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游戏结束
钟明呼吸骤然停滞。
几乎是瞬间产生了非常不详的预感, 下意识地转身想往那边去。
然而李逸之却抢先一步挡在了他前面:“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见状,钟明脚步一顿, 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李逸之于是抬脚向叶箐的房间走去。钟明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叶箐的房门面前,伸手握住门把, 拉开木门。
下一瞬, 有什么圆球状的东西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钟明刹那间瞪大了眼睛。视线下垂,落在那个东西上。
那是叶箐的头颅。
女生的还保持着生前惊恐的神色, 微卷的黑色长发散落在地面上,被鲜血粘腻的鲜血沾湿,变成一条一条搭在地板上。
李逸之也没想到居然一开门头就滚出来了,心狠狠地沉下去,立即抬头去看钟明。
然而已经太晚了, 钟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在停顿了几秒后, 他朝那颗头颅走去,试图伸手去将她捡起来。
“别碰!”
李逸之跑过来, 一把拉住钟明的手将他搂在怀里,将他带离那颗头颅,用手捂住钟明的眼睛,急促地低声安慰:
“别看, 别看了。没事、没事的啊。”
钟明顿住,握住李逸之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放开。”
李逸之额角泌出冷汗,皱眉看向地上的头, 要不是怕钟明生气简直想先把这玩意儿一脚踢开。他实在不想让钟明看到这样残忍的景象。
然而钟明握着他的手,再次重复了一遍:“放开我。”
这次语气几乎算得上是严厉了。
李逸之无法, 不得不放开手,但却还是将钟明半搂在怀里,生怕他受了刺激站不住。
钟明睁开眼,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叶箐。
女生的头掉在地上,死不瞑目。她眼睛圆瞪着,神情扭曲,死前的惊恐破坏了她原本清秀的五官。
钟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皱起眉头,缓缓蹲下身,伸手将女生的头抱在了怀里。李逸之见状睁大了眼睛,觉得面前的画面怵得人心里发慌。
他看着女生伤口里还在喷涌的鲜血染红了钟明胸前的衬衣,嘴唇抖了抖,鼓起勇气缓声劝说道:
“宝贝,别这样。” 他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钟明,见他不动,眼角抽了抽:“要……要不你给我吧,我帮你抱着。”
然而钟明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低下头,将叶箐圆瞪的眼睛合上。接着他抬起眼,看向李逸之,脸色有点发白,语气还是平静的,他询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李逸之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拿不准钟明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刚想开口,不远处的地板响起些许异响。
金发的雇佣兵从房间里走出来,右手拿着一把匕首,朝钟明偏过头,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头颅,挑了挑眉:
“你抱着那玩意儿干嘛?”
在说话的同时,他甩了甩匕首,一连串血珠顿时溅在了地板上。
“这样我就是活到最后的人了。”
金发男人转过身,衣服从胸口到下摆都沾满了血液,他将手中的匕首绕了个圈,朝钟明笑了笑: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男人碧蓝的眼眸闪着兴奋的光,盯着钟明,抬起依旧站着不少血液的匕首,竟然伸出舌头去舔上面的液体,看起来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
李逸之瞪着金发雇佣兵,顿时感觉冷意直冲天灵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金发的那天偷听到了他和钟明的对话,并从中知道了变成NPC的那两个条件。所以对方才会去杀了叶箐,这样他就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了!
蠢货!
李逸之差点要被气晕了,这人就没听到后面半句吗——玩家质量太差的时候根本就没人会被变成NPC!
这群蠢货,森林都还没到就死了一大半居然还妄想成为NPC?!
这件事办砸了!彻底办砸了!
李逸之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但是他没有把心里的话喊出来,而是小心地去看旁边的钟明。
钟明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金发雇佣兵见状,顿时沉下了脸,盯着他道: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他明白自己已经出不去了,也许一辈子只能困在这个游戏里。但是有面前这个亚裔青年这样的美人陪着也不错。金发雇佣兵缓缓眯起了眼睛,濒临极限的神经与杀戮的快感让他整个人异常地兴奋,但是没关系,他至少会对这个漂亮的青年很温柔。
似乎是被他炙热的视线干扰,钟明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雇佣兵。
接着,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望向雇佣兵:“是你杀了叶箐?”
金发雇佣兵像是对他愚蠢的问题感到可笑,挑了挑眉峰:“对啊,怎么了?”
钟明默然,接着抬起头,向前踏出一步。
李逸之见状心里骤然一沉,感觉钟明是生气了,但他想拦又不敢拦。他看了看正在朝金发雇佣兵走去的钟明,转身’哐‘的一脚踢向走廊旁边的扶手,朝楼下大喊道:“都他妈的给我滚上来!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钟明走到了金发的雇佣兵面前。
金发雇佣兵看着他走进,眼中的神情更加兴奋,视线随着钟明的靠近一点点垂下,落在青年冰白的面颊上。
钟明抬起头,平静看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想成为这里的仆人?”
金发雇佣看着他,点了点头:“是。”
钟明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是吗?” 接着,他顿了顿,语气很随意地说:“那真是可惜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金发雇佣兵还是听到了,他的眉尾顿时颤了颤:
“什么?“
钟明抬眼看向他,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你不知道吗?”
他仿佛真的是在提醒玩家般说道:“恐怖屋里有「客人」之间不能自相残杀的规则,你忘记了吗?”
金发雇佣兵登时愣住了,他眼尾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玛丽夫人第一天就说过,你忘记了?” 钟明自然地回答:“玛丽夫人是这里的管家,她最讨厌没规矩的下属,任何违反规则的人都会失去成为仆人的资格。”
他简短的一句话传入男人耳中,信息很快地被理解,金发雇佣兵的瞳孔瞬间缩小,仿佛不能理解他的话一般,神经质地歪了歪头:
“……什么?”
钟明却没再回答。他轻声道:
“好可惜,其实你放着她不管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钟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金发男人,微微蹙起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现在一切都完了。”
金发男人愣在了原地。
他的濒临崩溃的大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几句话。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试图回想玛丽夫人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一条规则。但是他的心理状态在反复的精神以及□□折磨下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在极度的压力状态下,人类的记忆力会受到极大影响,类似于在考试中会突然忘记本来已经铭记于心的知识,不管金发雇佣兵怎么回想,都无法确定几个星期前玛丽夫人到底有没有在某个瞬间说过这条规则。
“哈——”
他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低下头,伸手按住了自己抽搐的太阳穴,抬眼用几乎是病态的神情盯住钟明:
“你……你在骗我吧?” 金发男人僵硬地勾起嘴角,试图找回游刃有余的状态,双眼瞳孔缩紧:“根本没有那种规则。”
然而钟明根本没看他。他梳理好怀中女孩的头发,头也不抬地略过金发雇佣兵朝他身后走去。
“喂!”
金发男人立即拦住他。钟明顿住脚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皱了皱眉,接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
“让开,我的事情还很多。” 说着他看了眼被叶箐的血液完全覆盖的地面:“啧,搞得这么脏。”
说罢,他直接撞开金发雇佣兵的手,抱着叶箐的头走进了房间里。全程都没有给金发雇佣兵半点解释。
金发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钟明离开的方向,右侧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钟明轻飘飘的态度让他陷入了混乱,对方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杀了叶箐。对了……他为什么要在乎,说到底,那个女的不过也就是玩家而已。
这个思路将金发雇佣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钟明为什么要骗他?有什么理由要骗他?毕竟不管谁最后成为NPC,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吧?玛丽夫人确实是个看重规则的人。她会想要一个不听话的手下吗?或许她真的说过这条规则?客人之间不能互相残杀,这也很正常吧?
金发雇佣的大脑瞬间被一万种可思绪占满,各种猜忌让他的大脑宛若一架过热的引擎般高速运转,各种零件开始变得过热,零件之间发出嘶哑的摩擦声,但是他却无法停止。
金发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苍白,呼吸的节奏逐渐加快,瞳孔仿佛无法聚焦般小幅度地颤抖,开始出现心理崩溃前的征兆。
人类能感到的,真正意义上的恐惧,实际上是希望破灭的绝望。
是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误,亲手毁灭了唾手可得的希望,而骤然陷入绝望的一瞬间。
李逸之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随着金发雇佣兵身上产生的变化,他全身的肌肉都逐渐绷紧,非常谨慎地绕到了金发男人正面。
这时,金发雇佣兵的呼吸已经完全失去了节奏,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在倒气。然而片刻后,他又突然停止了抖动,安静了下来。
李逸之的眉尾抽了抽。
下一瞬,金发雇佣兵缓缓抬起了头,走廊中略微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所以说……是我让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
他嘴角挂着笑容,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李逸之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猝然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金发雇佣兵的右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般突然抬起,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颈侧。
空气中响起’噗呲’一声。
他的动作非常用力,匕首直接刺穿了颈动脉,鲜血在压力下喷涌而出。
“卧槽。”
李逸之虽然躲避及时,身上却还是被溅起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鲜血都喷到了屋顶上,惊讶地张大了嘴:
“哇,牛逼。”
“噗通”一声,金发雇佣兵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子里流出来,和地上叶箐的血混在了一起。
到最后,他蓝色的眼睛还睁着,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其他被李逸之叫上来的男仆站在后面,看到了钟明用几句话就把雇佣兵逼死的全部过程,脸上克制不住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杰克眉头紧皱,双手揣在兜里,低头骂了一句。阿奇站在李逸之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怎么搞成这样?”
李逸之心情复杂,摇了摇头,伸手抹了把脸:
“是我搞砸了。”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妈的,我就没想到他能从忏悔室活下来,那天说话被听到了。”
阿奇了然。接着,他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匕首,沉默了一会儿,道:“里面那位,你知道他还有这能耐吗?”
他们都听得出来,钟明的话完全是骗人的。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残杀的规则。那是钟明现编出来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钟明能够做到这一步。
闻言,李逸之顿了顿,双手捂住脸:“不知道。”
阿奇顿时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叹了口气,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孙千眼神闪烁,看着周围的同事们全都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下,小声道:
“钟、钟明还在那个玩家的房间里吧。”
他拧了拧唇,道:“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阿奇朝李逸之使眼色:
“喂,你还不快去?”
李逸之双手捂着脸,声音沉闷:“我不敢。”
阿奇:……他妈的。能再怂点吗?
最后,所有男仆达成协议,决定一起去。于是一群大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孙千左右为难,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杰克,又看看抱着手臂偏头看地板的李逸之,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伸出手推开了木门。
大门发出咔嚓一声,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现在的时间接近中午,屋外的阳光很灿烂,光线从不大的窗户里射入,照在了房间内的地板上。
钟明背对这他们坐在床边,叶箐的身体躺在床上。
或者说是她的尸体。
女生乌黑的长发在床上铺开,钟明正试图将因为叶箐生前的搏斗而变得杂乱的发丝整理好。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见到这个场景,众人心下都是猛地一颤,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气。
感觉这里不是玩家的房间,而是什么标本制作现场。
李逸之的视线落在叶箐的身体上,眉尾顿时颤了颤。
叶箐的头和脖子,被用线缝在了一起。她的眼睛也被合上了,整个人安静而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孙千看到了摆在钟明手边的针线盒,脑中立刻想到了钟明垂着眼在皮肤上缝纫的样子,顿时被吓得抖了抖。
“……钟,钟明啊”
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怎么样?”
钟明像是这才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微微偏过头,因为背光,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他死了吗?”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雇佣兵。孙千愣住,看着不远处钟明美丽精致的侧脸,还是有点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有目的地、用言语逼死了那个雇佣兵。
李逸之收回视线,轻声道:“他死了。你放心吧。”
闻言,钟明点了点头。回过头,重新专注于将女生每一根凌乱的头发都梳理好。
李逸之见状,喉结上下一动,接着缓步上前,走到钟明身边。走近床前,他才注意到钟明手边还放着一张手帕,上面沾满了鲜血,他把女生脸上和头发上粘到的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除了脖子上的那道伤口,现在叶箐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李逸之觉得钟明整理尸体的手法比外面的入殓师还要专业一百倍。
李逸之看着钟明的侧脸,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是气有点疯了,还是本来就病病的。
“宝贝” 他鼓起勇气,将一只手放在钟明的右肩上,小声道:“别伤心了,嗯?”
钟明没有抬头,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慰。他低着头,看着膝上叶箐安静而秀美的面孔,突然道:
“叶箐不可能复活了?”
这虽然是问句,但更像是一种确认。
李逸之摇了摇头,放在钟明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她的精神状态太差了。”
玩家受到的精神打击不会恢复。就算等到12点,叶箐的心理状态也不足以支撑她再次重塑□□。
闻言,钟明手上的动作一顿,他道:
“好吧。”
接着,他轻轻捧起女生的头,将叶箐平放在床上。
李逸之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看着钟明拉起女孩的两条手臂,将它们交叉着放在胸前。摆好动作后,他将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了下来,放在了女孩的胸口处。
李逸之看着钟明低垂着眼睫,在短短的一个刹那,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种带着些许神性的悲悯。
做完这一切后,钟明站起身,第一次抬眼看向了门口的众男仆:
“把叶箐葬在后院的花园里。” 他轻声道:“这件事你们能帮我做吗?”
他的目光很平静,孙千却被看的一抖,赶紧点了点头。
“谢谢。”
钟明淡淡道。
接着,他抬脚向门口走去。见状,所有男仆顿了顿,都不约而同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看着钟明从自己身边走过。
他身上还沾着叶箐的鲜血,侧脸白得像冰,浓密的眼睫低垂着,略过众人向门外走去。
杰克皱着眉,在钟明经过自己时伸手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
被握住手臂,钟明顿住脚步,接着回过头,视线落在杰克身上。
“我想出去走走。” 他抬起眼,冷淡的神情让人看不出端倪:“没关系的。放开我吧。”
杰克愣住,在钟明的眼神下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这下,再没有人敢拦他。众人看着钟明走下楼梯,拉开大门走了出去,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孙千犹豫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紧张道:“现……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追?”
“操。”杰克暗骂一声,掏出一根烟点上:“你能追的回来你就去啊?”
孙千能说什么,他只能闭嘴。李逸之长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突然低下头,伸手撑在叶箐身体的两边,用前所未有认真的神态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女生:
“妹妹啊!” 他欲哭无泪地大喊:“要不你还是活过来吧,我、我可以拿阿奇的命跟你换!”
一边的阿奇差点烟都掉了:“……喂!”
第032章 灰湖
一群男仆挤在房间里, 大眼瞪小眼地站着,中间摆着叶箐的尸体,活像某种邪*教仪式。
钟明被气走了, 他们中间和对方最熟的人没胆子去追,众人和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气氛有点淡淡的尴尬。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越过最高点, 往西边斜去。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 照在叶箐黑亮的头发上。
房间里的座钟尽职尽责地走着,时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
阿奇看了眼时间, 清了清嗓子,道:“差不多了吧。”
再等十分钟就要到小少爷艾伯特下课的时间了,到时候那位祖宗看不到钟明,又要大呼小叫地找人。阿奇转头看向其他人:
“谁去看看钟明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
阿奇往李逸之的方向看,后者立刻扭过头, 嘴里叼着烟吹着口哨蹲下来, 专心致志地研究叶箐的头是怎么被钟明用针线缝起来的:
“嗯嗯,这针脚真不错。”
阿奇:……
他又去看其他人, 杰克被叫出去干活了,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孙千有些不确定地举起手:“要、要不……我去?”
阿奇点头:“行, 你去找找他在哪。”
孙千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就在他走到门口时, 蹲在地上的李逸之突然来了一句:“去玫瑰园看看,他多半在那。”
孙千:“哦……哦。我知道了。”
接着他推门出去, 因此错过了关门后,阿奇走到李逸之身边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的画面。
又是半个小时后,孙千回来,他推开门,满脸茫然地看着阿奇于李逸之:
“我没找到钟明。奇怪,他去哪了?”
阿奇皱起眉:“他不在玫瑰园吗?”
孙千摇了摇头:“没有。” 他疑惑地说:“我到处都找过了,没看到他人在哪。”
闻言,阿奇也陷入疑惑。就在这时,正蹲在地上装作自己的李逸之一僵,接着突然跳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大叫道:
“坏了!”
