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晚安
◎她就是睡了你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倪音好像是低估了自己的脆皮程度, 还没有折腾几天,便给自己作出病了。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开始, 倪音就像是青春期躁动的少女一般,整日往外面跑, 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 完全不是曾经随时跟在周程远身边乖巧听话的模样。
若是让周程远律所的同事看到,肯定会惊到嘴巴大张。
纹身之后没几日, 冬季雨天, 周雨珊在外面跑业务,衣服被淋湿,中午回家了一趟,进门时她注意到玄关处的鞋子, 发现倪音竟然没有出门。
两人的关系也就那样,根本没有表面客套, 倪音自然不会迎接。
直到周雨珊换过衣服离开, 倪音都没有从卧室出来, 倪音最近都厮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周雨珊估计着她这会儿应该是在睡觉, 便没有在意。
到晚上, 周雨珊结束工作回家, 她发现倪音仍然没有出门。
家里格外安静, 倪音今天竟然没有作妖?
周雨珊惊奇不已,她敲了敲倪音的卧室门, 准备阴阳两句。
但是, 无人回应。
周雨珊皱眉, 回头望了眼玄关处, 的的确确摆放着倪音的鞋子。
倪音不管是外出厮混,还是费尽心思做坏事,都极尽嚣张,用力在她和周程远的雷点上蹦跶,好让她事事都向周程远告状。
“倪音,我进去了。”
说完,周雨珊推开卧室门。
只见倪音蜷成一团,紧紧缩在被子下面,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眼睛紧闭,看起来脆弱极了。
周雨珊心里“咯噔”了声,忙过去,手背贴上前,滚烫滚烫。
毋庸置疑,倪音肯定是发烧了,至于烧了多久她不确定,可能半天,可能一天,还可能一天一夜。
这小鬼,不舒服都不知道吱一声。
不过也怪她,没有早些发现。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没几秒,周雨珊快速将其挥散,凡事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倪音发烧关她什么事?就她俩这塑料关系,一整天不说话不碰面多正常,还是怪倪音自己。
周雨珊起身,去客厅翻出医药箱,又折身回到倪音旁边,认命地照顾起倪音。
她动作干脆利落,嘴上也不饶人,骂骂咧咧道:“最烦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崽子了,明知道昨天降温,还非要穿得花里胡哨出门,多加件衣服能怎么?现在好了,直接受凉发烧,你说你生病活该不?”
倪音已经烧得神志模糊,根本听不到周雨珊的念叨,更别提回应了。
又念叨了几句,温度计的测量时间到了,周雨珊从她腋下拿出,对着光影,仔细读数,这时倪音忽然出声,周雨珊停下动作。
她声音很小,完全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周雨珊耐着脾气问:“你说什么?”
倪音仍闭着眼睛,应是下意识的行为。
片刻,倪音再一次出声,周雨珊侧身凑近。
然后听到,倪音在喊“周叔叔”,还说自己很难受。
“……”
周雨珊默了瞬,又有点无语。
“就为了一个周程远,值得吗?”周雨珊难以理解,她感慨地摇摇头,顺势将倪音扶起,又嘀咕了句,“周程远到底哪儿好了?”
倪音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周雨珊自然听不到答案。
甚至于,周雨珊给倪音喂退烧药,倪音也吃不下,强硬地塞进去,没几秒便被吐出来,反复了几次,根本喂不进去。
倪音的胡话也多了起来,一会儿喊周程远的名字,一会儿喊爸爸妈妈。
脸颊比之刚才更红了,身体也都在发烫,而且温度计上的数字已经接近四十,没办法再耽搁下去,周雨珊随便捞了件羽绒服,套在倪音身上。
而后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把倪音送去医院。
看到急诊科医生给倪音打上退烧针,周雨珊半悬的心脏才落地。
没多久,周程远也赶了过来。
他接到周雨珊电话时正在办公室加班,来不及细聊,只问了一个地址,匆匆下楼,伞都没有带,披着一身凛冽冬雨。
周程远神色焦急:“倪音怎么样了?”
本就工作一天,这一番折腾,周雨珊语气染了几分疲惫,她如实:“刚打过退烧针,现在还在观察。”
周程远点头,但不放心,他亲自去病房看倪音。
倪音这会儿倒是乖巧,躺在病床上,阖着眼,漆黑浓密的眼睫如小扇般垂在下眼睑,不正常的红晕褪去,唇瓣苍白,像易碎的琉璃制品般脆弱。
看了几眼,周程远退出病房。
走廊里亮着冷白色灯光,雪白的墙壁,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在这冬夜里不带一丝热度,不远处的急诊大厅吵吵闹闹。
他们走至尽头,狂野的风拍打着玻璃窗。
周雨珊开口:“你把倪音接回去吧。”
周程远愣了下,垂眼看她,语速很慢,显然是临时思考出的答案:“过阵子吧。”
“过阵子是过多久?过阵子就过年了!”周雨珊抢白道,她扯了下唇角,“怎么,这小鬼还要跟着我过年不成?”
周程远沉默不语,因为他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周雨珊叹了口气,认真道:“这小鬼挺不容易的,现在也就只能依靠你,你又这种态度,她都没有安全感了,她能不折腾吗?”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小鬼喜欢你。”周雨珊极其平静,将周程远拼命压下并试图磨灭的事情讲了出来。
周程远没想过会瞒过周雨珊,只看了她一眼,也很平静。
周雨珊顿了下,继续道:“她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你真把自己当她亲叔叔了?周程远,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别说只是喜欢你,她就是睡了你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雨珊:“我看你就是仗着她年纪小好糊弄,但凡她再胆大一点,要真一不做二不休睡了你,你还能不负责任?她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折腾?”
“周雨珊!”
周程远太阳穴直跳,他攥了攥手指,出声制止。
“放心,那小鬼听不到,这招用不到你身上。”周雨珊略微讽刺道,“而且,我又没有说错。你不是想报恩?他们家对你的恩情,搭上一个你,好像也没什么。而且倪音哪里不好了?又年轻又漂亮还有钱,你人老珠黄凤凰男,你俩谁配不上谁了?”
“……”
周雨珊又补充:“哦不,她没有见过世面,眼神不太好。”
“……”
拐弯抹角的骂人,周程远听懂了,他无从反驳,周雨珊并没有说错。
许久,周程远说:“我是她长辈,我年长她九岁。”
这段时间周雨珊被折腾得不清,也确实对倪音心软了,她哼笑了声:“那你可得记清楚,别玩什么他逃她追他们插翅难飞的游戏,我还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周程远:“……”
打完针,没过多久倪音就退烧了,急诊科病床有限,又观察了会儿,确定不会反复后,周程远便把倪音带了回去。
倪音是在清晨七八点的时候醒过来,窗外仍飘着冬雪,灰霾色天空,低低沉沉,像是没有天亮一样,她睁开眼,入目是粉色的床具、几乎将她包围的毛绒玩具、熟悉的布置,未有丝毫改变,她回到了她在周程远家里的那个房间。
倪音有点惊喜,又有点惊慌,她坐起身,下意识喊了声“周叔叔”。
为了方便照顾倪音,卧室门虚掩着,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很快周程远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拿着药,另只手端着水杯。
倪音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周程远朝她而来的身影,她眨眨眼,微微酸涩,有点想哭,她没有自讨没趣地问周程远是否不再赶她离开了。
“周叔叔。”
“嗯。”
周程远垂眸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倪音:“哪都不舒服。”
周程远又看了她一眼,没接腔。
倪音老实回答:“浑身都疼,没力气,还有点饿。”
周程远点头,不似以往那般,会趁机说些教训她的话,他俯身,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细心把药片拆好放在旁边,催促道:“先吃药吧,等会儿给你做饭。”
语气温和,但很陌生,带着刻意的疏离。
倪音更想哭了。
以前周程远会把水杯递到她手中,偶尔她撒娇不愿接,周程远也会纵容她,任由倪音凑到杯前顺着他的手来喝水。
而如今,这种被刻意撇开的距离,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倪音抿唇,直勾勾看着周程远。
这时,懒懒顺着门缝溜进来,它一个起跳,跃到倪音身前,大概是许久未见倪音,小脑袋亲昵地蹭来蹭去,更是开心的“喵喵”不停。
周程远敛眸,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房间。
周程远又和以前一样,因为倪音生病,他把倪音放在工作之前,他没有去律所。
但存在于细微之处的疏远和距离,以及他的沉默,让倪音感觉她像是一个被完成的任务一般,温情与亲密都不再存在,炙热跳动的心脏如同浸在冰桶。
这是她折腾数日求来的结果。
但还不如仍旧留在周雨珊的家中,仍旧不再见面。
至少还心存幻念。
42 ☪ 晚安
◎想到倪音,心头一角变得柔软起来。◎
几日之后, 倪音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早晨周程远带她去医院又开了些药回来,午饭时周程远突然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倪音看着面前的餐盘:“挺好的。”
周程远:“行, 那吃过饭我们去周雨珊那边一趟。”
倪音愣住,随即是升起的慌乱, 她沉默, 纠结,试图乖巧:“我、我觉得我还没……”
因为了解周程远, 这些理由这些借口全都无用, 她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看着周程远,坚定地抗议:“我不要去。”
如果真的要抛弃她,可以直接告诉她的。
周程远平静:“只是把东西搬回来。”
盯着周程远看了几秒, 确定只是如此,倪音悄然松了口气, 但莫名的, 心口像是塞了团棉花, 异常的发堵。
凭什么?
凭什么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命运。
凭什么周程远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倪音一边忿忿不平地想要掀翻这粉饰太平的景象, 一边又唾弃自己如同小狗一般稍稍尝到点甜头就朝周程远摇尾巴。
最后, 无需周程远重复, 无需周程远催促, 倪音乖乖跟着他出门。
抛开刺骨的冷风, 晴空暖阳,在冬日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两侧花坛内的冬青叶子也被映得翠绿了些。
车水马龙, 道路略显拥挤, 周程远平稳驾驶, 忽然旁侧有车子鸣笛,又嘈杂又惹人心烦,倪音皱眉望去,这时对方降下车窗,岑定出现在车窗之后。
他挑眉,朝周程远打招呼:“哎呦,挺巧啊。”
周程远“嗯”了声。
岑定吊儿郎当问:“你这去干嘛呢?”
周程远寒暄:“拿点东西,你呢?”
岑定往后让了让,露出驾驶座的同事,他阴阳怪气:“我能干嘛啊,很明显,我跟小陈刚忙完工作,连口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哪儿像你,三天两头翘班,这不今天就正好被我俩逮到了,说说,想被扣多少工资?”
周程远:“……”
周程远听懂了,他好脾气应:“说吧,想吃什么,我买单。”
新年收红包时,总要和亲戚你来我往的演上一番,岑定现在就这样,他佯装矜持,脸上挂着虚假的“使不得”三个字:“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冷的天,挺适合吃铜锅涮是吧。”
周程远丝毫没有配合:“不好意思就算了。”
岑定:“……”
岑定愤怒改口:“吃!你必须买单!我和小陈今天必须吃大户!”
周程远:“结账时,账单直接发我就行。”
岑定满意,前方车辆移动了一点,他们的车子也跟着前进了些,岑定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位上的倪音,惊讶地打招呼:“嗨,小音,好久不见啊。”
倪音乖巧:“岑定叔叔。”
岑定完全没有方才毫无长辈形象的懊悔,话多得很:“最近放寒假了是吧?都忙什么呢,也没见你来律所玩,前阵子林歌晓还提到你呢,很想念你这个奶茶搭子。”
“对,放寒假了。”
“在家里写寒假作业。”
“有时间就去玩。”
……
倪音一一回答,尽管是虚假的客套的话语。
岑定忽然道:“对了,听说你最近在雨珊姐那里住,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
倪音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好。”
“我已经教训过周程远了,以后有委屈和我讲,我替你撑腰。”岑定气势汹汹,他又道,“不过你俩吵架归吵架,可不能离家出走啊,要真想离家出走,来我家也行,我热烈欢迎。”
“?”
倪音惊讶地看了眼周程远。
前方堵车的路段已经通行,周围鸣笛声不断,不宜继续交谈,岑定只得匆匆告别。
车窗重新升起,冷空气侵袭着暖风,车内温度降了很多,也很安静。
片刻,倪音突然开口:“我离家出走?”
她有点生气,是她离家出走,还是周程远赶她离开?
周程远否认:“前段时间,岑定来过家里两次,见你都不在,他瞎猜的。”
倪音“哦”了声,没再说话。
没多久,他们到达周雨珊家里。
周程远提前告知过周雨珊,他们会在今日把东西搬走的事情,尽管倪音有钥匙,周雨珊还在百忙之中抽空赶了回来。
刚一进门,周雨珊便看到周程远正在贤惠地收拾着行李箱,而倪音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洋娃娃。
全然不是之前面对她时,那副叛逆少女的模样。
周雨珊暗啧了声,果然一物降一物,倪音早该被接走才对。
做惯了家务,周程远动作很麻利,不到二十分钟,他便将房间复原成以前倪音没有来过的模样,他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
到周雨珊面前,周程远停下,倪音把钥匙还回去。
周程远歉意道:“多谢你这段时间对倪音的照顾,麻烦你了。”
周雨珊下巴微扬,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刻薄:“知道是添麻烦,以后就别把这个小鬼送过来了。”
“……”
倪音嗓子发痒,特别想回怼两句。
但周程远在,倪音抿了下唇,忍了下来。
周雨珊扫了倪音一眼,见她垂着头,安安静静,再一次暗暗感慨。
周程远和倪音离开,周雨珊还有工作,也同时离开。
电梯抵达一楼,三个人在单元门口分开,高跟鞋的声音渐远。
上车后,倪音抠着手机壳,犹豫了会儿,还是给周雨珊发了条道谢的信息。
一直到回家,倪音都没有收到回复,她知道周雨珊不会回复,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周雨珊看到她的消息时勾着唇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随即抛开手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如白驹过隙,只一晃眼,便抵达年关。
街道两侧的树木路灯皆挂上新年装饰,临街小店也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到处都充满了年味儿。
包括周程远他们律所内,工作闲暇,几位同事聚在一起,讨论起置办年货的事情,周程远从旁路过,听了几句。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老同事,她习惯照顾别人,很自然地邀请:“程远一起吗?”
