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黑扶卫秋日的早晨, 天气微凉,阳光透过云彩洒落大地,瞬间照亮了喧嚣热闹的街道, 给整座正在徐徐升起的城池平添了一抹色彩,更显生机勃勃。
秦芜一早起来, 家里静悄悄的,看了眼对面敞开着的屋门,见里头没人,被褥都规整的叠放整齐早已人去屋空,秦芜叹气。
这大半年下来, 今日这样的情况早是家常便饭, 往往都是这样,自己起了男朋友不在;男朋友起了自己不在;
这般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久到自打成为男女朋友起, 他们都没什么真正的时间好好相处, 各自都忙的不可开交。
今日也是, 谢真那家伙怕是又一大早的往军营去了, 也不知人吃饭了没有……
秦芜想着也不敢耽搁, 毕竟自己还有正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忙准备去打水洗漱,结果才走到灶台旁边, 一眼就发现锅上居然压着张纸条,秦芜忙抓起来一看, 不由笑了。
芜儿早, 见字如面。
营中有事,事关互市, 等不急吾爱起床,我先上营去了,你起来莫要再用冷水洗漱,须保重身体,我给你烧了热水在锅里,顺便还买了早饭一并在锅中温着,你且用过饭再去学堂。
男朋友谢真留。
秦芜不由摸上落款的几个字笑的恬淡。
看看外头的天也不早了,赶紧折好纸条仔细收了,揭开锅开看了眼里头温着的饭食赶紧端到一边,而取来铜盆,舀起下头还烫手的水洗漱好,秦芜抓紧时间吃了饭,简单收拾了碗筷,秦芜背上昨晚准备好的教案,出屋锁门,人就往学校的方向走。
说起真芜学校的成立,其实也不过是一场赶鸭子上架。
大业这两年来各地天灾不断,且情况加剧,朝廷忙着处理内乱,忙着四处赈灾,只顾着拆了东墙补西墙,根本顾不上极北这边。
加上当初针对谢家的幕后之人也遭到了打击,尚且自顾不暇,在有何超临死上表的情况下,当今与朝廷根本来不及细思,念在谢真领兵抗敌有功,及时守住了极北,破灭高句丽的狼子野心,没给朝廷雪上加霜的大功劳下,下旨升为谢真为正四品安东将军,暂掌极北事宜。
虽说只是正四品,虽说极北这边也不是没有其他正四品的将军,可谁叫这货是被人家何将军临终托付的呢?
加上谢真还得了安东封号,又是陛下下旨认命,倒也叫他在极短的时间成功的接管了极北,下头也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何将军的故去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根本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何时落到自己心爱之人身上……这份紧迫与担忧让谢真一改往日随心随性的不争作态,掌控极北的手段也出奇的坚定强硬起来。
秦芜并不知道谢真在背后做的种种,其实都是为了护住自己,她只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在下好大的一盘棋,且手段还颇多。
走通柔然通商,欲开互市,以图获利,意图兵不血刃以此控制柔然,手段为一;
借力打力,以先前驰援边线隘口、屠何,结交的人脉为基础,铁血掌军,收拢下头不服将士手段为二;
而最重要的第三条举措,就是这货居然借着当初战时收拢救助百姓为基础,在掌管极北后,主动放弃了相对来说条件最好的屠何城,反而是冠冕堂皇的以天子守国门,江山死社稷,自己虽不是天子,却是天子认命的安东将军,自然是哪里危险镇守哪里,但凡有他谢真的一日,就绝不让敌人的铁蹄踏破城池的口号,大大招揽了人心,硬是把极北的重心从屠何搬到了黑扶卫。
这还不算,更绝的是,大战过后,多少百姓人口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走一步看三步的谢真,又趁机提出以工代赈的方法,既救助百姓收拢人心,又扩建了黑扶卫,加铸夯实了防线,更是趁机在黑扶卫外城外,扩建了一个占地面积极广的互市口,为的就是等谢安黑子那边商道打开,做出口碑来后,吸引来柔然上下部族来此互市,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而在谢真一系列的大刀阔斧下来,经过极北上下所有军民共同的努力,如今的黑扶卫早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两三万人口的边防卫所,如今极北八方百姓为找活路来投,城中日渐繁华,竟已隐隐有了大城的雏形。
而在此期间,秦芜也没有闲着。
从到了这个世界开始,到后头的流放一路,从付氏,再到手底下的那些徒儿们,所见所闻所经历的,除了极个别命好的姑娘有家人疼宠外,绝大多数无一不活的艰难。
这是到了这个古代王朝起,秦芜感受最深的东西。
身为女子,秦芜看着城内城外,看着每日里遭到欺辱的那些可怜女子,看到外头那些流落街头的姑娘们,想到徒儿们在先前战斗中起到的作用,也是真心想为这个时代的可怜女子们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一个冲动之下,秦芜干脆开设了个医学班。\
当然,谢真是极其支持的,他说只要自己想飞,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飞。
为此还不惜从手中本不多的供应中,调拨了一部份粮食给她的学习班,好叫每个走投无路,或者是想奔个未来,而来学习的姑娘们提供一顿饭食。
学习班的宗旨是,不论出身,不论贫富,不论地位,不论相貌,只要心中抱有希望善念,只要不是为祸作恶之辈,只要愿意,只要想学,都可以来。
如此,在这个失了家园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在一顿饭食就能吊命的大胡萝卜吸引下,家里揭不开锅的,四下流离失所的,或者是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家,也都愿意让家里女儿出来混着。
加上后来大家发现,秦芜这边教导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毕业学成后,不拘着是去军医所的急救队,还是不拘着在哪家医馆寻个活计,这些姑娘们都能凭本事养活自己甚至是家人。
于是乎不得了了,来医学班的人就越来越多,发展到后头,不拘着是女子了,便是男孩、成年男子也没少来。
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适合学医的,而且人一多就难管理,没法子,又做不到半途而废,头疼不已的秦芜不得已找到了谢真,二人一商议,决定干脆扩大学习班,形成明文规定,成立一个学校。
他们也不教什么之乎者也,只请来书生秀才,教授简单的识字算账;他们也不教导什么附庸风雅的琴棋书画,而是尽可能的教授学生们生存于世的各自技能,让他们拥有一技之长。
为此,谢真与秦芜不惜动用了空间里的那些金钱,来支撑这间真芜学院。
二人费尽心力,不惜以重金寻来各种能人,比会驯马看马的,比如会打铁的,比如箭无虚发的神箭手,比如灶上手艺好的,比如会木匠手艺的,比如泥瓦匠出身的大师傅,比如会绣花会裁衣的等等等等,更甚至是连会种田的行家里手,饲养牲口的能人老者,但凡有一技之长,且有真本事出类拔萃的,他们就请来当学校当先生,教导这些为了活命,为了将来,纷纷聚集而来的人,有教无类。
被事情逼着,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秦芜,既是校长又是医科班的夫子,每日都忙的很,为此,她那已经急救出师的二十几个徒儿们可当大用了,带着后头从乌堡下来的二十几个师妹全都成了能干人。
其中特别以大师姐田蜜表现最为突出。
自打学习班一开始,这个好似被自己一巴掌打醒,仿佛一夕长大的田蜜终于有了大师姐的模样,带着拥护她的小满等人,全部都住到了学校里,拿着师姐的款儿,个个卯足劲的帮着她教导学弟学妹们,用心认真,可是省了自己不少事,最起码最先医生跟护士的分流,在她们这里就可以完成,自己只要专心的教导出一群中西医结合的好大夫出来就好。
想到这些个,秦芜的脚步都是轻快的,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看着面上终于再次有了笑颜的熙攘人流,秦芜的内心很自豪,自豪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也自豪自家男朋友本事大,才能让此地在极短时间内恢复稳定繁荣,发展壮大。
“呀,是秦大夫啊,秦大夫这是去小院啊?”
这条街自打学习班开始,到后来学院的成立至今,秦芜几乎每日都要走个来回,自然而然的,街面上沿街铺子里的东家、掌柜跟伙计小哥,上上下下极少没有不认识她的。
在这里,她是秦大夫,秦山长,秦夫子,最后才是谢夫人。
听到有声音起头,百忙中的人俱都闻声抬头朝着街上走来的秦芜看来,未开口,人先笑。
“秦山长,这是去学校啊?今个怎么就您一个人?您的爱徒们呢?”
“秦夫子早上好。”
“秦大夫您早啊。”
一路行过街巷,秦芜就是被这一声声真切的问候包围着,不仅如此,有些激动的人们不仅问候,还乐此不疲的喜欢投喂她。
就比如经过一家只有店家老板一人经营的小小烧饼铺。
她人还没到跟前,早听闻外头动静的店家就已经从铺子里探头出来,看到她,对方先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哎哟秦大夫,您今个早啊,您吃了没?来来来,这是我家铺子刚出炉的热烧饼,可香可脆了,秦大夫您帮忙尝一尝味啊。”,说着话呢,热情的店家就亲自用油纸兜了五六个刚出炉的烧饼,咸甜都有的冲了过来。
不等秦芜推拒不要,早有经验的店家速度其快,自顾自的往秦芜怀里一塞,半百的人竟是跑出了小年轻的速度,塞完就跑,快到秦芜人都没反应过来,人家已经笑嘻嘻的回了店中烤炉边,笑呵呵的连连朝着秦芜摆手。
“秦大夫招呼不周啊,我这边还忙着,没空招呼您昂,等回头您试好味道,记得跟我说一声。”,到时候知道秦大夫喜欢哪种口味,以后他就多多的给秦大夫送,顺便宣传一拨这是秦大夫都喜欢的口味,想来全城上下的客人都会争先恐后的来他家买。
到时候自己可得忙坏喽,铜板子怕是都数不过来!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店家就忍不住的发笑,当然了,给秦芜送好吃的,那也是一百二十个的真心。
不为别的,就为当初守城,是秦大夫点醒了愚钝的他们;
就为当初抗敌,是秦大夫带着她的徒弟们保住了他家大儿的命;
秦大夫人还无私,自己掏钱出方子开了作坊,招收那些打仗伤残不得不退下来的军士,还有人人嫌弃的老弱妇孺去作坊做活,待遇可老好了,有的吃有的喝的,为此,自家婆娘跟老娘都去了,每月都能拿现钱回家,从不克扣,从今往后自己这烧饼铺子便是再没生意,也不发愁以后的日子过不下去;
不仅如此,秦大夫还让全城的姑娘小子们去她跟谢大人办的学院里去读书,免费不说,每日还提供饭食不要钱,自家乡下的好些个穷亲戚都跟着受益。后来秦大夫更是带着学校里懂文的夫子,甚至有时候还拖着难得有空的谢将军一起,夫妻经常在菜市口,在学校门口,在广场上,不定期开设那什么,扫,哦哦,叫扫盲班的,不仅教导他们认识简单的字,还教导他们算账,自此以后,自家婆娘再也不担心自己算错账,小买卖赔本了,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谢将军还教他们如何分辨敌特探子呢,如何荒野求生呢,他们一个个的都可长见识,学的可认真了;
也还是秦大夫,找来厉害的能人,无私的在极北四处宣扬种植养殖,他们因此学会了养蚯蚓,学会了养红虫,甚至还能去孵化厂,跟其签年底偿还鸡鸭的宽松合约,就能免费的领到鸡仔、鸭仔、鹅仔、猪仔,还有饲养方法,这让每家每户都添了肉食,家里娃儿们也能在寻常日子吃上口肉蛋;
而且更振奋人心的是,今年的秋下,据说好多军屯的粮食都大丰收了,听说是秦大夫弄来的高产粮食,想必再缓个两年扩大种植,他们极北上下人人都不缺吃穿;
正是有了这样好的秦大夫跟谢将军,他们黑扶卫才能有了今天,才能从区区卫城变成今日繁华热闹的黑扶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秦大夫,因为谢将军,他们才能过上如此安稳富足的日子,为此,他们哪家那户的人不是为了这二人立了长生碑?
一想到这些,店家揉面的动作都带着劲头,仿佛力气用之不尽一样,明明干着辛苦的事,明明白送人家东西不要钱,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
店家这般,再看到沿路过去,那个女人不停的被街边路上的行人问候,被不停的塞东西两手都拿不下,大家一个个还乐呵的乐此不疲,初来黑扶城的外人就不理解了。
放下手中的烧饼,看向烤炉边一副傻了吧唧模样的店家就问,“店家,刚才那女子到底是什么啊?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如此待她?莫不是什么大人物?”
店家看了这好奇发问的客人一眼,想到此地是是边城,一场大战过后没少听扫盲课的边城百姓可精明了,想了想,店家眼珠子咕噜一转,对着陌生的客人呵呵一笑,浑不在意道。
“嗨,这位客官您想多了,这还不是因为秦大夫医术高超,所以才受人尊敬么。客官想必也知道,当初我们黑扶卫,不不不,是我们黑扶城可是遭遇了敌人猛烈围攻的,那时候若不是有秦大夫带着她的徒儿们挺身而出,咱们城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救命之恩,又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咱们尊敬一点怎么啦?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这辈子不生病不是?”
他是当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真相的,谢将军跟秦大夫扫盲班可是说了的,防火防盗防敌特!他记得真真的。
这人听过店家的话后眼眸暗了暗,明知道店家没说真话,他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对于秦芜,这人更是好奇。
罢了,区区一个店家而已,不肯说也无妨,黑扶卫发展如此之快,原因如何,他终究会探查清楚,他区区一个不说,城里这么大,人这么多,难道还个个不说?难道金钱开道下也没人说?
他还就不信了。
然而,此刻信心满满的这人并不知道的是,事实还就跟他预计的不一样,想要打探秦芜与谢真的情况,想要弄清楚黑扶卫为何一下子就串起来的原因,想要知道高产良种,在如今的黑扶城他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却说秦芜,带着被投喂的大包小包终于抵达学院门口,老远就看到焦急等待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小满,秦芜忙笑着上前,一股脑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小丫头手中,揉了揉小丫头脑袋瓜,轻声问,“怎么啦小满,不跟你师姐们在里头等着,跑大门口来作甚?可是等我?”
小满记起刚才得到的消息,忙嗯嗯嗯的点头,捧着一兜子秦芜塞的东西连忙道:“师傅,师傅,黑子哥他们回来了,刚刚有人提前来报信,说是队伍马上就要到城门了,大师姐她们根本坐不住,都跑去西城门迎接去了,就我在这……”
一听到是这般大的好消息,秦芜也呆不住了,不等小满说完,拉着小满就往城西的方向跑,心里还想着,怕是去通知自己的人跟她错过了,要不然自己不会眼下才收到消息,还是从小徒弟口中。
不过商队终于回来了,不管结果如何,就凭先前他们陆续送回的东西,就凭他们全都好好的回来,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想必此刻,谢真也应该赶去西门的吧?
秦芜不知道的是,被她惦记着本应该先去西门的人,先是打马回家,见家门紧锁,又赶紧朝着学院来,结果到了学院又扑了个空,谢真无法,调转马头赶紧又朝着西城门来,好在运气好,马儿的速度比人的两条腿快,在快到西城门的时候,谢真老远的就看到了心中的那个人。
第 72 章
“芜儿……”
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秦芜回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下马牵着缰绳往自己这边疾步而来的谢真。
秦芜跟小满停下,秦芜朝着谢真招招手, 等人到了近前,秦芜忍不住问。
“你怎么来了, 可是也有人通知你啦?营里不忙?”
秦芜三连问,谢真没有一点不耐烦,一手牵着缰绳,招呼上小满跟上,自己与秦芜并肩走着, 一边回着话。
“营里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 正好有人来通知四郎他们回来了。”,自己急着了解西北的情况如何,也想着她肯定也记挂商队的事情, 干脆就出营准备接了她一道来西城门接人, “本来准备去接你一道, 不想接连扑空, 在这遇到你。”
“哦, 这样啊。”,秦芜点头表示知道。
说着话,三人一马行到内城门洞,也是巧了, 正好这时城门洞外传来欢呼,秦芜寻声望去, 正好就还看到自家徒弟们, 摇着手,呼喊着, 人就往前头隐隐绰绰出现的队伍跑。
秦芜谢真相视一眼,心说这是人回来了。
边上小满也按耐不住,毕竟她的堂哥也在商队中,这次跟着一道去了柔然,心里惦记堂哥,小满跟秦芜谢真这对师傅师公打了声招呼,捧着一兜子好吃的就往前头城门外窜了。
秦芜看的好笑,二人也不禁加快了脚步,穿过城门洞抵达了城外。
西城门外早不似当初的荒芜,这里的热闹并不比城内差,因为以后要当大用,且占地面积及广的互市就开在这里,每日来往上工做活的人很多,久而久之便衍生了其他小摊小贩的生意,人来人往的喧嚣的很。
这会子看到救护队的小姑娘们出来,打探到原来是远走柔然的商队今日归家,一个个的人手里的活计都不忙了,全都乐呵呵的看着小姑娘们翘首以盼,看着她们瞧见商队的影子后,一个个又欢天喜地的朝着远来的商队奔了上去。
再看前方商队中,见了迎上去的姑娘们也跟着冲出来的一道道人影,围观的路人、摊贩们见了,会心一笑不由感慨,“呵呵呵,年轻真好啊!”
“嘿嘿,小年轻活泼。”
有人更是打趣,“哈哈哈,这是久别重逢,激动的在迎相好呢。”,一句话,惹得周遭的人纷纷友好哄笑。
还真别说,这位说的虽未全中,却也相差不远。
四十几个徒儿,家中自然是有兄弟跟着商队出发的,眼下亲人回来,得了消息自是激动相迎,不过更多的还是如黑子田蜜这般,跟商队一些好男儿互许终身的。
因着这里是边关,人口损伤大,边城历来鼓励人口生育,且当初的乌堡看似村落,其实骨子里还是土匪寨子,寨子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小年轻们互相看中了,只要不是特别差的,一般长辈是不会阻止乐见其成的。
各种条件因素夹杂,这就导致了在极北,男女大防并没有大业其他地方重,这里的人也活的相对肆意些。
这不,久别重逢的小鸳鸯团聚,大家伙看到了也只要打趣祝福的份,并未有哪个站出来横加指责。
田蜜是一众姑娘们中跑最快的,一别大半年,比当初南下还久,去的还是外族的地盘,田蜜自然是担心,听到商队归来,田蜜早就按耐不住,第一个跑来迎接。
远远的看到队伍的影子,她的脚就不受控制般的往前冲,队伍里,骑在高压头大马上领队的黑子,自然也看到了城门下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熟悉身影。
“黑子哥,黑子哥……”
风中带来熟悉的娇俏声音,那一刻,黑子犹如听到天籁,脑子一热只有一个念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领队,顾得上跟身边的谢安交谈叙话?
摸向胸口的羊皮小袋子,黑子哈哈一笑,二话不说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黑子一边控马,一边招手,“哎,蜜蜜,蜜蜜,你别动,你黑子哥我来啦……”
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情,城门下秦芜看的不由弯起了唇角。
看着二人在前方团聚,看着矫健的黑子利索下马,看着田蜜扑进黑子怀里,黑子这壮汉跟个大傻子一样,抱住田蜜就像抱住了全世界,搂着人就疯狂的转圈圈,口中爽朗的笑跟田蜜银铃般的笑声相互呼应,秦芜欣慰的一脸姨母笑。
后头的谢安先是一愣,随后发现伙伴二话不说,招呼也不打的猴急的跑远会相好的姑娘去了,谢安一怔,蓦地想到当初抄家前跟自己议亲,双方庚帖都换了只差定亲,在自家出事后却果断与自己撇清的那户姑娘,他的目光不由看向城门下那对熟悉的身影。
罢罢罢,多想无异,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这世上不是每对夫妻都能如自家二哥二嫂那般恩爱,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他二哥那般幸运的。
叹气一声,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统统甩开,摸到怀里这次任务得到的回报,谢安也呆不住了,扬起马鞭驱马上前,准备最先找到二哥汇报此番西北之行的好消息去。
那厢的谢真看到谢安的动作,再看自家小妻子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前头少年少女相聚的美好画面上,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谢真无奈摇摇头,干脆翻身上马,驱马朝着谢安迎了上去。
马儿越过团聚的人群与谢安碰头,谢安激动,暗自把怀中书信交给谢真,谢真也没立时看,反而是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收了,调转马头与谢安并行,兄弟二人并驾齐驱,领着身后商队往城门走。
来到那些小鸳鸯们跟前,正好看到黑子掏出怀里早被他摩挲光滑的羊皮袋子,摸出颗火红玛瑙,黑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人。
“蜜,蜜蜜,那个,那个,我也,也老大不小了,当初走的时候你送我,答,答应过我的,我,我虽然身无长物,可是我保证对你好,蜜蜜喜欢的我都喜欢,蜜蜜讨厌的我都讨厌,蜜蜜想做的事情我护着你做,蜜蜜想要的,便是拼上我的一条命我也给蜜蜜你弄来,蜜蜜,我,我喜欢你,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田蜜看着眼前突然手捧一大块完整火红玛瑙示爱的情人,再看他那真挚的眼神,蜜蜜突然害羞,有些恼火,“哎呀你个呆子!”