彼时,距离钟明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在大宅的另一端,钟明正穿行于大宅西面的小树林中。
他沿着那天玩家们出现的方向,找到了那条莎朗夫人离开时走的小土路,沿穿它钻入灌木树林。在三十分钟后,他伸手拨开面前的树枝,终于穿过灌木丛,踏入了树林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抬起头,在下午一点强烈到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
钟明回头,远处的山脚下的大宅已经显得有些渺小。
他收回视线,望向自己的正面——灌木丛之后,是从大宅二楼的窗户能够直接看到的那片黑色森林。
森林从远处看是黑色,走到近处,钟明才发现树冠其实是接近黑的深绿。森林中的树木比从远处看要大上许多,树干粗壮笔直,而且非常的高。
钟明仰起头,发现这些树至少有五六十米,从底部向上看几乎看不到顶。而且树干异常得粗壮,恐怕五个成人站成一圈都不能完全包住。
从远处看倒没什么,但从近处看,这些树木就高的有些可怕了。
钟明感到一阵近似于「巨物恐惧」的惊悚。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眼前深不见底的森林,似乎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了尽头处照入的一点微光。
也不知道得走多久。
钟明深深吸了口气,多久也得走,他抬脚走入了森林中。
钟明一直想知道这片黑色森林的外面有什么,或者说,「恐怖屋」的副本地图到底有多大。
大宅里有好几个人都曾经到「外面」去过,比如陶,对方从外面给他带了巧克力作为礼物。又比如马修和他没见过的那个冯唐,他们两个在外面做任务。还有艾伯特之前的保姆莎朗夫人,对方被辞退之后也是顺着玩家出现的同一个方向,走进了森林之中。
大宅每天都会得到新鲜的食物供应,其中包括蔬菜、肉类,还有小麦面粉。但是恐怖屋周围并没有任何菜园或者农场。这些食物都是每天由马车从外面拉到大宅后厨的。
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出,恐怖屋所在的地点周围应该有城镇的存在。
有城镇,就应该有其他人,也应该有相应的交通工具与通信手段。
钟明抬手遮住过于强烈的阳光,踩在铺满枯叶的地面上,发出些许窸窣声。
今天山谷里面的天气很好,天空蔚蓝,里面没什么云层,阳光慷慨地洒下来,透过浓密的树冠洒下,总体而言,森林里的景色非常美丽宜人,像是欧洲中部阿尔卑斯山脉中某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充满了自然之美。
干燥的气流在森林中穿过,钟明衬衫上的血液逐渐凝固,布料变得僵硬,湿冷地粘在他的皮肤上。
钟明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很平和的人,也不太喜欢和人起冲突。但是他的平静与柔和并不是全无棱角的,而是充满了隐秘的攻击性。
这份攻击性在于,钟明一旦遇见会打破自己平静的事情,并且无法规避之时,他会选择有效率地解决这件事
当然,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比如今天,他对雇佣兵杀掉叶箐感到了不快。于是他设法杀了对方。
杀人者人恒杀之,想来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抱怨。
钟明心想。
随着雇佣兵的死亡,钟明胸中的那点怒火也随之消失。但是对方如果被复活成为NPC,再看到那张脸,他的怒气也许会再次冒出来,或许不会。
到时候再说吧,钟明想到。
现在,他专心致志地想要走出这片森林。
午后的太阳热烈地照在他身上,钟明的额角出了点细汗,脸色有些泛红,于是他顿住脚步,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继续抬脚向前走。
直到太阳都有些西斜,光线变得有些暧昧时,钟明才终于走到了森林的最底部。
接近底部,周围高大的树木重新变为矮小的灌木,从树叶的间隙中透出些许光亮,钟明的心跳加快些许,伸手扒开面前的枝叶。
然而,在看到面前的景色后,钟明却骤然愣住。
他面前是一片湖。
一片巨大的,灰色的湖泊。
恐怖屋前那条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在这个灰色的湖泊前戛然而止。
钟明微微喘息着,手搭在一旁的树木上,扭过头,视线沿着湖岸往远处看去,灰色的水面一直绵延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宽大湖面上,水汽蒸腾,模糊了对岸的景象。
这篇灰色的湖泊大得像海,显然光靠游泳是无法到达对岸的。
钟明神情有些茫然。
难道玩家都是潜水过来的不成?
呼吸之间,钟明闻到湖水略带土腥味的气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头看向在湖岸边断掉的土路——反正现在是无路可走了。
走了这么久,钟明也有点累了,他在湖边蹲下,抱着膝盖坐在石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脑中突然想起了曾经给艾伯特念过的童话:
「路德维希行至灰湖旁,为了拾起梵西公主掉落的珍珠手链,淌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钟明出神地望着湖面,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湖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按理来说,不管有没有风,水面上都是该有一些波澜的。然而眼前的灰湖却平静如一片死水。
时间仿佛在这片湖泊上凝固了。
钟明盯着灰色的湖面,看得久了,突然感到一阵些眩晕。接着,非常偶然地,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他趴在某个人的背上,耳边是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似乎还有湖水拍击在岸上的水声。那人背着他,从湖水中走到岸上,似乎嘴里还在骂着些什么。
钟明在记忆中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那种微微带着土腥味的,内陆湖的气味。
那个人是谁?
钟明陷入更加巨大的疑惑中。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动了动,突然从视野右侧的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向右边看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湖边。
人影穿着黑色的西装,上半身隐藏在树林投下的阴影中,右手上碧绿的宝石戒指闪过一点冷光。
他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然而静静地看向这边,却没有出声。
钟明愣住。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霍然从地面上站起来,朝那边微微俯下身:
“公爵大人。”
钟明说出对方的身份。
接着,他本来想问「您为什么在这里」,但是首先他不太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于是钟明默了默,最终憋出一句:
“午安,公爵大人。”
钟明俯下身,看着自己的脚尖。有点紧张。
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来的会是公爵本人——他以为会是杰克或是李逸之,再不济也是陶。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钟明有些小心地抬起眼。
公爵站在树下,脸隐没在阴影中,钟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低下头,抬起手,似乎是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
“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公爵道。
闻言,钟明一愣,接着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边没入山头,橙黄的晚霞从云层中透出些许,洒在黑色的森林上。
他竟然不知不觉了在湖边呆了这么久。
钟明感到些许怪异。然而不等他多想,公爵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不回去吗?”
他的声音平缓而低沉,道:
“艾伯特非常想念你。“
是了,艾伯特。
钟明想起来,他每天下午都会带艾伯特去散步,今天一下午不见人,小少爷估计该着急了。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仆的失职。
钟明垂下眼,道:“对不起。”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公爵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静静站着的青年。
钟明低着头,额前皮肤被汗水微微浸湿,显得异常白皙,在阳光下几乎是闪着细碎的光,加上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因为疑惑而微蹙的眉心,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即将要破碎的宝石。
刚刚对方坐在湖边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
半响后,公爵再次开口:“怎么走这么远?”
钟明心中一凛。他垂下眼,略微偏过头,轻声说:
“……只是想散散心。” 他顿了顿,困惑地说:“我走着走着就忘记了时间,没想到居然走了这么远。”
他的神情低落,眉心微蹙,困惑茫然的样子让人恨不得能当即帮他扫去一切困难。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他开口,声音好像柔和了些许:
“你不高兴?” 他非常礼貌地询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钟明抬起眼,为男人比想象中更加温和的态度而感到惊讶。
公爵的态度平静而礼貌,实际上,他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他完全可以命令钟明回去继续他的工作,甚至还可以为他的玩忽职守而惩罚他。但是他没有。
钟明拧了拧唇,公爵的态度太好,反倒显得他很任性似的。
而且——
钟明不着痕迹地产生些许怀疑,公爵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又为什么出现在大宅外,还知道他就在湖边。
对方好像就是掐准了他发现无路可走的时间点出现。
钟明觉得自己应该警惕。他说:
“公爵大人,我认为我们不是这种可以互相交换心事的关系?”
他抬眼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公爵的神情,虽然什么也看不到。钟明继续用谨慎的语言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只是恰好今天心情不好,想要出来走走。”钟明顿了顿,保证道:”很抱歉耽误了今天的工作,我会去找玛丽夫人和小少爷道歉,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一番话尽显疏离,将公爵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闻言,公爵沉默下来。
半响后,他重复了钟明的话:“你觉得……我们不是可以交换心事的关系?”
语气仿佛真的有些疑惑似的。
嗯?
重点是这个吗?
钟明有瞬间的疑惑,但是很快定了定神。抬眼看了看公爵。
看不见脸真的很影响他的判断。但是从语气上来讲,公爵听起来好像没有生气。钟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拧了拧唇,小声道:
“是的……比如,我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甚至连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钟明发现自己说出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于是解释道:
“不过我明白您有需要保密的理由……只是,我们好像也不算是朋友。”
听到他的回答,公爵彻底沉默下来。
钟明等了一会儿,接着敛下眼睫,觉得对话在这里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这只是一次他心情不好的小散步。等回到大宅,再跟玛丽夫人道歉就好。如果有什么处罚,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然而,下一瞬,枯叶被踩踏的窸窣声响起。
钟明听到了那个声音,皱了皱眉,疑惑地抬起头,接着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公爵从树木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男人踩过落叶,走到离钟明不远不近的地方,垂下眼看向他。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缓声道:
“如果你想,可以帮我取一个。”
钟明脸上的淡然的神情终于被打破,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闻到面前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湖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钟明看着面前肤色苍白,身形高大的男人,屏住了呼吸。
他仿佛许久没有接触过阳光,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高耸的颧骨上投下几分阴影,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眉心处隆起一点纹路。
钟明从他的眉眼间找到与艾伯特相似的影子。但是男人五官更加成熟,眼睛是浓郁的黑色,饱满的眉弓投下阴影,从眉眼到鼻梁的线条如同古希腊的雕像般分明。
他似乎适应了阳光,垂下眼,看向钟明:
“现在我们是可以交换心事的关系了吗?”
第033章 童年
钟明瞪着面前的男人, 说不出话来。
现在钟明的心情有点像是开玩笑跟网友说「富哥v我50」然后对方直接打过来500万的那种感觉。
好几分钟后,钟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公、公爵大人——”
钟明被自己紧绷的声音吓了一跳,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结巴着说:
“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相貌吗?”
闻言,男人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是吗?我无所谓。“
钟明感到诧异,脱口而出道:“那您为什么一直躲在阴影里?”
闻言, 公爵挑了挑眉:
“躲?”
钟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 眨了眨眼睛。幸好公爵很快略过这个话题,他侧过头, 棕色微卷的发丝垂在额角,侧脸的线条让钟明想到认真看书时的艾伯特。他略微思考了一下,道:
“……最开始,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但是后来我就习惯了。” 他垂下眼看向钟明:“相貌很重要吗?”
钟明哑然。
他看着男人的脸,心想如果游戏公司愿意把BOSS的脸贴出去, 这个副本的人气估计会更高一些。
于是钟明沉默了一会儿, 点点头:”对我来说,相貌还是挺重要的。”
如果是要说话的关系, 那至少要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吧。
闻言,公爵勾了勾嘴角,脸上闪过一点微弱的笑意,似乎有些无奈地说:
“好吧。”
这时钟明才发现, 他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左边却没有,不禁晃了晃神。
公爵的长相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美男子, 他更像是六十年代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某些男星,但比他们更加冷漠严肃, 气质略带威严,就算不皱眉的时候,眉心处也有一道浅痕。
这样的人笑起来竟然有酒窝,钟明想道。真是奇怪。
同时,公爵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视线,他抬起头,看了眼天色:
“时间不早了。” 他说:“我们先往回走,好吗?”
钟明只得点点头。
两人于是并肩走在回到大宅的路上。
从湖边到大宅,只有那条蜿蜒而狭窄的小路,按理来说,两个人只能一前一后地通过。
但是公爵似乎非常了解周围的地形,他选的路线总是能恰好容下两个人。
钟明觉得公爵有点太高,跟他并肩走有些压迫感,于是故意落后了对方小半步。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前方男人的背影,看着一小片枯叶落在对方的羊绒西装上。不论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跟整个森林格格不入。
但是他的脚步却很平稳,不像钟明在土路上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公爵看起来非常从容,像是对这片森林很熟悉。
随着他们向森林深处走去,天色逐渐变暗,深绿色的树冠再次变成黑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高耸的树木在地面投下阴影,让他来时走过的小路逐渐变得模糊
钟明见状,开始有些庆幸公爵的出现。要不然到了晚上,他还真有可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钟明有点走神,没留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骤然失去了平衡,身体朝一边倒去:
“小心。”
公爵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及时抓住了钟明的手臂。
“……谢、谢谢。”
钟明稳住身体,有点不好意思。见他站稳,公爵收回手,两人继续往前走,但很快,钟明又踩到一个坑,差点摔倒。
钟明:……这路怎么回事。
差点两次摔倒,钟明彻底尬住,幸好昏暗的天色掩住了他微红的脸色。
公爵回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突然向他伸出了右手:
“要我拉着你吗?”
闻言,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男人苍白而修长的手。
好像有点不太好。
钟明有点犹豫。
但是公爵的态度很礼貌,神情很正经,黑色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男人严肃的长相和气质让人很难能对他的态度产生什么偏颇的揣测。毕竟他看起来是一个如此值得信任的人。
而且天气确实越来越暗了。
钟明看了眼不远处变得昏暗的森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公爵的手。
他们继续向前走。
有了公爵的引领,钟明果然没再摔倒。他们踩过地面上厚厚的枯树叶,穿过树林,橙红的太阳在身后缓缓落入灰湖之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说实话,天黑之后的森林很有几分恐怖。
钟明看着四周,巨大的树干在夜晚变为一个个粗壮的阴影,包围着他们,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随时都会窜出什么东西。
他的手被公爵握着,男人的手宽大而修长,干燥而温热的手掌……将钟明的手完全包裹住,戒指微凉的触感贴在钟明的手背上。
不太像是情侣,倒像是家长拉着孩子。
钟明被对方牵着走,在黑暗中实在是看不清路,遂放弃,将找方向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对方。
两人之间有点沉默,周围只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窸窣声。
在黑暗中,钟明逐渐生出几分睡意,眼睛缓慢地眨动。
然而就在这时,公爵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
钟明一下就清醒了。他骤然抬起头,便听到对方道:
“是因为玩家?”
钟明彻底不困了,心想这个人果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公爵没有回头,钟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敛下眼,睫毛颤了颤,小声道: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没有不高兴了。”
闻言,公爵停下脚步。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真的?”
钟明被看得心中一凛,男人是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眉眼间距极近,看人的时候自带压迫感。
钟明默了默,点点头:“真的。”
公爵定定看了他两眼,回过头继续向前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钟明:……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
两人间再次变得安静。钟明看着男人的侧脸,眼神闪了闪,问道:
“公爵大人,您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
公爵一手牵着钟明,另一只手拨开面前的树枝,道:
“我小时候经常和父母在森林里玩。”
闻言,钟明愣住,看向身旁男人的侧颜。心想这个恐怖游戏BOSS还有小时候?还有父母?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公爵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接着,他突然停下脚,将钟明轻轻拉到身边,示意他看向森林深处。
钟明转头,在不远处的某棵树下隐约地看到了一只秋千。它孤零零地垂在森林里,显然很有些年头了,由一块木板做成的凳子的表面有些腐朽,但还是看得出当年精心打磨雕刻过的痕迹。
钟明有些惊讶,不着痕迹地瞥向身边的男人,有点难以相信这个恐怖屋的大BOSS口中的童年真的是和普通人相同的、小白袜棒棒糖的那种童年。
然而公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见钟明一直看着自己,他偏头问道:
“你想去玩吗?” 他顿了顿,看向那个秋千:“这个太旧了。等做一个新的再玩吧。”
钟明噎住,诧异地看着摇了摇头:“我没有想玩。”
公爵又定定看了他两眼,接着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钟明:……总感觉被小看了。
这个人到底有多大?钟明疑惑地想。不管怎么想,能长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那一定是相当可观的一段时间。
钟明有点好奇,但不太敢问。
公爵看着他,突然道:
“你想问什么?说吧。”
钟明愣了愣,抬起眼看他。
公爵俯视着他,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显得瞳仁更加浓黑。他的表情很沉静,眼神中透着淡淡的鼓励。
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钟明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但既然这样,他不问白不问:
“我只是想知道……您多少岁了?”
公爵想了想,答道:“具体的记不清楚。大概三个多世纪。”
那就是至少三百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钟明还是吓了一大跳,他堪堪稳住表情。顿了顿,又问道:
“您……是出生之后就再这里了吗?”
公爵点了点头:“是。”
钟明皱了皱眉,想问公爵是不是一直待在这个副本里。他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问道:
“那……您是一直待在这里?还是会去外面?”
公爵微微笑了笑:“有时会。”
他简单地回答。语罢便垂眼看着钟明。等待他的下一个问题。
钟明有些怔愣。他莫名觉得,自己不论问什么对方都会回答。
于是他顿了顿,抬起眼凝视公爵,突然道:
“这个游戏通关的方法是什么?”
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然而,就在钟明以为公爵不会回答,或者至少会犹豫时,对方直接开口道:
“杀了我。”
公爵看着钟明,毫无避讳地说:
“杀了我,他们就能通关。”
钟明睁大眼睛,呼吸微乱了一瞬。心脏收紧。他拧了拧唇,看入男人漆黑的眼眸里:
“您就这样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去告诉玩家吗?”
