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晴看不出时清嘉的情绪变化, 陆杳却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背后捕捉到了一瞬的情绪波动。
那是哀伤，是悲痛，是如同深渊一样漆黑而不愿回首的惨烈过去。陆杳从未在面前这人身上感受过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 可那一刻，她身上透出的负面情绪简直让他心惊。
他是有点好奇时清嘉身上发生过什么的。可这是对方的隐私, 她没有主动提的意思，他当然也不会去问，只是私下里默默分析了一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杜晴提到了“审时度势”四人组，而早上那几个人, 沈伏峰，时清嘉，杜晴, 姓氏组合起来正好是前三个字。少了第四个人，可能是没来, 也可能是已经不在了。
那个姓“shi”的, 能和这三个玩到一起，推测年龄不算太大，而且和时清嘉关系相当不错, 才能给她造成这么多年的重要影响。而且多半ta走的时候时清嘉还在场，所以她对于提到这人的反应才会比那两个都要大。
至于接下来……根据现有信息，陆杳就猜不出来了。
那个“势”是男是女，和时清嘉什么关系，他是死了还是背叛了闹掰了甚至性向突然改变了绿了时清嘉……这些通通不清楚。
陆杳觉得，自己的脑洞可能开得有点大了。
……可他控制不住啊！这一整天, 他几乎什么都没干, 一直心不在焉地思考着这种想也没有卵用的东西。
而时清嘉明显也不在状态，她像是被拉入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中, 同样心不在焉的没发现他的走神。
沈伏峰和杜晴隔了二十多天才来，也不只是为了找人。他们准备了相当多的东西，打算一起来探探这边的山适不适合攀登。
这两个人都是怪物体质，第二天一早就精神饱满，四点多就起了床在院子里洗漱，杜晴还好点，毕竟是女性相对斯文，沈伏峰那个夯货居然直接从井里提了水，就在院子里擦起身子来。
陆杳睡觉轻，一大早被水声吵醒，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个铁塔一样的壮汉，零上几度的低温，他就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站在那，单手拎着水桶把水倒进木盆里，用毛巾沾水擦身子。
昨天裹着衣服还不明显，现在这么一看，他身上的肌肉块垒分明，还一看就是结实紧致极具爆发力的那种，绝非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他毫不避讳地用毛巾擦过壮硕的胸肌上深色的那两点，肩背用力的时候，背阔肌绷得如同一扇泡发的鱼翅。
陆杳站在门口，看着这人毫无廉耻地当众秀身材，再看他提水如同端碗一样轻松写意的样子，悄悄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结实却不明显的肌肉，然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酸了。
“站这里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声音，陆杳一转身，就看到时清嘉居然也是打扮整齐的样子走了出来。她抱臂站在他身边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神情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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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起这么早？”陆杳问。
“哦，我和他们一起上山看看。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出发，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时清嘉说着，朝那边的沈伏峰喊道，“老沈，你给我带装备来了吧？”
“那肯定啊，都是你惯用的牌子，我那包里放着呢！”沈伏峰用他那喊军号一样的大嗓门回道，还转过身来得意地说，“看兄弟够意思吧？跟消失了四年都不冒泡的某人不一样！”
……他转过身来了，还是不穿衣服！还当着女性的面拍他那排块巧克力一样的腹肌！
自诩谦谦君子的陆杳皱着眉避开视线，结果却看到时清嘉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完全没有非礼勿视的意思。
甚至还发自内心赞叹着：“可以啊老沈，你这些年也没放松锻炼，现在看来能挑战六千米以上了？”
沈伏峰擦完了开始穿衣服，头还闷在T恤里就骄傲地应着：“那当然！不过我看你这些年倒是松懈了，我去翻到了你抓绑匪的那期视频，看你扛着那个小白脸跑几公里就开始喘，你不行了啊！”
作为负重单位的陆.小白脸.杳：“……”
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自己在院里提井水的时候，时清嘉谴责地叮嘱他的话，然后心里抑郁的感觉更强了。
难道想要和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交流，都得撸铁到沈伏峰这种程度才行？
那他也……也好像做不到啊！
从来自信矜持的陆先生头一遭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就在这个时候，洗漱完毕的三个人已经开始穿戴装备，陆杳这才想起来问道：“嘉嘉，你也要去吗？”
“嗯，毕竟以后想要发展这条线，我得跟去看看。”时清嘉一边裹头巾一边说道，“你要一起去吗？”
“好啊。”
时清嘉的下一句“那我们会早点回来”卡在喉咙里，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她就是随口一问，谁能想到对自己体质弱鸡很有自知之明的陆杳这会儿突然就膨胀到答应了呢？！
陆杳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冲动了，他有点尴尬地垂下眼帘，连忙道歉：“抱歉，我好像冒昧了。只是我听说山上的风景很美，这段日子一直忙着关奶奶的事，也没空去拍摄。现在看到你们要去，就冲动地想要一起……没关系，你们早点回来，我在这边等你。”
……怎么办，她好像突然觉得根本没有真心邀请的自己好渣啊。
