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寨村在颐和市的最北边, 也是位于临市的交界处。
而这次任务资料,竟然是社长亲自发过来的。
赵墨漓认真看了一遍,大意是说一位老人丢失了一盏油灯, 这盏是祖上传下来的, 因此整天睡不着觉。或许是村子的迷信, 有一种说法是家里去世的人的灵魂都要靠这盏灯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秦时也是来村子附近游玩无意中了解到这件事,答应老人帮他找回, 并且不收费。
社长真是个好人。
赵墨漓感叹了一下。
周六早上,三个人齐聚公司, 准备出发。
此时已接近十一月,颐和的温度开始下降,赵墨漓套了件牛仔褂在外面,她赶到公司的时候, 看到吴哲羽也穿着稍厚的冲锋衣。
依旧是纯黑色。
忽地想起那天在健身房, 他穿过白色的衬衫。
原来他也会穿浅色的衣服。
只是一想到这, 赵墨漓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赤/裸的上半身, 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你很热?”
吴哲羽打量着她说。
“没有!”她急忙侧过身,一边拍着脸一边掩饰道,“是路上走得太急了,缓一会儿就好。”
张诡是踏着点来的,他磨磨蹭蹭地跟着来到停车场, 一摸口袋,突然喊了一句:
“见鬼!没带驾驶证!”
然后一本正经地冲着吴哲羽说:“领导,你看我来的匆忙, 忘记带驾驶证了, 要不你——”
吴哲羽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 脸色并不好看。
张诡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要不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拿,我家很近,来回不到半小时。”
“去。”吴哲羽冷冷道。
等人走了之后,赵墨漓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听他一开始的意思,不会是想要领导给开车吧?
胆子真够大的。
赵墨漓甚至觉得这话对社长说都比吴哲羽强。
看吴哲羽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赵墨漓便想说点好听的话缓解一下。
“这小子真是太不懂事了,竟然想要领导给他开车。”
说完之后,又突然噎住了。
刚来的时候,她不也让吴哲羽给她当过司机?
还不是一次。
赵墨漓转头看向吴哲羽。
就见后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一种“你还好意思说你没干过这事吗”的眼神。
她赶紧捂住了嘴。
不说话了。
等张诡赶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停车场的休息篷里。
“今天要是完不成任务,明天你自己去,别再找我。”吴哲羽站起身,然后回头看到张诡冲赵墨漓使了个眼色,皱着眉说,“还不上车?”
张诡负责开车,赵墨漓和吴哲羽并排坐在后面。
导航上显示,从公司到北寨村要三个半小时,时间还不短。
开一半的时候累了,车子停在了高速服务区。
“你们休息一下,我去买点喝的。”赵墨漓主动道。
她知道吴哲羽喜欢喝苏打水,便问向张诡:“你想喝什么?”
张诡:“可乐就行,无糖的。”
“好嘞。”
刚要推开门,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你怎么不问问我?”
“吴总,”赵墨漓语气诚恳,“我知道你喜欢喝苏打水。”
吴哲羽不悦道:“我又不是每天都喝一样的。”
赵墨漓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吴总,你想喝什么。”
吴哲羽将视线移向前方。
两秒之后。
“可乐,有糖的。”-
车子下了高速之后,开到了郊区,再往前就是进山了。
这一带的山路明显是新修的,地面很平整也很干净,油漆锃亮。
即便如此,盘山路也非常不好走,绕着山一圈一圈地转,第一次来的人都能给绕晕了。
赵墨漓终于开始感到不舒服。
她趴在窗户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试图让自己忘掉晕车这件事。
“看前面。”吴哲羽扶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坐正。
其实赵墨漓知道看前面不容易晕车,但是她怕万一没忍住吐到车里,甚至来之前她都特意吃了晕车药,没想到都没能扛住这山路。
又弯弯绕绕地开了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北寨村。
车子一停稳,赵墨漓赶紧推门下车。
脚落地的瞬间,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你晕车啊。”
张诡看到她的样子,惊讶地问。
“偶尔会,不是经常的。”赵墨漓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毛病太多。
“我家里有晕车的偏方,下次带给你?”
“好啊,麻烦了。”
没想到张诡还是个挺热情的人,这段时间在公司都没看出来。
等她感觉呼吸顺畅了,便对张诡说:“我已经好多了,我去叫吴总吧。”
吴哲羽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像是在抽烟,赵墨漓喊了他一声,他没应。
她只能默默走过去,来到他的身边。
等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没有真的在抽,只是手里夹着烟头。
“吴总,我们可以出发了。”
吴哲羽这才偏过头,神色不明:
“聊完了?”
赵墨漓“嗯”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
“你俩倒是关系挺好啊,”吴哲羽脸上又挂着熟悉的讥讽,“聊了一路不够,到这还要聊,要是让你们单独出来,这任务不得做个一周?”
赵墨漓终于明白了。
刚才在车上吴哲羽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她觉得仨熟人像个哑巴似的太尴尬,张诡又不是领导,便主动找他聊起。
大概是又觉得她跟B组的人走得太近了。
“不是的,”她努力解释道,“因为在公司张诡坐我旁边所以相对话多些,我跟他们组其实都不太熟。”
没想到吴哲羽并不领情。
他挑起眉:“他坐你旁边?”
“是啊。”
“谁让你跟B组人坐一起的?”
“不是你们安排的座位……”
赵墨漓欲言又止,“是我错了。”
吴哲羽最后甩给她一句:
“回去把座位给我换了。”
吴哲羽三步两步走到张诡身边:“你去前面带路。”
两个人走得很快。
赵墨漓没脾气地跟在后面。
村子不大,路旁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土柸房,也有一些新建的二层小楼。
偶有村民坐在路边,穿着破布衣服,打量着这几张新鲜的面孔。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霍老一家。
丢失油灯的老人在村子里被称为霍老爷,七十岁的年纪身子还很硬朗,经常去爬山,见人就笑,自从丢了油灯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屋子也是土柸房,墙面有着明显的裂痕,据老人讲,这座房子跟他年纪一样大,住了太久有感情,不舍得翻修。
屋里很暗,老人平时嫌费电不舍得开灯,见有客人来才打开一只小灯泡。
三个人就坐在又脏又矮的椅子上听老人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社长已经告诉过他们了,只不过想再听听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老人讲完之后,大家沉默了下来,显然并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您一个人住?”
最后还是吴哲羽先开了口。
“是啊,老伴去世得早,几个儿子倒是会有时间来看我,只不过他们在外面打工,回来的次数也很少。最近我老做噩梦,梦见我老伴的魂魄回不了家,肯定是因为找不到路了,哎,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偷走的啊。”
三个人安慰了老人一会儿,然后又来到院子里四处看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一位中年人,看到三张陌生面孔,警惕道:“你们是谁?”
老人立即从屋里的玻璃窗摆摆手,喊道:“进来吧阿俊,这几位是我请来的客人。”
霍老介绍道,这是他的大儿子霍俊,因为一个月前他的孩子从山上跌落悬崖不幸去世,就在村里办了丧礼,然后经常来村里看孩子的坟,一待就是半天。
霍俊把一些吃给霍老放进冰箱里,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吴哲羽突然问道:“我记得您那盏灯就是一个月前丢的?”
霍老点头:“就是我孙子办完丧礼后丢的,我记得很清楚。”
赵墨漓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接着补充道:“也许这件事跟您孙子去世有关,霍俊先生他在村子里有自己住的地方吗,或者能储物的”
老人摇摇头:“没有,我们就只有这一个房子,他们外出打工后就没再村子里住了。”
“我想到一种可能。”吴哲羽靠着衣柜,也是相当古老的古铜色柜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老人说,“就是不知道您是否同意这么做。”
一个小时后,霍老坐在坟前,大哭着:“真是作孽啊!阿俊,你真是糊涂啊!”
眼前的那座坟,正是霍老逝去的孙子的,此时已被掀开,露出骨灰盒。骨灰盒的旁边,并排放着一盏古老的油灯。
霍俊听到消息后,跌跌撞撞地跑到坟前,跪下来:“爸!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您不想让小琛安息了吗?我是为了能让他回家啊!”
说着说着,男人也流下了泪。
“哎,我早知道是你干的,也不会天天做噩梦,你倒是跟我说啊!”
“我怕您不同意”
往回走的时候,或许是受到这种低沉气氛的影响,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上了车,赵墨漓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其实还是信息掌握得不够,要是知道他孙子的事,也不必特意跑一趟,就能大概推算出来了。”
吴哲羽淡淡道:“老人没有电话,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社长当时走得匆忙,大概是没有问得太清楚。
年轻人遇到这种事,总会觉得明明打个电话就好了,还要大老远赶过来,浪费时间。
没有谁会体谅这些已经跟不上社会节奏的老年人。
赵墨漓想了一会儿,语气里竟然带有一丝敬意:“吴总,你说的很对。”
回去之后,吴哲羽将这件事汇报给了秦时,秦时感谢之余不忘夸他两句:“还是你办事效率高啊。”
“少给我戴帽子,不如多培训培训B组的人,除了插科打诨,一点用处没有。”
“嘶——我怎么听你这话怪怪的,张诡向来做事踏实,他也能惹到你?”
吴哲羽轻哼一声,岔开话题:“为什么给赵墨漓安排和B组的人坐在一起?你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们的关系。”
“噢——”秦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想让我给她安排坐哪?技术部那片倒是还有空位,不如坐那?”
吴哲羽声音陡然提高:“她是业务部的,为什么要坐到技术部?”
“是业务部A组的。”他又补充道。
秦时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那要不我给她安排到你门口的位置?”
“或者——”他像是故意拉长了语调,“安排到你房间里?”
第二十二章
赵墨漓知道吴哲羽的脾气, 他说过的话,不能装听不见,也不能糊弄过去, 必须按他说的做。
本来路上还琢磨着怎么跟社长开口这件事, 没想到来公司之后, 秦时主动找她调了座位。
——位置正好对着吴哲羽的办公室门口。
这是方便使唤她吗?
赵墨漓轻轻叹了口气。
秦时敲着桌子说:“别整天唉声叹气的,你组长可是很重视你呢, 好好干。”
“好,我会努力的。”
赵墨漓看社长说这话时, 总觉得他眼里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不是平时那种纯碎柔和的眼神,倒像是多了一丝——
狡黠?
赵墨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个词。
甚至走出办公室时还在思考,差点撞到柱子上。
“我帮你搬东西吧。”
张诡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 帮她将电源线拔掉, 又把显示器和主机分别搬到了新的工位上。
“谢谢,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还好工位的东西不多, 除了办公用品就是一些吃的喝的。
“乖乖,”张诡给她安装完电脑后,边看着她摆好东西边说,“看来你组长对我这个同桌很不满意啊,或者说, 他对所有同桌都不会满意。”
他指了指赵墨漓旁边的位置。
她的新工位右边对着吴哲羽的办公室,左边却是空出来的,没有人坐。
“噢。”赵墨漓没太在意这个, 脑袋终于从那狡黠两个字前进了一步, 蹦出另外两个词:
乖乖?
“什么乖乖?”
她面带疑惑,表情迟钝地看着张诡的时候, 不料旁边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了。
吴哲羽缓缓走了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张诡,那表情像是在说:
我也想知道什么乖乖。
张诡被盯得发毛,脸上的肌肉僵硬:“家乡话,语气词,别太在意,没什么意思。”
来侦探社工作一段时间,附近的饭店已经被吃了个遍,赵墨漓实在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她开始尝试着自己带饭。
其实之前她也会做一些简单的炒菜,只是技艺不精,有时咸有时淡,最近又开始跟着父母学手艺,终于像了点样子。
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会出去吃饭,一到中午,办公区就空荡荡的。
有一天,赵墨漓正在自己的工位上吃着宫保鸡丁和炒土豆丝,被秦时看到了,有些惊讶地问:“你自己做的饭?”