公爵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眼天色,接着道:
“继续走吧。时间很晚了。“
钟明被他拉着转过身。从男人随意的态度上读出他根本不怕玩家知道通关的方法。
不过也是,钟明敛下眼,暗暗想到。大宅里现在的下层仆人都是从往届挑出来的精英。然而他们却连公爵长什么样子都知不知道。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至少在近几十年内根本没有哪个玩家成功走到公爵面前,更别说杀死他了。
钟明细细消耗着这件事,沉默下来。
两人就这样交握着双手,继续在寂静的树林中穿行。夜晚,山谷中的天气发生了变化,气流从树木中穿过,发出呜咽般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渗人。
钟明逐渐感到些许疲惫。
钟明感到了些许疲倦,他不是一个体力很好的人,白天从大宅走到湖边已经花去大半力气。现在两条腿都像是注了铅,沉重得提不起来。他穿着皮鞋在森林里走了一天,脚被鞋子磨得有点痛。
这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累了?”
钟明抬起头,见公爵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有一点。“
闻言,公爵点了点头。他垂下眼,伸出手搭在钟明的肩膀上,将他拉进了一点。
接着,不知他做了什么,钟明眼前的景象一变,瞬间变成了恐怖屋的大堂。
钟明骤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华丽的大吊灯,惊讶地张开嘴。
他看向四周,花了好几秒才接受这是在大宅室内的事实,钟明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您、您既然能做到这些,为什么我们刚刚还要走路?”
公爵站在灿烂的吊灯前,一缕棕色的发丝搭在额角上,正垂眼抚开钟明身上的树叶,闻言,他随口答道:
“我以为你想散心?”
钟明:……
刚刚那是、散心?
公爵将他身上的最后一片树叶摘取,抬头看见钟明的表情,像是被他逗笑了,嘴角有细微的笑纹一闪而过。
钟明看着他,发现自己虽然能够看清男人的脸,却还是辨别不出他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正当他揣摩时,公爵突然道:
“以后不要一个人走那么远。” 他淡淡地:“太晚外面不太安全。”
夜晚的森林的确很可怕。钟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时,像是有谁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大堂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整个大宅很快灯火通明。
在更加灿烂的灯光,钟明清晰地看到公爵的脸,然而还没等他仔细观察,公爵突然抬起头,向左边的某处看去。
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钟明?”
钟明转过头,骤然看见艾伯特正站在角落处的阴影中,神情阴沉地盯着他们。
男孩脸色冰白,眉头紧皱。
见他这幅表情,钟明恍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身边男人的缩小版。
他定了定神,道:”艾伯特少爷。“
钟明下意识地想上前,刚迈出一步却被一股力量拽住。钟明愣了愣,低下头,折在发现他和公爵还牵着手。
钟明:……
他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艾伯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第一下没抽动,第二下,公爵放开了他的手。
钟明立刻将那只手欲盖弥彰地藏在身后,看向艾伯特,有点尴尬地拧了拧唇。
艾伯特也不说话,他瞪着钟明,碧绿的眼睛中仿佛有怒火要喷薄而出。
“……艾伯特少爷。” 见男孩这么不高兴,钟明有点愧疚,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今天——”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艾伯特猝然打断:
“你去了灰湖?”
钟明愣住。艾伯特盯着他,眉眼间充满阴霾,冷声道: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他碧色的眼眸异常冰冷,里面燃烧着怒火。然而他似乎并不是为了钟明缺席没有陪伴他而生气,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那里去?!” 艾伯特眉头紧皱,声音骤然拔高,咬着牙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乱跑,我就把你——” 的手脚全部绑起来锁在房间里。
“艾伯特。”
钟明听到自己身侧公爵平静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并不重,然而在他出声的刹那,艾伯特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噤声般,两片嘴唇有些不自然地闭合在一起。
他虽然发不出声音,却依旧在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这次是冲着公爵。
钟明有些惊讶,不知道艾伯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听见身边的男人叹了口气。钟明偏过头,从公爵脸上看出掩饰得很好的烦躁。他垂眼看着艾伯特,眉心浮现出一道纹路。
艾伯特无法出声,却显然非常不服气。他瞪着不远处与自己长相肖似的男人,脚下的影子突然开始疯狂地涌动。
钟明见状呼吸一滞,立即后退半步。这个样子他在琼身上也看到过。
就在这时,钟明听到轻微的’啧’声。
他愣了愣,转过头,见公爵神情冷淡地看着艾伯特。浓黑的眉微微蹙起。但整体看来还是十分得体的,仿佛刚刚那个声音是他的错觉。
见钟明看过来,公爵转过头,向他伸出右手:”过来。“
钟明犹豫了一下,略微靠近了半步。
公爵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闭上眼,倒数三下。”
钟明的鼻梁感到一点戒指冰凉的触感,不知道公爵要干什么,但视野被完全遮住什么也看不见,遂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在耳边听到了一点微弱的风声。
“可以了”
公爵的声音响起。他的手从钟明脸上移开。
钟明睁开眼睛,发现艾伯特消失了。
男孩原本站着的角落现在空无一人。
钟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公爵:“……少、少爷呢?他去哪了?”
公爵撩起眼皮,视线落在艾伯特消失的地方,淡淡道:
“是啊。会在哪呢?”
第034章 惊喜
公爵的淡然的声音在空气中落下。
钟明:……
他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 好像明白了这个人的育儿策略。
有一句华夏古话能很好地总结:
——眼不见为净。
钟明默了默。虽然艾伯特并不能完全算是公爵的儿子,但如果他是被这样抚养长大的,会和公爵关系不好也很正常。
艾伯特消失之后, 公爵的周身的气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像是甩开了千斤重担。
他垂下眼,看向钟明:
“我想你应该困了。“
钟明点了点头:“有一点。” 他说:“我想去跟玛丽夫人道歉,然后回去休息。”
闻言,公爵一顿, 偏头看向钟明:
“明天早上再去。”
钟明愣了愣:“什么?“
公爵朝他笑了笑, 伸出手,将他额角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抚开:
“先去休息吧。”
在他收回手的一刹那, 钟明几乎是立刻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困意。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卧室,又是怎么躺下的,总之他的脑袋一接触到枕头,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钟明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
他皱了皱眉, 心想地下室里什么时候有鸟了?
中睁开眼, 跟黄鹂溜黑的眼睛对上。
一只肚皮圆滚的黄色小鸟站在窗台上,它见这个人类醒来, 疑惑地歪了歪头,接着立刻展翅飞走了。
钟明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地下室。
他霍然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身下的床单非常柔软。床垫很厚实,被子也十分柔软, 带有着洗涤剂的清香。钟明抬起眼,看见床边半开的硕大窗户,透过玻璃可以直接看到后院里的玫瑰园。他转过头, 床尾的壁炉静静燃烧,热度缓缓从中传出。往上看, 房顶向□□斜,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阁楼。
钟明愣住了。
这里是哪?
同时,开门的声音响起。
钟明往门口看见,对上了艾伯特碧绿的双眼。
“你醒了。”
艾伯特放下握住门把的手,直接走到床边,扫了一眼房间里的陈设。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问:“有不喜欢的可以跟玛丽夫人说,她会换掉。”
钟明惊讶地看着他。男孩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休息好。
“艾伯特少爷”钟明想起昨晚自己睡觉前发生的事情,低下头用手掐了掐眉心:“您……昨晚去哪了?”
艾伯特抬眼看他,突然笑了笑:“你关心我?”
钟明手捏着眉心,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头有点晕,口里答道:
“当然。”
艾伯特好像突然高兴起来。他双手抓住被子,爬上床,贴在钟明身边:“昨天那个老头把我丢得很远。” 他看着钟明,道:“你喜欢这个房间吗?我本来想让你住莎朗夫人的房间,但老头不同意。”
钟明放下手,醒了醒神,这才反应过来艾伯特说的「老头」是谁,垂眼看向男孩——好吧,现在连父亲都不叫了。
“少爷,您在说什么?” 钟明疑惑道:“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艾伯特道:“这里是给你住的。原本是废弃的阁楼,玛丽夫人收拾了好几个星期。” 艾伯特拧眉,重复了一遍:“但我想让你住在一楼。”
钟明闻言拧起眉,伸手按住额角,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等等,我什么我要住在这。我以为男仆都住——”
“不,仆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艾伯特打断了他,碧绿的眼睛中冷色一片。钟明看着他,突然明白艾伯特口中的「仆人」是指上层仆人。
似乎在恐怖屋里的这些「原住民」眼里,下层仆人和玩家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艾伯特盯着他,突然道:“钟明,你还要陪着我们很久很久。”
闻言,钟明愣了愣。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艾伯特突然靠过来,双手捧住他的下颌将他拉进,碧绿的眼睛紧盯着钟明的脸:
“我昨天反思过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
艾伯特的声音轻缓,表情却完全相反。眉眼一片阴霾:
“以后我们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艾伯顿了顿,接着道:
“等老头死了,我会接着对你好。所以别想着逃跑,知道了吗。”
钟明缓缓睁大了眼睛,眸中倒映出艾伯特小王子般精致的面孔。他猝然皱起眉头:
“等等。” 钟明抓住了重点:“你说……公爵会死?”
他问:“你的意思是,他会被玩家杀死吗?”
艾伯特挑了挑眉:“当然不。”
他道:“是他自己想死。他想死已经很久了。所以才创造了我和琼。”
钟明的眉尾颤了颤。
他突然想到教堂里琼说过的话,公爵想要艾伯特取代他。
公爵心存死志,所以才创造了艾伯特和琼?
然而未等他细想,艾伯特抬高的声音响起:“你听到了没有!”
钟明回过神。见艾伯特不满地看着他,脸色阴沉,看起来又要生气了。他赶忙点点头:“我听到了,艾伯特少爷。”
艾伯特脸色稍缓:“那你发誓,绝不会离开我们。”
钟明犹豫了一下,艾伯特立刻皱起眉。他不得不抬起右手,并起两指道:
“我向主起誓。”
艾伯特这才满意。他从床上跳下去,回头对钟明道:”快起床吧。今天要是再不带我散步,我就要惩罚你了。”
钟明只能点头称是。将小少爷哄走后,他抬起眼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还很早。
于是他走下床,低头想要洗漱,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柔软的亚麻睡衣,胸前交叉系着一根细绳,绳结垂在胸前。
钟明愣了愣,努力回想,似乎没有自己换掉衣服的记忆。
钟明:……
谁换的衣服?
钟明在内心认真地祈祷是玛丽夫人。
在心里默念那位可敬可爱的女士三次后,钟明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在盥洗池里洗了把脸,抬头准备找找自己的衣服在哪,就见一套崭新的西装挂在大门后面。
钟明顿了顿,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西装外套,发现衣服的袖子上带着刚被熨过的温度。
清晨,整个大宅里除了彻夜未眠的艾伯特,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中。
钟明穿上衣服,轻轻穿过大堂,朝地下室走去。
他刚走下楼梯,就看见了李逸之。
青年靠在窗前站着,一只手夹着的香烟亮着猩红的光,烟雾弥漫之中,他低下头,抖了抖上面的烟灰。
钟明走过去,道:“你这么早就起了?”
李逸之猛地一抖,差点把烟都掉了,猝然回头道: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明被他惊慌的样子逗笑,微微勾起唇:“没有啊。你自己没听见。”
李逸之见他笑,愣了愣,抬手将烟送到嘴边,眼神谨慎地在钟明脸上转了两圈:“你……不生气了?”
钟明闻言,唇角的笑容一顿。李逸之手抖了抖,立即道:“算了,当我没说。“
见李逸之小心的样子,钟明顿了顿,接着抬手揉了揉额角,感觉那种闷闷的感觉又回到了心头。
“不,没什么。” 他向李逸之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李逸之夹着烟,看着钟明,似是在判断他这个「不」是真的不,还是闹别扭时的「不」。
钟明看他一眼:“叶箐的尸体埋好了吗?”
李逸之立马点头:“埋好了。我算过,找了块风水宝地。”
钟明心想这瘆得人心发慌的地方也有风水宝地?他轻轻笑了笑。
李逸之放松了点,靠在窗台上,抽了口烟道:“说真的,你昨天去哪了?你不在小少爷快把屋顶都掀了,吵得所有人一整天什么都做不了。”
钟明答道:“我去湖边了。” 他向李逸之道:“你知道吗,屋子外面那条小路尽头有个灰色的湖。”
然而他一转头,便见李逸之脸色苍白,极其愕然地瞪着眼睛。
钟明愣住:“……怎么了?”
好几秒后,李逸之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去了灰湖?”
钟明蹙起眉:“对。” 他问:“那个湖有什么不对吗?”
李逸之的手微微颤了颤,将香烟送到嘴边:“不知道。我没走到那里过,我在森林里就死了。”
钟明闻言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李逸之在说他还是玩家时发生的事。
“但是那里应该很不妙。” 李逸之吐出一口烟气:“我听说只有几个玩家走到过那里,而且都死得很惨。”
钟明想到那片平静得如同死水般的湖泊。它确实看起来很不详。
“我没事。” 钟明见李逸之脸色不好,安抚般地说道:“什么都没发生。”
闻言,李逸之冷静了些许。他深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来,神色镇定了些许:“也是,你又不是玩家。再说还是白天。”
他转头看向钟明:“总之,别再去了。那里很危险。”
钟明点了点头。
李逸之呼出一口气,靠回窗台上,看着屋外的景色呼吸入一口烟气。
钟明看了他一眼,接着收回眼神,道:“我知道公爵长什么样子了。”
李逸之:“咳咳咳咳——!”
他差点被烟呛死,涨红着脸转过头:“……什么?!”
他的声音高了八个度,凤眼瞪圆:“你怎么知道的?”
李逸之不知想到了哪里去,脸黑了黑:“你不会是投怀送抱了吧?”
此时,李逸之脑中浮现钟明被气得直掉眼泪,白着小脸作西子捧心状,歪倒在公爵怀里的场景。
钟明拧起眉:“……他自己走出来的。”
李逸之愣了愣,诧异道:“什么意思?”
钟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很奇怪。” 他顿了顿,说:“他还告诉我,通关的方法就是杀了他。”
李逸之的眼睛瞪得更大,凤眼瞪出了三眼皮。他倒退一步,用手抵住额角:“不。等等、你把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钟明于是用尽量客观的语气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后来……我就睡着了。” 钟明轻轻皱着眉:“我记不太清楚,醒来的时候就在四楼的阁楼里。”
语罢,他看向李逸之:“你怎么看?”
李逸之眯着眼睛,嘴边叼着烟半天都没吸一口,他脸色莫名,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他妈的,手段真脏。”
钟明闻言,皱了皱眉:“别老是说脏话。”
李逸之:……重点是这个吗?
李逸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低下头,抽出嘴边的烟在墙上摁灭。钟
明敛下眼:“我觉得他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钟明皱眉道:“他甚至连通关的方法都告诉我了……他看起来对乎玩家,或者这整个游戏的事情完全不在乎。”
李逸之沉默地点上下一只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公爵在玩家中间基本上就是一个传说,没人见过他。”
他顿了顿,突然抬起头,向钟明挑挑眉:“也许他只是想讨你欢心?”
钟明的眉头皱的更紧:“……什么?”
李逸之耸耸肩:“我只是说有可能。” 接着,他收敛神色:“你说他带着你穿过森林?”
钟明点点头:“到底怎么回事?那里面有怪物?”
“当然,那里就是玩家的噩梦。” 李逸之道:“里面的怪物不说成千也有上百。” 他说到这里,讽刺地笑了笑:“不过那些都比不上公爵大人本人就是了。”
闻言,钟明想到昨天夜里分外安静的森林。
当时明明风很大,整片森林里却连叶子落下的声音也没有。
也许那些「东西」都被走在他身边的公爵吓回去了。
钟明再次对公爵的动机感到疑惑。
李逸之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别想了。他们怪物的脑回路跟我们不一样。”他勾唇笑了笑:“往好处想,我至少知道这个游戏的BOSS长啥样了,也算没白死。”
钟明抬眼看他,在这时队李逸之是在游戏里死过的玩家这件事有了实感。
他默了默,抬眼道:“我今天多给你带几根烤肠吧。”
李逸之:……
他抬手,在钟明头上揉了一把:
“谢谢宝贝,我要培根。”
·
早餐时,钟明见到了玛丽夫人。还没等他上前道歉,玛丽夫人便先走了过来,灰色的眼眸垂下,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钟明愣了愣。感受着女人的锋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滑过,女人干瘪的嘴向下撇,凝视他几秒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既然是公爵大人准许的,这次就算了。”
玛丽夫人神色勉强地说:
“以后不准乱跑,听到了吗?”
