐收了眼泪,哽咽着,双眸亮晶晶的盯着秦芜,眼里有着释然,忽的朝着秦芜福了福身。
“多谢你秦芜姑娘,今日若不是得你点醒,芜娘怕是至今都还不能醒悟,如今知道有人在意我,那这一生芜娘便没有什么好再遗憾的了。”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你这话音,你是来跟我告别的?你要走啦?别介美女,既然你都回来了,你就回你自己的身体里,咱们各归各位呗。”
“各归各位?”,原主一听,先是一顿,随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怖一样,抖的如同摇摆的海草,她慌忙站起来连连后退着,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来不是要跟姑娘你各归各位的,真的,我来只是有事相求,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她是有多想不开,鬼才会回到那个冷冰冰的世界去,虽然她眼下是鬼,但是打死不回。
“秦芜姑娘三思啊,便是我愿意与你各归各位,可姑娘你都已经死了呀,不然怎么会落到我的身体里?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各归各位你难道要回去做鬼吗?”
秦芜看到对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防她防的跟贼一样,生怕她上去拉她,原主还极力的劝慰,试图打消她刚才的疯狂提议,搞的不想占据人家身体占便宜的秦芜瞬间傻眼。
“不是,姑娘,美女,既然不是要各归各位,那你来找我是干嘛的?”
“咳咳,那个……”,说到正题,原主也不抖不退了,当即正了正神色,斟酌了一番,原主试探着开口道:“那个秦芜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人,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想着要把身体还给我的对吧?”
“嗯嗯。”秦芜起先点头,随即补充,“其实我也不是好人,只是作为国家爸爸教育的基本三观素养,身为本就已经嘎了的我,莫名占了你的身体本就不道德,这对你不公平,所以……”
“不不不,没有不公平,你占着就挺好的,我谢谢你,我真的不回,真的!那个世界太冷了,太孤单了,便是有铃铛我也再不想踏足,真的!秦芜姑娘!”,原主急的又惊恐的连连摆手拒绝,生怕秦芜让她回。
秦芜……
亲!回到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有多可怕?
原主:傻子才回。
秦芜无奈放弃劝说,摊手问,“既然不交换回来,那姑娘你来的意思是?”
原主秦芜瞬间恢复成腼腆模样,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个其实秦芜姑娘,你那么善良,既然都想让我回来,是不是代表了,若是可以,若是你有能力,也是愿意帮我一把的?”
“帮你?怎么帮?”
“就是,就是,我今日来找你是得了一个消息,像我这种鬼若想换得一个美满安稳的来世,就需要大量的功德之力,今日我偷偷上来见秦芜姑娘,就是因为姑娘你身带浓厚的功德金光,所以,所以……求秦芜姑娘你许我金光,护我来生可好?”
“你的意思是,你把你的身体给我,然后让我许你我的功德金光,护你重新投胎得个美满幸福的下辈子?”
“嗯嗯嗯,对对对。”
“可是我哪里来的功德啊?”
原主急眼:“有,你有的,你眼下就有,好多好多!”
“眼下就有?还好多好多?”,秦芜懵逼,低头左右看了看自己,这也没传说中的发光发亮啊?“美女你是不是搞错了?”
“嗯~不!”,原主摇头,一脸坚定,“没搞错,绝对没搞错,姑娘你不是身怀仁德之心、仁德之术,不仅治病救人,就在刚才,你还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极北多城百姓,那些都是功德。”
“我,还保护百姓?”,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干?
此时此刻的秦芜完全不清楚,因着自己对谢真的影响,虎啸关的改变,乌堡的重组,一次次阻止了谢真决定,事情我那个好的方向改变是其一,随后战事加剧她的坚持不走,因着自己对百姓的动员,因着她带着徒弟们日以继夜的抢救前线将士,因着战局的改变,她这一次次的选择,一次次的坚持,才在黑扶卫成功守下之后,极北生机转变,这才成就了落在她身上的功德金光。
她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有就是有,且闪耀人眼。
原主秦芜,特别厌弃秦芜现在所在的这个世间,也特别羡慕地府鬼友们说的那个美好的世界,她无比向往,知道功德能护自己,知道了秦芜有了功德,她这才急匆匆的冒险跑来,趁着秦芜精气两虚睡着的时候赶来见她。
原主目带恳求,再次朝着秦芜福身行礼,“秦芜姑娘,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看在咱们都叫秦芜,看在你用了我身体的份上,你帮帮我好吗?”
秦芜默了默,看向原主认真道:“我真有那什么功德金光?”
“嗯嗯嗯。”原主迫切点头,无比肯定。
“唉!”,在原主无限的忐忑期待中,沉默的秦芜点了点头,摊手道,“那好吧,如果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什么功德金光的话,那我帮你,我许你金光,护你来生,下一世愿你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富足美满,父母亲人疼爱,幸福安康,一生顺遂。”
功德于自己无用,于原主有用,而自己又占了人家的身体,是占了便宜的,哪怕自己不想,不是存心,可占了就是占了,说多都是狡辩。
如此,许对方功德护她来生又如何?不仅许了,秦芜还发自内心的真诚祝愿。
祝福一出口,对面的原主双眼蓦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芜,“你,你还祝福我?”
秦芜笑,“嗯,都说你我都叫秦芜,既然都是秦芜那就是缘份,既然有缘,既然你需要的我有,那我自是真心诚意的祝福你。”
“可是这样恐怕会用光你的功德啊!”,毕竟这是功德之人的诚心祝福。
原主急了,心里瞬间涌上愧疚。
秦芜却淡淡的笑着摇头,“没事,其实功德与我而言看不见摸不着也用不上,你既然用得上,那便给你,但愿你来世安好。”
原主瞬间眼眶就红了,先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她再不忌惮秦芜,红着双兔子样的眼睛一个箭步冲上来,抱着秦芜狠狠道谢,“谢谢你秦芜姑娘,谢谢你,谢谢你……”
秦芜微笑着,反手抱了抱搂着自己的原主姑娘,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没事没事,别哭了,我们是朋友,朋友帮朋友应该的。”
“朋友?”,埋头在秦芜颈窝哭唧唧的原主一呆,抬头望着秦芜,看了好久好久,突然郑重点头,“对,我们是朋友!我……”
原主还待再说什么,忽的察觉到身上传来一阵拉扯,意识时间到了,原主慌忙看向秦芜,脸上闪着焦急与不舍,可是身影却开始不受她控制的开始淡化。
原主急了,就在身影开始慢慢消散的时候,原主朝着秦芜奋力大喊,语调又快又急。
“秦芜姑娘,二爷他其实人很好很好的,虽然他冷,虽然对我不如何,可我能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府里活到你来,二爷背地里其实是照拂了我的,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可他喜欢你,他喜欢你呀秦芜姑娘!我跟二爷从来都没什么,清清白白的天地可鉴,秦芜姑娘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身为朋友我劝你,万望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秦芜呢喃着复述,眼前话未喊完的原主已经彻底消散,随之而来的,秦芜瞬间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在急速流失,没等秦芜弄明白,眼前的世界开始坍塌,她整个人开始急速掉落。
一股失重感猛地传来,睡梦中的秦芜蓦地伸手在空中抓捕,试图抓住什么,直到一股温热拉住她的手,耳侧传来带着浓浓担忧的熟悉喊声,“芜儿,芜儿?醒醒,你醒醒……”
秦芜紧紧捏住手里的温热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谢真那一张长满青茬的颓废谪仙面,秦芜无声喃喃,“喜欢的人是我?难得有情郎?”
谢真看着终于醒来的小妻子,眼里都是欣喜,见到秦芜嘴巴动,根本没听到声音的谢真紧张的问,“什么,芜儿你说什么?”
秦芜这才真正清醒,望着满脸关切自己的人摇摇头,“没什么。对了谢真,我睡了多久,外头的情况真么样了?你不会一直守着我根本没休息吧?”
谢真一顿,随即耸肩一笑,“怎么会,我自是休息了的。”,就守在你的床边,“对了芜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叫军医来看看?”
望着面前故作轻松,正在试图转移话题的人,秦芜眯眯眼,紧盯着人。
谢真被秦芜的目光盯的极其不自在,就要告饶坦白的时候,秦芜却蓦地一笑,笑中带着释然。
原主说了,要珍惜眼前人啊……
她其实并不是瞎子傻子,更不是没有心,眼前人待她如何,她哪怕再没有恋爱经验也是知道的,毕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
可她是个死心眼,一直认定这是原主的男人,她要是动心,要是答应,那自己岂不是当了三?
不耻当小三的她对某人释放的情谊便一直当看不见,其实谁又是真正的木头人呢?起码她不是。
既然原主说他们清清白白没什么,那她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权当试一试好了。
于是,秦芜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勾唇一笑,认真道:“谢真,我们交往吧。”
好姑娘看到无主的好对象就要主动出击,手快有,手慢无啊,说来她其实不也跟原主一样么,孤身一人,没有朋友亲人,只有眼前一直对她不离不弃,连危急关头都一心护着她的谢真。
谢真被秦芜突然的语言唬住了,“交往?什么意思?”
“嗯,交往就是……”,秦芜歪头想了想该如何解释,“交往就以发展成真实夫妻为目的的男女朋友,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谢真瞬间傻眼,瞳孔蓦地放大,仿佛自己是幻听,又生怕自己是幻听,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人,跟个木头人一样,手脚都不会动了,“交,交往?是,是男女朋友,真实的夫,夫妻?”
秦芜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人。
啧啧啧,这人都结巴了,可见是有多惊喜,多不可置信。
她笑,一直笑,“对,交往就是男女从做朋友开始,若是相处的好,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做真夫妻。”
“真夫妻?真夫妻!”,谢真只觉眼前如烟花炸响,不由激动的抱着秦芜语无伦次,“太好了芜儿,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一定是真夫妻,我会好好待你,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都对你好,只对你好,我会疼你、爱你、护你、珍惜你,芜儿你别不要我,别把我推开,我们一定会恩爱相处好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窝在温暖的怀抱里,被人全心全意的捧着,秦芜笑的温柔,“好,我信你。”
声音落下的这一刻犹如天籁响起,谢真笑的前所未有的傻气,只觉自己的人生瞬间都圆满了。
第 65 章
暗夜下, 看似宁静的黑扶卫城动了。
随着站在城楼上的某道人影一挥手,早就做好准备的人流瞬间行动开来,从密道, 从城墙暗影处借着飞钩子滑渡而下,略过昨日他们抢救伤员, 回收武器,清扫敌人死尸的城下空地,与城楼上刚刚挥手下令的飘逸身影会和,无数暗影人流无声动了,朝着十里外正熊熊燃烧着篝火的敌军营帐扑去。
敌军营帐剩下的一万收尾士兵全不是精锐, 说白了就是被尹朴熙放弃的老弱病残罢了, 当初离开前,某人恶狠狠望向东城门楼上的那狠厉的一眼,其实早就已经预示了这人的狠辣与狠心。
如此谢真自然不会留手, 知道高狗撤退的太急, 辎重后勤全都没能及时运走, 送到眼前的肉不吃就不是他谢真了。
眼下秦芜已醒, 谢真心中大安, 为防敌人余军逃跑,趁着天黑,他亲自领兵,避开了城门外暗处守着的敌人探子, 暗夜发兵出城,一鼓作气的拿下了高狗营帐。
杀戮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万人性命转瞬被收割, 敌人来不及带走的粮食,战马, 攻城利器,武器,帐篷等等战备物资全部收入囊中。
当朝阳洒落人间的那一刻,城中将士百姓看到收获颇丰的回归队伍,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这一举又大大鼓舞了士气。
黑扶卫危机解除的这一日,乌堡派出了堡中大半人手下山,路上正好碰上了葫芦谷出来查探的李叔等人,双方目标一致,都是雪停后得知消息匆匆赶来驰援的,双方碰面,危难当头自是一拍即合。
两拨人马齐齐出现在城下的时候,秦芜谢真得了消息还惊诧来着,不过既然人来了,眼下恢复生机哪里都需要人手,谢真便把人留了下来。
战后的戒严防御,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暗号裙一五耳二漆雾而爸义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而就在这个时候,黑扶卫南城门外,一人一骑突然闯关。
“报!铁岭子关卡告急,求黑扶卫速速驰援……”
马上的人一身染血的俯在马背上,眼看黑扶卫近在迟尺,一路嘶喊着,咬牙终于挺到了黑扶卫城门外,高举起手中令信成功叩开了黑扶卫紧闭的城门,然,这位不知姓名,嘴唇干裂,浑身脏污与鲜血侵染的早看不清本来模样的传令兵,却再没有机会踏进这座城。
眼看着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出了一条缝,奄奄一息的传令兵颤抖着手,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从怀中掏出贴着三根鸡毛,红蜡封口的求援信,朝着城门的方向努力伸出手,嘴里是声嘶力竭的最后呐喊。
“铁,铁,铁岭子告急,求,求黑扶卫速速发兵驰援……”
话未完,声音落。
门口负责守卫的一列将士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位仆妇在地,胳膊朝着城门方向努力伸长,人却没了气息,背后心还插着一支箭羽的传信兵尸首……
经历一场大战,身边兄弟亲朋也有死伤的将士们,最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小队什长上前,伸手去拿传信兵手里的信,可惜对方便是人都死了都不愿放手,可见其执念。
什长不得已,拔刀砍下传信兵背后的箭矢,把人翻转过来,看着对方睁大的充血双眼,什长不忍的伸手抚了上去。
“兄弟,你安息吧,放心,你的信我们黑扶卫收到了,定会把它尽快交到我们谢大人手中,你放心走吧。”
声音落下,传信兵的手一松,什长掌下的双眼这才顺利合拢上。
这一幕看的众人唏嘘,什长长跟着一声长叹,挥手吩咐手下上来把这位兄弟搬进城内,收拢军籍牌后好好安葬,自己则是快速返回直奔军营主帐。
救援信第一时间交到谢真手里,谢真看完后迅速请来手下几位校尉,几人商议斟酌一番,决定出手救援,于是黑扶卫城内又开始动了起来,上下迅速集结,清点人手武器装备,最后谢真留下谢安以及一千正军,四千余军留守压阵城中,自己则是亲自上阵,带着还能动的五千精锐人马,以及极力请战的乌堡两千,葫芦谷一百多的人马迅速集结,直接发兵铁岭子。
秦芜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知道后想着传令兵的惨况,她领着主动认她为师的两个手艺最好的金疮大夫,并她的急救小队一齐加入到军医队伍里,准备随行。
正准备出发的谢真知道后急了,起先不许,可他哪里的秦芜的对手?而且眼下还破格升级当了男朋友,那就更不是女朋友的对手啦。
秦芜只一句,“谢真,我的医术你知道,我跟着你是去救人,不是去添乱的,你不带我,行,那我自己去。”,谢真立马歇菜。
忍了再忍,面前的人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更是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害,没法子,跟其约法三章,在秦芜只差没有指天发誓自己一定坠在后方,绝对不会冲到第一线去的保证下,在接受了谢真亲卫队随行保护的不平等条约下,谢真才勉强带着秦芜的急救队出发。
不过你还真别说,秦芜跟来还真是跟对了。
可以说铁岭子的情况比黑扶卫可惨多了。
虽然只是一面受敌,可敌人狠啊,这里的主将又没有神通,虽然何将军得了谢真提醒,也尽量的给边防沿线所有的隘口尽力调拨了口粮,军械,可面对高狗的疯狂进攻,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好在,有神棍的提前预警,铁岭子上下虽然守的艰难了些,最终却还是叫他们给守住了隘口,只是派出去的诸多求援传信兵,路上还是被高狗的探子偷袭团灭了,唯有去往黑扶卫的单独单一个逃出生天,那也惨烈的止步城楼前。
若不是得了知道消息后谢真带人赶来的及时,与隘口内的残兵里应外合,把外头同样陷入苦战的高狗消灭殆尽,世间怕是就再无铁岭子隘口了。
当最后一个高狗倒下,医疗队迅速进入状态,浴血奋战的铁岭子守将见到谢真的那一刻,堂堂七尺男儿再也顶不住的差点哭出声来。
“谢大人,好兄弟,你终于来了,还是你们黑扶卫够兄弟,老子派出了十支人马求援四方沿线,最后却只有你们黑扶卫来了,还带来了这些大夫……”,扫了眼已经展开救援的急救队,铁岭子的守将只觉心里又酸又堵,不由拍着近在咫尺的谢真肩膀,“好兄弟,你们黑扶卫的情谊我铁岭子上下全都记住了。”
谢真却听的皱眉,照道理,边关沿线一路的隘口关卡同气连枝,但凡求救,但凡有能力,不可能不发兵驰援。
想到上辈子敌人首次南下进攻时的疯狂,想到这接连来事情的改变,谢真表情蓦地就严肃了下来。
正拍着他肩膀劫后余生的铁岭子守将察觉不对,忙就问,“怎么啦谢兄弟,可是哪里不对?”
