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黎歆歆默默懊悔起刚才呛他那一句，可算被程子翊找着时机说回来了。
试着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黎歆歆轻声道：“我去给你拿药。”
实在没挣开, 便睁开眼瞪他：“不是说胳膊使不上力？”
“假的。”程子翊这才松开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说了，不会给你们机会。”
“……”他怎么理不直气也壮？
黎歆歆转身要走，又被他喊住了：“等等。”
她抢先一步说道：“要敷的话你自己敷吧。”
“行。”程子翊答应的痛快，却随着她挪动着脚步。
他抬着手倾身向前，一副要将她环抱起来的姿势。
视线里是他结实的肩膀, 嶙峋的锁骨。
还有她牙齿在这肌肤上留下的印记, 尚未消去。
黎歆歆僵直了身体，干巴巴地问道，“你干嘛？”
程子翊从她身后取了东西, 示意道, “医用冰袋。”
他眼底有揶揄的笑意,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黎歆歆这才反应过来, 医用冰袋就在她身后几步架子上的位置。
如果不是早知他慢热又是冷性子, 她差点以为这人在蓄意勾引……
“药开好了。”屋外传来了一声提醒。
陈医生真是再世华佗，及时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来啦！”黎歆歆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在黎歆歆逃离之际，又听见身后之人似乎轻笑一声。
“跑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现在怎么这么烦？
黎歆歆没再多给一个眼神, 狠狠带上了门。
陈医生开好了活血化淤的药，十分认真地嘱咐道：“这个你叮嘱他, 需要坚持热敷, 每天擦药。看那样子，没半个月消不下去。”
“这么久？”黎歆歆不免诧异, “不是不严重吗？”
“他和你说的？”陈医生扫了一眼紧闭的隔间门，微笑着说道，“那就不严重吧。”
……所以程子翊果然是在骗她。
黎歆歆捏了捏药盒，一言不发。
*
再一次回到拾月湾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光景。
方才坍塌的天幕已经重新搭建好，露营灯亮起，还挂上了闪烁着的星星灯。
众人还在张罗着今晚的晚餐，有烤肉滋滋作响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升腾起的烟雾。
“今晚挺丰盛啊。”黎歆歆走近一看，眼前一亮。
男生们已经开始做起了烧烤BBQ，折叠桌上也摆好了两个卡式炉。
各有一锅麻辣和番茄的锅底，荤素食材叠了几层，尚未沸腾就已让人食指大动。
段安烤着烤串，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给你俩补补。”
黎歆歆点点头，程子翊刚站定在炭火前准备帮忙，就被许一诺制止了。
她推着俩人来到餐桌前，笑道：“你们两位伤员，就别折腾啦。坐等吃饭就行。”
黎歆歆没再坚持，率先坐到了麻辣锅底旁的位置上。
许一诺心下有了计量，便指了指黎歆歆身旁的座位：“师哥，你坐这儿吧。”
“我不吃辣。”
“他不吃辣。”
同一时间，两人几乎齐声地脱口而出。
程子翊霎时间看向她，目光比这将暗未暗的天色更深沉。
黎歆歆一愣，拿起了桌上的一瓶果汁，掩饰般的喝了起来。
“诶？师哥不吃辣啊？”许一诺困惑地看向黎歆歆，“歆歆你怎么知道？”
黎歆歆差点被果汁呛了一口。
她轻咳了两声，讪笑道：“百度百科，百度百科。”
许一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百度百科现在这么齐全了？连口味都标注了？”
黎歆歆猜测大概率是没有标注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啊，造福新粉丝。”
许一诺的眼神徘徊在两人之间，笑着说道：“原来你也是师哥的粉丝啊。”
一旁的程子翊轻声开了口：“确实是。”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还找我要过签名。”
黎歆歆没想到他会帮腔，隔着火锅的热气，程子翊眼底意味不明。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顺势替她解围，还是刻意提起重逢那一天。
许一诺悄悄看了一眼程子翊，心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既然都是粉丝了，还天天一起录综艺，师哥这还追不到人？
“饿死了，我去看看他们烤好了没。”话音刚落，她便没了人影。
黎歆歆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到对面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眼观鼻鼻观心，继续默默喝着果汁。心下却不由得懊恼，怎么就这么顺嘴说了出来呢？
火锅咕噜噜冒着泡，是水烧开了。
对面的男人轻声开口：“原来，你还记得。”
那声音中似有欣喜，让她不自觉抬头看他。
云遮雾绕之间，程子翊的脸像一幅朦胧的山水写意画。嘴角那点笑意，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他似乎……很开心。
黎歆歆本来想找个借口否认，不知怎的，又不忍搅扰了这份开心。
她调小了卡式炉的温度，说道：“当然啦，我记忆力那么好。”
很臭屁，但是很黎歆歆。
“我以为……”程子翊开了口，却又戛然而止。
黎歆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忍不住问道：“你以为什么？”
程子翊低头浅笑：“没什么。”
看他这一脸的云淡风轻，黎歆歆心里又急上几分。
不是，哪有人像他这样，说话说一半的？
“开饭开饭！你们聊什么呢？”段安端着一大盘烤串来了，风风火火地在程子翊身边坐下。
“没聊什么。”程子翊将烤串分了盘，不动声色地应着话。
那盘烤串很快就被放到了黎歆歆面前，牛肉串、五花肉、魔芋片……
全是她爱吃的。
他不是也没忘记？
她正要客气地道声谢，就听到段安惊奇地说道：“没聊什么？那你笑得那么荡漾？”
黎歆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感受到斜前方投注来的目光，她无辜地眨眨眼睛，一幅不知情的模样。
“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这不得趁着开麦多说点，不然哪有我镜头？”
“……”
晚风轻拂，两人这般说话的场面太熟悉。
黎歆歆听着听着，像是又回到两年前平凡的一天。
程子翊见她眼神放空，手里拿着烤串也没吃，问道：“不够辣？”
黎歆歆回过神，摆摆手道：“够了够了。”
刚刚赶来的夏哲也听到了这番对话，拿起了一瓶未开封的黄灯笼：“歆歆，吃这个吗？”
眼下就有辣椒，黎歆歆就没再拒绝：“可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察觉到周遭的空气冷了几分。
黎歆歆抬头看去，只见程子翊神色如常，只是仰头喝了一杯水。
可能真是她想多了。
程子翊不至于连这个都吃醋吧？
*
一顿饱餐之后，夜幕已然降临。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黎歆歆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远程监控着的霍旭思索了一会儿，远程cue了现场的执行导演。
他们商量了一番，加入了一个火了许久的小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火锅和烧烤都撤了，桌面上只留下了一个酒瓶。
转动酒瓶后，由转酒瓶的人提问，瓶口指向的人作答。
只能真心话和大冒险二选一，如果真心话无法回答，那就必须接受大冒险的惩罚。
黎歆歆那点儿零星的睡意马上烟消云散。
听到游戏名的一瞬间，她忍不住瞄了一眼斜前方的程子翊，却见他没什么反应。
那张冷峻的脸上淡定非常，一幅百无禁忌的模样。
“歆歆，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身旁的许一诺凑近她，盖着麦低声问道。
黎歆歆也盖住了麦，小声回应：“多吓人啊，万一问点什么不能播的……”
许一诺安慰她道：“放心吧，镜头拍着呢，大家都会收敛点。”
确实，如许一诺所说，他们的提问基本上都不痛不痒。
无非是“这辈子最搞笑的经历”“最长一觉睡了多久”“做过最尴尬的事”这样的问题。
而且她运气很好，瓶子一直没转到她的方向，黎歆歆渐渐放松了警惕。
她刚刚冒出了这个想法，正在转悠着的瓶口就转向了自己。
……果然人不能随便立flag。
黎歆歆欲哭无泪，看向转了酒瓶的夏哲也：“你问吧。”
夏哲也却看着她笑了起来，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
他该不会问点什么不能播的吧？黎歆歆正紧张着，就听到他问道：“歆歆，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黎歆歆拿着果汁的手抖了抖。
这似乎……有点超纲？
摄像头缓缓地推向她，似乎没有要暂停的意思。
“嗯……”黎歆歆的眼神游移到了斜前方的程子翊，“理想型……”
她注视的男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她迅速转移了视线。
“长得好看的。”黎歆歆笑着说道。
夏哲也惊讶了一下，也笑起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黎歆歆心道，她确实也没撒谎。
第一次看到程子翊就走不动道，可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但她不知道，她的答案过于模棱两可，会让有心之人蠢蠢欲动。
程子翊看了一眼还笑着的女孩，也感受到身旁这个男人毫不隐藏的欣喜，心头不由得又涌上一股燥意。
长得好看就可以？所以如果那天晚上碰到的不是他，其他好看的男人也可以？
黎歆歆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单手转动起了桌上的酒瓶。
好巧不巧，指向的正是程子翊。
她想起今天陈医生说的话，看着斜前方的男人，认认真真地问道：“程子翊，今天砸的你疼不疼？”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都觉得有点浪费机会。
段安扶了扶额头：“歆歆，你这不是废话吗？”
许一诺也困惑不解，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问其他的呀？”
黎歆歆知道这问题没什么含金量，可能都不会被后期剪进去，但她还是执意问了。
程子翊看向那双亮晶晶的杏仁眼，内心也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下午不是已经回答过她了吗？
他没有多想，只轻声道：“不疼。”
段安一脸“看好你”的表情，拍了拍程子翊的肩膀：“真有你的，英雄救美，绅士风度。”
程子翊冷着脸盯着他的手：“你现在拍的就是我的伤。”
“……”
黎歆歆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秀眉低垂，嘴角也往下耷拉着，不开心的模样显而易见。
程子翊深思一会儿，看向了执行导演，说道：“素材够了吗，导演？”
执行导演愣了一下，远程和导演组确认了一番素材，打了个ok的手势。
摄像头关闭，麦克风收起，程子翊却转动了酒瓶。
黎歆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瓶口缓缓对准了她自己。
“还玩儿吗？”黎歆歆讶然。
“玩儿。”程子翊凝视着她，“没了摄像头，大家放松点。”
段安看了看身旁的好友，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黎歆歆，心下了然。
他心道，自求多福吧，黎同学。
果不其然，程子翊一开口就是个炸裂的问题。
“黎歆歆，你谈过几次恋爱？”
黎歆歆怔愣了一瞬间，抬眸看他。
他的眼神如平静的海面，波澜不惊。
又如这夜暮色幽黑，带着一丝探寻。
这本来没什么难以回答的，他也没让她指名道姓的作答。
而且现在已经关了摄像头，只需如实回答就好。
但是联想到程子翊方才不诚实的那句“不疼”，她又有点不那么开心。
如果那片平静的水面掀起波澜，会是什么模样？
“我选大冒险。”她说。
他口中的真心话
暮色苍茫, 露营灯暖黄色的光侧照着斜对面的男人，将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
程子翊坐姿未变，漆黑瞳仁深不见底, 似乎依旧毫无波澜，又像是暴雨风来临前的平静。
“这个问题, 很难回答吗？”他的声音泠冽如寒风。
黎歆歆看不透他的情绪，便反问道：“不是可以不回答吗？”
许一诺拖长尾调“哇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还有点故事哦。”
黎歆歆微微笑着，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程子翊下颌动了动, 没说话。
她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笑, 如匕首锋利，猝不及防刺入心脏。
偏生那执刃之人还满脸无辜，倾身问着他：“就大冒险吧, 你说什么惩罚？”
程子翊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唇瓣, 根本无暇思考黎歆歆口中的惩罚。
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已经萌发, 就像毫无预警的海啸突然席卷着他, 快将他吞没。
程子翊不说话, 黎歆歆也耐心等着他，颇有一副要和程子翊耗到天明的姿态。
段安轻咳两声，打了个圆场：“要不这样吧，第一次有人选大冒险, 喝瓶酒意思意思好了。”
他开了个罐装啤酒，给黎歆歆递了个抱歉的眼神。
黎歆歆自然没有意见, 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男人, 他还是那副静若寒潭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他不诚实, 她跟着瞎闹什么？
早知道不如老老实实回答“一次”了。
她正要伸手接过啤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率先按住了易拉罐。
“我替她受罚。”
黎歆歆愣了一瞬，只见程子翊不由分说地举起了啤酒，仰头喝了起来。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捏在瓶身上，金属瓶身竟都被他捏得凹陷了一块儿。
再顾不得与他斗智斗勇，黎歆歆站起身按住了程子翊的手臂，另一只手夺过了酒。
他没有防备，那罐酒轻易就易了主，然而到她手里时竟然只剩了半瓶。
她还记得他的胃没好，又气又着急：“谁让你替我受罚了？”
刚刚两人抢夺之间，啤酒洒出了一些，蔓延出了他的嘴角。
程子翊漫不经心地抬手拭去了唇边的酒迹，仿佛刚刚略显失控的举动并未发生。
他掀起眼睑，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他不可以，还有谁可以？她的某位前男友吗？
黎歆歆刚要说什么，衣角就被身旁的许一诺扯了扯，无声地制止了她。
摄像头关闭了，但工作人员还未完全撤离，几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的方位。
她没再接话，捏着啤酒默默坐回位置上，只是没了方才的活跃。