边上来往在互市做工的人,还有路过的行人见了不由起哄,“哎呀,这宝石可真大!姑娘,有个男人愿意捧着宝石真心求娶,你就嫁了吧。”
“哈哈哈,就是,就是,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姑娘别犹豫,嫁了吧。”
“哈哈哈,对对对,嫁了,嫁了!”
被人源源不断经过看热闹的人打趣起哄,饶是田蜜是个脸皮厚的,此刻也忍不住羞恼,没好气的瞪着黑子,正好秦芜看到谢真迎谢安去了,下意识也跟着走到了近前,正好赶上了这场别样的求婚。
黑子等的忐忑焦急,田蜜却只顾着捂脸羞窘,场面尬住。
秦芜见状,想着两人以往的好感情,她不由出声:“蜜蜜,黑子人不错,你不要光顾着害羞,顺着自己的心就好。”
“顺着自己的心?”,田蜜喃喃,下意识放下捂脸的手,看向笑意温柔望向自己的师傅,再看看一手捧着宝石,一手挠头期待着望向自己只会憨笑的家伙,最终田蜜跺跺脚,丢下句:“呆子,你还不赶紧上我家里提亲去。”,田蜜吼完,察觉到周遭的善意打趣的哄笑,脸蓦地又是一热,跺跺脚,再次捂着脸,推开人群就往城池的方向跑。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赶紧催促傻了的黑子,“嘿,你个黑愣头,还发什么愣,赶紧去追啊,再不追,媳妇就跑啦!”
“对对对,小姑娘这是害羞了,既然人都答应你了,你个傻大个还不赶紧准备聘礼上姑娘家求婚去,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块头了。”
黑子得了提醒,这才恍然大悟,马儿也不要了,抓着红玛瑙,赶紧撒丫子的去追田蜜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边上其他一对对的小鸳鸯见状,青年们也俱都像开了窍一般,趁着这么好的时机,一个个的也趁机捧上老远从柔然带回的礼物,捧到心上人跟前奉上求婚。
一时间,周遭人的打趣不断,笑声夹在起哄中,现场充斥着温馨与祝福,比唱大戏还热闹。
到了跟前的谢真见状,心下意动,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暗道好时机,当即下马,朝着姨母笑就没停止过的某人信步而来。
秦芜正看的专注,头顶突然洒下一片阴影,秦芜还纳闷,抬头一看,立时就撞进了某人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眼眸里。
“谢真?”
秦芜才想开口,不料某人接下来的举动,却狠狠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眼前刚刚还对着她笑着的人,突然单膝跪下,拽出脖颈上挂着的银色链子,众目睽睽之下,从链条上的两枚戒指里,取下上头那枚细小一些,还带着他体温的嵌玉金戒举到秦芜跟前。
“芜儿,你美丽,善良,聪慧,勇敢,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好最美,最另我心醉的女子。而我谢真并不完美,可能也不体贴,更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我爱你,倾慕于你,想与你做生生世世的夫妻,想成为参天大树庇护你,只爱你护你,免你惊,免你苦,免你无枝可依,免你四下流离,芜儿,我心悦你。”,情到深处,谢真不禁高举右手面天发誓,“我对芜儿的心如此戒比金坚,天地可鉴,诸君为证,所以芜儿,嫁我可好?”
如同誓言般的示爱求婚一出,打的在场所有人都一个措不及防,便是连秦芜也跟着懵了,下意识点着某人手里的戒指,呆呆的来了句,“谢真跟我说实话,这玩意你准备多久了?”
谢真却不回答,只是笑,一直笑,笑的秦芜心肝都在颤,“芜儿,你还没说应不应我呢。”
秦芜……
其实比起在场的人,她还好些,就是有点意外,有点感动,有点不知所措,但她心里却清楚,眼前谢真的求婚,真是跟她秦芜求婚,而不是原主。
可问题是她知道,在场其他人都不知道啊,像是身后牵马而来的谢安,看到自家的二哥如此,他整个人都呆了好吧。
话说,自家二哥这是闹哪一出?他跟二嫂不已经是夫妻,不是早就大婚过了么?怎么还求婚?闹哪样啊这是?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毕竟秦芜谢真可是名人,黑扶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周围欢乐的气氛蓦地一静,所有人朝着他们看来,周遭只剩下不明所以,窃窃私语,秦芜吼不住这么多的注视,暗自上前扯了扯单膝跪地的某人,拉他,“谢真你先起来,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谢真却固执的一直举着戒指不动摇,竟还反拽住秦芜的手耍起了赖皮,“芜儿应我,我就起来。”
刚才还有心情看黑子田蜜热闹的秦芜,这时候才算是充份体会了一把大徒弟当时的心情,有心说不应吧,谢真怎么对自己的她心里清楚,所以有些不忍不舍。
罢了罢了,这是自己的男朋友,而且不是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既然事情都到这里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配自己也不亏,秦芜当即也没拿乔,笑着朝谢真伸出手,眼睁睁的看着那枚不知被谢真贴身珍藏了多久的戒指,缓缓的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当戒指落定的那一刹那,谢真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快活与满足。
难得喜形于色爽朗大笑出声,谢真望着秦芜的双眼里情谊都能满溢出来,当即把链子上那枚粗的戒指递给秦芜,把自己的右手伸到秦芜跟前,看着秦芜接过戒指,没有犹豫的套进自己的无名指上,谢真笑了,笑的前所未有的开怀肆意,借着秦芜拉扯的力道利索起身,伸手就把人揽进了怀里。
周遭的人明明不懂这交换戒指是什么仪式,却不妨碍他们是真心为眼前的二人高兴,一个个虽然疑惑,却忍不住的感动,忍不住跟着欢呼雀跃,声声祝福。
在这一声声的祝福中,谢真说话了。
“今日商队满载而归是大喜事,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大喜事,虽我与夫人早已成婚,可在这般大喜事前,我谢真身为一军主帅,我家夫人身为这些姑娘们的师傅,自然要做个表率。
诸位,一月后的初一,是个绝佳的好日子,同时也是黑扶新城竣工的日子,如此良辰吉日,双喜临门机会难得,本帅决定,以本帅与夫人为表率领头,趁此良辰,为城中所有有情人举办集体婚礼,婚礼酒宴等一切事物,均由本帅承担,良辰佳期之日,恭请诸君同喜。”
“好,好,同喜,同喜,谢将军威武!”
“军帅大气!”
“双喜临门,大喜大喜……”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阵欢天喜地的掌声,这时候包括谢安在内,心里也陡然明白,为何刚才谢真会有如此异样的求婚举动了,原来都是因为黑扶城的成立,以及为这什么集体婚礼造势,根本目的,怕还是剑指极北人口发展繁衍的大计吧?
众人一个个都不由脑补着,却哪里知道,谢真就是趁机真心向心上人求婚的?
却说秦芜,听了谢真的话后不由吃惊这货还懂集体婚礼,这玩意古代也有吗?不过吃惊过后又不由想着,这货他知道集体婚礼怎么办吗?
人群中就有人好奇的问,“谢将军什么是集体婚礼,是所有人都能来吃席吗?”
谢真朗声应,“集体婚礼,就是所有新人同一时间举办共同的婚礼,所有人都能来吃席。”
又有人问,“军帅,这集体婚礼是只有眼前的小鸳鸯们能参加,还是要成婚的都能参加啊?”
若是能成婚的都能参加,回头家去他就让儿子去隔壁求亲,到时候也赶一拨热闹,省了家里的开销,一举两得。
期待的众人果见他们的掌军大人没让他们失望,就听谢真道:“此次集体婚礼,上到军中将士,下到城中百姓,不管寡妇鳏夫,不管身份部族,只要真心相爱,互许终生,发誓不离不弃者,本帅与夫人为样,为其证婚做主。”
“哇,好好好,军帅威武,秦大夫威武!”
事情就这么被定下,秦芜整个人其实都还是飘的,包括田蜜等一帮子被求婚的小姑娘们。
秦芜一边感慨,自己这一场一场的犹如被赶鸭子上架的就把男朋友转正了,一边又担忧某人,这集体婚礼这货到底要怎么弄?会不会办?会不会搞砸?
搞砸是不可能搞砸的。
没吃过猪肉,但是他上辈子见过猪,咳咳,见过某人捯饬过啊,就为了她手下那拨无家可归的姑娘、处处遭欺的寡妇们办过,
谢真还是很有经验的。
派人去周近用心寻找来九位很有口碑名望,且为人良善的耆老当证婚人,又从商队紧急调拨了集体婚礼所需的物资粮草,为此谢真不惜联系了幽州的卢真,还付出了大笔金钱。
这还不算,他还私下拜托了王柳二位姨娘操持,整理了刚刚竣工改建的将军府,聘请了困顿伤残将士的家眷为佣人整理,又请了十几个绣娘,一个月的时间加班加点的赶工,硬是背着秦芜做出了一套崭新的霞帔嫁衣,凤冠上镶嵌的东珠,更是谢真亲自冒险去寻来的,又一颗颗亲自镶嵌上去的。
万事俱备,直到一月后,九月初之一的这日,本已微微泛凉的极北难得回暖,老天爷仿佛都知道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难得艳阳高照。
这日一大早天都没亮,跟所有新娘子一样早早跟对象分开住到学院中的秦芜,就被王柳二位姨娘,带着李婶子她们给拉扯起来,开面梳头上妆,真是把所有婚礼的步骤一步不落的做了个全,一点都没有自己这是二婚,(咳咳,好吧,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婚)而敷衍。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下,谢真领着一群穿红衣戴红花的新郎官们,带着迎亲队伍,整齐划一的来到学院外,面对层层叠叠的人海,新郎官们过五关斩六将,冲过重重关卡刁难,成功的把心上人迎进花轿。
生平第一次坐在花轿中,秦芜摩挲着手中的掐丝团扇,听着外头的热闹笑的欢喜,心里也不由涌起复杂情绪,有欢喜,有幸运,有期待,也有没有真正亲人在身边的遗憾寂落……
等到花轿晃悠着,一路吹吹打打的来到举行集体婚礼的广场停下,耆老们与各自长辈高坐高堂,傧相的宏亮唱喝声起。
“吉时到,请新娘下轿……”
秦芜手持团扇,走出谢真亲手打开的轿门,把自己的手,放进了眼前伸来的修长玉手中。
红绸的两端,是上辈子始终没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
而两人身后,则是一对对绵延而去,上辈子可能也最终无法走到一起的一双双有情人;
一对对新人在谢真与秦芜的带领下,手持红绸齐步往前,耳边是声声祝福,傧相唱喝再起,“新婚大喜,新娘跨鞍,福禄平安。”
唰的一声,早准备在旁,身着喜庆衣裳的一长排年轻俊俏小将士们,纷纷把绑着红绸的马鞍放置到红毯之上,每个新娘们的脚下,动作整齐划一。
而秦芜脚下的,是谢安主动请缨亲自放上的马鞍。
秦芜隔着团扇朝着谢安的方向笑笑,抬手轻轻捏起裙角,秦芜一脚跨过马鞍,而身后田蜜等新娘也齐齐跟随,平安跨鞍。
傧相声音再起,“新娘跨火盆,跨过坎坷,从此红红火火。”
秦芜等新娘们又齐齐又跨过将士们准备好的小火盆,队伍继续。
傧相高唱,“一撒,永结连理。”
边上学院里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朝着红毯上一对对的新人抛撒五谷。
傧相再唱:“二撒,花开遍地;”
孩童们乐呵呵的朝着新人们撒出极北难得的花瓣雨。
花雨中,傧相再唱:“三撒,岁岁长安;”
笑的一脸折子的老人们,纷纷撒出手中的崭新钱币。
“四撒,夫妻恩爱;”
家中亲眷,男男女女,分别撒出喜饼喜糖喜果。
“五撒,早生贵子;”
儿女双全的全福人,笑吟吟的抛洒出手中的枣子花生桂圆瓜子。
常年为新人主持婚礼的傧相,也难得的被眼前这才集体婚礼所震撼,胸腔带着别样震动,宏亮的唱喝都不由带着喜意的祝福。
“耆老高堂坐,新人就位……”
耆老们被新人高堂搀扶着,在城门下的喜台上首坐定。
傧相声音适时而起:“一拜天地,建我新城,护我河山,拜。”
新人朝着四方天地齐齐拱手弯腰拜下。
“二拜高堂耆老,福寿绵长,孝义勇嘉,拜。”
新人朝着上首端坐的耆老、高堂遥遥拜下。
“三拜,夫妻对拜,鸳鸯互盟,恩爱到老,拜。”
秦芜谢真相对而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虔诚拜下。
“礼成,送入洞房……”
自此,她是谢真妇,他是秦芜夫。
第 73 章
又的一年丰收的七月, 黑扶城西城门外的互市也终于竣工,即将迎来首开的日子,这是全城百姓, 乃至整个极北都盼着的大喜事,黑扶城内外, 人流熙熙攘攘份外喧嚣。
这日远远的,一条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视线尽头,队伍靠前的位子,一个身上穿着锦缎,头上戴满玛瑙玉石串儿的小姑娘, 忙从她身下的小马驹上直起身子, 摇指着前方宏伟的城池呼喊着身边的人。
“阿妈,阿妈你看,前头那地方是不是就是您跟阿爸说的黑扶城啊?我们这是终于到地方了?”
骑马跟随在丈夫身后的琪琪格, 看了眼身边叫喳喳的女儿倍感头疼。
“努玛, 你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这两年阿爸阿妈教导你的规矩都忘啦?以前在家里, 阿爸阿妈都不说你, 毕竟那是在自家族中随你皮, 眼下这可不同,大业据说最是重规矩的地方,你身为一族阿巴还,代表了我们整个布日古德部, 不可胡闹!”
被训斥的努玛努努嘴,“阿妈, 安阿爸嘎是我阿爸的好谙达, 那就是我的亲亲阿爸嘎,到了我阿爸嘎的地盘, 我依旧还是老大。”,身为老大,自然还是想怎样就怎样啊!
琪琪格无语女儿的胡搅蛮缠,还想再训,前头闻声的阿古拉听到女儿的话后,不由哈哈大笑着转头对着女儿夸赞,“对对对,我阿古拉的女儿到了哪里都是老大!”
琪琪格看着自家这般模样的父女,忍不住朝着自家额日翻了个白眼,暗道自家女儿这么熊,可不都是他给惯的?
正要再好好说说这对父女,最前头领队的二王子恰巧这时发话了。
“阿古拉,你们家的阿巴还不错,到了大业,你家阿巴还还能当老大,呵呵呵,阿古拉,看样子跟大业的关系也不错啊,此番前来大业互市,看来本王子还得多多仰仗你阿古拉啊。”
因着黑扶城的那支商队,这两年下来,柔然上下各个部族都有获利,这让老汗王不由就重视起来,这次听到前来上供的布日古德部说要来黑扶城互市,汗王一思忖,当即也派出了自己最信重喜爱的二王子,领着人马前来看个究竟,若是可以,柔然王庭不介意与大业修好,毕竟只要给他们利益,交好谁不是交呢?
阿古拉心里自然也有一杆秤。
话说今日他能得王庭青睐,连堂堂王子都对自己和颜悦色,在两年前,这样的事情自己想都不敢想。
而如今呢?他靠着黑扶城的商队,靠着族人不懈努力,昔日寥寥几百人的布日古德部,经过两年的奋起,如今已经发展壮大成了几万人的大部族,在草原上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在汗王跟前也能得到看重,很有份量。
对待二王子,阿古拉也没必要卑躬屈膝,他面上谦逊的笑着,淡定的回应二王子的话,“哈哈哈,不敢不敢,二王子太抬举我阿古拉了,身为王庭内部族诚服汗王,这是我阿古拉应该做的。”
“嗯,如此本王子就谢谢阿古拉了,放心,待到今日事成,我,我王父,乃至王庭,都不会亏待你阿古拉,亏待布日古德部的。”,二王子很满意阿古拉的回答,高傲的头颅点了点,继续驱马前行。
后头的琪琪格见状立马闭嘴,也顾不上数落丈夫女儿了,暗暗瞪了眼不改泼猴性子,此刻还跟自己挤眉弄眼的女儿,琪琪格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御马往队伍后头去,准备去查看下此番带来准备交易的诸多货物。
此番进入大业来黑扶卫,为的就是谢安曾经与他们说过的互市,为此,整个草原上下都做足了准备,他们布日古德部更是早早准备了一年。
趁着炎炎夏日到来,正好是羊儿退毛的好时节,布日古德部上下齐心合力,十万头羊都脱了个光溜溜,光是羊毛就装了几十车,就更不要说还有那五万只随行正适合待宰的肥美羔羊了。
除此之外,因着部族的壮大,依托商队他们部族腰包满满,上供王庭的供奉也一年比一年稀有特别,因此他们布日古德部得了汗王青睐,汗王大手一挥,今年单独批给了布日古德部一处未开发的新草场,也是他们运气,那草场虽然偏远了些,可架不住水草丰美啊,最最意外的收获,还是春日里他们在那片草场上截获了一个有着上万骏马的野马群,一下子又壮大了部族马群,这些可都是财富,为此阿古拉大手一挥,直接让族人挑选了五万匹健壮良驹,让信得过的族人赶上前来大业互市交易。
除此之外,他家布思贵还带着族中女人们忙活了大半年,尽可能把草原上出产的各色物资收罗好,比如奶豆腐,马奶酒,熏牛肉,吃羊肉必备的韭花酱等等,总之是费尽心思,就想多换点好东西回去,为此光是他们布日古德部前来交易的物资队伍,浩浩荡荡就绵延数十里,这还不提二王子带的那些,其他陆续赶来的部族带的那些。
看着身后望不到尽头的队伍,阿古拉都可以想象回头黑扶城的热闹,想象得到他谢安谙达的高兴。
“咦,前头似有仪仗?”
二王子仗着视力好遥望前方城池,蓦地发现城门外的人群中有军士严阵以待,看着肃穆又热闹,似还有鼓乐声声,根本不似打仗,二王子就疑惑了。
阿古拉闻声,下意识循着二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自然也看到了前方的异常,他也估摸不准黑扶城这是要闹哪般,于是犹疑道:“回二王子的话,先前我就派人去黑扶城通知我谙达了,想必……”
阿古拉的想必都没想必完,前方热闹的地方突然冲出一列人,对方十几骑,快马加鞭直接朝着自己所在方向急奔而来,来人轻装简行,衣着隆重,并不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是以二王子虽警惕,却没有让身后的队伍轻举妄动。
随着人渐渐接近,阿古拉看到为首领头的马上人正是自己熟悉的面孔,阿古拉心瞬间激动到不行,欢喜的驱马迎上前,朝着来人摇手呐喊,“谢安谙达,谢安谙达,这里,在这里……”
原来是谢安得了传信,亲自带人来迎接了。
“阿古拉兄弟,好久不见,一路辛苦啦。”
“哈哈哈,谢安谙达好久不见,哈哈哈,来来来,我跟你介绍,这位是我们最受汗王看中的二王子,此番互市,我汗王陛下格外看重,这才派了我草原上最厉害的雄鹰带队前来。”
早就得了斥候密探密报,知道这个消息的谢安假意惊讶,在听完阿古拉的介绍后,忙朝着二王子拱手行礼,“在下黑扶城掌军辖下安远左将军谢安,见过二王子。”
“嗯,谢将军不必多礼。”,二王子端着架子,淡淡点头,不过实在好奇前方的阵仗,忍不住就问,“谢将军,前头那些是?”