谢真摇头,“哪里都不对,吴将军,怕不是那些关隘不发兵来救,要么是他们眼下的情况都不好,自身难保;要么就是你派出的传信兵都遭遇了敌人的伏击……”,毕竟到他们黑扶卫传信的那位兄弟,如今不也已经牺牲了么?
守将立刻懂了谢真的意思,脸蓦地一黑,“好兄弟,依你看眼下这是哪种情况?”
谢真看向边关一线所在的方向语气沉重,“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只能说明眼下我们极北的情况大大不妙。”
“嘶!”守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问,“那兄弟,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谢真看了守将一眼,迅速做出决断,“这样,事不宜迟,吴将军速速清点人员损失,打扫战场,建立防线,我带来的人马上要带走,我得沿着东路沿线去看看,我怀疑,这次高狗进攻的不单单只是咱们几个边城隘口,指不定还有更多的地方正在遭难……”,特别是屠何!
虽说地道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敌人没法直接越过隘口偷袭城池;
虽然他提前示警了何将军,让其做好完全准备;
可万物有变,万一这一次是敌人声东击西,哪个隘口早就失防,屠何可就危险了。
想到此,谢真正了神色,立刻告辞铁岭子的守将人就要走。
铁岭子守将也是个热血的,听完谢真分析也急了,见自家已经安全,说好的不能忘记黑扶卫的驰援之情,更是因为心里坚守的保家卫国的心,于是也排除万难的迅速清点损失,在谢真出发前,派遣出了一千还有战力的人马,强势让谢真带上。
谢真领了对方坚持的好意,两方队伍迅速合并,匆匆留下秦芜等急救人员帮忙扫尾,自己则是迅速挥师南下继续救援,情况紧急的甚至都来不及跟秦芜多交代一声。
不过好在秦芜也知道情况,等铁岭子的救援告一段落后,她没有打道回府,反而是带着医疗队护卫队,还有铁岭子守将强势给的两百扈从,沿着谢真行动的轨迹继续南下救人。
可以说他们两人的选择判断都是无比精准且及时的。
因着前方谢真一路势如破竹的增援,从铁岭子开始,到虎啸关,沿线打来,除了少数几个隘口还在艰难顽强抵抗外,其他大多隘口被破,谢真他们只得收拢残兵,留下人手安置百姓,而那些还在坚守的隘口,他们的到来就像是及时雨,成功解救对方的同时,谢真的队伍也在不断壮大,再继续南下时,谢真的几千人马已经变成了几万,而且还在不断的迅速扩大扩张。
不是夸张,毕竟这里有每个残留隘口忍着艰难都要锦上添花增援的兵将,更是有收拢沿线溃败的残兵,更是有那些被高狗踏破家园,被迫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的青壮百姓主动入伍,人心所归啊。
可以说,谢真以极其快的速度在前方驰援挺进,秦芜就跟在屁股后头救人,收拢百姓,再把这些吓破胆的百姓安抚好,源源不断的往黑扶卫,往乌堡,往葫芦谷安排,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条活路。
本还朝着高狗战局一面倒的惨烈情况,因此及时得到了遏制,后在接近屠何的盘哇关救援的时候,谢真居然还神奇的跟从南边返回的黑子还有卢真汇合。
谢真当时还奇怪来着,心说怎么会在此地碰到他们?询问后才得知,原来也是巧合。
黑子他们返航后,刚过了幽州就发现了航道上极北的商船一只不见,早有上辈子记忆的卢真一回忆,立刻发现了情况不对,于是找到扬子黑子一商议,保险起见,他们又把船队开回了幽州,开进了河口,就停泊在幽州通港码头。
黑子他们担心家里的安危,三人一商议,决定由稳重的扬子留下看守船只货物,黑子跟着卢真两人带上各自人马,驾着几只空船渡海,本是想在海边小镇的官渡登岸的,幸好上辈子明里暗里没少跟高狗打交道的卢真及时发现了码头异常,察觉这里已经被高狗占据,二人一商议,便直接越过小镇,寻了个僻静无人的野港登岸。
等上了岸后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得已,野心勃勃的卢真,跟诚实的黑子派出人手分开查探,既得到了屠何被围困的危机消息,也得知了极北沿线边关都可能已经失陷的噩耗。
分开打探的黑子卢真当即准备突围回船,不想人被齐齐困在了盘哇关,若不是谢真来的及时,他们这几百人手怕是得全部折进去,包括他们自己。
谢真诧异的听着二人的叙述,自然也从卢真口中得知了屠何危机的情况,谢真甚至都顾不上什么商船货物了,直接吩咐黑子卢真等人继续留守,自己则是迅速整军集结,准备奔赴驰援屠何。
不想黑子热血,卢真‘热心’,当即表示要跟,谢真想着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想了想后便没有反对。
所以当秦芜还带领着她的急救队,兢兢业业的跟在救援大军后头擦屁股的时候,谢真已经领着几万人马直扑屠何城,危急关头谢真以身犯险,暗夜里万军从中过,摸进屠何城内,与殊死抵抗的何将军定计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先灭了尹朴熙的援军,后直面高句丽大都统率领的重骑。
这一仗打的极其艰难,也打的极其惨烈,最后以高狗大都统率领几万残兵溃败,屠何的惨胜为告终。
秦芜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呢?自然是谢真派来的李大郎小队匆匆赶来,二话不说,让自己带着救命的器械与药品,跟着他星夜赶路的奔赴屠何救人时才知道的。
第 66 章
“军医, 我家将军怎么样了,人还是没醒吗?”
“大夫我们将军如何了?”
“军医,将军醒了吗?”
屠何将军府内, 守在正房门外的谢真等人,看到从屋里出来的老军医, 一个个忙就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换来的却是老军医沉重的摇头叹息。
“诸位大人,何将军情况很是不妙,眼下人没醒,老朽也无能无力啊……”, 不仅人没醒, 气息反而是越来越弱,怕是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当然,这些话老军医不好说, 忙就看向人群中的谢真, “谢大人, 据说尊夫人医术超群, 您已是派出亲信去接了, 怎么样,尊夫人到了吗?”
老军医的一声问,立刻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望向谢真,此刻心里也有焦急的谢真不禁摇头, “暂时还没到,这样, 诸位稍后, 谢某这便去迎一迎。”
众人乃至早就对何将军伤势手术无策的军医连连点头,“好好好, 谢大人快去。”
“辛苦谢兄弟,回头等将军醒了,兄弟定好生谢你。”
一声声的客套话谢真也没时间听,朝着院中众人拱拱手,转身就踏出了何将军的将军府,领着自己的一队亲信人马直奔西城门,若是他家芜儿来,定是会从西城门进的,毕竟这里是东来方向最近的城门。
谢真骑在高头大马上矗立在城门口焦急眺望望,不会骑马的秦芜,被一位谢真特意挑选去接她的健壮姑娘带着,老远的就看到了城门口的人,还没接近,秦芜老远就招手,“谢真……”
风声带着她的喊声飘远,前方谢真听到风中送来的声音,当即看了过来,见到朝着自己连连摇手的人,谢真眼里划过亮光,双脚一夹马腹,驱马就来。
到了近前,谢真不停反进,就在跟控马的姑娘错身而过的时候,谢真一伸手就把秦芜从人家姑娘身后揽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跟前。
星夜赶路的秦芜猛被扯到了大腿,她整个人一僵,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谢真听得动静跟着一顿,脸上都是关切,“怎么啦芜儿,可是受伤啦?快叫我看看。”
秦芜这是因着不会骑马,被人带着着急赶路摩擦到了大腿内侧,这样的伤处如何叫他看,秦芜赶紧制止,“没什么,没受伤,只是不习惯骑马,一时间身子发麻罢了,你别担心。”
谢真不信,蓦地想到不会骑马的人乍然骑马大腿肯定受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的谢真心里充满了歉疚,“对不起芜儿,是我鲁莽了,我……”
“好了好了,男朋友先生,不要动不动就跟女朋友说对不起哦,自己人说这些太见外,再说了这不是有正事么,好了,言归正传,城里到底是谁病了伤了?你跟我说说病患的具体情况。”
以她对谢真的了解,若不是实在紧急,或者是他在意的人受伤且危在旦夕,他是不会这么着急火燎的让人把自己带来的。
谢真一边纵马反身朝着城内疾行,一边就把何将军伤重的事情跟秦芜说了,秦芜也顾不上自己腿上火辣辣的疼痛了,窝在谢真怀里,稍稍避开迎面拍来的风,认真的询问谢真何将军的具体伤情,谢真便忙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的告知秦芜。
等二人领着身后人马匆匆抵达将军府的时候,秦芜已经把何将军的伤势了解的差不多了,具体情况还得等亲自看过以后才能判断。
众人抵达,守门的方叔马叔看到是他们,立刻开门把人迎了进去,身后背着秦芜硕大医疗箱的李大郎,还有那位健武的姑娘跟着入内。
焦急等候在正院,此刻急的跟热锅上蚂蚁般的众将军,看到谢真带来了人,一个个忙就迎了上来,“谢大人,想必这位便是尊夫人吧?”
“终于是到了,还请谢夫人快快给我们将军看诊。”
“对对对,还请谢夫人费心。”
众人围上来各自说着,还是谢真及时抬手制止,一把取过李大郎背着的药箱自己亲自提着,道了声将军伤势要紧,这才顺利的领着秦芜跟在挠军医身后进了屋。
到了屋内床榻前,看着床上的病人,秦芜心里暗道糟糕,也不废话,赶紧就朝着谢真伸手,“医疗箱给我。”,谢真急忙上前打开箱子捧着递到秦芜跟前。
然后边上的老军医就神奇的发现,这位据说医术出神入化的谢夫人,尽拿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玩意在何将军身上比划着,手里的牛毛针也扎的飞快,一系列的抢救,床上的何将军气息却依旧越来越弱,秦芜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唉,难道还是不成吗?”
早就知道何将军情况非常糟糕的老军医暗自摇头叹息,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以何将军眼下的情况人是没救了的,眼下只不过是还吊着一口气没落罢了,让谢夫人来,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呢也是怕被外头一帮子军痞迁怒,才迟迟不敢说真相,眼下有人顶上,他自是松可口气。
所以在秦芜接手后,老军医在意的不是何将军的死活,反而是这位谢夫人手里那些奇怪玩意,暗道这些玩意到底有嘛用处呢,就听面前收针的谢夫人神色严肃的对着谢大人急促道:“谢真,何将军情况危机,眼下需要急救,只是这属于我家的独门秘技,不好让外人在场,你看?”