“害，他现在酒量练出来了，就爱抢酒喝，别理他。”段安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张罗道，“我们继续，继续。”
许一诺瞅了眼身旁情绪不高的黎歆歆，努力热着场子：“继续继续。我替歆歆转吧。”
黎歆歆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还是坚持说道：“不用，遵守规则，还是我来吧。”
她咬着牙着重了“遵守规则”四个字，旋转酒瓶的手也使上了力度。
瓶子慢慢悠悠停下，竟是又转向了程子翊。
段安兴奋地拍案而起：“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看看苍天绕过谁！”
他看向黎歆歆，撺掇道：“歆歆，你就大胆问，随便问！”
经过段安这么一打岔，方才那点儿不愉快的风波都平息了不少。
黎歆歆脑子里没有相关的库存，也不欲让他说什么隐私秘密。
思索了一会儿，她问道：“程子翊，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综艺？”
“……”
夏哲也和邱天默默低头碰了个杯。
段安则是一脸无语：“不是吧歆歆，摄像头都关了，你就问这个？”
怎么不是砸到疼不疼，就是为什么上综艺节目，这不都是废话吗？
许一诺看了看刚闹完矛盾的俩人，心中无奈，偷偷下定决心。为了姐妹，两肋插刀！
“你要是不好意思问，我替你问！”许一诺鼓足了勇气，问道，“师哥，一视同仁，你也回答同样的问题，谈过几次恋爱？”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现场霎时间鸦雀无声。
还有许多工作人员留在现场收拾灯光和道具，此刻也竖起了耳朵偷听着程子翊的回答。
虽然入组前都签了保密协议，自然也是无处可八卦的，但是谁会不好奇顶流男明星的感情生活啊！
这句话问出口的一瞬间，许一诺也有些后悔。
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不知道林大经纪人之后会怎么收拾她……
“实在为难你就大冒险……”她刚想给个台阶，却听到程子翊紧跟在她问题后开了口。
“不用，没什么为难。”
他坐直了上半身，单手开了罐啤酒。易拉环打开的一瞬间，罐中的啤酒便“嘶嘶”作响。
与此同时，程子翊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我只谈了一次。这次上综艺，也是为了她。”
那双桃花眼瞄准了桌子对面的女孩儿，他问道：“真心话，满意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子翊的声音清晰可闻，没有刻意压低，似乎也没想瞒着任何人。
几乎所有还在现场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回答，远离天幕的角落里，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惊天大瓜啊简直！原来顶流真的有前女友！”
“我靠！我就说程子翊怎么会参加一个A+的综艺！”
“没人觉得他很痴情吗？一直都是同一个女生啊我哭死。”
“可是上综艺为什么是为了初恋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那个女生现在是不是后悔死了，程子翊，顶流啊！”
“别说了，粉了他好久，突然梦碎，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
段安悉知一切，笑着喝了几口啤酒，深藏功与名。
许一诺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想帮好姐妹出口气，结果问出了个惊天秘密。
而程子翊话里话外说的那个“她”，手中还捏着那罐已凹陷的啤酒，不自觉又掐紧了一些。
黎歆歆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眼睛，眸色幽黑如寂静深夜，此时似乎还在等待她满意与否的回答。
她慌乱地小声答了句“满意”，视线却落向他手上那罐刚开封的啤酒。
程子翊恍若未察，支着手喝了起来。他动作轻缓又好看，像是在拍TVC广告。
一时间，她内心兵荒马乱，既来不及深思他方才那句回答，也不知道能用什么身份劝他别再喝酒。
轮到程子翊转动啤酒瓶，下一个指向的是夏哲也。
他拎着啤酒，桃花眼中藏着探寻，问道：“你总共送过几个女生回家？”
夏哲也怔愣了一瞬，第一反应是看向黎歆歆，随后问道：“朋友也算吗？”
程子翊知他意思，意有所指地说道：“怎么不算？”
夏哲也呼出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回答道：“八九个吧。”
程子翊挑了挑眉，侧目看向黎歆歆。
而女孩儿目光仍在神游中，手指还摸着啤酒罐的凹陷处，心思似乎并不在游戏上。
他不由得抿了抿唇。刚才他们的对话，看这模样，她是没听到？
自程子翊的问答开始，桌上的问题变得更加刁钻，甚至是千奇百怪。
比如“有没有和前任联系”“最不满意现在公司的一点”“碰到过最奇葩的导演/甲方”，偏偏回答的人都很诚实。甚至可以说，哪一个万一不小心爆料出来，都是业内惊雷的程度。
执行导演越听越不对，赶紧疏散着在场的工作人员紧急撤离。再待下去，可能组里都要养出一批狗仔了。
黎歆歆运气很好，后半段一直没轮到她。
身边的声音叽叽喳喳，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需要捧场的时候就应和两句，实际上思绪再已飞到九霄云外。
心里像蚂蚁啃噬般的痒，实在是没忍住，她悄悄抬眸看向对面，谁知程子翊也正看着她。
这一对视更紧张了，黎歆歆拿着啤酒仰头就灌。
一口闷完了半罐啤酒，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喝了一半的。
“还渴吗？”一片嘈杂声中，程子翊的声音清晰传来。
黎歆歆慌乱地点点头，余光撇见斜对面的男人站了起来，绕过几人来到她身旁。
许一诺刚刚去了卫生间，此时身边正好空了个座儿。
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再往下，是他那只修长好看的手。
“别喝酒了。”程子翊低声说着。
黎歆歆“哦”了一声，没有与他继续争辩的心情。
程子翊方才的话还扰乱着她的心，此时他的气息又近在咫尺，顺着晚风而来。
她低头小口喝着水，清甜的水带着晚间的凉意，却无论如何也浇不灭她心头的燥热。
“诶，你怎么换座儿了？”段安见程子翊换了座位，故意怼了他一嘴。
程子翊往露营椅上一靠，重心靠向黎歆歆的方向，挑眉看他：“怎么？”
没眼看，没眼看。
段安喝高了，只“啧啧”了两声，手下却没忘继续转啤酒瓶。
黎歆歆刚想劝劝酒，就见到瓶口缓缓地对准了她。
再轻轻一晃，轻飘飘地晃到了她和程子翊中间的位置。
段安一拍手，一脸暧昧地笑了笑：“哎哟，这怎么算啊？”
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真是和大学时期一模一样，一点没变。
黎歆歆叹了口气，刚倾身向前，身旁男人却伸手按住了她。
那点儿掌心的温热一触即逝，像是从未停留过。
“算我的。”程子翊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行，就算你的。”段安看了看他身旁的黎歆歆，心下瞬间有了思量，“你就说说，最想对前女友说的一句话。”
黎歆歆心头一跳，本想装作不在意，还是没忍住侧身看向身旁的男人。
只见程子翊扯出一抹轻浅的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有句话，我确实想问她很久了。”程子翊毫不犹豫开了口，却迟迟没说下一句。
从再次得知她的消息开始，他早在心里问过无数次。但是刚才被她刺伤的窟窿还在淌着血，比肩胛骨上的伤痕、胃里此刻的灼烧还要痛上几分。
在她离开自己的两年间，她也曾经像对他做过的那样，对着其他男人撒娇耍赖，亲吻缠绵吗？
也会喝成个小酒鬼，对其他男人说“我会一直喜欢你，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吗？
这样的念头折磨了他一晚上，此刻终究是不敢再想。
程子翊倏然抬眸看向黎歆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漾着阵阵波光，也在看着他。
忽然之间，他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缓缓开口，似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
“你还愿不愿意回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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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愿不愿意回来我身边？”
程子翊一瞬不瞬看着她, 眸色深深，漆黑如夜。
他声音低沉，却又坚如磐石。似乎只要她答一句“愿意”, 他就能不顾一切地回头。
天幕垂挂的星星灯还在闪烁着，却快不过她此刻心跳的频率。
黎歆歆只感觉自己的CPU都要烧炸了, 连耳根都在发烫。
似是看出了她的慌乱，程子翊罕见地没有步步紧逼。
他低头，用仅两人听见的声音耳语着：“我等你的回答。”
“诶，不要说悄悄话啊。”段安敲了敲桌子，不满道。
其他两人也喝得醺醺然, 正齐刷刷地看着他们的这个方向。
“我想对她说的话, 你们听什么？”程子翊晃着啤酒，“我选大冒险。”
黎歆歆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喝水, 与世无争。
段安看了看一旁脸色通红的黎歆歆, 像是明白了什么。
“行, 总算逮着机会治治你。”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这样吧, 拍张丑照换微信头像，三天之后换回来。”
没想到程子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不行，换一个。”
段安睨了他一眼，“啧啧”两声：“是不是玩不起？”
夏哲也抱着个啤酒瓶, 声音有些结巴：“男子汉……大丈夫，愿赌, 服输。”
程子翊思考了一下, 接过话：“我可以发朋友圈，不屏蔽任何人, 三天可见。”
这惩罚不比换头像大多了？段安瞪大了眼睛，疑惑不解：“换个头像要你命？那破头像都用几年了？”
程子翊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懂。那是她拍的。”
正在喝水的黎歆歆猝不及防呛了一口。
身旁的男人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神色自然。
“……靠。”段安满腔吐槽，只化成了一个字。
他究竟来这儿干嘛来了？劳心劳力还要被塞一嘴狗粮？
黎歆歆顺过了气，接话道，“真要惩罚的话，我来拍吧。”
她刚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另一只黑色的手机就递到了面前：“用我的，拍完直接发了。”
顿了一下，程子翊压低了声音：“密码，599299。”
黎歆歆一愣，接过手机，成功解了锁。
他大可以面容解锁了再给她，为什么还要告诉她手机密码？
而且这串数字，既不是他生日也不是自己生日，什么意思？
来不及深思，她就看到手机屏幕勿扰模式下，明晃晃的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黎歆歆把电话递还回去时，电话再一次打入。
是林陆声。
程子翊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起身就离开了座位。
夏哲也和邱天刚刚喝趴下了，段安也兴致缺缺：“他小子，不会借机逃过惩罚吧？”
黎歆歆摇摇头说道：“是他经纪人的电话。”
将近十二点，为什么林陆声这电话来得这么急？
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多想。
此时，许一诺从远处小跑回来，气还没喘匀便着急找寻着程子翊。
黎歆歆指了指正在通话中的男人，问道：“怎么了？”
“林大经纪人找不到师哥，都找到我这儿来了！”许一诺脸上写满了慌张，却又无法一下解释清楚，只道，“你们看微博热搜！”
黎歆歆匆忙打开微博，文娱热搜榜第一的词条鲜明醒目。
#程子翊 机场耍大牌
鲜红的“爆”字紧随其后，触目惊心。
她心里“咯噔”一声，手指直接点进了热搜词条。
第一条热门微博发布于半小时前，是一个短短十秒的小视频。
场景熟悉，背景里的人也熟悉，是他们落地海市秀兰国际机场的第一天。
视频里的程子翊站在代拍身前，手里还拿着个连接着长镜头的单反相机。
那相机和镜头突然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与此同时，画面里传出了他清晰的声音：“不好意思，手抖了没拿稳。”
视频戛然而止。
这个视频看着像是路人偷拍的视角，拍摄机位大概位于程子翊侧后方。
虽然只是手机画质，但是程子翊率先解锁了机身和镜头的动作清晰可见。
很明显，这根本不是他口中的“手抖了没拿稳”，而是蓄意而为。
微博正文写着：机场偶遇程子翊，没想到目睹他耍大牌的一幕！失望至极，明星就可以这样为难普通人吗？
这个名为@坡坡popo的素人博主没几个粉丝，似乎给这番话增加了几分真实性。
这篇仅仅发表了半个小时的微博已经引发了无数讨论，迅速被推到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下雨天的蜗牛：？？？纯路人，这下路转黑了……
@小狗不敲门：他是不是飘了，刚拿个影帝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Azzxx：这张脸明明保他荣华富贵一辈子啊！顶流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
@糊了的荞麦面：不是，这不明显是代拍吗？怎么算是普通人？
@不饿小二：代拍不是人？代拍的相机就可以随便砸吗？
@打瞌睡的谭同学：前因后果都不知道，万一有反转呢
……
越往下翻，黎歆歆越是看得心惊肉跳。
自然也有粉丝站出来说话，但这次参与讨论的路人很多，言论褒贬不一，更多人是看好戏的吃瓜心态。
毕竟程子翊出道两年以来叫好声不断，还是第一次碰到影响力如此大的负面黑热搜。
段安目光还在手机上，拧紧了眉：“那天到底什么情况？”
黎歆歆和许一诺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着茫然不知。
但是以她对程子翊的了解，不可能平白无故砸了别人的相机耍大牌。
“那天我们离得远，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黎歆歆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天确实有摔了相机这件事，我只知道后来有赔款，双方都沟通好了。”
“是啊，这个视频明显就是截了一小段，故意引导网友误解。”许一诺咬咬牙，很是气愤，“本来代拍就不对，把我们堵成那样，现在爆出来，还来反咬一口？”
“未必是代拍，可能是对家。”段安沉吟了一会儿，判断道，“不过这次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他背后还有寰宇。”
他看出了她们紧张的神色，又笑着安慰着俩人：“林经纪人的公关手段，圈里都知道，这次肯定能化险为夷，你们别担心了。”
希望如此吧。
黎歆歆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处的程子翊。
远离天幕的海岸边，夜色无尽，海浪席卷白沙。
他背影颀长，茕茕孑立，恍若一块静止的礁石。
她默默看着那道身影，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