谢安秒懂,顺着二王子下颌轻点的方向回看,随即朝着二王子拱手笑道:“回二王子的话,我家军帅得知二王子亲临,特带黑扶城上下众将领前来迎接。”
“哦,原来如此。”,二王子不由点头,暗道这什么军帅还挺上道,于是态度好了不老少,驱马当先,领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到城下。
城门前,互市口,谢真早就带着礼宾仪仗,领着手下众将领,还有此番得知黑扶城互市,这两年下来也没少从中挣得利益,特特带着丰厚的商品前来发财的各界商人一起,等着二王子一行到来。
人一到跟前,礼乐奏响,仪仗全开,场面氛围格外隆重,二王子见状暗暗满意,觉得大业上下对他都很‘敬重’,这让他好感倍增。
暗自再一思忖,曾经与之交易的高句丽,二王子不由暗暗鄙夷高句丽小国就是小国,忒的寒酸,比不得大业大气,人家大业小小一个边城将军都知道自己的重要性,都知道好生接待自己,而高句丽?嗯,寒酸小国,不可比啊……
可以说一见面,二王子那颗高傲的心就偏了,觉得大业上道,高句丽抠门看不起他们柔然。
再后头谢真亲自上阵,一系列见面相谈甚欢,又给足对方面子,接下来的设宴款待,美酒佳肴,连他们入住的驿馆都是精心打造,陈设典雅,婢女貌美,亭台楼阁,美不胜收,二王子很顺利的就被肚子里长着好牙口的谢真,吃的骨头都不剩,当场就与之签订了友好盟约,连王庭带出来交易的牛马羊,沉醉温柔乡的二王子也全权托付给了阿古拉。
大事已定,宴饮方休,送二王子回馆休息,转身谢安就催促谢真,“二哥,二嫂生产就在这几日了吧?这边也没什么大事了,有弟弟我跟其他兄弟们在,你还是赶紧回家陪我二嫂去吧。”
谢真也很担心家里即将临产的妻子,可二王子亲来,事关筹谋两年的大计,谢真不敢忽视,不得已丢下妻子前来接待,不想这一忙就是好几日,直到眼下诸事落定才算安稳。
他的一颗心都火急火燎的,也想赶紧回去陪秦芜,可眼看明日就是互市开市的日子,自己若是不在……
谢安仿佛知道谢真的担忧,急忙安慰,“二哥放心,互市那边一切顺利,有梅姨带着扬子黑子坐镇,各地商家那边也有卢真把控局面,柔然这边有弟弟我,二嫂研究的那些新品由田蜜把控,作坊也已派李大郎兄弟三个领着亲信把手,城内城外的城防,也有信得过的右将军等人监管,处处都严密,互市期间,尔等定确保安全,二哥放心。”
谢真想了想,点点头,终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把一切都托付给了谢安,掀了袍角,片刻不敢多耽搁的转身就走。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秦芜已经睡下了,家里的下人并不多,有曾经何将军留给他照顾养老的那些老人,也有一些走头无路的卖身经过审查后进府的下人,更多的则是军中伤残军人以及家属签订的短期合约工。
婚后不久,芜儿怀孕,本身学院的事情就离不开她,谢真就更不愿意让她为家事操劳,这几年下来,王柳二位姨娘跟妻子走的近,人也本份懂事,加上大用谢安,于是谢真便请了她们进府帮着管理家事,二位姨娘倒也尽心,家里家外一切都好,不过谢真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妇人生产是个坎,迈步过去……
不不不,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谢真忙甩开不好的想法,去见了二位姨娘,操心的谢真见礼问安,先问过产婆,得知姨娘们已经把网罗了好几个好手,就住在府中随时待命,谢真便稍稍安心。
紧接着又事无巨细的询问一系列生产相关事宜,准备物什,知道一切都好,且家里每日都有芜儿的五个徒弟在轮班候着,并不怕发生什么突发意外,谢真才安心。
在二位姨娘的殷殷叮嘱中,谢真回了自己的正院,忍着思念没敢先去看秦芜,而是先吃了碗小厮端来的解酒汤,自己泡澡洗去身上的酒气异味,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轻手轻脚的回了卧房,爬上床,看到丝被下睡的正香的妻子,谢真戴着戒指的手,不由落到秦芜脸上,又从脸上滑落到她挺起的肚子上。
谢真笑了,笑的柔情又满足,手就停在那里久久不动,心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圆满,暂时压下了秦芜即将生产的惊恐不安,就在这时,忽的秦芜肚皮下鼓起一只小手与自己的大手触碰,谢真一喜,修长玉手不由点了点凸起的小手手,谢真忍不住呢喃。
“乖孩子,要听话,别闹,好好的出来,别折腾你娘,回头等你出来了,爹带你玩,带你骑马射箭,带你学武习文,你要乖,千万别折腾你娘,听到没?”
肚子里的小手跟谢真的手碰了碰,估计嫌弃谢真太啰嗦,小手手玩了一会后再无动静,谢真一僵,随即笑骂了一声小家伙,看了看妻子因被打扰而蹙起的眉,谢真赶紧不敢再做声,轻轻躺下,把人一把搂入怀中缓缓的轻拍着。
待到怀中的人再度睡熟,谢真才幽幽叹出一口气,搂紧了怀里的人,心中祈祷。
希望老天不要残忍,希望不要横生枝节命运变数,希望妻子平安生产,希望他们夫妻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翌日,互市大门开,早得了消息的努玛再忍不住,一改往日起床需要人催的作态,自己早早起床,翻找出自己最鲜亮的袍子,最大最亮的首饰穿戴上,努玛就蹦跶来到了她阿爸阿妈的房门外大喊,“阿爸阿妈,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怎么还没起床,今日互市开了,起晚了我们没位置,可换不到好东西啦!”
都说高床软枕好入眠,赶了一路难得轻松,终于到了安逸的地方,阿古拉自然是抱着妻子好一晚的温存,不想今日一早糟心的女儿就来闹。
有心发火吧,那是宝贝女儿,而且小丫头说的没错,今日可是互市的第一日,是大事,虽说早就安排好了靠谱的族人负责张罗,自己身为族长,族长夫人自然也不能耽搁。
琪琪格赶紧推开身上的丈夫,下床穿衣洗漱,一家三口吃完下人端来的美味早饭,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城,去往城外的互市。
一家三口坐着马车来的时候,互市内外早已经热闹非常,用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摩肩擦踵都不足以形容。
身为族长,自然是要先去看看自己部族的情况,毕竟他们带着那么多良驹,那么多羊跟羊毛呢,那可是大单交易,这次交易还不比往日商队进入草原那般简单。
他谢安谙达可是跟他说了的,此番互市,大业各地都有商人商家闻风而来,而大业也有好人坏人,人心隔肚皮,资质品性不一,虽然黑扶城也有严格审核,却也无法完全保证其中没有老鼠屎,毕竟互市外,商家自发组成的临时交易区,他们就没法审核资质,谢安谙达让自己也要留心一二。
阿古拉记着提点不放心,决定先去找负责交易的族人,便没法陪跳脱的女儿跟妻子去逛逛。
一家三口就此分开,见自家阿爸走远,努玛早已安奈不住,拖着她阿妈就钻进了密集的人流。
然后,努玛就晕了,只觉自己的一双眼睛根本用不过来,身后跟着的琪琪格也是头疼不已。
“努玛,努玛你慢点,慢点,人多小心,努玛阿妈跟不上啦……”
可惜她的喊声再大,夹杂在鼎沸的人声中,夹杂在沿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中,瞬间不显,好在努玛还记着自家阿妈跟在身后,略略停下等到亲娘,然后拖着亲娘就猴急的撒丫子逛。
“阿妈你看你看,这个鼓好玩哎,这么小也能这么响,我们买几个回去送给我小侄子怎么样?”
“阿妈阿妈,这个泥巴还能叫啊?”
“阿妈阿妈,这个面团团还能做小人哦,看着好真哦,阿妈,我们都做一个吧,给阿爸还有阿哈、小侄子他们都做一个好不好?”
“阿妈,阿妈……”
第 74 章
黑扶城将军府。
今日一大早凌晨天光微熹的时候, 秦芜就觉得肚子闷闷的疼,还一坠一坠的想上厕所,秦芜人就醒了, 想起来,发现自己整个人在谢真的怀里, 难怪的自己睡着觉着热。
打量着眼前还沉睡的人,想到近来事情不断,秦芜估摸着这人最近肯定累坏了,便也没打搅他,自己轻轻的挪了挪, 蹑手蹑脚从谢真怀里挪出来, 正要坐起身,忽的身下一凉,秦芜暗道糟糕, 这是羊水破了。
饶是自己就是大夫, 怀孕期间她也定期回空间做B超检查胎儿, 确定孩子一切都好, 可真到临产了, 生平第一次生孩子的秦芜还是感觉到心慌。
钝痛随即席卷全身,秦芜疼的冷汗淋漓忍不住瑟缩,身边的谢真察觉不对立时就醒了。
一睁眼看到秦芜的模样,谢真慌了, 清晨醒来时的沙哑嗓音带着焦急:“芜儿,你怎么啦?”, 撑着床榻的手摸到一片湿润, 谢真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扶住秦芜, 慌了:“芜儿你这是要生啦?”
秦芜吃力的点点头,谢真整个人都懵了,“真要生,要生了?芜儿,芜儿你别怕,别怕啊,我在这的,我陪着你,你别怕,你……”
秦芜看着比自己还紧张慌乱,话都说不好了的人也是好笑,可惜身下太痛,笑不出来,她只得拽了拽谢真的手赶紧安排。
“谢真,呼,呼,我,我没怕,你,你别急,招呼我徒儿们准备进手术室,让,让产婆准备好,带,带我去,去东厢。”
谢真立马就急了,“你都这样了,去什么东厢!咱就在正屋生,就在这坐月子,芜儿别怕,那些妇道人家说什么生产晦气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我不怕,咱就在这屋里生,我陪你。”
秦芜急的推他,“我没觉得晦气,也没觉得你怕,我是……”哎呦,实在是太他妈的痛了,秦芜根本没精力跟这固执的家伙争论,想到生产最费体力,秦芜也不说了,紧紧咬住的下唇张开,手忙推谢真。
“行了,都听你的,不过东厢的手术室也得准备好,以防,以防万一,你,你别急了,赶紧去,让厨下准备好,热水,再,再尽快给我弄点吃的来,快去……”,不然她怕到时候自己生到一半没力气,毕竟饿了一夜了,眼下可是大早上。
慌了神的谢真听了秦芜的话急急应好,正要走,回头又不放心床上的人,赶紧回头,“那芜儿你暂时一个人可以吗?”
秦芜累的摆手,咬牙,“快去。”
谢真再不敢耽搁,用了生平最快速度奔向门边,这货紧张担忧的硬是连自己会飞都忘了。
一拉开房门,谢真就大喊发号施令。
好在当家主母临产在即,即便这对小夫妻不是个爱用下人伺候的,这种特殊时期,主院里也住满了下人。
听到谢真的惊呼,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便是后头院子的王柳二位姨娘,因着近来的警醒,也是第一时间闻风而动的爬了起来,穿戴好就赶紧往正院赶。
谢真把事情安排下去,自己还穿着雪白的亵衣根本来不及收拾,跑回房中就坐到床榻照看秦芜,屋外的院子瞬间喧嚣起来,整个将军府都活了过来,今日值班的五个徒儿,还有五个准备多日的产婆老手跟着陆续抵达。
不多时,并不大的寝房内人满满当当,徒儿们一个个忙碌着,不是查看过秦芜情况就是在做产前准备工作,而几个产婆也没闲着,上来分别也查看了秦芜的情况后,产婆首先指挥开来。
“嗯,这孩子着急,来的快,趁着这会子宫口才开始开,赶紧的把夫人送去待产的屋子。”
声音落,五个见多识广,早跟着秦芜思想进步的姑娘们还没出声,其余几个产婆就伸手上来,七手八脚的就来拉扯秦芜起身转移,不想手都没碰到人,一把就被床边拉着秦芜手不放的谢真制止。
“我夫人就在正房生产,哪也不去。”
“啊?”产婆们一惊,纷纷讶异,不由劝说谢真,“将军大人,这不合规矩,更何况女人生产乃是污秽,小心冲撞……”
谢真看着妻子受罪疼痛,都恨不能以身替之,这个节骨眼上产婆还如此磨磨唧唧,歪缠不休,谢真已经很不悦了,脾气就没压住,当即挥手打断,“这是我视若珍宝的妻子,眼下她正为我受苦遭罪,且产子此乃喜事,谈何污秽?还不速速伺候夫人生产,这是本将军的命令,你们照办就是,本将军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谢真态度出奇强硬,自打住进将军府的这半个月,她们看到的谪仙将军哪一面不是温文尔雅,对待夫人更是柔情蜜意,结果第一次看到这人严肃黑脸,产婆心中不由惧怕,纷纷不敢多言,一个个都老实了,纷纷挽起袖子就要动手,结果看到秦芜身下被羊水打湿的褥子,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站出来忐忑道。
“将军,床榻湿了不干净,对产妇也不好,不如先给夫人换上干净清爽
YH
的褥子吧?实在不行好歹找东西垫一垫,回头血污……”
边上的几个徒弟听不下去了,立刻停下手中准备工作打断,“哎呀好了,你们再耽搁下去,我师傅都要生了,师公您先出去,这边有我们。”
看到床上的心爱之人疼的惨无人色,连话都说不出,谢真心加入南极生物峮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疼的抽抽,也头一回觉得这才婆妈产婆可恨,当即一把抱起秦芜,示意五个徒弟赶紧动手换褥子。
秋麦几人不敢耽搁,赶紧取出早前师傅就准备好交给她们蓝色一次性手术床单,仔细铺好后,谢真忙又小心翼翼的把疼的闷哼的秦芜放下,放下时,谢真雪白的亵衣上已经染上了猩红点点,谢真却浑不在意,只看向秋麦几人询问,“眼下我还需要做什么?”
边上几个产婆看到这样的谢真也是开了眼了,这辈子长这么大,接生了那么多产妇,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能为妻子做到这个地步,可见这位将军大人是真在意夫人,而将军夫人的命也是真的好,有这么能耐且俊俏的夫君,这怕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五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更不敢等闲对待秦芜这个产妇,更不敢再讲什么污秽不污秽的话了,忙笑着劝,“将军大人,女子都好颜面,再亲密度夫妻也不好让丈夫看到自己的丑态,夫人生产不方便,您还是出去等吧。”
谢真皱眉,再次不悦,人就是不为所动。
疼的已经恍惚了的秦芜听到这些,忍不住拉了拉身边徒儿秋麦的手,“秋麦,让你师公到外,外头等。”
秋麦停下手中准备备皮的工作,回头就对谢真道:“师公,师傅让您出去等。”
一声落,刚才还站的笔挺坚持不动的人,在深深的看了眼床上的人后,果断的转身出了屋外,迎面与紧急做好了一碗红糖水煮鸡蛋的厨娘婶子碰了个正着。
“将军?”
这位厨娘婶子是何超府邸的老人,正是当初帮谢真作弊的那位,谢真对其态度还算尊敬,且见到对方手里托盘捧着的是妻子点名要的食物,他赶紧朝着婶子摆摆手,“劳烦婶子快快送进去。”
婶子也不敢耽搁,赶紧把食物送了进去。
照道理在这种痛不欲生的时候,秦芜根本吃不下东西,可是秦芜也知道,眼下这个时代生产可不比现代,在一个小小感冒都能要命的当下,即便她有药、有金手指,自己还是个医生,也不敢等闲对待。
示意徒弟把自己扶起来,秦芜强忍着剧痛,坚持的吃完碗里的五个荷包蛋,连糖水也没浪费全喝了,这才打发厨娘下去,自己躺下,临了还不忘了叮嘱眼前几个明显紧张的徒弟们。
“秋麦,桂枝,你们别怕,记着曾经师傅教你们的,相信自己,放手去做,师傅信你们,别怕。”
有师傅的鼓励打气全身心的信任,早已经磨练出来的五人纷纷呼出心里的浊气,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师傅放心。”
外头,王柳二位姨娘也匆匆赶来,见到扒拉着屋门不放的谢真傻样,再看到他身上的血污,二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来询问,“二郎,芜娘怎么样了?”
谢真神情不大好,定定的望着一门之隔的屋内,摇摇头,声音沙哑,“不知道,才开始。”
王柳二位姨娘都是生产过的人,知道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又见谢真如此模样,两人就劝:“二郎,妇人生产没那么快,你且先去收拾收拾吧,也免得待会芜娘生了见你这幅模样她担心。”
“就是啊二郎,一会孩子出来了,你当爹的总不能这个模样去迎接孩子的到来吧?”
谢真却顽固,根本顾不上自己,眼也根本离不开屋子,心里涌起浓烈的彷徨担忧,不禁喃喃自语。
“不行,我不能走,我不放心,我得守着,什么都没有芜儿重要……”,万一这辈子因着自己的改变,她的芜儿没走在大乱之时,反而是因着自己生产出意,呸呸呸,胡言乱语,大风刮去,大风刮去!
他的芜儿不会有事的,她的芜儿医术那么高,徒弟都那么厉害,还有那么多经验老道的产婆,他的芜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二位姨娘莫说了,既是父子,无论我如何,孩子也不会嫌弃我这个当爹的,我不走,就在这守着,直到芜儿平安。”
王柳二位姨娘也知道这位是个倔的,见他说的坚定,便没再劝。
二人越过焦急的谢真进屋去准备看一眼,结果人还没有靠近便被秋麦拦下,说她们身上带着细菌不能靠近。
二人看看秋麦等人身上的衣裳,再看看被秋麦等人强压着消毒同样穿上消毒衣的几个产婆,两人也没有添乱,赶紧就出来了,一个去了厨下招呼,一个去准备孩子出生后的物品去了,院子里转眼又只留谢真急的团团转。
随着厨下的热水源源不断的被送进屋,随着王柳二位姨娘再次转回来,谢真始终没有听到屋子里秦芜发出过声音,谢真急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别人生产,远的不说,当初小袁氏生产谢圭的时候,那时哪怕自己还小,却也记忆尤深,当初小袁氏生产的时候可是哀嚎连连,不说满府皆知吧,却也是满院回荡,而他渣爹谢孟昌却还在院子里坐得住,一边品茗一边闲适等待。
这么想来,饶是自己活了两辈子,某些事上也不如渣爹淡定。
事关芜儿,他就是个愣头青。
迟迟等不到屋里的动静,谢真忍耐不住了,见到端着脏污血水出来的下人,谢真不由拦住就问,“等等,夫人眼下如何了?为何没有动静?可是夫人晕过去啦?”
被拦下的小丫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被主人拦下,整个人战战兢兢,那是被谢真的神色给吓的,手中铜盆里的污水不由晃荡,小丫头瑟缩着立马要跪,谢真却不耐烦,直接吼:“跪什么跪,回话。”
小丫头抖了抖,这才忙道:“回,回将军,秋麦姑娘说我们身上脏污带什么菌,没让我们进里屋,奴婢们都是在外间暖阁端水,根本没能见着夫人的面,所以,所以……”,天可怜见的,她也不知夫人的情况呀。
边上在院子里来回的焦急踱步的王柳二位姨娘见状,看那抖的跟筛糠样的小丫头,二人相视一眼,暗道这些小丫头还是得好好调教,不然出来当差连主家的性子都不了解,明明二郎芜娘那么和善的一对主子,不过是眼下情况特殊,二郎焦急了些严肃了些,她们就怕成这样,要是叫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家二郎苛责下人呢。
哼!明明这小夫妻俩对人最是和善不过,将军府下人的待遇比曾经镇国公府都优厚,这么着不行啊。
心里暗想着,王姨娘去拉人示意她赶紧下去,柳姨娘上来劝谢真。
“二郎,小丫头屁事不懂,你问也白问,莫急,哪个妇道人家生产有这么快见结果的,芜娘不叫是在攒劲,更是因着她自己就是高明的大夫,知道什么是对自己跟孩子最好的,你莫急,静下心,想必芜娘在里头辛苦,也不想你如此。”
谢真闻言,忙调整心情深呼吸,可没用,还是急,心是紧的,腿是软的,眼睛就是离不开寝房的方向。
屋子里,床榻上,秦芜哪里是不想喊,她也想喊,想发泄,更是阵痛到人都恍惚,痛到极致的时候,她都恨不得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刀子划拉开肚皮,把孩子取出来算了,可惜不能,她的胎位很正,宫口开的也算快,不至于到那个份上,首选自然是顺产,所以她忍着,憋着,努力攒劲。
迷蒙恍惚中,屋子里产婆一声宫口开了,可以开始犹如天籁,秋麦她们就严阵以待,随着产婆的一声提醒用力,疼的恍惚的秦芜就配合用力。
“好,夫人,用力,对,就是这样,使劲……”
“呼吸,呼吸,深呼吸,师傅,配合呼吸用力……”
秦芜麻木的配合着,这一刻,明明曾经急救时也学过的妇产知识自己都知道,可疼痛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性的呼吸,用力,再呼吸,再用力……
秦芜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时间过的这么慢过,慢的就跟自己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了一样,她浑身汗淋淋的,努力的把全身的劲儿都朝身下使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猛烈的用力,熟悉的排便感觉袭来,终于,有什么东西滑出了体外,秦芜只觉身体一松,紧接着就听到产婆喜气洋洋的喊声,“是个哥儿,哈哈,是个哥儿!”
紧接着,那边在桂枝她们手里清理干净了口鼻的红彤彤小婴儿,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桂枝等人忙着处理脐带,仔细检查小娃娃的身体,产婆们则是捧着包被,准备接孩子,口中还声声道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给谢将军添了个小将军……”
而屋子外,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王柳二位姨娘大喜,纷纷看着正屋寝房的方向激动不已,“生了,生了,哈哈哈,二郎,芜娘生了。”
谢真也在婴儿啼哭响起的那一刹那,心一颤,脑子一晕眩,腿跟着一软,一个趔趄要倒,不过好在他稳得住,微不可查的晃了晃因着焦急供血不足发晕的脑袋,稳住身形后一个箭步窜到廊坞下,趴在紧闭的屋门上,试图透过密闭的窗户看清里头的情况。
好在屋子里的人没让外头的人等多久,就在谢真忍不住想要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产婆抱着红彤彤的襁褓喜气洋洋的出来。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将军喜得贵子,将军看看,小将军长的多俊啊,真真是像极了将军您……”
产婆是有意讨赏,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说着还不忘了把手里的襁褓掀起一角让谢真看,见谢真淡淡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产婆一顿,随即忙又把孩子往谢真手里塞。
结果不想,塞落空了,好家伙,眼前的人居然不接?
要不是她抱的紧,反应快,这新出生的小娃可得摔落地上不可。
紧绷的谢真此刻哪里顾得上孩子,看了眼产婆怀里的襁褓,见她们都喜气洋洋的就知道孩子没事。
而且比起孩子,他更担心孩子娘,当即在产婆送上孩子的时候,人就越过产婆冲进屋里去,身后才想提醒谢真去门口挂弓箭的二位姨娘见状也跟着呆住了。
产婆:“唉,不是?娃不要啦?”,好家伙,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爹是这样的!