周程远微愣:“什么?”
她解释:“置办年货啊,我们聊了半天了,大家过年需要买得东西都大差不差,不如一起去采购,省事情,而且也好和老板讲价钱。”
另一位同事,小陈忙道:“王姐,远哥应该不需要。远哥不都是自己过年嘛,稍微买个几天的菜就行了,年货没必要,他平时又不吃,最后都放坏了。”
小李也接腔:“对对,远哥估计都不怎么在家里待,也不串亲戚,没必要。我记得去年春节假期里,我有东西落律所了,我过来拿,看到远哥还在办公室加班。”
王姐:“今年不是有小倪音在吗?”
小陈也想起这件事,他问:“小音和远哥一起过年吗?这段时间也没见小音来律所玩,是不是放假回家了?”
周程远:“一起过年的,她在家学习,没时间过来。”
小陈自己便将这话题圆上,他后知后觉:“哦对,小音高三了,等过了年,没几天就该高考了,是该好好学习。”
其实以往的每一年,岑定都邀请过周程远去他家过年,人多热闹,而且他家也不缺这一双筷子,只是过年是阖家欢乐的日子,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很不合适,周程远知道分寸,领了好意,但不愿打扰岑定一家,便每次都拒绝了。
岑定和周程远关系好,岑定父母对周程远也很熟悉。
每年除夕春节,担心周程远独自过年,会像平常一样随便糊弄几口,岑定父母会指派岑定往周程远那跑几趟,把家里包好的饺子、炸好的炸物、做好的腊肠等等都送过去一些。
这边,和同事随便聊了几句,周程远婉拒他们一起置办年货的邀请,刚回到办公室,便收到岑定发出的去他家过年的邀请。
岑定清楚,今年有倪音在,周程远不再是一个人在冷冰冰的房子里过年,但接了父母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还是敷衍地提了两句。
周程远自然是拒绝。
岑定也就这样回去交差。
等到办公室空下来,周程远望着镶嵌在天花板上的顶灯,心绪翩飞,算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春节了,甚至都记不清春节有什么样的习俗和流程。
今年或许会是一个例外,也或许会成为寻常。
周程远无从预测,想到倪音,心头一角变得柔软起来,但很快便被苦恼覆盖,最终他捏了捏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到下班,周程远给倪音拨了通电话,询问她的喜好,准备去置办年货。
倪音想吃和手掌一样大的大虾,还想吃椒盐平菇,甜甜的烤甘蔗,奶油味巴旦木,她说了一些后,默了瞬,询问周程远能否一起去。
周程远没有拒绝,他回到家,先接上倪音,而后去附近的超市购买比较常见的零食坚果等,至于比手掌还要大的大虾这些,则要等到明早去海鲜市场。
倪音要求的东西,周程远都认真记下,到地方后,也没让倪音复述,他推着购物车游走在货架之间,挨着一件件全都拿齐了。
最后还多出了很多,倪音爱吃的牛奶草莓、半熟芝士、酒心巧克力等等。
还去楼上的商场陪倪音买了几套新衣服,从年头到年尾都不会重样。
腊月二十九,结束一整天的工作之后,律所开始放假。
除夕当天,周程远仍是往常的作息,六七点钟天还未亮,健身房早在一周前便歇业,他换上运动鞋,在楼下晨练了几圈。
再回来,洗过澡,便去厨房忙活了。
倪音是被巨大的噪音吵醒,揉着惺忪睡眼到厨房,周程远正在用料理机处理肉末和小茴香末,旁边是一盆和好的面。
倪音点名要吃小茴香饺子,周程远都可以。
家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一个口味的饺子便够了。
其实超市有各种口味的饺子馅儿,也有处理好的饺子皮,只需要买回家里直接包,方便且快捷,但撇开味道不谈,这种“速成品”只是比速冻饺子好一点点。
周程远觉得有失年味儿,一年就这么一个春节,以前他自己,不过便不过了,如今有倪音在,确实多了点过节的氛围,他宁愿麻烦一些,从头开始准备。
“周叔叔,要帮忙吗?”
倪音洗漱完过来,站在厨房门口。
周程远正在擀饺子皮,看了眼旁边的饺子馅儿,他问:“你想擀皮,还是想包饺子?”
虽然瑶城和溪城的习俗都是吃饺子,但倪音对这项家务并不熟悉,她犹豫了下,选择道:“我包饺子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又不是没见过别人包饺子,又不是没见过饺子的成品形状,不就是塞点馅儿捏一捏的事儿,能难到哪儿?
倪音带着这种自信站在周程远旁边,拿起擀好的饺子皮,开始包第一个饺子,她小心谨慎地塞了一点馅料,便将其捏合上。
周程远余光扫过:“咱是吃饺子皮还是吃饺子?”
倪音:“……”
周程远提醒:“多放一点馅,饱满一点。”
第二个饺子,在周程远的指导下,倪音塞够了馅料,但她笨手笨脚,好半天都没有将边缘捏合上,最后终于包好,一看就是个露馅饺子。
周程远既不想吃水煮饺子皮,也不想吃饺子馅煮饺子皮,他制止倪音:“换换,你擀皮,我包饺子。”
成功包出饺子,让倪音自信心膨胀,她跃跃欲试,甚至觉得自己离成为大厨不远。
但是想象之中与现实情况多少有点差距,她看周程远动作轻松,饺子皮听话地在擀面杖下旋转,到她这里饺子皮一动不动,她整个人转着圈擀。
薄厚不均的饺子皮肯定不合格,周程远再次把倪音从这个工种岗位踢出去,最后他塞给倪音一个面团,打发她离开厨房,去外面找懒懒玩。
倪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阿白”,灌溉营养液+5、读者“清酒”,灌溉营养液+20、读者“”,灌溉营养液 +1,谢谢宝贝们=3=
43 ☪ 晚安
◎周叔叔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临近中午, 在周程远独自努力下,两人终于吃上现包现煮的热腾腾的饺子。
晚上七八点钟要吃年夜饭,休息到傍晚, 周程远再次进厨房备菜。
料理台上还放着未包完的饺子馅,收拾时, 周程远看了几秒, 折身问倪音是否愿意让周雨珊来家里一起吃年夜饭。
倪音正窝在沙发里,和朋友们发新年祝福, 听到后她下意识“嗯”了声, 很快反应过来,惊讶地抬起头:“她过年不回家吗?”
周程远:“不回家。”
倪音无所谓道:“看你呗,你想让她过来就让她过来。”
周程远给周雨珊打电话时,周雨珊正在家里看电视, 听到周程远邀请她一起吃年夜饭,周雨珊着实惊讶到了。
要知道, 她和周程远都不过年, 周程远是客观原因, 她则是主观原因, 她不屑于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也不乐意奉献自己而换取所谓的“亲情”。
依着她和周程远的性子, 冷冷清清挺好的, 往年也都是各过各的, 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年,改变周程远生活的, 无非就是一个倪音。
周雨珊“啧”了声, 嫌弃地说了句:“矫情。”
这新年有什么过的, 大家都放假停工, 这么冷的天出门玩是受罪,在家里躺着是无聊,除了耽误她赚钱就没一点好处了,她那小房子可还差一点贷款没有还清。
不过嘴上虽嫌弃着,但行为却一点没落下,挂断电话,周雨珊没有多耽搁,很快赶到周程远家里。
周程远完全没把她当作客人招待,直接把饺子馅和又和好的面放在周雨珊面前,要她把剩下的饺子包完。
周雨珊沉默了瞬,无语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周程远:“那你做年夜饭?”
周雨珊:“……”
周程远在厨房做饭,周雨珊在餐厅包饺子,倪音则在客厅打游戏。
耳边是欢快的背景音效,抬眼是倪音歪歪扭扭靠在沙发上,周雨珊心里不平衡,语气恶劣:“喂,小鬼,过来包饺子。”
倪音指了指自己:“你确定?”
周雨珊:“过来。”
原本周雨珊还觉得周程远对倪音太过没有底线的溺爱了,但很快,她明白周程远为什么没让倪音帮忙包饺子或是做饭了,倪音确实不行,与其费劲儿地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自己一个人早就完成了。
于是,周雨珊如出一辙的,也给倪音塞了一个面团,打发倪音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她面前碍眼。
倪音偏不,她就坐在周雨珊对面,还没话找话:“你是溪城人?”
周雨珊白她一眼:“我是周程远堂姐,他哪儿人我就哪儿人。”
倪音:“瑶城也没那么远吧,你过年怎么不回家?”
周雨珊懒得理她:“那你怎么不回家?”
倪音同样的话还回去:“周程远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周雨珊:“狗皮膏药?”
倪音:“说话好听点!”
周雨珊:“你非要跟我聊天,又嫌我说话难听,你怪我?”
倪音理直气壮:“对。”
周雨珊敲了下倪音脑门,恶狠狠警告:“以为周程远在,我就不能怎么着你了?你喊他出来,看看他向着谁。”
倪音:“……”
周雨珊哼笑了声:“小鬼。”
尽管只有三个人和一只猫,周程远还是充分展示了他的厨艺,一共做了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第一道菜端出来时,倪音用面团捏了一只小猫咪,神似懒懒。
第十道菜端出来时,面团小猫旁边多了一个齐刘海的面团小女孩,一个穿西装的面团男人,以及一个长卷发的面团女人。
年夜饭做好,厨房空闲出来,周雨珊进去煮饺子。
知道即将开饭,倪音也自觉去卫生间洗手。
看着乱糟糟的残局,周程远认命地收拾起来,他把多余的饺子摆放进冰箱的冷藏区,清理掉散落的面粉,轮到倪音撇下的四个面团小物,他动作顿住,回头望了眼水流哗哗的卫生间,把倪音的“杰出之作”整齐地摆放在窗台。
片刻,热腾腾的饺子端出来,年夜饭正式开始。
电视机播放着春晚的节目,逗趣的小品声回荡在房间里,周程远和倪音坐一侧,周雨珊坐在周程远对面,几人围在餐桌前。
哦,还有一只猫,但没有给它加座。
懒懒窝在倪音腿边,周程远给它加餐了一份特质猫饭,此刻它正埋头苦吃,先行开动。
家里除了牛奶便是倪音爱喝的果汁,周雨珊都不喜欢,便选择了和周程远相同的温开水,她举杯:“除夕快乐,年年有余,万事顺遂。”
周程远和倪音也举杯,玻璃杯碰撞出“叮叮”的声响。
三人一猫,相比其他家庭,算是很冷清的除夕夜了。
因为是过新年,是同周程远的第一个新年,倪音心情不错,话也略微多了些,周程远和周雨珊时不时回应她,餐桌氛围很和谐。
周程远难得下厨,还是如此丰富的菜品,倪音非常捧场,埋头吃了很多,最后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窗外陆续响起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十点多的时候,伴随着鞭炮声,多了响彻半边天的爆炸声,与此同时,天际被映亮,恍如白昼,五彩缤纷的烟火在夜幕中绽放。
倪音惊喜地跑到窗边,也不嫌冷,穿着短袖便推开玻璃窗,她探着脑袋朝外面张望。
凛冽空气蜂拥而入,伴着丝丝夜风,离窗户有一大段距离的周程远都感受到冷意,他皱了下眉,三两步上前,一手把倪音扯回来,另只手合上窗户。
“才好多久?”周程远说,许是因为过年,语气很温和。
“嗯嗯嗯,知道了。”倪音也迅速认错。
她几乎贴在窗户上,认真寻找角度,更好地欣赏这一朵朵炸开的烟花。
燃放烟花的地点在稍侧一些的方向,并不是他们客厅窗户的正前方,且有楼宇遮挡,观赏起来有点费力,也只能看到一小半炸开后的扩散。
在窗边站了几分钟,倪音回头:“周叔叔,我可不可以去天台上面?”
他们这栋楼的天台是可以上去的,之前倪音有见过同楼栋的邻居搬着被子到天台上晾晒。
周程远同意,但不放心倪音,犹豫了瞬,他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倪音雀跃,快步到衣架处,捞了件外套,只穿了一只袖子便要出门。
周程远制止:“别急,穿好衣服。”
倪音听话地拉上拉链,耽搁这会儿,她歪头,望向周雨珊,好意邀请:“雨珊阿姨,你要一起去看烟火吗?”
周雨珊头都没回,摆摆手,不耐烦道:“你们去,别管我。”
倪音:“……”
倪音确定:“真不去?今天可是除夕欸!一年一次的烟火!”
周雨珊嫌弃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这天气外面冷得要命,还往天台爬,那么高,风得多大,我没事儿找罪受啊。”
倪音:“行吧,我可是邀请过你的。”
周雨珊翻了个白眼:“知道知道,果然你不是诚心邀请。”
倪音强调:“是你拒绝的!”