直到熟悉的声音把她喊醒，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歆歆，回帐篷里睡。”
黎歆歆缓缓睁眼，只见程子翊半蹲着在沙滩椅前，正注视着她。
她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还挂念着他的事，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程子翊没多阐述，只道：“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的手掌覆上黎歆歆的手，却触到一片冰凉，不由得蹙眉问她：“怎么睡在外面？”
黎歆歆眨了眨眼睛，笑道：“就……想等等你嘛。”
她惯用的装无辜伎俩，何尝不是知道他也吃这套？
程子翊轻叹口气，牵起她的手，走到那顶给女生搭好的帐篷前。
刚睡醒时的黎歆歆没什么脾气，也就任由他牵着，难得乖巧的模样。
“好好睡吧。做个好梦。”程子翊松开手，轻声道。
见他转身要走，去的不是帐篷的方向，黎歆歆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拽住程子翊的衣角，问道：“你不睡吗？”
程子翊摇头：“热搜的事还没处理完。”
见她神色紧张，那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安抚道：“你相信我。”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不知为何微弯了嘴角。
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也许大概可能真的没事？
黎歆歆没再继续坚持，躬着身子钻进了帐篷。
等着程子翊脚步声远去，她拉开了一点拉链，从缝里往外悄悄看去。
今夜是个多云天，月亮隐没在云层里。那道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淹没在黑暗之中，像是英雄电影里迎难而上的主人公。
帐篷里，许一诺已经熟睡。
而黎歆歆闭着眼睛强行入眠，却没有了一丝困意。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都开始上演小剧场了，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微博。
那个热搜词条仍旧挂在第一，高居不下。
这些键盘侠真的完全不清楚事件的始末，评论得好像自己就在现场似的，张口就来。
黎歆歆不是没经历过网络恶评。
相反，在她越是涨粉神速的时候，面对的恶评也越多。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很清楚这意味着红了才会有人关注，总比默默无闻无人关注强得多。
每当此时，黎歆歆都会默念几遍金庸先生的名言——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练就了一颗强心脏，在面对那些恶意嘲讽她整容脸、恰烂饭的评论时，都能一笑置之。
随便他们说好了，她还要谢谢他们送上的这波热度。
但在看到程子翊这次机场事件下的恶评时，黎歆歆气得需要给自己掐个人中。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总归，她现在怎么样也是个百万博主吧？
黎歆歆思来想去，还是点开了自己的主页，发布了一条只有文案的微博。
@黎歆歆Shirley：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希望大家在看待任何事情时，都不要只看到冰山一角。
love&peace~[爱]
黎歆歆只知道，自己不想做沉默的大多数。
星星的光芒很微弱，又渺小，但或许……也能照亮一点点他那条孤单又黑暗的道路吧。
微博刚发出去没多久，一条微信新提醒来了。
程子翊：新的微博，写给我的？
黎歆歆没想到他那么快能看到，手指迅速在键盘上飞舞。
歆歆不早睡：是呀
歆歆不早睡：你不会是特别关注了我吧
歆歆不早睡：不是在处理热搜的事？
她心里虽然纳闷着，却也渐渐安了心。
如果这事情真要那么严重的话，程子翊应该是没心情看微博的吧？
很快，他的微信又马上回了过来，但是十分地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字。
程子翊：嗯
“嗯”？就这？他“嗯”什么？
黎歆歆无语，对话框里的文字输入了又删除。
她犹豫了一下，没再回复他，只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准备睡觉。
此时，微博推送了一条新通知。
她意兴阑珊地点开微博，一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
@程子翊 赞了这条微博。
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歆歆盯着这条微博新通知看了半天, 他头像右下角的金V还在发着光，很是夺目。
主要是程子翊平时微博发的不算很勤，原来主要是剧宣, 今年多了些商务。
但基本上没什么私人内容。
结果现在这人大半夜空降微博，还单独给她点了赞。
黎歆歆看傻了眼, 几乎要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区刷新的很快，还涌入了很多程子翊的粉丝和路人。
@一缕小呆毛：果然还是有明眼人的呜呜[哭]小姐姐人美心善
@阿肥少女：谢谢小仙女的发声！说的太好了！
@是胖胖呀：从顶流微博摸过来的，留个爪，坐等后续
@洞洞蟹：谁懂！突然就明白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
@西湖辣鱼：也不红, 倒是爱蹭
……
她一条条往下刷着, 在一条许多人赞过的长评上停住了动作。
@门上的灯：非粉，之前在《徘徊》剧组待过四个月，客观说说我对程子翊的印象吧。
最开始只看脸, 觉得这位演员老师可能不太好相处、架子大, 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
夏天给全组送小风扇, 熬大夜会备咖啡车, 他平时也很少拒绝组里人来要的签名和合影。
有场动作戏里一个前景演员跑错位置, 导致钢板都砸到了他身上，那次伤的不轻，他还反过来安慰那人别紧张。
组里的人对他几乎都是好评，这样一个演员, 很难相信会他做出耍大牌的事，希望大家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记着他的好。
原来他拿了奖的作品背后, 还藏着不为人知的伤。
黎歆歆逐字逐句看完了, 不由得有些鼻子泛酸。
她不敢再读第二遍，匆匆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便锁屏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黎歆歆是被帐篷外的嘈杂声吵醒的，许一诺已没了踪影。
她简单梳理一番出了帐篷，只见导演组正乱七八糟地忙作一团，而她记挂了一晚上的人依旧未归。
刚刚听到的声音出自段安，他背着个背包，正和众人一一作别。
黎歆歆挥手打了个招呼：“这就走了？”
“走了，本来也就是来探个班。”段安扫了一眼忙碌中的导演组，压低声音问道，“你俩还没和好呢？”
一大早就遭遇灵魂拷问，黎歆歆觉得自己都清醒了一大半。
她呼吸一滞，问道：“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段安一本正经地小声说着话，轻易出卖了兄弟：“还能说什么？各种叮嘱我不要乱说话，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哄女生，还让我千里迢迢买齐露营装备给你。”
停顿了一会儿，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故作惋惜地感叹道：“如果这都不是爱情，还有什么算爱情？”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神兵天降，这场露营本就是他为她做的准备。
黎歆歆抿了抿唇，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见她默不作声，段安又有了新猜测：“你不会是有了新欢吧？所以那天他跨越了大半个鹿城去追你？”
黎歆歆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地反问道：“那天他是去探你的班吗？不是都在老街？”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程子翊说的是“顺道”。
“老街个屁。”段安没忍住爆了个粗口，“鹿城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他从鹿城公园开过去都要半个多小时。”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段安幽幽叹了口气：“他这死鸭子嘴硬，活该他没老婆。”
黎歆歆瞬间哑然失笑：“说的好像你有似的。”
段安：？
这似曾相识的语调，怎么那么像不在现场的程某人？
段安果断地挥手道别：“别的不多说了，结婚了务必安排我坐主桌。”
黎歆歆睨了他一眼，接道：“怎么不说满月酒也给你安排上？”
谁知对方双眼放光：“那敢情好啊！一言为定！”
“……”有话他是真敢接啊。
*
由于昨晚突如其来的黑热搜，霍旭和高勒也忙得不见人影，《海岛72小时》暂停录制。
黎歆歆问了几个工作人员，只说暂时回原先的酒店休息。
重新录制的时间也无法确定，也许一天后，也许一周后。
今天一整天，黎歆歆都没再打开微博。大众点评搜索下划，酒店附近有家十里书店，评分4.9。
这里二层是书吧，一层是个咖啡厅，窗外就是椰林沙滩，被网友称为“最适合摆烂的书店”。
黎歆歆随手拿了本书，端着杯椰青冰美式坐到了窗户旁。
点开微信聊天页面，程子翊没有一点动静，而她和许一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小时前。
一诺：救命！！！
一诺：吸氧.jpg
一诺：林大经纪人竟然来陵城了
歆歆不早睡：？？？
歆歆不早睡：这么严重吗
在这之后许一诺就没再回复，黎歆歆快把手机屏幕看破了，还是没收到新消息。
她性质不高地翻了两页书，虽然是本一页都没几个字的诗集，还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
这时，身边突然传来几个女生的惊呼和议论声。
“天啊！我昨晚说什么来着，一定有反转吧！”
“我还真以为顶流飘了，原来是我飘了，这句对不起我先说为敬。”
“不得不说，真的有被程子翊这波操作帅到诶，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的吧？”
“这个女生是谁啊呜呜呜我感觉自己失恋了……”
“……”
黎歆歆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子翊的名字，马上跳转到了微博。
程子翊那个词条被顶了下去，文娱热搜榜第一已经易了位。
#第一次被明星耍大牌爽到
热门第一条微博，同样出自昨晚发布微博的素人博主@坡坡popo。
只是此时的文案内容和昨天大相径庭，俨然成了一篇道歉声明：
十分抱歉占用公共资源，昨晚上传的短视频，是由我本人剪辑后发出。
今天放出未经删改的完整原视频，希望能为我昨晚的错误行为留有补救的余地。
关于本人发表的“耍大牌”“为难普通人”等不当言论，给@程子翊 先生和@海岛72小时官微节目组造成的困扰，我再次表达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黎歆歆点开微博底下的视频，是长达十五分钟的完整版。
这一版确实没有任何剪辑和变速，从黎歆歆走出机场被代拍怼脸拍照，到程子翊护着她走到大厅，再到最后他和代拍商议赔偿，完整的事件始末一目了然。
而在程子翊解锁相机和镜头的按钮之前，是他抬头听到了代拍说的一段话，才有了后面发生的热搜事件。
究竟那人说了什么话，让程子翊不惜砸相机赔了款也要出这口气？
她戴上无线蓝牙耳机，打开降噪模式，这才将视频的声音调大，去分辨代拍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哪个刚出道的女明星，原来是个小网红。
浪费我的相机快门，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紧随其后的，就是“啪哒”一声，相机镜头四分五裂。
冰美式还握在她手里，杯子外冰凉的水珠汇聚到掌心。
透心的凉意，让黎歆歆原本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她原本还没认出来这是谁，但听了这段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黎歆歆打开了手机通讯录，在程子翊的名字上停留了半晌。
不是想和他确认什么，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与此同时，却是许一诺的电话率先拨了进来。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她火急火燎的声音：“歆歆，我刚刚才知道一个惊天大瓜！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和你说，再不说我就要憋炸了！”
黎歆歆没想到许一诺一上来就聊八卦，不由得有些好笑：“什么惊天大瓜？我看看这瓜保不保熟？”
“你知道咱们综艺最大的投资人是谁吗？”许一诺神秘兮兮地问道。
黎歆歆想了想冠名商的名字：“不是苏恩有机奶吗？”
许一诺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根本不是！是师哥！”
黎歆歆的笑容凝在了嘴角：“……什么？”
许一诺像是终于找到了树洞，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我也是刚刚听林大经纪人说才知道的。师哥不仅零片酬上节目，还投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
回想到程子翊在综艺里的那些异常举动，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黎歆歆百思不得其解，只轻声低喃道：“为什么……”
许一诺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你忘了他昨天真心话说的啦？为了他那个初恋啊！”
黎歆歆喝下最后一口冰美式，碎冰在嘴里化开。
这口苦咖啡带着涩味儿，还有一点儿椰青的甜。
黎歆歆没说话，许一诺却不知为何变得愤愤不平：“那我觉得师哥挺渣的！明明有个白月光，还想要追你？他想干嘛啊？”
那点儿飘散的思绪突然被拽回来，黎歆歆下意识为他辩驳了一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微信突然传来了新消息，是许一诺发来的俩人聊天记录对话。
“人证物证在此！歆歆，你不要被师哥好看的脸迷惑啊！”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看完聊天记录的黎歆歆却红了脸。
真不知道该不该夸程子翊勤学好问，她让他自己学去，他不仅问了段安，还来请教了许一诺？
想到程子翊，黎歆歆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师哥黑热搜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那个啊，小事儿，今天早上就都处理好了。”许一诺反应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