从众人的态度中,钟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去灰湖的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于是他乖顺地点头:
“我知道的。”钟明诚恳地道歉:“昨天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玛丽夫人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你听话一点,好好待在这里,认真工作。”
女人伸手摸了摸钟明的额发,微微笑了笑,对他道:“跟我来。”
钟明跟着玛丽夫人来到大堂,发现包括所有男仆都聚集在门口。钟明朝人群中的李逸之看去,对方冲他挑了挑眉,用口型问「这是要干嘛?」
钟明朝他轻轻摇摇头。接着,玛丽夫人转过头,对他道:
“稍等一会儿。”
她转身推开门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薄雾中。
钟明走到李逸之身边。青年朝他眨了眨眼睛:“玛丽夫人批评你了?凶不凶?”
钟明摇摇头:“还好。” 他顿了顿,压低道:“公爵好像提前打过招呼了。”
闻言,李逸之顿住,接着‘啧’了一声。
钟明看了看他,道:“我觉得灰湖有秘密。我可能还得再去一趟。”
他前脚才跟艾伯特发过誓,后脚就这样说。不过没关系,钟明想到,他之后会跟主认真道歉。
李逸之瞥他一眼,想说钟明下次再去可能就没那么幸运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但他转念又想到昨天那个公爵眼巴巴地去把人接回来,顿时闭上了嘴。
同时,打开的大门后的薄雾之中,玛丽夫人的身影从薄雾中浮现。
她的身形越来越近,走到门口,众人才看到她身后还有一个略矮的人影。
钟明逐渐睁大了眼睛。
“这是新来的女仆。”
玛丽夫人走进大堂,对众人道:
“今后她就是你们的同事了。”
她身后,叶箐从薄雾中跨出,有些慌乱的视线在众男仆脸上滑过,在看到钟明后明显地松了口气,朝他拧唇笑了笑:
“钟、钟明。”
此时,站在人群之中的李逸之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他看向钟明,果然看到他在短暂的诧异之后浓睫颤了颤,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李逸之:……还有这一手??!!
第035章 新的仆人
人群中有短暂的骚动。
他们当然也认出了叶箐。阿奇手一抖, 他昨天还亲手刨开土,把这个女人的尸体埋进去。
叶箐突然被复活成了仆人,众人不理解, 大堂里响起窸窣的议论声。”都安静。“
玛丽夫人微微提高声音。男仆们顿时停下了交头接耳。她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转过一圈,淡声道:
“我们这里缺女仆,你们也知道。”
她脸色平静,道:
“好不容易来了新人, 如果她太快死亡的话, 公爵和我都会很不高兴。”
众人的眼神立刻变了变。「恐怖屋」这个副本里确实一直没有女性NPC,下层仆人全是男的。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副本里女性玩家本来就很少,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因为男女力量体质等方面的差别也会很快死掉。
「恐怖屋」里已经至少五十年没有过女性仆人了。这么说来,会复活叶箐也算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
阿奇偏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钟明精致的侧脸上。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把该说的话说完, 玛丽夫人定定看了在场的人两眼, 在确定所有人都老实之后,她偏过视线, 看向身后的叶箐:
“你……”
玛丽夫人的视线落在叶箐苍白的脸上,看着女生茫然的眼神,呼吸一滞。她嘴唇不自觉地向下撇,缓缓叹了口气, 略微烦躁地收回眼神:
“你去跟着钟明吧。”
语气像是随手赶走一只流浪狗。叶箐倒是大喜过望,立刻小跑着向钟明走去。
“其他人,去工作吧。”
玛丽夫人淡淡道。闻言, 众人收回放在叶箐身上的眼神,四散开来。
叶箐兴致勃勃地奔向钟明, 然而在看到站在他身侧的李逸之时却骤然顿住。她还记得这个很可怕的男仆,身体抖了抖。
正巧,李逸之此时心情也很复杂,见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叶箐顿时更不敢动。
怎么办,天使旁边站着看起来像小混混一样的人。
幸好这时,钟明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上前一步。
“你没事了吗?”
钟明轻声问:“脖子……伤都好了吗?”
叶箐感到青年关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感动地嘤了一声:“我、我都没事了。”
钟明见女生突然热泪盈眶,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这姑娘怎么说哭就就哭呢?
“你真的没事吗?”
钟明担心叶箐是不是因为被斩首而留下了心理阴影。
叶箐一边眼泪噗噗往外冒一边道:“没事,嘤、我就是、就是太感动了。”
钟明愣愣地道:“啊?哦……你没事就行。” 他见叶箐哭得停不住,顿了顿,劝道:“之前,你男朋友的事情,别太伤心了。”
叶箐闻言一边伸手擦眼睛一边赶紧抬手摆了摆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泪失禁,你不用管我。” 她红着眼睛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
她神情放空地看着面前的空气,道:
“死过一次以后,我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钟明:……???
他看着叶箐,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逼疯了。
这时,李逸之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右手搭在钟明肩上道:“玩家被复活之后属性会变化。以前是身体上受的伤可以复原但是受到的精神伤害不行,现在是反过来。“
他向钟明示意了一下手腕上的疤痕:“身体受到的伤害不能复原,但是精神可以保持正常。”
原来如此。钟明了然。
叶箐了然,抽了抽鼻子道:“怪不得我现在想起程程已经不觉得伤心了……现在回想以前的事情,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一样。”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笑了笑:“这样也挺好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李逸之挑了挑眉,俯下身小声对钟明耳语:“看,还能治恋爱脑。”
钟明瞥了他一眼,李逸之立马作无辜状。
钟明回过头,看向叶箐。从这个规则里感到些许不明不白的意味。
玩家被复活之后,一切过往的恩怨烟消云散,说不清是开始还是终结。
叶箐逐渐停止了哭泣,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能活过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她顿了顿,疑惑道:“但是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呢?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还要去读博呢。”
闻言,钟明和李逸之脸色微变。李逸之仰起下颌,看向叶箐的眼神中带着些轻蔑而居高临下的怜悯。
钟明眉心微蹙,不太忍心告诉叶箐她永远也读不了博士了,于是转换话题道:
“你……博士读哪一科?”
叶箐抹了抹眼泪,道:
“太平洋西南部Alpha族群的雌性海豚求偶行为与心理研究。”
钟明:……
李逸之:……
三人之中顿时陷入沉默。
半响后,李逸之迟钝地眨了两下眼睛:“你……说啥?”
叶箐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李逸之还是没听懂。露出了放弃的表情。
钟明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啊……是心理学吧?”
叶箐眨了眨眼睛:“不。是动物行为学。”
钟明:……
“你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这个专业很冷门。”叶箐见两人都是一副被噎住的表情,解释道:“但是真的很有意思。我也是好不同意才拿到了保送的资格,只是错过了今年秋季入学,明年就不知道这个项目还招不招人了。”
钟明:……
怎么说呢。感觉这种专业,不招人,也正常。
李逸之好奇地问:“不是,你学这种专业以后准备找什么工作啊?”
叶箐愣了愣,道:“工作?” 她眨了眨眼,道:“应该会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吧。但是我会读二博也说不一定。”
她顿了顿,道:“爸爸妈妈让我认真读书就好。”
钟明和李逸之齐齐一怔。感觉叶箐的家庭条件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才会有底气一直读书。
凉薄如李逸之,眼中不禁露出些许复杂。叶箐的原生家庭不知道是多少人向往的。
然而因为一次恋爱,她就永远被留在了这里。
钟明拧了拧唇,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会跟那种人……”
闻言,叶箐沉默了下来。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半响后,才道:
“现在想起来,其实我早就感觉到程程有问题,只是不敢相信,所以装作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神微微放空。
“我爸妈特别喜欢程程。说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程程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觉得……程程虽然没什么突出的优点,但胜在他很老实,以后能够照顾我。”
叶箐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怔愣地说:“有些时候……我觉得他们比起我,更喜欢程程这个女婿。”
女生的表情很平静,但钟明却举得她的声音比刚刚哭泣时更苦涩。他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而叶箐很快收敛了神情,抬头道:“啊啊、不说那些了。” 她抬头看向钟明:“我现在变成仆人了,要做些什么呢?”
钟明其实也不太知道叶箐具体该做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下午,玛丽夫人带着叶箐,出现在了位于一楼的儿童房门口。
艾伯特刚上完数学课,他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钢笔,一下一下地敲在纸张上,神情阴沉地扫过玛丽夫人,落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叶箐身上。
“她是谁?”
叶箐顿时抖了抖。在她身前,玛丽夫人微微抬起下颌,淡声道:
“她是新来的女仆。”
玛丽夫人让开小半个身位,露出身后的叶箐:
“之前是因为没有女性仆人,所以让钟明暂时担任了照顾您的责任。”
玛丽夫人在「暂时」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微微眯起眼睛:
“既然现在有了新的女仆,她会负责照顾您。”
玛丽夫人冷淡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在空中落下。
同时,叶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张大了嘴,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
不、不要啊!
她看向艾伯特,对上男孩冰冷的眼睛,顿时僵住。她有见到小孩子就完全不想靠近的病症,而且这个小少爷,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好相处的类型!
叶箐面如死灰,想起自己与亲戚家的小孩仅有的几次接触,站在原地不想靠近一步。
然而玛丽夫人却偏过头,朝她冷声道:
“怎么了?快跟少爷问好啊。”
叶箐感觉自己要碎了。
但在玛丽夫人冷冽的目光下,她无法,只能强迫往前挪动了两步,撩起眼皮,小心地打量了艾伯特一眼。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垂眼看着她,眼神像看着死人。
叶箐:……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艾伯特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抬眼看向玛丽夫人:
“钟明在哪?”
他的语气冷冽如冰。
然而玛丽夫人没有丝毫惧色,道:
“今后将由这位女仆服侍您。”
艾伯特敲在在桌面上的钢笔骤然一停。
叶箐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儿童房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细密的压力充满了整个空间,空气仿佛成了凝胶状,挤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艾伯特碧绿的眼睛与玛丽夫人对视。下一瞬,他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我要钟明搬到一楼来。”
他垂下眼,淡淡地命令道:
“把莎朗夫人的房间和我的打通,我要他睡在那里。”
叶箐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跳换成这个,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玛丽夫人。
女人眉锋一跳。神情收敛下来,变得更加严肃:
“您必须遵从公爵大人的命令——”
然而,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艾伯特猝然打断: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艾伯特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只要钟明。”
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玛丽夫人的咽喉咬碎:
“信不信我杀了你?”
玛丽夫人的眉心微颤。
此时,在旁边围观的叶箐:……哇哦。
同时,正在二楼修缮被玩家弄坏的走廊扶手的钟明听到一声巨响。
那个声音特别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不断摔在地上,下一秒,艾伯特愤怒的咆哮传出:
“钟明!钟明!!”
听到自己的名字,钟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跑下去查看。
他刚到儿童房门口,里面混乱的场景立刻映入眼帘。
不大的房间里,包括书桌和椅子在内的各种东西飘在空中,仿佛被龙卷风卷起一般在房间里打转,整个房间里的木制结构都在高频率地颤抖,感觉下一瞬整个屋子都会被撕裂。
钟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就明白了李逸之嘴里「快把天花板都掀翻了」是什么意思。
艾伯特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沉重地喘息着,肩膀随着呼吸的频率耸起又放下。
见钟明出现在门口,他缓缓抬起头。
钟明在极快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竖起的瞳孔。
下一秒,他的表情恢复正常。碧绿的眼睛中倒映出钟明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钟明。”
他声音轻缓,仿佛刚刚骇人的咆哮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你来了。”
钟明转过视线,见风暴之中,玛丽夫人还能勉强抵抗,叶箐已经被裹到了角落里,正狼狈地拿着一本壳很厚的书抵挡风暴。
听见钟明的动静,她转过头,头发被风吹乱,额角上被划出了一条血痕:
“钟、钟明。”
钟明看了看她,转过头,见玛丽夫人的额角布满冷汗,紧皱起眉头,看向艾伯特:
“艾伯特少爷。”
他紧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严厉:
“您怎么能对女士这么粗鲁,这很没有礼貌。”
艾伯特顿时怔住,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钟明:“可、可是……是她们先——”
然后他便看着钟明的眉头皱的更紧。五官的线条近似于锋利了。
艾伯特周身的气势一下子软下来。他嘴唇嚅喏两下,低下头。
房间里的风暴逐渐停止。
叶箐看着空气中的东西逐渐被归位,目瞪口呆,见刚刚还像只恶狼般的艾伯特在钟明面前瞬间变得乖顺如羔羊,怔愣地长大了嘴:
“哇哦。”
艾伯特低着头,样子有点委屈。
钟明见风暴停了下来,松了口气。抬步走到艾伯特身前,在男孩面前半跪下来。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艾伯特撩起眼皮,看向他,嘴唇拧紧:
“他不让你继续照顾我了。” 男孩的语气很委屈:“要那个女人来。”
钟明顺着艾伯特的视线看到了叶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顿了顿,回过头,伸手整理了一下男孩微乱的衣领:
“那,我去找公爵大人问问吧。”
钟明的抬起眼,看向艾伯特:
“公爵看起来是个很讲理的人,如果好好解释的话,他应该会同意的。”
“……找他?”艾伯特皱起眉。神情有点犹豫。
他其实并不想钟明和公爵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又想钟明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艾伯特碧绿的眼睛中眸色微暗。他的力量在一天天地增强。以前打不过的玛丽夫人,现在也可以压制了。
他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到时候钟明一定会是他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艾伯特神情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钟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少爷了。”
艾伯特的视线随着他抬起:“好。”
钟明再次点了点头,转身朝房间外走去。玛丽夫人皱眉看向他:“喂,小钟,这是公爵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闻言,钟明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玛丽夫人:
“是吗?” 钟明表情淡然:”我想再去找公爵大人确认一下。” 他顿了顿,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我想公爵大人应该不会在意……不可以吗?”
玛丽夫人被噎住。想起公爵的态度,实在无法说出对方不愿意见钟明这种话。
钟明等了她几秒,才向玛丽夫人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二楼还有事情要做。“
接着他便转过头,向门口走去,在经过缩在角落的叶箐时向对方极快地投出一瞥。女生愣了愣,接着赶紧跟上,紧紧缀在钟明身后离开了儿童房。
·
“哇,你真的好厉害啊。”
后厨里,钟明翻出了马修曾经拿出来过的医疗箱,用镊子夹着棉球医用酒精擦拭叶箐额角上的伤口。女生看起来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伤口,崇拜地看着钟明:
“你是怎么让那个小少爷这么听话的啊?他长得好可爱,但是性格也太坏了。”
钟明拿着镊子的手轻轻移动,叶箐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是完全没有要结痂迹象。NPC受的伤不会愈合,就算用酒精消毒也是徒劳。
钟明看着那道伤口,有点发愁,心想小姑娘家家的破相了,以后谈恋爱会不会受影响。
接着他又想到叶箐这辈子恐怕也没有出去的机会,心下略微发沉。他缓缓出了口气,低下头将镊子和酒精收起来放进医疗箱,抬起头,便见叶箐盯着自己。
钟明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道:“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箐鼓了鼓嘴:“真是的,你们这些男孩子最没有耐心。”她低下头,翻开了膝上刚刚被她拿来抵挡风暴,结果顺手带出来了的书:“不跟你说了。让我看看这本书叫什么,嗯——《木制房屋的结构与建设》,看起来蛮有意思的嘛。”
闻言,钟明也垂下眼,看到了叶箐手中宝蓝色封面的书。心想儿童房里居然还有这种学术类的书籍,也不知道艾伯特会不会看。
下一秒。他的动作猛然僵住。
“嗯……古欧洲木制结构建筑很少吧,感觉这些技术都挺落后的——”
叶箐看得津津有味,手指在微黄的书页上滑过,显然是在一行一行地仔细阅读。
钟明睫毛猛地颤抖。
接着,他缓缓抬起眼,看向叶箐:
“……你看得懂?”
第036章 探索
“嗯?”
叶箐还在低头看那本书。随口道:“看得懂啊。”
接着, 她才感受到钟明的视线,抬头见他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这才解释道:
“啊……你说语言是吗。” 她将书拿起来, 指着上面的文字道:“这应该是德语的前身在某个时间的变种,我之前学过日耳曼语,跟这个差不多。所以勉强能看得懂。”
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
见他不说话,叶箐还以为他被自己吓到,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有点奇怪吧。一般人都不会学这么小众的语言……我、我就是喜欢研究这些有的没的。”
她抬眼看了看钟明,拧了拧唇, 有些犹豫地说:
“其实……我的脑子有一点毛病。” 叶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大脑结构异常,导致某些区域的活跃程度异常,这些区域会不断得存储压缩信息。”
她抿了抿唇,道:“简单地来说。我患有超忆症。”
钟明的微微皱起眉。
叶箐道:“因为这个病,我能非常高效率地学习, 所以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因为储存的信息太多, 我的大脑时常处于检索信息的状态,就连睡眠的时候都无法停下, 所以我一直有睡眠方面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闻言,钟明想到叶箐在游戏期间曾经服用过助眠药物的事情。
叶箐笑了笑,道:“没想到变成NPC之后这个症状倒是好转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钟明沉默。接着,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叶箐手下的书本上:
“……也就说。”他看向叶箐:“这种语言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不是编造?”