周雨珊懒得和倪音争论,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无聊的春晚愣是被她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也不知道有多喜欢看电视。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倪音无语极了。
周程远换好衣服出来,打量了眼倪音,薄薄的居家服,在外面直接套了件羽绒服,好在是长款的,遮到小腿处,应该不会太冷。
他收回视线,叮嘱道:“你围巾在哪儿,再围条围巾。”
电梯不会直达天台,他们到顶楼的住户层出来,再从拐角的消防通道上去。
因为平时很少人往天台去,楼梯间的声控灯长久不用便坏掉了,也一直没有人过来维修,周程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下的台阶,他站在倪音身后,护着倪音慢慢上去。
到天台,视野瞬间变得开阔,入目是一个个同一水平面的楼顶,恍如平地一般,没有多余的遮挡物,可以三百六十度地仰望整片天际,也可以轻易地欣赏到一簇簇拥挤了半边天空的烟火,升空,绽放,高矮错落,美轮美奂。
尽管天台边缘围有围栏,倪音没有往那边去,她在中间选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站立着,微仰着头,静静地望着烟火这绚丽又短暂的一刻。
周程远陪在她旁边,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倪音开口:“周叔叔,新年快乐。”
周程远侧了下头,低眉看她,倪音轻颤着眼睫,鼻尖被冻得红彤彤。
他回应:“新年快乐,倪音。”
倪音望着前方,忽然问:“周叔叔,你会算虚岁吗?”
周程远不解:“嗯?”
倪音:“过了今天我就又长大一岁,按照虚岁的算法,我应该是20岁或者21岁吧?”
周程远轻笑:“怎么还有人喜欢虚岁的。”
倪音:“有啊,因为想要快些长大。”
也绞尽脑汁的想要填满那无可逾越的年龄鸿沟。
周程远笑意变淡:“倪音,长大和你想象中的不同,慢慢来就好。”
这段时间,周程远和倪音谁都没有提过之前发生过激烈争吵的、一直存在的矛盾,如同禁忌一般缄口不言,这次是倪音想要粉饰太平。
她尝到了周程远的狠,她疯周程远比她更疯,永远在她之上。
现在的相处像是回到以前一样,但中间发生过的事情都有时光记录下来,无法磨灭,并不是真的和以前一样,永远存在着陌生疏远的距离。
倪音很难过,心脏紧紧地拧巴成一团,是一种无法纾解无法言喻的感觉。
周程远主动接她回家。
周程远没有再抛弃她。
她达成了目标。
但现在的发展态度让倪音如同吞了数袋棉花一般,狠狠堵在心头,她也无力去改变。
“看到流星时会许愿,生日时也会吹蜡烛许愿。周叔叔,那看到新旧年交替的盛大烟火是不是也要许一个愿望?”
倪音的小半张脸被裹在围巾里,她仰头看周程远,眸底清澈纯粹。
周程远温和:“你可以许一个。”
倪音咬了下唇瓣,直视周程远的眼睛,眸光相接,她问:“周叔叔会帮我实现愿望吗?”
周程远不语,眼神偏向旁侧,回避过对视。
缩在衣袖里的手掌用力攥紧,指甲刺进掌心的肉,疼痛感提醒着倪音,她犹豫了片刻,佯装无辜,开玩笑般抱怨:“我之前的生日愿望,周叔叔还承诺会帮我实现呢,但是周叔叔食言了。”
周程远看她。
倪音大度道:“不过,我可以原谅周叔叔一次。”
她翘了下唇角,甜甜的:“我的生日愿望很好实现呢,我许愿周叔叔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周叔叔要记得哦,不能再食言了。”
“会实现的。”周程远淡声,“我们是家人,我当然会陪伴你。”
倪音的所指,周程远的强调。
彼此都读懂了。
笑意渐渐落下,气氛冷滞了些,周程远望向漫天盛放的烟花,漆黑的眸底倒映着五光十色,他闭了下眼睛,提醒倪音:“不是要许愿吗?”
倪音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她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若是周程远不为她实现愿望,那她许愿是向谁而许?只是残留在风中,一吹即散的话句罢了,何必白费力气。
倪音带着最后的期许,她不死心地问:“周叔叔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周程远没有看倪音,仍然望着天际,倪音不就如同这刚刚升空,正欲绽放的璀璨烟花吗?而他是已经在坠落的余烬。
没有可能。
也绝无可能。
就在倪音以为周程远不会开口时,他说:“我的新年愿望也很简单,倪音也可以帮我实现。”
44 ☪ 晚安
◎纹身很漂亮。◎
周程远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许愿倪音这一生能够平安喜乐, 在三个多月后的高考中一切顺利,金榜题名,考入理想名校, 在未来遇到共度人生之人。”
倪音知道,周程远是再次拒绝了她。
心中涩意弥漫, 眼眶也变得酸涩起来, 她现在有很多难过。
听得出愿望是真,语气也无比真诚, 隐在其间的过了一层疏离外壳的温柔仿佛是钝刀子磨肉, 比起激烈的争吵,慌不择言的狠话,更让倪音感到痛。
烟花仍一朵朵升空,远方喧嚣, 仿佛数万人在现场跨年,格外热闹, 倪音置身人群之外, 隔着结界, 无一人注意, 无比孤寂。
夜风吹,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倪音裹紧外套, 只想逃离:“周叔叔, 我先回家了。”
周程远未受到任何影响,一如既往, 他关心问:“不想看了?”
倪音垂着头, 轻轻摇了摇:“不了。”
周程远应:“好, 那现在回去吧, 天气也凉。”
原路返回,周程远走在前面,下台阶时倪音神思不属,意外地一脚踩了空,直直撞到周程远肩头,顺着他身侧便要扑下去,周程远眼疾手快,及时拽住倪音。
慌忙动作间,倪音的袖口上滑了些,左手腕的纹身露了出来。
周程远的手指刚好攥握在上面,两人都愣住,指腹下是起伏跳动的脉搏。
借着冷然月光,周程远第一次看清这个纹身,红肿和伤痂早已褪去,白皙的皮肤被永远留下青色线条,高耸的山,平静的水,连绵不绝的路,和周雨珊的描述别无二差,是一副很意境很美的山水路。
也……很刺眼。
如同绵厚的银色雪地被留下一串脚步。
周程远敛眸,收回多余的神色,只当作看不出其中含义。
他夸:“纹身很漂亮。”
他又说:“这次纹了就纹了,也算是人生难得的体验,但纹身是伴随一生的东西,需要慎重决定,下次和我闹脾气,也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来威胁,这样不好。”
语气温和又带着些许教导,仿佛在包容一个稚子,原谅她的不懂事。
倪音听得出一切,特别是在又一次被拒绝后,她感到格外的难堪,她不愿去讲这个纹身来历和设计,她用力地从周程远手中扯回,藏在背后,袖子自然垂落,将其遮盖。
倪音眸光木然,语气也冷淡下来,她不客气地说:“你想多了,我本来就要纹身,还准备纹一条花臂,这个只是随便选的小图案,感受一下疼痛度罢了,以后肯定会被修改覆盖掉,我没有和你赌气,你不要自作多情。”
周程远默了瞬,没有阻止:“你喜欢就好。”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躺在周雨珊怀中的懒懒似飞箭一般冲了过去,周雨珊也跟着回过头,倪音先进门,周程远紧随其后,能明显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很不对劲儿。
思索了几秒,周雨珊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电视屏幕上。
倪音矮身,抓着懒懒的小脑袋狠狠搓揉了几把,抱着它,到周雨珊旁边坐下,见她仍在专注地看着春晚,嘟哝道:“电视就这么好看?”
因为在之前,倪音借宿在周雨珊家里时,也时常看到周雨珊闲暇之时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都是些很无聊的节目。
周雨珊头都没回:“好看。”
倪音不解:“哪儿还看了?”
周雨珊:“你不懂,这是我成长的阵痛。”
倪音:“?”
倪音无语:“你都三十好几了,还以为自己正青春期啊。”
周雨珊也没恼:“我说好看就好看,你管我多大年龄,碍着你了?你这小鬼是不是闲得没事找事。”
倪音:“……”
周雨珊反问:“那烟花哪儿好看了?让你巴巴地爬到楼顶,又吹着冷风看了好半天。”
倪音面色微变,她恼怒:“不好看。”
周雨珊惊讶,侧头打量倪音:“咦?”
周雨珊想了想,颇为赞同:“虽然晚了点,但觉悟还行,勉强让你和我达成共识,烟花确实一点都不好看,扰民还污染环境。”
倪音不想理她。
周雨珊的话却多了起来,她望了眼书房的方向,意有所指:“道理是一样的,男人嘛,跟这烟花就差不多,看着绮丽浪漫,这都是表面,撇开光鲜亮丽,背后藏污纳垢,一堆毛病,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没必要,真没必要。”
倪音低着头玩手机,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
周雨珊探头看去,见她用一样的话术回复着同学私聊来的新年祝福,冷哼了声,没有再多言。
春晚结束时已经跨过旧年,抵达新年了,时间有些晚,周程远不放心周雨珊在午夜独自开车回家,便简单收拾出书房,留她在家中过夜。
周雨珊推辞不过,只得留了下来。
不管是倪音,还是周程远,亦或是周雨珊,都不需要到处串亲戚拜年。
除了专门抽出的一日,周程远带着倪音分别去岑定家,以及闻玉竹家送年礼,其余的时间倪音都老实待在家里。
周雨珊很喜欢她那个狭小拥挤的房子,因为是独属于她的地方,大年初一起床,她蹭了顿饺子便回家了,之后几日,只有不想做饭的时候会在饭点摸过来蹭饭,其余的时间也都待在家中看电视。
倪音想不明白,周程远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在她眼里在她心里,什么九岁年龄差,什么长辈晚辈的关系,这都不是问题啊?谁规定情侣就只能是同龄人?况且周程远只是略年长一些,算她哪门子长辈啊。
如果世界都这么循规蹈矩,那那些同性恋该如何?看骨科的又该如何?
倪音也无法证明她非一时起意,非三心二意,她是纯粹的喜欢,而不是绝境之中紧抓住的一丝依恋。
这些这些,如同哲学问题,缓缓绕绕,没有准确而唯一的答案。
可惜,倪音不是哲学家,也没有绝佳的说服力。
但连续两次被拒绝,足以让倪音心灰意冷,也让她感到丢脸。
少女的自尊心作祟,直到寒假结束,倪音都没有和周程远说过一句话。
开学报到当天,周程远和上次一样,送倪音去学校,充当人力劳工为她搬东西,陪同她到宿舍打扫卫生收拾床铺。
进宿舍前依旧是先在门口的宿管阿姨处登记领钥匙,周程远跟在倪音身后,倪音低头签名时,他注意到本册的封皮上好像写的是全寄宿的名单。
一晃而过,周程远以为看错了。
今日他们来得很早,还未有其他同学入住,周程远在宿舍细心地检查了一番,为倪音选了第一张他认为最好的床位,倪音没有异议,周程远沉默地收拾着。
结束后,周程远送倪音到教学楼。
他停下脚步,和往常一样,体贴地安排着:“你们晚自修的时间不是没有变吗?晚上我过来接你,车子尽量停在老位置,你别提前走掉。”
倪音看向他,抿着唇纠结了瞬,轻飘飘道:“不用了。”
周程远皱着眉:“放学时间太晚了,你一个女生,自己回家不安全。”
倪音平静道:“我申请了住校,全寄宿,周一到周五就不回去了。”
周程远表情错愕,下意识反对:“你以前没有住过校,而且宿舍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你只能在床上换衣服,每天还要自己打热水洗脸,很辛苦,你会不适应。”
倪音倔强:“别的同学可以,我也可以。”
周程远:“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有很多选择,没必要非要和其他人一样。”
倪音:“我就想住在学校,我已经申请了。”
周程远久久地看了她一眼,清楚无法改变倪音的想法,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说:“也好,等你考入大学,迟早也要住校,提前适应一下也可以。”
周程远想了想,又叮嘱了几句。
这一次,他们没有在教学楼前碰到戚怡,倪音也没有把周程远送到校门口。
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之后,倪音提出回教室,她头也不回的,先于周程远离开。
周程远抬眸,望着倪音逃避似的背影,站立许久,直到她进入教室,周程远收回视线,这才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倪音完成分配给她的打扫任务,刚坐到位置上休息,便听到旁侧轻敲玻璃的声音,她回过头,见周程远正站在走廊外,西装革履,逆着光,暖阳洒在他肩头,仿佛被金色晨曦包裹一般,如神明降临。
周程远招手,示意倪音出来一下。
倪音回神,想到前一秒又被周程远这副皮囊蛊惑到的事情,她懊恼地咬了下唇瓣,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周程远递过去两个大袋子:“给你添了些东西,我进不了你们宿舍,你先放在教室,等中午回去时记得带回去。”
之前周程远不知道倪音想要全寄宿,只简单地准备了午休的床铺被褥,这明显不够。
分开之后,他在车里坐了片刻,列了一张清单,就近也尽快地为倪音置办好。
倪音的睡眠本来就不是很好,宿舍人多口杂,也不定谁会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眼罩和耳塞很有必要。
倪音爱干净,学校刚好有一个勉强能用的澡堂,周程远特意去参观了一圈,办了一沓澡票和吹风机使用票。
……
袋子塞得鼓囊囊的,还有很多很多倪音没有想到的日常用品,周程远都考虑到了,还有牛奶零食等,怕她平时不好好吃饭,也怕她半夜会饿肚子。
涩意与暖意交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倪音垂眸,心情有些复杂。
许久,她声音微哑,低低道:“谢谢。”
明明朝夕相处,两人却莫名的生疏了,彼此沉默,周程远说:“我先走了,有事情或者缺什么就和我打电话。”
随后,他开玩笑般:“对了,记得好好学习,我不想再接到你们班主任的告状电话了。”
倪音看向周程远,认真点头:“好。”
45 ☪ 晚安
◎你介不介意冒充一下我的男朋友。◎
日子如常, 从前如何过,现在也如何过。
倪音的确做到她答应的事情,她不再闹脾气地和周程远作对, 她有好好学习,也有好好考试, 在入学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中, 重新回到了年级前五十的排名。
看到成绩单后,戚怡很欣慰, 自然而然地以为倪音和周程远和好了。
她盯着倪音的成绩看了好几遍, 在倪音进办公室拿全班批改过的考试试卷时,她特意留倪音聊了几句。
“这次成绩不错,值得表扬。”戚怡适当地表扬。
“还行。”倪音面色平静。
“倪音,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 这是你人生的重要转折点,绝对不能错过, 现在必须以学习为主, 其他的都是次要, 都要排在学习之后, 都可以等到高考完再说。”
戚怡语重心长。
“我感觉得到你叔叔对你很关心,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在闹什么别扭, 但我希望你不要让家里的事情影响到学习, 不然以后大家都考上理想名校, 而你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落榜,你难道不会觉得后悔吗?”