惊呆的二位姨娘赶紧反应过来,快快上了阶梯来到廊坞,一个抱走呆愣产婆怀里的襁褓一脸姨母笑,一个拉着产婆就安抚,
“大娘辛苦了,呵呵,诸位产婆放心,将军府定不亏待诸位,回头孩子洗三、收生还得麻烦诸位,眼下还请几位下去好生歇一歇,喘口气。”,把人安抚好了,随即吩咐院子里候着的丫头,“来人啊,快快招待几位产婆下去休息,好好招待,几位辛劳的答谢也莫要忘了给,切记红包封的厚厚的,另外阖府上下,全员赏一月的月例恭贺小主子落草。”
闻讯而来的谢安一脚踏进门,就听到自家姨娘的发话,知道是二嫂生了,二哥有后了,谢安很高兴,不用丫鬟上前,自己亲自上去领事,“姨娘放心,这边有我,您去招呼二嫂那边去。”
见到儿子回来,柳姨娘放心的点点头,见儿子有条不紊的安排五个产婆的事情,还有放赏的诸事去了,她也忙不迭的跟着王姨娘的脚步迈入了产房。
产房里,早被徒儿们伺候收拾妥当的秦芜,这会子累的眼皮子都睁不开,知道孩子安好,秦芜便放心的睡了过去,待到谢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秦芜睡熟的模样。
谢真当时就一惊,脑子发懵,脚下一个趔趄,人就扑倒在了床边,吓的正在收拾的秋麦等人一个好歹,“师公?您没事吧?”
谢真大手扶着床沿连连摆手,双眼却只紧盯着床上睡熟的人,“我没事,你们师,师傅怎么样了?”
秋麦桂枝相视一眼,都觉得眼前的师公很不一样,不过见对方真是担心坏了,赶紧安慰:“师公放心,我们师傅没事,只是脱力睡过去了,等睡饱了自然醒了,师公别担心。”
谢真这才长长的虚出一口气,高悬的心终于落下,只是那紧紧抓住秦芜手不放的大手,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秋麦等人看的不是滋味,秋麦便试探道:“师公,师傅辛苦疲乏,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不如师公先下去洗漱一番,回头也好见师傅?”
秋麦等人是好心,便点着谢真的衣裳劝慰,不想此刻的谢真根本不想离开眼前人,就仿佛他一离开就再找不到人了一般的紧张,就是不干。
“不了,你们师傅需要我,而且我也想陪着她,想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你们收拾好了就下去吧,这边有我。”
秋麦几个默了默,还想再劝,结果抱着孩子的王姨娘进来见了这一幕,暗暗朝着秋麦几个摇头。
秋麦几人会意,便朝着谢真拱拱手,没再多话,反而是收拾好器具跟着王姨娘一起,带着新生下来却爹娘都顾不上他的可怜小家伙去了对面暖阁,用心伺候照料这小祖宗去了。
至于谢真?
这货握着秦芜的手就跟握住了至宝一样,根本舍不得放,见人都走了,干脆脱鞋上床躺下,隔着薄薄的丝被,一把将睡熟的人小心翼翼的搂住了怀中,人入怀的那一刹那他就仿佛搂住了全世界,哪管什么儿子?什么挂箭?什么报喜?
这些啊,都留给了苦逼的谢安张罗,某人抱着媳妇,心情一松,睡的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而将军府外,黑扶城内外,当将军府门口的小弓箭被挂上,也无需人报喜,路过的人就知道他们军帅弄璋之喜,随后消息一拨接一波的被扩散,速度之快。
先是城内,再是城外,谢真秦芜喜得贵子的消息所过之处,百姓欢天喜地,比自己家得了孩子还高兴。
商贩自动打折降价来庆祝;酒楼茶馆给客人免单庆祝;就连卖菜的小贩都要多给买家饶两小葱……
当消息传到互市的时候,努玛正拉着自家阿妈在乌堡开设奇珍阁逛。
雅间里努玛一手香皂,一手肥皂,正听着伙计小哥绘声绘色的解说这东西的妙用。
不仅努玛,琪琪格也知道眼下女儿手里的东西好,刚才她在伙计小哥的热情下,亲自上手试用过,自然确信这什么香皂肥皂是真的好,去污能力超级强,还携带方便,看着美观,闻着更是喷喷香,真是大宝贝。
琪琪格与努玛心下意动,正想要眼前的伙计讨价还价给她们便宜些,不想喜报传来,柜台后那位端坐着的女掌柜随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梅姨直接大手一挥,“哈哈哈,今日主家大喜,为庆贺小主子平安降生,奇珍阁自今日起,连着三日给所有上门顾客打八折。”
声音一落,顾客声声叫好,努玛只觉得自己的指头都要用不过来,八折的话,自己养的百只羊羔的毛儿能换多少块这个香皂啊?
嗨,不得不说,这大业还真是好啊,连这些稀奇的好东西都有,她这次应是歪缠阿爸带自己来互市果然是来对了。
努玛心里暗喜着,心道回去后要用换来的香皂跟别个部族的阿巴还们换点什么好东西,狠狠赚她们一笔,忽的街道上传来了人们更加喜庆的欢呼。
努玛好奇啊,赶紧拽着亲娘冲出雅间,冲到铺子门口看个究竟。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这什么秦大夫,山长,夫子的生产,黑扶城上下的人居然都疯了,不止眼下她们所在的铺子打折,整个互市内外,不管大店小店还是小摊贩,居然一个个的都主动降价打折不说,有些更是还热情主动的免费赠送客人东西,居然都是为了给那刚出生的娃娃庆祝。
努玛暗道乖乖不得了,心里羡慕的不行,却不知道她是欢喜羡慕了,那个看到大势所趋不得已跟风卖好的一些个商家,这会子面上笑,肉在疼,心滴血。
而这其中,又以某个带着儒商面具的带头商家为最。
卢真倒不是舍不得眼前这一点点小利益,他是恨,是嫉妒,是不平。
凭什么呢?这辈子自己这么努力,却还是抵不过某人的运气好,明明已经尽可能的避其锋芒却还是受其影响,千方百计的卖好也打不进他的内部,自己根本没法如上辈子那样获得他的信任,这让卢真不平。
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对方遇着好事的时候,卢真总是在想为何?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重来而改变了原有的一切吗?
若真是这样……谢真,今时今日你能有妻有子,幸福美满,不似上辈子至始至终活的孤寡无依,那还全靠了自己的重来啊。
如此,自己也算是他的恩人,是恩自该知恩图报才是。
卢真看着城内将军府的方向,面上在笑,眼睛却很冷,听着耳边一声声的恭喜欢庆,卢真只觉扎心,想了想,挥手招来身边候着的丰安低声吩咐。
“丰安上次去虎啸关办事,你没有亲自露面吧?”
丰安忙上来拱手点头,“爷,小的做了遮掩,从没露过真面。”
“很好。”,卢真满意的点头,随即冷笑着吩咐,“你且避开人,立刻动身去虎啸关,是时候收网了,钩子下了这么久,是龙是虫都要拉出来溜溜看看结果,你亲自去把人引过来,我有事要让他们去办,切记不要暴露,莫要让人知道你插手了。”
丰安秒懂,立刻应是,在全城人都欢庆的时刻,丰安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互市,带着人手绕道,一行快骑出东城门直奔虎啸关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城内一处新建的华丽别院内,卢瑾娘在听到下头的小丫头来报说,将军府大喜,姓秦的那个女人给她的心上人生了个儿子后,卢瑾娘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满屋子的陈设立刻遭了殃,外头候着的丫鬟婢女一个个都在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进门去劝,任凭屋子里叮铃哐当的声音,夹杂着主子的哭嚎诅咒响彻全府。
第 75 章
秦芜一觉睡醒过来, 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
醒来的时候身边没人,原是营中有事来请谢真,谢真无法清早就起来就去办公, 且马上就是孩子洗三,谢真顺便给相熟的亲朋好友报喜帖子以表郑重。
屋子里今日负责轮班的蔓娘察觉到秦芜醒了, 赶紧上来扶人,“师傅您终于醒了,怎么样饿不饿?灶上炖着鸡汤,您先洗漱,回头我让小满给您端碗来。”
秦芜笑着, 顺着蔓娘搀扶的动作坐起身, 立刻察觉生下的恶露,秦芜一囧,收敛好羞窘的表情, 拍拍蔓娘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蔓娘, 我睡了多久?”
蔓娘笑着回:“回师傅的话, 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睡了这般久?那是辛苦蔓娘你们了, 多亏有你们在, 对了孩子呢?”,话说自己到现在还没见过自己的娃呢。
得师傅询问,蔓娘想到住在对间暖阁,这两日被师姐妹抢着照顾的小奶娃不由会心一笑。
“师傅放心, 孩子一切都好,我们也听您先前的吩咐, 昨个没给孩子喂奶, 只喂了温水让孩子排污去秽,师傅, 咱们家孩子可乖可乖了,估摸着是体贴师傅您辛苦,这两日都不怎么哭,前头师傅不是说了要亲自母乳喂养对孩子好么,我们也没去请奶娘,厨下那边有师公派人专门找来的新鲜牛奶,还是每日现送的,秋麦亲自按您的吩咐煮了杀菌,这会子孩子刚吃过睡着了,您要是担心,要不我去抱来?”
秦芜有心想给自己换上现代的卫生用品,也是想见见孩子,立刻点头,“嗯好,麻烦蔓娘你去抱来。”
“好嘞,师傅您等着,我这就去。”,蔓娘脆生生的应了,给秦芜身后塞上个软和的靠垫后,赶紧就转身出了寝房,秦芜趁着徒弟离开,屋子里没人,赶紧下床转悠到后头的洗漱间去打理自己。
感谢自己顶住了疼痛最终没选择剖腹,要是真剖腹了,这会子自己还得躺在床上饭都不能吃呢,哪像现在,顺产过后只要休息过来了,她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只除了身下不舒服。
秦芜抓紧时间弄好就出来,结果还是没有蔓娘快,才从洗浴室转出来,蔓娘就抱着小家伙进来了。
蔓娘看到秦芜自己下床大惊失色,“师傅您还在坐月子呢,怎么自己下来了,您有事招呼我们呀。”
秦芜却笑着连连摆手,自己走到蔓娘跟前一把抱过孩子,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没事,“好了,别大惊小怪的,你师父我是顺产,过了生产那阵子的疼痛,休息好了一切就都好了,乖,我没事,你不说还有鸡汤么,正好我饿了,宝宝给我,蔓娘你帮师傅弄点吃的去。”
蔓娘听到师傅说饿,不敢耽搁,赶紧嗯嗯嗯点头,小心的递上孩子,“好嘞师傅,我这就去,顺便您先前开的通奶的药也熬好了,我一并带来?”
秦芜看着怀里蠕动着小嘴巴睡正香的小家伙,心里头一片柔软,头都没舍得抬的点头,“好,那麻烦你一并带来。”
蔓娘的离去都没有吸引走秦芜的视线,她呀,此刻满眼都是怀里的小家伙。
这可是自己的儿子,亲哒,她可舍不得一直用牛奶喂养,而且身为医生,自然知道母乳喂养对孩子最好,所以对下奶通乳的药啊补汤啊,哪怕明知道不好吃,秦芜也会统统吃掉。
秦芜抱着小家伙坐回床上,许是母子连心,母亲的心跳是孩子最安全的港湾,小家伙蠕动了蠕动,侧头就靠在自己的心口位置睡的更香甜,恰巧的正是这个动作的暴露,秦芜一眼就看到了孩子左耳后,那如耳坠一样盘旋在小家伙耳垂上的东西。
起先秦芜以为是胎衣血污,下意识伸手轻轻去揉,结果还没揉掉,仔细一看,秦芜笑了,点了点熟睡的小家伙忍不住调侃。
“崽啊,你可不愧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后代,乖乖,这是与生俱来就带着一颗闪闪红星啊!还这么规整对等,嗯,这胎记也是绝了,崽啊,你比妈妈厉害,绝对根红苗正。”
“师傅,您说什么呢?”
秦芜正调侃着呢,外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分别端着个托盘的小满跟蔓娘出现在眼前,秦芜笑着摇头回答,“呵呵没什么。”,手却好笑的点着自家崽的耳朵后,“我这不是笑话小家伙耳后胎记有个性么。”
说起这个,小满也来劲,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上来要抱孩子好让自家师傅吃饭,“可不是,师傅您是不知道,咱们小师弟这胎记绝了,师姐们都说咱小师弟怕是有来头,将来有大出息呢,而且师公也说小师弟这胎记不一般,看着正气。”
秦芜,好吧,大佬的眼睛是雪亮的,闪闪红星可不是正气么,特正气!不过说起丈夫,秦芜下意识问,“对了,你们师公呢?”,照那货的黏糊劲,不可能不守着自己的。
蔓娘放下手中的汤药赶紧解释,“师傅,明日不是孩子洗三么,师公忙,顺带出门报喜去了。”
“哦,这样啊。”,秦芜点头,想到什么又问,“对了,蔓娘小满,你们一口一个的孩子小师弟的,这一天一夜下来难道你师公没有给宝宝起名吗?”
二人讶异看向秦芜,“师傅,就师公那样的,肯定是要等您醒了一起起啊。”
这个秦芜知道,只是,“他连小名都没起一个?”
两人纷纷摇头。
秦芜叹气,接过蔓娘递来的温热汤药一口干了,随后接过蔓娘又递上的鸡汤,拒绝了徒弟的投喂,自己舀着一口一口的喝着,喝着喝着,秦芜突然撂下勺子拍板。
“我喊宝宝,你们喊师弟的不合适,喊久了,小家伙怕是自己都迷糊自己叫什么,这样,大名等你师公回来商量起,这小名嘛……”,秦芜搓着下巴想了想,果断剥夺谢真给儿子起小命的权利,自己给儿子安了个……“嗯,我想想啊……内个七仔,对,就叫七仔怎么样?正好七月份生的小朋友,所以我决定了就叫七仔。”
她是绝不会承认,因着小时候看过的某部电影,童年时的自己对里头的外星人七仔格外水心,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盼望有个疼自己的爸爸,有一辈子都爱她护她妈妈,还有七仔那样的小伙伴陪伴。
只可惜,那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有了新生,七仔的小伙伴没有,七仔的儿子可以有啊!
于是,秦芜单方面决定了自家儿子的小名,听得跟前抱着娃的小满,还有递饭的蔓娘一愣一愣的。
“师傅,叫七?七仔?”
“嗯,七仔!”,秦芜点头,看着两个表情僵硬的徒弟,“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二人赶紧摇头,“嗯~没,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师傅说的都是对的。”
秦芜满意的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秦芜豪气的一口干完碗里的鸡汤,转头就去抱儿子:“七仔,七仔,妈,咳咳,娘的乖宝宝,从今以后你就叫七仔了哦。”
蔓娘小满……呵呵呵,同情小师弟两刻钟,毕竟以师公怕师傅程度,小师弟啊,你叫七仔的命运怕是就此注定啊。
可不是,在秦芜面前,谢真就没有个不字。
下晌回到家,谢真知道妻子醒了很是高兴,匆匆来到房中,知道妻子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小名,他不仅不反对,反倒是夸的天花乱坠,哪有一点在外头时说一不二的威武模样?简直妻奴的让人没眼看!
这边上聚拢来看小宝宝的田蜜她们不由暗暗撇嘴,纷纷同情可怜小七仔。
还没到洗三,小家伙这让他长大后羞耻了一辈子的小名就这么被叫开了,至于大名,谢真与秦芜商量斟酌再三,最后谢真在自己写的满满的三页纸上圈了辰一字。
孩子生在辰时末,正是初生之阳,且辰乃尊,示意星辰大海,无一不是他们夫妻对孩子的美好祝愿,自此,七仔大名定为谢辰。
次日谢辰洗三,将军府开宴,中门大开迎宾客,全城内外皆欢庆。
为了庆贺谢辰的降生,将军府除了迎客的正门外,其他几个门外俱都设了点,给但凡上门的人,不拘老幼,不拘身份,只要来贺说声恭喜,都能获得两个喜蛋喜馍喜钱,因此全城的人几乎都动了。
可以说谢真秦芜两个对极北,对黑扶城做出的贡献极大,广受军民爱戴拥护,更因为谢辰是长子,地位不一般,城内城外的人都真心恭贺,今日城中气氛出奇的热闹,甚比互市开。
小家伙的洗三礼,不仅谢真手下所有校将都领着家眷来了,便是此番前来参加互市的二王子,阿古拉,还有其他部族的代表领头也全都来了,不仅人来,他们还带上了厚礼,看得中门迎客的谢真脑壳疼。
而其他欢庆的百姓也没有一个空手来的,即便凑不进宴会,却也不想白来一趟,只为拿军帅跟秦大夫的喜馍喜蛋,于是他们尽我所能的尽他们的心意。
有钱点的给金锁片、银锁片,脚镯手镯都有人送;
没钱的给自己做的辟邪桃木小剑,护身的桃仁雕刻、福牌等等;
不是你给一件巴掌大的小娃红肚兜,就是我给一双虎头鞋,他(她)送一顶老虎帽;
实在这些都来不及准备的,从商号换一百个崭新的铜钱,用新的红绳给串了送上,寓意长命百岁,都是满满祝福;
再不然,有好多听了消息,从别个地方比如屠何,比如虎啸关,比如铁子岭等地,匆匆赶来送祝福的淳朴百姓,再不济,怀里也揣着他们大老远从灵验寺庙求来的护身平安福;
这些都是他们真挚的心意,可惜事与愿违。
将军府门外每个点都有人领事,恰好侧门这边是方叔管着。
老早得了谢真示下表示儿子洗三不收礼的方叔,赶紧拒绝大家伙的热情,严肃表示少将军洗三不收礼,态度强硬,这让送礼的百姓们遗憾,还纷纷表示不满。
被人围了个严实的方叔,跟此刻正在正门拒绝收礼的谢真一样脑门大,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位老者。
几人花白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本是因着生活所迫布满愁苦的脸上,此刻也洋溢着真心的笑容。
老者们相协到了跟前看着方叔等人,也不去领喜蛋喜馍喜钱,反而是颤颤巍巍的掏出怀里的东西,要么是破布袋里成色不一的各色五谷粮食,要么就是各种布料集合细密剪裁的小衣裳;
方叔与身边的小厮丫头看在眼里,如何不懂?
这便是传说中,慈爱长辈去给家中儿孙走街串户,亲自讨要来做小儿平安枕的百家米,以及讨来百家布做成的平安富贵百衲衣啊。
这浓浓的心意,这沉重的礼,方叔等人自是知道这其中的份量。
哪怕谢真早就有言在先,此刻面对这样的礼物,面对老者们殷殷期待的目光,方叔他们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方叔咬牙做主收了下来,然后就坏了!
好嘛,这口子一开就不得了,其他真心前来送礼却被拒,这会子还迟迟不肯走的百姓不干了。
趁着方叔收百衲衣跟平安米的时候,一个个机灵的不得了,全把自己带来受拒的礼物,往方叔跟前放喜蛋喜馍的筐子里塞,塞完就跑,哪里还顾得上要喜蛋喜馍,那是生怕慢一点就会被方叔等将军府下人追上塞还礼物,一个个跑的那叫一个贼溜快,用一哄而散都不为过。
到了后头,眼看着空了的筐子再度被填满,方叔苦笑,也不敢耽搁,恭敬的送走了送百衲衣平安米的老人家,赶紧就带着百姓们送的这些礼去前头找自家将军。
正门处,见方叔领着人抬着沉重的筐子来,正帮着自家二哥招呼客人的谢安忙过来,见了东西他还很纳闷,后得方叔的解释,谢安知道这不是小事,毕竟二哥二嫂最看重百姓,忙把事情给谢真说了。
再然后,好嘛,谢真这边也糟了糕。
边上正跟谢真就不收礼的事情歪缠的诸宾客,见谢真连百姓的东西都收了却不收他们的,一个个纷纷不干了,阿古拉更是撸起袖子就喊。
“谢将军,你是我谢安谙达的兄弟,那自然也就我阿古拉的谙达啊,既然是自家谙达,谢将军,为何不收我给侄儿的礼物?莫不是谢将军看不起我阿古拉?看不起我布日古德部?”
谢真敢说是?互市不想搞啦?忙摇头说不。
不想边上的二王子也跟着凑热闹,“谢军帅,此番本王子代表的是柔然王庭,我王庭给小公子送礼,代表的是两族和平,谢军帅不收,难不成是看不起我柔然?看不起本王子?不愿与之和平?”
好嘛,这帽子更大,谢真还能说什么,只能收啊。
那这收礼的口子一开更不得了,大家伙看到自家军帅连外部族的礼物都收了,自家的?
“军帅,我们可是一起扛过刀,上阵杀过敌的兄弟,兄弟送给侄儿的心意军帅不收,是不是不认兄弟,觉得我们不配喊侄儿?”