叶箐皱起眉,低头看了看, 道:“应该是的。虽然我学过的语言和书上的这一种有所出入,但从语法的严谨程度和词语构成上来看应该就是日耳曼语前身中的某个变种。”
闻言, 钟明微微屏住了呼吸。他敛下眼,想起了那天在森林里公爵口中关于自己的童年的那些故事。
如果恐怖屋里的语言是真实存在的,那公爵会不会也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
他有父母,有过童年,说不定在很早之前他也曾是人类。
想到这里,钟明脑中突然闪过许久之前缠在自己腰间的那根触手,不禁抖了抖。
现在……现在显然不是了。
叶箐见他想的入神,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钟明回过神来:“没什么。”他看向叶箐:“你知道这个语言具体出现在哪个时代吗?”
如果公爵曾是真实存在的人类,那么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故事。钟明皱了皱眉,如果能知道公爵的名字应该能够推理出更多信息,毕竟西方文化中贵族的姓氏就那么几个,而且彼此都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
叶箐想了想,道:“光靠语言的话不太看得出来。但是如果有其他辅助性的材料,说不定能推测出来……比如说有描述历史、人文,甚至自然地貌一类的书,应该都会有帮助。”
历史人文方面的书……钟明突然想到了四楼公爵书房中的那一排书柜,和上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大部头,心中微微一动。
“书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钟明垂眼思索。突然,他动作一顿,缓缓转头看向叶箐:
“等等。” 钟明微微皱眉:“你不是学动物行为学的吗?为什么会对欧洲历史也有了解?”
叶箐眨了眨眼睛:“我本科是学的古代欧洲文学艺术与宗教历史。”
钟明:……
看着青年被噎住的表情。叶箐愉快地弯了弯眼睛。似乎有点明白那个叫李逸之的男仆为什么会常常逗弄对方。
有点像是家里养了一只举止优雅的波斯猫,平时总是用高冷的姿态勾引着两脚兽,却在某次粗心跌下沙发后猝不及防地露出了摔懵了的可爱表情。让两脚兽完全把持不住,要把他亲的喵喵叫才罢休。
“原来是这样。” 钟明抬手揉了揉额角,放弃去想叶箐是怎么从人文学科跨专业到动物行为学,低声道:“总之,我今天看看能不能拿到些书出来。”
叶箐惊讶:“是吗?从哪里?”
钟明放下手,冲她笑了笑。
夜晚,钟明端着餐盘走在楼梯上。
深沉浓重的夜晚笼罩了整个大宅,他缓步走上阶梯,来到四楼,端着今天的甜点与红茶走到了书房门口。餐盘上,装在精致瓷质茶杯中的红茶热气蒸腾,水汽似乎比往常要浓一些、
钟明推开大门,走进书房中。
房间里很安静,钟明抬起眼,见书桌前的红丝绒椅子上空空的,没有坐人。
……人去哪了?
钟明将餐盘放在桌子上,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四周。却没在任何地方看到男人的身影。
奇怪。钟明站在原地,蹙起眉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放在之前,公爵不在他放下餐盘就会走了,但是今天他有一肚子的计划还没实施,因此犹豫地站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在这。”
钟明猝然回头,看见男人拿着一本书,从书架间的阴影中走出来。
钟明差点被吓个半死。拧了拧唇,看着半边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心想这还不算喜欢躲在阴影里?
“有什么事吗?”
公爵依旧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钟明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公爵在问他为什么明明看到没人还在原地等着。
他顿了顿,轻轻撩起眼皮看向靠在书架旁的男人:
“没有事的话,就不能跟公爵大人说话吗?”
闻言,公爵顿住,从书上抬起头看向他。
钟明的睫毛颤了颤,见他看过来,敛下眼,声音低了些:
“我以为……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他的尾音轻飘飘的,几乎听不见。公爵却整个人顿住。
几秒的沉默后,他将书放回到书架上,走出黑暗中,漆黑的眼睛向下看着钟明: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走到钟明身边,伸出右手。钟明略微抬起眼,看了看男人苍白的手,停顿了几秒,轻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公爵牵着他走到书桌前坐下。
钟明坐在桌边的矮凳上,看着男人转了个方向,手肘放在膝盖上,宽阔的肩线垂下,倾身看向他,将两人的视线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怎么了?今天有不开心的事?”
钟明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垂下眼,视线落在男人的西装裤上。公爵的身高摆在那,腿当然也很长,这样的姿势,他们的膝头就快靠在一起。
钟明抬起眼,摇了摇头:“没有。今天很开心。“
公爵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低下头,突然道:“艾伯特今天闹出不小的动静。他为难你了?”
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摇了摇头:“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道:“小少爷只是不太适应新的人去照顾他。叶箐……也是个新人”
他抬起头,看向公爵:“我觉得,还是由我来照顾少爷比较好。”
他轻缓的声音在空气中落下。
闻言,公爵没说什么,他直起身体,往后靠了靠:“可以。”
钟明有点惊讶他答应地这么快,神情中不禁透出些诧异。
公爵朝他笑了笑,嘴边的笑纹一闪而过:
“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照顾他烦人了,再来找我。”
他好像真的在以钟明的心情的好坏为第一要务。
钟明呼吸略微一滞,道:“谢谢您。”他顿了顿,接着问:“艾伯特少爷……想让我住在一楼。在莎朗夫人以前的房间。”
公爵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闻言,他的手顿住,偏过头,视线落在钟明身上。
钟明莫名被他看得一怵,下意识地垂下眼。
半响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不喜欢阁楼?”
钟明愣了愣,想起那个处处透着用心的房间,抬起头:
“那……倒也不是——”
公爵道:“那为什么想搬到一楼?”
钟明道:”我想,照顾少爷也许会方便些。”
闻言,公爵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他的诉求。接着他回过头,伸手去拿茶杯,同时道:
“不行。”
他姿态放松,语气也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反驳。
钟明微微睁大眼睛,拧了拧唇。
他本想问为什么,但是见公爵正伸手去拿茶杯,顿时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当公爵的手指碰到茶杯上的把手时,突然猛地一颤。
“啪嚓”
茶杯倒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看着棕红的茶水徐徐流出杯口,滚烫的热气在空中蒸腾,钟明睁大了眼睛。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压抑住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接着,钟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公爵的方向低下头:“公爵大人。是、是茶水太烫了吗?”
他脸色发白,惊慌地看向公爵定在空中的右手:“您有没有被烫到?”
钟明焦急地上前,视线落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上——男人苍白的指腹上出现了一块红肿。
“……对、对不起。”
钟明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惊慌之下,他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般上下翻飞,小声道:“我、我妈妈曾经说过,烫伤的时候捏住自己的耳垂会有帮助。”
公爵态度平静地听他说完,似乎没有因为被杯子烫到而感到愤怒。
他的视线在钟明惊慌的脸上上停留了片刻,低下头,揉搓了一下泛红的手指:
“低头。”
钟明愣了愣,看向公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是他刚刚才「犯了错」,钟明还是乖乖地俯下了身。
下一瞬,公爵伸手拨开他鬓边的头发,捏住了他的耳垂。
钟明睁大了眼睛。
男人的指腹微烫,上面带着薄茧,在他带着凉意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
“好像是好了点。”
公爵一本正经的声音响起。
钟明:……
他敏锐地感到男人藏在正经外表下的轻佻。眉尾颤了颤。
幸而,公爵只碰了他一秒就收回了手。
钟明抬起眼,看了眼神情带着些许笑意的公爵,转过头去看撒了一桌子的茶水:“我……我来收拾。”
说罢就要去拿倒在书桌上的茶杯。公爵立刻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来:“知道烫你还去碰。”
钟明睫毛颤了颤,没有挣开公爵的手,抬眼看向男人:“……弄伤了公爵,我很抱歉。“
闻言,公爵低头笑了一下:“这都是小事。”
他的右手上,拇指擦过伤处,那点红肿立刻消失。公爵左手拉着钟明,从椅子上抬起头看他,流丽的灯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过,照亮日耳曼人浓烈的眉眼。男人微笑时,五官的线条柔和下来,看起来像是个过于英俊的欧洲贵族,他说:
“我们不是朋友吗?不用这么客气。”
钟明呼吸乱了一瞬。接着缓缓放松下来,顺着手上的力道坐回矮凳上。
这时,他用余光看到,洒在桌面上的茶水已经不见了。
钟明缓缓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犹豫地落在公爵戴着戒指的右手上:”我记得……之前,您不是有——“ 钟明顿了顿,觉得还是有点难说出口:“那、那个东西。”
闻言,公爵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钟明抿住嘴唇,垂下眼。
公爵勾了勾唇角,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触角?所以收起来了。”
钟明沉默下来。
除开最初那一次,钟明确实没有再见过男人触角。但是他并不认为公爵在这段时间里真的没有用过。
他看向男人脚下,投在地毯上的影子。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公爵对于力量的掌控显然比琼和艾伯特要熟练许多。
“在想什么?”
正当钟明出神之时,公爵的声音传来。
钟明愣了愣,抬起头,见男人看着自己,顿了顿,道:“我想借一些书,不知道可不可以?”
钟明微微敛下眼,道:“在这里每天都是工作,我觉得有点闷。”
公爵道:“可以。”
他抬头看了眼书架:“只是这些书对于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可能会有点无聊吧。”
感觉自己和艾伯特被归为一类的钟明:……
“没关系。” 钟明小声道:“我看得懂的。”
闻言,公爵回过头,神情微微一动,声音柔和了些:
“是吗,真厉害。”
钟明:……
感觉更无语了。明明不是想被哄的意思。
“书架上面的你随便挑吧。”
公爵道:“看完了也不用还给我。放在你那就行。”
钟明再一次对公爵无比宽容的态度而感到诧异。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男人苍白的面孔上,一缕棕色的发丝从向后理好的头发中落下,垂在男人的额角上。
公爵的长相非常英俊。他棕色的头发与雕塑般的轮廓让人想起在众人的簇拥下,于阿尔卑斯山脉纵马奔腾的贵族少年。
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睛格格不入。
它们应该是碧绿的,或者是蔚蓝。
钟明想道。
总之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宛若深渊的黑色。
“我……还有一件想问的事情。”
钟明看入那双黑色的眼睛,轻声道:
“我的记忆好像有些问题。您可以告诉我,在我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的困惑而柔软的声音在空中落下。
下一瞬,钟明敏锐地注意到公爵周身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动作顿住,接着,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面孔移出灯光之外,隐没于黑暗之中。
钟明看着他的右手搭在木制的扶手上,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钟明的睫毛微微一颤。
公爵的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然而钟明却能一直感觉他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他说:”你也不能知道。“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个柔和的,家长式的人物似乎消失了。公爵似乎又变回了哪个隐藏在阴影中,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物。
钟明不着痕迹地微微颤了颤。
他低下头,道:”我、我知道了。“
随着他的动作,钟明乌黑的马尾从肩膀上滑下,垂到胸前,发尾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不能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的态度柔软而乖顺,看起来似乎只是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些许困惑,但是很快就忘记了。钟明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公爵道
“那我去看看有什么书。”
话题转变的有点突兀。但是小孩子本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公爵周身的气氛缓和下来。他看着青年脚步轻快的背影,双手交握,在阴影里从远处欣赏钟明仰头去拿书时优美的侧脸。
同时,钟明的视线快速地从书架上一本本扫过,挑选出了与人文历史相关的那些。
两人一个选书,一个看人选书,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突然传出两下轻轻的的敲门声,
敲门的人似乎很犹豫,之后半天才开口说话。
一个略带畏惧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公、公爵大人……”
叶箐咽了口唾沫,对着面前书房的大门,用颤抖着声音道:
“艾伯特少爷闹着要听睡前故事,一定要找钟明。”
听到她的话,公爵皱起眉头。
闻言,钟明抱着怀里的书,回过头看向公爵的方向。
公爵收回放在大门上的视线,右手在扶手上敲了敲。见钟明看过来,他缓和神色,朝青年摆了摆手:
“去吧。”
语气像是在打发孩子去找小朋友玩。
钟明闻言,朝他微微笑了笑,点点头。现在连礼也不行了,抱着书转身便直接走了出去。
门外,叶箐看着钟明毫发无损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出去再说。”
钟明低声道。
两人一直走到地下室,钟明才将手中的书递给她:“我找到了这些,你找时间看看。”
叶箐结果那些书,低头翻了翻,点点头:“好。”
接着,她抬起头,好奇地问:“你的计划成功了吗?公爵什么反应?”
钟明此时脸上没了之前轻快而懵懂的神情,看了叶箐一眼:
“他的手被烫红了,跟人类没什么区别。”
他今天的举动,就是想试探公爵的身体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至少从今天的这一件事看来,公爵的身体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保持了人类的特征。
叶箐吃惊地捂住了嘴:“真的?BOSS的手会被烫红吗?那茶到底有多烫啊?”
钟明敛下眸:“光靠茶水怎么够。我把茶杯在开水里滚了三遍。”
叶箐:……
她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表情淡然的钟明。
天使突然变成蛇蝎美人了。
第037章 缝纫
李逸之抱着手臂, 靠着墙站在走廊上,看着面前半蹲在地上嘟嘟囔囔不知在商量什么的两人,微微眯起凤眼:
“我总觉得你们俩有事瞒着我。”
他的手指在手臂上敲了两下。
钟明神色淡然, 半跪在地上,像是没听到李逸之的话。他右手拿着一只铁锤,专注地看着地面。身边,叶箐扶着从地面上翘起一角的木地板, 神色紧张:
“就……就这样吗?”
“嗯。” 钟明点头, 眼神锋利:“我觉得能行。”
叶箐呼出一口气,有点紧张地说:“那你小心不要砸到我的手。”
钟明点点头, 下一瞬,他屏气凝神,右手的铁锤挥下,’砰’得一声,成功砸歪了。
地板翘起来的那一角还在那, 另外一边却凹陷下去。
钟明 & 叶箐:……
叶箐收回手:“……这就是你说的有把握?”
钟明皱了皱眉:“我们再试一次。”
这时,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行了行了行了,都起开——” 李逸之把他们拨开, 提着钟明的后衣领将他拎远,顺手拿走铁锤,嘟嘟囔囔地蹲下来:“两个少爷小姐,能指望你们什么?”
钟明和叶箐被迫退远, 看着李逸之挥起锤头,’哐哐哐’几下就把他们商量了半个小时都没弄好的地板修理齐整。翘起一角的地板在他手下服服帖帖,回归原位, 光亮如新。
钟明&叶箐:……哇哦
李逸之从地上站起来,偏头看向他们, 摇了摇头,夸张地叹了口气: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他老气横秋地说:”真不知道你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钟明和叶箐无从辩驳,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李逸之脚下一转,晃晃悠悠走到钟明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肩膀:
“你们两个小朋友在谋划什么,也讲给我听听?”
叶箐闻言,肩膀颤了颤,眼神有点慌张。幸好李逸之并没有看她,他这话虽然是问两个人,眼睛却一直盯着钟明的侧脸。
钟明被他揽着肩膀,面白如雪,微微偏过头,撩起眼皮看他:
“我们在研究古欧洲房屋木制结构与人文的关系。”
钟明挑了挑眉,略微诧异地说:“你感兴趣吗?”
李逸之:……
他眯起眼睛,揽着钟明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拽过来,低头凑到他的耳边:
“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李逸之提高声音道:“我也是上过学的!”
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钟明抬眼看他:“小学?”
李逸之挑了挑眉:“初中。”
钟明:“那高中呢?”