“倪音,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生, 我相信你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一切, 学习对你又不难,你只要认真对待就能取得别人拼尽全力才能取得的结果,你该好好珍惜这份天赐和厚爱。”
戚怡对倪音抱有很高期望。
倪音不敢和她对视,她望着窗台翠绿欲滴的绿萝,抿了下唇,说:“好。”
只有她知道,她愿意努力学习不是为了有一个优异的成绩,也不是为了那所谓的重要转折点和理想名校,她生来就在罗马,即使成绩不好,她未来也有无数选择。
她是为了有件事情来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让她不要为了那些属于哲学范畴的问题而胡思乱想。
尽管倪音平静下来,沉浸在书山卷海中,回归本来的状态,但她和寒假前后那段时间结识的朋友们并没有疏远。
高三的体育课上,很少有专业技能的学习,例如篮球、排球、羽毛球等。
基本是铃声响,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由体育委员带领着队伍在田径跑道上跑三五圈热热身,随即便解散,只要不离开这个操场,同学们可以任意地自由活动。
刚巧有几个和倪音不同班的熟人,和他们是同一节体育课,两个班级先后解散,应寻自来熟人来疯,主动拉着倪音过去打招呼。
聊了几句,都嫌站着累,便都齐刷刷地往操场最外圈的观众席去。
一群人坐成一团,不知道谁先挑起话头,纷纷商量起玩点什么小游戏。
最终确定下抢名字并配合真心话大冒险,每局开局时,每个人任意挑一个现场的其他人的名字作为自己的新名字,然后开始“123……”报数,当两个人报出相同数字时,谁能率先说出另一人的新名字,谁为胜者,继续游戏,另一人淘汰。
或者毫无重复地报到最后一人最后一个数字,那么最后一人则被淘汰。
角逐出的第一名为最终胜利者,有权向第一个被淘汰掉的人,即失败者,发出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失败者在选择过真心话或大冒险后,必须认真履行惩罚。
先随意试了几轮,所有人都掌握住游戏规则,然后正式且严肃地开始游戏。
倪音运气好,总是抢在前几名报数,并且没有人和她数字重复。
因此,她避开了那些五花八门的惩罚,例如故意看人出糗的真心话问题“上一次放屁是在什么时候”等等,以及恶搞的大冒险行为“现在从观众席下去,遇到的第一个人,对他讲你是猪”等等。
最近这段时间,倪音的兴致都不高,平静、低沉、又有明显的疏离,用应寻的话来讲是又做回了刚转校时的“冰山美人”,让人遥望难及。
如此激烈的游戏,倪音都未生出过多的紧张感。
她正望着从天空掠过的飞鸟群发呆,忽然周围响起巨大的起哄声,她疑惑地望过去,原来是前几把的常胜将军柯嘉骁成为了失败者。
陈潇蔫坏地笑着,他摩拳擦掌,试图先用语言攻破柯嘉骁的心理防线:“老柯,你终于落我手心一回了,你说我该怎么报复回来呢?”
柯嘉骁:“……”
周炽起哄:“那肯定是朝狠里来啊,你可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咱兄弟几个的。”
柯嘉骁连忙堵嘴:“欸你这人,又不是你赢,你屁话这么多!”
周炽含糊不清也要开口:“但窝记仇,刚泥可是让我冲着天空大喊三声我是傻逼,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柯嘉骁:“……”
倪音支着头看好戏,所以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铱驊
这不报应说来就来了。
那……确实是他干过的事情,柯嘉骁沉默。
想到那些泯灭人性的大冒险指令,柯嘉骁心有余悸,他当机立断:“我选真心话!”
陈潇挑眉:“你确定?”
倏地,柯嘉骁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试图改口:“那……还是大冒险吧。”
陈潇冷笑道:“晚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柯嘉骁抓了抓头发,烦躁道:“行行行,真心话就真心话,给点面子,别太难为人。”
周炽也跟着凑热闹:“这会儿知道面子情了?刚不好挺横呢吗。”
柯嘉骁:“……”
陈潇的视线环顾现场,最终落在柯嘉骁身上。
倪音注意到,方才陈潇的视线从她面前掠过时多停顿了一秒,她心头一跳,现在也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下一秒,陈潇特意清了清嗓子,他问:“老柯,在场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柯嘉骁下意识用余光偷觑了眼倪音,耳尖倏地泛红,正欲否认。
毕竟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周炽以对他的了解,先行预判,抢先出声:“别急着否认啊!发誓发誓,如果说谎话,你柯嘉骁,木口柯的柯,吉两点一横加的嘉,马尧的骁,这辈子都追不上喜欢的女生,孤独终老!当一辈子寡王!”
柯嘉骁:“……”
柯嘉骁犹豫了两秒,眼一闭心一横。
这时,明明柯嘉骁是现在游戏的瞩目者,所有人的视线却都落在倪音身上,柯嘉骁是热情洋溢的大狗狗,他心里面上都藏不住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柯嘉骁压着声,哼哼唧唧:“有。”
“喔唷,谁啊谁啊?”
“想不到啊,我们老柯这么纯情?”
“啧,牛逼。”
……
起哄声此起彼伏,迎着众人的滑腔怪调和挤眉弄眼,柯嘉骁脸色又红又白又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倪音也略感尴尬,垂着眼,只当作是局外人。
周炽更是一把揽过柯嘉骁的肩膀,撸了把他脑袋上的毛,在他面前竖起大拇指:“牛逼!”
柯嘉骁:“……”
柯嘉骁忍无可忍,他伸手,把周炽搂进怀中,凶巴巴道:“现场有没有我喜欢的人你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
周炽一脸懵住。
愣了片刻,周炽一把把柯嘉骁推开,恶寒地抖抖肩:“卧槽,你他妈别开这种玩笑,我受不了一点。”
柯嘉骁耸肩:“我实话实说。”
全场静默,望着这神来一笔,又古怪又刺激。
关注点也都转移到柯嘉骁和周炽的身上,倪音暗暗松了口气。
趁着大家都在起哄这新的突发状况,应寻怕再波及到倪音,没好气地瞪了柯嘉骁一眼,连忙打断:“都别闹了,还玩不玩了。”
很快,整顿秩序后,进入下一轮游戏。
柯嘉骁的好运气已经用完,没过两轮便又第一个被淘汰掉,为防止尴尬的事情再发生,他这次选择了大冒险。
但没想到周炽比陈潇更不做人,他直接指定柯嘉骁和倪音表白。
柯嘉骁:“……”
倪音:“……”
柯嘉骁试图讨价还价:“给兄弟点面子,换一个。”
周炽:“发过誓的啊,别想耍赖,不就是玩个游戏开口表个白嘛,你慌什么?还是说你心有邪念,不敢正视?”
柯嘉骁恼羞:“乱说什么,别乱造谣。”
应寻踢了周炽一脚,也生气:“我们倪音怎么你们了,今天怎么就针对倪音了?倪音可没有输游戏,讲不讲理啊。”
作为被扯进去,差点成为当事人的倪音,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瞬,最终没有吭声。
周炽不敢闹太狠,在遵守游戏规则的情况下,稍稍给柯嘉骁放了点水:“老柯,咱这脑袋瓜子能灵光点吗,又不是让你真表白,说句我喜欢你就够了,你中文说不出口,说英文啊,说粤语啊,说泰文,说日文,说韩文,那么多语言让你选,反正大家都听不懂。”
经过提醒,柯嘉骁当即点开翻译软件,选了一个很不常见的小语种,着实拗口,学了两遍都没学会发音,他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点击了旁边的小喇叭,直接播放给倪音听。
倪音:“……”
应寻无语地竖了个拇指:“翻译代表白,真有你的。”
周炽和陈潇也无语至极,而且有一说一,听不懂的语言来讲“我喜欢你”确实没有中文普通话表达的那个味道,从耳边飘过,毫无波澜,也实在难以勾起看戏人想要起哄的兴致。
就这般,柯嘉骁的大冒险惩罚便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里,大家都很识趣,没再故意闹柯嘉骁和倪音了,都在端端正正地玩游戏。
一堂四十五分钟的体育课很快结束,回班级的路上,柯嘉骁没有和朋友一起,他留在最后面,特意等倪音经过。
柯嘉骁喊住倪音:“倪音。”
应寻挑眉,视线在两人之间飘忽:“那我先走咯?”
柯嘉骁看向倪音,眼神询问:“我……,嗯,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倪音点点头:“好。”
三月份,春风拂过,绿意丛生,万物渐渐复苏,他们从玉兰树下经过,柯嘉骁真诚道歉:“刚才体育课上,大家都是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倪音笑了笑,反过来安慰:“我知道。而且和你又没有关系,你没必要和我道歉的。”
“怎么没有关系了!你是因为我被开玩笑,间接凶手还是我。”柯嘉骁举起拳头晃了晃,他保证,“你放心,等我逮到机会,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揍得他俩喊爸爸。”
“好,那你悄悄的,可别再被抓到政教处了。”
倪音开玩笑道。
柯嘉骁也想起上次见义勇为,然后和倪音一起被抓到政教处的事情,他连忙澄清:“那次只是小小的意外,人在河边走,怎么可能次次湿鞋。”
倪音:“行吧,姑且相信你的运气。”
柯嘉骁有一米八几的身高,说话时,他侧着头低着头看倪音,毛绒绒乱翘的碎发,白玉般的小耳朵,很可爱,他有些恍神。
倪音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时无话,两人安静地朝着教室去。
走到廊桥时,倪音回头望了眼含苞的玉兰花,她突然问:“柯嘉骁,你介不介意冒充一下我的男朋友,陪我演一演戏?”
柯嘉骁愣在原地。
脱口而出之后,几乎是瞬间,倪音便生出悔意,她表情懊恼,想要改口:“抱歉——”
柯嘉骁已经反应过来,同时道:“可以!”
他觑了眼倪音,在心里默默补充,别说是演戏的假男朋友了,就是真男朋友也行,他求之不得呢。
柯嘉骁还算有眼力劲儿,他没有问为什么。
倪音想要装作无事发生的话被咽了回去,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道:“谢谢。”
柯嘉骁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不客气。”
倪音想了想,说:“不然我帮你补习功课吧,很快就高考了。”
柯嘉骁听到学习就头疼,有片刻的退缩,但想到可以和倪音多多相处,他咬咬牙,苦笑着应了声“好”。
时间划过,很快到达周五,按照惯例,下午便提前放学了。
收拾书包时,倪音和应寻道:“应寻,今天你先走吧,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应寻疑惑:“你有安排?”
倪音支吾着回答:“一点点吧,我等会儿要和柯嘉骁一起出校门。”
应寻愣了下,一脸惊讶,八卦地拽住倪音衣袖,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倪音明白她是误会了,眼见着柯嘉骁已经拎起书包,朝着她们这边过来,倪音不便多说,匆忙道:“停下来!不准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有时间我再和你解释。”
应寻撇了撇嘴,激动如落潮退去:“好吧,记得和我解释啊。”
柯嘉骁右肩挂着一根背带,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等倪音收拾好东西。
然后,见倪音准备背起书包,他主动接过,低声提醒:“绅士风度,而且不是演戏嘛,男朋友应该做的。”
倪音松手,默许了柯嘉骁的行为,并且道谢。
瞧着柯嘉骁故作稳重,身后尾巴几乎翘上天的模样,应寻无语地“啧”了声,泼凉水道:“注意点,别给倪音书包甩飞了,里面的卷子可比你金贵。”
柯嘉骁:“……”
校门外人山人海,刚一解放便蜂拥而出的学生,等待自家小孩的家长,还有趁机做生意的小摊贩,保安努力维持着秩序。
刷过学生卡,隔着一条街,倪音抬眼就看到了周程远的车子。
她装作没有看到,走了几步,主动挽过柯嘉骁的手臂。
柯嘉骁浑身僵硬,一脸受宠若惊,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向倪音。
倪音仰头回视,她提醒:“开始了,配合一点。”
柯嘉骁晕乎乎的意识被拽回来了些,连忙点头,他低头望了眼被倪音松松环过的手臂,傻笑道:“好好,我明白的,你让我干嘛都行。”
倪音客气:“谢谢。”
其实倪音也没有想过和柯嘉骁做什么过分张扬的事情,她只是挽着柯嘉骁,和他讲着话,视若无睹地从周程远车旁经过,他们停在不远处的奶茶店门口点单。
周程远若是在车上,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作者有话说:
该死!忘记更新了!TAT
46 ☪ 晚安
◎有生之年能不能等来一个追妻火葬场剧情。◎
等了几分钟, 奶茶出单,柯嘉骁确实有些绅士风度在,很会照顾人, 他接过店员递来的吸管,撕掉一半后插进属于倪音的那杯奶茶里, 而后把方才手握的那一半吸管包装纸也拿开, 这才把奶茶递给倪音。
“今天风有点大,你先暖暖手。”柯嘉骁贴心道。
“那你还点加冰的果茶?不嫌冷吗?”倪音也关心。
“还行吧, 男生火气大嘛, 你没见我冬天就穿一件冲锋衣?”柯嘉骁。
“没怎么注意。”倪音摇摇头。
奶茶店里没有供顾客休息的桌椅,他们走到路边树下,随意聊着天,有风吹过, 柯嘉骁挪了几个角度,挡在倪音身前。
柯嘉骁喝了口冰水, 问:“接下来要干嘛?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怕被周程远看出, 倪音没敢朝车子那边看, 她竖着耳朵, 听着周围的动静, 以及时刻注意着口袋里的手机, 在出校门那瞬她便把手机调成响铃模式了。
“不用, 我家人会过来接我, 我们在这里站一会儿就行。”
“你叔叔吗?”柯嘉骁问。
“对。”倪音答。
之前见过几面,柯嘉骁对周程远的印象挺好, 虽然对方略有些严肃, 但成熟稳重, 对倪音很关心照顾, 本来对于冒充倪音男友这件事他就没有多想过,更别说会怀疑倪音是故意演给周程远看,听罢,柯嘉骁依旧神情放松。
倪音随口问:“你晚点是有安排吗?”