黎歆歆不由得有些奇怪：“那林经纪人为什么还亲自来陵城一趟？”
“害，说起这个，我今天也吓一跳。”许一诺语气很是轻松自在，“不是为黑热搜来的，好像是有部国外的电影来选男主角，导演很出名，电影还打算冲奖。只给三四个男演员开放了试镜资格，师哥也是其中之一。”
黎歆歆“哦”了一声，这才放下了心，那点担心转化成了喜悦。
毕竟演戏才是程子翊的热爱所在，试镜才是他的工作常态吧。
“不过我听林大经纪人话里的意思，这场试镜好像很着急。”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许一诺猜测道，“师哥之后应该不会继续录综艺了。”
刚结完账的黎歆歆正在往外走，不由得脚步一顿。
她抬起头，书店外正是被网友夸得天花乱坠的椰林海滩，大海蔚蓝，夕阳尚未落下海平线。
那阳光还有些刺眼，透过高大的椰子树，还是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什么时候走？”
“好像是今晚的航班。”
分手那天的真相
从陵城出发到鹿城机场, 紧赶慢赶还需要一小时。
一路向南，椰林街景向后倒退，窗外是缓缓坠入海面的夕阳, 车上的人却无心看风景。
此时，黎歆歆的微博提醒和微信通知还在响个不停。
她点开微博一看, 是节目组官方发布的第一条微博。
作为热搜视频里的女主角，虽然只露出了背影，关于她的讨论却愈演愈烈。
《海岛72小时》也由此未播先火，预约人数突破了五百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综艺节目组借着热搜的热度, 官宣了节目海报和嘉宾阵容, 也是在回应网友对于黎歆歆的猜测。
@海岛72小时官微：#海岛72小时全阵容官宣#南海岛的夏天永不停歇！[太阳]
全新旅程已经开启，敬请期待！@邱天 @程子翊 @黎歆歆Shirley @StarGirls-许一诺
（排名不分先后~仅按年龄排序）
看着最后一句话，黎歆歆有些哭笑不得。
也许这就是C位之争？不愧是娱乐圈, 果然很严谨。
她关注了节目组, 点赞并转发了微博,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黎歆歆Shirley：期待和大家见面的那一天~[可爱]
经此一出, 黎歆歆才切身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蹭热度”。
她的粉丝量和评论区涌入了大量围观路人, 单日阅读和互动量也创下了历史新高。
@包租婆没水啦：原来是昨晚发声的小姐姐！！关注了！！
@徐开开爱吃饭：还没看节目就对你观感很好[害羞]歆歆子考虑出道吗
@桃心草莓：顶流干得漂亮！这么好看的仙女同事是我我也护着！
@番茄鸡蛋灌饼：这不会是一种新的节目营销手段吧……
……
微信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回复。
除了高中大学群，「北城富婆七号院」也刷了上百条消息，群里还有人@她。
这是她们北城网红建的一个大群，除了互相分享可以接的推广, 还经常在群里聊八卦。
但黎歆歆没想到，最热情@自己的人, 竟然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周小楠Nana。
周小楠Nana：@歆歆不早睡, 歆歆你竟然接综艺啦~真替你开心呢
周小楠Nana：@歆歆不早睡，我最近也在陵城[可爱]要不要一起玩呀
周小楠Nana：【定位：陵城拾月湾】
不仅穿搭选题要学, 现在连海岛旅游也要学。
这人知不知道克隆羊多莉只活了六年？
黎歆歆微蹙了眉，没有理会周小楠。
她看了眼时间，不由得有些着急：“师傅，还能再开快一点儿吗？”
司机瞄了一下后视镜里焦急的女孩：“哎哟小姑娘，这已经够快了，再快就要超速咯！”
他见她只背了小挎包，猜测道：“接人呐？晚一点就让他等等吧。”
“追人呢，再晚一点他就要飞了。”黎歆歆长叹了口气。
“唉，那是耽误不得。”司机示意了一下播报中的手机导航，“但我这车再快，也追不上飞机的速度啊。”
地图导航APP中，下一路段已经呈现为拥堵的深红色。
恰逢周日下午，正是许多打工人往鹿城返工的高峰时段。
黎歆歆抿了抿唇，打开和程子翊的聊天页面，他还是一声不吭。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是打算就这样不告而别吗？
她不太开心。不对，应该是很不开心。
但是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好一会儿，黎歆歆又不知道有什么立场去责问。
两年前，她没留下一句话就直接搬离了北城。
当时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到达鹿城机场时，已经比预计晚了十分钟。
黎歆歆冲进出发厅，根据航班迅速查找到了办理柜台和安检口。
她穿梭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左顾右盼，四处搜寻。
程子翊现在有了经纪人陪同，自然不会再像来时那样走普通游客的通道。
而且平时她总是能一眼在人堆里看到他，按理说，今天应该也一样。
可是黎歆歆望眼欲穿，却依旧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一位机场工作人员看出了她的焦虑，上前询问道：“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要是真说了自己要找谁，恐怕会被当成私生粉按在原地吧。黎歆歆摇摇头，道了声谢。
“黎小姐？”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她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黎歆歆转过头去，只见对方一身休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
高鼻梁，丹凤眼，眼神里还有探究的意味。
她看了不少关于程子翊的新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位金牌经纪人。
黎歆歆平复呼吸，打了声招呼：“你好，林先生。”
她眼神悄然游移在对方身边，却没看到一天没见的程子翊。
“如果你是来找子翊的……”林陆声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他会留下来，继续录综艺。”
黎歆歆刚刚一路小跑，心跳还未平复，此刻不免愣了一下：“他不是要试镜吗？”
林陆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艺人的一切自主决定。”
说罢，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提议道：“不知道黎小姐方不方便，我们聊一聊？”
“航班是不是快要登机了？”黎歆歆知道时间紧迫，忙不迭地拒绝道，“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林陆声迈开步伐，却是和安检口截然不同的方向：“不耽误，还有时间。”
他身上有种隐隐的压迫感，不由得让黎歆歆踌躇不前。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了她一眼，说出了让她无法拒绝的话。
“我想，子翊应该还没有和你说过，他和寰宇签约时的事吧。”
“难道黎小姐不好奇吗？两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哗啦——”
淋浴间内，水流喷洒在男人健硕的身体上。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微凉的空气，不知不觉间，水汽氤氲。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关闭了开关，随后推门而出，将浴袍搭在身上。
程子翊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到照射灯打亮的镜子前。
他擦掉镜子上朦胧的水汽，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眼下的两团乌青色。
一宿没睡，刚才的觉没起到什么用，等会儿还是不找她了。
程子翊刚拿起吹风机，门铃声却适时响起。
他只好搭着毛巾擦着湿发，缓步走向门口。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儿，他怔了一瞬，才将门又打开了些许。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程子翊的声音带了点儿沙哑。
黎歆歆看着穿着一身浴袍头发潮湿的他，也不由得愣了神。
她这时间赶得这么巧吗……
虽然这时候进去不太妥当，但站在门口聊天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黎歆歆眼神划过他敞开的衣领，压低声音道：“可以进去说吗？”
程子翊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直看得黎歆歆头皮发麻。
终于在她快承受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他松开了搭着门的手，转身往里迈。
她赶紧推开门进去，关上门之前还探头探脑看了看屋外。
还好这时外面没人。
还没等黎歆歆舒口气，门锁就合上了。
这一声轻响，伴随着她转头看到程子翊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他乌黑的头发都湿透了，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晕开在白色毛巾上。
就连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都沾染了湿意，越发显得朦朦胧胧，云遮雾绕。
黎歆歆心脏狂跳，慌不择路地开口问道：“你刚洗完澡呀？”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程子翊闻言一笑：“我这还不够明显？”
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会是怎样揶揄的表情。
明明是和她房间一样的布局，黎歆歆却莫名觉得这空间略显逼仄，还有点喉咙发干。
她从桌子上随手摸了瓶矿泉水，正拧着瓶盖，就看到了落在旁边的药膏。
那点儿乱七八糟的想法散去，黎歆歆轻声问道：“你擦药了吗？”
“还没有。”他回答着，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程子翊拿过她手里那瓶依云，轻松拧开，才递还给她。
黎歆歆手上紧了紧：“陈医生说的话，你怎么不听？”
程子翊没走开，随意地往她身旁的桌子上一靠：“在背后，不好擦。”
那点儿潮湿的水汽似乎在他说话间，扑面而来：“你帮帮我？”
黎歆歆抬眸看他，没错过程子翊眼底那点零星的玩笑。
她应得很快：“好。”
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他脸上闪过了不可置信的错愕。
黎歆歆捏着药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皮肤中白皙透出些许的红。就连耳廓，都像是被热气蒸到了一样。
要不是程子翊的目光依旧没什么波动，黎歆歆几乎要误以为他害羞了。
程子翊按住了她：“等会儿我自己来。”
想到他的伤，黎歆歆难得执拗地说道：“你自己不是擦不到吗？”
那只按着她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认命似的作罢。程子翊转身背对她，窸窣几声，那件浴袍从肩膀落下，挎在腰上。
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如果换做平时，黎歆歆可能都会不好意思。可那凸起的肩胛骨处偏偏有一道乌青色的砸伤，蔓延向下，很是触目惊心。
黎歆歆挤出了一点儿药膏在手指上，才慢慢往程子翊后背上抹开。
药膏冰凉，接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他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刚想问他疼不疼，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黎歆歆就没再问这句话。
她换了个问题：“程子翊，你为什么还要录综艺？”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三遍了。”身前的男人似有不解，“昨天晚上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吗？”
黎歆歆缓缓把药膏推开，动作轻柔：“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去试镜？”
她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肉一瞬间紧绷。
程子翊低声问道：“林陆声告诉你的？”
林陆声没和她说任何今天发生的事，是他同门小师妹泄的密。
但是黎歆歆自然不会出卖许一诺，便没理会他的疑问。
她依旧在追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程子翊没说话，背后的肌肉依旧没有放松。
黎歆歆继续擦着药，不疾不徐，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半晌，程子翊才开口说道：“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你了。”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黎歆歆不免也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他低声提醒道，“我和你说了，你重要。”
她手下擦药的动作一滞。
意识倒带着，黎歆歆想起了自己当时醉醺醺问的话——
“演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现在的程子翊，正在践行着当时的回答。
“这么会说话，两年前为什么不说？”黎歆歆小声抱怨着，手下擦药的动作带着气，使上一点儿力。
或许是真的按压到了伤，身前的男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
按疼他了？黎歆歆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程子翊倏然转过了身。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林陆声到底都和你说什么了？”
黎歆歆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睛，似乎被那眼神牵引。
被他问了这一句，下午的那番对话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
林陆声告诉她，他永远忘不了那天。
“二选一的时候，我让他选前途。你猜他说什么？”
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青涩未脱，却又野心勃勃。
当时的程子翊回答道：“我不做选择，前途和她，我都要。”
世间安得双全法
“我签了这么多艺人, 却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很天真，也很无畏。”