李逸之:“……”
钟明露出了然的表情。叶箐本来有点慌,闻言低下头,忍不住发出’噗嗤’一声。
李逸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叶箐僵住,有些慌张地解释:
“不、不是,我没有嘲笑你学历的意思!就、就是……觉得你们的对话很有趣”
李逸之回过头,盯着眉眼含笑的钟明看了几秒,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他雪白的面颊:
“别以为我读书不多就能糊弄我。”
钟明淡定地抚开他的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李逸之松开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对钟明道:
“谁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寻思着些什么。”
钟明淡笑不语。
上一批玩家清零后,恐怖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山谷里的时间渐渐步入深秋。秋天最舒适的时候过去,秋高气爽的晴天变为连绵不断的雨天,气温渐渐降低,天空灰沉沉的,一股湿气始终萦绕在大宅的木地板上久久不去。
玛丽夫人命令男仆们将所有玩家用过的物品,包括床单,被套,枕套毛巾等全部收集起来,堆在后院里一把火烧掉。
钟明看着那些纯棉的柔软细腻布料在烈火中燃烧,有点肉痛,转头问李逸之:
“为什么非要烧掉?洗洗还能用。”
李逸之将一件衣服丢进火堆里——钟明认出那是死去的男大学生穿的那件衣服。有着大大黑色Logo的卫衣落入火中,很快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钟明有些出神。
李逸之回头道:“玛丽夫人说这些东西上有玩家的「邪恶因子」,必须烧掉。”
钟明默然,有点无语。玛丽夫人是有自己的一套神学理论的。
熊熊大火在后院里燃烧,带走了些许湿气。
在阿奇拿出那个叫「程程」的男生身前穿的衣服时,叶箐脸色变了变。钟明让阿奇先停一停,向叶箐问:
“叶箐,你——”
钟明不知道该怎么问,顿了顿,放软了声音:
“如果你想留作纪念,我可以去问问玛丽夫人。”
叶箐有些怔然地看着那件衣服,嘴唇张合,良久以后,才道:
“算了。”
她看向钟明,对他笑了笑:“人都死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烧了吧。”
钟明闻言,点了点头。阿奇抬手将那件衣服扔入火中。人死如灯灭,爱也好,恩怨也好,全部一笔勾销。
李逸之看向叶箐,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就不恨那个男的吗?”
叶箐闻言,怔了怔,看向他:“恨……倒也不是不恨。” 她抿了抿唇,道:“但是人都死了。恨也没用。”
李逸之看着她,又转过视线,看了眼钟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钟明莫名从他的态度里感到一点冒犯。抬眼看向他,皱起眉:“怎么了?”
李逸之挂上笑容:“没什么啊。” 说罢,他伸出手摸了摸钟明的头发:“我们小钟真是个温柔的宝贝。”
钟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敷衍,对方好像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奖他,但其中又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审视。
像是一只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长大的猎食者,看着被圈养的羔羊,觉得它们皮毛丰饶,又轻蔑它们的弱小。
钟明仍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看着李逸之,突然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逸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脸上的笑容略微改变了意味:
“我?那他就不是死一次这么简单了。” 他在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当然要先把他挫骨扬灰,再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显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与钟明和叶箐这样,在「象牙塔」与爱里长大的好孩子不同,他信奉丛林法则,并且对社会道德存在或多或少有些蔑视。
钟明收回自己充满观察意味的视线,敛下眼,轻声道:
“是吗。”
李逸之以为他被吓到,立即摆出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低头与钟明剖白:
“但是我对你一定不会这样。” 他柔情满满地说:“宝贝,就算你出轨,我也会跪下来先抽自己两耳光。”
钟明微微睁大眼睛,被他逗得笑了笑。
另一边,叶箐目瞪口呆,对李逸之的不要脸程度大为震惊。
庭院里的大火烧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缓缓停下,变作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太阳从大宅的西边落下,云层中绵长而细密地落下雨点,落入泥土之中。
地下室中,叶箐站在苍白的冷光灯下,抬眼不好意思地看了两个男生一眼,有点不自在地转了转身体:
“是不是很奇怪?”
在她面前,李逸之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凤眼眯起。钟明站在他身侧,视线落在叶箐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李逸之沉默了几秒,张开嘴:“丑的要死。”
叶箐的脸瞬间垮下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受打击:
“果然是这样——”
钟明皱了皱眉,偏头看向一脸嫌弃的李逸之:“你闭嘴。”随后他转头看向叶箐:“你别听他瞎说,没有难看,主要是衣服的问题。”
叶箐站在走廊里的空地上。身上穿着一条灰黑色的长款裙装,和玛丽夫人常穿的款式相同,领口一直系到咽喉处,裙摆拖到地上,将叶箐的身体包裹地严严实实。
凭心而论,这种裙子穿在琼和玛丽夫人身上还是挺好看的。主要是因为她们两个身材高挑,脖颈纤长,而且背脊随时挺直,仪态很好。
叶箐这姑娘虽然长相秀美,但是脸圆圆的,身高不到一米六,总体比较娇小,气质有点怯懦。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像是一个大黑罩子,完全遮住了女孩的曲线,还让人更显矮。
叶箐不适地扯了扯裙摆,像只灰扑扑的小老鼠,可怜巴巴地望向钟明:
“真、真的很难看吗?”
闻言,李逸之立刻张开嘴,刚想说「真的很难看」,就被钟明一把捂住了嘴。他看向叶箐,朝女孩安慰般地笑了笑:
“没事,只是版型的问题,我给你改一改就好了。”
于是三个人顺着楼梯走上四楼,来到了钟明位于阁楼的房间。叶箐盘腿坐在厚实的地毯上,抬头望着钟明垂着眼,右手拿着针线,黑色的裙子铺在他的膝盖上,他执起裙子的一角,动作熟练地用针头穿过布料。
阁楼中壁炉中的炭火静静燃烧。空气中弥漫着钟明身上清爽怡人的洗涤剂香味。
火光打在钟明平静的侧脸上,叶箐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阴影,突然道:
“钟明,好像妈咪啊。”
钟明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叶箐。
一旁坐在窗台边,正无聊地望向外面的李逸之闻言回过头,噗嗤一下笑出声。
叶箐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错话,急忙解释道:
“不、不!我是说像爸爸——”
然后她看着钟明精致美丽的脸,又噎住了。怎么都说不出钟明像自己那个从三十岁开始就挺着个啤酒肚的秃顶老爸这种话。
“哈哈哈哈哈——”
李逸之笑得直拍手,从窗台上跨下来,走到叶箐面前微笑着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当你爸怎么样。” 他又指了指钟明:“他当你妈妈。”
叶箐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说我怎么会有高中学历都没有的爸爸,但是李逸之很可怕,她不敢说,只能把话噎回去。
可能是她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反抗,李逸之危险地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钟明的轻微的叹息声传来。
“都别说了。” 钟明收好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将裙子拿起看了看,在确认针线都收好了后对叶箐说:“你换上试试看。”
叶箐赶快站起来,跑到卫生间里去试裙子。
片刻后,她走出来,身上的裙子完全变了个模样。
钟明将裙子改短了一些,为了符合玛丽夫人保守的审美,留在了膝盖下方一寸出。他在领口的地方稍作调整,用白色的线缝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在视觉上让几乎将叶箐整个脖颈都包裹住的高领不那么突兀。
“哇”
叶箐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惊喜地回头看钟明:
“好好看,妈——钟明你的手太巧了。”
钟明顿了顿,总感觉自己在叶箐心里的角色定位好像有点问题。
他顿了顿,决定装作没有听见,看着叶箐穿着裙子转了一圈,微笑道:
“很适合你。”
李逸之看着叶箐,挑剔地眯起眼,刚想说什么就被钟明瞪了一眼,话锋顿时一转:
“还不错。” 李逸之的脸上立刻挂上礼貌的笑容:“比刚才好看多了。”
叶箐看着李逸之如同狐狸般的笑脸,很想说您不想笑可以不笑。她走到钟明身后,用警惕而带点敌意的眼神看着李逸之。
李逸之嘴边的笑容一滞。很想翻白眼,但是看在钟明的面子上忍住了,他挂着假笑,朝叶箐文质彬彬地一点头,道:
“那你们先聊,我就先……回去了。”
他只想跟钟明独处。决定找个没人的时候偷偷摸上来。
李逸之离开后,叶箐顿时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般在钟明旁边坐下,高兴地说:
“钟明,你怎么这么会缝衣服啊,比我妈妈手艺还好。” 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的黯淡,小声道:“我妈只会说我太胖。”
“你一点也不胖。”
这是实话,叶箐只是长了张圆脸,其实在钟明看来她甚至偏瘦。关于前面那个问题,钟明想了想,回答道:
“小时候,修道院的修女会教我们自己缝衣服。”
“修道院?” 叶箐愣住。
钟明解释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修道院里长大。”
叶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没有想到钟明居然是个孤儿。钟明人这么温柔贴心,举止优雅得体,看起来像是在家教很良好的家庭长大的孩子。
钟明看向她:“……你知道华国哪里修道院比较多吗?”
叶箐思考了一下,道:“华国的话……两广和港城是最早接触到海外传教士的地区。那里的话,修道院会比较多。但是其他的地方也有。”
她问:“你还记得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钟明垂下眼,抬手揉了揉额角,蹙起眉心,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好像……有闻到海风的味道。”
钟明回想着梦境中那萦绕在修道院中的,带着海水咸味和鱼虾腐烂腥味的气流。那似乎是个温暖的地方,到了夏天,阳光会很灿烂,修道院里空气闷热,连窗口吹进来的海风都显得清凉。
叶箐道:“那应该就是这两个地方了。”
两广,或者港城。钟明皱起眉,对这两个地名没有任何印象。
她好奇地问道:“钟明,你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吗?”
钟明放下摁在额角上的手,没说什么,而是摇了摇头,道:
“没事。”
·
玛丽夫人并没有对叶箐身上经过改造的女仆装发表什么评价。叶箐对此松了口气。因为她是女生,做不了太多重活,于是叶箐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与钟明一起待在大宅内,做一些文职的工作。
这天,档案室中。
陶两脚搭在书桌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他拿着手上的报纸翻过一页,在听到一声轻响后,他从报纸上抬起头,看向不小心将一本名册掉在地上的叶箐:
“喂,新来的,动作麻利点。”
他皱起眉头,看着叶箐蹲在地上慌慌张张收拾四散的纸张的样子,’啧’了一声,抖了抖手上的报纸,有些烦躁地低声抱怨:
“……怎么弄这种货色进来。”
接着,他便看到本来在书架前将书本归类的钟明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到叶箐面前,帮她一起捡地上的纸。
陶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唰’地一声合上报纸,提高声音道:
“喂,小钟,你别帮她。”
钟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垂下眼,将散落一地的纸张收好递给叶箐,在女生感激的泪汪汪的神情下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刚刚的书架前,对应着上面重新排序的编号,将书本归类放进去。
见钟明完全忽略了自己,陶猛地皱起眉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钟明身边。
“喂。” 陶抱着双臂,阴沉的视线落在钟明白皙的侧脸上:“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他的语气有点危险。
钟明面不改色,低头拿起一本书,按照编号放回了书架上。在确定自己没有放错后,他移过视线,瞥了陶一眼:
“您还是老样子。”
陶愣了愣,正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钟明收回了视线,又拿起一本书,幽幽道:
“我只是想起,刚来的时候,您也是这样对我的。”
闻言,陶猛地顿住。顿时想起了自己刚见到钟明时狗屎一样的态度。
钟明垂下眼,睫毛颤了颤:“当时您对我很坏。”
陶僵住。看着钟明冷淡的侧脸,喉结上下一滚,道:“也……也没有很坏吧——”
从他紧绷的语气中就能听出陶自己也很心虚。
钟明看也没看他,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整理手中的书。
陶僵持了半响。见钟明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有点慌了。
“好吧,是我错了。” 陶的肩线垂下,高大的身体缩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钟明:“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打你的事情?”
钟明还是不理他。
陶的额角泌出细汗,无框镜片下的神色有些扭曲。简直想穿回过去给自己一巴掌!要是知道有今天,他那时怎么会那样对待钟明——
他承认,最初他对钟明只是有生*理层面的欲望,想在这个细腻如白瓷的美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才做出了种种折辱钟明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陶看着钟明精致而疏离的侧脸,心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亲爱的,你总得给我指条明路吧。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行。”
陶缩起高大的身体,几乎算是小心翼翼地在哄人:
“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想要什么礼物?那天我经过珠宝商的时候,看到他们上了一款新的戒指——”
他的话被钟明一个淡淡的眼神打断。
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边目瞪口呆的叶箐,顿时了然:
“你放心,我今后不会再为难她了。“
钟明收回视线,垂眼道:“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
陶心领神会,立马道:“那就慢慢想,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再说。”
钟明默然不语。
陶将他的态度当做默认,低下头,搓着手小心地打量钟明的神色:
“那……你能原谅我之前做的错事吗?”
陶是真的很怕钟明不原谅自己。要知道老婆翻旧账是影响家庭合睦的一大利器,再强硬的男人自己做了错事也只能下跪求原谅。
钟明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上,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陶大喜过望,抬起手,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克制着自己的喜爱揽住钟明的肩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
叶箐站在一边,看着钟明熟练的训狗手法,将所有细节都储存在了自己的前额叶里,觉得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她可以帮对方出本书。
到了傍晚,档案室的工作才结束。
有了拥有超群记忆的叶箐的帮助,书柜的重新整理工作飞速进展,大部分文件已经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弄完了。”
钟明与叶箐走出档案室,扭了扭头,舒缓了一下因为一直仰头而僵硬的后颈部。
叶箐也伸了个懒腰:“啊……累了。现在就想回去睡觉。”
钟明看向她:“这里的工作很繁重吧。会不会太辛苦?“
叶箐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他:“啊?完全不哦。” 她说:“我在实验室里都是996的。”
她转头看向窗外天边美丽的夕阳,欣慰地说:“能在天黑之前下班真好。”
钟明:……
#论怪物上司比人类更加友好这件事#
不管怎么想,都有点讽刺。
两人说笑着走出档案室,往大堂的方向走起。然而,当他们接近大堂时,走廊外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
钟明听到那些声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叶箐疑惑地皱起眉:“什么声音?听起来有好多人——”
钟明垂下眼睛,轻声道:“有新的玩家来了。”
第038章 玩家
这一批玩家人很多, 钟明打眼望去,就看到了二十个人以上。
一群人把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全是男的。
钟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跟上次的好奇不一样,经过那些事情后, 他对玩家产生了些许厌恶。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玛丽夫人,还有其他的上层仆人对于玩家都是那样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了。特别是几十个形象各色,但是眼神都同样贪婪,身上的透着侵略性气息的男人全部聚集在一起, 感觉大宅里的气息都变得浑浊了。
钟明只当没看见, 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工作。
叶箐倒是有些好奇,悄悄去看了几次, 回来跟钟明说:
“那些玩家看起来好可怕。”
她脸上闪过恐惧,声音低下来:
“跟上次那个金发的男的差不多的人……有好多个。”钟明眸光闪了闪,安抚性地拍了拍叶箐的肩膀,低声道:“离他们远一点。”
说出这句话,钟明愣了愣。在不知不觉间, 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恐怖屋中。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有几十个玩家, 所以这次恐怖屋从一楼到三楼全部住满了人,房间里的玩家有抽烟的, 有一天到晚都在大声说话的,有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老是在半夜发出各种怪声的。反正一天到晚基本没有清静的时候。
钟明被吵的脑仁发涨,用尽了方法避开玩家走。
但因为人数太多,他也有工作要做, 总是避免不了有撞上的时候。
比如今天。
钟明刚在后厨统计完物资,进入走廊走向大堂,刚刚弯过转角, 便间几个玩家站在大堂的一角。
那是几个特别高大的年轻男生。
钟明眯了眯眼睛,虽然他跟这批玩家接触不多, 却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群人——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因为他们太显眼了。
这几个人似乎是某体育大学的学生,穿着队服就进来了。
钟明停在转角处,静静看着他们。觉得有些奇怪。
那四、五个体育生身材都很高大,都有一米八五往上,他们聚集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钟明皱起眉,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在体育生双腿的空隙中,极快地闪过一片黑色的裙摆。
钟明骤然睁大眼睛,大步向前走去,同时喝道:
“你们在干什么!”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几个玩家吓了一跳,动作慌张地退后几步,露出被围在中间的叶箐。
钟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呼吸微微一滞。
叶箐圆圆的脸上满是泪痕,她脸颊涨红,双手护在胸前,在看到钟明的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下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羞耻般地低下头。
钟明视线下移,看到她崩掉了一颗扣子的领口,眉尾猛地一跳。
几个体育生看到大堂的另一侧出现了个没见过的NPC,远远看去还是个男的,都有点慌。”……怎么办?”
“……好像是个没见过的男的”
“先走吧。”
几句低语之后,他们仿佛达成了一致。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钟明看着他们簇拥着从大堂离开,其中一个还回过头看了叶箐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又回过头不知道跟同伴说了些什么,哄笑着走远了。
钟明眉头紧皱,虽然没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但看叶箐低下头,缩起肩膀的反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快步走到叶箐面前:“你怎么样?”