赵墨漓一边咽下一块鸡肉一边点头。
“呦,我们公司的员工大部分可不会做饭,我们小漓很厉害呀。”
他走近了两步,非常自然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一旁:“我能尝尝吗,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家里做的饭会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和外面饭店的明显不一样,或许是没有那么重的油盐,或许是带着原始蔬菜的清香。
“可以呀,”赵墨漓秒懂,拿出一根备用一次性筷子,“社长,正好你尝尝,评价一下我做的手艺。”
秦时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喽。”-
之后的中午吃饭时间,赵墨漓一见到秦时,就邀请他来尝尝自己做的饭。
直到一次,吴哲羽和秦时一同从外面吃饭回来。
路过赵墨漓的工位时,她很娴熟地拿出备用一次性筷子,问:“社长,要不要来尝尝?”
秦时看了一眼表情凝滞的吴哲羽,含笑着说:“好啊,看看今天小漓的手艺进步了没。”
说完,便自然地坐在她旁边,接过筷子。
完全不顾身后那个人的死活。
“喂。”
在秦时吃掉两块糖醋排骨时,吴哲羽终于坐不住——不是,站不住了,像是废话般的:
“你自己做的?”
赵墨漓点头。
“为什么不给我尝?”
“?”
赵墨漓愣住。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直白,吴哲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看到两个领导路过,就只叫一个,你觉得这合适吗?”
赵墨漓抹了抹嘴。
她是没想到自己做的饭有一天能这么受欢迎。
正准备解释一下,被秦时打断道:
“我是老客户了,你是新来的,得排队。”
看到吴哲羽脸上一副想发火又找不到借口发的表情,赵墨漓赶紧安抚道:“吴总,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多做点,你尝尝。”
她知道,如果再不说点什么,接下来她该倒大霉了。
“你偏心啊。”秦时敲了敲她的玻璃餐盒。
“我没有。”赵墨漓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不逗你了。”
秦时站了起来,“我尝完了,很不错,剩下的给那位望眼欲穿的人吧。”
没想到吴哲羽轻嗤了一声,不屑道:“我不吃别人尝过的。”
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赵墨漓:“”
秦时:“还挺有骨气。”-
第二天中午。
赵墨漓也不知道吴哲羽那句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总之她还是准备了满满两人份的饭菜。
超大份量的尖椒炒肉丝和地三鲜。
到了饭点,她也没好意思动筷,一直紧盯着旁边办公室的门。
终于到了十一点四十分,吴哲羽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赵墨漓赶紧打开饭盒,假装正要吃饭,似是抬头随口问了一句:“吴总,要尝尝吗,今天做了新的。”
吴哲羽看了她一眼,手还放在门把上,正要关门,又停了一下,反手将门拉开。
“进来。”
赵墨漓拿着筷子愣了两秒,然后端着饭盒犹豫着走了进去。
本来只是想让他尝尝的,这样端着来到办公室里,场面过于正式,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愣着干什么,不吃饭了?”
吴哲羽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放到桌子上。
赵墨漓放下之后,吴哲羽给她拉来一把椅子:“我看你做了这么多,一个人吃得完?”
“吃不完。”
其实她主要是不知道吴哲羽会尝多少,怕不够吃,特意多做了一些。
“那就一起吃。”
吴哲羽毫不客气地打开餐盒,将菜拿出来摆好,米饭分成两份,动作干脆利落。
虽然不是第一次跟他吃饭,但这样单独在办公室吃两人餐,还真觉得有点不自在。
赵墨漓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地三鲜。
土豆块卡在嘴里还没咽下去。
她心想,完了。
盐放多了。
艰难地咀嚼两口,咽下去之后,她抬头看向吴哲羽:
“吴总,这菜好像做咸了,要不,你自己点点别的?”
另一头,吴哲羽像是没听到似地夹了一口茄子放在嘴里:“我就爱吃咸的。”
在赵墨漓还没做出反映时,他又将菜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那你少吃点,都留给我。”
“”
赵墨漓看着他连吃了好几口,眉头都不皱一下,感叹道:
“吴总,看不出来你口味还蛮重的。”-
再接到外出任务的时候,是一个周三下午。
赵墨漓正在用新学的excel函数做一个统计表,被吴哲羽一把拽走了。
上车之后,她才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客户是一对年轻夫妇,两个小时前,他们出去购物,回来时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孩子六岁刚上小学,正常情况下不会自己跑出去。现在已经报了警,但还没得到任何消息,父母急得不行,从朋友那打听到社长这家侦探社,希望能帮上忙。
这对夫妇貌似蛮有钱,能用的各种手段都已经用尽了。
车子开了半小时,就到了客户的家里。
赵墨漓和吴哲羽被带着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
孩子的卧室比较整洁,只有桌子上堆了一些书本。
赵墨漓走过去,看到中间摆了一个作业本,签字笔在一旁还没有盖上帽。
她随手翻了翻那些书本。
除了课后作业,还有练字的,绘画的,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
看这样子他作业应该是正写一半。
赵墨漓顺着桌子往前望去,玻璃窗外能看到街上的风景。
这是一条新开发的街道,房子也是新规划的学区房,价格不菲。
只是街道不宽,来往的行人车辆还保留着旧时的模样,偶尔有一些小商贩穿梭在路旁。
“吴总,我想他会不会是作业正写一半,然后被窗外什么东西吸引了,就跑了出去。”
“有进步啊,知道推理了。”吴哲羽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就顺着这个思路出去看看吧。”
两个人出来后,沿着街道往前走。
这条街道很长,整洁但也显得萧瑟,出来后便是主路,再往右转,是还未开发的老城区。
一条街之隔,景色却相差千里。
老城区的街道不仅乱,人流也多,街边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店,自行车三轮车摆放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赵墨漓紧盯着人群,生怕错过一丝痕迹。
在路过一家玩具店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吴哲羽走在她身后,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除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儿童玩具,什么人都没有。
赵墨漓没说话,依然看着前方。
脑海里开始一点一点地浮现出那些画面。
一定在哪里见过。
作业本?绘画本?算术本?都不是。
对了!
她终于想起来,在那本涂鸦本上,其中的一页,画着一个小风车。
和眼前挂在玩具橱窗里的那支风车,几乎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玩具店里面不大,只有两排货架,赵墨漓看到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蹲着两个小男孩,正开心地玩着赛车。
其中的一个穿着黄色连帽衣的,就是她从父母那里看到照片上的孩子。
“安杰?”赵墨漓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个小男孩立即抬头。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呀,你父母都担心坏了。”
赵墨漓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
在她的身后,吴哲羽站在店门口,默默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客户的电话。
这家店店主正在仓库整理刚进来的货,附近经常有小孩来玩,他也没在意。
父母赶到时,声泪俱下,虽然没遇到什么危险,但也后怕。
原来,小男孩写作业时,从窗户看到一辆三轮车上面挂着一支风车,七彩色的,在风吹动下转啊转,特别好看,就追着跑了出去,一直追到这条老街。
小男孩告诉赵墨漓,他父母从来不让他玩这些没用的玩具,除了学习,就是益智类的玩物,可是他就喜欢风车。
临走时,赵墨漓买了一个好大的风车送给他。
这次他的父母也没有拦着。
落日的余晖洒在老街,再看时,竟然不觉得那么嘈杂了,反而满满都是烟火气。
吴哲羽走在她的身后,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她蹲下来哄小朋友的模样。
眼睫微垂,像羽毛轻拂般柔软的声音。
酥到骨子里的温柔。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第二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 赵墨漓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事,感慨着自己的父母还算开明,才让她有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就连高考时她没发挥好, 也没有逼着她复读。
赵墨漓回想起发布成绩的那天晚上, 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漓,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爸妈支持你的选择,但是记住, 一定不要后悔。”
如今,她按照自己的选择走到现在,虽然很多事情并不顺利,但没有后悔过。
不知不觉中, 发现车子行驶的路和来时不一样了。
“吴总,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她问道。
吴哲羽瞥了她一眼:“这个时间你还想回公司。”
赵墨漓语塞:“那我们这是”
“送你回家。”
赵墨漓嘴巴张了张, 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她记得吴哲羽才刚吐槽完她把他当司机, 难道说
这当司机还当上瘾了?
虽然离谱,但赵墨漓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吴总——”她组织了下语言,“其实我也考过驾照的,你要是累了可以给我开”
“噢。”
吴哲羽像是没怎么在意,只淡淡地应了句。
其实她也只是客气下, 就自己那个开车水平,怕是妥妥的马路杀手。
“那你——”吴哲羽漫不经心道,“有多久的车龄?”
像是一道闪电劈过。
天灵盖发麻。
赵墨漓沉默几秒钟, 才吞吞吐吐地说:“一、一周, 跟我爸练过几次”
吴哲羽的语气中带着好笑和质疑:“你的意思是,你想拿我练手?”
“没有!我发誓, 绝无此意!”赵墨漓笃定道,然后诺诺地说:“我只是怕你开得太累”
“你以后要是想练车可以跟社长申请,找人少的地方开开。”
赵墨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那要是把车碰着了咋办。”
“车又不是我的,我不心疼。”
不心疼?
上次她差点吐车上他还说没法交代,态度硬得很,这才过了多久就不心疼了?
“只是人”吴哲羽抬眼看去,顿了顿。
听到这话,赵墨漓也好奇地看过来,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人受伤了还得走公司报销,不值得。”
“”
倒也不用这么委婉。
赵墨漓其实已经接受了他直接来的嘴损,这么拐弯抹角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
此时车子行驶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路旁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
赵墨漓侧身看向窗外,想着说点别的什么跳过这个话题。
前方是红绿灯路口,正好赶上绿灯,吴哲羽没有减速,准备直接开过去。
赵墨漓盯着外面的一片绿色,脑袋还琢磨着事情,就瞧见右侧那条路开过来一辆右转的皮卡车,她也没在意。
正欲开口。
只听旁边的人“嘶——”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刹车。
赵墨漓整个身子瞬间向前冲去,被安全带勒住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转过来的那辆车。
并没有走右转弯道,而是直接蹿到了中间的直行道上!
吴哲羽刹车踩得很及时,但也来不及了。
车子因为惯性摩擦着地面,下一秒,“嘭”地一声,两辆车撞到了一起。
一瞬间,车内的安全气囊全部弹出。
赵墨漓只感到眼前突然一片白,有东西撞到身上,然后将人包裹住。
安全气囊弹出的力气并不小,她刚刚是半侧身的状态,左脸闷在气囊上,只觉得又疼又麻。
奔驰轿车显然也没有皮卡车结实,被撞得掉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又滑行了十几米,终于停了下来。
等车停稳后,赵墨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出车祸了。
此时,安全气囊已经炸开,白/粉爆出的烟雾飘在车身周围,红色玻璃水也洒了一地,车门被弹开。
看上去非常瘆人。
赵墨漓没经历过车祸,似乎是被吓到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发懵。
“赵墨漓!——”
吴哲羽解开安全带,探着身子,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眉头紧皱:“有没有受伤?”
她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吴哲羽松了口气,收回手,然后帮她解开了安全带:“先下车。”
下车之后,看到车头的惨状,更是觉得骇人。
整个车头已经被撞得变形,歪歪扭扭的钢板错位裂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零件。
赵墨漓感到后怕的同时,听到吴哲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最近我的嘴真是开过光了。”
他显然非常生气,拉着她走到路边,立好警示牌,拿出手机打了两通电话。
一个是交警电话,一个是救护车电话。
“一会儿救护车来了你先去医院做检查,记得拍个全身CT,看看有没有内伤。”
“那你呢?”