柯嘉骁:“也不算吧,你要有事情,我就陪着你,等你回家后,我去找朋友打球,反正他们每周五都要打球,也不缺人,我去不去都行。”
倪音:“那你都什么时候写作业?”
几乎不写作业的柯嘉骁沉默了:“……”
春意吹过,苍绿的柳条抽出嫩芽,随着微风,在两人身后活泼地摇晃着,倪音和柯嘉骁没有特别暧昧的动作,他们只是在聊天,但面对面站着,低头抬头,挂在倪音脸颊的浅浅笑意,笼在周围的氛围,都像极了少年少女的纯恋。
周程远一直坐在车里,看到倪音出校门,看到倪音买奶茶,看到倪音和柯嘉骁站在路边,他视线未有离开,平静地注视着。
也莫名的,情绪渐渐低沉,他不清楚由来,但他想大概是倪音又在挑动他的神经。
许久许久,就在倪音以为刚才是她眼花看错了车子,其实周程远并没有来接她,她也白演了一出戏,正暗暗筹谋接下来一步棋子的时候。
身侧忽然传来几声鸣笛,倪音被惊到,她转头看去。
车窗降下,周程远那张严肃但俊美无俦的脸露了出来,他淡淡地看了眼倪音,而后把视线落在柯嘉骁身上。
柯嘉骁也被这突如其来鸣笛吓了一跳,他心头跟着一跳,忽然想起他现在是倪音假男友的身份,而且撇开这个不讲,他对倪音本来就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现在,在周程远,在倪音家长这如同透视一般严肃又平静的目光里,柯嘉骁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磕磕巴巴打招呼:“叔叔是来接倪音的吧。”
倪音适时地变换着表情,从被抓包的慌张,到试图掩饰此刻,到想通后的无所畏惧,再到故意挑衅,短短几秒钟,她精湛的演技发挥到极致。
倪音语气平淡:“周叔叔,你怎么来了?”
但说出的话,却好像是很不欢迎一般。
柯嘉骁错愕地看向倪音:“?”
他有点没懂,他们刚才不就一直在等周程远吗?
黑眸沉了些,周程远看着倪音,冷淡命令:“上车,回家。”
倪音没有违抗,乖巧地拉开车门。
柯嘉骁忽然想到:“诶诶,倪音,你书包。”他忙把肩头的粉色书包取下,递了过去。
倪音转头,勾起清浅甜美的笑意,和柯嘉骁告别:“今天好像用不着你送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点电话联系。”
周程远虚握着方向盘,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上面,他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仿佛他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周程远烦躁地舔了下后槽牙,再次鸣笛。
倪音挥了挥手,上车。
车内气氛低沉压抑,倪音敛过所有笑意,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和方才面对柯嘉骁时简直是天差地别,也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片刻,周程远开口:“你们关系很好?”
倪音满不在乎道:“还行吧,我男朋友。”
“倪音!”
周程远语气略重。
“嗯?我交个男朋友都不行吗?周叔叔是不是管得有点多了?”
倪音佯装无辜,漂亮的眸子眨了眨,笑着说出气人又恶劣的话,显然是故意的。
周程远沉声:“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忘记了是吧。”
倪音捏着下巴,思索状,但想的却是如何激怒周程远这件事,她漫不经心地反问:“哪句啊,我们认识这么久,周叔叔说过的话可太多了,我总不可能一句一句背下来吧。”
周程远睨她一眼,平静地提醒:“我说过不能早恋。”
倪音拖长音调“噢”了声,恍然大悟般:“这个啊,但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现在恋爱不算早恋吧。”
似是猜到周程远的下一句,倪音抢先道:“而且我也很听周叔叔的话了,我有好好学习啊,谈恋爱归谈恋爱,并不妨碍我学习。”
周程远沉默,无从反驳。
因为倪音的成绩确实进步了,这是客观事实。
短暂的片刻,纵容到了倪音,她攀上道德制高点,说出更加恶劣的话,她笑得愈发甜美:“周叔叔,你不是不让我喜欢你吗?”
“我确实不喜欢你了,你现在是不是狠狠松了口气。”
“但是我和同龄人,发展正常的恋爱关系,你好像又不太满意啊。”
周程远被堵得哑口无言,说满意,是纵容倪音恋爱,说不满意,便又成了他嘴硬吃醋,不管哪个答案,都会跌进倪音的陷阱之中。
但其实,周程远不回答,倪音也清楚答案。
——周程远一点一点都不喜欢她。
那些恶劣的话何尝不是一柄双刃剑,刺向周程远,而另一端则更深的扎进她的心脏,倪音忍着痛意,有些喘不上气,情绪也渐渐烦躁起来。
她无意地暴露出了偏执和疯狂,她强装镇定,用着尽可能温温柔柔的语气:“我漂亮、优秀、性格好,有很多很多优点,我不缺别人喜欢,你不喜欢我,其他人会喜欢我,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和我恋爱。”
对自己的审视和肯定,倪音从来都不自卑,她清楚她的光芒。
对周程远的讽刺,倪音克制不住糟糕的情绪,若不是理智尚存,她或许会歇斯底里地逼问周程远为什么不喜欢她,尽管是无解的问题。
倪音深吸了口气,看着周程远,语气平淡:“周叔叔,你要拆散我们吗?”
周程远不语,脸色沉了些,他紧盯着前方的车流。
应该是心情很差吧?
应该是被狠狠刺痛了吧?
感受到周程远外露的糟糕情绪,倪音忽然觉得刺向自己那一刀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痛了,她舔了下唇,有种报复后的满足感,她那低到尘埃又骄傲的尊严大概也被挽回了吧。
倪音打开车载音响,连上自己手机的蓝牙,选了首欢快躁动的摇滚乐。
瞬间,鼓点席卷这狭小的空间,与古怪的气氛交混在一起,倪音不在意,她向后抵着椅背,小声跟着哼唱,眉宇间有些许愉悦。
等红绿灯间隙,周程远侧头看了眼倪音,他最后说:“随你。”
“但要年级前十。”
“当然。”
很快到达小区,周程远没有下车,他把倪音送到后便驱车离开。
到家后,倪音简单收拾了下,换上舒服的睡衣,她注意到手机里多了些未读消息,有柯嘉骁发来的,也有应寻发来的。
想起分别时她当着周程远的面,故意和柯嘉骁说“晚点手机联系”的话,倪音犹豫了瞬,先点开了柯嘉骁的消息。
[怎么样?你没有被你叔叔骂吧?]
[你叔叔不会误会了吧?不然我和他解释一下?]
倪音用指腹敲了敲手机屏幕,想了想,回复:[没有,他没有误会,也没有骂我,不用解释的。]
相反,他还被她气得半死。
她巴不得周程远狠狠误会呢。
应寻则是好奇八卦,询问她和柯嘉骁到底怎么回事,要倪音必须给出个解释。
倪音没想隐瞒应寻,她如实:[就是拜托柯嘉骁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
下一秒,应寻回:[什么???]
倪音甚至能想象到应寻在那端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的模样,还没等她打出两个字,应寻便火急火燎地拨来了电话。
应寻怪叫:“倪音!你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倪音淡定:“这不很清楚吗,我拜托柯嘉骁帮我一个小忙,柯嘉骁也同意了,然后现在也成功地帮过我了。”
应寻抓住重点:“等等,你为什么让柯嘉骁假扮你的男朋友?”
倪音语气轻飘飘,似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投出了一颗炸弹:“为了气周程远啊。”
“?”
“周程远?”
好家伙,连最基本的称呼都没了。
应寻心想倪音这是叛逆少女附身,和家人闹矛盾,演什么大型家庭伦理喜剧呢。
但很快,应寻的猜测被推翻,并得到了一个地震式惊到她瞳孔放大的超级大八卦。
倪音用简洁的语言,如实地概括了前段时间和周程远发生的纠葛——
她发现自己喜欢周程远。
周程远发现她喜欢他。
她和周程远表白被拒绝。
周程远逃避丢弃她。
她作妖威胁逼迫周程远改变主意。
周程远妥协一部分。
她再次和周程远表白。
周程远再次拒绝她。
“别急别急,让我先捋捋,我晕字。”应寻听得一愣一愣,CPU都给烧坏了,默了片刻,她大胆总结,“所以这是个你追他逃的大型爱情家庭伦理道德故事?”
倪音:“这样说也不是不行。”
应寻仍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之中:“好家伙!倪音!你牛逼啊!你厉害!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直接搞个这么大的!”
倪音:“……”
应寻慎重地多问了句:“你确定你和周程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吧?”
倪音满头黑线:“没有!我们家和他们家八辈祖宗都没有关系!他最多算是我爸爸的晚辈我爸爸的忘年交,因为我爸妈,他收留照顾我。”
应寻已经没有多余地脑细胞去思考倪音和周程远具体的关系线,她“哦哦”两声,抚着心口,放下心来:“那就好,不然这伦理太乱了,我得刺激过去。”
倪音:“……”
怕应寻不知道再乱想到哪里去,倪音强调:“周程远只比我大九岁,我可以喊他叔叔,也可以喊他哥哥,我们是同辈人,就像你和裴清宴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应寻忍不住唏嘘:“唉,要不怎么说咱俩是好朋友呢,就连爱情之路都如此坎坷,同是天涯沦落人,共勉吧。”
倪音:“……”
“但是吧。”应寻话音一转,隐隐带着兴奋,“你和你周叔叔这人设,这日常,这互动,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九转十八弯的跳跃性戏剧性剧情,哪是我和裴清宴能比得上的,你们真有点好磕了,我现在都开始磕你们的cp了。”
根据多年来的狗血言情文阅读经验,应寻放开想象,大胆预测:“下一集是不是该上演经典又著名的追妻火葬场剧情了?”
倪音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以为你在追连续剧呢。”
应寻不听,只管鼓劲儿:“倪音你加油,有生之年能不能等来一个追妻火葬场剧情,就看你能耐了。”
“做梦吧!”
倪音挂断电话,向后仰躺在床上。
落日余晖晕染在天花板上,那股报复成功的满足感并未维持很久,退散后,一切又都回至原点,倪音仍是站在墙角里无路可走、只能原地打转的那一个。
她无法挣脱,亦无法释怀。
许是提了几句周程远,此刻脑海中尽是周程远。
倪音平静地猜测,这会儿他应是已经回到律所,重新陷入繁忙的工作之中,又或许找上岑定,一同去俱乐部打网球。
但总归,都与她无关。
家里暖气很足,倪音偏爱穿睡裙,她抬手,小臂裸露在空气中,手腕内侧的纹身清晰可见,她盯了几秒,用右手细细摩挲,青色线条下是微凸的血管,连接着她的心脏。
山高路远。
周程远。
总有一天,会为她而来。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47 ☪ 晚安
◎周程远是有一点心疼。◎
第二天, 周六。
再一天,周日。
倪音提前询问过柯嘉骁的安排,柯嘉骁称无事, 倪音便告知他家里的地址,特意让他这两日来家里接自己, 晚上时也送自己回家。
在此期间, 他们两个多次撞见周程远。
第一次接倪音时,周程远还没有去上班, 听到敲门声, 他前去开门,和柯嘉骁打了一个照面,柯嘉骁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倪音拎着书包跑出来, 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
没想到倪音这么热情,柯嘉骁有些无措, 生怕周程远误会。
周程远将倪音叫住, 他看了眼柯嘉骁, 没有说不允许, 也没有问他们去哪里以及做什么事情, 只叮嘱倪音早去早回。
倪音偏要作对, 下巴一扬, 傲娇道:“看我心情吧。”
周程远眼神警告:“过了门禁时间, 我不会给你开门。”
倪音争执:“什么时候有的门禁?我怎么不知道,你休想吓唬我。”
周程远:“以前没有, 但现在有。”
他视线从柯嘉骁身上掠过, 意思明显, 是以倪音的话为前提, 以前没有男朋友,但现在有男朋友了,所以现在有门禁。
柯嘉骁明白了,这是对他不放心呢,他积极保证:“叔叔你放心,我怎么把倪音带出去,就怎么把她送回来,天黑之前肯定一根头发不少的把她送回来。”
倪音瞪了柯嘉骁一眼,无声说:“你闭嘴。”
柯嘉骁不解,尴尬地挠了挠头。
倪音妥协:“门禁是几点?”