老军医以及刚才一道跟进来的几位何将军亲信瞬间秒懂,一个个自发转身就走,看到谢真还不动,边上还有位将军拉他,“走走走,谢大人,咱们就别添乱了……”
见谢真配合的要走,秦芜急了,忙出声喊:“谢……咳咳,内个,我需要一个人给我打下手,还请夫,夫君留一下。”
身为女朋友,秦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些古人面前直呼男朋友的姓名是极其给他没脸的行为,刚才是因为太着急忘了注意,眼下嘛,为了尊重男朋友,维护男朋友的面子,秦芜及时改口,却不知在她声音落下转而去关切床上病患的时候,某人被她的一声夫君给喊的兴奋的,要不是场合不对,某人都想激动的上来抱着她好好转两个圈圈。
大夫的话,所有人自然遵从,转瞬间整个屋子里就剩下秦芜与谢真二人,秦芜便点着床上的人对谢真发话。
“谢真,你把何将军的外裳去掉,露出胸膛来,眼下病患的情况很糟糕,心跳微弱,随时都有停止的可能,若是不采取非常手段怕是救不过来了,我得用那里的仪器跟药物,你帮我。”
谢真立刻收敛心神,朝着秦芜严肃点头,秦芜指哪打哪。
不多会谢真就按秦芜的吩咐解开了何将军的衣裳,固定好了人,秦芜也从空间里拿出急救所需的一切物品,强心剂,除颤仪等等重要仪器。
为了能用电,她还从楼上小夫妻租用的楼层直播间里拿出了一台满电的电小二。
在秦芜的指挥,谢真的执行帮忙下,一番艰难急救,终于,眼看眼看就要落气归西的何将军,成功幽幽转醒,可惜,人却是出气多进气少,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秦芜深知病人情况,叹息一声,交代谢真给何将军整理衣裳,盖好被褥,自己则是迅速的收好从空间拿出的东西,外头就留下刚才的医药箱,而后示意谢真跟上,秦芜一脸沉重的领着谢真出来到院外。
一出来,外头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刻就把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样,我家将军如何?”
“谢夫人,可是我们将军治好了?”
“大夫,我们将军……”
秦芜急忙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抬手压了压,“大家且都静一静,听我说。”
大夫发话,所有人为之一静,全都看着秦芜,等待她宣布结果。
秦芜看着这一双双希冀的眼睛,默了默,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把沉重的结果告知眼前众人。
“诸位,我很抱歉,何将军伤及肺腑,多处脏器破损出血,因着时间拖延的太长,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众人脑子嗡的一声,立马炸了锅。
“不,不可能!你不是神医吗?”
“真救不回来了吗谢夫人?您想想办法呀。”
“老子不信,我兄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救不回来!”
其实这个结果也是秦芜不愿意看到的,毕竟何将军为人还可以,对军士对百姓也都挺好不盘剥,对谢真跟她也不错,这样的好将领遭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可是她也是真的没办法啊,她再有现代医术,再是有金手指,自己毕竟是实习大夫,她做不了开胸手术,而且即便是在现代,开胸的风险就极大,手术要求严苛,以眼下的条件根本支持不了自己开胸,再一个空间诊所里也没有支持开胸的手术仪器,更更重要的是,自己来的太迟了,何将军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便是开胸,在这样的环境下,怕是还没等她把胸腔打开,修复受损的内脏,人怕是就已经……
如此,还不如让英雄走的体面轻松些。
“对不起诸位,虽然我也很想救何将军,可是很抱歉,何将军眼下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对不起。”
众人沉默,悲伤,不可置信,眼中希望的光寂灭,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最终还是这么个噩耗,不过倒是还算有理智,加上秦芜是前来驰援他们屠何,救他们出水火的谢兄弟的妻子,没理由能救而不救,大家也没有迁怒,只是一个个的哀伤的失了言语,有些个将军甚至还颓丧的抱着脑袋哭出声来。
“将军!”
“呜呜呜,该死的高狗!”
“说好的等以后边关平稳了,将军您就带着我们找个安稳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呢?”
“该死的老何,你还欠老子的五顿酒没还……”
秦芜听的心里难受,不过身为医生,她知道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她理了理情绪,对着诸人道:“诸位,眼下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刚才施救,何将军已经醒了,诸位抓紧时间去见一见,说说话,别给彼此留下遗憾,就当告个别吧,只是时间不多,诸位……”
众人一听,眼里蓦地又有了亮光,也不等秦芜说完,那些个哭的嗷嗷的汉子,当即一抹鼻涕眼泪,一个个正了神色纷纷往屋内涌去。
屋内,徐徐醒来的何将军其实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转眼再看到满屋子涌进来的这些,多年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袍泽们,他的眼里闪着欣慰。
“咳咳咳,诸,诸位兄弟,都,都来了啊……”
哪怕秦芜用银针封住了何将军的几个大穴,暂时吊住了何将军的命,可人毕竟是强弩之末,平日里声如洪钟的人,眼下说几个字都费劲。
昔日与他同生共死共作战的袍泽、属下们见了,一个个不由心疼,其中一位中年将军,上去就握住何将军的手,哽咽着,“好兄弟,你别说了,养养精神,咱……”
他想说,以后咱们多是的机会,可先前众军医的话,刚才谢夫人的话,都让他们深刻的明白,过了今日,他们兄弟想要再说怕是难了,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卡了壳,这位将军怎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何将军豁达,他扯了扯唇角笑笑,吃力的抬手,如千百次招呼好兄弟时一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眼里都是释然。
“老兄弟,咳咳咳,自,自打,穿上这一身铠甲,你我,都,都知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是我们的最终归宿,咳咳咳,我,我何超能,能保下屠何,没,没让敌人铁蹄踏破家园,我上对得起今上,下,下,对,对得起百,百姓,对,对得起身上这,这身衣,衣裳,咳咳咳……今日能得,得,这么多,多兄弟送我,这辈子,我,我,咳咳咳,没,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将军!”
“大哥……”
“兄弟!”
众人再是忍不住,便是堂堂男子汉,在面对好兄弟的生离死别时,一个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何将军却在笑,哪怕唇角溢血,急的眼前的将军连连给他擦拭,他却浑不在意的依然在笑。
“呵呵,没事,大家莫要如此,不然,不然我何超,走,走的也不安心,咳咳咳,诸位兄弟,我何超能有诸位兄弟,并,并肩一场,咳咳,真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就是这屠,屠何……”
“兄弟放心,只要有我们兄弟上下在,这屠何,高狗休想踏进一步!”
何将军抬手吃力的摇了摇,“咳咳咳,我担忧的不,不是这个,而是……眼下,大,大敌刚退,眼下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怕,怕是暂且顾不我们,咳咳咳,顾不上极北,咳咳咳,我去后,若,若是没有朝廷指派,屠何,屠何……”
其实何将军心里很清楚,别看眼前的兄弟一个个对着自己哭的厉害,可但凡自己要是去了,这些人怕是谁也不会服从谁,若是那样,这些老部下老伙计,还有跟自己听从军师谢真的建议新收拢的这些势力,怕是顷刻间就要分崩离析,争锋相对了,到了那时,刚刚经历大战的屠何怕是要乱了,顷刻就能叫退却的狗子有了可乘之机。
到时候屠何危已,怕是再无力抵抗下一拨攻击,一旦屠何城破,敌人挥师南下,那等待大业的,怕是生灵涂炭啊……
如此,哪怕是死,他也得给大业,给屠何,给这些兄弟,给身后的百姓留一条生路。
可这极北主事的位置该交给谁?
何将军的目光在这满屋子的人中来回犹疑,发现交给谁都不行,不合适,唯一能给的……何将军的目光,蓦地落到众人身后的那张神仙面上。
交给军师?
对,军师很有本事,这是自己亲身体会过的,而且此役,若不是军师夜观星象提前预警自己早做准备在前,若不是军师领兵驰援里应外合在后,今日便再也没大家还能聚在一起的机会,更没有眼下的屠何城了。
再想到黑扶卫,军师既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坐稳位置,以他的能力坐镇屠何,掌管极北该是无虞的,给他极好,但是这里头也有个致命的问题是,就是他的军师啊,官职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呀!
可若是舍他而选别个?
不行!何将军首先自己在心里就先否定了。
便是你官职再高,没有能力,没有手段,更无民心,怕是也难服众。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想到谢真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再想到敌人退兵时,自己所见所闻的底下百姓对黑扶卫援军的拥戴,对谢真的信服,何将军心里的天平就倾斜了。
罢罢罢,既然军师有民心所向,有勇有谋,前又能助力自己收复刺头人心坐稳掌军之位,他的能力手段心性样样不缺,又曾经出身高门,背后也不是一点底气依仗都无,再加上今时今日救助百姓,驰援屠何破灭敌人南下野心的功勋,想来连升三级不是问题,若是自己临死前再以极北主帅的名义拉他一把,再与眼前兄弟们叮嘱一番,想来让他顺利接掌极北该不是难事。
做出决定后,心知自己时辰无多的何将军,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还是下头的兄弟,身后的百姓,赶紧唤身边的老兄弟拿来笔墨纸砚,何将军点着老兄弟道。
“如今要去了,我,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就是这极北,咳咳咳,这屠何城,好,好兄弟,我说,你写……”
极力压下喉间的血腥,何将军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
“今,极北掌军,镇东将军何超,奏表吾王陛下,恭请圣安……臣何超,为国尽忠,死而无悔无憾,然,临时之际,惦念极北局势深感不安,恐愧对陛下信任,咳咳咳……为我大业,为了屠,屠何,为了身后万千百姓,咳咳咳咳,臣,何超,临死上表,请奏陛下,黑扶卫掌军谢真,镇守黑扶卫守城抗敌有功,后驰援边境一线关隘,救助袍泽百姓有仁,驰援屠何歼敌无数,破灭高句丽南下立下汗马功劳,臣镇东将军何超,特为谢真请功,奏请陛下,在臣去后,请求陛下允其代掌极北事物。”
何将军一口气说完,眼前手持纸笔的将军还愣在那里迟迟未动。
不止是他,眼下整个屋子里的人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全都僵愣在那里,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怎么也想不通何将军为何会临死上表朝廷,要把这么重要的位子给个新来的毛小子,而不是自己?
明明他们劳苦功高,明明他们跟随多年,明明他们都是在极北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为何如此?要知道,身为主帅,保下国土城池,阵前战死,临死前的这份奏表是很有份量的,如无意外,这谢真可真就以区区微末官职,瞬间荣登他们极北的掌军大帅了。
他何德何能啊?
众人心里都不舒服,何将军却知道眼下所有人的心思,他心里苦笑一声,连连咳嗽着,却还是催促面前的人,“好兄弟,动笔吧,咳咳咳,这是大事,也是兄弟我临死前,最,最后的遗愿,咳咳咳,还请兄弟动笔。”
眼前的将军还能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如何起私心?也是跟何超是真兄弟,只得照办。
待到将军笔落,何将军伸手接过看了眼奏表,忍着口中的血腥含笑点点头,最后颤颤巍巍的伸手取过将军手中的笔,艰难的沾墨落下自己的名字,笔一松,抬手吃力的从身侧的枕下取出虎符官印,按在胸腔的伤口上,染上殷红的鲜血,一把就盖在了刚刚自己的签名上,何将军这才笑着朝着人后的谢真招手。
“谢,谢真,你,你且来。”
谢真心情老不爽了,毕竟这跟自己预计的根本不一样!
他才不稀罕什么极北掌军的位子,要知道,坐多高的位子担多大的事,一旦坐上这个位置,自己心里盘算的那些小九九、小日子可不就难啦?
只是眼下,箭在弦上,自己要是退却,眼前的一屋子人还不以为自己是矫情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架在火上的谢真心里有怨,可看到何将军那一张惨白希冀的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跟一个心怀大义的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谢真无奈,脚步沉重的上前。
何将军笑着,咳嗽着,一把将手里的奏表以及虎符还有官印,一股脑交到谢真手中,眼里带着乞求。
也是,谢真眼里的不愿,何将军如何看不出来?
他也愧疚把人拉下这深潭,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没有时间了,谁叫他是眼下唯一有能力的人呢?如此,自己也只能是厚着脸皮的仗着交代遗言,叫他能者多劳了。
何将军压下心里的愧疚,想着好军师,大不了这对不住我来世再还你,眼下却不容谢真不应。
不等谢真说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握了握谢真的手,而后看向满屋子的昔日同僚袍泽,一字一顿,字字泣血道:“诸君,若,若是还信我何超,若还当我,我何超是兄弟,咳咳咳,以,以后,还望看在我的面上,多多辅,辅佐谢真谢大人,莫要与他为难,一切为了极,极北,为了屠何,为了百姓,兄,兄弟们信我一回,咳咳咳,也要信谢大人的能力,诸位,拜托了,我何超谢谢诸,诸位了。”
何将军这话说的极重,犹如重锤砸在众人心间。
哪怕心里再不愿,兄弟、上峰的临死拜托,身为袍泽他们没法不应,虽是不甘,面对何超那双紧紧盯着他们满含期盼的眼,众人没法拒绝,均不忍的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军帅放心,卑职(属下、尔等)定当从命。”
何将军又看向谢真,“谢真,我把,把家里,家里方叔他们,就,就拜托给你了。”
“好,将军放心。”,谢真点头,这个倒是应的干脆,“只是这接管……”
“咳咳咳……”,谢真还待开口,何将军仿佛料准了他要说什么一般,根本不给他机会,连连咳嗽着再不看他,反而是看向在场众人,一副安心放下了所有一般,再次猛烈的咳嗽两声,唇畔喷洒出鲜血,可眼里却带着满足,唇畔含着笑意,做着最后的告别。
“如,如此,如此……我,我就放,放心了,诸位兄弟,我,我先,先走一,一步了,黄泉河畔,奈何桥边,边,兄弟等,等着诸位百年后,后,来,来团聚……”
声音落,何将军的手颓然一松,双眼闭上,唇角却还带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屋内众人见状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纷纷痛呼出声。
“将军!”
“不,军帅,您别走!”
“呜呜呜呜,将军……”
“兄弟,前头路黑,你慢点走……”
外头门边的秦芜,听着屋内男人们呜呜压抑的哭声,心里也相当不好受。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这些保家卫国的真汉子,真英雄,才最值得人敬佩动容的。
而屋内,手里捏着染血的奏表,手握虎符官印的谢真,看着眼前这已经闭目,根本不给自己一点转圜余地的何超,谢真的眼睛闭了闭,心却乱了。
自己重来一世,尽他所能的在改变,在挽救,看似一切都变了,可又好似一切都没变。
即便这一世,自己莫名其妙的以常人不可思议的极快速度爬上高位,可他心里并不开心,因为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若是自己想要,想谋,这些本就唾手可得。
可问题是他不想要这些啊,这辈子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他的妻,他的芜儿罢了。
眼看着情况好转,眼看着芜儿接受了自己,他们即将有个新的开始,可何超的死就犹如当头棒喝,瞬间打醒了沉浸在沾沾自喜中,妄以为已经改变了所有的自己。
原来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看似改变,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是吗?