谢真……
罢了罢了,本是一番好意,不想给属下亲朋增加负担,不过是有了儿子高兴,想请大家聚一聚,为孩子热闹热闹罢了,所以他去送贴的时候,不仅亲口说了只欢迎人到绝不收礼,连帖子上也写的真诚不收礼,不想大家还是坚持……罢了,等以后他们家中有喜,自己再加倍还回去就是。
至于外族的……嗯,收了也便收了,就当给儿子攒家底了。
这么一想开,谢真也不多说,直接安排谢安找来红簿,立刻当起了这个临时礼宾记录礼金,如此皆大欢喜,众人开心。
可这一幕看在暗中被请来的几人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街对面拐角的阴影里,瘸了条腿正拄着拐杖站的吃力的谢孟昌,与边上衣着落魄袁氏缩在最前,二人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看到那如流水般被送入府邸的诸多礼物,还有那里头衣衫华丽,看着就知出息了的谢真、谢安,他们眼里都恨出血来。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国公爷,还是国公夫人的时候,就眼前这点小场面,哪里值得他们惦记?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再不是当初高高在上的国公,国公夫人,而是落魄到连寻常余军,邋遢婆子都嫌弃的残废,累赘,废物,时时刻刻被鄙夷嫌弃看不起,天差地别之下,再看眼前谢真的风光,简直让他们嫉妒的发狂,也让身后的周、蒋两个姨娘嫉妒羡慕的眼红,更是让身后谢璞、谢圭、谢暇、谢思玉他们恨不得取而代之。
一群人里,唯独落在最后,整个人看着气质全变,早没了昔日贵公子模样,变得吊儿郎当的谢耀,看了看前方忙碌的谢真、谢安,再看了眼前头亲爹后娘,还有姨娘跟小崽子们的嘴脸,谢耀忍不住嗤了一声。
声音突兀,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羡慕嫉妒恨,不过所有人都顾不上谢耀,眼下最重要的是眼前人。
小袁氏忍着厌恶跟恶心,轻轻拽了拽谢孟昌的胳膊,“老爷,不管怎么说,您是亲爹,是大家长,家里也未曾分家,便是二郎四郎他们再有出息,那也是您的儿子,亲儿子!万没有亲孙子洗三,当儿子不通知老子的道理,大业以孝治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说来说去都是二郎他们的过失,老爷您能来,就是给他们全了颜面了。”
谢孟昌心里的邪火被激的瞬间腾起,也不再顾忌颜面了,当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巷子,朝着对面的热闹之地怒气冲冲的艰难走去,身后的小袁氏看着这一幕,慢慢摩挲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儿的头,暗暗勾起了唇角。
“逆子谢真,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热闹的恭贺声声中,突兀插进来这么一句怒喝,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现场的鼓乐都瞬间停滞。
被这么多人看着,走出来的谢孟昌努力想让自己看着气势足一些,再足一些,可惜,当初虎啸关一役,他为救庶子谢璞伤了腿,事后伤重,不管是儿子还是妻妾却没一个管他的,后来军中统差得知这个情况,军医上门自己这才保住了小命。
然,命是保住了,可腿却被锯掉,他堂堂前国公,英武不凡正值壮年的自己,却永远的缺失了一条腿……说不恨,不可能的。
若是不恨,前天他也不会厌了周氏,还把周氏所出的谢思卿嫁给了当地一个老年总旗换了好处,当时若不是想到逆子谢璞是亲儿子,还是疼宠多年的亲儿子,他也想干脆一并换了得了。
所以眼下哪怕谢孟昌努力做足了气势,模样看着却那么的滑稽,那么的落魄,那么的可怜,可怜到不明所以的人眼里都是同情……
第 76 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看来, 这让身体残疾的谢孟昌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不过在看到站在台阶之上冷冷看着自己,浑身气势比当初自己做国公时还盛的二儿子时, 那下意识涌起的自卑胆怯瞬间烟消云散。
谢孟昌努力挺直胸膛,把手里的拐杖跺的砰砰响, 眼里都是狠厉,“逆子谢真,我是你亲爹,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发达了就不认亲爹了吗?”
谢真是真没料到渣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赶的这么巧合, 不, 不是巧合,两辈子的经历让他也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只是对方来意, 自己暂时还猜不出罢了。
不过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啊……
谢真目光扫向跟着谢孟昌身后出来的一溜子人, 暗道, 若是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窝在虎啸关多好!
当初自己的离开, 便是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大度的放他们一马, 只要他们老老实实,自己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他们苟活,毕竟他还做不到弑父,顶多看他自生自灭罢了。
眼下自家辰儿大喜的日子, 这个节骨眼上一群臭虫出来添乱,这是送上门来给自己收拾啊, 谢真笑了, 正要开口发话,边上登记礼单的谢安飞速从案后冲出, 一把拉住了就要上前直接开干的人。
自家二哥品行自己知道,自己的亲爹嫡母是什么德行他更加知道,自打跟着二哥二嫂见多了世面,心里最后那点子对亲爹的期待也淡了,他有二哥二嫂有姨娘们就足够了,所以损害二哥利益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大业以孝治国,自家二哥眼下地位不一般,眼下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若是让他出面,今日无论怎么对老头子,二哥难免被人诟病,此后今日之事也难保不会成为政敌攻击他的借口手段,所以绝不能让二哥出面,要来也得自己来。
谢安及时拉住谢真对着谢真摇摇头,“二哥别冲动,父亲再不是,面上也没有对我们做过什么太过份的事,往日那些事情说出来,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咱们兄弟无病呻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不能明着跟他们顶,这里交给我可行?”
看着谢安眼中的真挚与担忧,想到这几年来弟弟的飞速成长,谢真想着笨蛋弟弟说的没错,渣爹继母做的那些恶心腌臜事,大多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今生因着自己的重来规避了过去根本没来得及发生,自己知道他们的狠心毒性,笨蛋弟弟却不知道,这个弟弟怕不是心里还顾念着什么父子血脉亲情吧?、
加之今日是自己儿子大喜的日子,两辈子头一回,也不能让这些糟心货坏了好事,收拾他们什么时候不行?于是谢真便大度的退后一步,点点头。
“交给你可以,把控好人,别让他们坏事,若是不成跟哥说,哥来解决。”
谢安高兴自家二哥对自己的信任,连连点头,“二哥放心,你且领着宾客入席吧,这里有我。”
“好。”,谢真也打算看看自家这笨蛋弟弟能做到哪一步,便没再多话,笑着转身就招呼着宾客们入席去,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大多还是谢真亲信手下,自然没有看这等热闹的心思,也便统统跟随入内。
谢孟昌看到自己都这样豁出去了,混蛋儿子不仅没有告饶求他原谅,更是一点没把自己放在眼中,看自己就跟陌生人一般视若无睹,谢孟昌如何不气,脑子一懵,当即口不择言起来,拐杖跺的啪啪响。
“逆子,逆子,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亲爹来了你不迎,还当我不存在,你还如此不孝,竟然还能身居高位?哈,这天下之人是都眼瞎了吗?此等不孝狼心狗肺之人你们与之为伍,就不怕被他暗中坑害吗?”
回答他的,却是众宾客头也不回的与谢真攀谈说笑着,往府入席而去。
谢孟昌见状惊讶,随即怒不可遏,看着谢真的背影即将消失,这货气急败坏,“啊!朝廷竟然重用你这样的狗东西,谢真,逆子!你也是有儿子的人,难道你就不怕不得好死,你儿子有样学样将来……”
“父亲慎言!您是长辈,若是心里还有一丝慈爱,还请嘴下留德,莫要诅咒亲儿,莫要拿一个刚出生的小奶娃做筏子!”
谢安看渣爹越说越不像话,察觉到所有的人视线都投来,谢安忙窜上去,为难挣扎的脸上透着期待与失望,难过中夹杂着浓浓怒气的一把拉住亲爹,及时制止了他的狂吠。
“这天底下的父母长辈,哪怕再凶再恶再毒,面对自家的儿孙,哪个不是捧着一份真心全意,只有盼着儿孙好,没有哪个跟您一般诅咒自己血脉,还恨不得儿子身败名裂立时去死的!若是我跟二哥真良心坏了,真不孝,父亲您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是吗?您摸摸您自己的良心好好说,我们是吗?父亲,有时候我跟二哥都想好好问问您,您真是我们的亲爹吗?
就您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们身为儿子,不能多言,只能生受着,谁叫我们是您的儿子呢,是我们活该!
可儿子们为大业,为极北,为守城,为极北的百姓们出生入死,的确是没顾得上您,您生气,您不出力冷眼旁观着,可也不能给儿子拖后腿啊!
今日小侄儿大喜,您能来,我跟二哥很意外,也很高兴,可是身为亲祖父,您这样说滴滴亲的孙子合适吗?啊?
外头的人知道我侄儿大喜,不论穷苦困顿都还想方设法的送来祝福,你身为亲祖父,可曾给这个才来人世的嫡长亲孙孙准备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根草?没有吧?父亲,大业是以孝治天下,世人也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父母,可还有句话叫父慈子孝,父慈!子才孝啊!”
谢安心里很清楚,他们跟谢孟昌的关系不是想隐瞒,不是想不认就能敷衍过去的,毕竟他们的身份,还有当初流放此地军配所也是登记过的,只要有心,是人都能知。
所以,与其否认,还不如摊开承认。
也跟着谢真学坏了的谢安承认,刚才自己那番唱念做打就是存心的。
周遭的人不管是来宾还是下人,亦或是其他前来看热闹沾喜气的百姓,在听到他们左将军委屈的声声控诉,再看到呐呐无言的谢孟昌时,一个个都不由的指指点点起来。
“啧,不是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曾经我在村里住的时候,隔壁住着个花婆子,干的是牙人的行当最是狠心不过,暗地里还不知拐卖了多少好姑娘,就这么个毒辣人,对待自己的女儿却好得很,只差掏心掏肺,高狗打来的时候,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硬是跟狗子拼了命只为换得女儿活,这毒妇都有慈母心呢!你们却看眼前这人,他若真是二位谢将军爹的话,但凡有一丝慈父之心,就不该在这时候出来指责儿子,让儿子们名声扫地。”
“是呢,是呢,刚才还诅咒小将军呢,那可是刚洗三的奶娃娃,再不是也没惹到这个祖父吧?真是不慈爱啊……”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当爹的看着也可怜,你们瞧,腿还瘸了,若不是真过不下去了,怎么会决绝的跑来连儿子的脸面都不顾,以两位谢将军的地位,为何不让人好好照顾亲爹?这里头怕是有……”
“呸,怕是有什么,你丫的怕不是眼瞎啊!你看到那人身后小姑娘脚下的绣鞋了没?哎哎,别藏,藏也迟了!”,制止了谢思玉缩脚欲藏的动作,这人讥讽的继续道:“那鞋上头可是镶着金线的!据我所知那可是南边的手艺,是商队老远带来,咱们这极北根本没有的上等货,不说金线了,就那绣花,那做工,一双最低都要十几两银子!是我们寻常人能穿的起的?”
“就是,就是,若是军帅与谢将军真不管他们,他们能穿这么好的鞋子?人家秦山长都从没穿过这么好的呢,一直都寻常穿戴,不比咱们好多少!再说了,别看他们身上的衣裳差,也先不说那姑娘没藏好的鞋,你们且瞧瞧,好好瞧瞧他们的一身皮肉,那一个油光水滑的,女的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看着是风尘仆仆好像落魄,可那身板,那气色,怕是比咱们过的都要好!外头这身寒酸打扮,指不定就是专门为了讹咱们军帅才特意穿来惹同情的呢!”
“嘿,大哥你这眼神绝了,不说不知道,这么一说……乖乖,还是您这眼睛利,说的对极了,若真是咱们军帅跟谢将军真无情不管他们,以他们的能耐,早就把人控制起来了,哪里还容得他们出来在这样的场合添乱?”
“就是,这话有道理,可不是这个理么。”
谢孟昌与身后小袁氏等人俱都一僵,万万没料到,自家故作落魄的计谋轻易被揭穿。
周姨娘跟谢璞立时气愤的瞪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谢思玉一眼,立吓的谢思玉猛地缩到亲娘身后一藏。
察觉到女儿不安的小袁氏,带着刀子的凌冽目光,立刻朝着周氏母子射去,再没了谢孟昌宠爱的周姨娘母子立时瑟缩了一下,忙忙收回视线,再不敢冒头。
全场除了谢耀外,一个个的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不由懊恼,都怪那让他们来此行的黑衣人给钱太大度,导致受尽落魄的他们一时没忍住,大吃大喝好好保养,一时没忍住,好嘛,好不容易滋补回来的身体,眼下倒是成了砸向自己脚的石头,简直可恶。
谢孟昌更是呆滞,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变的自己都不敢认的庶子,万万没料到曾经怯弱如鹌鹑一样,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四儿子能成长成如今这样。
他惊呆了,不可思议极了,也就下意识的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待到他再想驳斥的时候已经迟了。
周遭议论纷纷,指点不断,刚才自己一时的怔愣犹豫,让在场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自己被戳中了软肋而显露的心虚,谢孟昌又羞又恼,心说自己怕是前世不修,今生竟然生了这么两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谢安,你怕不是跟你二哥学坏了,连亲爹都不认?”
谢安故作委屈叹气,“认认认,好了父亲,既然来了,今日又是您嫡长孙大喜的日子,您别闹了,随我回府坐席去吧。”
“你,你……”
谢孟昌被这逆子软硬不吃的态度噎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拿这样颠倒黑白的逆子没办法,然谢安却没打算放过他,怕这人还闹,趁机搀扶谢孟昌的时候,谢安臊眉耷眼的垂头,靠近谢孟昌暗暗压低声音威胁了一句。
“爹,今时今日先不说二哥,便是只我,以我眼下的地位能力,要拿捏您很轻松,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您若是还想好,就消停点别闹,那您还是爹,我们也还是您儿子,有口吃的也不会忘记您,如若不然……”
谢孟昌气了个仰倒,外强中干的突然暴起呵斥:“如若不然什么?逆子,莫不是你还要弑父不成?”
“爹?”,谢安故作一副不信的模样,看着眼前继续发飙狂怒,无理取闹的亲爹,模样委屈有难过,这一幕看得边上围观众人又是同情的摇头叹息,谢安却趁机再度扶上去,暗暗要挟,“父亲,儿子什么都没说,怎么选却看您自己。”
谢孟昌气的七窍生烟,他堂堂国公,还能被亲儿子给要挟啦?今日若是压服不下这畜生,哪里还有自己的将来?
便是为了以后,他也不能善罢甘休。
谢孟昌也是狠人,当即狠狠推开谢安,有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干脆豁出去闹一场,身后的小袁氏立刻发现了丈夫的意图,想到此来的目的,眼下不能撕破脸皮,为了儿女小袁氏可不能任由谢孟昌豁出去,当即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谢孟昌另一只手。
“老爷,您是长辈,当亲爹的还真能跟孩子计较?您息怒,孩子们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误会。”
谢孟昌听到小袁氏的话,立刻甩开了谢安怒瞪小袁氏,小袁氏却不惧怕,柔柔一笑,忙凑头压低声音道:“老爷,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撕破脸接下来还怎么玩?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府。”,只有进府一切才有希望不是么?
小袁氏的提醒,让盛怒中的谢孟昌瞬间清醒。
当即把怒气吞下自己咽,一张脸憋的通红,滑稽的不行,却仍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行,你是当娘的,我给你面子。”,说完,立刻拄着拐杖往大开的中门去,见到被自己推远的谢安还不为所动,谢孟昌回头,恼怒的呵斥,“逆子,还不跟上,带为父入席。”
谢安随即苦笑一声,羞窘着连连的朝着周遭人群拱手抱歉,这才匆匆迈步跟上了前头的谢孟昌,赶紧伸手去扶人。
周遭人群看到这一幕,一个个不由的摇头,便是刚才站谢孟昌的那些个人,也忍不住叹气,“唉,我看左将军也是怪可怜的,军帅也可怜,居然摊上这么个爹,啧啧啧……”
“唉,谁说不是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远远坠在最后的谢耀看了这一幕,再瞧着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他不由又嗤的一声笑了,暗道老四也不得了,居然跟在老二身长进了。
只是他这长进也不知长到什么份上了,罢罢罢,自己是想出人头地,也想奔到高处,再把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可这并不代表了他就是如亲爹那般的狠心绝情的人,哪怕他也唯我独尊。
特别是这几年落魄下来,自己完全看清楚了亲爹,哦不,是渣爹与他那好姨母的丑恶嘴脸,瞧清楚了身边几个小崽子的卑鄙自私后,相较而言,老二老四算不错了。
再想到那莫名出现在虎啸关的黑衣人,家里莫名收到的那些好处,还有来时那黑衣人让他们办的事情……谢耀脑子过了一圈又笑了。
比起钱财,他更爱权利。
比起坑害老二老四,他更恨不得渣爹继母跟身边那群碍眼的小崽子去死。
两厢利弊取其轻,那眼下自然还是跟老二老四交好来的更对自己有利,倒也不是为了什么血脉相连兄弟情谊,而已利益权衡。
所以,当谢安奔上去扶着渣爹缓缓迈上阶梯,步入大门的时候,谢耀猛地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而后又在谢安把他们安顿到一处院子,转身要走与其错身而过的时候,谢耀对着谢安低语了句,“四弟可得防着家里的篱笆扎没扎紧,小心来者不善。”
谢安一僵,当即不再耽搁,只吩咐下人给这院里上两桌酒菜,严密防控院中的所有人,不可迈出院子一步后,谢安忙就朝着正院开席的地方而去,准备去找自家二哥汇报此事,心里却琢磨着,要不然回头就把人安顿到先前二哥帮自己买下的那个院子去,反正自己也是儿子,反正那里如今也空着,到时候自己派人手内外盯紧了便是。
这厢谢安匆匆赶到前厅找到谢真的时候,将军府外的热闹也才终于散去,将军府侧街对面的一处院子里,看完刚刚全场闹剧的卢瑾娘,冷笑着从新建好的假山凉亭上下来。
不枉她歪缠着自家大哥要了大笔银钱;
不枉她为了监视将军府,花费重金买了这处隐秘却视角极佳的小院;
不枉她千兴万苦的找人修了这地势极高的假山凉亭;
不枉今日自己气不顺,非要来此看那死崽子的洗三;
这不,机会就来了。
脚踏平地,伸手来扶自己下阶梯的丫鬟手都没能来得及收回,卢瑾娘便下令,“紫陌,本姑娘有个事情要你去做。”
卢真为了母亲与妹子的安危,也是为了防止卢瑾娘乱来,前头特意找来了两个武婢给她们,紫陌就是卢瑾娘身边的人。
此刻得了卢瑾娘吩咐,紫陌单膝跪地恭敬道:“但凭姑娘吩咐。”
卢瑾娘满意点头,“嗯,很好,你且去账上取一百两,找到刚才在那府门口闹事的一群人,最好是其中那个年轻的女的,尽快找到人,把人带到本姑娘跟前来,避着人些,莫要惊动别人,你可能做到?”
刚才跟着自家姑娘看了个全场的紫陌点头,“姑娘放心,奴婢能。”
卢瑾娘立时就笑了,伸手把紫陌扶起来,“很好,本姑娘知道紫陌你是个忠心的,若是此事成了,本姑娘绝不亏待你,不过切记,避着我哥,绝不能让他知晓,你可知?”
紫陌心中一顿,面上继续点头,“姑娘放心,爷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姑娘的鬼。”
“哈哈,很好,好丫头,那本姑娘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
第 77 章
宴席上离去的谢安突来, 谢真见了他点点头,笑着安顿好了宾客借口离开,背着人听完谢安的话, 谢真对于他口中大哥谢耀的提醒并未往心里去。
谢耀此人,怎么说呢, 其实挺复杂的,这位大哥虽然立功心切,想要站在高位心切,想要掌管权利把他跟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心切,可最终也没有主动实际的伤害过他的利益, 最后却是为保家卫国惨烈的战死沙场, 大义未丢,还全了谢家往昔的英明。
所以即便这货再自私,若是这辈子他老实, 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其他人?
呵!杀鸡岂用宰牛刀?干脆利索的把人都废了, 然后打包送去乌堡叫梅姨严密看管, 圈块地方给种地也是好去处, 这也算是自己还记着那点子父子亲情做的最后让步了。
只是自己看透一切可以放下, 却顾忌到跟前的谢安,谢真还是询问了句,“你有什么打算?”
谢安也没瞒着,把自己先前计划的跟谢真那么一说, 看着谢真皱眉,谢安怕他二哥误会, 忙解释道:“二哥, 眼下怎么动他们都不合适,便是远远送走, 也难保背后不会有有心人拿住他们做把柄要挟你,二哥,今时今日二哥你地位不一般,为了他们大动干戈不值得,与其让他们被有心人利用,还不如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严密看管起来的好。”
“你是想把人留下?若是留下,你确定能看得住?”
谢安点头,“二哥放心,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我打算把人送到前头你帮我买的那个小院去,另外派出明暗两拨人监控,好好圈养着便是,定不让他们生出事端,而且弟弟也想把他们此来的目的给钓出来。”
“定不让他们生出事端?钓出目的来?”,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谢真蓦地笑了,暗道自己这个弟弟还是太年轻天真了点,以上辈子这波人的作死劲,干出什么事自己都不意外,不生出事端绝不可能,此来目的……怕不是为了复起掌权,试图操控自己与蠢弟弟这俩儿子;怕就是为了互市,甚至是妻子那些千奇百怪的配方来的吧?