周程远:“晚上九点。”
“知道了。”倪音不耐烦地从周程远旁边挤过去,把书包塞给门外的柯嘉骁,她随手关门,合上之际,嘟哝了句,“你九点之前都不一定能回到家呢,还要求我。”
乘电梯下楼,到小区外面,确定不会被周程远看到后,倪音从柯嘉骁手中接过书包,客气道:“刚才,谢啦。”
柯嘉骁:“书包挺重的,我帮你背吧。”
倪音拒绝:“不用了。”
很快,倪音叫的网约车到达,柯嘉骁才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倪音:“去图书馆写作业,或者找家安静点的咖啡馆也行。”
柯嘉骁震惊:“就写作业?一整天?”
倪音肯定:“对啊,不是说好帮你补习,辅导功课了。”
“……”
即使对方是倪音,柯嘉骁也很想拒绝。
倪音想了想,安慰道:“也不算一整天吧,中午随便吃点,晚上我请你吃火锅,或者烤肉?西餐?韩料?你选,我都可以。”
柯嘉骁瘫靠在车子后排,心灰意冷至极,手背遮挡着眼睛,不想吭声。
片刻,他想起来正经事,问道:“对了,你叔叔不会误会吧?”
倪音挑眉:“就是要他误会才好。”
柯嘉骁:“?”
柯嘉骁想起这两次都有碰到周程远,好像不完全是巧合,他后知后觉:“你让我扮演你男朋友,不会就是为了气你叔叔吧?”
倪音:“是的,你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柯嘉骁:“……”
柯嘉骁忽然觉得自己小命不保,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倒是倪音这种大胆挑衅的行为,着实让他惊讶了一番。
“你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很安全。”倪音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真诚安慰道,“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也认真帮你补习功课。”
“……”柯嘉骁冷抽了口气,婉言拒绝,“吃饭可以,补习就免了吧。”
但倪音说话算话,愣是拽着柯嘉骁写了两天卷子,以致于之后一周,看到张卷子他都开始发卷昏。
这两日,不管是接倪音还是送倪音,柯嘉骁都要碰上周程远一次。
最开始他还有点不自然,次数多了,也就变得麻木坦然了,甚至在最后一次送倪音回家时,还随口提了句有需要尽管找他帮忙,只是别再监督他学习了。
任由倪音百般刺激,周程远很平静,如同默许了倪音的出格行为,他不认可,但也没有再提过不准早恋的事情。
倪音有种直觉,周程远十有八|九是看破了她的把戏,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想至此,倪音的心情更差了,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台上奋力演出的小丑,如今她强撑着将这出无聊的剧目演完,再回到台下,心头只有无尽的发堵。
为此,倪音朝她唯一的观众,再一次发起单方面的冷战。
有时候她思考过,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想故意气周程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气到。
周程远反对她所做的事情,她生气。
周程远默许她所做的事情,她也生气。
总之,不管周程远是何种态度,倪音都不会满意,都会想要激怒他,和他进行对抗,一种很奇怪很别扭的情绪,倪音拗不过来,便任由它发酵成长。
不得不承认的是,周程远有很强大的内核,在日复一日降至冰点的这段关系中,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并且如往常一样,默默照顾倪音,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种平静让人摸不透,也让人触手难及。
就如同天上明月,稳稳挂在那处,皎皎月光静静洒落,无声地庇佑着倪音。
倪音抬头仰望,抓不到,摸不着,求而不得,又始终诱惑着她,倪音明白,这大概是周程远的诱人之处,默默地吸引着她,勾着她的执念一起一伏。
全寄宿之后,倪音和周程远的交集变少,倪音也越来越独立,在冷战的冰层之下,她和周程远的关系更加疏远,因为她好像已经不需要周程远了。
周程远向来懂得分寸,也自觉退避到合适的位置。
一切都是以倪音为中心,却不为倪音的意志所控制。
羁绊越来越浅,仿佛一阵劲风就能将之垂散。
倪音恐慌于这种变化,她却无法阻止,因为她想要维持住那一点点可笑的骄傲,这一次她不愿再服软,也不愿再作出任何妥协。
不过很快,倪音无暇关心周围的事情,与微不足道的情绪。
距离高考倒计时一百天,高三年级正式开始五天一轮的复习,前两天考试,后三天讲卷子讲题型,进行针对性的反思复习。
然后又五天。
睁开眼是背书是做题,闭上眼在梦境中仍然是写不完的卷子。
人都变得麻木了,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那空洞的情情爱爱。
而且倪音答应过周程远,会保持在年级前十,尽管是为了那莫须有的“早恋”和“男朋友”,但许下的承诺总该要兑现,她自当全力以赴。
经历过倪音交白卷,经历过倪音成绩的大起大落,高三下学期刚开学,倪音那几位任课老师便自发地紧盯着倪音,就怕她再生出些不对劲儿的苗头。
见倪音一心想学,埋头苦读,他们倍感欣慰,更是默默祈祷倪音千万别出岔子,一定要把这股冲劲儿维持到高考结束。
对此,周程远是有一点心疼。
每至周末放假,他从学校接回倪音,总能发现倪音的黑眼圈好像是比上次略重了些,脸上始终挂着疲态,想来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
周程远也曾经历过高三生活,他很清楚,回忆当时,他丝毫没觉得有多么辛苦,更多的是一种努力后的充实感,明天和未来即在眼前,人生能够被掌握在手心的踏实感。
但现在见倪音这般被摧残后的模样,他忽然了然,深觉学生之苦。
作为家长,习惯性操心这也操心那。
特别是小孩儿不在身边的时候,担心她休息不好,担心她吃不好,担心她太过努力,又担心她不去努力。
周程远也没能成为例外,在与倪音分开的时间里,他并不都是平静的和如释重负的。
每一周,周程远都会拜托周雨珊在周二和周四的中午,去学校给倪音送饭送汤。
饭是周雨珊在餐馆随便打包的,汤是周程远早起花时间煲的。
第一次收到周雨珊的爱心午餐时,倪音情绪不高,冷着张脸,周雨珊也因为这额外的事情而格外烦躁,沉着张脸,两人隔着两米高的铁栏杆,你看我我看你,仿佛探监一般。
周雨珊催促:“快吃,我还要把餐盒带回去。”
倪音本就没什么胃口,她扫了眼周雨珊打包来的土豆红烧肉盖饭,只觉得油腻,最后勉为其难地拧开了保温汤盒。
很普通的玉米排骨汤,漂浮在表面的葱花香菜已经有些发蔫,卖相欠佳。
但看在周雨珊心不甘情不愿来给她送饭的份上,倪音捧起汤桶,轻轻吹凉,给面子地喝了一小口。
鲜美清爽的汤汁划过口腔,倪音愣了下,她抬头:“你煲的?”
周雨珊敷衍:“路边买的。”
“骗人。”
倪音声音很轻。
她尝得出这是周程远的手艺,她没有和周雨珊争辩。
倪音实在吃不下那份盖饭,但她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周雨珊嫌弃倪音吃得太少,念叨了两句,但没有行为上的强迫。
临走时,周雨珊特意交代:“后天周四,中午放学还在这等我。”
倪音总是想和她顶两句:“雨珊阿姨,你这是准备以后都固定给我送饭呢?”
周雨珊动手掐了下倪音脸颊的肉,嘴上不饶人:“看你这小鬼太可怜了呗,饭都不好好吃,瞧瞧这小脸,都快没肉了。对了,你没有偷偷减肥吧?”
倪音:“……”
之后每次,不管周雨珊带来的是米饭是汤面是炒粉,等等,旁边都会有一份现煲的汤。
倪音心里清楚,她选择接受,每次都很认真地喝汤。
48 ☪ 晚安
◎没有LuckyKiss吗?◎
六月七日、八日全国高考, 作为考点的学校需要提前布置考场,五日下午时学校宣布放假一天,高三的准考生可以离校回家休息, 也可以选择在宿舍休息,劳逸结合, 适当地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尽管室友们再好相处, 但在宿舍内总会有避免不了的噪音。
倪音睡眠不好,也无心社交, 放假当天, 她打包整理完教室内的所有书籍和杂物,和应寻以及室友们分别说了声,便直接回家了。
到家后,倪音把从学校带回来的所有东西, 都堆在卧室门口的走廊上,她懒得洗澡, 揉了揉热情凑上前的懒懒后, 衣服都没换, 整个人埋进绵软的大床内, 直接睡觉了。
倪音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周程远仍定时帮她更换干净的床具用品。
她每次回家, 都能感受到床铺被褥被太阳晒得松软, 还散发着一股刚洗过的淡淡的木质香, 很温暖,和周程远如出一辙的味道。
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 倪音很快坠入梦境, 睡得昏天暗地,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周程远知道倪音即将高考, 他这几日都请了假,特意留在家中。
听到浴室传出的动静,他等了会儿,从书房出来,倪音正歪着头用毛巾擦头发,湿漉漉,发梢还挂着水珠,她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
周程远询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倪音动作微顿,摇摇头:“没有。”
周程远:“那继续休息?”
透过面前的镜子,倪音窥到浴室之外,周程远的身影,她没应声,思索了两秒,提出要求:“我想吃小蛋糕。”
对于这种顺手为之的小事情,周程远很少拒绝:“可以,还是那家蛋糕店的吗?我给你买回来,还是你想和我一起去?”
“不是。”
“我想吃周叔叔做的小蛋糕。”
倪音望着他,眼眸清亮。
周程远微怔,他厨艺是还不错,但仅限于中餐,西餐类略有涉猎,但也只是几道菜而已,对于甜品烘焙这种他一点都没有研究过。
周程远如实:“我没有做过小蛋糕,应该不会好吃。”
倪音把重点放到周程远从未想过的地方:“那这么说,周叔叔将是第一次做小蛋糕咯,那我也将是第一次吃到周叔叔第一次做的小蛋糕,都是第一次。”
绕口令一般总结完毕,倪音眨眨眼,满含期待:“试试嘛,正餐和甜点都属于餐饮范畴内,你厨艺都那么好了,万一也很有烘焙天赋呢。”
倪音语气轻快:“周叔叔,我相信你哦。”
过完年之后,倪音已经很久没有朝他撒过娇了。
周程远无法拒绝,他说:“可以试试。”
倪音没有过多的要求,但为了防止失败,周程远并没有高估自己,他在网上找了几个初学者使用的教程,最后选择制作纸杯蛋糕。
等外卖采购的原料和器具送到以后,他进厨房,开始动手尝试。
倪音站在厨房门口。
周程远穿着白色的居家服,套着浅蓝色的围裙,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他搅拌蛋液时,骨节分明的手掌攥紧器具,动作之间,手背青筋微凸,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斜洒在他发梢和肩头,随着吞咽上下轻滚的喉结也被裹入光晕之中,他神情专注,更添性感。
倪音倏然想起,她第一次对周程远产生绮念,好像就是在郑时羽和她洗脑“围裙人夫”之后,她当时恨不得把那些龌龊的记忆碎片清除出脑海。
如今再看,这确实是很值得欣赏的景观。
但是,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她的呢?
单纯的欣赏了会儿,倪音心头微微躁动,她忽然问:“周叔叔,你会游泳吗?”
周程远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会。”
倪音没再说话,她心情更乱了,被暂时锁进匣子的不甘与渴望砰砰撞击着。
倪音想,别说是这三个月,六个月,十二个月了,便是两年三年七八年,任由时间如何积淀,她想她都还是喜欢,也想要周程远。
毕竟是第一次做烘焙,周程远没有过多的经验,纸杯小蛋糕不算很成功,而且他不想倪音吃太多甜的,看到食谱中要加那么多白砂糖,便临时改了配方,非常克制。
最终的成品小蛋糕微糊,不够松软,也不够甜,味道和口感一点都不好。
但倪音很喜欢,她全都吃掉了。
六月七日,高考第一天,周程远送倪音到考点。
考点外面人山人海,都是提前到达并耐心等候的考生们,盛夏的晨曦堪比午间烈日,强光照耀,炙热而刺眼,树梢新生的嫩芽都有点蔫巴巴的模样。
但考生们都激情洋溢,热火朝天,争分夺秒地背着书,翻阅着复习重点。
倪音没有带任何复习资料,她没准备借着进考场前这一小段时间来临时抱佛脚,她平时该做的都做到了,她对自己足够自信。
“再检查一遍,身份证、准考证都带了吗?”
“铅笔、橡皮、涂卡笔、黑色签字笔,……,这些呢?”
出门时已经检查过一遍,但周程远不放心,趁着这会儿空档,他再次帮倪音检查证件和考试用品。
“都带了。”
倪音隔着笔袋摸了一遍。
周程远直接拿出,拉开拉链后,一个个的清点。
车内开着冷气,温度凉爽适宜,倪音又休息了会儿,电子时钟的数字不停跳动着,时间不早,倪音必须下车。
她有些心不在焉,背上书包,拉开车门。
“倪音。”
周程远忽然喊住。
倪音回头,眉眼低垂,碎发拂在脸侧,有几撮乱翘,很乖的模样。
周程远笑得温柔:“考试顺利。”
燥热的空气顺着缝隙钻进车厢,倪音恰在缝隙处,瞬间被裹挟,冷与热在她皮肤汇聚,心头那点躁动被轻易点燃,倪音的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她望着周程远,犹豫了几秒,抿着唇又坐回来,重新拉上车门。
手指紧紧绞着书包带,用力到发白,倪音微仰着头,以信徒的姿态,虔诚询问:“周叔叔,我记得你是瑶城的理科状元。”
周程远不解,平静地注视着这一突发状况。
他好笑道:“是,但也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理科状元早就过气了。”
倪音纠正:“就算过气,那也是理科状元。”
她说:“所以理科状元周叔叔,要不要赋予我一点学神的祝福?”
周程远疑惑看她:“嗯?”
倪音直白:“没有Lucky Kiss吗?”