若是上辈子注定死去的人今生也必定要死,那他的芜儿……
不,他不信!也不可能信!
他得做点什么,必须尽快的做点什么!
哪怕豁出命去他也必须要改变,对,改变,可怎么做呢?谢真捏着手里的虎符,心乱了,手上青筋鼓起,目光不由越过屋内众人,遥望着人群后屋门边的那道人影,眼中通红一片……
第 67 章
何将军的后事有专人打理, 谢真根本插不上手,只吩咐安顿了方叔等人,又奉上丧仪与操办丧事的人打过招呼后, 就领着秦芜回了他们在屠何临时落脚的宅院。
心事重重的谢真一回来,就吩咐谢安去请黑子来, 谢安对于自家二哥的命令从来不敢耽搁,忙就动身去请黑子。
黑子跟着卢真一起带着他们的手下,参与先前驰援屠何的战役中,屠何危机过后,因着何将军受伤医治的事情, 大家也忙的顾不上他们, 他们又不是军人也没法入驻军营,如此二人跟手下的那帮兄弟便被军配所统一安排,入住了军配所后头的临时宅院, 二人算是领头, 住的条件比下头兄弟们稍好, 得了栋三开间, 卢真住左侧西屋, 黑子住右侧东屋,相对而住毗邻而居,而三开间的屋后一长栋联排通铺,便是手下兄弟们落脚的地方。
谢安来的时候, 黑子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他优哉游哉的哼着走调的小曲, 双手枕在脑后, 眼睛望着屋顶,脑子思绪却已飞远, 心里惦记着远在幽州的兄弟,也不知他那边如何了?
才嘀咕琢磨着呢,屋外传来手下毛头的喊声,黑子听到有人找自己,不敢耽搁,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蹦下炕,刚开门,外头毛头就把谢安领了进来。
“怎么是你啊安兄弟。”
见了人,黑子还纳闷来着,谢安却不耽搁,直接开门见山。
“黑子兄弟,我二哥要见你。”
黑子傻眼,“见,见我?有何事?”,黑子心说,难道是何将军那边的事情要自己出力?不过想到谢真的军纪严明,自己便是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便点点头,“好,我知晓了,这便随你去。”
应着话,黑子不敢耽搁,忙嘱咐刚刚领着谢安进来寻自己的兄弟毛头一番,叮嘱让下头的弟兄安生些,别乱跑也乱来,人就跟着谢安离开了。
只是脚步匆匆的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先头出去有事的卢真后脚就回来。
看到黑子跟着谢安离去的背影,卢真皱了皱眉,挥手示意身后,这回南下自己也一并带回的亲信丰安上前,谢真吩咐道:“丰安你去,打探一下那黑傻子去干什么去了。”
跟着卢真走南闯北多年,办事老道的丰安立刻点头,没多时,在他的银子开道下就打探到了结果。
西屋内,丰安恭敬回话,“爷,小的问到了,据说是谢大人派人来请黑傻子有事商议,人刚走。”
“谢真请他?只请他?”,竟是没叫上自己?明明他跟黑傻子这一路来都是一起行动的,照外人看他们就是一伙的,眼下谢真那家伙却避开自己只喊了黑傻子去……莫不是这里头有事?还就只瞒着自己?
这个认识让卢真皱眉,随即又问,“可打探清楚,具体找那傻子去是有什么事情吗?”
丰安为难的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那叫毛头的小子说,对方就只说找人,具体是什么根本没说,当时黑傻子也没问,人就跟着走了。”
“这样啊……”,卢真呢喃着,默了默,随后起身跟丰安交代两句,丰安急忙领命去,自己便领着四名手下好手出门,路上与买好礼物的丰安汇合,一行直奔谢真落脚的院落而来。
而这边院落中,谢安已经成功的带着黑子回来,谢真与秦芜就在前头书房等着。
双方见面,黑子大咧咧的行礼问安,“见过谢大人,见过堡主。”
谢真挥手,“免礼,请座。”,随即对着身边的亲信发话,“给黑爷看茶。”
半边屁股才碰到椅子的黑子忙起身摆手,“哎哎,可不敢当谢大人一声爷。”
谢真却抬手压了压,安抚不安的黑子,“此言差矣,黑兄为乌堡南北奔波在前,为驰援屠何出力在后,劳苦功高,如何担不得一声爷?这是你该得的,黑兄莫要推辞。”
见谢真说的真诚不作假,黑子本身又是个莽人喜欢直来直去,于是也不矫情了,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傻兮兮的嘚瑟:“嘿嘿嘿,那我黑子就不客气了,嘿嘿嘿……”
想不到今时今日自己出息了嘿!竟然连当官的都说自己是爷了嘿!等回头家去,他就跟蜜蜜好好唠唠嗑,他也是长了本事的。
才嘚瑟的想着呢,蓦地想到来此的目的,黑子又忙正了神色,对着谢真开门见山:“对了谢大人,还有堡主,不知二位唤我来到底有什么吩咐啊?可是有什么事情让我黑子去办?二位有事只管说,我黑子要是打一个磕巴我就不叫黑子!”
边上候着的谢安对这莽货暗暗翻白眼,不过见自家二哥二嫂跟莽货有正事要谈,当即不动声色的退后,准备退避到外头去守着来着。
不想他一动,上首坐着的谢真就发话喊住了他,“谢安你别走,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与你也有关,你且留下来听听。”
谢安闻言,瞬间就不动了,顺着自家二哥点的座位,就坐到了黑子对面的椅子上,敬等着谢真吩咐。
待到亲信给黑子谢安都上了茶退下去了,谢真才开口:“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叫你们来有两件事。”
黑子,谢安起身,抱拳异口同声,“何事?二哥(大人)只管吩咐。”
谢真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这才不疾不徐道。
“高狗自大,兵强马壮,今日一役,我极北沿线关隘俱都遭难,屠何差点不保,便是艰难守住,却也血流成河,损伤极重,而高狗看似败退,然则实力尚存,野心不小,破关南下之心依旧不死。而今何将军更是牺牲殉国,若是再让高狗纵连契丹、柔然,极北局面怕更是雪上加霜……”
谢真说的都对,下头谢安、黑子听了,也跟着不由心情沉重起来,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谢真所言成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难来临,谁都躲不过。
不过以自家二哥的脾性,既然知道,既然如此说了,便不会没有防备。
谢安就看向上首的谢真急问:“二哥这么说,是不是已有良策?把我跟黑爷叫来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们去办?二哥放心,只要二哥你吩咐,弟弟我便是肝脑涂地,也定当完成二哥所托,不会叫二哥你失望的。”
边上黑子一听谢安的话,立马跟得了提示一般,双眼一亮,也急急看向谢真拍着胸脯请命保证。
“谢大人,我黑子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既已效忠乌堡,认谢大人为兄弟,那我黑子生是乌堡的人,死是乌堡的鬼,大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大人与堡主有事尽管吩咐,我黑子若是打个磕巴,我就名字倒过来写。”
“好,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
书房内,谢真正开口与下头二人说起叫他们来的目的的时候,卢真也带着丰安还有四个手下抵达了府邸外。
卢真表现的谦谦君子,人也客气有礼,身后领着的丰安手里还提着礼包。
加之眼下落脚的别院也不是谢真自己的地盘,看门的人都是临时安排的,谢真自然客随主便不好强做主,除了书房与后头休息的卧房一进是自己亲信看守外,别个都是外人。
守门的人见了卢真,从对方口中知道是谢真的友人,还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自然没有拦人的道理,当即客气放行,卢真领着人进入后,竟是畅通无阻的一路到了书房院门外,直到被谢真亲信拦下才止住脚步。
被堵在院子门口,卢真面上不显,客套道是上门拜访,心里却小心思不少,见守门的军士不肯放自己入内,连通报都不肯,卢真嘴上遗憾的说告辞,暗地里却暗暗给丰安使了个眼色。
丰安立刻心领神会,递上礼物,卢真随即表现的一点都不眷念带人离开,只是才转过墙角,丰安就带着四人身形瞬间消失了,不多会,守在书房院外的两名军士,还有隐在里头的暗卫,当即就被突来的动静分开支应走了,院门处陡然一空。
等人一走,见到丰安回来,卢真掸了掸身上衣裳不存在的灰,示意丰安守在外头暗处支应,自己抬脚就迈了进去,边走还边心中讥讽不屑。
谢真啊谢真,你连自家的篱笆都扎不紧,连下人都训教不好,这辈子没了自己,可如何走上那个位置哦……
屋内,谢真继续着他的目的,“此番南下,想必黑兄收获颇丰吧?”
说起这个,黑子连连点头,“对对对,谢大人您跟堡主给的那些银票可当大用了,而且卢兄弟也很厉害,在南边那头认识好多人,带着我们都是直接找到一手的货源,像是茶叶,我跟扬子哥都是直接去的茶园拿货……”
黑子连说带比划的说的很带劲,毕竟这一回南下,他可是见了大世面了。
“而且我们带去的特产,那些皮毛,那些个人参,在卢兄弟的牵线下,都换了好多好东西不说,咱还得了不少银钱,嘿嘿嘿,不过我都换成了堡主说的那些山上急需的药,还有能做金疮药的原药了。”
“嗯,很好。”,谢真与秦芜齐齐点头,这位虽然鲁直了些,好在人听话,扬子也细心周全:“辛苦你跟扬子兄弟了。”
“嘿嘿嘿,这有什么的,都是自家的事情,嘿嘿嘿……不过谢大人,还有堡主,二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事情来了,这事跟您刚才说的那事有关系吗?”
谢真点头,“有。”
“有?”,黑子傻眼,完全不懂,于是不懂他就问呀,“如何个有法?”
谢真便把早准备的好的舆图,在自己与秦芜中间的方桌上摊开,然后朝着下头二人招招手。
黑子谢安两人上前,就看谢真点着舆图道:“你们看,屠何在这里,我们黑扶卫在这里,而沿着这条边线,东边是高句丽,北边是契丹,西边是柔然,而我们大业,在极北其实只占据南边一隅,却得防御三方势力,不可谓不艰难。”
这个谢安是知道的,可黑子不懂啊,没读过书的他根据谢真的指点描绘,甚至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真实身处的情况,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若是这样的话,眼下就一个高狗子都难对付的很,若是三家联合起来,那我们可不得抓瞎。”
“正是这个话。”,谢真点头,认可黑子这话糙理不糙的话,“我眼下要说的,在意的,也正是这个,你们看,高句丽狡诈野心其大,且身后有收复的新罗百济为依托,若战,他们后方粮草兵员充足,可谓兵强马壮;
而契丹呢,国土面积虽小,却适应严寒,且族人个个勇武,自来跟高句丽毗邻交好,依托高句丽狼狈为奸,虽然没有明着与我大业作对,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断;
再一个还有柔然自是不必提,国土面积大,纵伸长,草地山林不缺,饲养牛马羊,高句丽与契丹与其来往交易,没少从那里交易良驹,此番一役,看看我们彼此双方的战马,便可知优胜劣汰。”
黑子听得谢真分析立时急了,“那照大人您这么说,那岂不是这三国已经联合啦?”
谢真摇头,安抚道,“那倒也未必,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高句丽与柔然契丹相交,自然是以利许之,说是已经联合,为时过早,但若是置之不理,往后就未必了。”
“那二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去契丹柔然干点什么破坏他们的关系,拉拢两方?”
果然,谢安不是个蠢的,马上就想到了谢真的用意。
谢真点头,“对也不对,我们没有必要拉拢两方,只要动其一臂,互相制衡就好。”
“二哥是想动哪方?”
谢真修长的手指重重的点在柔然的地盘上,“比起契丹,柔然更有利益,值得我们拉拢。”
黑子听的云里雾里,一会看看谢真,一会看看谢安,自己的脑子却完全跟不上这兄弟俩的思路。
就听谢真说了拉拢柔然后,谢安的眼睛立时一亮,击掌道:“我明白了,契丹国土小,跟高句丽绑的深,对高句丽多有依仗,想要谋它很难,而柔然地域广,并不依靠高句丽,反倒是高句丽指望着跟柔然交易站马,这双方柔然占了上风,而对我们又有利可图,所以按眼下形式看,拉拢柔然比拉拢契丹更容易,且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聪明!边上的秦芜听了,暗自夸赞了谢安一声,小伙子不错。
而一旁的黑子一听谢安的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可明白了,他还是觉得好难。
“谢大人,先前你不都说了么,高狗跟柔然关系不一般,柔然对高句丽无所求,且人家都能交易战马了,咱们突然冒出来能插得进去吗?咱们手里又有人家想要的东西吗?怕是难吧?”
秦芜笑了,接话道:“诶,黑子你此言差矣,那什么,有句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的好,就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挖,挖墙脚?”
黑子看向自家堡主,有些不明白。
上辈子接受过各资讯洗礼,深知草原缺什么的秦芜且笑的自信,她点出一条,“黑子忘了,先前来时你们谢大人说的话?”
“先谢大人前说的?”,黑子挠头,随即想了再想,不确定道:“南下贩货?”
“对!就是南下贩货。”,秦芜给以肯定,好心给他解释,“柔然深处内陆,地处北面,不临海,国土大,链接东西地域广,不耕种,土地最多的是草原,所以适合驯养牛马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食用的最多的就是肉跟奶制品,缺少蔬菜跟食盐,为了生存,他们会跟他国交易盐茶,以补充人体所需的盐分跟维生素。”
“等等,堡主,什么是维生素?”
“额……这个嘛……”,这个怎么说呢,秦芜顿了顿,想了想解释,“你就当这是一种病,长期不吃蔬菜水果,又不用茶叶补充,人就会得病。”
“哦,这样啊。”,黑子点头表示明白,秦芜继续,“而高句丽临海,我估摸着他们该是用了食盐跟海藻海货跟柔然交易,换得战马。”
“是极,芜儿聪慧。”,边上拥有两辈子记忆,知道内情的谢真给予肯定。
谢安与黑子跟着恍然,“那这么说,人家眼下都不缺了,有路子了,还会跟我们交易吗?”