“我要等交警来处理后事,处理完了去医院找你。”
赵墨漓应了声,有点紧张地望向四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跟我们撞一起的那辆车呢?”
“跑了。”
“跑——跑了?为什么?”
“拐弯让着直行,他是全责。而且,还违规直接拐到了直行道上。”
赵墨漓考过驾照,也知道些交通常识,但她纳闷的是,现在信息这么发达,竟然还选择肇事逃逸这条路?
吴哲羽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指了指红绿灯:“这条路偏,道口没有摄像头,不知道人伤得轻重,大概是揣着赌一把的心理。”
“不过,他也算赌对了。”吴哲羽愤愤道,“这车的行车记录仪上周刚坏,还没修。”
赵墨漓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她抿了抿嘴,轻声说:“吴总,刚刚它蹿出来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车牌号。”
吴哲羽转头:“你记住了?”
“对。”
他闷沉的脸上终于平缓了些,随即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手抚上赵墨漓的发顶:“干得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领导夸奖,赵墨漓突然感到心脏跳漏了一拍。
交警和救护车还没有来,那份惊吓也慢慢褪去,赵墨漓身上的感知慢慢恢复。
左脸那种又疼又麻,火燎燎的灼烧感逐渐袭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表情显得不自在。
吴哲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
“刚才好像脸撞在气囊上了,有点疼。
“让我看看。”
吴哲羽走近过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俯下身,认真地查看她的脸颊。
也许是他太过担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得越来越近。
赵墨漓屏住呼吸,身子往后靠了靠。
头也下意识地低了一瞬。
“你这样我看不到。”
吴哲羽似乎对她的躲闪有些不满,直接用右手撑在她的耳侧,左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他不敢用力,手指慢慢地抚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地寻找受伤的位置。
“有淤青,可能会肿起来,一会儿去医院记得让大夫开点冰袋敷一下。”
手指碰过的位置冰凉,又痒又麻。
刚刚清醒的大脑又开始发懵,只是这种感觉不同于刚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血液里散开,慢慢延伸至全身,浑身发热,喉咙发干。
最后他的手停在下颚骨的位置,轻轻划过。
“疼吗?”
“有一点。”赵墨漓含糊着说。
“这里呢?”
他又触摸了几处,确定没有更严重的伤势,才直起身来:“骨头应该没事。”
赵墨漓僵硬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伤情如何,而是——
他终于放开了她。
本来脸就灼烧地厉害,经历这一幕后只觉得更加发烫了。
她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吴哲羽以为她很难受,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到。”
话一说完,救护车和交警就来了。
赵墨漓被护士扶上了车,临走前,她将肇事的车牌号告诉了吴哲羽。
吴哲羽和警察交代完后,给修车厂打了电话,其中一位年长的警官频频摇头:“这种车祸还逃逸,走个保险就完了,真是把小问题干成了大问题。”
吴哲羽无声地笑笑,表示赞同。
“不过,”警官疑惑道,“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你们还有心思记车牌号?”
“没办法。”吴哲羽的口吻里带着一种不可察觉的骄傲,“谁让车上带了个人形扫描仪。”-
赵墨漓来到医院后,挂号,检查,拍片子,一套流程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的脸确实淤肿了,不过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医生开了点药,并拿了个冰袋让她敷着。
就在她坐在休息大厅里等候时,吴哲羽赶到了医院。
看到赵墨漓后,他三步两步走上前,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赵墨漓“嗯”了一声:“舒服多了,大夫说应该有两天就能消肿。”
“吴总,你处理完了?”
“对,警察已经开始追查那辆车了,我们等着消息就好。”
“太好了,”赵墨漓脸部肌肉被冰袋冰得僵硬,说话有些不利索,“那你也去做下检查吧,以防万一,我在这里等着你。”
吴哲羽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去自助机挂号。
同样一套流程,拍完片子后,他取了结果来到诊室。
医生拿着片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打量了他一眼:“你真的感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吴哲羽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姿态闲散,“大夫,我可以走了吗?”
医生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他,摇摇头:“恐怕不行。”
“怎么”吴哲羽挑了挑眉。
“你胸骨骨折了。”医生放下片子,淡淡道。
第二十四章
在发生车祸后, 吴哲羽确实感觉胸口有点疼。
但他也没在意,毕竟气囊撞一下肯定会不舒服的,顶多有些淤青, 也不会想多严重。
医生看他神色有些不好, 安慰着说:“很正常, 司机位置的气囊是从方向盘里弹出,车祸后十个得有五个司机被闷骨折, 胸骨啊肋骨啊甚至还有鼻梁骨折的,你这么俊的一张脸也算保住了。”
“”
吴哲羽咳嗽一声:“那我要治疗多久。”
“看情况吧, 至少得住院半个月,后续要看骨头长得快慢。”
从诊室出来后,他没有立即去办住院手续,而是来到医院门诊大厅。
赵墨漓还在敷着脸, 脸色看上去好多了。
“你打个车回家吧, 我得留在这。”吴哲羽平静地说, “我胸骨骨折了。”
“啊?!”
赵墨漓惊得差点把冰袋扔掉。
“那是不是很严重啊?那你——”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傻了, 骨折哪有不严重的。
“那你怎么还在这乱逛?!还不赶紧去治疗,用不用我扶着你去办手续啊”
吴哲羽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我都自己走这么久了还差这么点功夫,别墨迹了赶紧回去,明天特准你一天假。”
赵墨漓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谢谢吴总, 那我过两天来看你”
“别高兴得太早——”他挑起眉毛,“等我回去后,周末要把假补回来。”
赵墨漓点了点头。
这一次意外地没有在心里抱怨-
周六的时候, 赵墨漓是和秦时一起来医院探视的。
吴哲羽住在一间单人病房, 病房干净明亮,用品齐全, 应该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单间。
一进门,秦时便笑着说:“受委屈了啊,大少爷。”
吴哲羽白了他一眼。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胸口贴着薄薄的一层石膏,现在的技术很先进,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赵墨漓只当是朋友间的调侃,也没在意,她拿出手中的水果,问:“吴总,要不要吃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吴哲羽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拒绝道:“不要。”
赵墨漓刚要放下,又听他说:“我要吃梨。”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
赵墨漓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给他削梨,秦时便走到床边,看着他手上的书:“不错啊,有时间看书了,终于不用天天盯着手机处理文件,就当休假了。”
“不错?”吴哲羽把书扔到一边,“你也不反思一下自己的车为什么那么不禁撞,对面只是擦破了皮,你的车头都撞歪了。”
秦时双臂交叉在胸前:“兄弟,讲讲道理,他们可是皮卡诶,我一个普通的轿车怎么撞得过。要不,你出钱换个更结实的?”
吴哲羽没理他,恰好此时赵墨漓已经削好了梨,递到吴哲羽面前。
他拿过之后,咬了两口。
赵墨漓问甜不甜,吴哲羽轻点了点头。
“我们小漓削的梨,当然甜。”
秦时感叹道,“可惜我没这个福分享受到了。”
赵墨漓赶忙站起来,又去装水果的袋子里挑了一个更大的梨:“社长,要不我再给你削个?”
“算了,”秦时意味深长地说,“我怕某人又不高兴了,毕竟他现在是伤员,得照顾他的情绪。”
两个人又待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护士来打点滴,才嘱咐几句离开。
等赵墨漓再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吴哲羽正打着电话。
“内容确认好了再发我,我没时间一条条看,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听得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
赵墨漓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着他忙完。
吴哲羽放下电话还在回复信息,他打字的速度飞快,好像总有忙不完的工作。
赵墨漓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忙,甚至比社长都忙。
她的身子往前探了探,但吴哲羽的手机屏是带防窥视的,她什么都看不清。
“偷偷摸摸地看什么?”
吴哲羽察觉到她的动作,终于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赵墨漓赶忙坐直了身子,“吴总,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应该再有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我又拿了一些水果和零食,你有没有想吃的。”
“先等下,”吴哲羽拿起手机,“借你手机一用,我要发个二维码扫下,这个微信自己识别不了。”
“好的。”赵墨漓想都没想解锁递给了他。
这个时候,护士正好来查房,嘟囔着说吃的不要乱堆在桌子上,要收拾到柜子里。
赵墨漓赶紧起身去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吴总,我先都放柜子里了啊,你想吃什么再跟我说。”
她放完后,护士也走了。
在护士将门关上的瞬间,赵墨漓突然感到屋内的空气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她看向吴哲羽。
他正靠坐在床头,眼睛盯着虚空,手机被他扔到了一边。
半响,才缓缓转头望她,眼神凌厉地可怕。
赵墨漓心脏“腾”地一下,像是要跳出来。
她想起自己给吴哲羽的微信备注名,还是:【吴赖】
紧张无措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心里抹掉了这个称呼,只是微信名一直忘了改,俩人的线上交流不多,偶尔发信息赵墨漓也没有太在意那个备注。
但吴哲羽显然很在意。
而且,他大概率误解了。
赵墨漓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既不敢向前,也不敢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给我备注的什么?”吴哲羽终于开了口,“赵墨漓,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白眼狼。”
“我”赵墨漓低下头,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解释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片刻后,吴哲羽按响了床铃。
护士闻声而来,推开门问:“请问您有什么事?”
吴哲羽一字一顿道:“我要出院。”
“出院?”护士有些吃惊,“您至少还得住一个星期才行,现在不能出院。”
出于对病人的责任,护士的态度很坚决。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就给我办出院。”吴哲羽已经下了床,将手腕上的病人手环摘下,拿出自己的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换下。
护士已经懵了。
院长特意交代过,这间房的病人要好好照顾,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不敢太过强硬。
“您等下,我去找院长。”
护士离开后,吴哲羽不闻不问地走进卫生间。
却在关门的一刹那,胳膊被人拽住了。
赵墨漓双手握住他的胳膊,眼眶发红。再加上她天然的楚楚可怜的眼睛形状,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她。
吴哲羽关门的动作停住,声音毫无感情:“放开。”
赵墨漓摇摇头,手上抓得更紧了:“不放。”
“你觉得你力气会比我大?”
吴哲羽语气凉凉,“现在觉得后悔了,当初在干什么?”
“对不起”赵墨漓咬着嘴唇,“你当初就是没少刁难我啊,所以我”
吴哲羽嘴角一颤。
胳膊也用力抽了出来。
一手把她往外推,一手欲将门关上。
“但是现在!——”赵墨漓的声音陡然提高,又重新将胳膊抓住,“现在你对我很好,我就是忘记改了,我现在就改好不好,你别跟我置气,不然你伤就好不了了!”