笑意悬在唇边,渐渐敛起,周程远目光直视,低沉的声音染上一层冷淡,他婉拒:“倪音,你有男朋友。”
倪音笑得天真,悄声蛊惑:“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
她还扯出些歪理:“况且我们是家人之间的清清白白的不含任何旖旎绮念的祝福之吻,和我与我男朋友的吻又不一样,他能理解。还是说,周叔叔你对我藏有其他心思?”
周程远眸光一凛,他冷笑:“倪音,谁教你这样?”
倪音无所畏惧:“那肯定是在周叔叔这儿受到的启发咯。”
周程远颇为头疼,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他不语,倪音也不吭声,只静静地看着他,好似得不到这个祝福之吻她便不会下车,不会进考场,也不会去参加考试。
许久,门卫站在校门口吹响口哨,紧闭的校门被打开,焦灼等待的考生们陆续进入考点,停留的人群渐渐变少,一度压过树梢蝉鸣的聒噪喧闹声也静了下来。
周程远收回视线,再次看着倪音笑,无奈又宠溺。
他每次以为这就是倪音时,倪音总能推翻他的既定印象,重新画上张扬一笔,以为她安静乖顺,其实是嚣张乖戾,以为她老实下来,其实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而他总是拿倪音没辙,更多的是,他不敢去赌。
倪音微仰头,这会儿很乖,收敛起张牙舞爪的气势,眸底清澈如久居丛林中的小兽,直勾勾盯着他,周程远轻叹了口气,抬手遮过她眼睛。
视野被遮挡,周遭也静悄悄,周程远好像在看她,一动未动。
倪音不安分地眨着眼,纤长浓密的黑睫似小扇,扫过周程远掌心,微痒,又不止是那处皮肤,蔓延至更深处。
在倪音欲要伸手抓开他手掌之际,周程远反握住她手腕,明明是浮了一层冷气的体温,连温热都算不上,周程远莫名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他沉声警告:“别乱动。”
听罢,倪音闭上眼睛,乖乖坐好,手臂垂下,两只手压在皮质座椅的侧面。
下一秒,她嗅到清爽的佛手柑和薄荷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有一种空旷到逼仄到无处可逃的感觉,她清晰感受到身前那堵炙热而强壮的身躯,周程远靠近了她。
倪音紧张到停下呼吸,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仿佛要跃出喉咙。
黑暗之中,倪音以意识执笔,勾勒出此刻的画面。
现在周程远应是俯下身,他袖口擦过她发梢,倪音感觉到了。
就在倪音思考周程远的下一步动作,会吻在他遮她眸的手背,会吻在她脸颊,亦或是虚虚凑前敷衍了事,当然,她更想周程远吻在她唇瓣——
这一念头刚浮现,温热的呼吸从她脸颊擦过,微凉的薄唇印在她眉心。
不带一丝旖旎,只为了赠予祝福,一触即离,是来不及回味的迅速。
倪音不再装乖,她伸手,用力抱住即将离开的周程远,慌乱之间,磕碰到周程远的下颌骨,痛意蔓延,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无所顾忌地拥紧,埋进周程远的颈窝,如溺水之人用力呼吸。
这是五个多月以来,倪音再一次拥抱周程远,再一次的亲密行为。
她不舍得放手,她也害怕是眨眼间便破碎的幻境。
与周程远截然相反的柔软的身体,像是一团白云,独属于少女的馨香萦绕在鼻息,呼吸之间,愈发甜美。
周程远如同雕塑,一动不动,任由倪音。
许久,校门外只剩下零星几人,周程远手掌压在倪音的后脑勺,轻轻揉了两下,提醒道:“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该进考场了。”
倪音闷闷地应了声,她知道轻重,她也知道周程远给予这个祝福之吻后她该付出的价值,仿佛一只窝在猫薄荷丛中的小猫,倪音最后沉溺了几秒钟。
倪音拎起掉落膝头的书包,推门下车。
车门重新合上之际,车窗在她身后降下。
倪音回头,周程远注视着她,倪音扬了扬眉梢,晨曦之中,骄傲而明媚,她说:“周程远,等我的好成绩哦。”
49 ☪ 晚安
◎作为家人,我很担心。◎
有一不难有二, 再三也会再四。
纵容过一次之后,周程远便知不久之后即将迎来第二次。
六月八日,依旧是周程远送倪音去考场。
昨日, 倪音尝到了久违的甜头,她贪得无厌, 故技重施, 又朝周程远索取了一个Luccy Kiss,这一次没有僵持和对峙, 周程远没有吝啬, 如倪音所愿。
至傍晚,倪音从考场出来,吹着燥热的夏风,沐浴在灼热的阳光下。
贯穿她十八年人生的最重要的考试, 就这般平淡地落下帷幕。
倪音答应过郑时羽,高考结束后和她一起去毕业旅行。
考完试, 倪音在家休息了一天, 又花费一天时间和郑时羽制定出行计划, 到第三天她收拾完行李便准备出门。
倪音没有和周程远商量, 正如他曾将倪音送到周雨珊家里借宿那般, 只是告知。
甚至连告知都算不上, 因为是周程远自己发现的。
岑定勉强算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 傍晚时, 他忽然想起倪音前几日参加高考的事情,现在考试都结束了, 却还没和倪音见上一面, 他闹着要组个局, 为倪音庆祝一番。
周程远拦不住, 只得在岑定的监督下给倪音拨了电话。
隔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那端环境嘈杂,播报登机航班的广播混在其中,周程远皱了下眉,觉得不太对劲儿,直接询问倪音现在在哪儿。
倪音没有隐瞒,语气很平淡地告知:“我在机场啊,正在排队过安检。”
周程远眉头紧锁:“准备去哪儿?”
倪音:“和朋友约好的毕业旅行,走到哪儿是哪儿,我辛苦学习那么久,总得放松一下啊,周叔叔肯定会同意的对吧。”
周程远听出她是对曾经的报复,沉默了瞬,没再多问,简单叮嘱:“注意安全。”
等倪音挂断电话,排她身后的应寻循着味儿凑了过来,应寻听出点猫腻,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哟,咱倪音这是不告而别啊?”
倪音翻了个白眼:“刚才不告诉了嘛。”
应寻:“事后跟事前能一样吗!”
原本毕业旅行的计划中只有倪音和郑时羽,恰好应寻约倪音出去玩,倪音没有时间便推拒了,应寻得知倪音要抛下她和“旧爱”双向奔赴,当即在电话里骂倪音是“负心汉”,也闹着要和她们两个一起毕业旅行。
很早之前,但具体哪个时间段倪音记不清了,她就曾想过应寻和郑时羽口味相同——指年上恋忠实爱好者这一项,且都色胆包天、口出狂言,应该会很合得来吧。
在应寻的积极渴望下,倪音从中牵线,征求郑时羽的意见。
郑时羽交友广泛,别称“行走的交际花”,她不介意认识新朋友,更何况对方是倪音新的好朋友,她很好奇,所以对应寻的加入也很欢迎。
夏季酷暑,适合去凉爽的地方度假,所以倪音和郑时羽的初步规划是在大西北玩几天,但到达以后,她们发现这边以自然景观居多,雄奇壮丽,过于远离城市了,不是很适合她们,停留了两天后便换了新的地点。
反正时间自由,人也自由,去哪里都可以。
简单来说,她们计划了,但等于没有计划。
离开溪城之后,倪音每天都会接到周程远的电话,固定的问题,询问她现在在哪里?吃饭没有?都做了什么事情?明天又准备做什么?
倪音也按照固定的模板回答,有时心情好,会和周程远多聊几句,如以前一样分享白天所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周程远都有认真倾听。
有时不想说话,“嗯嗯”几声,含糊掉回答后,她便不语,周程远听出她的敷衍,便也不再说话了,彼此沉默片刻,周程远主动挂断电话,并叮嘱倪音早些休息。
脱离家长、老师的看管后,倪音、应寻和郑时羽的心变野了,生物钟也完全乱了套。
有一次,她们三个半夜里突发奇想,缩在一个被窝里看鬼片,刺激是刺激,但结束后谁都不敢睡觉,就连去卫生间都要另外两人陪着一起,战战兢兢地熬到天亮才睡。
自然而然的,一觉睡到了晚上。
倪音精神恍惚,手机忘记充电就算了,和应寻、郑时羽出门吃饭时也忘记带了。
昨夜的恐惧还没有消散,这一睁开眼又到了黑夜,相似的环境,她满脑子都是鬼片里的画面,哪里还能想起远在天边的周程远,哪里还能记得和周程远的固定通话时间。
周程远的电话准时拨过来,收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醒。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周程远很担心,他给倪音发消息,也无人回应,只能一直关注着手机,隔几分钟给倪音拨一通电话。
几个小时之后,倪音的电话终于被接通。
听到那端熟悉的声音,周程远都没有意识到,他像是松开一座高举的大山,悬停紧绷的心脏重新运转,他来不及梳理此刻的情绪,语气很糟糕,质问一般:“为什么不接电话?”
倪音被吓到,磕磕巴巴地解释:“忘、忘带了。”
不久前的焦灼与紧张还萦绕在心头,周程远忍不住对倪音说重话:“手机都能忘,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你出门忘带手机,你朋友也都没有带?你是不看时间吗?都不知道给我拨一通电话?”
倪音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顿劈头盖脸的教训着实让她愣住了,委屈如潮水爆发,迅速把倪音淹没,她脑海中已经没有其他想法,嗓音也染上了哭腔。
倪音用力控诉:“周程远,你凭什么凶我!”
“我就是忘带手机,就是晚了几个小时接你电话,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是我让你每天给我打电话的吗?你打电话我就必须要接吗?凭什么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凭什么要按时给你查岗,按时和你报备?你都没有做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做。”
惊铃震散迷雾,周程远冷静下来,他察觉到方才的失控:“抱歉,是我态度不好。”
这一低姿态,让倪音如同被戳破洞的气球,那股子气很快倾泻一空,她抿了下唇,很没出息地接受了周程远的道歉:“没关系。”
同时沉默下来,电话中只剩下彼此周遭的环境音,迟迟没有被挂断。
片刻,周程远问:“还要玩几天?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倪音低头抠着衣摆:“不知道啊。”
又隔了片刻,周程远好像叹了口气,他再次开口:“倪音,你到处乱跑,从溪城到你那里可能要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或者更多。如果发生意外,我肯定没有办法立即到你身边。作为家人,我很担心。”
哦,家人啊。
只是家人的担心。
倪音揉了揉眼眶:“我知道了。”
……
之后,周程远没再和倪音打过电话,变成了在固定时间里给倪音发消息,依旧是照常的询问,以及照常的关心。
不是查岗,也不是等待报备。
也没有不容推后的催促。
倪音可以什么时候看到什么时候回复,也可以选择不回复。
但一想到那天周程远的道歉,以及她不爱听的“作为家人的担心”,倪音便硬不下心肠,像雨夜里别淋湿的离家小狗,湿漉漉的,仍然会原谅主人。
倪音不想表现得太过迫切,她总是看着时间,五分钟之后才编辑回复的内容。
倪音也不想惹周程远担心,她到一个地方,吃饭的餐厅,打卡的景点,亦或是另一座城市,都会给周程远发一个定位或者照片。
她们参观过博物馆,有专门的周边购买区,应寻买了些明信片,兴致勃勃地写满,朝朋友们要了地址和联系电话,一张张贴满邮票邮寄出去。
倪音也买了一张,只寄给周程远。
没有写内容,也没有写寄件人,只在空白处随手绘了那个山水路纹身的小图案。
听工作人员讲,贴了邮票的明信片会在一到两周之间被送到收件人手中,但对方也有可能收不到,如果是挂号信,肯定会被收到。
倪音想了想,还是以明信片寄出。
尽管周程远不一定会收到。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倪音和郑时羽、应寻正在一家清吧喝酒,倪音酒量很差,她有自知之明,喝的是气泡水。
如倪音所想,郑时羽和应寻确实很聊得来。
两人一见如故,趣味相投,从天南聊到地北,两张嘴“叭叭叭”就没停下来过,倒显得倪音像是强行挤入的第三者。
不过,倪音和她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都非常熟悉,是那种处在同一空间里各做各的事情,即使一句话都不讲,也不会觉得尴尬的关系。
倪音没有很强烈表达欲的时候,更愿意安静坐在旁边听她们聊天。
就如今晚,郑时羽和应寻纷纷睁大眼睛,观察清吧里的帅哥,然后暗戳戳分享所得。
倪音不感兴趣,她托着腮,懒洋洋地倚在吧台前,专心听驻唱歌手的民谣演唱。
于是,倪音便被误以为是落单的,大概四五首歌的时间,已经先后有两个人过来搭讪了,倪音面无表情地拒绝对方。
相当于释放出难搞讯号,但依旧有其他人跃跃欲试。
在倪音冷着脸拒绝了第五个搭讪并且试图请她喝酒的人之后,郑时羽朝应寻递了个眼神,应寻挤眉弄眼,然后她们同时挪动椅子,围在倪音旁边。
郑时羽调侃道:“我们音音的魅力可真大,这才多大一会儿啊。”
应寻捏了捏倪音的耳朵,语气促狭:“别说姐妹不向着你啊,我刚才用着我这放大镜一般的眼睛,帮你仔细看过了,第四位男嘉宾不错,声音好听,手也好看,不是男高就是男大!我和郑时羽我俩从进门就注意到他了!可以上!”
倪音:“……”
倪音朝她俩一人翻了一个白眼:“大可不必,你要喜欢我帮你要联系方式。”
郑时羽“啧”了声:“我是喜欢,但人家想认识你,你说说这事儿。”
应寻也跟着瞎起哄:“咱这萍水相逢,错过就真错过了。再说了,都来酒吧一条街了,这送上门的艳遇不要啊?”