林陆声一字一句地讲述着过去，引领黎歆歆回溯两年前的那一天。
当时, 程子翊无法接受五年不恋爱的条约，直接退还了合同。
“程子翊,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林陆声接过纸质合同，直接放入了碎纸机，“既要又要，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程子翊躬身致谢后, 声音依旧坚决：“很抱歉, 这一点我确实无法妥协。”
“或许听起来有点不自量力，但我会尽全力，找到让她和梦想并存的双全法。”
碎纸机开始运作, 而说话的少年已经决绝转过身, 似乎并不为此后悔。
林陆声不愿轻易放走程子翊, 除了在他身上看到无限可能的潜力, 还有他这个年纪少见的野心和欲望。
但是, 签下这样一个毫无成绩又无背景的新人，还背负着校园恋情这样的定时炸弹，林陆声也需要重新考量。
林陆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心下有了思量。
他淡然出声, 抛出诱饵：“如果寰宇给你这个双全法，无论什么条件, 你都可以接受？”
那个毫不犹豫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是妥协的信号。
原以为程子翊会问具体什么条件，没想到他却第一句问的却是：“会不会伤害到她？”
至此, 林陆声心下了然，程子翊口中的那个“她”，既是他的欲望之火，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寰宇娱乐最终破例，与程子翊签订了长期的独家影视约。收益分配上和其他艺人并无不同，但有一条附加条件——
两年内不允许接受商务、综艺、直播等等其他活动，只能一门心思投入在拍戏这件事上。哪怕是接受采访、拍摄杂志，也必须和作品相关。
比起林陆声原本给程子翊设定的流量路线，这更侧重于实力派演员规划，更加曲折难走。有了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他才是被大众认可的演员，而非一个需要时刻警惕恋情曝光的单纯的流量明星。
一番周折下来，屋外已是沉沉黑夜，不知几时。为防消息泄露，会议室内安装了信号屏蔽器，此时才恢复正常。
林陆声又看了一遍新的合同，问道：“本来你只需要花一年半载就能获得的名和利，现在需要花上更多时间，不可惜吗？”
程子翊脸上没什么遗憾的神色，“籍籍无名的四年都熬了过来，总归现在有戏可拍，多来几年也没什么。”
在他重新开机后，不知看到了什么，那双眼睛骤然掀起了波澜：“抱歉，我要先走了。”
林陆声挑挑眉，猜测道：“你女朋友？还挺黏人啊。”
“嗯。她……很可爱。”这个脸上冷冰冰的少年一瞬间柔和了眉眼，“下次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林陆声的声音娓娓道来，两年前的故事到这里画上休止符。
他看向黎歆歆，缓缓说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下次隔了两年。”
黎歆歆抿了抿唇，面上不显，脑袋里其实已经拧成了一团麻花。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程子翊那天为什么错过了七夕约定，在集市散场后才姗姗来迟。
才了解为什么他刚出道时就已经备受瞩目，却在两年后才接了代言和商务，踏入名利场。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为了她做的一切，程子翊那时候光顾着道歉，只字不提？
进入机场安检区之前，林陆声给黎歆歆留下了最后一段话。
“黎小姐，其实，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原本也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作为经纪人，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子翊谈妥条件签完了合约，你们反而分了手。甚至出于利益的层面，我应该乐见其成。
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替子翊说句话。你一直是他人生计划中的一部分，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然。”
*
“怎么不说话？”见她出神，程子翊再一次沉声问道。
他微微低了头，身上似乎还着灼热的水汽，让人无法忽视。
黎歆歆抬眸看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自己什么都不说，现在反而想让她开口？哪有这样的好事？
心下起了点儿坏心思，她攀上程子翊的肩，附在他耳边低语：“他说……你两年来都对我念念不忘。”
她吐气如兰，若有似无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程子翊霎时间心旌摇曳。
“嗯，他说的没错。”右手一揽，他轻易就勾住了纤纤细腰，拥住了她。
黎歆歆骤然瞪大了双眼。她只是随口胡诌，程子翊怎么就认了？
身前的男人上半身不着寸缕，她也只穿了夏天的轻衣薄衫，一身结实肌肉几乎与她紧密相贴。
她想推开程子翊，碰到胸膛的一瞬间又像被烫到了手。黎歆歆咬咬牙：“你这样，我怎么擦药？”
程子翊没撒手，只道：“擦半天了，还没擦完？”
黎歆歆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没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程子翊轻轻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就连胸腔都随着那声轻笑微震，震得她心尖都发麻。
黎歆歆刚要开口，整个身子就被腰间那只手猛然一带，跌坐在柔软床上，他的怀中。
没了身高差距，程子翊平视着她：“这样能擦到了。”
那双眼睛里似乎还带着未散去的水汽，升腾在漆黑瞳仁中。
黎歆歆只瞄了他一眼，那只捏着药膏的手快拿不住，掉在了他身后。
她手指在颤，声音似乎也在跟着颤：“不擦了，刚刚都擦完了。”
说罢，原本有点悬空的双脚试图够着地面，只想逃跑。
“什么都你说了算？这么赖？”程子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有些无奈。
那只停留在腰间的手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紧紧箍住了黎歆歆。
黎歆歆原话奉还：“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这手劲不算很大，她还在试图挣扎，却听到程子翊逐渐变得起伏不定的呼吸。
“不闹了，歆歆。”他的手收紧了一些，声音哑上几分，“我刚洗完澡，不想再洗一遍了。”
黎歆歆反应了一下，懵懵懂懂地看向他。程子翊乌黑发梢还往下滴着水，眼尾却猩红一片，隐隐有克制的意味。
在明白他话中意思的瞬间，这怀抱变得像刚沸腾的开水，她感觉全身的肌肤似乎都开始发烫。身下坐着的某处似乎隐隐有些异样，更是让她如坐针毡，动都不敢再动。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程子翊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压低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他的额发还残留着湿意，如此近的距离，瞬间让她额头凉了一块儿。
黎歆歆下意识往后仰起脖颈，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楚。
“抱一下，也要躲吗？”他问道。
知道程子翊误解了，黎歆歆心下轻叹口气。
她捞起他脖颈间的毛巾，嘟囔了一句：“蹭我干什么，你头发都还没擦干。”
程子翊一言不发，但黎歆歆还是能感觉到他一眨不眨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潮意。
毛巾掠过他半长不短的乌黑的头发，偶尔飞溅起的水珠还是无可避免的溅到她脸上。
黎歆歆一门心思都在手上的动作，脸上突然感受到一阵温热的触感，动作温柔，转瞬即逝。
是程子翊替她擦掉了水迹。
他头发很密，她毫无章法地擦了好一会儿，这才干得差不多了。
此时，程子翊轻声问她，目光却紧逼：“我留下来，你开心吗？”
黎歆歆不敢看他，视线越过肩头：“谁让你留下来了？”
“嗯，是我自作多情，非要留下来。”那声音霎时间变得淡薄，带了点自嘲的笑意。
黎歆歆心中一震，终于偏头看向程子翊，马上反驳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如此毫无杂念的盯着他看，她发现了他眼睛下未经遮掩的黑眼圈。淡淡的乌青色，是尚未散去的倦态。
胸口心脏处似乎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块儿，让黎歆歆再不忍心说出伤他心的话。
似是看出了她的动摇，程子翊低声哄问道：“那你回答我，开心，还是不开心？”
黎歆歆手上的动作一顿，将白色毛巾攥在手里。她埋首在他的脖颈间，顺从自己的心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动作似是某种信号，程子翊一瞬间心神激荡，忍不住将她又搂得紧了些。
他偏过头，近在咫尺的是黎歆歆垂下的发丝、修长的脖颈，还有红透了的耳廓。
“你不后悔吗？”她还埋着脑袋，闷闷地开口。
黎歆歆或许不知道，她每次这样逃避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小鹌鹑。
头顶上的男人低头靠近她，压低了声音回答：“不后悔。”
话音刚落，黎歆歆感觉到耳朵上一点点濡湿的潮意，像是猛虎温柔下的舔舐。
意识到那是程子翊的唇舌，她当即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着烟。
黎歆歆气极，声音也在抖：“你乱亲什么？”
“嘴巴不能亲，耳朵也不能吗？”
黎歆歆一时无语，“……不可以。”
“哦。”他似乎有点儿委屈，“那以后也问了你再亲。”
“……”黎歆歆只能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这句话多少有点杀伤力，程子翊听完之后没再做什么，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
黎歆歆没提起今天知道的事，而是问起了黑热搜怎么处理。程子翊讲述时神色淡然，似乎这个霸屏了一天一夜的热搜第一不算什么大事。
果然如段安所想，不是单纯的路人围观事件，而是对家刻意而为。不过寰宇处理这类事情算是得心应手了，正好借着这个免费的热搜，让《海岛72小时》在大众视野里亮了相。
经此一役，这个A+的综艺还真有点隐隐冲向S+的趋势。
这么一看，程子翊这场投资起码是不会赔本了。
黎歆歆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如此想着。
夜色渐深，在开门离开之前，黎歆歆倏然转身，抱住了程子翊。
她紧贴在他耳边，声音很轻也很嗲：“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会找到方法的。”
这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会找到方法”，她在说什么？
程子翊被黎歆歆撒娇似的声音蛊惑了一瞬，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黎歆歆像是到十二点就准时离开的辛德瑞拉，笑着就跑走了。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愣了神。
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仍留着她的气息——
那点让人魂牵梦绕的玫瑰清香。
夜深人静时，程子翊还是无法避免的洗了个凉水澡。
他们之间的约定
《海岛72小时》未播先火, 网络上呼声不断。
程子翊和导演组确认了工作行程不变之后，节目也紧锣密鼓地抓紧时间继续录制。
只是他没想到，陵城最后一天的行程, 来到了需要乘船才能抵达的晴雨岛，这里以众多海上项目闻名。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 但他看过完整的节目策划，并没有这一项安排。
游艇在海上划过，海风微拂，身畔女孩儿们聊天的话语也顺风而来。
“歆歆，我刚刚问霍导, 才知道原来今天的行程是你提议的哦。”许一诺惊讶问道, “而且所有项目都能免费玩？”
“我和景区PR之前就认识，早就说要来玩很久啦。”黎歆歆轻声解释着，“节目不是火出圈了吗, 他们也想宣传一波, 一举两得嘛。”
许一诺兴奋道：“这么好！我还挺想试试快艇和拖伞的, 你呢？”
黎歆歆笑了起来：“我啊？我主要是来尝试一下潜水的。”
闻言, 程子翊侧身看向黎歆歆。
她笑得眉眼弯弯, 眼底和身旁的海面一般波光潋滟，此时还在偷瞄他。
眼神被抓包，黎歆歆很是淡定地移开视线，看向碧波荡漾的海面。
身边有人缓步走近, 说道：“会游泳了？”
一旁的许一诺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之后, 才发现问的不是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空气中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氛围。而这个最闪亮的电灯泡, 就是夹在中间的她本人。
抽出手机给黎歆歆发了条微信，许一诺迅速决定找邱天蹭几张游艇大片。
黎歆歆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上方显示出许一诺刚发来的消息。
「歆歆我撤了，你不要为色所迷啊！！！」
这四个字让她忍不住想笑，想起某人还在等着回答，黎歆歆便轻咳两声：“不会啊。”
似是没想道她这么理直气壮，程子翊剑眉轻挑，不置可否。
黎歆歆正色道：“我查过了，这个潜水体验挺适合小白的，不会游泳也可以。”
昨天她做足了功课，还在群里问了一堆原来去过的网红小姐妹。
左右不过下潜几米深，实在不适应也可以和教练表明，随时可以上岸。
“不怕吗？”程子翊的目光游移过她的脸颊，只问道。
“这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有教练跟着我。”黎歆歆一脸的无所畏惧。
程子翊只“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意味深长。
很快，黎歆歆就知道为什么程子翊刚才那一副表情了。
作为嘉宾组中唯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即使是换好了潜水服，背上了氧气瓶，她还是迟迟不敢下水。
其他人都下水了，黎歆歆依旧在深呼吸做着心理建设。
程子翊在一旁等着她，又问了一次：“不怕吗？”
黎歆歆欲哭无泪，默默说道：“……现在撤回刚才说的话，还来得及吗？”
“这么怕，为什么还提议来晴雨岛？”他靠近她，近一步发问。
黎歆歆抬眸，看进他那双桃花眼里。这眼神似乎洞察一切，只在等待她的承认。
因为——
潜水是程子翊出发之前，写在节目问卷卡上的愿望。
她昨天从机场回程的路上，软磨硬泡问了霍导半天，他才愿意松口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PR邀请的呀，顺便来玩玩嘛。”黎歆歆眨眨眼睛，就不说真话。
旁边的教练是个女孩儿，像是看出他们俩关系匪浅，笑着说道：“你要是这么怕的话，让他教你好了。熟人带着你，总不会怕了吧。”
黎歆歆摇了摇头：“他只考了ow和aow的证书，那个应该只能自己玩，不能教人的吧。”