她噼里啪啦地一口气说完,生怕吴哲羽又揪住哪个点跟她计较。
对于吴哲羽受伤这件事,她多少是有一丝愧疚的。
当时事发突然,他却自己在现场处理事故,让她坐救护车去医院。赵墨漓时常在想,如果他能早些去医院,早些治疗,会不会恢复得更快些。
而现在,她更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无法及时治疗。
这一通解释说完,看来是有些效果,吴哲羽好半天没在说话,也没让她出去。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似乎因为生气变得略微嘶哑:“你先放开我。”
“哦。”赵墨漓看他脸色好像没有那么紧绷了,才放心低下头,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手上。
她的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手指握住他的手腕。
而手掌,和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了一起。
赵墨漓的脸一瞬间红了。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
“出去。”
她抬起眼,手紧张地拽住衣角:“你还要走”
“我要——上厕所,你想在这看?”吴哲羽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带着痞气又倦懒的口吻,拉长音调说。
“噢、噢好,不是”
这话让赵墨漓更手足无措了。
但她听出他不走了,也不怎么生气了,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
谁知刚退出门外,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吴哲羽将手上的衣服仍了过来,一下子罩在她头上。
瞬时,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很淡,这不是洗衣液的香味,也不像香水,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帮我叠起来,放柜子里。”
赵墨漓默默拽下衣服,抱在怀里。
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床边。
回想起刚刚被赶出来前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什么,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在那种场合说,就显得好像特别色情。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捂起脸,那股清新的气息又笼罩在鼻尖。
差点忘了,手上还有他的衣服。
此时此刻,这件衣服仿佛不是衣服,是一个定时炸弹,碰一下,就能将她炸得浑身冒烟。
赵墨漓不敢再触碰,用指尖小心地折好,放回柜子里。
等吴哲羽出来时,看到她耳朵红红的,以为小姑娘还在委屈。
“行了,说两句就委屈成这样,我不是不走了吗?”
赵墨漓“嗯”了一声,低声说:“刚才护士电话打进来,说院长在开会要晚些过来,我告诉她不用来了你不出院了。”
吴哲羽三步两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
“怎么了?”赵墨漓不明所以。
“备注给我改了吗,我要检查。”
“改了改了。”赵墨漓出来时第一时间给他改了备注,恭恭敬敬地写上了【吴总】。
谁知吴哲羽拿在手上一看,又皱起眉头:“我是没有名字吗,你非得给我写个代号?”
“不是,我现在换。”她立即又将备注重新换成【吴哲羽】。
这次那个男人看上去终于满意了,将手机还给了她。
可赵墨漓拿回来的时候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仔细一瞧发现,吴哲羽那三个字的对话框好像被置顶成了第一
“以后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手机,要是发现你又瞎给我起名字,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了,知道吗?”
赵墨漓迟疑了一下,抿着嘴唇点点头。
虽然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不理解。
他也不是她男朋友
为什么要定期检查她手机?
第二十五章
颐和市的秋天是最舒服的季节, 湛蓝色的天空,飘着絮状的白云,一层一层铺开, 像被渲染的油画。
赵墨漓想趁这么好的天气出去玩一趟, 便打开手机微信翻到最上面, 正准备点进那个对话框时,手指一顿。
之前最上面的位置是她置顶的和楚柠和李歆建的群聊, 叫“摸鱼小组”,现在已经排在了第二位。
忘记了吴哲羽之前将他的名字置顶在了最上面。
赵墨漓点进第一的那个对话框里, 又点开右上角的三个黑点,将置顶聊天四个字的绿色条变成了白色。
动作干脆利落。
但退出去后,脑中回想起吴哲羽的那句话:
“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手机。”
又将绿色划了回来。
还是怂。
赵墨漓进入摸鱼小组,敲下几个字:
【姐妹们, 这么好的天气, 不出去欣赏一下风景?(斜眼笑)】
李歆:【小漓, 虽然我很想陪你出去玩, 但我明天有一场重要的约会,只能失陪了(告辞)】
赵墨漓:【渣女。(手动再见)】
赵墨漓:【柠柠,你呢?】
五分钟后,楚柠才回了消息。
【我更不行了,明天还要加班(困), 我是真想和你去啊啊啊。】
赵墨漓看着屏幕叹了口气。
【那好吧,只能改天再约了,看来咱最近没有缘分。(哭泣)】
父母去姥姥家了还没回来, 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就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点零食,一边吃着一边刷论坛。
最近一款新游戏要上线, 是根据国内神话故事改编的3A大作,她期待了很久。
赵墨漓开始搜索一些相关的信息,也刷了好几遍的实机演示,正兴致勃勃的看游戏博主分析画面玩法时,突然屏幕上又蹦出一条微信消息。
以为是李歆或者楚柠临时腾出时间了,赵墨漓赶紧点开,蹦出消息的却不是摸鱼小组,而是排名第一的那位。
吴哲羽:【明天下午两点,过来加个班。】
这几天好像没有什么重要任务,为什么突然要加班?
而且,他很少会要求在周末加班。
赵墨漓迟疑着打下几个字:是有什么临时任务吗?
忽地想起来,那次在医院时,他批准她多休息一天,但是还要补上。
赵墨漓刚入职几个月,还没有年假。
她差点忘了这事。
资本家果然不会让你占到一分便宜。
不过看这意思,应该去半天就可以了。
嗯,还算有点良心,虽然不多。
又将那句话删掉,重新输入:
【好的,吴总。】
回复完之后,再吃零食也不觉得那么香了-
周日下午两点,赵墨漓准时到了公司。
办公区一片空旷,她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便直接敲开了旁边办公室的门。
几声之后,无人应答。
她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锁着。
所以意思是,只有她自己来加班?
赵墨漓一拍脑门,真是糊涂了,领导为什么要陪你来加班。
既然没有新的任务,她就继续整理手上的档案。
坐下之后,手机刚拿出来,一眼看到屏幕上弹出的微信消息。
还是两分钟前发来的。
吴哲羽:【到了直接来公司门口,我在路边的车上。】
赵墨漓微皱了下眉头。
公司那辆车还在修理厂,他应该是开自己的车来的。
她有一种预感,周末领导来公司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此时三环路上的道路旁停了一辆黑白相间的商务车。
上顶黑色,下面白色,华丽流畅的线条设计,接近六米长的车身,装饰着水晶车灯。
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迈巴赫S级最新款,全球限量高定。
虽然颐和市有钱人不少,马路上也不缺豪车,但这样稀少的车型,还是引来了路人的频频注目。
也因为太过醒目,赵墨漓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它,像沉睡的幽灵,打着双闪。
她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车旁。
隐形门把手自动弹了出来,但她没有伸手去拉。
短暂的沉默。
终于,吴哲羽像是失去了耐心似地降下车窗,偏过头问:
“为什么不上车?”
他穿了件黑色夹克衫,领子竖起,半个下巴被遮挡住,乌黑深邃的眼眸看过来,像是在审视。
赵墨漓垂下眼睫。
组织了一下语言,迟疑道:“吴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谨慎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坏人似的。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吴哲羽好笑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怎么,”他眉梢微扬,手扶上车窗边,“不敢坐我的车了?”
赵墨漓紧咬着嘴唇,摇摇头。
见她左右为难的模样,吴哲羽随意补充了句:“放心,这车很结实。”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说——”他语气中忽然带了些调侃,“怕我绑了你?”
又来了。
一旦不随他的心意,就会开始调戏。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常人可能会嗤之一笑,但对赵墨漓确实好使。
她故作镇定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将安全带系上。
其实不用他解释,也能感觉到,这车的质量不一般。
赵墨漓对车的研究不多,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不仅质量不一般,价格应该也不一般。
之前听表哥说过,他家里条件应该不错,能买这样的车子也正常。
犹豫是因为,如果是公司的车倒无所谓,但是他私人的车,总觉得坐上去不合适。
“我们是又有新的任务吗?”她轻声问。
“嗯。”吴哲羽淡淡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在拥堵的三环路上,车子行驶得并不快,即便如此,也能听到那“嗡——”如同野兽怒吼一般的发动机声音。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终于,半小时后,车子拐进了一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七七八八地绕了几圈,最后找到一个空位,停稳之后,吴哲羽熄灭发动机。
“到了。”
赵墨漓还有点懵。
“吴总,我们来这是做什么?”
“看电影。”
“看?——看电影?”
赵墨漓吃惊地望着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吴哲羽随意道:“我一个人看电影,太孤单,找一个人来陪,这份差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赵墨漓还是没说话,怔怔地杵在那,想弄明白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不走?”
他往电梯口走进去,回头提醒了一下,“你要是没跟上自己走丢了,今天的工资全部扣除。”
终于在只剩下一个远远地背影时,赵墨漓紧跑了两步追了上去。
电梯来到八层,是电影院大厅。
这家商场是CBD核心区的购物中心,之前赵墨漓只来过一次,逛了逛衣服,印象中价格很昂贵。
“那吴总,我们今天看什么?”
赵墨漓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看什么不重要,她今天是来陪领导的,又不是真的为看电影。
“黑色幽默。”吴哲羽一边说一边来到自助取票机前,扫了码,取了两张票。
“跟政/治有关吗还是——”
赵墨漓最近也没关注上映的这些影片,只是凭感觉猜测了一下。
“不是,搞笑的。”
“噢噢——”
那还好,起码应该不会尴尬了。
取了票之后,两个人便坐在影厅外的椅子上等着电影开场。
来这里看电影的基本都是情侣或者闺蜜,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和旁边的机器人模型拍照,小姑娘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搞笑的卖萌的,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请问,可以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赵墨漓正低头玩着手机,听到声音后抬头:“好的,可以。”
小情侣又是嘻嘻哈哈地摆拍了一阵,结束之后,顺势问了一句:“需要帮你和你男朋友拍张吗,我拍照技术也很好的。”
目光向一旁扫了扫,很明显,她指的是吴哲羽。
“不用不用。”赵墨漓立马摆手道,“我们不是情侣,就不拍了哈。”
小姑娘眨了眨眼:“咦?不是情侣为什么一起来看电影呀。”
“这个”赵墨漓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坦诚相告,“其实我今天是来加班的,这位是我领导,所以别误会”
她本想能说出领导的身份,可能会让对面感觉严肃些,别再瞎调侃了。
没想到小姑娘“扑哧”一笑,完全没领略到她的意思:“来电影院加班,你们领导可真会挑地方。”
话音里明显话里有话,连旁边的男生都跟着笑了起来。
赵墨漓只能尴尬地咧起嘴角。
然后一边抠着衣服下摆,一边求救似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们说话的位置不远,声音也不算小,吴哲羽肯定是都听到了。
但他样子像是完全没有打算搭理她们的意思,仍旧低头玩着手机,淡定得很。
“诶,你领导看上去心情不错,看来他并不介意跟你传绯闻。”小姑娘“手捂着嘴,“压低”声音说。
她的手势像做了个假动作,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小。
赵墨漓“嗯嗯”地应付了两声。
心里想着:吃瓜这么有意思的吗。
两人终于八卦完毕,转头去观赏墙上的画报。
赵墨漓迈着沉重地脚步回到座位上。
只见被八卦的正主依旧面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两人的话影响。
这个人还真是心如止水,稳如泰山。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吴哲羽漫不经心地声音从一侧传来:“去买两瓶水。”
“什么?”命令来得太突然,赵墨漓没反应过来。
“你看电影不喝水吗?”声音依旧淡然。
“噢,喝水,等我一下。”
她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吴总,你吃爆米花吗?”
当然只是随口问一句。
毕竟这样高冷的人物不可能会吃这种东西。
吴哲羽抬眼注视了她两秒。
眼神里带着不解。
赵墨漓刚要解释。
然后听到他开口道:“吃。”
电影即将开始,大家也陆续入场,吴哲羽买的是正中间的位置,这个距离观影效果非常好。
坐下之后,很快,周围的灯全部熄灭,但正片还未开始,屏幕上此时放起了一些待上映的电影预告片。
看着聚集全部亮度的大屏幕,赵墨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吴哲羽的眼睛受过伤,要避免强光照射,这种过于刺眼的光照岂不是对他眼睛伤害很大?
“吴总。”她往旁边靠了靠,小声地说,“影院的屏幕这么亮,你的眼睛不会难受吗?”
“不会。”吴哲羽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这和阳光不一样,而且,这段时间我的眼睛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赵墨漓抓了两把爆米花,慢慢地嚼着。
这场观影的人次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坐了一片,大家都在小声地聊天说笑。
电影开始播放正片,周围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赵墨漓灌了口水,准备换个坐姿认真观看。
还没看清男女主长什么样子,耳边却又传来一个声音:
“你挺关心我?”