罢了,身边也就这么个弟弟了,这蠢弟弟身上也就剩下心软这么个毛病,自己当哥哥的也该帮帮他,叫他瞧瞧清楚心软的代价后果。
谢真便欣然应允,让谢安放心去办,不过弟弟离开后,他还是招呼来亲信安排了后手下去。
自此,谢孟昌小袁氏等人就被安排住进了谢安先前落脚的小院。
小小一方天地,地方小,人又多,实在是拥挤,哪怕谢思玉身为嫡女,还有亲娘罩着待遇最好,可这逼仄的地方一月住下来,日日只见方寸天空,谢思玉就觉不能忍。
曾经她不知试过多少次偷偷摸到门口想偷跑,可惜门开后外头站岗的家伙一点情面都不给留,许进不许出的跟坐牢没两样。
其实不止她急,背地里谢孟昌与小袁氏也急,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却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想到此行目的,他们愁的很,也就唯有谢耀,日日翘着二郎腿,悠哉惬意的喝着小酒,吃穿不愁的瞧着一家人的丑态权当看戏。
一个院里的人,几拨的心思。
实在忍不可忍,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的谢孟昌与小袁氏,暗中就把主意打到了王柳二位姨娘身上。
“找她们行吗?”
“怎么不行,那是爷的女人,两个贱妇跟了爷我大半辈子,如今半老徐娘都算不上,一无所有的这辈子除了爷她们还能跟谁?若是不听话,爷休了她们,到时候看她们还怎么依傍着安儿过活,那可是我谢家子。”
这信誓旦旦的自信语气听得小袁氏想发笑,不过她也不驳斥,毕竟最终的结果还是自己与儿子得利,面前的死鬼蠢,她却不蠢,以那庶孽的性子,那是他这个没用的老子发话就不养亲娘的?
再说了,便是谢安真听话不养,不还有专门跟他们作对的谢真在?
小袁氏心里其实很明白,话却不能这么说,便犹豫道:“老爷,四郎早不是曾经的四郎了,如今依傍着二郎底气足,他不一定会听你的,而且万一打草惊蛇……”
小袁氏轻声细语的把这话分析给谢孟昌听,谢孟昌听了表情不好很是恼火,却也知道这就是事实,于是不得不窝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小袁氏想了想,看到正坐在院中天井里痴痴望着大门的女儿,压下心疼,状似不经意的建议道:“老爷,不若这样,他们即便是防人,防着的也是你我,只要我们不动,其他人就好操作腾挪。”
“其他人?谁?”,谢孟昌眯眼,紧跟着顺着小袁氏的目光看向窗外,见到外头傻傻望天痴痴看门的女儿,谢孟昌诧异,“玉儿?让她去?”
小袁氏点头,“对,就是玉儿,老爷,咱们玉儿还小,人单纯,看着更是没成算的样子,想法子先送她出去,想来他们不会提防。”
谢孟昌摇头,简直想翻白眼,“蠢!你都说这丫头单纯了,便是放她出去,她能成什么事情?”
小袁氏便笑了,“哎呀老爷,这就是个试探,咱们如今别无选择,便一点点的慢慢来呗,等玉儿能出去了,那些人不再防咱们跟防贼一样了,咱们再慢慢图谋呗,总归玉儿能出去就有希望,总比一家子都关这里来得强吧?”
谢孟昌想想也是,便点了头,“也成,那便试试。”,眼下被关在这里就跟坐牢一样,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试试又不吃亏,“那具体你打算怎么办?”
小袁氏忙就附耳过来,夫妻俩侧头耳语一番,谢孟昌越听眼神越亮。
待到过来送生活物资粮食的王柳二位姨娘再来,谢孟昌就拿出了丈夫的款,对着二位姨娘耀武扬威一通,甚至还威胁她们,为人妾室要知本份,要晓得什么是以夫为天。
一通长篇大论,起先二位姨娘还不知他的意思,很怀疑这人是要起幺蛾子,来这一出,怕不是想把她们留下伺候这一屋子的人?
随即在听到眼前人一番铺垫完了,最后点着谢思玉说让她们带着出门逛逛,别给关傻了的要求,暗中得了儿子吩咐的柳姨娘与王姨娘对上视线,暗道来了。
两方各有所求,又是这么个小丫头,王柳二位姨娘也没多说什么,故作一番为难,这才勉强点头应下,只说回去先跟谢安他们说了此事后改日再来领人,谢孟昌与小袁氏却不干,心道说了到嘴的鸭子怕是得飞,他们只想趁热打铁,于是乎,在那夫妻俩一压一缠,一呵一哄之下,两位姨娘装似抵挡不住他们的积威甚深,当日就带着谢思玉出了那方小院。
几乎是人一踏出这方小院,那边早就打探清楚谢孟昌一行消息,这么久以来却苦于小院有人看管迟迟找不到机会接近,被紫陌买通暗中监视此地的几人就分头动了。
留下几人继续盯梢,一人飞速赶往卢府报信。
紫陌接到消息大喜,当即不敢耽搁,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能完成姑娘吩咐的任务了,忙就去寻卢瑾娘。
紫陌来报告好消息的时候,卢瑾娘正在家里挑选南边新运来准备给她做冬衣的新料子,听完紫陌上前来的耳语,卢瑾娘当时就笑了,料子也不挑了,连忙吩咐下人套车,带着紫陌跟另一个亲信的丫头就出了府准备去堵人。
也是巧了,与盯梢的人会和见到目标的时候,目标刚好进了自家卖首饰的琳琅阁,卢瑾娘对着紫陌吩咐一番,示意车夫把车马赶到琳琅阁后,自己从后院直接进了阁中,身为东家亲妹,掌柜丝毫不敢怠慢,殷勤的把卢瑾娘一行请到二楼雅间,不等掌柜退下,早得了吩咐的紫陌就把自家姑娘吩咐的事情找掌柜说了,只让掌柜速速安排。
掌柜也是老辣的人,虽然心有疑惑,可东家发话,没有不遵的道理,点头应下就下去安排去了。
可怜谢思玉流放的时候将将十三,三年下来,不过十六的年纪,曾经还是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大家嫡女,即便三年流放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有嫡母亲娘护着,比起别个,她的情况实在好了太多,因此骨子里谢思玉还有几分天真,几分自私。
被关了一个月又突然有机会出来放风,还能看到这些琳琅满目三年来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各色首饰,谢思玉简直是挑花了眼,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想要。
可惜……两个老贱妇,面上大度,暗里小气,带她来逛,却只说送她一件,一件怎么够挑?
谢思玉左手钗环,右手绢花,看到掌柜的亲自接待那俩贱人,还带着她们去看贵重时兴的好东西,谢思玉不由暗暗撇嘴不屑,眼里闪着怨毒的光。
曾几何时,自己也须得看这么俩贱人的脸色,不就是有个出息的儿子吗?
有些恼火的把手里的垃圾东西往托盘里一丢,谢思玉很是嫌弃,“你们店里就这么点玩意吗?我可是谢将军滴滴亲的妹妹,这些东西哪里配本姑娘。”
开玩笑,既然只能选一件的话,那自然是什么贵重挑什么呀。
面前早得了掌柜吩咐的伙计庆幸极了,都不用自己动脑子想借口,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伙计当即笑的殷勤。
“哎哟哟,小的该打,小的该打,原不想是贵客盈门啊,是小的有眼无珠,竟然用这些低等货色玷污了贵人的眼,贵人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移驾二楼,我们琳琅阁的精品都在二路,贵人姑娘不若到二楼雅间稍坐,小的这就奉上本店的镇店之宝与贵人姑娘品鉴。”
谢思玉瞬间满意了,轻哼一声,“哼,算你还有点眼色,还不带路。”
伙计立刻点头哈腰领路在前,“哎,好嘞,贵人姑娘您这边请。”
王柳二位姨娘那边被精明的掌柜绊住了脚,不知不觉便被引去了店面后头的内阁挑选去了,加上琳琅阁外头还有带来的随从丫鬟守着,并不怕谢思玉一个明显掉进钱眼里的小丫头跑了,二人也没上心,结果就让谢思玉这么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截胡。
到了二楼,伙计殷勤的把高昂着头颅的谢思玉引到了雅间,待到谢思玉一进去坐下,伙计忙说去奉茶上点,等人退出来,刚才还敞开的门立刻被人从外头关上。
屋子只有她一人,意识到什么,谢思玉陡然一惊,立刻起身,如惊弓之鸟般窜到门边就要拉门逃离,不想不等她的手触碰到门,雅间一侧连通隔壁雅间的墙壁霍的打开,露出了隔壁屋里端坐着的人。
“谢姑娘且留步。”
谢思玉听到是女子声音,下意识留步,见到突然连通的雅间里果真是个年轻姑娘,里头并无男人,且对方看着一脸无害的样子,谢思玉顿了顿,收起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端起曾经公府嫡女的架子。
“你是何人,为何知我是谁?”
正百无聊赖啃着糕点等人的卢瑾娘笑了,把手里的糕点懒洋洋的丢回盘子里,挥手打发身边的丫头与紫陌出去外头好好守着,等人都退下后,卢瑾娘起身信步走到了谢思玉身边,一脸无害的娇笑着拉着谢思玉坐下。
“呵呵呵,姑娘莫怕,我跟姑娘一见如故……”
紫陌出来后,尽职尽责的跟丫头守在二楼的楼梯口,隔着雅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以她的耳力,并不能听清楚雅间里的谈话,也不知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当自己的任务目标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翠绿的镯子,哪怕她尽量尽快的遮掩了,自己也还是看的分明。
紫陌面上的卢瑾娘的人,其实还是听命于卢真,按卢真的吩咐,小事可以满足卢瑾娘无需禀报,大事则一定要告知他知晓。
眼下姑娘见了这么个人,舍了大好处出去,自己还高兴的一直合不拢嘴,心情明显很好的样子,这是大事还是小事呢?
算了,还是继续看看再说。
可紫陌却不知道的是,谢思玉下楼后藏好了镯子,做着淑女的样子挑来挑去,最后在王柳二位姨娘出来后,她有意挑了只圆润的小金猪。
当时两位姨娘都还诧异来着,“六姑娘,您的生肖也不是属猪,为何?”
谢思玉却腼腆的笑着,摩挲着金猪故作娇憨道:“不怕二位姨娘笑话,往日是玉儿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如今玉儿大了,也晓事了,这不是还做姑姑了么,玉儿自己身无长物,有心给小侄儿添点福气也羞于郎中羞涩,这不是今日得姨娘们开恩大度,还要送玉儿礼物么,玉儿便厚着脸皮借花献佛了,还望二位姨娘莫要笑话我。”
不愧是接受了十三年精英教育的嫡出贵女,说来谢思玉也不是真的笨,这不,说的有理有据,动情动理,饶是王柳二位也无法反驳,心里即便怀疑,面上却还得连连道她懂事。
花了银子把金猪买下,谢思玉顺势就提出要去将军府看望七仔,顺便把金猪送给七仔。
王柳二位姨娘对视一眼,想了想点头,不过回后,趁着进府之时,柳姨娘就不动声色的让全府戒备,不仅如此,她还派人及时通知了儿子,所以谢思玉人还没到正院,整个将军府上下就全都严阵以待了起来。
最后谢思玉虽然如愿的见到了,被丈夫与全府上下逼着坐双月子的秦芜,也成功的见到了七仔,更是达成目的的送上了金猪,只可惜,金猪其实没能戴到七仔的脖子上不说,她更是连七仔的面都没能见到。
除了跟秦芜寒暄了几句干巴巴的话,就被秦氏这个可恶的家伙以七仔睡觉了不好打扰给打发了,她只能不死心的留下句,过几日再来看七仔跟七仔玩儿的话,谢思玉便被送出了将军府。
回到那方小小天地,看着自家哥哥弟弟只顾着去翻检秦芜那贱人送来的破烂东西,爹娘只顾着问自己出去如何如何,还仔细来回追问她每一个细节,暗自隐下私下与人见面还得了好处的谢思玉,气的差点搅烂了手里的帕子。
就像是那姑娘说的一样,这一家子都是扶不起的烂泥,自己难道也要跟着一起沉沦?
想到往日那般得亲爹宠爱,后头却又那样被亲爹无情舍弃,卖给个老的都能当她祖父的区区总旗当继室的庶姐谢思卿……谢思玉不由牙关发冷,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任人欺凌。
所以,哪怕明知道那个不知姓名、不知是谁的姑娘没安好心,自己也得去赌一场,若是赌赢了……
不行,不能等几天了,最好是明日,不,最好是日日,她日日都要去一趟将军府,哪怕只是露一面,哪怕只是混个眼熟,哪怕一日日都是无用功,她也相信,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日她会做到的,对,一定会!
是人就总有打瞌睡的时候,她就不信那府里铁桶一块,便真是铁桶,为了自己的将来,只要功夫深,铁桶她也要给它磨出洞来。
第 78 章
两月过去, 互市也到了尾声,明日就是互市结市的日子,谢真也料想暗中那些黑手怕是就要憋不住了。
于是兄弟二人一商议, 决定就趁着二王子,阿古拉, 还有各个荷包鼓鼓的商家们纷纷满载而归来之时,来一个引蛇出洞。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二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人手也布置了下去,明里暗里一共十拨, 不怕出纰漏。”
“嗯, 很好,那明日就按计划行事。”
“是军帅。”
次日是二王子阿古拉归族的日子,事关黑扶城与柔然交好, 谢真四更天就起了, 没舍得吵醒熟睡的秦芜, 亲了亲妻子的唇角, 蹑手蹑脚起床后人直接上营, 准备领着仪仗跟亲信践行亲送柔然诸部,谢安自然也跟随在侧。
为此,整个黑扶城外今日都很热闹,城防都很放松, 将军府的人手也被调走泰半,且奇珍阁辖下各作坊也守卫宽松, 这让忍耐装乖了两个多月, 前些日子终于能走出小院放风的谢孟昌等人狂喜不已。
为了今日,他们早早就在家里商议好了, 决定分工合作各个击破,尽可能的盗取到那什么驱虫药,肥皂香皂等好东西的配方,若是还能顺便得到那几样被把控严密的高产良种的话那就更妙了,却不知,前方正有谢真布下的大网撒开在等着他们。
当然,这些因着不想让她多担心,谢真并未被告知秦芜,所以她眼下是不知道的。
大清早太阳东升城门大开之际,秦芜从睡梦中幽幽醒来。
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屋子静悄悄的,屋里也不见谢真的人影,只有床榻边摇窝里的崽儿睡的香。
许是母子连心,秦芜目光流连过去,早就退去一身红变的白胖粉嫩的小家伙就醒了,小家伙也不哭,小嘴巴蠕了蠕,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自己正瞅他,小家伙咧嘴就给她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惹得秦芜忍不住跟着笑。
也没招呼下人,秦芜起身,走到摇窝边抱起崽儿把尿,小家伙嘘嘘完就哼唧哼唧的小脑袋直往自己胸口供,秦芜促狭,“娘的七仔真不愧是小猪仔啊,不是拉就是吃,真是个小猪宝宝。”
秦芜嘴上调侃打趣,动作却很诚实,从空间母婴店拿出一包已经用了一半的婴幼儿湿纸巾擦了擦胸口,秦芜解开扣子给自家崽儿喂奶。
小家伙正哼哼唧唧的吃着呢,忽的外头就隐隐传来哭闹动静。
“求求大爷们行行好,让我们见见夫人吧,求求你们,求求大爷,放我们见见夫人吧,我家儿媳等着救命啊……”
秦芜隐约听着就觉纳闷,“咦,这是什么声音?。”,侧耳仔细倾听,却听不真切,秦芜皱眉,随即朝着门口的方向朗声唤了声:“来人啊。”
话说眼下这将军府啥都好,就是因着她跟谢真都不是奢靡的人,也用不着多少下人伺候,如今的将军府其实就是把先前的小院跟隔壁何将军的小院并拢改造了一下,占地面积并不大,当初八十席酒宴都是分三轮才摆完的,可见小巧。
虽说不至于外头街上聊天打屁都能听到吧,可若是有人在自家大门口大声吆喝,锣鼓喧天,在三进后主院住的自己是能听见隐约的。
没等秦芜的话音落下多久,外头就有人推门而入。
“师傅师傅,您醒了?唤人有什么事?”
秦芜看到来人一呆,“小满怎么是你?值守的人呢,还有你师姐呢?”
见师傅没事,正抱着小师弟喂奶呢,小满急匆匆的步伐缓了些,听到秦芜的温和问话,小满赶紧回答:“师傅您听到刚才乱糟糟的声音了没?值守的人去厨下帮忙去了,师姐听到外头哭声,全都过去看究竟去了,这会子院里就只我,师傅您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您只管跟我说。”
秦芜摩挲着儿子脑门的汗摇摇头,暗道臭小子吃奶的劲不小,心里却好奇,“门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满自然也不知道,诚实的摇摇头,“师傅我也不清楚,反正是闹腾的很,本来我也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秋麦师姐说我年纪小,师傅您这边还离不得人不让我跟,我就没去。”,眼下师傅问,小满遗憾的声音瞬间被注入生机,跃跃欲试道:“要不师傅,我替您去看看?”
秦芜本是要点头的,结果外头隐隐传来的哭喊越发凄厉,秦芜也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怀里小家伙奶也吃的差不多了,忙把小家伙放到摇窝里,收拾了下自己,点着小家伙对小满道:“你帮我看着七仔,我自己去看看。”
“额……”,小满一愣,随即悻悻耸肩,应的倒是干脆,“好的师傅,放心师傅。”
秦芜见小满应下笑笑,也不多耽搁,正好去厨下的下人打了热水来,秦芜迅速穿戴好后赶紧洗漱,也没有涂脂抹粉,更没有盘什么复杂发型佩戴头饰,简单的梳了个马尾而后盘起成丸子,用一根谢真亲自给自己雕刻的乌木簪别上,大步就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越走秦芜越奇怪。
等秦芜一路寻声来到自家大门处,一脚踏出大门,便看到了守卫军士前方,秋麦桂枝她们跟前,一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婆子,领着个头发枯黄瞅着也就七八岁的细弱小娃,跪在他们跟前苦苦撕扯哭求着。
秦芜快速上前询问,“秋麦,桂枝,这是怎么回事?”
“师傅!”
“哎呀师傅,您怎么出来啦?”
正被老太太纠缠的两人闻声回头,看到秦芜顿时急了,焦急的往回跑着关切着,正要解释,不想跪在地上的老太太别看年纪大,动作却比她们还要麻利。
看到秦芜,听到师傅二字,都不等秋麦桂枝开口,老太太已经拉着小丫头飞奔了过来,一把将小丫头往秦芜跟前推。
“快,快,丫头你去,赶紧去,你求求夫人,给夫人磕头,求求夫人救救你娘,快去,快……”
七八岁的小孩,瘦瘦弱弱的,若不是身上的衣裳看着还成,说是乞丐怕都有人信。
这么点大的小丫头被猛力的一推,整个人跟着就踉跄欲倒,还说什么跪,要不是秦芜眼疾手快的扶住,怕是要五体投地。
秦芜拉住眼里都是惊恐的孩子,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后背,“乖孩子,别怕。”
安抚完小的,秦芜又看向那满眼是泪,眼中都是急色的老太太。
“老人家,有话您好好说,别着急,您……”
老太太暗瞪了秦芜手下不中用的小丫头一眼,不等秦芜安抚的话说完,她自己一个呲溜的窜过来,照着秦芜就咔吧跪下,跪下就抱着秦芜的双腿死死不放,嚎嚎大哭,这突来的变故给秦芜惊的赶紧去扶人,对方却不肯起,还挣扎着边哭边求。
“军帅夫人,秦夫子,好神医,老婆子我知道您最是心善不过的人,是个活菩萨,老婆子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儿媳吧,她怕是……”
听到此,秦芜也急了,人命关天,秦芜忙拽起老太太追问,“老人家别哭,有话好好说,您儿媳怎么啦?”
老太太忙抽噎着道:“不瞒夫人,我家儿媳七个月大的肚子,本不该到生产的时候,可惜昨日傍晚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当场就见了红,家里请了铃医说是早产,可村上的稳婆忙活了一宿,直到天快亮孩子也没生下来,眼看着儿媳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稳婆说是难产,老婆子我见不得儿媳白白丢了一条命,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赶着城门开进城,就想求夫人发发慈悲,上门去救救我那可怜儿媳一条命啊……”
听到此,秦芜哪里还敢耽搁。
自己也是当娘的人,还是个刚刚经历过生产之苦痛的女人,对方一看家境就不好,孕妇营养肯定跟不上,这会子又是七个月跌倒早产,还是生产了一夜都没生下来,可想而知那一大一小此刻全都命在旦夕,那还耽搁个屁啊,什么都没有人命要紧。
秦芜顾不上安慰老太太,当即回头朝着徒弟发话,“桂枝,秋麦,速速准备医疗箱,我们出诊。”
“是师傅。”,两个徒弟领命,立刻转身就往府中跑,看样子是去准备医疗物资去了。
秦芜又看着刚才示意军士拦人的方叔,“方叔,麻烦您老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最好宽敞点,马儿要跑得快。”
方叔也知道人命关天,随即不敢耽搁,赶紧一瘸一拐的往府里马房奔。
等人都安排下去了,秦芜这才安抚眼前眼底错愕都来不及完全掩下的老太太:“老人家您别担心,我这就跟您回去,放心,您的儿媳跟肚子里的孩子自会吉人天相的。”
“啊?啊!是是是,承您吉言了,老太婆我谢谢您,夫人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安抚完老太太,秦芜也准备去收拾下自己,还得安排下儿子,便把这对祖孙交给门房,顺便让门房给她们快快送上一份早饭来。
天可怜见的,为了孕妇,这对祖孙怕是一大早就往城里赶,根本没得吃上饭吧?