秦芜毫不犹豫的点头,“会啊,咱们去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若是我们手里有比高狗提供的东西更好,更廉价,甚至他们只需花费很小的代价就能换来的心仪之物,若是你,你会干吗?”
“那自然是会的,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要赔本?”
“怎么会赔本呢,我这么跟你说吧,柔然的羊毛是个好东西,那玩意不值钱,剪了还长,不当吃不当喝的,柔然人自己都不在意,可若是咱们拿着盐茶,或者是蔬果干菜去换,你说对方换不换?”
谢安俨定点头,“换。”
黑子也说,“不换是傻子,”,可问题是,“换来咱们也没得用啊,堡主你自己都说了不当吃不当喝了。”
秦芜就呵呵笑,“我既然说换,自然是有用,咱们这极北,什么不缺,到了冬日柴火衣裳最缺吧?可若是有了羊毛,经过深加工,我们可以制成衣服,毛毯,帽子,手套等保暖用品,不仅可以给将士百姓保暖之用,甚至还能加工成奢侈的地摊,衣物,装饰品等等,到时候召集军眷,百姓开作坊,成品售卖到南地,咱们独家的生意,如何不挣钱?”
“二嫂此主意甚妙,此乃一举两得之法,二嫂高见。”
谢安越听眼睛越亮,不由佩服秦芜感慨出声,而边上的黑子却听的蚊香眼了,他忐忑问:“那以堡主的意思是,您有这个方子?”
秦芜自信点头,“那是自然。”
“哦豁,堡主厉害。”,黑子忍不住朝着秦芜比了个大拇指,“可是话说回来,咱们若是拿着好东西换羊毛的话,那人家还不是跟高句丽交换战马吗?这不是跟我们的初衷不符?”
“黑子你又错了。”
“啊?我又错了?哪里不对?”
秦芜:“这人啊就没有几个是傻的,我们以羊毛为切入口,跟着对方交易熟了,我们不欺他,不骗他,用贵价的东西换他们无用的东西,跟高狗用同样的东西跟他们换战马,将心比心,你会更偏谁?信谁?
而换羊毛只是个打开缺口的引子,我且告诉你,柔然那地方因为畜牧,牧民游走四方,人人顾不上卫生条件,且牲畜在草场上乱拉,因为人跟牲畜基本都是共饮一处水源,所以那边的人基本都有寄生虫病,而我手上正好有打虫的良方,你们走通了南北货运,物资不缺,到时候用运来的药材制作成药丸拿去交换,不愁对方不换。
不仅如此,粮食,布匹,海货,食盐,除了铜铁这些可以打造武器的矿产资源不能动,其他的只要柔然想换,我们都可以交易,我大业地大物博,我商队货通南北,为何不能通过商路交易,慢慢的潜移默化把柔然把在手中?”
“二嫂,粮食我们也缺。”
秦芜看了眼深沉表情提出这点的谢安,又看看谢真,秦芜一笑,“四弟,你要不要给我打个赌,给我两年时间,我能让极北变粮仓,人人都有饭吃。”
“二嫂?”
“堡主?”
看秦芜说的如此自信俨定,谢安黑子齐齐惊了,唯独谢真老神在在。
他妻子的本事他最是知道。
与此同时,院外一角偷听的某人,听着里头秦芜的话,心也在跟着不断的来回反复横跳。
秦芜接连的点子已经是让卢真惊讶,而后头更是在听到秦芜俨定的说,两年时间让极北变粮仓,人人吃饱饭的豪言壮语,卢真心里的嫉妒怎么压都压不住。
难怪的,难怪的啊!
难怪的上辈子极北这么个苦寒之地会成为新朝开元的粮仓,想到那些高产的良种,卢真恍然,暗道难怪的谢真此人,会对这么个也不是国色天香的女人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把持在手。
原来他贪恋美色是假,此女医术了得,背后更是有大能耐可助他成事才是真啊!
卢真自认为发现了两辈子以来谢真都想隐瞒的大秘密,却不想,上辈子从始至终,谢真哪怕走到了那个位置,也没能跟秦芜走到一起过,所以他的猜想……呵呵。
此刻的卢真,完全自以为是的陷在自己的脑补中,听着屋内的人说的起劲,做出的安排,他只觉心如鼓噪,一股毁灭之气压在心间。
这辈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重来影响了很多事情,虽然自己从谢真手里得到了良民身份,却也拿出了商路作为交换;
虽然保住了母亲妹妹,却也失去了上辈子的种种;
眼看着谢真一步步的高升,如今更是救下了屠何,救下了整个极北边关,发达就在眼前,而自己呢?
虽然他的重心在江南,可北地必不能放过。
古往今来,只有北地统一南地,还从没有南地一统北方的枭雄出现过,如此,既然时不待我,极北这片天暂时自己插不进来,那他便回幽州去,想来以此番自己带领手下助力屠何的功劳,以谢真的为人,该是不会吝啬帮助自己在幽州站稳根基的。
如此谋划,卢真得到门口暗影里的丰安示意,知道被引开的人已经转回,马上就要到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未免被发现,卢真立刻收了神色,当即飞身窜出院子隐遁而去。
而五感敏锐的谢真立时察觉不对,跟黑子与谢安的话
铱驊
到一半戛然而止,蓦地肃了神色。
发现谢真表情不对,屋内三人齐齐朝他看去。
“怎么啦谢真?”
“二哥?”
“谢大人?”
谢真却没说话,一抬手,人猛地就提气飞掠了出去。
第 68 章
秦芜三人只觉眼前一闪, 主位空无一人,谢真人已经落定在院中,眼睛锐利的打量四周, 院子里除了风声夹杂着点点飘落的雪花外什么都没有,薄薄的一层雪地上, 甚至也没有额外的脚印。
明明一切看似安好,谢真就是觉得不对。
正好发现匆匆赶回的守卫军士,谢真上前询问,二人也不敢隐瞒,忙就把自己发现异常离开查探的事情给说了, 谢真一听眉头皱起, 随即问,“你们离开之前可有人来过?”
二人相视一眼,见自家大人表情严肃, 暗道自己这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双双懊悔不已, 却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利, 忙拱手回禀, “回大人,我们相继离开去查探前,卢真卢公子带着下人来过。”
“卢真?”,谢真轻吐这二字, 眼里滑过流光。
跟着冲出来的秦芜正好到了跟前,“谢真, 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话打断了谢真的思绪, 谢真朝着两个战战兢兢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好生站岗, 转身朝着秦芜摇摇头安抚,示意跟在秦芜身后出来的谢安黑子跟上,自己牵起秦芜的手就往回走,“无事,芜儿莫要担心。”
等进屋后,谢真立刻对着黑子与谢安发话,“眼下屠何大局已定,黑子你立刻带着人手转回幽州把货物都运到码头,待到货物清点入库后,接下来跟谢安一起,你们就辛苦一趟,先替我走一趟柔然摸摸底。”
黑子谢安齐齐拱手,“是,二哥(大人)放心。”
谢安黑子得了任务,即刻就要各自下去忙,秦芜猛地想到什么,赶紧开口唤住转身离开的人,“等等。”
二人齐齐停下,回头看来,秦芜却点着黑子笑道:“黑子,田蜜随我学医,此番也下山参加了急救队,因着何将军我来的急,当时没能带上她,不过蜜蜜她们的速度也不慢,这会子应该是到了盘哇了,离着这很近,你若是……”
“哎,我知道了,谢谢堡主,我这就去盘哇见蜜蜜去。”
秦芜还想说你若是想人了可以去见见,结果激动的黑子不等她把话说完就一把打断了她,人当即就跟只健硕的猴子样窜了出去,只留下后头三人咋舌的看着他跑远。
秦芜……
美女与野兽,爱情的力量啊!
谢安也好笑,摇摇头,朝着谢真秦芜拱拱手,“二哥,二嫂,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你们先休息。”
秦芜点点头回应,谢真却突然开口,“你等等。”
谢安?“二哥还有吩咐?”
谢真点头,“嗯,四弟你随我进来。”
谢安虽不解,却也老实的跟着谢真秦芜后头复又入内。
等回到书房谢真示意谢安坐下,回头就对着秦芜道:“芜儿,麻烦你去把当初,我与地契同时交予你保管的那份户籍铜鱼符都取来。”
秦芜秒懂,朝着谢安点点头,忙就装着样子往后头休息的屋子去,进屋关门,确定屋内无人,秦芜忙从空间拿出谢真指定要的东西,然后匆匆往回。
进门把东西交给谢真,谢真又递给谢安:“四郎,此番你跟黑子去往柔然,走通柔然商道打开局面只是其一,其二,我需你避开黑子,以此身份掩饰,过柔然走一趟西北边军,我会给你手书一封,带上祖父印章,你亲自去那里联系上谢家的老部下,你这样,这样……”
谢真突然靠近谢安,压低声音一番交代,谢安听的连连点头,临了说完,谢真看着谢安郑重叮嘱:“四郎,二哥只信你,这事情也只能你去办,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可能做到?”
谢安看着自家二哥交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再看二哥信任的眼神,谢安起身暗号裙一五耳二漆雾而爸义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单膝跪地接过户籍铜鱼符,“二哥放心,弟可以。”
“很好,下去吧,今日好生休息,明日你便出发回黑扶卫,在黑子回来跟你碰面前,就留在黑扶卫好生陪陪姨娘她们。”,毕竟这一去,怕是没个一年半载的人也回不来。
谢安自然明白,当即应是,抱拳离开。
而外头,险些被发现的卢真,幸运的及时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趁着四下无人,卢真立刻吩咐身边的丰安。
“丰安,爷交给你一个重任。”
丰安抱拳领命,“但凭爷吩咐。”
卢真从胸口掏出一叠银票看也不看的递过去,冷笑着遥望虎啸关隘口的方向。
“爷估摸着,随后爷就要跟那黑傻子回幽州取货了,这一次你不必跟随,带上这些银两,你亲自去一趟虎啸关,找到谢真的家人,特别是他的亲爹老子,还有他的嫡出兄长谢耀,找到人后,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爷只要一个结果,交好二人,取得二人的信任,你能否做到?”
丰安抱拳,单膝跪地,“爷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负爷的期望。”
“很好!”
“爷,那交好以后呢?小的该怎么做?”
卢真顿了顿,便道:“事成之后,把那父子安顿好,爷随后会给你传信,到时候你依言而行便是。”
“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走吧,把这四个都带去协助你,且记得,那对父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暴露也别怕,只要能达成目的交好,哪怕许以重利,答应他们所有要求都无妨。”
这么豁得出去吗?丰安有些担心,不过既然是公子爷的吩咐,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只有遵从的份,丰安抱了抱拳没有异议,领命带着人手立刻离去。
卢真望着离开的丰安,唇畔勾起一抹深冷的笑。
对付谢真,挖出他背后的谢家,以他父他兄为牵扯,便是不能让其掏出那女人手里高产良种,还有那些良方,也得用谢家上下拖死他。
毕竟上辈子,谢真此人就是个父子亲情,兄弟之义,血脉宗族不可弃的软蛋不是吗?哈哈哈哈……
打发丰安离开,心情甚好的卢真走在已经开始恢复热闹的街道上,这会子他也不打算回了,准备找个酒楼茶馆坐一坐,顺便喝杯小酒安抚下好心情。
双手负于身后,卢真站在街口,抬眼扫了眼破旧的街道,皱了皱眉压下嫌弃,最后抬脚往前头唯一一家扎着四个幌子的酒楼而去,不想才走了几步,斜刺里的小巷中突然传来别样喧闹。
“站住,小娘们别跑,站住……”
“你个小偷,强盗,站住!”
“抓住她,抓住前面个抢包子的小偷娘们……”
闹哄哄的追打吵闹让卢真不悦,他皱着眉下意识往喧闹的方向淡漠的望去一眼,只一眼,看到人群最前方那夺路而逃,被人追的抱头鼠窜的人影,卢真表情蓦地一变,抬脚就冲了上去。
“住手,都住手!”
卢真伸手欲拉人,嘴里大声呵斥着。
来人看到卢真,双眼蓦地一亮,大喊着,迎着卢真伸出的双手就扑进了卢真的怀里,“哥,哥,救命,后头有坏人追我,救命啊哥!!!”
卢真顾不上追究,为何明明该与母亲待在幽州城内的妹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着紧跟在自家妹妹身后的一群凶神恶煞们,手里举着的扫帚、棍棒眼看着就要落在妹妹身上,卢真顾不上其他,拉着妹子的手腕一个用力护在身后,同时跟着旋身飞踢,一脚就踢开了落下的棍棒,把人连带的踢的连连后退。
卢真收腿,冷冷的望着眼前这些个追他妹妹而来,刹车不及撞到一块的人呵斥。
“大胆狂徒,当街为难一弱女子意欲何为。”
撞成一团的几个人哎呦呦的喊着,不等他们爬起来呢,头顶就传来质问,这群人立马就不干了。
为首领头的一个妇人不服气,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大儿子,一骨碌爬起来,手里的扫帚挥舞着,一下下点着缩在卢真背后的人。
“呸,看你这人长的人模狗样的,怕是跟这偷包子的强盗娘们是一伙的吧?”
卢真被当街指责,脸瞬间就黑沉了下来,对方却不管,见卢真理亏不说话,手中扫帚一丢,屁股往地上一坐,双手啪啪的拍着大腿,闭眼就开始嚎。
“哎哟哟,不得了哟,这青天白日的,这是要逼死人啊!这人明明自己跟贼偷是一伙,反倒是冤枉我们这些个苦主,还动手打人,天理何在呀,哎哟哟……”
霎时间,本还不算热闹的街道瞬间喧闹起来,路上经过的,周遭的摊贩店家顾客,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围拢过来看热闹。
卢真哪里丢得起这个脸?自打上辈子那样的经历在前,他的自尊心就不允许自己再丢脸面,见状面皮泛青,再次怒声呵斥,“好了,有事说事,莫要胡搅蛮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我身后的人真有什么不对,在下替她偿还便是。”
妇人一听,立马也不哭了,一骨碌爬起来,都顾不上身上的脏污,双手拍打着屁股,望着衣着打扮不似常人的卢真,双眼放着精光,舔着脸的笑,“呵呵,这位公子大爷,您果真要替这贼偷娘们……”
“嗯?”