钟明上上下下细细扫过叶箐露在外面的皮肤,在确认女生身上没有肉眼可见伤口后,略微松了口气,抬眼看向叶箐:
“他们做了什么?“
叶箐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闻言,她动作慌张地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低着头说:
“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小心地看了钟明一眼:“他们就是突然把我拦下来,说了些不好太好听的话。”
钟明皱起眉。从叶箐逃避的态度上看出了些什么。
他吸了口气,声音放柔了些:
“他们说了什么?” 钟明垂下眼,看向叶箐领口崩掉的扣子:“他们有没有……摸你的什么地方?”
闻言,叶箐又是一抖。她深深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着裙摆,从脸颊到耳根都因为充血而涨红。
明明她是被侵害的哪一方,叶箐却表现出了羞耻。
钟明见状,眉头皱的更紧。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将视线与低着头的叶箐放在同一高度,轻声道:
“叶箐,这不是你的错。” 钟明道:“你不用感到羞耻。”
随着他柔和的声音落下。叶箐抽噎了一下,抬起头,双眼红得像兔子:
“他、他们……说是找不到卫生间在哪里,要我带路。” 叶箐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眼周的皮肤通红一片:“我拒绝之后,他们就围上来,要摸我、我的胸。”
钟明的眉尾一抽。
说实话这种事情在游戏里发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参加这个游戏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本来男的就是找到个洞就能行的物种,现在在压抑的游戏副本里突然出现一个柔弱可欺的女性NPC,肯定是戳到了某些玩家脑中的犯罪神经。
钟明冷眼看向几个体育生离开的方向。光是杀掉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吗?这次有几十个玩家,谁知道里面这种人还有多少。
这时,叶箐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钟明,你的表情好可怕哦。” 见钟明回过头,叶箐举起手做出一个向下砍的手势:“像是□□电影里老大下令要做掉某人之前的表情。”
钟明:……这是什么比喻。
看着钟明无语的表情,叶箐破涕为笑:“没关系。别担心,我下次躲远一点就好了。”
叶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振作起来:“反正这些玩家也很快就会死掉不是吗?”
死是会死。钟明心想,具体多久就不知道了。这次的玩家太多,像是蝗虫一样,谁知道他们多久才能死完。
钟明垂眼思考了片刻,抬眼道:“不行。太危险了。”
叶箐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都在叶箐身边保护她,这样下去总会被玩家抓住空子。
叶箐无措道:“那……那怎么办?”
钟明想了想,下定了决心,抬手按住叶箐的肩膀,抬眼看向她:“以后有玩家的时候我来替你做外面的活。”
他顿了顿,道:“你去在档案室里,和陶,或者玛丽夫人待在一起。”
叶箐长大了嘴:“……这、这不太合适吧。那都是女仆该干的活——”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要穿裙子吗?”
钟明点点头:“昨天我量过衣服的尺寸,应该穿得上。”
叶箐闻言,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青年的身材。不看不知道,一看妈咪、哦不钟明的腰好细啊,这样看来竟然比她也粗不了多少。裙子应该是穿得上的。
钟明和叶箐对视一眼,皆是大受鼓舞。
感觉是个好办法!
·
……感、感觉有点不妙。
叶箐站在屋外,看着穿好裙子的钟明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眼尾狠狠一抽。
钟明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裙摆,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冷静。他回过头,看向神色怔愣的叶箐:
“怎么了?” 钟明直起身,将领口重新缝上的扣子扣起来,低头看了看裙摆,道:“虽然有点小,但是只穿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叶箐呆呆地看着他,一脸灵魂出窍的表情。
她转了转眼珠,视线向下,落在钟明膝盖上一寸的裙摆上。
这条裙子被钟明改短了长度,穿在叶箐身上刚好这处膝盖,又能露出纤细的小腿,是一个端庄又优雅的长度。
问题在于,钟明比她高一截。
裙摆从膝盖下面,缩到了膝盖上方,正好露出了青年一截洁白的大腿。
叶箐的视线再向下,看到了紧紧箍在钟明小腿上的吊带袜。
她突然尖叫:“……不行!!!”
钟明被吓了一跳,惊诧地抬起头:“怎么了?”
叶箐说不出话来,惊慌地两颊涨红。盯着钟明纤细修长的小腿和上面黑色的丝袜。一条黑色的丝带从袜口上延伸而出,一路贴着青年白皙细腻的肌肤向上,最后消失在裙摆之下。
简直就像是在邀请别人撩开裙摆一探究竟般。
……绝、绝对不行!!!
叶箐发出尖锐的爆鸣:“不、不行!妈——钟明你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为什么?” 钟明拧起眉,顺着叶箐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腿上的袜子:“哦,你说这个。这个要再穿上很麻烦……要脱下来吗?”
叶箐看着他,刚想说要不还是脱下来,脑中却跳出钟明光*裸着两条长腿的样子。
青年的腿,又白又直。
……好、好像更糟糕了是什么回事!!
叶箐哑口无言,脑门冒烟。平心而言,这条裙子穿在钟明身上也不算太短,而且从领口到手臂都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实在算不上暴露。但是青年的骨架比她的要大一些,在叶箐身上略微宽松的裙子紧紧裹住钟明的腰线,完美地显现出他挺拔笔直的身形。
虽然只裸露出了一小截大腿,和一点手腕,但是——
叶箐看着钟明冷淡的侧脸。感觉头皮发麻。
“别担心。” 钟明对她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个男的。他们也不能对我做什么。”
他拉开门,偏头瞥了叶箐一眼,嘱咐道:“乖乖待在档案室,看到玩家就躲开。”
接着便转身出去了。
叶箐满头大汗。看着钟明略过他,向外走去的背影,不管怎么想钟明都比她更危险!
·
钟明接收了叶箐的工作。他对大宅的结构比较了解,故意掐准了避开玩家的时间,所以开始的几天内都没有正面撞上玩家。
但是这次,几十个人摆在那,完全遇不上是不可能的。
钟明按照指示,将花瓶摆在走廊转角处的展示柜上,垂眼看着几个阴影投射在地板上,缓缓从前后左右几个方将他包围。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
“小姐,需不需要帮忙啊?”
他们似乎没有意思到钟明不是叶箐,还在说:“那天为什么要逃跑啊?我们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几声嗤笑传来,有人低声说:“操,你他妈的要点儿脸吧。”
钟明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用抹布擦掉展示台上,花瓶里溅出的一点水迹。动作不紧不慢地将抹布折起来收好,弯腰搭在了水桶上。
动作间,他的侧脸微微露了出来。
背后,四个体育生登时楞在了原地。足足有几十秒,等到钟明换了一张干的抹布擦拭花瓶时,其中一人才张开嘴:
“喂,她不是那个啊。”
随着这句话,他身边的几人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天那个哭哭啼啼的圆脸女仆。
他们看着钟明停止的脊背,以及随着动作轻轻在背后摇晃的乌黑马尾,眼珠开始乱转。
其中一人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子,勾起嘴角:
“操,有点太漂亮。我都不敢搭话了。”
闻言,他旁边的人顿时大笑出声,用肩膀撞他:
“我靠你放什么狗屁,还有不敢做的事?”
“不是,真的。”
那人笑着低头摸了把自己的寸头,双手揣在口袋里,向前走了几步,从旁边伸头看向钟明的侧脸:
“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钟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仰着头,伸手去擦花瓶的瓶口。
见他没有反应,寸头青年挑了挑眉,收回视线,偏头朝身后的几人笑了笑:
“她好像听不懂人话,怎么办?”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其中一人抬高了声音:“能怎么办?直接上手呗!”
他们抬杠的手法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
寸头脸上的笑容更大,转过身,视线上下扫过钟明的背影,在他极具收窄的腰线处停留。他眸光微闪,缓缓从裤兜里抽出手,仰起下颌,垂眼微笑着上前几步,试图从身后揽住面前女仆的细腰。
然而就在这时,钟明突然回过了头。
他抬起眼,看向离自己只有存许的寸头,神情冷凝。
寸头睁大了眼睛,在看到面前人极具冲击力的五官下竟然心头一怵,像触电了般慌张地收回了手。
“让开。”
钟明面上凝出寒霜,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清晰而凌厉,气势逼人,一时间竟然没人敢拦。
几个体育生下意识地让开了路,眼睁睁地看着钟明低头拿起水桶,面无表情地略过他们离开。
等到钟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寸头才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简直被气笑了:
“操。”
他握起手,又放开,盯着钟明离开的方向重复了几次动作,扭头对身边的几人道:
“你们看见了吗?这个游戏居然有长成那样的NPC。”
有人看向他,做出夸张的神情:“我靠,建模也太牛逼了。这个游戏是谁开发的来着?”
他身边的人道:“管他是谁,先玩了再说。”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松快下来,仿佛刚刚被钟明一个眼神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的不是他们一般。
就在这时,有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寸头:
“等一下。” 他说:“长成那样的,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沈为年?”
这个名字一出来,气氛骤然一滞。
仿佛提到了什么禁忌一般,众人脸色皆是一僵,默不作声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寸头嘴边的笑容淡下来,片刻的停顿后,他低下头,从兜里拿出烟盒,点上一根叼在嘴边,缓缓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才开口道:”……先等我试探一下。”
寸头吐出一口烟气,抬眼其他人,咬着烟勾起嘴角,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等把人准备好了再让我们「太子」知道,不是更好吗?“
第039章 冯唐
钟明面色如常地离开, 经过转角时,看到叶箐举着一个感觉比她人还高的台灯,站在墙后面。
钟明:“……你干嘛?”
叶箐怔了怔, 道:“我、我看他们围着你,想打他们来着。”
钟明沉默,伸手接过叶箐手中的台灯,发觉还挺沉, 他把灯放下, 瞥了叶箐一眼:“你要是自己遇上事的时候也有这个胆量就好了。”
叶箐是个老实孩子,颇为憨厚地笑了两声:“嘿嘿, 我也觉得我蛮勇敢的。”
钟明:……并不是在夸奖你。
他浅浅叹了口气,对叶箐道:“走吧。”
叶箐跟上他,向后瞥了眼那群还围在角落里的体育生:“不用管那群人吗?”
感觉他们没那么容易放弃。
钟明淡声道:“再说吧。等过几天他们就没心思骚扰我了。”
毕竟这次的玩家有点多,蜘蛛女爵可能一时吃不过来,钟明想到上次从李逸之那里收缴来的香料, 盘算着刚刚那几个人从谁开始’调味’。
经过某个角落时, 钟明眉尾一跳,立即拉着叶箐换了条路。
叶箐被拉得一个踉跄:“钟明!你走这么快干嘛啊, 我跟不上了。“
钟明看她一眼:“再等一会儿李逸之就要来了。”
叶箐一愣,回头一看,果然见李逸之嘴边叼着一根草,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
如果刚刚钟明没拉着她换这条路, 他们会直接正面撞上彼此。
叶箐长大了嘴,惊诧地看向钟明。为他对时间点的精确把握而感到惊奇。
钟明面色冷淡:“我穿成这样,被李逸之看到比被玩家看到还麻烦。”
叶箐顿了顿, 看向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开始得意地哼歌的李逸之:“……确实。”
钟明对大宅中仆人们的日常活动了如指掌,因此, 他与叶箐交换工作的事情没有被多少人发现。陶虽然对助手换成叶箐这件事略有不满,但是不敢在短时间内惹钟明生气,所以嘟嘟囔囔地答应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
因为最近艾伯特长高了,玛丽夫人认为之前挂在楼梯前的画像不再合适,于是决定换一张新的。钟明负责将新画像挂起来,并且将画框的边边角角都擦拭干净。
钟明站在木制的梯子上,望着面前的画像,陷入沉默。
画中艾伯特神色睥睨,比起上一张画里的冷漠,他脸上多出了些快要冲破画框的高傲,
而他身后公爵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没了,完全被画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这谁知道是一家子啊。
钟明吸了口气,觉得这两父子的关系是缓和不了了。他弯下腰,从水桶中拿出沾湿了水的帕子,开始细细擦拭画布便略微沾上了些油渍的木制画框。
就在这时,些许脚步声传来。
“小姐姐。”
钟明偏过头,对上了一双兴致勃勃的眼睛。
寸头右手扶住钟明脚下的木梯,仰起头勾唇笑了笑:
“又在工作啊,好辛苦。”
他身后,三个人分别站在了木梯的前方,左边,和右边。像是狼群围着山坡上的羔羊,完全堵住了钟明的退路。
钟明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眼,视线落在寸头扶住木梯的手臂上。他身上穿的卫衣袖子挽上去一截,露出下面被纹身完全覆盖的手臂,右手上戴着一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腕表。
虽然穿着印有学校名字的衣服,但这个寸头男不论是从打扮还是行为上来看都完全和清澈的大学生扯不上什么关系,说是□□还差不多。
钟明站在木梯的最高一阶,寸头的手离他的小腿只有不到5cm的距离。
见他不说话,寸头笑了笑,俯下身,手肘搭在木梯上。
钟明向右跨出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哈。” 寸头短暂地笑了一声,抬眼看他:“小姐姐,小心别摔下去了。”
钟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寸头男盯着钟明,等待着这个高傲冷淡的美丽女仆露出脆弱的表情。他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慢条斯理地说:“摔下去也没关系,我接住你。”
他身后的几人适时发出哄笑。
钟明略微偏过头,视线在剩下的几个人脸上扫过。那几个男的见钟明看过来,都停止了身体,脸上露出程度不一的油腻表情,说求偶的孔雀是高看了他们,更像是一群发*情的猴子。
钟明神色冷漠,突然开口道:“怎么少了两个?”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表情僵住。
钟明仿佛觉得很有趣般,略微弯起眼睛,轻声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众猴脸上油腻的表情都挂不住了。
昨天,他们「小团体」的两个人突然疯了,一道早就嚷嚷着什么被蜘蛛吃掉了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的崩溃。他们没办法,只好丢下他们,几个人自己来了。
现在钟明突然提起这件事,还一副知道什么的样子,众人心中都是一怵。
毕竟这是BOSS关,这里的NPC说不定也不简单。
看着钟明冰冷的眼神,众人登时像被扔进了冰水里,从色*心上头到手脚冰凉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心虚地互相交换视线,都有点畏缩。
毕竟他们来这里是来通关的,其实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惹恼一个不知是不是重要人物的NPC。
寸头男看出见他们怂了,顿时变了脸色:“喂,你们搞什么?”
他转过身,神色极其阴沉,和他对上视线的几个男的都眼神飘忽,不敢和他对视。寸头男面色变了变,突然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钟明。
他的双手抓住木梯,五指缓缓收拢,盯着钟明:
“女仆小姐,你还是下来吧。” 寸头男笑着道:“我们下来好好说,嗯?”
钟明神色略微一动,眼神冷了几分。看出寸头男是想直接将他脚底下的木梯抽开。
寸头男虽然说出了威胁的话,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在等他自己下来。
钟明抿住唇,眼中闪过暗芒。
然而就在这时,钟明突然感到腰间出现一股压力,接着,他双脚悬空,突然被人箍住腰举了起来,抱到了地上。
“站好。”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钟明愕然地转头,对上一双玛瑙色的眼睛。再向上看,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看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腰,手臂向后一挥:
“离远点。”
钟明被他粗鲁的动作地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离开了玩家的包围圈,并且差点摔倒在地上。幸而一双手从身后扶住了他,钟明抬头,对上了马修碧绿的双眼。
许久未见的马修晒黑了些,高挺的鼻梁上出现了些许雀斑,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角上,现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钟明……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耳根通红,视线有些慌乱地扫过钟明上下,眼神飘忽地不敢看他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大腿。
“……”
钟明皱起眉,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站稳了脚,抬头向面前被玩家包围在中间的陌生的男人
“他是谁?”
听到他的声音,马修才如梦初醒般松开钟明,艰难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抬眼道:“哦,他是冯唐。我们的领班。”
冯唐。
听到这个名字,钟明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瞳孔微微收缩。
这就是冯唐。据李逸之所说,把他带回恐怖屋的人。
钟明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他比马修还要高上一截,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男仆装,但是没披西装外套,只穿着马甲和衬衫。此时,他正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动作缓慢地卷起袖口。
接着,他抬起头,伸出两根手指朝寸头男勾了勾:“你、过来点。”
寸头男眉头紧皱,盯着冯唐。他不仅身量高,而且体格非常精悍。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在薄薄的衬衫下鼓起——这是个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同性感到威胁的男人。
寸头看了身后几个兄弟一眼,接着转了转眼珠,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朝冯唐的方向上前半步,张嘴道:
“操,一个两个还没完——”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唐抓住衣领,整个人竟生生被提了起来。
钟明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小臂肌肉隆起,直接一拳砸在了寸头的右脸上。
“噗!”
随着拳头与皮肉相击的闷响,鲜血飞溅,钟明眼睁睁地看着一颗牙齿飞出来,掉在了地上。
“呃——啊!”