倪音无语:“是谁念叨了两晚上,非要我们陪她来的?”
应寻摇摇头:“不是寻寻,跟寻寻没关系。”
郑时羽腆着脸,仍不忘替自己找台阶:“行了,我知道了,倪音心里只有她的周叔叔,其他庸脂俗粉都进不了她眼睛。”
提起这个,郑时羽又忍不住想说酸话了,她眼神哀怨地瞅了眼倪音,恨恨道:“倪音啊倪音,你是蚌精转世吗,你这嘴巴可真紧,愣是瞒了我大半年,你怎么不直接把人搞到手再通知我呢。”
倪音自知理亏:“……”
郑时羽话音一转,神情骄傲,她感慨:“不过,我果然很有眼光!瞧瞧这把倪音迷得五迷三道的,咱周叔叔确实有点姿色在身上。”
应寻赞同:“岂止一点!仙品!”
“不是!你俩到底跟谁一伙儿?什么叫把我迷得五迷三道?”倪音听不得这话,仗着一直以来没有和她们分享过过于细腻的感情状况,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吹起牛逼,“明明是周程远为我着迷!他每天给我打电话给我发消息,你们看不到啊?是他追着我讨嫌。”
郑时羽挑眉,一副“我听你继续编”的表情,一针见血地提问:“那请问,周叔叔都这么为你如痴如狂了,你俩怎么还没有在一起?”
倪音支支吾吾:“我矜持。”
郑时羽对她再了解不过:“见鬼的矜持。”
倪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萧禾_”,灌溉营养液+6、读者“清酒”,灌溉营养液+10,非常感谢!
明天(1月5日)要去医院看病,请假一天,感谢体谅。
50 ☪ 晚安
◎无理取闹的要求。◎
作为曾经夸下海口要在高三开学之前追到裴清宴, 结果被拒绝并且成为“寻应”的应寻,她面临着和倪音相似的处境,郑时羽这一句攻击, 直接戳中两个人的痛脚。
应寻愤愤:“狗男人!”
郑时羽:“?”
应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一点都不干脆利落。一提喜欢, 他就和你讲你年纪小不懂事,老套话翻来覆去, 他就没有十几岁的年龄吗!装什么装!”
倪音:“确实。”
郑时羽:“……”
唯一一个没有喜欢人的郑时羽成了第三者, 听着应寻酒劲儿上来,和倪音一人一句,激情吐槽老男人,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插上话。
一直到离开清吧, 聊天的话题都没有再变,最终以倪音和应寻双双放出狠话而结束。
应寻说她再追裴清宴最后一年, 不然在溪城的喷泉广场前学狗叫。
倪音则比应寻有出息一点, 当然也有顾及之前朝郑时羽吹下牛逼的颜面问题, 她很讲究说话艺术, 她说只等周程远最后半年, 不然就退学回高三复读。
郑时羽特意支起手机, 三百六十度旋转拍摄, 完完整整记录下这一幕, 并且还担心这两人冷静之后反悔,抢夺她手机删除证据, 又分别备份后上传邮箱, 留作日后对峙使用。
回酒店的路上, 倪音和应寻的手机不停震动, 打开后发现是班级群聊天。
她们两个这才知道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同学们都在讨论如何进入网页查询成绩,因为查询人数过多,网页处于崩溃状态。
倪音心里有数,她考试那两天估计超长发挥了,她一点不紧张。
倒是应寻,高一高二晃晃荡荡过日子,高三临时抱佛脚,成绩极不稳定,她慌得不行,又想着早死早超生,满街找电脑。
郑时羽毒舌:“要是没有班级群提醒,你俩是不是要等到别人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才想起来已经可以查成绩这件事啊。”
倪音:“你几号查成绩?”
郑时羽被问住了,但死鸭子嘴硬,回道:“反正早着呢。”
倪音阴阳怪气:“那你可记得了。”
恰好路边有一个网咖,倪音和应寻进去后各开了一台电脑,郑时羽本来还悠闲地等在旁边,但因为倪音那话,她越琢磨越心虚。
然后发现——
她把班级群屏蔽了。
她今天早上十点就可以查成绩了。
“……”
真是该死的,少嘲笑一句会怎么。
现在可他妈都落在她头上了。
等了十几分钟,网站稳定下来,倪音查到自己的成绩,总分683,确确实实超常发挥了,第一次过680这道坎,比以往每一次模拟考的分数都要高。
应寻的成绩也还可以,算是稳定发挥,她十分满足,激动地谢天谢地,要不是这大半夜里佛祖都睡觉了,她肯定是要找个寺庙进去拜拜。
郑时羽和倪音是多年的好朋友,老郑和老倪自然也认识,从前倪文柏没少在郑时羽爸爸面前暗戳戳地进行攀比,因此,受到刺激的老郑转头就去鸡娃。
郑时羽苦不堪言,又不能怪倪音太爱学习,只能恨老郑小心眼爱攀比。
因此这些年来,有倪音作为标准,郑时羽完全无法自甘堕落,成绩一直都不错。
应寻还处在激动的状态之中,同一内容的语音念个五六七八遍,分别发给五六七八个人,一直盯着手机回复消息,忙个不停。
郑时羽也象征性地给她父母拨了一通电话。
以至于回到酒店房间,才发现忘记买宵夜这件事了。
“我点外卖吧,你们都想吃什么?”
倪音晃了晃手机,朝那两个忙于社交的人询问。
“都行。”
“我也是。”
倪音表示知道了,没打扰她俩,兀自到房间外的露台去,夜色如墨,无风无云,繁星格外璀璨,钻石一般散落在整张画布上。
月光皎洁,洒落在娇艳的花瓣之间,倪音忽然有些想周程远。
听着里面那两处传出的“叽叽喳喳”的讲话声,犹豫了片刻,她拨出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似是不确定:“倪音?”
倪音抿唇:“周叔叔,高考成绩出来了。”
周程远:“你已经查过了吗?还是需要我帮你查?”
倪音:“查过了。”
周程远笑,像是对倪音格外有自信一般:“怎么样?”
恶劣的心思突然浮现,倪音垂着眼,语气低沉:“不怎么样,没有考好,等过完暑假,应该需要回高三复读吧。”
周程远:“……”
周程远安慰:“你要是不想复读也没关系,总会有学校上。”
“但我不想去不好的学校。”倪音故意找事儿,她又茶里茶气道,“周叔叔该不会觉得给高三学生陪读太辛苦,就不准我复读吧?”
周程远语气无奈:“不会。”
倪音斤斤计较:“不会什么?不会考上?不会复读?还是不会辛苦?”
周程远保证:“倪音,你怎样我都会支持。”
倪音嘟哝:“搞得我像无理取闹一样。”
“骗你的啦。”倪音没有再继续演,提到喜讯,眉眼飞扬,她应该骄傲的,“我考得很好很好,比以前每一次的成绩都要好。”
“恭喜你。”周程远笑。
“刚才有没有被我骗到,有没有心头一紧,感觉糟糕透顶。”倪音追问。
“有,还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安慰你。”周程远没准备破坏倪音的好心情,配合着,说出倪音想要听的话。
倪音满意,一副商业化客套的语气,强调道:“但还是要感谢周叔叔的Luccy Kiss,很有用哦,以后也都不能吝啬。”
倪音和周程远就像是拔河的双方,一条绳子固定的长度,在这场漫长的对抗赛中,周程远占据上风,倪音便要退让,倪音夺得优势,周程远也适时回避。
此刻,无疑是倪音处在优势地位。
她很清楚这个局势,也清楚周程远的底线,所以即使是过分一些,即使是稍稍挑衅一下,周程远都不能够生气。
周程远没接腔,转而聊起另一个话题:“过阵子就开始填报志愿,倪音,一直没问过你,你的理想名校是哪所?”
倪音无所谓道:“没想过。”
她问:“周叔叔有什么推荐?”
周程远:“你有什么要求?偏好的专业,偏好的城市,这些方方面面的。”
倪音想说离家近一点就行,话音在喉头滚了两圈,她满不在乎道:“没有要求,周叔叔随便推荐吧。”
周程远没有在意倪音的态度,认真分析。
倪音喜欢夏天,喜欢一望无际的蓝海和沙滩,所以给她推荐了一所海滨城市的学校。
倪音也喜欢下雪,喜欢热热闹闹的氛围,所以给她推荐了一所繁华大都市的学校。
倪音还喜欢喝汤,喜欢各种各样的甜品,所以给她推荐了一所美食城市的学校。
……
这些学校在全国数一数二,往年学校录取的分数线以及某些专业的录取分数线都恰好在倪音的成绩下面,只要填报,有极大概率能被录取,并且就读心仪的专业。
周程远是极认真地为倪音考虑、挑选。
但他只字没有提溪城的一切,也没有一丝要留倪音在溪城读书的意图。
最开始的兴奋雀跃如潮水退去,倪音抿唇不语,在周程远所要说的内容结束之后,电话两端倏然陷入沉默。
许久,倪音开口:“周叔叔,我们这几天应该就回家了,你有没有按时帮我打扫房间,换上干净的床具?”
周程远好脾气应:“有的。”
倪音:“我想吃你做的饭,我要吃小猪盖被,喝花胶鸡汤,还要吃芋泥巴斯克蛋糕,都要你亲自做的,最好我到家的时候就能吃到。”
倪音又要求:“你还要来机场接我,要从地下停车场上来,到机场出站口接我。”
周程远都说“好”。
倪音:“我没有给你带任何特产哦。”
周程远:“没有关系。”
默了瞬,倪音提出更无理取闹的要求:“周叔叔,别人家的猫都会单腿跳后空翻,懒懒也不能落下,这几天你抓紧时间给懒懒开个班,好好教教它,我到家的时候让它作为欢迎节目表演给我看。”
周程远:“……”
挂断电话后,周程远望着面前的报考指南出神。
暖黄光线映照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上,旁边是周程远特意记下的内容,他知道倪音的账号密码,也一直关注着高考的信息,在倪音拨来电话之前,他已经看了许久。
查询到高考成绩,接下来是填报志愿的环节。
如倪音所想,应寻和郑时羽的家长都特别重视,希望和她们面对面的进行交谈和商量,所以在电话中都有询问催促她们回家的具体时间。
临睡之前,她们三个订下了后一日的返程机票。
网络填报志愿那天,倪音在应寻家里。
应寻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中,她成绩不算特别好,但也没有特别差,就是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处境,如果选好一点的学校可能会够不上录取分数线,如果选差一点的学校又会有十分不甘心的感觉,为此她烦恼了好几天。
“倪音,你说我第一志愿填哪个啊?”应寻已经问了好多遍。
“你爸妈不是想让你报溪大吗,试试呗。”倪音重复。
“但是不一定能被录取,而且就算录取了,也肯定不是我喜欢的专业。”应寻烦躁。
“那你抛个硬币,问问天意吧。”倪音不着调道。
“……”应寻。
片刻,应寻满屋子找硬币,三局两定,一边念念有词要不要报溪大,一边虔诚地朝天空掷硬币。
前两局都是正面,填报溪大的意思。
应寻犹豫了下还是掷了第三局,尽管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然后,她摆烂地躺在沙发上。
倪音把草莓盘子推应寻面前:“决定了?”
应寻点点头,见倪音这么平静,忍不住酸道:“不是,你都不需要纠结一下的吗?”
倪音肯定:“选好了,干嘛还纠结。”
应寻噎了下,无语道:“算了,以你的成绩确实没什么好纠结的,你想去的学校基本都能去。”
应寻:“那你准备填报哪个?”
倪音把电脑屏幕转给她看,显示着已经填好的信息:“潞大。”
“?”应寻震惊,“不是吧,那以后咱俩岂不是只能一年见两面了,寒假和暑假。”
倪音:“你要想见我,也不是不能来潞城玩。”
应寻忽然想到:“对了,以后你在潞城,你周叔叔在溪城,这相隔一千多公里呢,别说追人了,就是异地恋都迟早得分手,你准备放弃啊?”
倪音漫不经心:“看情况。”
应寻灵机一动,卖力推销:“不然你看看我哥?185,闷骚帅哥,无不良嗜好,今年初入社会,小有存款,家庭和睦。要满意了,就报溪大呗,万一咱俩能分一个宿舍呢。”
倪音白她一眼,不为所动,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刚刚填报好的页面截图发送给周程远。
潞大离溪城一千多公里,是倪音能选择的离溪城最远的一所学校,同样也在周程远的推荐范围之列。
倪音本想选一所周程远没有提到过的学校,但周程远有很认真的研究报考指南,并且考虑到方方面面,涵盖了倪音所有的选项。
周程远正在律所办公,看到倪音发来的消息后没有太过惊讶,他在心里默默估计一番,确定倪音没有胡闹后便默许了。
他回复:[可以。]
又给予建议:[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可以调换一下位置。]
倪音:[不要,麻烦,我第一志愿就能录取。]
周程远:[保险起见。]
倪音:[上不了就复读。]
周程远:[……]
考虑到滑档的概率微乎其微,倪音也不可能那么倒霉,周程远沉默了瞬,没有再继续劝说。
作者有话说:
看到宝宝们以为快到文案了……,sorry,还差一点点,不是故意拖进度。
在这里稍微解释一下,周程远其实是一个挺冷漠的人,他对倪音好,最开始是想报恩,是把倪音作为自己的责任,后来把倪音归为家人的行列,他其实挺古板的,一个家人一个晚辈喜欢他,对他来说有点不可思议,而且倪音年龄比他小很多,他总觉得倪音在胡闹,哪天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比较谨慎,考虑的事情会比较多。
倪音只能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磨,然后周程远的底线越来越低。
后面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情感转折,周程远看清内心,从被动到主动。
总之,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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