妇人见卢真不悦,忙改口,“哦,不不不,您果真要替这位小娘子赔偿我们包子铺的损失?”
天可怜见的,高狗子围城前后快一月了,这一个月里他们不紧关了铺子没有一点进项,更是日日的担惊受怕,就怕哪一日城破,一家老小的命都送在这里。
好不容易等来谢将军带着援军来助,高狗退了,一家老小为了过日子,那是一点也不敢耽搁的就开始开铺挣钱,结果不成想,第一日开门做生意,他们都还没开张呢,就遇到这么个要了他们五个肉包子吃霸王餐不给钱,抢了就跑的贼偷强盗,害得他们一家老小,除了跑不动的老爷子老太太外全出来追人,结果倒好,还撞到人家帮手手里。
不过好在,这人不是不讲道理,答应赔偿。
妇人眼珠子咕噜一转,在卢真面前比了个大巴掌。
“我们可是被她抢五个大肉包子,眼下这情况啥都缺,肉蛋菜面啥不贵,咱家包子也涨价了,你得给我五十,不……”,想了想又觉得不成算,看到将将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丈夫、儿女、小叔子他们,妇人狠狠心,大巴掌来回翻了翻,“你刚才还害得我们一家子跌了大跟头,手脚都摔伤了,没法做活,最起码你得赔给我一百,不,五百文,多余的当我们的医药费。”
声音一出,自打丢了荷包,多日来深刻体会了一把,一文钱难事英雄汉的卢瑾娘不干了,当即也顾不上害怕装鹌鹑了,从自家大哥身后跳出来,双手叉腰恼怒道:“呸,还医药费!区区五个包子,你要我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嘿,你个贼偷,还好意思……”
“都闭嘴!”
眼看着自家妹子自降身份的跟一个粗俗妇人掐上了,卢真忍无可忍,大呵一声,见亲妹还不服气,大有一副当街跟自己开怼的架势,卢真也不惯着,立刻从腰间锦袋里掏出一两碎银子,嫌弃的丢到妇人身上,而后二话不说拽着卢瑾娘就走。
“哎哎,哥,你拉我干嘛,那人狮子大开口,我得跟她理论理论,区区五个包子,她包的是金子啊,还要五百……”
“闭嘴,丢人现眼!回去收拾你。”
卢真拉人走的急,妇人边上的一家子人见状,当即还要冲上去追人,结果妇人看清手里接到的银角子是一两值千文,比自己要的五百文多一半,妇人赶紧喊人,“哎哎,回来,都回来,人家赔钱了,没折本,走走走,别追了,咱们家去,铺子还得看呢。”
欲追的家人闻言,这才止住了脚步,跟着妇人往来时的路回,周围看戏的人这才散去。
而卢真这厢也才把卢瑾娘拽回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拉着极力抗拒的人往自己屋里一推,卢真不顾卢瑾娘的吵闹反手闩门,而后双手抱胸,睨视着眼前一身不满的人,语调压抑带气。
“说吧,先前是你吵吵着要回幽州,好,我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把你跟娘安顿回去了,怎么?你跟我说说,眼下你为何会出现在屠何?还有,娘呢?”
被问起这个,在家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卢瑾娘不由缩了缩脖子,“哎呀哥,你别这样嘛,凶巴巴的看着渗人。”
卢真额上青筋直跳,怒斥,“说!”
卢瑾娘吓一跳,嘟囔着还想再撒娇胡搅蛮缠来着,可看到亲哥动真的眼神,卢瑾娘也怕了,不敢闹了,老老实实的退到墙角,看着卢真瘪了嘴,“哥,你别生气,呵呵,那个,娘,娘她挺好的,人在幽州呢,我保证,娘一切都好。”
“娘在幽州,那你为何在这里?你是不是背着娘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卢瑾娘吓一跳,心虚的赶紧摆手告饶,“不,不,不,大哥,我,我离开的时候给娘留了信的,不是偷跑。”
“这还不是偷跑?”,卢真给气笑了,不禁伸手揉上额角,心累的询问,“说吧,你什么时候跑来的?偷跑来屠何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起这个,卢瑾娘也委屈啊!
想到这些日子来,屠何被围,自己受困,缩在客栈里头日日提心吊胆;
想到好不容易等到敌军退兵,屠何平安,那个人领兵英勇驰援屠何的消息,自己忍不住内心的躁动上街打探,结果银钱却被偷了个精光的倒霉遭遇;
再想到饥肠辘辘,被客栈赶出门,流落收容所,为吃个破包子被人围追堵截跑了半个城的委屈;
卢瑾娘立时眼泪吧嗒吧嗒的。
“哥,呜呜呜,我可算是见到了你,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呜呜呜,我本来是担心你,想找你来着,可是,可是我的钱包被偷了,呜呜呜,我还被该死的客栈给赶了出来,哥,你不知道,我可惨可惨了,我这些日子住的都是收容所,呜呜呜呜,我还饿,哥……”
这一声声的哥,一滴滴的泪,叫的卢真心软,再大的火气,在亲妹子的眼泪委屈,可怜巴巴下都化为了乌有。
卢真长叹一声,“算了,莫要哭了,一会我派人去给你置办两身衣裳,你好好洗洗,回头哥带你去吃饭,别哭。”
诶?这是逃过去了吗?卢瑾娘眼睛顿时一亮,立马也不哭了,一抹眼泪,乖巧的嗯嗯嗯点头:“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疼我。”
“呵呵!”,卢真冷笑,可拿这么个妹妹,他还能怎么办?
待到安顿好打理这丫头,陪着她吃饱饭,自己再领着她准备去找家靠谱的客栈安顿她的时候,小丫头的一句话,让卢真彻底意识到了不对。
“哥,你怎么让我住客栈呀?我害怕,不能跟你一起住吗?还有哥,先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是跟着你朋友一起来驰援屠何的吗?那你那个朋友呢?哥,我怎么没见着他呀?”
“瑾娘,你问我朋友作甚?”,猛地意识到不对的卢真眯眼,认真的打量着眼前故作天真娇憨的妹妹,不等对方受不住自己的注视,不自觉的想要躲闪开的心虚模样,卢真蓦地想通什么,语出不善,冷冷道:“瑾娘,你从幽州偷偷跑来,想见大哥是假,要见哥的那个朋友才是真吧?”
卢瑾娘一惊,连忙跟触电般的慌忙摇头摆手,“不,不是的!”,可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却让卢真越发认定,这就是真相。
想到此,卢真脸黑的不行。
他知道那个人长的招人,而自家妹妹娇憨,年少慕艾,被那人的皮囊所惑在所难免,不过那人专情也冷心,妹妹不过是一时迷惑,少女心性,等时日久了,等看清了那人真面目,知道他心有所属,想必就不会多思多想。
他以前一直是那么认为的,可不曾想,该死的!自己的妹子竟是只因一面之缘,就胆敢做出私逃离家的荒唐事情来,这绝对不在自己的预料中。
不,自己就这么个妹妹,就这么个亲娘了,他决不允许她们走上歪路,为此……
卢真看了看眼前一脸忐忑望着自己的妹妹,也不住什么店了,拉着妹妹就往回走。
“咦?哥,你这是改变主意,要带我见……”
“带你什么?屠何事情已了,多留无异,今日我就去跟友人辞行,立马带你归家返回幽州。”
卢瑾娘一听,整个人都呆了,忽的疯狂挣扎起来,“不,哥,我不走,我好不易才偷跑来的,我还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我还没……总之我不走!就不走!”
卢真任由手里的人挣扎,就是不放手,声音冷酷无比,“由的不你。”
“哥,你不讲道理!你还是我亲哥吗?哥……”
总之不管卢瑾娘如何挣扎,卢真就是不放手,把人带会落脚的地方,让手下严密看守,自己则去见了谢真,说自己突然找到妹妹,要送妹回家提出告辞。
谢真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身姿挺拔的清隽青年,默了默,想着自己本也是让黑子速回幽州的,只不过眼下这货见心上人去才耽搁了,如此,卢真说告辞,谢真也没有多挽留,承诺等屠何诸事定后,定不忘他此番伸手的援助,双方寒暄一番,谢真眯眼,目送走了卢真。
卢真啊卢真,这一世,卢真还是你卢真吗?
第 69 章
冬雪化去, 万物消融,茫茫草原再见青绿。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寒冬,部族里所剩的牛马羊都不多了, 因为去岁的大雪,整个草原的日子也难熬, 被视为性命的牲口被冻死,被宰杀,在损失大半的情况下,这才让族人熬过了去岁的寒冬。
好容易迎来春暖花开,为了生存, 族人整理行囊, 准备驱赶着剩下的牛马羊群重新踏上春季牧场,好好休养生息。
这个有着几百人的小部族中,一处看着最大的原顶帐篷里, 琪琪格忙着在自家帐篷里忙着收整打包时, 自家小女儿匆匆跑来, 人未进帐篷, 声音先至。
“阿妈, 阿妈,你在家吗?阿妈我跟你说,草原进商队啦阿妈……”
望着冲进帐篷,鼻涕糊糊还挂在唇上都结壳了的小女儿, 琪琪格无奈,放下手中整理的锅具器皿, 伸手拉过女儿, 卷起腰间的皮袍子给女儿擦拭着。
“草原上经常来商队,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哎呀痛痛痛, 阿妈,你轻点,轻点……”
怀里的女儿扭的像麻花,曾经琪琪格最自傲自己是族里最会养孩子的女人,眼下嘛……琪琪格叹气,钳着怀里壮实的像只牛犊子的女儿懊恼,松下袍角,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女儿的屁股上。
“阿妈若是轻点,如何擦去你这脸上的鼻涕糊糊,还有你自己看看,身上的羊皮袍子又脏了,怕不是又跟旱懒一样在泥地里打滚了吧你个皮猴子。”
“阿妈!”,小丫头跺脚,吸耸了下鼻子,扯着袍子的袖口胡乱擦擦不满道:“阿妈,我是努玛,不是旱懒,也不是皮猴子!”
“好好好,你是努玛,是阿妈的努玛,不是皮猴子,也不是旱懒。”
“哼!阿妈就知道哄努玛。”
帐篷里,母女俩斗智斗勇,小丫头完全忘记了来意,恰时帐篷外响起了一群小娃们的喊声:“努玛,努玛,你好了没有?就等你啦努玛,努玛?”
小伙伴们的声声呼喊立刻唤回了努玛,小丫头当即也不跟亲妈歪缠了,越过亲妈钻到帐篷里侧,扑到自家阿妈才打包好的包袱卷上一阵翻找。
琪琪格看的头疼,眼皮跳,想打人,“努玛,你要干什么?那是阿妈刚收拾好的行礼。”
努玛翻的起劲,头也不回,对亲妈的发话置之不理,只顾埋头找自己的。
可是自家阿妈收拾的东西太多了,找不到目标,帐篷外的催促又一声比一声急,努玛急了,忙就气喘吁吁的回头问,“阿妈,我们家的大剪子呢?”
琪琪格奇怪,“你要剪子干什么?”,再听到外头皮小孩们的喊声,琪琪格眉毛一竖,点着女儿,“努玛,那剪子可是你阿爸花了两头肥羊才从关内换来的,东西宝贝,你可不许胡……”
“哈,我找到了!”
琪琪格正要训斥叮嘱,撅着屁股的女儿已经从被褥卷的羊皮袋子里找到了目标,努玛喜气洋洋的扒拉出大剪刀往怀里一揣,不等琪琪格训诫,小丫头就越过亲妈就跟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琪琪格头疼的捏捏额角,朝着还在抖动的帐篷帘子大喊一声,“努玛,别乱跑,剪刀拿去玩要收好,别丢了……”,而回答她的,却是帐篷小娃子们一阵阵的欢呼雀跃。
透过被风吹起的帐篷门帘一角,头疼的琪琪格还能看到,自家女儿被一群族中小孩簇拥着远离的身影,她倒是不放心的想跟上去看看来着,可惜当务之急是要转移牲口去草场,事关生计大事,耽搁不得,琪琪格不敢耽搁,复又埋头收拾,心说快点收拾好了,赶紧就去帮自家额日与孩子们去。
心里头惦记着大事,琪琪格就没再管瞎胡闹的女儿,结果两个时辰后,隔壁帐篷的娜乌就冲进了自己的帐篷,“琪琪格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你家的羊群……”
琪琪格一惊,“羊群?我家的羊群怎么啦?”,一提及自家最宝贵的财产,关系到口粮,琪琪格也顾不上手头的事,紧张担忧的望着娜乌,焦急追问,“我家羊群怎么啦?可是招狼啦?也不对啊,我虽忙着收拾,却也没听到狼嚎呀?我额日跟哈桑兄弟几个都在外头……”
娜乌犹豫着,打断琪琪格,“那倒不是狼,不过你家额日不在,估计是带着哈桑他们兄弟几个去赶马群了,你家外头羊圈根本没人在。”
琪琪格不可置信,“没人在?不是狼?那我家羊群是?”
娜乌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情景就一言难尽,说不清楚干脆也不说了,一把拉住琪琪格急忙道:“哎呀琪琪格,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你还是自己跟我出来看看吧。”
见到娜乌表情实在不好,连说都不说了,琪琪格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底,事关他们一家的口粮生计,琪琪格急了,也不用娜乌拉着,自己反倒是快人一步掀了帐篷帘子就冲了出去,直奔不远处自家的羊圈。
再然后,看着满圈五十几只光溜溜,挤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羊,琪琪格跟刚才的娜乌一样,齐齐风中凌乱了。
“咳咳,那什么,琪琪格,你点点你家的羊没少吧?那个,要是没少,只是丢了毛的话,咳咳,其实损失也不大,反正眼下开春了,天也暖和了,没有毛羊儿兴许也不怕冻,你,你想开些。”
不,她想不开!