还没等教练开口，身旁的男人轻笑一声：“这么了解我？”
黎歆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紧急闭麦。
他拍完《溯洄》后接受的记者采访里，有提到过这件事。为此，她还专门搜索过。
而那些采访内容和回答，她几乎烂熟于心。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让他知道就是了。
教练疑惑道：“诶，可是刚刚齐明说，他考到了潜水教练证啊。”
齐明是原本要带程子翊深潜的男教练，此刻已被安排去带其他潜水新人了。
什么时候还考了教练证？黎歆歆转头看向程子翊，他正侧头看着自己。
目光相接后，程子翊勾起唇角：“需要我教你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不收你学费。”
黎歆歆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上涌。
她知道程子翊说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学费，而是他们之间那个青涩又稚嫩的初吻。
而且，还是她主动的。
黎歆歆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不用了，我有教练的，你自己玩去吧。”
她扯了扯教练的手，此时羞赧的心情已经压过了恐惧，只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而教练却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自己，很上道地接过话，“没事，你跟熟人更方便些，我都懂。”
教练别啊，你不懂！黎歆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感觉自己脸都快烧透了。
“还是教练你来教她吧。”程子翊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我学费收得贵，她最近囊中羞涩。”
黎歆歆：“……”
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直视囊中羞涩这个词了。
最后还是教练带着黎歆歆下了水。
海底世界不同于陆地上，也不同于她在海洋馆里看到的那样。
随着她渐渐下潜，海水逐渐变成了绿色，热带鱼不怕人似的围绕在她身侧，很是可爱。
氧气从面罩中输送而来，黎歆歆努力维持着正常呼吸频率，在适应了耳压变化之后，总算不再感到害怕，甚至还能用手中的GoPro录制视频。
只是录着录着，黎歆歆相机画面中的主角不再是娇憨可爱的热带鱼，而是不远处的那个黑色身影。
比起她的束手束脚，程子翊显得游刃有余。这身最普通的潜水服穿在他身上，似乎都比别人好看很多。
只是，以他的水平，分明可以游得更深，此时却一直在她身边停留。
是因为她吗？
透过透明的面罩，黎歆歆看不真切，但仍能感受到程子翊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体验时间堪堪过半，她比了个向上的手势，教练便带着她往上浮。
跟着黎歆歆一起上船的，还有程子翊。
他一把摘下面罩，着急地打量着她：“哪里不舒服？”
黎歆歆坐在甲板上，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抬眸看他。
程子翊脸上毫不掩饰的紧张神色，竟让她莫名觉得有一点点的开心。
她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玩累了。你继续嘛。”
“不了。我……”程子翊看着她，那句“我陪你”临到嘴边变了句话，“我也累了。”
他单手撩开额前潮湿的发，目标明确，径直往她身边坐下。
黎歆歆知道他没说实话。这才不到十分钟，他怎么可能累了？
现在身上还没有戴麦，她便压低了声音劝道：“你再玩会儿呗，我和pr磨了好久，她才同意潜水不限时免费的。”
程子翊听到最后一句，哑然失笑：“怎么？还真的囊中羞涩啊？”
黎歆歆想起刚才的对话，不由得飞了他一眼：“这不是给投资人省点钱吗。”
她都知道了。
程子翊垂眸看向黎歆歆，潮湿的发贴在她额头上，打着弯儿，像是嘴角的弧度。
那张小脸上隐隐透出些薄红，不知是害羞了，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既然是她开口求了人，他没有推辞的道理。
程子翊答应道：“行。”
话音刚落，他向眼前的女孩儿摊开了手。
黎歆歆盯着眼前宽大的手掌看了半天，满腔疑惑。
摄像机还在拍着，他这是想牵她吗？不合适……吧？
内心天人交战中，程子翊开了口：“GoPro，我帮你补拍素材。”
黎歆歆眨眨眼，忙不迭把GoPro递交给他。
她正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真的把手搭上去，却听到程子翊溢出了一声轻笑。
再看向他时，程子翊已经重新戴好氧气面罩，再一次跳入了海中。
溜得倒是挺快。
黎歆歆拧着湿透的长发，和教练攀谈起来：“教练，这个潜水教练证很难考吗？”
“倒是不难。”教练笑了笑，递来了一条浴巾，“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考到这个程度，爱好的话，aow已经够了。”
黎歆歆接过浴巾，道了声谢：“他学东西是比别人快一些。”语气里带着点骄傲的味道。
“主要是，像他这样的明星，有那么多时间吗？”教练还是有点疑惑，“报考教练证的前提是，要达到100潜。”
黎歆歆被这数字惊了一下。
100潜。
饶是她之前和他说过想学游泳和潜水，但真要花上这些时间，恐怕都会犯懒吧。
更何况是行程满档的程子翊呢。
黎歆歆问道：“如果学得好，能比其他人更快拿证吗？”
教练摇摇头：“100潜是最起码的，没得商量。这个就跟天赋没关系了，要舍得花时间。”
说罢，教练避开摄像头，压低声音说道：“听齐明说，他好像是因为和一个人的约定才考的证。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
黎歆歆正在擦拭头发的手一顿。
她微微一笑：“嗯，这个人……是挺幸运的。”
*
潜水结束后，几人还陆续玩了其他的水上项目。
拖伞、摩托艇、香蕉船……一下午下来，可算是玩了个尽兴。
晴雨岛上游客不少，很多人都认出了他们，手机相机一直拍个不停。
黎歆歆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最后逐渐变得麻木了。
她瞄了一眼全程淡定的程子翊，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句，全天候在镜头下的生活也挺难的。
陵城之行的最后一天录制结束，夏哲也履行诺言，请全组工作人员吃饭。
选的是陵城拾月湾附近的一家网红餐厅，环境优美，落地窗外就是海景，「北城富婆七号院」的群里有小姐妹给黎歆歆安利过。
以至于她在这里和@周小楠Nana打上照面时，也只能默默感叹以后少打卡网红餐厅。
周小楠端着个酒杯就往这桌来，笑着说道：“歆歆，太巧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歆歆不想多说，只不咸不淡地回道：“是呀，挺巧。”
周小楠举着杯，四处看了一圈，目光在程子翊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挪开。
她招呼道：“大家好，我是歆歆的好朋友周小楠，很高兴认识大家。”
黎歆歆：“……”她倒是挺会给自己找身份。
夏哲也见氛围有点尴尬，率先开口说道：“既然是歆歆的朋友，不如……”
黎歆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笑着打断道：“你们那桌的人还在等你，怎么冷落了他们呀？”
她故意夹子音了一番，嗲得不行，惹得全桌人都看向她。
周小楠被直接下了逐客令，只尴尬地笑了笑，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黎歆歆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了擦手。
身旁投来的目光太清晰，她转头，对上程子翊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程子翊这才挪开目光：“没什么。只是发现原来猫急了也会挠人。”
黎歆歆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哦。那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狗？”程子翊似有疑惑。
她赶紧闭了嘴：“没有狗。就是个比喻。”
程子翊没再说话，黎歆歆这才舒了口气。
*
方才被黎歆歆下了面子，周小楠心里堵了口气。
她在卫生间里烘干着手，正思索着怎么接近黎歆歆的交际圈，就看到了外面一走而过的高大身影。
周小楠赶紧追了上去，喊住他：“打扰一下，程先生。”
长身玉立的男人转过身，是那张引无数女生尖叫的脸。
现实中看来，比大荧幕上更有冲击力，几乎快让她不敢呼吸。
只是程子翊此刻的表情，似乎不记得她是谁。
周小楠赶紧再次介绍道：“我是歆歆的朋友，周小楠，刚刚去你们那桌打过招呼。”
程子翊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只写了两个字——有事？
周小楠一愣。不对啊，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她刚刚在镜子前检查过今天的装扮了，小高跟吊带裙，白开水妆容，裸粉色唇釉，斩男无数，今天失灵了？
“我是你的粉丝，不知道方不方便要个你的签名？”
周小楠撩过耳畔的碎发，微微抿起唇瓣，努力做出含羞带怯的表情。
她微微倾身45度角，吊带裙的这个角度，以他们的身高差距，应该是能够一览无遗的。
可是程子翊已经转过了身，只道：“抱歉，今天不方便。”
不仅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也很冷漠。
和网络上那条盛赞他为人亲和的评论，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们正处在走廊处，正巧无人经过，最是静谧。
周小楠咬了咬牙，故意绊了一跤，想贴上他的后背。
“哎呀——”
她轻呼一声，眼看就要碰到程子翊了，谁知他像是提前察觉到一样，往前闪了一步。
周小楠扑了个空，只好快速稳住重心，这才没有摔倒。
“周小姐，请自重。”
程子翊在她身前几步的位置，沉声开口。
此时他才终于看向她，目光却冷若寒潭，看得她不寒而栗。
周小楠心中极度不爽。
她看过程子翊在机场保护黎歆歆的那个视频，黎歆歆那娇滴滴的做派，比她强到哪儿去？
她之前也没少遇到过男明星献殷勤，这些男的说到底不都一个样？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程先生，你们明星一个两个都喜欢找网红，我和黎歆歆又有什么区别？”
周小楠索性不装了，靠在墙上，调笑道，“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玩腻了网红？”
程子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除了方才的冰冷，似乎还带了一丝悲悯。
这眼神，让她难受极了，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蝼蚁。
“你以什么身份，代表网红这个群体？”
“和她比？”他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也配？”
*
还没走到座位上，程子翊就先听到了黎歆歆的笑声。
她嗓音很甜，平日里笑起来很是悦耳动听，又娇又嗲。
只是此刻听着，实在让人有些心烦。
他看过去，只见黎歆歆正侧身和夏哲也说着什么，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过。
走近了些，程子翊才能听清。
“……好呀，那等你演唱会时间确定了，我去给你捧场。”
嗯，趁他不在，她又收了其他人的演唱会门票。
黎歆歆，好得很。
“听者有份。怎么不给我一张？”
属于大荧幕的他
饭局进行到后半段, 黎歆歆夹起最后一块椰子糕。
夏哲也踌躇许久，一脸正色地道着歉：“歆歆，刚刚抱歉, 我以为是你朋友，所以才……”
“是她的问题, 你道什么歉呀？”黎歆歆急忙打住了他的道歉，笑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今晚请我们吃饭呢。”
夏哲也见她眉眼舒展，也呼了口气：“差一点儿好心办坏事了。”
犹豫片刻, 他轻声问道：“这个月月底, 你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黎歆歆想了想，回答道：“月底应该在北城，还是老样子拍拍照录视频吧。怎么啦？”
夏哲也看着眼前这对杏仁眼, 颇为正式地说道：“我的新歌《灼日》MV快要录制了, 能不能邀请你, 当我MV里的女主角？”
没说出口的话是, 她不仅是他想邀请的MV女主角, 更是他这首新歌的灵感缪斯。
正如他歌词里所写，这个女孩就像南海岛永远炽热的骄阳一样，热情似火，却又无法靠近。
他声音里带了平时里少有的严肃, 黎歆歆转头看向夏哲也。
餐厅里暖光的顶光打在他栗色头发上，照亮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不同于那天坚持送她时的试探, 如今他眼底是十二分的真诚。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掩藏情绪，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黎歆歆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邀请，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只简单说道：“我不适合的。”
夏哲也没听懂她话里的拒绝，着急补充道：“怎么会！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黎歆歆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样正色回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又直白：“夏哲也，你喜欢我吗？”
夏哲也微微一怔，掩藏许久的心事被戳破，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她：“嗯，你……你感觉到了？”
最开始不是没冒出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夏哲也无论是送vip门票还是手链，总是要带上其他人的一份，黎歆歆也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再迟钝，刚才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谢谢你的喜欢。”黎歆歆声音温柔下来，“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也只能谢谢你的喜欢。对不起。”
她的拒绝如他所想，冲击力不算大，但是心里还是难免感到酸楚。
他还是勉力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喜不喜欢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办法，更不用道歉。那你喜欢的人……”
黎歆歆看向落地窗外的海景，想起那天在十里书店翻到的诗集。
当时随手一翻，是顾城的《避免》。
诗里写着，不愿意种花，是不愿看着它一点点凋落。为了避免结束，也避免了一切开始。