寸头直接被打蒙了。嘴里不断喷出鲜血,眼神涣散,头软软地向右边垂下。那个名叫冯唐的男人一手抓着他,右手在身侧张合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指关节上的血迹,抬起头,朝寸头勾了勾嘴角
“骨头这么软啊,嗯?”
他的话音都还没落下,就又是雷霆一拳砸在寸头的左脸。这次寸头彻底不行了,冯唐手一松,他就如没了骨头一般软倒在了地上。
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立刻转向另外旁边最近的一个玩家,在对方想要逃跑时直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凌空抬起,猝然一拳打碎了他的鼻梁。
在玩家的惨叫中,钟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马修适时地揽住他,闻声道:“别害怕。冯唐……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攻击我们的,”
他看着冯唐刚放倒一个玩家,接着就猝然转身,一拳将另一个砸到了墙上,整个人浑身流淌着赤裸裸的暴力因子,叹了口气道:
“他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会主动攻击玩家的人。”
马修俯下身,看着不远处血液飞溅的场景,压低了声音在钟明耳边道:
“有玩家的时候,冯唐身后最安全。没玩家的时候,他就是最危险的那个。”
钟明眉尾一颤,看着冯唐揍倒了最后一个玩家,像扔掉垃圾一样松开手。不到一分钟,四个玩家都倒在了血泊中,生死不知。
冯唐低下头,扫了地上的狼藉一眼,接着转过身。
他脸上与身上都溅了不少玩家的血,衬衫紧紧绷在胸口,整个人从头到尾似乎都浸满了新鲜的血腥气。他踢开倒在地上的一个玩家,向画框走进几步,随手抄起了墙边的木梯夹在手臂下方,接着抬脚向钟明与马修的方向走来。
钟明见他靠近,完全是下意识地向马修的身后躲了躲。
冯唐看见他的动作,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脚步短暂地停了一瞬。接着,他再次抬脚,像是没看到钟明一般直接略过了他。
马修见状皱了皱眉,似乎是对冯唐无礼的举动感到不满,主动拦住他道:
“冯,现在钟明也是仆人了,你应该跟他说句话。”
冯唐脚下一顿。接着,他缓缓回过头。钟明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立刻联想到了某种豹类,呼吸微微一滞。
他的视线在钟明略微紧绷的面孔上一顿,然后向下,在黑色的裙摆上停顿了几秒。接着他收回视线,冲钟明挑了挑眉:
“你是新来的女仆?”
钟明皱了皱眉。从冯唐的态度感到奇怪,对方为什么看起来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然而没等他回答,冯唐突然嗤笑了一声,俯下身,满含恶意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裙子这么短,你找*操呢?”
钟明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冯唐突然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拇指在他的脸颊上用力地蹭了一下。
钟明白皙细腻的侧脸登时出现一道血痕,从眼角拉到嘴角。
马修也没预料到他的举动,立即将钟明拉到身后,皱眉看向冯唐:“冯,你这是干什么?”
冯唐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留下一声嗤笑便抬脚走了。马修气得笑了一声,转头看着神情有些怔愣的钟明,俯下身道:
“你没事吧?”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钟明侧脸上的血迹:
“冯……他可能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先替他给你道个歉。”
马修细细将钟明的侧脸擦拭干净,伸手整理了一下他耳边略微凌乱的鬓发,直起身,略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钟明,抬手抵住嘴,轻咳了一声:
“你……穿这个很好看。” 他态度谨慎地说:“但是裙子确实稍微短了一点。”
钟明:……
他没想到在外面出任务的马修和冯唐竟然突然回来了。钟明上下打量了马修一眼,他有点风尘仆仆的,身上穿着西装,两条布袋从他宽阔的肩胛上穿过,背了个很大的包袱,里面似乎装了不少工具类的东西。
钟明问:“你们是从哪里回来的?”
马修的视线还在往他腿上瞟,有点漫不经心:“嗯?”
钟明:……
马修反应过来,特别不好意思,俊脸上’唰’地腾起两朵红晕。手忙脚乱地把外套脱下来,缠在钟明腰上。他人高,外套也比较长,遮住了裙摆下的那节大腿。
“咳。” 马修轻咳一声,红晕还没从颧骨上褪去,他转过头,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钟明手里:“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钟明接过来看了看,眉尾立即一跳。
这是一盒巧克力。巧克力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钟明认出了它的包装,这是一个蔓延几百年,到了现代都还在售卖的巧克力品牌。这个黑色盒子上的Logo跟现代的有点不同,应该是在后面又改版过几次。
钟明看着它,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忆中似乎有谁也同这般,将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自己。
他说:
“这是国外进口的高级巧克力,你没见过吧?”
跟他说话的人语气中带着一点轻蔑,但并不过于讨人厌。钟明知道他是好心,于是温驯地接过了那盒巧克力。
“拿去吃吧。” 那人说:“省得再像只小老鼠一样整天捡人家剩下的。”
钟明记得自己拆开了包装上的丝带,从中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柔滑香甜的滋味在他嘴里融化,带着可可豆微妙的苦涩,钟明一下子就爱上了那种味道。
巧克力成为了他最喜欢的甜点。
钟明想得出神。没主意到马修抬起头,朝大堂的另一边挥了挥:“玛丽夫人。”
听到那个名字,钟明猝然回头,便见玛丽夫人正从后厨里走出来。她脚步款款,身后还跟着李逸之。
钟明的身形在大堂吊灯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玛丽夫人脚步顿住,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皱起眉,视线停在钟明被外套遮掩住的裙摆上。
李逸之从她背后探出头,长大了嘴:“哇。”
钟明:……真是够了。
第040章 沈为年
钟明和叶箐双手背在身后, 后背紧贴着墙壁,站在墙边,低着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另一边, 马修正忙着跟所有人打招呼,他给所有仆人都分了从外面买回来的香烟,其中唯独略过了陶。当然陶也并不在意,他冷哼一声, 转头看向摆在钟明与叶箐面前的桌子——上面放着被整齐叠成一个小方块的黑色裙子, 陶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他抱着手臂站靠在门框上,看向钟明, 揶揄地朝他挤了挤眼睛。那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的眼神。
钟明垂下眼,低低叹出一口气。
玛丽夫人坐在上手,腰背挺直,两手放在膝盖上,严厉的视线从左到右扫视过两人。在看到叶箐的皱了皱眉, 像是根本不想看她第二眼般移开视线, 落在钟明身上。
她定定看了他几眼,半响后, 幽幽开口道:“你什么都帮她做了,还要她干什么?”
叶箐身体颤了颤,惊慌地看向玛丽夫人,俯身道:“对不起。“
然而玛丽夫人并没有看他, 视线落在钟明脸上,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男仆有男仆该做的事情, 女仆也有女仆该做的事情。” 她说:“以前没有女仆,现在有了, 她就应该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做好。”
她话音落下。叶箐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虽然成为NPC的时间不长,但她也看出玛丽夫人是个行事古板,极其注重规则的人。
而且这么说来,她好像真的很没用。叶箐想道。她虽然缺乏社会经验,但是人并不笨,通过几天的观察她也看出来这里的仆人都不普通,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作用。比如杰克等身强体壮的男仆,他们主要在大宅外面工作,砍柴,烧火,修缮屋顶等等工作,她肯定是做不来的。
如果没用的话,会被杀掉吗?叶箐手脚冰凉,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钟明淡淡地开口:“但是,照顾艾伯特本来也该是女仆的工作吧?”
玛丽夫人登时噎住。眼尾的细纹颤了颤。
……那还不是因为艾伯特闹起来一整天所有人什么都别想干。玛丽夫人注重规则,但是更注重效率,要是每天都让艾伯特那样闹那大宅内部的活动就得停摆了,这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
钟明继续说下去:“而且,叶箐比起我更加适合档案室的工作。” 他道:“她已经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不管是认字还是书写都做得很好。”
是的,叶箐在不到一个星期内已经通过书籍完全掌握了这个副本里用的古欧洲语言。她自己本身就有学习日耳曼语的底子,再加上远远优于常人的记忆力,学习这门语言来说对她完全不算是难事。
钟明看向她,轻声道:“把你写的东西给玛丽夫人看看吧。”
“……嗯、嗯!”
叶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拿出随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打开递到玛丽夫人面前。
只见微微发黄的纸张上,抄录着一些叶箐在书籍上看到的重点段落以及自己的注解,女生字迹工整而娟秀,语句通顺逻辑清晰,一看就是学霸的笔记。
站在玛丽夫人身后的李逸之探出头,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一篇思维导图,顿时惊得差点连手上的烟都掉到桌子上:
“……卧槽。”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三个人中唯一一个看不懂恐怖屋这个副本文字的文盲,登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钟明与叶箐,表情活像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的狗子。
玛丽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叶箐还有这个功能,愣了愣,脸色和缓了些。
实际上,叶箐就算什么也不会,她也不会被怎么样。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或者只是隐约感觉,但并不确定。然而玛丽夫人再清楚不过,叶箐就是被复活来陪钟明玩儿的。
只是她无法接受手下有这么没用的人,所以一直看叶箐不顺眼。
钟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玛丽夫人的神色,放缓了语气,很轻柔地说:“我想,我跟叶箐的职责可以交换一下。”
他道:“今后档案室的工作可以放心地交给她来做。”
闻言,靠在门框边的陶骤然瞪大了眼睛,他当然不情愿放弃这个跟钟明独处的机会。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被钟明瞥了一眼后将话生生咽了回去,神色悻悻地闭上了嘴。
钟明垂下眼,看着玛丽夫人,很恭敬地问:“您看这样可以吗?”
实施上,他并不是管家,人事安排这种事情该由玛丽夫人来做。他这样自作主张地安排了叶箐的去处,要往严格一点说就是僭越了。
但是钟明态度太好,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语气柔和,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从他的话。觉得顺着他的心思又能怎么样呢?
玛丽夫人低头翻过一页叶箐的笔记,抬起眼,看向钟明。
“……就算是这样。” 她皱着眉头,眉间深陷的皱纹显得很严厉:“你的裙子也太短了,非常不端庄。”
钟明:……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是吗。
他听到几声嗤笑。转过头,发现好几个人都低头捂嘴,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在笑。
钟明抿紧嘴唇,感觉又回到了刚开始玛丽夫人勒令他不许化妆的时候。玛丽夫人’啪’的一声把本子关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
“哪有好人家的孩子那样把腿露在外面。“
淡定如钟明,这时脸颊也不禁有些发烫。
这时,玛丽夫人抬起头,瞪向后面的众男仆,厉声道:
“关你们什么事?都给我滚回去工作。”
众人笑声一滞,顿时收敛了神情作鸟兽散,
叶箐隐隐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暗中松了口气,有些不安地看了钟明一眼。等所有人离开后,玛丽夫人缓缓出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纸袋。
钟明看着她转过身,拿出纸袋里的东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叠衣物,从厚度上来看是长款的裙装。布料看起来非常轻薄柔软,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些许微光。钟明的视线沿着裙子向下,在衣服的领口处在看见了几点碧绿的亮光。
裙子正面的领口上缝着三枚纽扣。扣子由碧绿的宝石支撑,周围严密地镶嵌了一圈莹白色的小碎钻,在灯光下华美异常。
“哇。”叶箐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叹:“好漂亮。”
钟明眉尾颤了颤。心底骤然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玛丽夫人将那叠衣服递给他,低声道:
“拿去穿吧。这是公爵给你准备的。”
钟明睫毛颤了颤,睁大了眼睛。
玛丽夫人将衣服放在他手中,继续道:“公爵大人说,你想穿什么就穿吧,不喜欢款式也可以改,但是裙子不能太短。”
钟明怔愣地接过那叠衣服,视线落在手上针脚细密的长裙上。他自己也会缝纫,大致扫一眼就知道这些裙子是他的尺寸——而不管从针脚还是从款式上来看,这些衣服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出来的。
钟明突然意识到,公爵估计早就知道他在偷偷穿裙子这件事了。
但对方等到今天才把衣服拿出来。
他估计也默认了他与叶箐可以交换职责,才什么也没说。公爵的态度基本上可以代表玛丽夫人的态度。所以说他刚才即使不说那些话,玛丽夫人也大概率会同意。
钟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叶箐本来还在盯着钟明手上精致华美的裙子看,一转头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尖叫道:
“钟明,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钟明僵了僵,移过眼神看她。
叶箐对上他的眼神,呆愣地长大了嘴,准确地从钟明眼中看出了些许嫌弃,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妈咪生气了。
·
钟明羞恼得一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从床上醒来,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觉得心头闷闷的感觉散去了不少。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挂在门背后的两条长裙,呼吸登时滞住。昨天的记忆升腾而上。
总感觉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钟明抿紧唇,在心底劝了自己几次,还是无法一起床就穿上那些公爵替他准备裙子。如果尺寸真的刚好的话,钟明觉得自己会更加生气。
于是他决定在早餐之前,先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清晨,大宅四周的空气干净得几乎透明,其中微微带着水汽,弥漫着森林中植物清醒的空气,光是呼吸就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钟明有自己喜欢的散步路线,他一般会选择人最少的路线。从后厨里穿出来,绕开花园,旁边是储存木材和炭火的两个小仓库,那里人会比较少,而且从两个仓库的空隙中能够直接看到不远处的覆盖着冰雪的山谷,钟明喜欢在后厨的台阶上静静地坐一会儿,再从后厨回到餐厅里。
然而今天,在他走惯了的路线上出现了一个阻碍。
钟明看着不远处空地上四肢着地,正趴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人。顿住脚步,下意识地躲在了其中一个仓库的后面。
“在哪……在哪呢?诶……怎么找不到了……“
趴在地上的是一个青年,他垂着头,略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他看起来很狼狈,白色的上衣和牛仔裤上都沾满了泥土,手掌撑在地面上,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一般一寸一寸摩擦过地面。
钟明在离他右手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
青年应该是高度近视,所以就算眼镜就在他手边,他也看不见,反而还往相反的方向爬。
“到底在哪里……啊、在哪啊……”
男生在寻找的同时还在困惑地低声嘟囔着,尾音中还带着些许颤抖与无助。但同时,他却离自己的眼镜越来越远,让人不禁地想要上去帮他一把。
但是钟明没有动。
他站在仓库后方的阴影里,看向地上的那副黑框眼镜,发现上面的镜片已经碎裂了。眼镜的碎片洒在地上,如果只是失手摔在地上应该不会是这个效果。那副眼镜更像是被谁踩碎了。
就在这时,钟明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条腿。
有人从后厨里跨出来,直接一脚踹在了青年的肩膀上,将他踢得一个侧翻摔在了地上。
“还在找?你他妈是真瞎啊。”
一声低笑响起。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男生信步走到了倒在地上,正在发出痛苦呻*吟的青年身边。
他右手拿着根烟,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卫衣的背后印着显眼的巴黎世家几个大字,像是他特意从当季新款里挑了Logo最大的那一件。
被他踹倒的青年的白色衣服上被他踹出了一个脚印,正抱着肩膀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看起来非常痛苦。年轻男生朝他啐了一口,叼着烟左右看了看,头上挑染的紫毛在空中晃了晃,接着,他看到了地上的黑框眼镜,直接走了过去,将眼镜踩在脚下。
“啪嚓”
随着一声脆响,眼镜被他的运动鞋碾成了碎片。
听到那个声音,倒在地上的青年一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
“啊!!!”
下一瞬,那只有着加厚气垫的运动鞋踩在了他的手指上,像踩住烟头一样,用力向下碾了碾。
在青年痛苦的呻*吟声中,年轻男人勾起唇,抬脚又踩住青年的侧脸:“喂,差不多可以说了吧。这样我也很累。”
他用转动着鞋底在青年的侧脸上摩擦。运动鞋有着特殊的设计,鞋底的沟壑中夹杂了几粒石子,那些尖锐的石头贴在青年脸上,随着踩踏的动作在他的皮肤上摩擦出许多细小血痕。
“呃……啊……”
倒在地上的青年似乎痛极,在鞋底下发出模糊的伸手想要抓住年轻男生的裤脚,然而他刚想反抗,就被另外的人往手臂上狠狠踢了一脚。
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认出了这群人——他们昨天才被冯唐打了个半死。为首的寸头似乎完全没受到昨天那顿痛扁的打击,他脸上挂着笑:做出踢足球的姿势,往青年的背上狠狠踢了一脚。在青年痛苦的闷哼中,寸头偏过脸,向身边的年轻男生微微一笑:
“沈为年,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耐打的。”
年轻男生抬起头,冲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很无奈似的摇了摇头。接着,他蹲下身,将手边还在燃烧的烟头用力摁在了青年的手背上。
被称作’沈为年’的年轻男生朝地上痛的打滚的青年弯起眼睛,缓缓道:
“差不多该说了吧。我们也没时间在这儿一直陪你耗着”
“昨天为什么那只蜘蛛唯独没有攻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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