蓦地想到拿剪刀的女儿,娜乌的安慰并没有奏效,琪琪格反而的忍耐不住,终于爆发了河东狮吼,“努玛!你个疯丫头!”,草原上,好多帐篷边的羊圈里,齐齐上演相同一幕。
不远处的山坡上,守着一堆羊毛山,时不时还从小伙伴手里收两只羊毛量的努玛,忍不住连打了两声喷嚏,惹得正在交羊毛给她的小伙伴连连关切。
“努玛,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绞羊毛的时候你脱了羊皮袄子冻到了?”
“没有!”,努玛果断一抹鼻涕,吸溜一声,伸手朝着面前的小伙伴发话:“两只羊的毛快给我,另外剪刀快还我,别耽搁我挣羊毛。”
小伙伴惧怕努玛,更惧怕努玛的五个哥哥,老老实实的把自己辛辛苦苦剪掉的羊毛,进贡两只的量当租借剪刀的租金,可还剪刀的时候,小伙伴犹豫的扭捏起来。
“努玛,刚才你家的羊毛我还帮你绞了好几只呢,你就把剪刀再借我这一会会呗,我家还有一半的羊毛没退,那可都是毛,要不你再借的一会会行不?”
这竟是想霸占自己的剪刀不放的家伙,努玛才不干,粗粗的眉毛一竖,叉腰怒吼,“不行!快还我,两只毛还想再用我剪刀,除非你再给我两只。”
“额,那我明天再给你两只?”
“呸,木绰你长得丑想得倒美,明日那傻子商队就走了,我都换不到东西了,再要你的毛有屁用。”
“努玛,不是我的毛,是羊的毛……”
哐哐哐哐……
两小家伙正在争论,突然,熟悉的铜锣声再次响起,看到前头熟悉的小旗子,努玛顾不上更眼前的小伙伴瞎逼逼了,一把推开跟前的傻伙伴,爬上羊毛山就朝着远处的小旗子招手,“哎,这边,这边,傻子商队快来,我这里好多羊毛……”
老远的,黑子就看到了早晨在水源边碰到的,那群小毛孩的领头。
当时因着赶着去与昨个就约定好的族群看看,进入草原后一直吃瘪的他们,也就没把这群小毛孩当回事,不过是这群小毛孩围着商队叽哩哇啦的一番,还拍着胸脯说他们家羊毛多肯定还给他们,他本着有见过没错过的试一试原则,吃瘪回程的时候听了谢安的建议,下意识来转一圈,心说有则好,没有也不失望,到时候顺便找大人宣传一番的想法,所以他们如约来了。
结果不曾想,这群小毛孩还真没叫自己失望,老远的黑子与谢安就看到了小毛孩脚下的那一堆堆羊毛山,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了。
想不到一群小毛孩,居然是他们进入柔然后的第一条大鱼!
车队缓缓来到努玛跟前,黑子望着眼前的羊毛山笑的见牙不见眼,而谢安则遥望着山坡下的一顶顶圆帐,以及正从山坡下源源不断被小娃子们运送过来的羊毛,谢安的唇角也漾起了微笑。
二人从没觉得,这腥臊的羊膻味有这么好闻过,黑子更是直接把他们高薪聘请的引路翻译拽出来,交代好好翻译,自己则蹲下与努玛对视,裂开一口大白牙。
“小丫头说吧,你这些羊毛想换什么?”
翻译赶紧翻译,努玛听完,一双小眼睛里都是惊讶,“哇,你个黑屎蛋蛋果然没骗我,真的像你前头在水源边说的那样,你们什么都能换吗?”,努玛望着黑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小嘴巴巴的,试探伸出小手扒拉:“要是我要盐,要茶叶,还要糖,要的都是这些好东西,羊毛真的也能换?”
努玛说完嘿嘿的笑,笑中带着狡黠,漆黑的瞳孔期待的望着翻译,望着黑子。
见黑子听完翻译的话真的点了头,努玛当即笑出了一口豁牙巴,蹦跳的欢呼起来。
“噢,黑屎蛋蛋,不不不,看在你这么傻的份上,努玛就不叫你黑屎蛋蛋了,我叫你黑蛋!哈哈哈,黑蛋,我要盐,多多的盐,马上要去新草场了,那里在草原深处,吃盐可不方便了……”
家里不仅她一家人都需要盐,便是牛马羊都不能缺这个大宝贝,前头阿爸还跟阿哥们发愁,如今一冬过去,家里牛马羊冻死的冻死,吃肉的吃肉,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而以前跟他们交易的那什么高高的,冬天的时候据说还吃了败仗。
如今要跟那可恶的高高交换,他们部族想要盐,阿爸说,怕是得比往日付出几倍多的牛马羊都不一定能换得来。
好在眼前的黑蛋不错,长相虽然是他们讨厌的狡猾大业人,不过对方居然肯让她用家里一点用都没有的羊毛换好东西,还是不用连着羊皮的羊毛哦,他们家甚至都不用杀羊,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这样的话今年家里的口粮就保住了,他们还能继续放牧靠着奶豆腐活命啦!
努玛高兴激动,等见黑子听完翻译的话,真的示意身后的手下把车上的盐袋搬下来,也没有嫌弃努玛年纪小就欺她,还逐一打开让她验看,努玛单方面决定,眼前的黑蛋是个好人。
谢安组织人手取下早备好的麻袋给羊毛装袋,称秤,统计,再给努玛称盐,放到她脚边,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
努玛眼前的黑蛋还有那个白蛋(谢安),真的没有欺负小孩,小丫头小嘴裂开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也终于醒过味来盐够了,赶紧示意称盐的谢安停手,拉着翻译过来急急的喊。
“哎哎哎,你快跟这个黑蛋跟白蛋说,别光只顾着给我盐啊,我还要糖,还要茶叶,对了对了,你问问他们有没有针啊?我阿妈唯一的一根针冬日里断了,我阿哥袄子破了都没法缝天天漏风,你问黑蛋白蛋,要是他们有,赶紧给我换几根,你快去,羊毛要是不够,我想办法。”
翻译听着眼前小孩一口一个黑蛋白蛋的,莫名同情起眼前自己的两个富豪傻主顾,不锅拿人钱财,他自然要好好办事。
虽然很想笑,但依旧尽职尽责的帮着努玛翻译。
谢安听完翻译的话,装盐的手一顿,随后看着急吼吼跳脚的努玛,谢安就跟翻译道:“劳驾跟这小孩说,她要的我们都有,你且问她要换多少,我好算账,另外我们手里还有治疗伤风,以及驱虫的药丸,疗效很好,你问她要不要换,若是要换,请再弄两堆这样的羊毛份量就成。”
翻译一愣,不由心生向往,毕竟身在草原,有几个肚子里不长虫子的,眼下居然听说这傻大户手里还有这等好药,翻译当即也急了,激动的忙想说自己不要好处,把答应给他的报酬全换成这个药行不行?
不过想到来日方长,翻译也就不急了,忙转身跟努玛翻译。
谢安见到翻译跟努玛叽里咕噜的交谈,心里默了默,心说若是真想做到二嫂期望的那样,一直靠着翻译怕是不行的,如果语言不通,万一再遇到个不靠谱的翻译从中作梗,这里头影响就大了。
嗯,也不用等回头了,今日起,自己就得下苦工把这柔然话给学会了,也免得被人捏住了脖子。
谢安暗下决心,那厢的努玛听到翻译的话后,小眼睛立时就亮了,想到阿妈肚子痛时的情景,想到萨满巫医说阿妈是肚子里有虫子,努玛当即挥手表示,自己一定要那个什么驱虫药,至于羊毛不够,那小事呀。
努玛推着刚才还想哄她剪刀的小伙伴忽悠:“木绰,你这边的羊毛先借给我,你不是说你家还有毛没剪么,喏,剪刀给你,你快去,把你家的羊毛都先弄来给我,让我先换药,回头等我家羊长毛了,我就加倍还给你。”
木绰不乐意,眼见着努玛真的用不值钱的羊毛换了这么多好东西,他也不傻,哪里肯干?站在自己身边抱着侥幸心态拿来试水的羊毛边上不挪窝,犹犹豫豫的不肯动,努玛那个暴脾气见状就不干了,抬脚就踹。
“你去不去,不去回头我让我阿哥揍你。”
木绰当即避开,哼唧着,“哼,努玛欺负人,不要以为你阿爸是族长就能欺负人,我……”
“你什么?”
“努玛!”
努玛的小拳头就要落到木绰脸上的时候,不远处爆发出了熟悉的怒吼,努玛一顿,看到不远处怒气冲冲朝着自己冲来的阿妈,努玛一个激灵,暗道不好。
小丫头精乖的很,眼见情势不对,阿妈要爆,为了躲过眼前这顿打,趁着亲娘冲到自己跟前来时,赶紧拖着一袋盐迎了上去,气喘吁吁的冲到亲娘跟前,赶紧献宝的大喊:“阿妈你先别动手,别发火,你看,你看!”
琪琪格高高抬起的巴掌,在看到女儿手里撑开的布口袋,看清楚里头的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盐?努玛,你从哪里弄来的?”
努玛见大巴掌没有落下,暗暗松了口气,嘘出一声,这才一抹额上冷汗,献媚讨好,“阿妈,不仅是盐哦,我还给家里换了茶叶,是大业那边来的茶叶哦,还有糖,嘿嘿嘿,不止这些呢,阿妈,我还给你换了针,一把针哦,从今往后,阿妈再也不用发愁怜惜针断了怎么办了,阿哥的袍子再不担心漏风了哦,阿妈,这些可都是我用家里没用的羊毛换来的,阿妈,努玛能干吧?”
琪琪格大惊,点着盐,不可思议的望着女儿:“努玛你跟阿妈说真话,你这些都是用家里的羊毛换来的?”
努玛挺了挺小胸脯格外傲娇,“嗯啦,真的是我用羊毛换来的呀,阿妈要是不信,阿妈你自己去问啊,喏,就是那个黑蛋跟白蛋,就是他们跟我换的,不光是这些,他们还说,我们可以用更多的羊毛跟他们换药呢,驱虫的药哦,是高高他们都没有的大宝贝哦,阿妈,努玛厉害吧?”
琪琪格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矮坡上,正也望着自己的一群人,哦不,确切的说是一支车队,哪里还顾得上女儿耍宝。
意识到什么,看着女儿手里满满一袋差不多足有二十斤的盐,琪琪格也坐不住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照着女儿屁股就是一巴掌,“去,带上这些盐,去下头找你阿爸去,让他快些来,带着族人快些来。”
“阿妈?”
努玛还不解,可自家阿妈并未打算跟她多解释。
不过努玛多聪明的,看到阿妈情绪不对,也不耽搁了,急忙叮嘱自家阿妈,她的盐啊糖啊茶啊针啊都还没到手,让阿妈帮她看着,自己一会就回来,努玛麻溜的背着二十斤的盐,吭哧吭哧的就往山坡下的帐篷群里跑,边跑边喊阿爸。
琪琪格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自己理了理情绪,脚步坚定的朝着不远处的车队走去。
身为族长夫人,哪怕他们只是一个连汗王根本看不见存在的小部落,可他们也有他们的尊严傲骨,他们的生存之道。
第 70 章
阿古拉带着儿子们赶着马群回来, 才到帐篷口,人都没下马,就看到小女儿拖着一袋子不知道是啥的东西, 嘴里声声喊着阿爸的朝着自己跑来。
阿古拉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当即哈哈大笑着一跃下马, 几步迎上女儿,“哈哈哈,阿爸的努玛,你这是?”
努玛见到亲爸,如蒙大赦, 赶紧招呼, “阿爸阿爸快来接着,累死努玛了。”
阿古拉见女儿通红的小脸,赶紧伸手去接, 入手就是一沉, 阿古拉纳闷, “努玛, 袋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怎么这么重?”
见阿爸把盐袋子接了过去,努玛努力喘匀气息,甩着小爪子脆生生的应她阿爸,“阿爸, 是盐。”
“是盐?”,阿古拉抓着袋子的手一顿, 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儿, “努玛你说什么?阿爸没听错吧?你说袋子里的是盐?一袋子这么多全都是?努玛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见自家阿爸严肃模样,努玛恍然想起刚才阿妈的交代, 小丫头赶紧拽着自家阿爸黝黑粗糙的大手嚷嚷:“哎呀阿爸,我给忘了,阿妈让你赶紧集合族人,带着族人到后头的草坡上去,阿妈在那里等你。”
“等我?”
“嗯嗯,阿爸不是问这些盐是哪里来的么,阿爸你看咱家羊圈,嘿嘿嘿,这些可都是我剪了家里的羊毛,拿去跟黑蛋白蛋换来的哟,还不止这些呢,我还换了糖,换了茶叶,还有阿妈的针,白蛋还说要是再有两个那么多的羊毛堆,还给我换打虫药呢,刚才阿妈上去找我,就让我回家通知你快去。”
阿古拉看着羊圈里那一只只可怜巴巴光溜溜的羊,再看眼前掰着小手指一直叨叨的女儿无语,没好气的给了女儿小屁股一巴掌,“小丫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事关盐糖药物,还是他的布思贵特意交代女儿喊自己,定然是大事呀,光听小丫头叨叨了,差点误事。
阿古拉赶紧打发糟心女儿把盐提家去,转身就吩咐身后,正跟自家妹妹挤眉弄眼的几个儿子:“哈桑,你带着你的兄弟们分头行动,速速通知族里的青壮到缓坡上集合,就说我召集大家,事关盐糖药,让大家伙速来。”
哈桑是大哥,是五兄弟中最沉稳的,当即应是,招呼着身后四个弟弟转眼闪开各自通知去,阿古拉自己则是快速的朝着缓坡上跑。
等到了坡上,阿古拉一眼就看到了那长长的商队,以及正在与自家布思贵交谈的,额,女儿口中的黑蛋白蛋。
阿古拉暗自腹诽,你还真别说,他家努玛形容的还怪贴切的。
“琪琪格。”
自家额日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琪琪格回头朝着丈夫笑笑,忙转身迎了上去,夫妻碰面,琪琪格凑头丈夫耳侧,压低声音就把刚才了解到的事情跟丈夫说了,还把手里女儿叮嘱自己要拿上的糖,茶叶,针逐一展示给丈夫看。
阿古拉看着布思贵手中的一大块够他们吃好久的黑黄饴糖,还有那一大块的茶砖,以及十根闪着暗哑光泽的上好铁针,阿古拉都惊呆了,好不容易合拢下巴,阿古拉忙跟妻子再三确认。
“布思贵你跟我说,你手里的这些,真的是咱家努玛用家里羊毛换来的?还是不带皮的那种羊毛换的?包括努玛提回家的那些盐都是?”