她两年前率先搬离了北城，两年后迟迟不敢回应他，都是在害怕那个最差的凋落的结局。
黎歆歆轻声说起来：“我喜欢的人，在两年前被我弄丢了。这次我想试试……回到他身边。”
夏哲也张了张嘴，看到黎歆歆的一瞬间又戛然而止。似是因为她口中那个喜欢的人，这双本就足够好看的杏眼里，又闪烁着点点星芒。
这是面对自己时从未出现过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羡慕的情绪。
话到嘴边还是变了，夏哲也微微一笑：“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黎歆歆见他似乎是释怀了，也笑着应下来道：“那必须呀。”
夏哲也再接再厉：“MV无所谓了，既然是朋友，演唱会来吗？”
黎歆歆没再推辞：“好呀，那等你演唱会时间确定了，我去给你捧场。”
话音刚落，黎歆歆就听到身旁座椅被拉开。
入耳是程子翊若有所指的声音：“听着有份。怎么不给我一张？”
黎歆歆扭头看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么一打岔，夏哲也也缓了缓神，不过依旧热情不减：“没问题！朋友来必须安排，内场票妥妥的！”
朋友。
程子翊把这个词翻来覆去默念几遍，怎么样都不舒坦。
是了，她毕竟没给他承诺，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她？
而黎歆歆脸上还挂着那没心没肺的笑，似乎拿准了他也无可奈何。
程子翊没再纠结，只问道：“连座吗？”
话音刚落，他手肘处被碰了碰。低头看去，是黎歆歆明晃晃的写着“别闹”的眼神。
这暗戳戳又带着亲昵的动作莫名取悦了他，他没再说什么，只拿过黎歆歆的玻璃杯给她添水。
夏哲也没听清，探出头问道：“什么？”
察觉到身边女孩儿的目光，程子翊故意停顿了几秒，才道：“没什么。提前谢谢你给我们的门票。”
黎歆歆：“……”幼稚鬼，这个“我们”非要强调不可吗。
饭局结束回到酒店，黎歆歆故意慢了一些，落在大部队后面。
她扯了扯身旁程子翊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一趟。”
走向的是她房间的方向。
程子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明天吧。”
总在大晚上来找他，要不就是去她房里，真当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就今晚。”黎歆歆却很执着，“有东西给你。”
程子翊看不透她的表情：“什么东西？”
黎歆歆故作神秘，一脸狡黠：“来了你就知道了。”
但程子翊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歆歆要给他的东西是一本书。
墨绿色的封面，有鸟儿飞过这片绿意。全新塑封，装订精美。
泰戈尔的《飞鸟集》。
手指划过封面，程子翊没说话，等着她回答。
黎歆歆眨了眨眼睛：“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的生日还在一周后，正好是综艺录制杀青的后两天。
程子翊重复了那几个字：“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
黎歆歆爱惜地摸了摸书脊，说道：“嗯。我想了想，你应该什么东西都不缺吧。这个礼物是我认认真真挑的，你一定要看完哦。”
“我不是问这个。”
程子翊垂眸看她，目光幽深，“我问的是，为什么提前送我。”
这一个“提前”，就是在预告着他们不会再见面。
她分明答应过，录制结束之后一起去看海市的星空，她都忘了吗？
“程子翊。”黎歆歆的目光从书的封面，挪到他的桃花眼上，“你走吧。”
这三个字像是什么违禁词，空气霎时间变得安静又稀薄。
程子翊没应声，眼神一瞬不瞬，似是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
黎歆歆声音软下来：“我知道，你来南海岛的愿望是潜水。今天已经完成了不是吗？”
那本书被他捏在手里，五指用了力，隐隐有青筋凸起。他低声道：“完成我的心愿，然后赶我走？”
这话被他曲解了一番意思，黎歆歆霎时间目瞪口呆。
“怎么能说是赶你呢？”她及时纠正道，声音很是轻柔，“既然愿望已经完成了，就没必要继续录制了。”
她笑得很甜，声音很软，却刺痛着他的心。
程子翊盯着她唇角那抹笑：“昨天我问过你，我留下来你开不开心。”
天知道黎歆歆点头的那一瞬间，他有多高兴，为什么不过一天就变了卦？
“是呀，我是挺开心的。”黎歆歆垂下头，嘟囔着，“但其实也不那么开心。综艺不是你的热爱，演戏才是。”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穿着北城电影学院羽绒服的少年，在和自己聊起梦想时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做了决定，就
YH
不会后悔。”眼前的男人还在坚持着。
黎歆歆轻叹了一口气，倾身往前，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我后悔了，行不行？”
程子翊浑身一僵。
她轻轻扑进他怀里，像云朵一样柔软的女孩儿，瞬间熨平了方才他竖立起的所有刺。
重逢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抱他。
程子翊不敢说话，唯恐这是自己做的一场不清醒的梦。
直到女孩儿将他垂在身侧的手拉起来，主动环绕在她的后背。
那点儿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让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告知着他这是现实。
良久，程子翊低声问道：“你后悔什么。”
黎歆歆故意嗔道：“早知道昨晚就该说不高兴，把你气跑。”
她这故意唱反调的语气，非但没让他生气，程子翊轻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很认真的。”黎歆歆仰头看他，蹙起秀气的眉。
这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让程子翊不由得心神意道。他捞起一缕秀发，只道：“我也认真的。不去。”
黎歆歆任由他玩着，嘴上故意激道：“你就说是不是怕了吧！”
“怕了。”没想到程子翊没否认，手指还在缠绕着那一绺头发：“怕你要找个我不在的时候，给别人机会。”
他话里没有开玩笑的意味。这人，该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黎歆歆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了今晚他一反常态主动找人要门票的事。
她靠在他脖颈间，伸手戳了戳他心脏的位置，“小心眼。”
程子翊没有制止，只是垂下眼眸，眼底是无奈的神情。
好一会儿，他压低声音，坦诚道：“歆歆。我承认我嫉妒。”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约定好了下次见面，那声加油和鼓励不再是他的专属，他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送我回家的那天，车上还有霍导和高制片人，他们都喝多了，所以只能夏哲也开车，我也没让他送到楼下。”
那只撩着她头发的手指一顿，“嗯。”
“刚才答应夏哲也去听他的演唱会，是我和他说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这次真的是以朋友身份去的。”
那声音里似有笑意：“嗯。”
黎歆歆双手在他胸膛上一撑，抬眸看他：“你别光嗯啊。我都说这么多了。”
程子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色不改：“你说你的，我听着。”
黎歆歆有点儿气恼：“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答应你了，不会看其他人的。”
“哦。”程子翊缓缓点头，嘴上却道，“我不信。”
果不其然，怀里的女孩儿狠狠地朝他飞了一记眼刀。
程子翊哑然失笑。
其实并不是不信她，而是他已经打定主意留了下来，那就不会被她一两句话赶跑。
程子翊正思量间，黎歆歆却猝不及防地凑近了他。
唇瓣上有一抹温软浅吮而过，似是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快得几乎要让他反应不过来，方才是她的唇。
“……这算什么。”圈在她腰上的手搂紧了几分，他沉声问道。
黎歆歆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学费。”
他的目光游移到她唇畔，晶莹的，粉嫩的，让人意犹未尽。
程子翊提醒着：“我今天没教你潜水。”
黎歆歆娇娇地笑起来：“反正以后总有机会教我。算我预支的，行不行？”
程子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预支的话，这短暂的一吻又怎么够呢。
只是为了让他走，她甚至愿意主动亲他？
“程子翊，你不属于这里。”怀里的女孩儿脸上还染着红晕，神情却很认真，“如果你是为了我来的综艺，现在也是我让你走的。”
“你去试镜吧。我还是更喜欢，大荧幕上的程子翊。”
程子翊垂眸看着黎歆歆，她嘴里那句“更喜欢”，还有瞳仁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几乎让他目眩神迷。
他甚至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唯恐眼前的人像之前两年他梦境里出现无数次的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可能是他沉默了太久，黎歆歆还是等不及程子翊的回答。
她咬了咬下唇，那唇瓣被牙齿咬出了嫣红的痕迹，比唇釉更动人。
那嫣红再次落在他唇上，带着令人心驰神往的，一缕缕玫瑰的清香。
“这样，还不信吗？”
北京时间十一点
北城的十一月已迎来深秋, 银杏落地，寒风萧瑟。
机场到达厅vip通道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All Blcak穿搭, 宽幅墨镜、飞行员夹克，很是吸睛。这时身旁迎上了几个人, 其中之一就有知名的明星经纪人林陆声。
一大早就出工的娱乐记者郑西原本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此时瞬间精神，长焦镜头对准远处的身影。
“程子翊！意外收获啊！”郑西转动着对焦环，看清人脸时不免惊讶，“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南海岛录综艺吗？”
长焦镜头被身旁另一个娱记按了下来, “谁你都敢拍？热搜没看到啊。”
郑西自然是知道那个霸屏了一天一夜的热搜事件, 更清楚寰宇娱乐的雷霆手段。
只是现在没人知道程子翊回了北城，这才是难得的独家新闻，而且这么远的距离……
他不愿意放下相机, 还在通过取景器对焦。谁知镜头里的那人突然侧过身, 明明戴着墨镜, 却像是看到了他的镜头。
郑西手中一抖。
正要将相机移开之时, 程子翊竟是对着镜头微微颔首, 脚步也放慢一些，似是默许。
热搜八卦亦真亦假，除了程子翊，他确实没见过哪个顶流能脾气好到配合娱记拍摄。
争分夺秒中, 郑西开启了高速连拍，默默飘出一句：“我站寰宇一秒。”
此时机场中游客不多, 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程子翊。
手机闪光灯次第闪烁着, 而被围在人群和保镖中的男人神色自若，偶尔说出几句话也是在提醒他们注意看路。
进入保姆车之后, 那些闪光灯才被车门隔绝在外。
等程子翊落座后，林陆声从副驾驶递过来一份试镜剧本。
《No Man’s Land》，十页纸，全英版。
已经提前印好的私密文档交到他手上，墨迹干涸，似乎对他的提前归来早有预判。
林陆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晚上和制片人那边吃个饭，剧本你大概过一下，明早试镜。”
程子翊只道了一声“好”，就低头翻看起了剧本。
两人对行程的变动只字不提，唯有驾驶位上的林奇猜测不断。
林奇将车驶入左侧车道，这才忍不住问道：“老板，怎么提前回来了？”
程子翊不甚在意地回答：“有人让我回来。”
林陆声察觉到了身旁偷瞄的目光，直白地接话道：“不是我，是你未来老板娘。”
林奇被这三个字一惊，差点把脚下油门踩成刹车。
程子翊从大段台词中抬起头：“你知道她会劝我回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林陆声坦然答道，“但我猜测她会。”
没有哪个经纪人会真的任由机会就此错过，只不过一物降一物，自己劝不动的人，总有人能说服。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告诉黎歆歆两年前签约的事，也藏了自己的私心。
她的心思确实不难看破，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猜出一二。
程子翊望向窗外，道路两旁已凋落了一地的树叶，现在是光秃秃的一片，与陵城的绿意盎然大相径庭。
离开陵城的四个小时，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黎歆歆。
还有她昨天那个有始无终的吻。
他点开了《海岛72小时》的直播间，想见的人正笑吟吟地出现在屏幕中央，甜甜地介绍着链接中的商品。
底下的弹幕刷的飞快，还有不少人喊她“宝贝”“老婆”。
程子翊点开商品链接：“什么时候飞伦敦？”
“顺利的话，后天就走。”林陆声看了一眼行程，“怎么？”
他头也不抬，只道：“没事。买了点儿吃的，邮到工作室和公司，大家分分。”
他们几个都不在，买吃的是纯送人？林陆声挑挑眉，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屏幕另一端的黎歆歆，一大早就跟随节目组来到了宁城。
而眼下的任务于她而言说难不难，就是在节目组直播间里带货直播，对她来说算是舒适区。
不过说简单也不简单，这次直播卖的不是服装和化妆品，而是助力当地农产品，大多数是热带水果。
相对于天花乱坠的夸奖，她平时大多喜欢直接试用上身，更加直观。
水果大概也没什么不同？
黎歆歆剥开了一个产自宁城霸岭的妃子笑，吃下一颗，眼前一亮：“真的不夸张，2号链接的荔枝超级甜！果肉厚果核小，皮薄馅大说的就是它……”
她一边介绍一边观察着左下角的弹幕，时不时有新人进来或者提问了，黎歆歆也会及时回答。
进来的用户刷新的很快，黎歆歆扬起嘴角，欢迎道：“欢迎新进直播间的老婆们！甜味小恐龙、维他命D、星星要早睡……”
左下角弹幕还在不断刷新着，有个新人用户和她微信昵称很像，发言也很活跃。
【星星要早睡】：真的很甜？
【星星要早睡】：你喜欢吃吗
【星星要早睡】：宝宝
黎歆歆忙不迭地点头：“不骗你宝宝，真的非常非常甜，还是清甜的口感不会齁。要不是我自己不能买，都想买一些了。”
她虽然有任务在身，但还真不是尬吹，这便现剥了一个新鲜的荔枝向镜头展示。
【星星要早睡】：听你的宝宝
【星星要早睡】：下单了
【大口吃肉丸】：老婆吃什么都很甜
【姜姜将酱】：下单+1
【五百万哈密瓜】：宝贝给我地址我给你买
【海藻Zz】：第一次进直播间主播好漂亮
【yalo山药】：主播吃东西看着很有食欲
……
黎歆歆正想多说些什么，导播却cue她换下一个商品介绍了。
还在迷茫间，助播抢先一步看了后台销量，欢呼道：“大家太给力了，2号链接已经卖空啦！”
她一下子又惊又喜，本来平时就很喜欢和粉丝互动，当下更是一口一个“宝宝”“老婆”，甜言蜜语不断往外冒。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爱你们哟！”
黎歆歆的声音原本就很甜，这一下更是嗲得不行。