第二十六章
他的声音不大, 险些湮灭在影院的音响里。
但在传进赵墨漓的耳朵后,却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赵墨漓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是觉得她管得事情太多?还是觉得过分关心领导目的不纯想升职加薪?
亦或者是,对他图谋不轨, 起了别的心思。
但无论是哪一种, 赵墨漓都承担不起。
迅速在脑中分析了一遍之后, 她给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合理的答复。
“吴总,我对长辈都挺关心的, 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吴哲羽都没再搭理她。
赵墨漓心里盘算着:看来是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
影片播放半小时后, 赵墨漓发现,她被骗了。
故事讲得是男主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打工,然后在一个破旧的小区租了一间房子,与邻居之间发生的各种搞笑奇葩的事件, 确实很幽默很好笑。
但不仅好笑, 还好哭。
因为这房子闹鬼。
赵墨漓什么都不怕, 就怕鬼。
光看文字还好, 尤其怕那种带画面的。
晚上睡觉能清晰脑补出来的那种。
说好的搞笑片呢?
这不是夹带私货吗?
所以当第一个恐怖镜头蹦出之后,她毫无征兆地向后一仰,“啊”了一声,右手直接打翻了旁边的爆米花桶。
还好尖叫的不止她一个,声音并不明显。
但打翻的爆米花, 撒了那个男人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赵墨漓赶紧欠着身子,伸手去帮他弄掉身上的残留物。
黑暗中,她看不太清楚, 只能大概摸个位置, 手顺着从上到下划过,不敢漏掉一处。
只有吴哲羽能清晰的感觉到, 她的手划过他的肩膀,胸口,腹部
女孩子即使是在用力,对他来说,落在身上的动作也是轻柔的,又痒又苏。
赵墨漓觉得差不多了,刚要抬手,却在最后一刻,猛地被人抓住手腕。
嘶哑地声音传来:“你往哪摸。”
赵墨漓心里一惊,立即紧张起来。
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半响,吴哲羽放开了她。
自己又拍了拍身上滞留的食物残渣,沉着声说:“以后想占便宜就直说。”
“”
赵墨漓默默地往反方向挪了挪身子,大气不敢出。
接下来前方的屏幕上又开始进入搞笑的剧情,其他人都在哈哈大笑,但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脑子里只反复循环着那句话:想占便宜就直说。
想、占、便、宜。
就、直、说。
就直说。
说了就能占便宜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墨漓瞬间捂住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定是因为刚才见了鬼。
被鬼迷心窍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将脑中不干净的东西摆脱掉。
好像这样就能集中注意力到影片上。
后面的情节开始有些无聊,貌似剧情刚过一半就要崩了。
赵墨漓纳闷他是怎么挑中这个电影的,既没有大牌演员,故事也很俗套。
口味还真是清奇。
就在她昏昏欲睡地努力撑着看完这最后一段情节时,突然一声尖叫将她惊醒。
没错,是影片里传出来的。
下一秒,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布满了整个屏幕。
但她这次有了经验。
没有吓得失声也没有乱晃身子。
而是立即紧紧闭上了眼。
只要不看,就不会被吓到。
果然,这招非常好用。
尽管屏幕里的尖叫声仍然持续着,说明恐怖画面没有结束,但她一动不动地看上去非常冷静。
只是耳膜被震得有点疼。
她下意识得抬手想捂住耳朵。
手刚抬上来,还没碰到耳朵,一只手却又被人凭空抓住了。
赵墨漓:“?”
她睁开眼,视线努力避过那张血淋淋的屏幕,转头望向旁边人的位置。
想等他给个解释。
时间慢慢流逝,旁边的人却一直沉默着。
这次不是握住她的手腕,而是直接攥着整只手。
他的手掌比她整整大了一圈。
温热的触感,像是带了电流,将她的手紧紧裹住。
慢慢地,这股电流顺着手掌延伸至脸颊,耳朵,最后整张脸开始烧了起来。
“你”
最后,终于忍不住,赵墨漓主动出了声。
“噢,我以为你又要发神经,别祸及到我。”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
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似乎真的只是怕她再捣乱,随意一挡。
……
之后的时间,两个人都没再交流过,一直到电影结束。
出来之后,吴哲羽接了个电话,似乎又是客户打来的,赵墨漓静静听着,和他并排走到了电梯口。
“你怎么回去。”
他撂下手机后,低头问她。
“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好。”
吴哲羽帮她按了一层,自己又按了地下三层。
电梯到了一层,门打开。
赵墨漓往前迈出去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回头说了一声:“吴总你路上小心。”
他一手插着兜,轻轻点头,然后按下了关门按钮。
直到电梯门关闭,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赵墨漓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出了商场,仰头望天。
怎么看个电影,跟渡劫似的-
回到家之后,听着母亲在耳边吐槽:“平时加班就算了,怎么大周末的还让加班,公司越小事儿越多,要不是看在涨工资的份上这地方真不能待。”
父亲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多干点是好事,小漓刚毕业什么都不懂,跟着同事多学习学习对自己有好处。”
“那也不能天天加班啊,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有点累,先回屋了。”赵墨漓随便应付两句,显然没心情讨论这个,直接回了卧室。
“这丫头咋了,怎么好像有心事。”
“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往外跑哪里知道。”
严淑蔓手一挥:“别贫了,赶紧洗碗去。”
赵墨漓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整个下午她的细胞都处于一种紧绷状态,很多事情当时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现在回想一下,怎么都觉得奇怪。
他想找个人陪看电影,勉强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看评分这么低的一部电影。
回来的路上她查了一下,平均分只有四点八,连及格都没有,只靠一些搞笑段子和几个恐怖镜头博取关注度。
除此之外。
还有那个时候。
在黑暗中他抓住她的手。
赵墨漓闭上眼睛,安静地听着心跳。
——如果没记错的话,至少有十秒钟的时间。
如果只是正当防卫,不小心抓到了别人的手,应当是立即松开。
不会超过两秒。
光是回忆这一段,她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了。
赵墨漓烦躁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乱点,也不知道看什么,但就是不想闲着。
“男生为什么爱看恐怖电影?”
“恐怖电影分几级?”
“男生带女生看恐怖电影是什么意思?”
她胡乱地搜着这些信息,点到最后一项时,看到赫然跳出的一段长回答:
“男生一般会带喜欢的女生去看恐怖电影,因为这样女生害怕的时候他就有机会保护她,比如抓住她的手什么的”
后面的内容她没看完,瞬间把页面退了出来,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脑袋往枕头上一扎。
不能看了,太吓人了-
第二天上班时,赵墨漓顶着个黑眼圈来到公司。
慕雅看到后吃惊地问:“小漓,你昨晚没睡好啊?”
“嗯,睡得挺好,就是老做噩梦。”
最近一段时间她也没有再自己做饭,一是吃得有点腻了,二是也觉得累,中午便和慕雅一起去公司附近吃龙虾面。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跟吴总一起做事还习惯吧?”
慕雅将龙虾从面里挑出来,一边嚼一边问。
“也就还行吧。”赵墨漓连叹两声,自己都没感觉到。
“有委屈就跟社长说,可别憋着啊。”慕雅心疼道,“看看都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觉都睡不好。”
“其实也没有。”赵墨漓嘴里含着几根面,含糊着说,“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
“你不用替他隐瞒,我们知道的。”慕雅长叹一声,“吴总那张嘴狠的啊,我们都见识过。”
“真的吗”
“对啊,你不知道之前人事部有一个小姑娘追他,都给人吓哭了。”
“还有这种事?”赵墨漓八卦之心又开始燃起。
慕雅一抹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那小姑娘又是送花又是送表的,还写情书表白,都被无情地拒绝了,最后一次,他可能烦了,直接对人说[我有一些变态的嗜好你能接受吗,比如喜欢半夜去墓地吃烧烤]”
听到这,赵墨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都能信。”
“不是,”慕雅掩着嘴,“听说吴总那天真约人去了墓地,半夜十二点给人家发了定位,还点了份外卖。结果到那大门口,小姑娘正好看到外卖员出来,没敢进去就吓哭了,也没再找过他。后来就离职了,不过那外卖员倒是挺敬业,真敢给送去。”
赵墨漓嘴角一僵:“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啊。”
“社长给我们讲得呗,还能有谁知道得这么清楚。”
“”
赵墨漓咽下一口龙虾肉,“社长还真是体贴,知道大家爱听八卦。”
“对,所以你要是有难处尽管跟社长说,他人很好的,一定会帮你解决,别闷在心里啊。”
慕雅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
赵墨漓抿着嘴,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小雅。”
如此看来,他喜欢看恐怖电影也是能理解了,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知道他邪,没想到能这么邪。
第二十七章
十二月初, 一年的最后一个月,秦时为了给大家打气,又组织了一次团建聚餐。
地点还是在公司附近。
这次是一家音乐餐厅, 设置了现场点歌栏目, 可谓氛围感十足。
其实赵墨漓不太想去来着, 上次的情形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这是年终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不去实在不太合适。
结果等到了餐厅后才知道,很多人都请了假, 熟悉的几个人,慕雅,张诡,温枫竟然都不在。
现场一共来了二十二人, 坐了三排桌子, 每桌七八个人。
这里的桌子是长条形的, 秦时订的位置在大厅中央, 旁边就是舞台,有表演者已经坐在舞台中央拿着麦克风做好了准备。
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赵墨漓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吴哲羽。
难道他也请假了?
她点开微信,看着吴哲羽的名字, 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只停留了三秒,便关掉了屏幕。
——人家在忙,或者没事就是不想来, 你操哪门子心。
按照惯例, 秦时先起身敬了大家一杯,然后简单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 便开始吃饭。
这个时候有人起哄,让社长点首歌给大家。
秦时笑着说:“本来想一会儿再点,没想到你们这么心急,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想听什么尽管说。”
赵墨漓拿手机扫了一下桌子上的点歌二维码,进去一看,天神,一首歌要一百块钱!
刚刚还在想找找有没有想听的,看到这个价位之后,又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但到底还是有人不会给社长省钱。
“社长,我想听《流浪的蝴蝶》”
“我想听《北极星的眼泪》
“来一首《死了都要爱》”
秦时无奈道:“今天是来鼓舞士气的,你们能不能点点正能量的歌。”
“那《一起奔向明天》怎么样?”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此时一位看起来比较文静的小姑娘提议道,赵墨漓记得她是财务的同事。
“可以。”秦时一边说一边下了单。
“切,社长真偏心。”
大家笑嘻嘻地调侃着。
在一首欢快地歌声中,众人也开始边吃边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
坐在赵墨漓身边的几位是技术部和财务部的同事,大都比较内向,话不多,只是专心吃饭,这对于社恐人士倒是非常友好。
饭吃到一半,社长起身跟大家一一碰了杯,走到赵墨漓身边的时候,笑着调侃道:“你们这桌有点闷啊,小漓,你作为业务部的同事要主动调动气氛,跟你吴总学的东西得用上啊。”
赵墨漓尴尬地摸摸头,其实她也不怎么擅长场面话,要说跟吴哲羽学到的最多的话术,那应该是怼人。
秦时看她一副窘迫的样子,也不再调侃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开个玩笑,年底我就祝大家都能完成业绩,多拿奖金。”
“谢谢社长!”
喝过最后一桌,秦时看了眼手表,跟大家解释道:“各位,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点歌的费用已经提前结了,大家随便点。”
“老板大气!”
“社长威武!”