他怎么那么不信,觉得在做梦呢?
其实不要说阿古拉不信,哪怕是自己,东西实实切切的都拿到了手中了,琪琪格到了现在都不敢置信,脚下发飘,人都还恍惚着。
得额日追问,琪琪格恍恍惚惚的点点头,“额日你没看错,这些好东西就是家里的羊毛换的,咱们一只羊都没杀,真就只是羊毛,不过能换这么多东西,倒也不光家里那些羊的毛,还有努玛那小家伙用你换来的大剪子借给别人收的使用费。”
说起这个琪琪格就觉得脸热得慌,身为族长,女儿却拿着剪子换好处,而且小心肝还挺黑的,用一次就得两只羊的毛呢。
以前这些是不值钱的玩意,不值当什么,可眼下,既然光羊毛就能换好东西,怕是……
阿古拉自然知道妻子担忧的原因,不过他想的不一样,反而是与有荣焉,哈哈哈大笑着感慨不愧是他的女儿,拍了拍琪琪格的肩膀,阿古拉示意琪琪格赶紧回去通知族中女人收集羊毛,自己则是大步走向一直朝自己投来注目礼的黑蛋白蛋。
“哈哈哈,外头来的兄弟,欢迎来到我们的草原,欢迎来到我布日古德部……”
谢安与黑子看着朗声大笑着朝着他们张开双臂大步走来的人,二人对视一眼,心头齐齐涌上终于来了的欢喜。
双方见面头开的好,气氛就比较缓和,再通过翻译你来我往的寒暄,双方你来我往,各自试探,各自摸底。
而随着哈桑的通知,琪琪格带着好东西的转回,族中老少都知道了原来羊毛真能换好东西的消息。
一时间,大人们也顾不上收拾转移去草场的事情了,女人们也顾不上追打糟践羊群的皮孩子们了,随着男人们都去寻族长去了,女人、老人、孩子们齐齐动手,接过皮小孩子们的班,继续完成皮孩子们刚才未完成的工作剪羊毛。
而上头已经了解的差不多的阿古拉,等来族人后,又带着族人纷纷查看过谢安、黑子他们带来的各色货品,询问清楚了交换的价格,这才确信,眼前这只商队是厚道人,不似往日那些大业人商人那般狡猾奸诈。
上到马匹,下到草原里最不值钱的羊毛,野草(草药),都可以跟他们交易,而且明码标价,说一不二,便是语言不通,便是他们只拿着羊毛来换,也不会欺他们。
这对他们小小布日古德部来说,简直比牛羊成群,比草原开那达慕还让人开心的事,一时间布日古德部人人忙碌,而黑子与谢安看着源源不断被换来的羊毛,心里也乐开了花。
虽然眼下跟他们最终期许的目的还差得远,可有开始就有希望不是么?
黑子连比带划的招呼着这些柔然人越发热切,谢安也越发用心的做好每一笔交易,公平公正,争取双方不吃亏,各有所得。
阿古拉看着谢安与黑子的做派,见族人换到的东西都是足斤足两对方人诚实,在最后结束交易后,带着族人当即真诚又热情的连连挽留谢安与黑子一行住下。
黑子谢安二人眼看时间不早,而且谢安心里还有个不成型的计划打算看看,于是欣然应允。
夜里,布日古德部燃起篝火,载歌载舞,阿古拉领着族人,亲自给谢安黑子一行都奉上了洁白的哈达,捧上了马奶酒,更是热情的宰杀了两头可怜肥羊,大家围着火堆喝着酒,吃着肉,唱啊,跳啊,星空下的草原谷地,布日古德部与商队欢声一片。
气氛烘托到了,加上黑子这个酒鬼也给力,爽直的招人喜欢,谈笑风生间,谢安便趁机跟阿古拉拉家常。
“阿古拉兄弟,我观咱们布日古德部人不算多,且老弱小占比大,青壮却不足,族中牛马羊群也不丰的样子,可是族内日子不好过?”
哈达一戴,马奶酒一喝,大家就都是兄弟,阿古拉早把谢安他们当成了朋友,对待朋友,没什么不好说的。
等谢安说完,翻译的转述翻译过后,阿古拉长叹一声,苦涩的笑着拉着谢安的手。
“唉,不瞒谙达,我族中日子眼下的确是不大好过,去岁大雪,族中成批的牛马羊冻死,损伤巨大,不怕谙达笑话,若是今日没能好运的遇到谙达,咱们布日古德部上下怕是饭都要吃不上,往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这眼看着先是春荒,而后紧接着汗王要收供奉,我们……
唉!其实不止我们布日古德部,草原上其他哪个部族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眼下这不是被逼的没法子,我才想着带着族人早早转移去春日牧场,占块好地方,趁着那边水草丰美,看看能不能多养些小牛羊马驹,也好缓一缓气。”
阿古拉唏嘘的话到此,突然意识到接待贵客的时候不能说这般扫兴的事情,忙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今日是交到谢安谙达,黑子谙达两真心朋友,值得高兴的大好日子,我们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来来来,谙达喝酒喝酒。”
早前谢安就承诺翻译,除了先前答应他的既定好处外,额外再给他十人份驱虫药,在此大棒子吊着下,翻译老实的很,尽职尽责的做好翻译。
谢安听完翻译的复述,眼里划过流光,暗道今日果然留对了,与阿古拉碰了一个,干了碗中的马奶酒,谢安看着阿古拉,诚挚的建议。
“阿古拉兄弟身为族长,一心为了族人考虑,此乃大义,小弟佩服,不过兄弟,便是水草再丰美,短短一季春日,怕是也没法一下子就得到足够的羊羔马驹吧?”
毕竟眼下布日古德部的牲口群就这些,他刚刚也看了,便是每只都能成功怀崽,那也没法一下壮大,“而且先不说牲口幼崽本就极其容易夭折,便是羊羔,马驹,牛犊充足,长大也还需要时日,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族长不说,马上你们的汗王就要收缴供奉了吗?若是这样,会不会来不及?”
被新认的谙达点到要害,阿古拉笑着的表情一僵,心里越发的苦。
“唉,谙达是聪明人,一语中的啊,可是能怎么办呢?我们部族小,青壮少,斗不过大部族,我的族人要生存,汗王那里要供奉,便是一时不凑手,我们也只能咬牙扛着啊,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旨意……”,按照大业话来说,天意弄人罢了。
谢真看着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浑身写满苦涩与颓丧的阿古拉,不惜再下重锤,“如此,若是把族中剩下的这些都供奉上去,阿古拉,我的朋友,我们布日古德部上下几百口可怎么生存?”
是啊,怎么生存?阿古拉苦笑,“怕是我部老人又得以身殉鹰了……”
想起二十年前那场雪灾,眼见合族都快活不下去,灭族就在眼前,还是族中巫医大人先站出来,领着全族四十岁以上的老人,去了猎鹰台活活饿死自己以身殉鹰,族中女人舍了父母,布思贵舍了丈夫孩子,以自身换取牛马羊回来,才勉强换得一丝喘息,叫布日古德部存在至今。
如今自己从阿爸手里接过族长重担,难道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吗?
不,不会的,他们才用无用的羊毛换了足够的物资,不需要再损大批的牛马羊跟高句丽交换,等到了草场,他们一定可以喘口气的对吧?一定!
万一要是不是一定,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不,等等!
阿古拉蓦地想到什么,当即望向谢安,想到刚才谢安谙达对自己说出眼下这番话,阿古拉眼睛蓦地一亮,激动的立刻丢了手里的空酒碗,一把抓住谢安的手。
“谢安谙达,刚才你这么问我,是不是你有什么好主意可以帮我?好谙达,我们是朋友,你们大业不是说,朋友要什么胆照吗?”
谢安笑着点头,“肝胆相照。”
“对对对,肝胆相照,谢安谙达,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若是有,请你帮帮我们,只要谙达助我部渡过难关,我阿古拉愿意与谙达歃血为盟,我阿古拉,以及我身后整个布日古德部上下都感激你,谢谢你。”
谢安暗道成了,不过面上还稳得住,轻轻拍了拍阿古拉紧紧拽住自己的手,笑道:“阿古拉兄弟无需如此,既然阿古拉认我谢安为谙达,我便也认你阿古拉为兄弟,认布日古德部为亲朋,既是兄弟亲朋有难,我谢安自是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哈哈,好谙达,谢谢你,谢谢你,那不知谙达的主意是?”
谢安便道:“阿古拉兄弟,你们眼下所需的不仅是急需壮大牲口群,更有横在头顶的汗王供奉,却苦于手上却再也拿不出,一旦舍了眼下族中牛马羊群供奉上去,族人便没了口粮没法活,对也不对?”
“对对对!”,阿古拉连连点头。
谢安又道:“但是阿古拉兄弟你却忘了,汗王供奉,自来是要提供草原上最好的东西吧?想来以往,布日古德部供奉的都是成群的牛马羊,可汗王少这些吗?不,你们的汗王其实并不缺,因为他每年收到最多的供奉怕就是这些牛马羊了吧?”
“对对对,谢安谙达聪明,都给你说对了。”
谢安笑了,“什么东西一旦多了都不值钱,想来汗王也不在意,一旦不在意,布日古德部就不会受到王的重视,如此便分不到好的草场,没有好的草场,族人没法休养生息,没法休养生息,我们布日古德部就根本没法壮大部族。”
阿古拉听的直拍大腿,只觉谢安是他肚子里的肥虫,真他娘的处处说到了点子上,“那谙达有何办法能帮帮我们?”
谢安笑着点了点载歌载舞的人们,点了点帐篷后自己的车队。
“阿古拉兄弟莫愁,进入草原时在下也曾了解过一些消息,据说你们的汗王最喜欢一些稀罕精贵的东西,那些想来我布日古德部没有,可是你们没有,我们却有。
我大业地大物博,奇珍异宝无数,便是那丝绸绢帛,江南名茶,山珍海味,瓷器珠宝……样样都是你们汗王稀罕的。
若是阿古拉兄弟真的需要,大不了我叫南边的兄弟出手,帮阿古拉兄弟跟部族,我们能弄来东海稀奇珊瑚珍珠,川蜀价值千金的华贵蜀锦,江南烟雨的茗品佳酿,流光溢彩的丝绸锦缎……想来这些,汗王跟各个王妃们一定喜欢。”
“对对对,喜欢喜欢,哈哈哈,谢安谙达,好谙达,若是谙达真能给我们布日古德部弄来这些以抵供奉,我阿古拉以及全部族都谢谢你,都把谢安谙达当恩人。”
“那倒不必,既是谙达兄弟自家亲朋,说谢就见外了。”
“不不不,情份是情份,我们却不能当成理所应当,谢安谙达,我们布日古德部上下可没有一个孬种,更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不能让你白帮忙。”
“这样啊……”谢安故作了一下为难,随即洒然一笑,“即是如此,那便这样,阿古拉兄弟也是知道的,我与黑子兄弟进草原就是为了收货的,只是因着语言不通又初来乍到,大家都不信任我们,不愿意与我们交易,只以为我们是骗人。
可是阿古拉兄弟,今日你们与我们交易了,自然清楚,我们兄弟是诚心对待草原上所有的部族兄弟,带进来的货物都是极好的货品,交换也公平公正并不欺人。
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阿古拉兄弟能带着族人,跟草原上别的部族帮我们宣传宣传,告之大家我们真是诚心做生意,连草原上无用的羊毛都收,也诚不欺客人,想请大家都来与我们交换,双方获利,这便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当然,我们也不让阿古拉兄弟与族人白忙活,部族不是正发愁汗王供奉么,只要阿古拉兄弟跟部族帮我们带来十个部族的交易,我们就帮布日古德部运送十箱绸缎过来。
若是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其他,阿古拉兄弟也无需担忧,但凡布日古德部帮我们商队拉到更多的客源,我们就按每个客源交换数目的百分之一提成给你们结算报酬,换的越多,你们得的越多,而这些报酬,不论你们换成族人所需的一切物资,还是统一换成稀奇货品,充当汗王供奉都悉听尊便。
怎么样我的阿古拉兄弟,草原这么大,部族这么多,阿古拉兄弟要不要与我合作一把,大家一起吃肉喝汤呢?”
阿古拉仔细听着,心里细细分析着,越听翻译复述的谢安的话,他的眼睛就越亮。
难关在前,一边是族灭人亡,一边是通天大道,怕是傻子都会选。
什么,你说这商队是有心人,是探子?
拜托,他们小小布日古德部区区几百人,值得人家这么费心么?再说了,哪有凭白送天大好处的傻探子?
而且即便是探子,伤害的也不是他们布日古德的利益,反而还能让他们部族得利,趁机发展壮大。
如此,阿古拉的心思转了一圈,果断捡起刚才丢弃的碗,招呼来自家布思贵给自己碗中还有谢安碗里斟上酒,阿古拉干脆果断的跟谢安的碗碰撞在一起。
“谢安谙达,干了这杯酒,这事情我阿古拉应了,从今往后,我阿古拉以及整个布日古德部跟着谙达吃肉!”
自此,谢安与布日古德部定下盟约,也正是因为此举以布日古德为跳板,谢安他们才一举打开了草原的商路,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眼下搞定了古日古德布,阿古拉带着族人开始分散草原四方,源源不断的拉来客人与之交换,他们身后的乌堡商队也在源源不断的从南边贩货,然后深入草原,再把草原交换到的羊毛,肉干,马匹运送到黑扶卫。
待到黑扶卫传来消息,那边也在有条不紊的发展壮大,作坊展开,人们安居,一切走上正规,自己一行也跟草原各部族都混熟了的时候,谢安暂别了黑子,带上亲信的几个人手,直接穿插草原奔赴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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