【星星要早睡】：宝宝们？谁都是你宝宝吗
【琳达不答】：不客气老婆！我愿意为你花钱！
【胡姐姐】：坐等发货了
【cookieL】：楼上的弹幕哈哈哈哈笑死我
【嘻嘻嘻】：不管不管老婆我也要当你唯一的宝
【奔跑的啤酒】：歪个楼想问下主播衣服有链接吗
……
黎歆歆的粉丝们也算是粉随正主，惯会撒娇求关注，这些评论她看着也不陌生，随便一扫就过了。
毕竟链接里大多数是热带水果，吃多了容易上火，黎歆歆还是一直不断提醒粉丝们量入为出，按需购买。
这场直播比黎歆歆预想的还要顺利很多，销售之快也突破了她和节目组的预期。
“你这个粉丝太牛了吧，每个链接都下单了。”导播看了一眼后台，惊道，“尤其是2号链接妃子笑，直接买到了购买上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用户昵称赫然是【星星要早睡】。这名字还真和她有点缘分，只是平时好像没怎么和她互动过，难道是新粉丝？
黎歆歆听得瞠目结舌：“这么多？她吃得完吗？”
仔细想了想，她还是让负责售后的人尝试接洽下对方，看看是否属于操作失误，或者是否需要分时间分批邮寄。
这个粉丝倒是直接表示了没有下单失误，也接受了分批邮寄的建议，多少让黎歆歆安了点心。
这场直播的收益不归黎歆歆和节目组所有，全都助力了当地农户。
不过由此一遭，再加上综艺前两天出圈时网友的直播提议，霍旭也担心会因为程子翊退出后续热度骤降，也认可了直播综艺这一新形式。接下来的六天行程可以通过直播间在线观看，也支持回放，不作为正片上线。
多了直播间的观众，宁城和儋市的行程安排得比之前更紧密一些。
除了万岭河漂流，还打卡了霸岭瀑布的飞流直下，体验了椰城古寨的织锦艺术，比起之前的随走随玩，黎歆歆这才反应过来，最初这档综艺的定位就是旅游文化类方向。
这几天固然是玩的开心的，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咖啡不加糖】：这几个常驻怎么这么逗哈哈哈美女没有包袱吗
【小白旅行日记】：冲着顶流来看的为什么没有他啊啊啊啊
【羊羊咩】：现在直播让你看了，那正片看什么
【怪我不写诗】：据说后半段都没有程子翊了才改成直播的
【要喝可乐惹】：听圈内好友说这是程子翊投资的，不来也正常吧
【Jocely】：所以什么时候把正片放出来！！
……
黎歆歆看着直播回放，涌入直播间的粉丝不断更新着弹幕，一直刷新着他的名字。
她知道程子翊这次的试镜不比以往，本人更是已经飞往了伦敦，于是也极少打扰他。
程子翊就是生活在灯光和镜头下，了解他动态和行程的途径很多，粉丝的路透、娱记的追踪，稍加搜索就能存到一堆新鲜照片。
不少报道都在推测，他将是英国名导这部《无人之境》男主角最有力的候选人。
两个人本身就隔了8个小时的时差，再加上彼此这几天都忙得早出晚归，微信里只会发一两条岔开了时间的早安和晚安。
其实黎歆歆想说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止是这个。
拿着手机犹豫了再三，她还是发送了三个字。
发完之后，黎歆歆却又马上后悔了。
北京时间23:48，伦敦时间15:48，她迅速撤回了这一条消息。
原以为程子翊这个时间点肯定在忙，没想到他的消息回的很快。
程子翊：撤回什么
黎歆歆强装淡定，发送过去一个表情包。
歆歆不早睡：没什么，发错了
歆歆不早睡：无事发生.gif
聊天页面上方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发来消息。
黎歆歆等着等着，却是越等越慌张。分明是担心他看到了消息，又惋惜他没看到消息。
她快自乱阵脚时，程子翊终于回复了信息。
程子翊：哦
哦？
所以他没看见？
黎歆歆呼出一口气，却又有点不言而喻的失落。
也不知道是失望于他回复的冷淡，还是后悔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的撤回。
此时，手机连着震动了三下。
黎歆歆点开一看，微信聊天页面里落下了满屏幕的星星，正如她刚才发出的那样。
那些星星掉落得缓慢，却顺着她手腕的脉搏，加快了心脏跳动的频率。
程子翊：我也想你了
程子翊：很想你
程子翊：歆歆，我比你诚实
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以前也鲜少说“很想你”之类的话。
黎歆歆窝在被窝里，莫名的感受到了脸上涨起的热度。坐起来喝了杯水，这才故作镇静地岔开话题。
程子翊现在似乎没在忙工作, 消息回复的很快，黎歆歆的话也多了些。
她问他试镜的情况, 伦敦的天气，有没有看完她送的生日礼物。最要紧的是21号伦敦时间16点，他还有没有其他工作安排。
明明通过媒体新闻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却还是想和他多聊几句。
黎歆歆手指还在键盘上飞舞着，程子翊那边却发送来了一条语音。
“很晚了, 歆歆。”他的声音很轻, 周围似有风声和隐约的人声，像是在外面。
北京时间十二点半！而已！
程子翊什么时候这么养生了？
黎歆歆心有不服，但猜测他或许是要忙工作了, 就收起了闲聊的心思。
她按住说话键：“好吧, 我睡了。晚, 安。”晚安两字被咬着牙说出, 尾调却上扬着。
黎歆歆自己听了一遍, 被自己莫名的夹子音惊起了鸡皮疙瘩。正要撤回，程子翊倒先回复了，
“嗯，晚安。做个好梦。”他换了安静的地方说话, 声音里带着勾人的笑意。
她缩回被窝里。把这条语音翻来覆去的听了好几遍，最后还加了个收藏。
坠入梦乡之前, 黎歆歆还迷迷糊糊地在想, 似乎程子翊每次和她说晚安，都会带上那句“好梦”。
但是, 黎歆歆今晚这个梦实在不怎么美妙。
这个属于记忆中的蓉城游乐园，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黎歆歆的梦境里了。还是一样五彩缤纷的滑滑梯、放着音乐的旋转木马，还有香味四溢的棉花糖。
她又变成了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手足无措地等在原地。
只是这一次，整个游乐园的灯都熄灭了，所有家长都带着孩子离开，似乎只有她无家可归。
没有前来询问的警察叔叔，也没有到最后哭着喊她名字的妈妈。她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了。
闹铃把这场噩梦惊醒。
黎歆歆按掉闹钟时，还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每日更稳稳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这个梦她做过很多遍，却没有一次像昨晚那样，走向另外一个更糟糕的结局。
像是为了印证这场梦一般，手机短信箱里躺了两条新信息。
发件人来自“黎”。
不是她原本的姓氏，而是她妈妈的姓氏。
黎：看到娱乐新闻，妈妈才知道你回来南海岛录综艺了。
黎：歆歆，能回来一趟吗？
黎歆歆停留在短信页面，看了半晌，直接锁屏了手机。
最后这六天综艺录制过得飞快，在逐渐攀升的热度和好评中，《海岛72小时》圆满落幕。
杀青这天，霍旭和高勒又一次喝得上了头，把已经说过几百遍的华国综艺前景再次展望了一遍，还拉着她让她高歌一曲。
黎歆歆做捧哏做了一晚上，唯独拒绝了唱歌的这个要求。
邱天坐在她身边，问道：“歆歆，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北城吗？”
“歆歆不是海市人吗？”一旁的许一诺开了个椰子冻，转头问她，“可能是要回家一趟吧？”
回家。
黎歆歆默念了一下这个词，在一片吵吵闹闹的氛围里，不免有些迷茫。
她戳了戳椰子冻，只道：“不了吧。”
许一诺见她状态不对，凑近问道：“和家里闹矛盾了？”
“算是吧。”黎歆歆不想多解释，便转头问向俩人：“你们有和……家人闹过矛盾吗？”
邱天扬起一抹苦笑：“怎么没有？就前不久，我要来参加这个综艺，我爸知道后斥责我不好好读书，一心不用在正道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许一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进女团的时候，我爸妈就说我只会唱歌，跳舞跳得也没其他人好，才艺一般，让我少做点春秋大梦。”
黎歆歆抬起头：“然后呢？”
“然后……你说呢。”邱天低下头，那笑意变得温和，“我不还是来了，我爸也没打断我的腿。”
许一诺也笑起来：“他们不就说我爱做梦吗，那怎么着呢，这梦还真就被我做到了。我爸妈笑话我，最后还是成了我的死忠粉。”
黎歆歆默默听着，竟有些羡慕。
可以说，她从小就是被放养长大的，黎冰清几乎所有事情都依着她来。选择时尚管理的专业也好，现在做一个时尚博主也好，她和黎冰清从没有因为诸如此类事情吵过架。
而现在横亘在她心里的那根刺，也可能只有她自己在意。
许一诺语重心长地拍拍她：“反正，有什么矛盾就说开嘛，总能解决的。”
一张娇柔的脸上是坚定的神色，白茉莉还是那朵白茉莉，只是多了几分故作成熟。
黎歆歆哑然失笑，应了一声“好”。
晚风翩翩，黎歆歆重新点开了消息页面。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程子翊。她没有追问，所以误会了他整整两年。
或许，妈妈确实没有想过要抛弃她呢？
*
雾都伦敦不负其名，十一月里连着几天阴沉沉的天气，阳光罕见。
程子翊找了家不算拥挤的咖啡馆，刚拉开室外的铁艺座椅，黎歆歆的视频电话准时而至。
他戴上蓝牙无线耳机，接通视频。他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右上角，她的那边仍旧是漆黑一片。
现在距离约定好的16点，还有5分钟。
耳机里很安静，隐约传来脚步声，像是踩在沙滩上。
程子翊开口问道：“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却讳莫如深：“等下你就知道了。”
程子翊耐心地等着，那边的声音小而细碎，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很快，镜头转动起来，黎歆歆兴高采烈地提示道：“噔噔噔噔——快看——”
他专注地看向画面里，除了比刚才亮一点，依旧没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程子翊不明所以，问道。
电话那端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劲：“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她手忙脚乱地动作了一番，镜头再次移动：“现在呢？”
手机镜头似乎对准了电子屏幕。电子屏幕被框成了四个角，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而在这个长方形之中，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中央是繁星点点，银河璀璨，美得不太真切。
程子翊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海市的星空。
“这样，也算我们一起看了海市的星空吧。”
她笑吟吟地说着，声音很甜：“程子翊，生日快乐。”
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刚好走到16:00。
北京时间的0点，他的生日。
原来她没有忘记，那天晚上许诺带他看星空的约定。
屏幕里的星空很耀眼，但程子翊此刻却无心欣赏，更想看看拿着手机的那个人。
那个女孩儿或许不知道，在他心里，她远比星空闪耀。
“歆歆，换前置吧。”没说出口的话是，他真的很想她。
但是黎歆歆却直接拒绝了：“不换不换！我特地找邱天借来的相机，研究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研究明白。
原来手机的镜头真的拍不出星空，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
她絮絮叨叨地在电话那头说着，一如既往，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这和平时的黎歆歆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活跃，更嗲也更甜。
程子翊上过很多台词课，听出来了她声调中的那点儿不同。
尾调中，还有这不可忽视的鼻音。
他刚才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微微蹙眉：“你哭了？”
电话那头明显一顿，匆忙否认道：“没有呀。这么开心的一天我哭什么。”
她语速很快，解释也没什么说服力，更像是掩饰。
程子翊顺着她的话说道：“没哭的话，前置摄像头，我看看。”
黎歆歆匆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没化妆，才不视频呢。我很有偶像包袱的好吧？”
新的这个借口更无力了。他见过她素颜多少遍了，还亲手帮她卸过妆。
程子翊眉头松开，就连声音也轻下来：“歆歆，我很想你。”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第一次将思念宣之于口。
而他知道，今天的她很难拒绝。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终于认命地切换了摄像头。
黑黢黢的一片，女孩儿的脸若隐若现。她扎了个丸子头，确实是没化妆的模样。
只是这片黑暗之中，她平日里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略带躲闪，眼皮微肿，确实是哭过的模样。
似是怕程子翊追问，黎歆歆忙不迭地说道：“我也想你啦。很想很想你。”
声音甜得像是一罐蜜糖。
明知这是她惯会用的撒娇手段，胸腔中还是难免的塌陷了一块儿。
程子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在哪里？”
“我的秘密基地。”黎歆歆笑起来，一排贝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白，“有机会再带你来。”
程子翊也轻笑一声：“所以现在有机会了吗？”
黎歆歆嗔怒道：“我送你的礼物你都没看完，怎么好意思问我？”
程子翊手下一顿。
放在他那杯果茶旁边的，正是他特意从国内带来的《飞鸟集》。空闲下来的时间，其实他都在看，比如刚才。
这本诗集的页数不算多，每一首诗也没多少字。但是黎歆歆特意叮嘱了他要看完，他每一首都反复看了几遍，生怕其中暗藏了什么玄机。
但是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黎歆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挂掉电话之前，程子翊问她要了海市的住址，给她叫暖手宝的外送。
泰晤士河畔的风也带着湿冷的气息，吹过桥上正演奏着的手风琴手，吹皱了暮色下原本沉静的水面。
程子翊正疾步走过人行道，一旁穿行的人撞过他的肩，将手中《无人之境》的剧本、连同着《飞鸟集》也洒落了一地。
对方连声几句道歉，他摇摇头，捡起地上的资料。
书本被摊开到最后一页，程子翊还没读到的地方。
正要将书合上，他目光不经意间一落，久久没有挪开。风将纸张吹得沙沙作响，他却置若罔闻。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才轻手拭去封皮上沾染的灰尘，程子翊穿越人群的缝隙，以更快的速度奔跑起来。
陵城离别前的那一天，黎歆歆落下最后一吻，他问她这算不算和好，女孩儿笑而不答，让他抓心挠肝了一整夜。
直到现在，在最后这首诗里，他知道了她的答案。
第234页，第325首诗。
“我相信你的爱。”
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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