“”
秦时走了之后,因他这一带头,其余爱交际的同事也开始绕着桌子来碰杯。
一般到这个时候,也就意味着吃饭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看谁酒量好,或者能吹牛。
赵墨漓不爱参与这些社交,一个人默默吃着饭,她旁边的两位同事因为离家远,已经提前离了场。
刚要捞上一块鱼肉,突然有人过来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纳闷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心里一惊,这个人竟然是石昊。
“怎么聚餐还喝饮料啊,来来来我给你倒杯白的。”他说着便拿起手上的白酒瓶要倒进去。
“我不喝酒。”赵墨漓捂住杯子,“社长也没要求必须喝酒。”
“那是对于内勤同事,我们做业务的哪能不学喝酒,以后出去都被客户笑话。”
他看起来也喝了不少,但说话和思维都很清晰,应该是酒量很好。
“昊哥说的对,小漓同志,你多少得学着喝点。”
坐在斜对面的一位技术部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劝道。
赵墨漓犹豫了一下。
其实她之前在大学的时候聚会也喝过几次,但都是啤酒,大概两三杯的样子,除了多跑几次卫生间也没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知道这个人就是死皮赖脸,不满足他可能会一直赖在这不走。
赵墨漓拿起旁边的啤酒瓶给自己倒满:“那我喝这个。”
说完,她忍住酒精呛嗓子的辣味“咕咚咕咚”地直接干了一杯,很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可以啊,这不是挺有潜力。”石昊拿过她喝完的杯子,“不过呢,有一条行业规则你可能不懂,在客户面前喝啤酒那是对人家不尊重,我们出去啊,必须喝白的。”
说完,又给她倒了半杯白酒。
赵墨漓刚夹了两口菜垫垫胃,听到这话,握住筷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胸口也仿佛被堵了块石头。
“我不会喝白酒。”
“不会可以学啊。”石昊提高嗓音,“新人要虚心向长辈学习,你组长没教过你吗?”
赵墨漓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不会强迫我喝酒的。”
石昊轻笑了一声,说出的话没半点分寸:“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自己做事都不靠谱,能管得了你?”
“他挺靠谱的。”赵墨漓声音发冷,表情生硬。
“诶不是,就两口酒这么大点事,你俩咋还杠上了。”对面看热闹的同事也坐了过来,“小漓,不是我说你,你这刚入职的新人咋还能跟昊哥较劲,他也是好心想带带你,你这样以后咋跟前辈相处。”
赵墨漓沉默着看着杯中的白酒。
知道这俩人明显没什么好心,仗着老员工的身份,想在新人面前立立威风。
而石昊什么目的,在针对谁她更是心知肚明。
但是如果就这样不闻不问,就好像真当了逃兵。
不就是半杯白酒?
这杯子也不大,两口就完事了。
她咬着牙道:“喝完这半杯你可以走了吗?”
石昊扬着眉,嘴角一挑:“当然。”
赵墨漓拿起杯子,一仰头,灌了一大口进去。
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白酒的威力。
喉咙如同被刀子割过一般,火辣辣的疼,眼睛和鼻子瞬间开始发酸发胀,忍不住捂着嘴狂咳起来。
“还有一个杯底呢?”石昊好像没看到她痛苦模样似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赵墨漓忍住咳嗽,将最后一口倒进嘴里。
然后拿起一瓶饮料直接跑向了卫生间。
身后传来石昊大笑的声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赵墨漓用手掐着嗓子,觉得好像要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咳吐干净了,才终于停止了咳嗽。
洗了几把脸,将鼻涕眼泪抹掉,又喝了半瓶饮料,才觉得恢复正常一些。
从镜子里看去,她的脸已经红得不像样。
就好像被人打了几巴掌。
赵墨漓蹲在洗手台旁,一股强烈地委屈感袭来。
特别想哭。
不是因为连几口白酒都应付不了。
而是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戏耍她,不敢直接拒绝,还要逞强接招。
又怂又不肯服输。
“小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叫人来?”
一位陌生的女士进来卫生间后,被蹲在地上蜷缩着的背影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问。
“不用,就是刚才突然有点头晕,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却发现本来是当借口的一句话,现在真的应验了。
她真的开始头晕了。
那种感觉不同于晕车,大脑一点都不沉重,甚至有种飘在天上的感觉,思路异常清晰,但就是站不稳。
看周围的东西都在打晃。
勉强扶着回到了座位上,石昊已经不知去向,她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想跟楚柠和李歆吐槽。
实在太憋闷了 ,不骂两句不痛快。
打开微信后,本来想点进摸鱼小组,手一抖,却点开了上面的那个人。
“吴哲羽”三个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蓦地想起石昊的那句话“你以为他会管你?”
他肯定会管。
——因为他是一个靠谱的上司。
赵墨漓莫名傻笑起来。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开始往对话框打字:
【我yuu有ee一句tat话hdxj想问】
打完半句才发现,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干脆直接发了条语音。
【我、问你啊,如果——呃哪天见客户、我不想做一件事、你肯定——会在乎我的感受、不会强迫我、对吧?】
半分钟后,对话框内蹦出来一条消息。
但不是她想像中的肯定的回答。
吴哲羽:【你喝酒了?】
第二十八章
会议室内。
各业务中心年终进度汇报已进行到尾声, 最后一位中心经理汇报完毕后,紧张地看着坐在回形桌首位的那个男人。
若是在往常,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指出你报告中的问题, 然后抛出几个假设点让你来回答, 回答不上来, 就等着被骂。
可是这会儿,已经结束过去了半分钟, 依然没有动静。
男人盯着手机,一只手托着脑袋, 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像是在思考什么。
自从刚才接听了一个微信语音后,已经保持这个姿态很久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会议室里的暖风开得太大,陆衍竟然憋出了一身汗。
“吴总, ”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我汇报完了, 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话毕, 吴哲羽的手指虚停在了半空中,几秒后,才不声不响地道出一句:“我知道了。”
听起来像是有点不耐烦。
陆衍心头一紧,脑中快速把自己的报告又回忆一遍,准备等着男人的提问。
像是感觉到这份压迫,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今天的会就到这,下个月初我要看到你们的承诺。张铭,回去把会议纪要发给我。”吴哲羽面无表情地说。
“好的!吴总。”坐在他旁边的助理立即回道。
陆衍呆愣愣地看着已经站起身的男人, 等他反应过来, 那个人已经急匆匆地走出了会议室。
旁边的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运气不错啊,陆总。”
“是啊, ”陆衍尴尬地笑笑,“我也觉得奇怪,他从来不会放过每一次抓你漏洞的机会,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起来还挺着急的,是不是有什么私事?”
“不会吧,大老板夫妇都在国外,还有谁能叫得动他。”
“不知道。”程阳耸耸肩,“他在公司的时候也不多,除了开会就是见客户,说不定在外面生活可丰富呢。”
“别瞎说,”陆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有摄像头,你不想活了!”
“我靠,我给忘了,”程阳看了眼周围,看到其他人都已经不在,给他递了个眼色,“我们也赶紧走吧。”
两个人将屋内的灯关上后,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另一边,吴哲羽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关电脑一边打电话。
“我记得你说过今天有聚餐?”
“对啊,”秦时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里正签着字,“这会儿都快结束了吧,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快结束”吴哲羽微微皱起眉,“听你这口气,难道你没在现场?”
“没,我这有点事提前走了,怎么了?”
吴哲羽顿了一下,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沉声道:“行了知道了,先挂了。”
“喂”秦时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里却响起了“嘟嘟”声。
他将手机拿起,刚“啧”了一声,就看到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们聚餐的地址发来。】
秦时无奈地摇摇头,发完地址过去,又紧跟了句:【少爷什么时候喜欢吃剩饭了?】
两分钟后。
吴哲羽:【有这废话的功夫不如多反思下自己的社长当得合不合格。】
秦时:?
猛地咳嗽一声,最后一笔差点写歪。
【不是,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没几秒,微信里蹦出最后一条:【开车中,勿扰。】
音乐餐厅的歌声还在继续,已经有一半的同事陆续回家,赵墨漓趴在桌子上,还在摸鱼小组里跟两个好基友吐槽。
赵墨漓:【你们说这人、是不是有病,我跟他都没、说过两句话,凭什么、针对我。】
楚柠:【宝贝你别说话了,嗓音都飘了,赶紧打个车回家吧,一会儿再晚点就不安全了。】
李歆:【神经病咱就别理他了,要不要我帮你打个车?把地址给我,我还能盯着车况。】
赵墨漓:【不、不用,虽然我、说话不利索,但是——脑袋清楚得很。】
“你清楚个屁。”
嗯?这声音好熟悉。
赵墨漓放下手机,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
眯着眼睛往后一看。
产生幻觉了?
他怎么会在这?
一身的黑色大衣,俊冷的五官,衣领竖起,更显得身材挺拔颀长。
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句:“吴总,您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这饭菜都凉了,用不用再点一些?”
“不用。”
吴哲羽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每一张桌子,神情严肃得吓人。
“你们喝得挺不错啊,这人都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听出他这话不带善意,一位技术部的同事赶忙解释道:“年底嘛,大家都很有斗志,多少喝了点,不过带头会喝的都已经走了,就剩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留下来打扫战场。”
胡言乱语?
别看没点名点姓,就知道说的一定是她。
赵墨漓抓了抓头发,双手按在桌面上,一把站了起来。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
哪知突然一站起来,醉酒加上气力不足,脑袋一阵眩晕,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我的——
“妈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吴哲羽又反向拽到了身前。
直挺挺地撞进他的怀里。
温热、且真实的触感将她笼罩。
使得混沌的大脑更加缺氧严重。
但仅有几秒钟的恍惚,赵墨漓就用力推开了他。
这一意外,将原本那一堆反驳的话语也憋了回去。
“我”
一抬头,正对上他冷峻的目光。
“你这叫脑袋清楚?”
赵墨漓没吭声,任由他嘲讽。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依旧无言。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
有人看你不顺眼知道吗。
我就是不爱听别人讲你坏话行不行。
就爱逞强行不行。
“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赵墨漓抿着嘴,眼眶发红:“又不是我自己想喝的”
只一句话,他就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吴哲羽深吸一口气。
“跟我出来。”
没给她考虑的时间,就拉着她走出了饭店。
门外,夜里明显比白天气温低很多,冷风吹来,赵墨漓打了个哆嗦。
瞬间清醒了不少。
“吴、吴总,时候不早了,再晚点、打不到车了,我明天再解释这件事好不好。”她近乎祈求的语气道,生怕再被责备一顿。
今天身体确实遭不住了。
“你以为我走路过来的?”吴哲羽手上的力气不减,直接拉着她到门口停车位,一手拉开车门,“上车。”
“可是”
可是后面的话还没出来,“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你是不是还想让我送你到医院?”
吴哲羽直接将她推进了车里
赵墨漓坐在副驾驶,往后靠着车座,身体像软泥一样瘫着。
还不忘转过头补充一句:“吴总,又要、麻烦你当司机了”
“闭上嘴。”
“哦。”
吴哲羽递给她一瓶蜂蜜水,然后启动了发动机。
二十分钟后,赵墨漓喝完蜂蜜水,感觉清醒了些,起码说话利索一点了。
她舔着嘴唇,上面还沾着蜂蜜汁:“吴总,你这是特意给我买的醒酒的?”
“你还好意思说?问你在哪也不回答,还以为是有别的事,”吴哲羽语气生硬,“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你抱着手机在聊天。”
“”
赵墨漓小声道:“主要是,那种情况我也不好意思再回消息都被你听出来喝多了”
“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的女孩子喝多了回家有多不安全,还肆无忌惮地在这跟别人聊天。”
“是我错了。”
“所以,”吴哲羽忍着怒意,“到底谁让你喝的酒?”