心里唏嘘着,秦芜脚步快快的往后头去,这会也得了消息的小满突然跑来表示要跟随。
毕竟早产难产的病例不多,她身为师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历来这样的病患都不让她触碰,小满却不乐意,她可是励志成为跟师傅一样厉害全能大夫的人,所以准备争取一下同行。
急匆匆带着医药箱跟一些相关孕妇救急药草而来的秋麦、桂枝看了不同意,才想呵斥,秦芜却拦了。
“小满,今日事情太急,两条性命等着师傅去救,若有耽搁差池,那可是一尸两命,你年纪尚小,经不起奔波,况且师傅还指着你守着七仔呢,七仔交给别人师傅也不放心。”
听到秦芜这么一说,小满也不争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师傅我知道了,您放心的去,七仔有我。”
“好,小满也长大了,能担事了,真乖,今晚回来,师傅亲自给你做红烧肉吃,乖啊。”
小满嗯嗯嗯的点着头,目送她师傅与两个师姐的背影离开,可不想,这份师傅亲手做的红烧肉却让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坚持跟上师傅一并去的小满懊悔了多年多年……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秦芜先扶着老太太与小丫头上去,自己才带着桂枝秋麦跟着上了马车,外头驾车的竟是不放心的方叔,而马车前后还跟随了一队十人的精干小队,骑着健马全副武装的跟随。
这阵仗,让一副怯懦模样,任凭秦芜如何请,都只敢缩在车门边搂着孙女的老太太眼眸暗了暗。
车厢光线昏暗,秦芜等人并未看到老太太的神色,秦芜见老太太的模样以为老人家是吓着了,更是担忧家里儿媳,她也不敢耽搁,忙就询问她地址。
“老人家您莫急,说说家在何方,咱们这就出发,放心,您儿媳跟孩子会没事的。”
老太太闻言点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就,就在城东十里坡的乙六十九村。”,此刻城西人老的人,城中人马都在那边,他们可不会走城西,城东最近,且最安稳。
秦芜未觉异常,笑着点头,“好,那您老坐稳了,咱们这就走,方叔。”
听到车厢里秦芜的声音传来,外头的方叔当即应声,随即四名军士开道,六名压阵,马儿当即哒哒哒哒的飞速朝着东城门的方向行进起来。
车厢颠簸抖动,老太太紧紧搂着怀中小丫头,耷拉着的眼皮下,眼珠子不停的咕噜转着。
原来哨子传来的消息果然不错,这个大业的掌军夫人不是个假名声,而是个真善人。
只是可惜了呀,再是真善人,上头来了命令,身为细作,她们也不得不从。
谁让她是个大夫,还是个医术高明,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大夫呢。
哨子先前从城里那些摊贩、商家、路人口中探来的果然有用的很,若是以弱者病患求助,这人还真就疑都不疑,想都不想的跟着来了,真是个蠢的啊,蠢的都让她不忍动手,只是跟来的这十几个人有点麻烦!
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待到……
一队人马匆匆奔袭出城,起先在城中怕撞人还控制着速度,等出了东城速度就提了,奇快无比,直奔目的地,眼看着要到十里坡了,秦芜又问老太太,“老人家,您家是乙六十九村哪一户,村子里能进车马吗?这马上就要……”
吁~
秦芜的声音未落,忽的外头响起马儿异常的嘶鸣声,紧接着急速奔跑的马车陡然停下,秦芜等人措不及防,当即就因着强力的惯性扑倒,只除了早有防备的老太太跟她的孙女。
“不好,有埋伏!”
天旋地转之间,秦芜飞速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形想去查看那对祖孙的安危,不曾想才一抬头,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勉强爬起来的桂枝、秋麦见状大惊,“师傅!”
“闭嘴!”,老太太冷声呵斥。
正巧这时马车勉强停下,外头立刻响起方叔关切的声音,“夫人,您没事吧?”
该死的老太太一改刚才的软弱无助模样,先前还可怜巴巴的半大小姑娘,这会子手里也拿着把匕首顶着秋麦的脖子。
车外叮叮当当,马叫,人喊,兵器交戈的声音接连响起;
车内寂静无声,利刃闪着寒光,暗流在彼此双方间无声涌动;
眼看着秋麦的脖颈印出血痕,秦芜立刻示意身边的桂枝不要轻举妄动。
她们的表现让这一老一小满意,秦芜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脖颈间的匕首被往下压了压,再看到眼前老太婆看向车门外的眼神示意,秦芜秒懂。
一边安抚着桂枝,秋麦,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秦芜一边配合的高举双手,朝着外头回了句:“方叔我没事。”
外头方叔闻言松了口气,心里直庆幸,可随即立刻觉得不对。
周遭不断冒出来且人数是他们几倍的黑衣人明显来者不善,眼前这就是个陷阱啊!
而他们出门是有人上门求医,是临时的,根本不可能有人事先知道,既然对方能事先在此埋伏等待,那说明……
一瞬间,方叔刚松下去的心立刻提起,眉头一凛,目光化刀,声调却不变,“还好还好,夫人没事就好,夫人莫怕,咱们带来的弟兄都是军中以一敌十的厉害老手,外头这些小贼不足为据。”
方叔嘴上故意大声说着,声音夹杂在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送入车厢,手却一点没闲着,趁机摸向屁股下的暗格,悄无声息的拔出曾经陪着自己浴血奋战多年的大刀片握在手。
说来怕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不过是寻常的陪着夫人出诊而已,以前不是没干过,可不知为何,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前脚都出门了,后脚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让他把老伙计带上,所以他带上了,不想此刻却应验在了这里。
其实比起应验,他更希望老伙计继续沉睡下去。
说是那么多,其实不过是两个呼吸间的事情。
方叔手握大刀,吞咽下口唾沫,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方叔举刀猫着转身伸手去拉车门,不想里头的老太婆,哦不,其实是个半老徐娘化妆成的老太婆的女人也不是吃素的。
许是身经百战的缘故,明明外头方叔的声音正常的很,便是秦芜三个也没听出什么破绽,结果这人就觉着不对,在方叔开门举刀杀进来的时候,这人像是早有预料般,抓着匕首制服秦芜的动作没变,却突然抬起左手,手腕对准了车门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秦芜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了,当即对着打开的车门大喊:“方叔小心!”
本想利落开门救人的方叔,耳中听到秦芜的声音下意识矮身一避,倒是及时躲过了这三只带着幽蓝色泽的袖里箭,可人却因为脚的拖累当即滚下车辕去。
趁此机会,秋麦狠狠撞向身边的小丫头朝着秦芜大喊,“师傅师姐别管我,你们跑,跑啊!”
“闭嘴!”
一击不成,老太婆也不失望,结果见秋麦作妖,自己徒弟竟然没拿住人,老妖婆生气了,反身对着秋麦的胸口利落的就是一刀,任凭秦芜喊住手喊的再快,桂枝的尖叫声再高都无法阻止。
可怜的秋麦,瞬间整个人都蔫吧了,伤口股股冒血,竟还带着黑色。
秦芜气疯了,脑子一懵,手中闪现出一把手术刀,一个挣扎起身,手里的刀照着老妖婆的心口扎去,“你他妈的要干嘛?要的不是我吗?别对我徒弟动手!”
可惜她却低估了高手的能力。
很显然,眼前的老妖婆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发现秦芜意图,当即伸脚勾起她身边的桂枝挡在自己身前,秦芜大惊,眼看着锋利的手术刀就要直插桂枝脖颈,秦芜立刻手一松,刀子哐当落地,桂枝这才劫后余生。
死妖婆当即把刀朝着车门的方向踢飞出去,手术刀插着刚爬起来,再次提刀上车的方叔的肩膀飞了出去。
看到方叔还不死心,死妖婆一手拽过秦芜掐住她的脖子,对着外头的方叔威胁,“死瘸子别动,再上来,姑奶奶我不介意让你家夫人见见血,看到边上这丫头没,这就是下场!”
方叔顺着对方冰冷的视线看到鲜血淋漓的秋麦,瞬间不敢乱动。
死妖婆见状很满意,冷笑一声,把秦芜往车后座上一惯,故意隔开桂枝,脚踩着身下重伤的秋麦威胁道:“谢夫人,大家都是女人,我也不想为难你,所以你最好老实点,配合些,如若不然,便是不能动你,你这俩徒弟的命怕是……”
很好,这很反派,可该死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除了认栽她别无办法。
此时此刻的秦芜万分恼恨自己不会武功,武力值不够;更恼恨自己空间没有一把木仓,若是有木仓,她一定一木仓崩了眼前的家伙。
外头的打斗还在继续,十个勇武的军士,每个人身边都有上十个黑衣人与之交战,使得他们根本无暇分身,哪怕心里很担心自己。
情势敌强我弱,秦芜再次老实的举起双手配合,不过嘴上仍不死心的谈着条件,“好,我不动,我听话,但是我要救我徒弟,不然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对方犹豫了片刻,当即伸手把秦芜从头到脚收了一遍,确认她身上再没危险的东西,这才点头,“可以。”,话落,随即一想不对,死妖婆又冷酷的补充道:“不过你不能动,要救她,让她动手。”
对方点了点脚下的秋麦又指着桂枝,秦芜也知眼下没有自己商量的余地,便点头应了。
死妖婆将秦芜老实了,便把脚下的秋麦朝着桂枝的方向一踢,秋麦又是一个闷哼,秦芜与桂枝一惊,下意识要动,秦芜却碍于脖颈上再次被压下的匕首无法动弹,桂枝更是担心的紧张大喊,“师傅您千万别动,我来,我来给秋麦包扎。”
秦芜压下心里的愤怒,忍着担忧心疼的点点头,双眼紧盯着桂枝的动作,见她的手不停颤抖,眼泪还吧嗒吧嗒的流,明显情绪不稳,秦芜只得狠下心肠大喝。
“桂枝,冷静,沉下心来,想想当日战场急救,你就把秋麦当成当日受伤的将士,不要怕,手要稳,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秋麦还等着你救命,听到没有!”
“我,我,师傅,我听到了,我听到了……”,许是秦芜的当头棒喝真管用,桂枝虽然还在哭,手依旧抖的厉害,人却稳住了,不敢耽搁赶紧打开带来的医药箱给秋麦救治。
见秦芜师徒三人都老实了,假老太婆这才满意的冷冷一笑,看了眼车外的打斗场面,对着那些黑衣人冷嗤一声废物,脚狠狠踹了一下刚才被秋麦撞倒,半天都没爬起来的瘦弱小丫头,声音出奇的冰冷。
“一点小事都干不好,废物!死了没有?没死就给老娘爬起来,老娘我从不养废物。”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丫头一抖,随即爬起来,死妖婆眼里划过满意,示意小丫头上前来接手自己手中的匕首看着秦芜,她则是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朝着东边的方向打起了呼哨。
这呼哨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在哪里呢?
受制于人的秦芜脑子里飞速思索,蓦地想到这呼哨的联络方式,不正是曾经谢真跟自己说过的,边关诸多敌人暗探联络方式中独属于高狗的么?
想到这里,秦芜眼眸一暗,心里快速分析眼下局势。
外头随护的十名将士正在殊死搏杀,即便能力再厉害,也架不住蚁多咬死象,眼看露出疲态,而敌方又在传唤援兵,情况对自己这边极其不利,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保护自己的人送命,眼睁睁的什么都不做让自己落入敌手,然后沦为他们要挟谢真的把柄吗?
不,她绝不!
脑子飞速思索,看了眼眼前手持匕首劫持自己的小丫头,再看脖颈下的匕首,突然,秦芜了然了什么。
匕首上没毒,刚才反抗那死妖婆对方还不敢伤自己,显而易见,这群人抓自己肯定有所图,不管图什么,他们要的是活着的自己而不是死的,别看威胁的似模似样,其实他们不敢动自己。
想明白这点,秦芜的脑子突然冷静了下来。
手背到身后,集中精神沉入空间,在药房控制着着圆珠笔匆匆在处方笺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团吧起来,跟着在后头药库中取出两样东西,连着纸条一齐取出,悄默声的握在手中。
秦芜越过面前的小孩看向外头的死妖婆,“诶,那个谁,我有话要说,咱们打个商量,做笔双赢的交易如何?”
第 79 章
“什么双赢的交易?”
秦芜见外头的老妖婆果然看来, 秦芜笑了。
努力让自己看的自信从容,一手捏着空间带出来的东西,一手推开脖颈下的匕首装似要站起来, 结果故意一个不稳,人趔趄的就倒在了桂枝的身上。
趁着一时呆愣住的小丫头反应过来, 举着匕首再顶上来的时候,秦芜飞速的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桂枝,朝着对方眨眨眼,而后挡在桂枝跟前利落起身看向车厢外的老妖婆。
身后的桂枝察觉到异样,忙把秦芜交给她的东西深藏进袖筒里的暗袋中, 复又恢复正常给秋麦包扎, 这时头顶响起了秦芜的声音。
“这位女,女侠,虽然我不知你们为何绑我, 不过绑了我又不伤我, 很显然你们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我, 既然如此, 咱们打个商量, 我老实听话配合你们跟你走,你们呢放了我的徒弟跟护送我的人离开如何?你看看他们,我这徒弟一个伤了,一个也吓破了胆子, 带上她们是个累赘,外头随来的这些将士又一个个勇武, 一时半会你们也拿不下, 与其两败俱伤,或是耽搁久了来了援兵, 你们岂不是得不偿失?如此还不如干脆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师傅不要!”
“不,不行师傅!”
“夫人不可!”
老妖婆本是想要脱口而出不可能,随即就被桂枝、秋麦,方叔的惊呼所打断。
“有意思……”,老妖婆随即勾了勾唇角,戏虐道:“那我若是说不放呢?”
“不放啊……”,秦芜耸耸肩,“不放的话,我身为一个医者,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眼下你强我弱,虽拿你们没办法,若是我身边这些人真受到了伤害,那不好意思了,我也只能放手一搏。到时候想来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你们带着我的尸体回去,我是没关系,只是不知道你带着尸体回去能不能复命了?”
“你!”,随即料定秦芜只是嘴上硬,反应过来的老妖婆随即又讥讽道:“哼,谢夫人,你这是要挟。”
“对啊。”,秦芜想都不想光棍点头,“我就是要挟啊,就说你吃不吃吧。”
这态度让老妖婆气结,她倒是想说自己不吃来着,可惜特么的,现实是她还真就得吃。
毕竟上头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把眼前这无赖至极的女人全须全尾带回去给大都统救命,所以……
“好,算你狠,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她这是指望着放人回去报信?
呵!他们大业人不是有句话叫做阳奉阴违,言而无信么!
她又不傻,难道会放任这些人回去,让姓谢的赶紧派人来追自己?
心里腹诽着,老妖婆已有决断,面上突然放松,老妖婆勾了勾唇角,点点头。
“好,既然谢夫人如此爽快,我依你便是,不过谢夫人,我们的忍耐信任也是有限度的,若是我们放了人,还请谢夫人说到做到,莫要作妖。”
秦芜暗道成了,当即欣然点头,“好。”
如此,老妖婆暗中给呼哨招呼来的人打了个手势,而后喝止了正在交战的己方,车厢外头的打斗渐止。
老妖婆朝着秦芜点点下巴,“谢夫人,请吧。”
“好。”,秦芜抬脚要走,衣摆立时就被桂枝跟奄奄一息的秋麦齐齐拉住。
“师傅不要去!”
“师傅您,您别信他们……”
就是方叔这会子也提刀拦在车辕边上声嘶力竭,“夫人,贼子的花言巧语如何能信?您别去。”
终于休战,身上俱都伤痕累累的十名将士忙也围了上来,齐齐单膝跪地,“夫人,不可!”
秦芜却不为所动,径直走到老妖婆身边对着所有人笑笑:“诸位放心,我没事的,你们保重。”
将士们急了,“夫人,您一个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您不能去!即便我们今日都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您以身犯险!夫人,夫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胡人不可轻信这些人啊。”
黑扶城,屠何城,还有极北上下军民百姓,今日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靠的就是军帅跟眼前的夫人,而他们何德何能,竟要让夫人牺牲自己救他们?
不,这样的抉择,是个人都做不下来,更何况还是如他们这般血气方刚的汉子,他们绝不眼睁睁的看着重要的人为他们牺牲,一个个激动的劝慰着,小队长甚至不顾自己身上的重伤,提刀暴起就要再战护秦芜逃走。
眼看着小队长杀到跟前,老妖婆脸色一凛,眼中毒辣尽出,立刻做出防备。
秦芜生怕好不容易谈拢的事情再变,一把夺过小丫头手里的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及时呵斥:“住手,都住手,这是我的意思,你们走,都走,快快走,再不走我死给你看。”
开玩笑,秋麦伤重需要及时送进城找军医手术,这些军士也伤的不轻,他们不像自己,她有空间可保命,与其带着他们这么多人,还不如就自己一个,假意老实配合,方好暗中脱身。
只是这些她根本不方便说,一群人自以为她是大义凛然的准备牺牲自己救他们,一个个都急了。
队长方叔桂枝眼中全是动容,不忍,羞愧,担忧,还想再进一步,可终在看到手中匕首不断往下压的秦芜脖间出现血痕,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再动。
“夫人(师傅)!”
“走!这是命令,还当我是夫人,是师傅的话,就都给我走!”
众人看着决绝的秦芜,无法,只得忍着动容内疚,相互搀扶着,一步三回头的不舍转身。
周遭的黑衣人见状,一个个不由迈步想要追击,秦芜立刻瞪向老妖婆,“这位女侠,我说过的,你放人,我配合,你的人若是敢追,我死给你看哦。”
老妖婆暗道这女人也是个狠的,明知道她吓唬自己,偏生该死的自己还有所忌惮不敢赌。
老妖婆输人不输阵,冷笑一声,挥手示意。
本要追击的黑衣人俱都停下脚步,为首领头不由看向老妖婆,“首领!”
老妖婆收回暗中打手势的手摇摇头,投给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那人见状心领神会,想起刚才的呼哨,眼眸不由一亮,当即退下领着人警戒防御。
等桂枝他们一行离开了众人视线,老妖婆这才望向秦芜,“谢夫人,这个结果满意否?”
秦芜点头,一把将手里匕首丢还给小丫头,嗤笑一声,“满意,怎么不满意。”
“满意的话,可否请谢夫人移步跟上。”
秦芜:“当然可以,带路吧。”
“谢夫人请。”
老妖婆似笑非笑的领路在前,秦芜一点不惧,惧也没用,当即抬脚,弃了马车跟十名将士遗留的骏马,利索的往老妖婆引领的方向走,眼角的余光还看到身后的黑衣人一个个掏出匕首,扎破可怜马儿的屁股,马儿嘶鸣一声,受惊的立刻四下窜了出去,连马车也不意外。
这是打扫战场,顺便想要这些马跟马车吸引追兵的视线给他们拖延时间吧?
只可惜……
秦芜装作没看到,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信步跟上老妖婆,走到了官道一侧的小树林里,一眼便看到了树林里的马群。
一行人果断翻身上马,秦芜则被老妖婆亲自带着并骑一乘,眨眼间林子里的人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不出秦芜所料的,待到秦芜走后,先前只能靠双腿回去的桂枝一行,都没能走出半里地,眨眼间又被一群突然杀出的黑衣人给围住了。
桂枝暗道全给自家师傅料中了,这波人想来就是后手,没见着他们身上的黑衣都是完好无损的么,显见不是刚才与他们交战的那一拨。
桂枝却顾不上这些,想到刚才离开时自己趁机看的纸条,当即把先前师傅偷偷交给自己的东西暗暗取出,先拿出透明绿色小瓶在鼻下闻了闻,而后果断捏碎与药瓶一起得到的药丸子,没等这是他们三倍多的黑衣人到跟前,身边人开始一个个噗通噗通倒下。
这变故让黑衣人先是一惊,随即懵逼,心说他们还没动手呢,怎么敌人就倒了?
结果没等他们想明白咋回事呢,自己这边的人,以前方最接近敌人的人手开始,一个个只觉头晕目眩,腿一软,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噗通噗通的又是一阵跌倒的声音,那么多的黑衣人不管武功强弱全都倒了一地,眼睛虽然还睁着,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看到这么牛逼的药效,桂枝不由感慨,“我师傅就是我师傅,张师傅硬要献给师傅的这软经散配上师傅独家迷药,改良后药效居然这么好?”