话题一被带起,赵墨漓心中的委屈感又袭来,低下头,哑着嗓子说:“是石昊”
正巧前方红灯,他紧踩一脚刹车,“吱——”地一声,车子停了下来。
“石昊。”
吴哲羽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攥紧,甚至可以看到青筋暴起。
“他说什么了,为什么让你喝酒。”
赵墨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像是解释:“他说做业务的都要学喝酒,还要喝白的,开始我喝了一杯啤酒,他不依,又要喝白的才行,我又没喝过白酒,怎么知道劲头那么大”
虽然她说话不再结巴,可是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声音听起来发软,很是委屈的样子。
吴哲羽没再说话。
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
眸子中散发的寒意却凉得让人发颤,压都压不住。
“以后别再喝酒了,不管是谁提的要求。”
他最后扔下一句:“如果有谁不服气,让他直接找我。”
“好,我知道了。”
赵墨漓喃喃地说。
手机显示来电,是李歆。
一看竟然好几个未接电话,她忘记刚才把手机静音了。
“小漓你在哪?突然不说话了吓死我们了。”
“在”赵墨漓瞄了一眼旁边,压低声音,“在回家的路上,对不起我忘了,放心吧没事。”
“没事就好,是不是打的车?把车牌号告诉我。”
“车牌号我没注意,不是打的车,是和同事顺路回去。”
“同事?男的女的?防火防盗防同事,更要小心一点。”
“嗯嗯,我明白”
电话终于挂了。
她心虚得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生怕刚才的话被他听到。
还好旁边的人一直在专注开车,也没问她什么。
车子到达小区门口后,并没有直接停下。
而是又开出一段距离,直到找到一个停车位。
“吴总”赵墨漓转头道,“你开过了,要不我在这下也行。”
“等着。”
吴哲羽慢慢将车停进了车位,关闭发动机,解开安全带,“下车。”
赵墨漓迟疑着下车之后,却见到吴哲羽也跟着下了车。
“送你上去。”
他没多解释,一手插在大衣兜里,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以命令地口吻道。
“不、不用了吧”
吴哲羽低头看她,眼睛里带着审视。
“那、那好,谢谢吴总。”她立即改口道。
晚上十点多,小区里已经很少见到来往的人了,路灯也晦暗不明,整条路显得静谧又幽暗。
赵墨漓走路走得不直,但她觉得自己也能走,只是旁边的那个人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或许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容易触景生情,赵墨漓感慨道:“吴总,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是,嘴硬心软。”
半响,吴哲羽沉着声,听不出一丝高兴:“你在给我发好人卡?”
“也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这种姿势走路的速度极慢,再加上这诡异的氛围,赵墨漓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晚上,才走到单元门楼里。
感谢的话说了太多,此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墨漓只静静地看着他。
还是吴哲羽先开了口。
“你身上还有酒味,回去跟父母解释一下,别让他们误会。”
“嗯,我会解释的。”
她的眼睛很亮,睫毛在灯光下扑闪着,显得纯粹又干净。
吴哲羽迎上她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下,然后伸手将她的衣领摆正。
“去吧。”
“好。”
“那你路上小心。”
赵墨漓走进电梯后,又跟他摆了摆手。
姿势乖得像个小孩子。
吴哲羽无声地笑了笑。
但也只是一瞬间。
转身后,神情又立即恢复了冷厉。
走出楼道时,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
烟头咬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他轻轻抬头,将烟雾慢慢吐出,被寒风一吹,化成了缕缕烟丝。
好久没抽了,还真有点上头。
吴哲羽一手夹着烟,一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几乎秒接。
“吴总,您有什么吩咐?”
“明天跟客户约的几点。”
“下午两点。”
“四点前能结束吗?”
“不一定要看客户的问题多少,我尽量控制时间。”
电话静默了几秒。
吴哲羽:“结束后跟我去趟金禹街,你来开车。”
秦时侦探社就在金禹街那条路上,张铭很清楚,虽然他很想问一句那个时间到了也该是下班时间了,还去干什么。
但职业敏感度让他没有问出来。
“没问题,吴总。”
吴哲羽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整。
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
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发了好人卡。
他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漆黑的眼眸融入了夜色里。
但可惜,他不是个好人。
第二十九章
赵墨漓早上醒来时, 已经
忆樺
是八点半了。
她揉了揉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渐渐清晰。
昨晚因为石昊的阴谋被迫喝了一杯啤酒加上半杯白酒, 醉倒以后, 吴哲羽赶到了餐厅, 然后把她送了回来。
跟父母解释说公司年底聚餐,喝了一点点酒, 只是叮嘱她以后早点回来,也没怀疑别的。
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
除了搭车回来路上这段时间, 脑子彻底断片了。
完全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
她甚至还隐约回想起自己跟他道别时,站在电梯里看见他笑了。
笑得特别蛊惑。
但就是想不起来两人的对话。
算了,都醉成那样了,应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是先洗漱上班——
赵墨漓拿起手机的瞬间, 眼睛瞪大, 从床上连爬带滚地蹿了下来。
啊啊啊迟到了!
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换衣服, 坐上地铁时, 也已经九点钟了。
地铁倒是诚不欺人,一个小时后准时到了公司。
这是她上班后第二次迟到,她还记得吴哲羽说过再迟到要扣当天一半的工资。
来到工位上后,尴尬地前后环顾了一圈,还好没人注意到她。
再看一眼旁边的办公室, 门好像锁着。
他又没来。
其实赵墨漓已经习惯了他经常外出,若是以前的话,还会有些庆幸, 不然又要挨批。
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失落感。
她无法理解自己这种奇怪的情绪。
收回心思后, 准备专心工作,打开电脑。
趁着电脑启动时间, 又去饮水间接了一杯温水。
刚要坐下,前面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秦时走出来,回头望了一眼。
“赵墨漓,你来了?”
她差点呛到,赶紧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地说:“社长,抱歉我今天迟到了。”
秦时笑笑:“没事,来我办公室一下吧。”-
赵墨漓坐在软椅上,看着秦时从一个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纸,像是绩效打分用的那种表。
“本来今天应该是吴总给你做年底绩效考核的,但是他这几天都不在,我就直接给你签了。”
听完这话,赵墨漓不由得紧张起来,手指也紧紧扣在了一起。
“我简单问几个问题,你先说说这段时间在工作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秦时此时的样子也不像往常那般柔和,多了分严肃。
赵墨漓沉思了下,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刚上班的那段时间,遇到的最大困难应该就是吴哲羽。
那时候她还在想,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学校调查完三方签署情况,她就辞职。
没想到一熬熬到了现在。
“最大的困难就像社长你说的,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说完之后,她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默默低下头。
“还有就是,可能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遇事太软弱”
秦时顿了顿,温声道:“不用这么说自己,每个人性格都有闪光点,不要过于关注那些小小的缺陷。”
赵墨漓轻点头。
“那你觉得你学到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不一定是外出做任务的,办公技巧也可以。”似乎是知道吴哲羽的那些歪门邪道她也学不会,又善意补充了一句。
“那应该是各种图表的做法,函数公式和数据系统的使用”
“好。”秦时一边听一边往纸上写字,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放下笔,“希望你以后也能继续努力,保持初衷。”
赵墨漓应诺一声,犹豫着问了句:“社长,咱以后会经常聚餐吗?”
“怎么,“秦时抬起头,“你不喜欢聚餐吗?”
“那倒不是就随便问问”
赵墨漓站起身:“那社长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好。”
关上门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真的会经常聚餐了-
五点半的时候,赵墨漓准时下了班。
从门口出来,过了马路,照例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马路旁的一辆豪车旁里,坐着一个男人。
此刻刚刚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往后一躺,仰头靠在后车座上。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张铭往身后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唇,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总,还要继续等吗?”
“等。”
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五点钟的时候,他们就到了这里。
张铭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下班时间,他还要从公司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
甚至也不进去。
老板在这里有私活,他是知道的,但公司知道这件事的不多,平时大都也是他自己过来,从来没叫过别人开车。
张铭来这里当助理好几年了,对这个男人的脾气多少了解一些,他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有时遇到客户架子大的,给他摆脸色、爽约,他直接撕合同。
吴氏集团确实不差这点钱。
但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男人额头上的青筋,张铭试探着问:“吴总,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做呀,你要是累了要不就先回去歇歇,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这件事你做不了。“吴哲羽略带嘶哑地嗓音响起,似乎在克制一种情绪。
“而且,今天必须做。”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犹如一头猎豹在紧盯着猎物,“不然,我睡不着觉。”
张铭没再敢说话,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和他一起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五点五十的时候,吴哲羽的一声命令打破了沉默:“跟上那个穿蓝色外套的。”
张铭心里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行人。
他看到了吴哲羽说的那个人。
栗子头,两边的发梢剃了光,蓝色的工装外套,整个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痞里痞气的模样。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张铭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直行驶在辅路上,速度很慢,到了红绿灯路口,又跟着向右拐入了一条小路。
大冬天的,他的手心却渐渐冒出了汗。
虽然不知道老板想干什么,但车子再慢,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和人走路的速度同步,总归要超过他的。
到时候只能再从前面掉头回来,人肯定早没影了。
眼看车子已经缓慢追上了那个男人,而栗子头男人也随意侧头望了一眼,目光显然在车上多停了两秒。
张铭不知道他是看到豪车羡慕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车窗是加了单向透视膜的,看不到里面的人。
但也就几秒的功夫,他又转过头继续走路,嘴里嘟囔几句,看嘴型似乎“切”了一声。
车子已经完全超了回去,就在张铭紧张得连呼吸都开始加重之后,吴哲羽突然喊了声:“停车。”
张铭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子停到了路边,打着双闪。
吴哲羽按开车门,下了车。
同时,栗子头男人也正好走到车旁,愣了一下,目光顺着看过来。
这条路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并不多,此时也只有零星的几辆车驶过。
刚刚在看到这辆劳斯莱斯魅影黑武士时,石昊就在内心惊叹了一下。虽然他家里也算富裕,但对于这种级别的车还是高攀不起,而即使在颐和市,马路上能见到的也是极少。
但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他认识。
吴哲羽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领带,和平时散漫的模样不同,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威严又强势的压迫感。
石昊看着他抬起手,冲后面一勾,司机立马递上一根烟,点燃。
而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兜,冷冷地笑了笑。
那双眼睛,就好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石昊抵着后槽牙,忍不住骂了句:“你他妈装什么装!”