不过眼下不是耽搁的时候,桂枝赶紧取出刚才的绿色小瓶,跑到秋麦身边给秋麦闻了闻,然后是方叔,然后是其他十名将士。
几乎是一秒见效,等己方的人全部清醒恢复知觉后,桂枝张罗着大家赶紧走,不想队长跟方叔等人没动,直接提刀,把躺了一地的黑衣人都给抹了脖子,这才招呼着桂枝,抬着重伤的秋麦急速往回奔。
一行人赶到东城门,守城的将士远远就发现了异常,一行人抵达,队长及时禀报后值守东城门的校尉急了,当即派出百人追兵往他们来时的路追击而去,同时派出传信兵奔赴城西通知谢真。
十名将士不肯去包扎,就等在东城门下,等着谢真的传唤问话,而秋麦的伤势却耽搁不得,急需手术,桂枝想到最好的手术器皿跟药物全在将军府里,那里头还有她们师姐们在轮班,是救治秋麦的最好场所,忙就把手中最后剩下的东西,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纸条拜托给了队长,让他务必第一时间交给军帅谢真,而后托了方叔去军医所请金疮术最高的张大夫前来将军府,自己则是跟着接手了秋麦担架的新军士一起,匆匆往将军府赶。
谢真得知妻子被骗受掳,而后为了徒弟、将士牺牲自己跟着贼人去了的消息时,他刚刚跟谢安送走了二王子跟阿古拉诸部,正要往回就遇到了匆匆御马而来的传信兵。
等从传信兵口中得知具体消息后,谢真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乱了分寸,哪里顾得上先前下的钩子还等着他们去收网;又哪里顾得上传信兵口中复述的什么,敌人在意夫人不敢伤其性命的话?
谢真心里乱极了,怕极了,怕意外,怕万一,怕无论如何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他更怕铡刀落下,怕自己来不及……
谢真跟疯了一般丢下所有人,一把跨上传信兵骑来的马,风驰电掣的就往东城门赶,身后的谢安等人反应过来,也纷纷朝着城东的方向追赶而去。
而此刻的将军府里,看着身上染血不停落泪的桂枝,再看躺在简陋的临时担架上鲜血淋漓、生死不知的秋麦,整个将军府都乱了。
本来还在正院守着七仔的小满,听到师姐秋麦重伤命在旦夕的消息,小满惊呆了,连连追问前来报信的丫鬟自家师傅如何?丫鬟却只摇头说不知,给小满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里团团转。
一边担心师姐秋麦,一边又担心师傅安危,无数次小满都想冲出去问个究竟,可想到师傅的托付,看着寝房中摇窝里睡的正香的七仔,小满止住了焦急的脚步,不停的在屋里转着圈圈。
直到院子外响起惊呼,院中丫头们被吸引走了目光,有人冲进来说秋麦师姐不好了,让她赶紧去见师姐最后一面,小满再也忍不住惊恐,眼泪吧嗒吧嗒的,忙跑回房抱起沉睡的七仔,放进师傅做的背篼里一把背在胸前,抹着泪就往外跑,准备去看秋麦去。
结果不成想,惊慌的小满才跑出院子,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小满惊愕的回头,看到的却是眼前高高扬起如手腕粗的棒子,以及有些眼熟的人,不待她再仔细看清行凶者,小满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小满的跌倒,让怀里的七仔陡然一惊,小家伙迷蒙睁眼,立刻张嘴就哭了起来。
哭声仿佛是提醒,也是炸弹,惊的谢思玉立刻丢了手里的棒子。
第一次大胆埋伏人,也不知道把人打死了没有,谢思玉整个人都是慌的。
一想到那个姑娘对自己的承诺,想到这么久来自己终于等到了眼前这绝佳的机会,谢思玉慌张的心立刻变的冰冷坚硬,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就来撕扯小满身上的背篼,见七仔还哭嚎,谢思玉一慌,忙一手捂住七仔的嘴,一边动作不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该死的背篼她解了半天都解不开,谢思玉生怕自己被发现,干脆也不解了,见到背篼上的活扣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崩开了,她抖着手一把将七仔抱出来,一手继续捂着七仔口鼻,一手狼狈的抱着娃,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往自己来时的后门奔。
她娘在那里,她娘一定会帮自己出去的,对,一定会!
与此同时,谢真一马当先的抵达城东,见他来,浑身伤都来不及包扎的队长就迎了上来,单膝跪下,愧疚难当的手捧秦芜留书请罪。
谢真却顾不上,且治罪什么的眼下也不是好时机,妻子既然换他们回来,既然留了条子,想必是有成算的,而且她还有宝贝傍身,只要对方不立刻伤她要她性命,他的芜儿那么聪明,定会无事,对,一定会的。
谢真强压下心中惊惧担忧,努力这么安慰自己,快速接过纸条的手还带着颤抖,深呼吸一看,见到上头的留言内容,谢真体内真气当场失控,手中纸条瞬间化为尘埃随风飘散。
谢真眼神如狼似刀望向东方,声音是无尽的冰冷,“高句丽,好个高句丽!来啊,斥候营出列,传信各个隘口响急惊雷,极北全线城池、隘口俱都关闭戒严,上下严防,戒备盘查一切可疑人物,发现疑者立刻拿下关押,没有本帅命令不许开城。”
“喏!”
“着令中军营五万精锐紧急集合,随本帅追击高狗密探,追回夫人。”
刚刚赶来的谢安一众闻言,马都来不及下,连忙领命,“喏,谨遵军帅军令。”
一时间,急惊雷响彻极北大地,所有军镇城堡,城池隘口纷纷戒严,处处鹤唳风声,上下一心,城中谢真留下可靠人手留守,自己则亲自领五万精兵悍将直扑东线,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追击而去。
第 80 章
今天是那些外部族都离开是日子, 是难得的机会,小袁氏跟谢孟昌一商议,除了赖在家里不肯动弹的谢耀, 其他人全部出动,按照计划, 分别潜去作坊,奇珍阁等地方,利用他们谢真亲长的天然优势,能偷就偷,不能偷抢也行, 总之只要能把东西弄到手, 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谢真那狗东西的家,思来想去是秘方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那这里就由自己与死鬼亲来。
许是老天爷都怜惜他们的不容易, 他们发现, 今个的将军府气氛不对且防守也很松散, 往日那些凶巴巴的家伙们, 今日大多不见人影。
他们趁着前头喧闹的时候, 找到高价买通好的一个每日来将军府运送泔水的老头,夫妻二人窝在泔水桶里从后门摸了进去。
进来后,倒泔水的老头要去干自己的活计再不管他们,更不会等着他们得手后再让他带他们出去, 老头毕竟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将军府门禁又严, 老头贪财却不想惹事, 如此他们夫妻出去只能靠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小袁氏长了个心眼, 忽悠走谢孟昌叫他去偷秘方,自己则是在离着此门不远的后巷一排倒座房里,找了间积灰很厚,明显平日里没人来的杂物房躲了进去,为的就是远远盯着这处后门,以防被发现后自己能及时跑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小袁氏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杂物房前来来回回过去了多少人,察觉到前头喧嚣声起,小袁氏心惊焦急,暗道死鬼怎么还没好,莫不是那异常的喧闹是出了什么变故?死鬼被发现啦?
正当她担忧不已,想着是不是自己提前跑路的时候,忽的,缩在杂物间里透过窗棱缝隙紧盯外头动静的小袁氏,蓦地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偏偏此刻出现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的……“玉儿!”
小袁氏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潜藏了,开门迎了出去。
抱着七仔跑的跌跌撞撞的谢思玉看到前方出现的人,她眼里终于有了亮光,“娘!我可算是找到您了,您怎么在这啊?”
小袁氏却来不及多说,生怕被发现,赶紧捂住女儿的唇,“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谢思玉收了惶恐,连连点头,跟着小袁氏就走,母女俩立前后闪身进了小小的杂物间,小袁氏关好门,转头看着女儿怀里早就不哭了,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眨巴着看向自己的小崽子,小袁氏皱眉。
“玉儿,你怎么还带抱着个孩子?”,不要告诉她就是她想的那样,眼前这奶娃就是谢真贱种与秦芜那贱人的儿子?
而自己料想的果然不错,小袁氏就见女儿点头,“嗯嗯,娘您真聪明,一猜就中。”
小袁氏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要死了,玉儿,你怎么把这小崽子给抱来了?万一要是哭声引来人,咱们娘俩可都玩完。”
“嗯~不会的娘,这小崽子乖的很,起先的时候倒是还哭来着,急的我都用手捂他,结果他倒也乖觉,哭了一会会就不哭了,而且娘,我跟你说哦,这府里肯定出大事了,外头的人且都不顾上这小崽子呢,先前他哭根本都没人循着声音找来。”
“真的假的?出什么大事了?”
谢思玉摇头,“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不清楚?你这孩子可真心大!”,不过说起这个,小袁氏猛然想起什么,再忍不住当场就训斥起眼前自作主张的女儿来,“对了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个倒霉孩子,娘不是让你去奇珍阁摆架子,仗着身份套方子去了么?你怎么会在这?”
谢思玉被亲娘训的脖子一缩,忙转移话题,“哎呀娘,女儿也不想的,怪就怪奇珍阁那边的管店老女人太厉害,我都表明身份了,人家根本不理,还直接把我赶了出来。”,才怪!她去都没去,目标明确的直接就奔这边来,当然,这些打死她,她也是不会说的,眼下还得想个借口先稳住亲娘才行。
“女儿这不是怕完不成娘您交代的事情,娘您回头生气,我就想着去找姓柳的跟姓王的俩贱人,看看能不能在她们身上想办法,不想两个老贱人都不在,女儿又实在担心您跟爹,就恐吓了那俩老贱人的婢女带着我进了府来……”
“哦,原来是这样。”,小袁氏点点头表示明白,感动女儿孝心觉得老怀安慰,不过看到女儿怀里的小崽子又头大,“那你怎么又把这小崽子带来?玉儿,咱们行动要保密,带这么个小崽子你是闲着事情闹不大,对方发现的不够快?”,就谢真那野种,疯起来自己都怕。
“哎呀娘,我也
依誮
不想的,这不是担心您跟爹么,女儿就在府里到处寻你们,结果爹娘你们没找到,倒是叫我碰到了一个小丫头带着着小崽子出来,当时我就想着,爹娘想要的东西定是机密不好拿,若是咱们以这小崽子为要挟,难道还怕谢真那贱种夫妻不就范吗?”
“额……”,看着女儿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小袁氏再次头大。
想说不到万不得已,事情不是这么图谋的,若是没有做好必死的决心,若是没有把敌人一击毙命的能耐,就不要触碰对方的底线跟软肋,如若不然,必遭反噬,更何况是谢真那疯子。
可怎么办呢,女儿做都做了,孩子抱都抱来了,后悔也晚了,而且女儿难得出手帮忙,这般有孝心,不可打击,小袁氏便强勾起一抹慈爱的笑,不由拍着女儿的肩膀,“好好好,我家玉儿终于长大了,南极生物群以污二耳期无儿把以看最新完结文知道心疼……”
“快快快,西苑那边还需要好多热水,赶紧多搬些柴火去大厨房急用。”
“俞婶子放心,我们都省得。”
正当小袁氏强打精神鼓励女儿的时候,外头的夹道上传来说话声,小袁氏嘴里未完的话戛然而止,大手同时捂上了还软萌萌眨巴着眼睛,模样乖巧到不行的七仔口鼻,那时生怕他发出一点声音引来关注。
控制住了可怜的七仔,小袁氏朝着女儿无声的比了个嘘的手势,谢思玉会意连忙点头,二人缩进杂物房的最深处,眼睁睁的看着窗棱缝隙外人影闪动,来来回回脚步匆匆。
等了好久,直到边上的柴房再无人进出,动静渐渐远离,母女俩这才探头嘘出一口气,小袁氏一心二用,目光紧盯外头,嘴巴却开口,“玉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们必须得马上走。”
“可爹?”
“没事,不管他,眼下咱们有这小崽子做筹码,只要操作得当,不愁不达目的。”
“好,我都听娘的,那娘咱们怎么出去?这外头,哪怕是侧门都有人守着。”
“没事,这个娘来想法子,咱们这样,这样……”
谢思玉听完亲娘的计划,忍不住连连点头觉得还是亲娘靠谱,母女二人商议好后,小袁氏率先偷偷出了杂物房,而后钻进柴房里点燃了柴房,眼看着浓烟起,忙招呼出女儿出来,另外找个靠近侧门的地方躲起来,自己则是从杂物房拿出一口陈旧的炭盆,捡了跟木材棒子就往主院书房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敲,一边敲一边喊。
哐哐哐,哐哐哐……“不好啦,不好啦,来人啊,起火啦!救火呀……”
“不好啊,来人啊,书房进贼啦!抓小偷啊!!!”哐哐哐,哐哐哐……
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看着瞬间被母亲吸引走关注的众人,再看整个都跟着乱了的将军府,谢思玉压下眼底的愧疚,趁乱从躲藏的地方抽身,混在杂乱的人群中,成功的从眼下毫无防守的偏门潜了出去。
抱在孩子光捡僻静的路跑,谢思玉心情复杂,既担忧又兴奋,脚下不停,带着七仔直接往琳琅阁的方向狂奔。
一鼓作气的跑到琳琅阁,谢思玉一来就要见掌柜。
掌柜的早被紫陌叮嘱过,若是谢思玉再来一定要好省接待,且得第一时间通知她。
掌柜的见了谢思玉,听了对方的要求,见对方神情急迫像是憋着大事,他也不敢耽搁,忙安排了琳琅阁的马车,把谢思玉连带乖的不得了的七仔一并送去了卢家别院。
车在别院后门停下,谢思玉见到了得下人通知匆匆赶来的紫陌。
脚步匆匆的紫陌一来,看到马车里睁着大眼睛齐齐朝着自己看来的一大一小,心里还挺诧异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带了个小孩来?”
谢思玉也不废话,盯着紫陌外强中干的赶紧道:“呵,怎么带小孩?这可是你家姑娘点名要的人,怎么,眼下人我带来了,你们这是要出尔反尔吗?”
当初并未偷听,自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居然胆大包天要弄人家孩子的紫陌惊呆了。
可眼下箭在弦上,紫陌知道不能声张,忙摇摇头安抚神情激动的谢思玉,掏出自己得到消息后急忙带上的银票。
这还是当初离开琳琅阁的时候姑娘给的,姑娘发话,说是等事情成了谢思玉来就让自己给她,原来所谓的事情是这样的,难怪的一次给这么多银两。
紫陌心里腹诽,面上却一直含笑,安抚防备心提到顶点的车中人,“怎么会,我家姑娘信义,说过的话自然不假,这荷包里是你要的两千两银票,你且看看,点验清楚后把孩子交给我。”
谢思玉防备的很,紧紧抱着七仔,勾着脚把紫陌放在车厢上的荷包勾过去,急吼吼的打开验证,确信银票是真,且数额没错,谢思玉这才满意的点头,把荷包仔细收好,这才将怀里的七仔交给紫陌,趁其紫陌伸手来接七仔不备的时候,她猛冲下车夺路而逃,那是生怕背后跟着尾巴有人追杀一般。
抱着七仔被猛地推了个趔趄的紫陌,好不容易站稳身形,转头看着路尽头眨眼消失不见的背影摇摇头,至于手中的炸弹……
唉!万料不到,自家的姑娘会对这么个奶娃娃下手,孩子也不知是哪家的?看着怪乖,怪可爱惹人疼的,也是作孽了。不过以平日里自家姑娘疯魔的劲头,对某人的执着,还有谢思玉的身份,这孩子……
紫陌陡然一惊,天爷!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若真是她想的那样……紫陌心都慌了。
自己虽然是真大爷买来伺候姑娘的武婢,面上一切都听从姑娘的,可其实内里自己是真大爷的人,只听从真大爷的命令。
如今姑娘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不行,得赶紧带着这奶娃娃去求见真大爷去。
这么一想,紫陌也不敢回府了,踏去的脚步突然顿住,脚尖果断调转,抱着孩子钻入车厢,对着车夫招呼,“走,去西城互市。”
虽然那里已经关闭了,可真大爷这几日都在那边守着清点余款余货,且今日还是送行外族的大日子,真大爷掌控南北海运,身为北地商家行首,必定在那。
果不其然,紫陌猜测的不错,卢真就在互市里,紫陌来的时候,卢真正收到谢真那边的消息,心里暗暗分析谢真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要趁机动一动呢,这边就有人来禀报紫陌来了。
卢真立时头大,心道莫不是自家妹子那边又惹出什么乱子?闹出幺蛾子来?卢真不敢耽搁,赶紧示意丰年带人进来。
结果当他看到怀抱七仔,脚步匆匆而来的紫陌的时候,卢真整个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他是知道自家妹妹不省心,不长脑,可却不知道自家妹妹能这么不省心!不长脑啊!
特么的,紫陌怀里抱着的奶娃子,不是谢真那家伙的还能是谁的?那小脸,那耳朵后迥异于任何人的胎记,有过两面之缘的卢真发誓,自己绝不会认错。
卢真不用想就知道,这奶娃肯定是自家妹子的杰作,可该死的!他那脑残的妹妹弄来谢真的儿子这是要作甚?是嫌自己活的太滋润了吗?
就以自己对谢真的了解,以他的疯劲,眼下又正是他势大的时候,自己这样有两辈子经历,且手中权势发展迅速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只能在背后一步步算计着,还得处处避其锋芒不敢冒头,他家妹妹居然敢一头撞上去,她这是脑袋包铁吗?
看着紫陌抱着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近的孩子,卢真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思来想去,坐不住了。
“紫陌,这孩子怎么来的?”
紫陌很讶异自家主子不问就知事情来龙去脉,也不敢隐瞒,忙就说了,“是谢家姑娘谢思玉抱来予属下。”
卢真忍不住冷笑,“呵,我就知道是那个没长脑子的东西!”,随即又问,“你家姑娘许诺了对方什么?”
紫陌犹豫了犹豫,还是老实回答,“回主人,姑娘给了对方两千两银票。”
“呵!两千两,那可是两千两啊!”,他这个当哥哥的累死累活,当妹妹的在背后拖后腿倒是拖的欢乐,两千两花出去水花都没溅起来一丝不说,倒是给自己买来个若有不慎就得倾覆的大麻烦。
不行,绝不能把孩子留在自己手中!更不能叫谢真知道是自己糟心妹子动的手,自己还跟着参合了一把,要不然……想到上辈子某女死后某人的疯狂劲,卢真骨头都在发麻。
是,他承认,自己是要对付谢真,更想把他的未来占为己有,可他的对付绝不是眼下这个时候,且也绝不会拿他的软肋开刀,倒不是自己仁慈心软,而是一旦动了,谢真此人,哪怕到了绝境,也定会跟自己鱼死网破。
所以眼下还拼不起,赌不起的自己果断做出决定。
卢真疲惫的捏捏眉心,朝着紫陌招手,“紫陌,把孩子给我,你立刻回去,到你家姑娘身边去守着,好好看着她别再给我惹事,至于今日事关这孩子之事……”
紫陌也聪明,不用卢真明说,紫陌赶紧道:“主人放心,紫陌明白,紫陌没来过,今日什么也没见过,这就回去陪着姑娘。”
“很好,你且去。”
紫陌领命,忙忙奉送上孩子转身就走,独留下卢真手中腋下被钳起高举的七仔与他大眼瞪小眼。
“唉,罢了,为了你这么个小东西,还得让爷配合演一场戏。”
卢真叹气,认命的抱起上辈子根本不曾出现过的小崽子,想着不若给他送回去,顺便在谢真那疯子跟前卖个大大的好,只是不曾想,计划根本没有变化大。
谢思玉的举动,与紫陌的接头,还有紫陌把七仔送到卢真手中,卢真又带着七仔出来准备送回将军府,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暗中一双眼睛看在眼中。
见事态不对,他一直潜藏跟踪,好不容易等自己的人手集合完毕,眼看着此番的目的是完不成了,虽还没有完全确定那小崽子是谁,不过也八九不离十,如此,大的抓不到抓个小的也好交差。
如此在卢真认命的带着七仔往回赶的时候,马车还没有进城,离着城门还有两条街的位置,就在僻静的拐角路口,突然杀出了一群黑衣人。
卢真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故,送个孩子而已,还是城外热闹的外城街市,他带的人并不多,所以几乎是一个照面,卢真怀里的七仔就再次被转手落在了黑衣人手中,对方全是高手,且来匆匆去也匆匆,几乎是人一到手,当即就打了呼哨退了个一干二净,卢真想查都无从查起。
霎时间身边只剩下一地尸首跟伤员,卢真才醒过味来,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意识到谢真的崽儿真在自己的手上被人抢走了,卢真脸色发沉。
如今孩子丢了,自己还特么的根本不知道是哪方人马给劫走的,为了不引火烧身,他必须得彻彻底底的扫尾,撇清这件事跟自己关系才成。
卢真压下眼底的狠厉,当即唤人,“丰安。”
受伤的丰安顾不上戒备忙奔过来领命,“小的在。”
卢真发狠道:“你且去,立刻带上暗字营全员出动,找到谢真妹妹谢思玉,把人干净的结果掉,其后扫清一切知道小崽子曾经落入我们手中的痕迹,记住,是一切!(包括紫陌)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丰安先是一顿,随后反应过来,虽然心里同情紫陌还有琳琅阁上下一众人,不过身为奴才服从主子是天命,这让他没多问,拱手应是,立刻离开。
目送走丰安,卢真不敢耽搁,随即指派下人清理干净现场,而后急速隐遁而去。
回去路上卢真端坐车内出神,心里分析琢磨到底是谁从自己手上劫走了人,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除了派出暗线留心外头的一切风吹草动,暗中打探何人劫走七仔外,他再无别的动作,小心的潜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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