但这话骂出来跟以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一样,先前以为他只是个有点钱的富二代,和自己并无区别。
但见到今天这个架势,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背景,多少有点心虚。
吴哲羽没回应,仍然笑着看他。
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如同沾满血色的刀刃,带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轻轻吐出一口烟,向前走了两步。
将烟头按灭在他的肩膀上,棉质的布料,立马烧开一个窟窿。
“我操——”
石昊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吴哲羽一把捏住下颚骨,骨头发出“咯吱”一声,像是错位了。
他想再骂,但说不出话来了。
吴哲羽本身就比他高了半头,此时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以前呢,看在社长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就当小孩子放屁,可是,谁让你得寸进尺——”
石昊喘着粗气,剧烈地疼痛让他无法思考,整个身体的神经仿佛麻痹了一般。
他双手拽着吴哲羽的胳膊,试图扯开他,但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力气惊人,怎么拽都拽不动。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石昊忍着疼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腿,想要踹他。
但像是有预料一样,吴哲羽抢先了动作。
他用力将他推进了胡同里。
猛地给了他脸上一拳。
石昊被打翻在地,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他的牙被打掉了。
吴哲羽蹲在他旁边,像是非常有“耐心”地教育着:“怎么不听前辈讲完话,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石昊趴在地上,看着吴哲羽拍了拍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地威胁:“以后你要是再敢动我的人,就不止掉一颗牙这么简单了。”
然后一歪头,嘴角噙着笑:“记住了吗。”
石昊突然感到心脏猛地一抽,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从来没意识到他会这么恐怖。
“记住了——”石昊用气音说出这句话。
“很好。”
吴哲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挪步回到了车上。
对付一个混混,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显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开车。”他的表情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车内安静至极,只有张铭的心脏“突突”地跳着。
他的脑中有很多疑惑,但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今天晚上,被吓到的不止石昊一个。
第三十章
社长办公室内。
秦时一手撑着脑袋, 一手扶在椅子边缘,无可奈何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玩手机的男人。
“我说你,昨天到底跟石昊说了什么?他一大早发信息来要请假一周, 然后一周后过来办离职。”
“他要离职跟我有什么关系。”吴哲羽头也没抬, 继续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 “你该反思下自己,怕不是你这小破庙, 容不下人家那尊大佛。”
口吻里明显带着讽刺。
秦时快给气笑了,摆起手道:
“好了好了, 别跟我打哑迷,反正他的意思是有你在的地方没他,我劝都劝不住,你好歹给我个解释?”
吴哲羽终于放下手机, 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我跟他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能怪我吗?”
“不对付这么久了, 突然要走, 这是有人给他托梦了不成。”秦时显然不相信。
吴哲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
“行行行,”秦时终于投了降,“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了, 但是我现在缺人,这大年底的我上哪招人去。”
“现在毕业生这么多,两条腿的牛不好找, 两条腿的大学生还找不到?”
“但是我需要有经验的, 能言善辩的,不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吴哲羽想了想, 语气软下来:“你先找找,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帮你推荐。”
“嘶——”秦时摸着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说严景怎么样,我记得他最近不是想要跳槽?正好他这油嘴滑舌的适合干这行,我这就问问。”
“不行!”
吴哲羽突然站起身,走到秦时身边,抢过他的手机关上了正要播出的电话,“他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我觉得没有人比他适合。”秦时像是铁了心,一定要招他过来。
吴哲羽靠在桌沿,双手抱臂:“他那个吊郎当的样子能靠谱?我都说了我帮你推荐。”
“你推荐的我又不熟悉,怎么知道能干多久?要是人家对工资不满意怎么办,再说——”秦时拉长了音调,“他来了不正好也能照顾他妹妹,省得被人欺负是不是。”
“反正他就是不行。”吴哲羽语气坚定,毫不让步。
秦时敲了敲桌子,嘴角带着莫名地坏笑:“怎么不行?你给我个理由。”
空气静默几秒后。
“我说,”吴哲羽嘴角拉直,不满道,“你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秦时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少爷,我们小公司运营很难的,不像你这样的大家族,找个性价比高的人来不容易,给点活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哲羽语气有点发闷。
“你要是能再入点股,我想我应该可以坚持到年后招人。”秦时痛快道。
漫长无比的十多秒过去,吴哲羽终于缓缓开了口:
“好,我答应。”
“你可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秦时嘴角扬起,看了下手表,“好了,我也正好要出去一趟,你自便。”
“喂——”吴哲羽顿了顿,看着他迈着轻盈地步伐离去,冲着那背影喊了句:“姓秦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赵墨漓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石昊离职的事。
她只知道他好几天没来,也没多想,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她都有意无意地会离这个人远点。
“你说他都在这干好几年了,咋突然离职了。”
中午吃饭时,慕雅跟她八卦道。
赵墨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有更好的地方去了吧。”
“其实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整天劲劲的,走了更好。”慕雅狠狠咬了一大口炸鸡说。
赵墨漓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诶,你听说了吗,”慕雅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郑仁和枫姐前天去找他了,本来是想去劝他来着,结果发现他脸上有伤。”
赵墨漓夹菜的动作顿住。
慕雅接着道:“据说啊,是被人打了”
“被打了?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我也是听枫姐说的,看样子不像假。你说他这么讨厌,肯定招惹到哪个狠角了呗。”慕雅耸耸肩,表示能理解。
狠角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赵墨漓心中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甚至手跟着抖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又觉得肯定不可能。
因为实在太荒唐了。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点别的,或许是冬天的萧瑟景象容易让人心生感慨,慕雅说起人生规划这件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打算一直在这干吗?”
两个小姑娘相处久了越来越熟悉,偶尔聊一些私人话题也不会顾忌什么。
“目前是想在这干,可是又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这个行业太小众了,假如哪天跳槽了,根本找不到相似的职位。”
“确实,但如果你能当上领导,那可能就不一样了,领导能力在各个行业都可以适用。”
“其实我没有想过那么远,”赵墨漓抿着热奶茶,看着窗外裹着大衣来来往往的行人,“即便是计划好的事,到时候可能又变了。就像我想在这干,也许是能干几年,但也许几个月后就走了,意外说不定哪天就来了。”
赵墨漓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公司就和这饭店一样,在寒风中只能短暂的停留,总有一天会离开,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它永远不会是你的避风港。
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漂泊在外的。
十二月份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既要做最后的年终冲刺,也要开始规划下一年的目标。
除此之外,还要过圣诞节。
公司早就已经在大厅布置了一颗圣诞树,天花板上也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颇有节日氛围。
十二月二十五号这一天,赵墨漓到公司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
慕雅也在群里发来了信息:
【各位同事早上好呀!今天是圣诞节,社长特意为大家准备了礼物,已分发到工位上,祝大家节日快乐!(庆祝)(烟花)】
紧接着,其他同事纷纷回复“社长给力”“太赞了”“感谢领导”等等。
赵墨漓也打上了一句:【谢谢社长。】
她将礼物盒子放到一旁,准备回家再拆开,不过已经有手快的同事打开了,是最新款ipad。
“我靠,社长大气啊!”
“啧啧,我很怀疑这是社长在为我们出差时准备的办公礼物。”
“你不想要可以给我,谢谢。”
“滚。”
听着同事们的调侃,赵墨漓不由得笑出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节日气氛的影响,这一天感觉过得特别快,下午三点钟,群里又发来一条通知。
慕雅:【各位小伙伴,好消息!今天社长特批大家可以早点下班,现在没有紧急工作的就可以回家啦!有约会的要抓紧呦,晚些就堵车啦!】
消息一出,群里立马又炸开了锅。
【哇塞!社长太体贴啦!】
【感动ing】
【这是什么神仙公司!我要发朋友圈炫耀!】
【感谢社长,这就去约会。】
马屁层出不穷。
秦时看着群内不断涌出的彩虹屁,淡淡笑了笑,然后放下手机,对旁边的男人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这么好心大节日的想来这加班了。”
“你想多了。”吴哲羽毫不掩饰地嫌弃,“我宁愿去家里加班,最近看见你的脸就不太舒服。”
“也是,”秦时一拍脑门,“忘记你还是单身了,这又没机会去约会,只能以加班来度过这孤独的夜晚。”
吴哲羽顿了下,出门前又回头道:“听你这话还以为你脱单了呢,大龄单身狗。”
随后只剩下“啪”地一声关门声。
秦时刚刚还在上扬的嘴角立马僵住。
半响说不出话来。
只能喝口水压压气
赵墨漓动作慢,收拾好东西后,其他同事几乎已经走光了。
她拿着礼物盒,走到门口时想着,今天要不要坐公交,毕竟时间早不堵车,公交站离得近。
正犹豫时,忽地听到有人喊她。
“赵墨漓——”
回头一看,是吴哲羽。
“吴总,你还没走。“
“正要走。”
吴哲羽在她身旁停住,看她拿着手机在搜公交路线。
“你要坐公交吗?”
“嗯。”
赵墨漓点头道,“我看今天不堵车,公交的话应该有四十分钟就到了。”
“那吴总,我先走了。”她挥手道。
“等下。”吴哲羽眉心动了动,语气很是随意,“我今天去朋友那,正好和你顺路,你坐我的车走吧。”
赵墨漓迟疑了两秒钟,还是回复一句:“好的。”
吴哲羽开的车依旧是那辆迈巴赫。
上车后,赵墨漓便一直没怎么说话。
之前坐他的车,不管是公司活动加班还是醉酒,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客观原因在的。
但是这次,好像完全没什么理由,就只是顺路而已。
赵墨漓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倒是吴哲羽罕见地话多了起来。
“这辆车以后就作为公车用了,先前那辆车款式太老,不禁用,早该淘汰了。”
“嗯。”
“你以后要是需要一个人出差回来记得主动报销费用,社长有时候很抠的。”
“好。”
“如果以后聚餐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别傻乎乎地别人一劝酒你就喝,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的。”
吴哲羽说了一堆,每次她都一两个字的回答结束,这种奇怪的对话方式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小区门口的路边空车位不少,看来大家都在节假日出去约会了。
吴哲羽顺带停进了车位里,将发动机熄灭。
赵墨漓想下车道别,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正常情况下,他应该直接停在门口让她下车,而不是停在车位里熄了火。
在大脑宕机的状态下,她问了一句让自己每次想起都觉得羞耻的一句话:
“吴总,我今天没喝醉,不用再扶我进去吧?”
一说完,脸立马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但令她惊奇的是,吴哲羽竟然没嘲笑她。
而是从后车位里拿过来一个礼物袋子,递给她:“员工福利。”
赵墨漓愣了下,心里想着,今天不是发过礼物了吗?
“那是社长给的,这是我给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吴哲羽解释道。
“噢——”她默默接过了袋子,小声道,“那谢谢吴总。”
吴哲羽歪头看了她一眼,手指敲着方向盘:“可以打开看看。”
本来她想应该可以下车走了,但他这么一说,又不好意思说不看。
赵墨漓轻轻拿起袋子抱在怀里,再将里面的盒子拿出来,拿出一看。
是一条围巾。
棕色的,摸起来很软。
“喜欢吗。”他的语气很淡,像是不经意一问。
赵墨漓没立即回答。
这条围巾的款式,让她想起了不愿意回忆的那些过往。
高中时,程逸曾经要送给她的围巾,也是相似的模样。
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都是羊毛的。
赵墨漓看着手中的礼物,沉默了许久。
不是她不喜欢,而是真的扎人。
也许是这件事对她的情绪波动太大,这样想着,她竟然无意识地嘟囔了出来:“你们男生怎么都喜欢送羊毛围巾,不觉得扎肉么”
“扎肉?”吴哲羽凝眉瞥向她,“这是羊绒的,不扎。”
“羊绒的?”赵墨漓不怎么戴围巾,对于究竟有哪些材质了解得也不多。
像是怕她不信,吴哲羽直接扯过她手中的围巾,胳膊从后面环住她的身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还系了个结。
软软的料子贴在脸上,脖子上,很舒服,真的不扎。
一字之差,触感差了太多。
赵墨漓又红了脸。
不仅是为自己的缺乏常识脸红,也因为他刚才系围巾时,靠得实在太近了。
那一刹那,他的下巴几乎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套围巾时,手指还无意中蹭到了她的脸。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也随之扑来。
赵墨漓深吸一口气。
记得刚认识他时,连碰他衣服都不让碰一下,更别说能让你靠得这么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和人熟悉了,他就会变成这样无所谓的性子,和异性没有一点距离感。
还是说,是自己太敏感了。
“确实不扎,”她摘下围巾,低着头喃喃地说,“谢谢,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想着这次应该可以下车了,她已经顺势打开了车门,恨不得赶紧离开这让人浑身燥热的空间。
“等一下。”吴哲羽侧过身子,眼睛直直盯着她。
然后问了一句:
“听你刚才的意思,还有别的男生送你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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