时清嘉重新认真地打量着陆杳。男人个高腿长，肩宽腰细站在那像个衣架子似的。她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和陆杳的接触，他做人质那次她短暂背过他，隐约觉得应该是有肌肉的，体重也不轻，符合一个正常体格成年男性的身材，虽然没锻炼过，可爬到海拔三千米的位置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那她为什么一直会下意识觉得这人非常娇弱呢？
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受伤到路都走不了的样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也可能是这人的一张脸长得太温和无害……总之，绝对不会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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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边还有套装备，就是都是散件，也没那么好。”时清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上去，不过要是路不好走，你就在那里等我们下来，可以吗？”
“喂，老时，你带他干嘛啊？”陆杳还没说话，一边套上冲锋衣的沈伏峰已经不爽了，“你看他那身板儿，不到两千米估计就喘不上气了吧？还让他在路边等我们……要不要再让他顺便编个花环等咱们回来啊？你也不怕他被狼崽子叼走咯！”
陆杳看向沈伏峰，这才把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沉默可靠的壮汉跟之前时清嘉网上聊天的那个话痨联系起来。
“你怎么说话的？”时清嘉谴责地看向沈伏峰，“他只是没试过，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啊？你当初叫沈扶风的时候我们也没嘲笑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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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伏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那黧黑的肤色也挡不住红色蔓延，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好啊时清嘉，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揭我老底？亏兄弟我还不远万里跑来给你扎场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两个人转眼又旁若无人地互相损了起来，平时很温和的时清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似乎格外好斗，两人一口一个“你当初外号还不是叫清清！”“你当年捡了石头垒灶结果发现是冻硬了的牛粪的事我还记得呢！”“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把我从山下拉上来的时候把我胳膊拽脱臼了呢！”“我当初就该跟你爸妈揭发你改名的行为，让你一辈子叫弱柳扶风！”互相甩黑历史，陆杳这个挑起争端的反倒成了局外人。
“你别理他们，走，我给你找套装备去。”
杜晴走过来，笑着把陆杳拉到一边，她一面挑选着适合初学者的登山装备，一面解释道：“沈伏峰小时候叫做沈扶风，他爸妈希望他能长成风度翩翩斯文俊秀的君子——对，你就是他爸妈的理想型。可这小子刚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去给自己改了名，把他爸妈气得哟……结果你现在也看到他长成什么德行了。”
陆杳看了看沈伏峰那一身能止小儿夜啼的肌肉块，又想了想沈扶风这个名字，第一次站在了这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这边。
毕竟这长相配上那名字，才真的是糟蹋了扶风这两个字。
最后还是杜晴一己之力压下了那两个人的争端，决定带上陆杳。她给的理由也很无懈可击——他们这次去爬山，是为以后开拓登山线路做准备的，既然如此，当然要考虑初学者的体验，带上陆杳这个新手作为实验对象，非常合理。
沈伏峰嘴上相当不服，可在开始爬山的时候，还是嘴硬心软地帮一看就没多大力气的陆杳负担了一部分的装备。
042
红旗村背后的这座山被当地人叫做安奎拉, 翻译过来就是白头鹰的意思。
这个一点都不美丽梦幻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形态，远远望去，它就像是一只脑门上雪白的雄鹰, 正展开翅膀欲要一飞冲天。
他们从雄鹰的“翅尖”处出发，初时地势非常平缓, 路边长满了泛黄的野草，奇形怪状的石头躺伏其间，看上去很是荒凉。
然而这荒凉却是在外行人眼中，陆杳半蹲下来察看了一下路边的野草, 就从中认出了至少四五种会开出美丽花朵的植物。
“百里香、紫苑、波斯菊……这里的物种资源其实非常丰富。”陆杳一边用摄像机拍摄一边说道，“现在是季节不对，再过三四个月, 这里将会变成美丽的花海。”
时清嘉惊讶地看他一眼：“你对植物也有了解？”
陆杳微微一笑：“不算了解，我之前去西南拍过花海, 在当地人的科普下认识了很多常见植物。”
沈伏峰冷哼一声：“只有爬山不行的人才会把精力花在低海拔的这些花花草草上。”
陆杳谦虚承认：“我体力确实不太行, 等到了更高的地方，还要麻烦沈先生再帮我分担一部分行李。”
沈伏峰：“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啊？！”
一行四人，可能只有杜晴抱着最轻松的心态看得乐不可支。她突然发现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并不像他外表那么无害, 起码看他跟沈伏峰对掐的样子，比当年那个人可有火药味多了。
他们一路向上，海拔渐渐到了三千一百米左右，到了这个时候，长期登山的人和普通体质的人差别就显现了出来。时清嘉三人背着全套装备还能健步如飞，可陆杳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起来。
“你还好吗？”时清嘉担忧地看着陆杳, 他和他们一样裹着头巾呆着护目镜, 可从露出来的不多的皮肤来看，他的脸已经开始发白了。
陆杳摇了摇头, 并没有硬撑，而是说道：“我最多能往上走到三千五百米，再向上就不行了。你们先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他很有自知之明，跟过来只是想要多陪她走一段，可当发现自己没办法跟上她的脚步时，也会主动停下来，站在那里看她像是鹰一般飞到安奎拉的头顶上。
时清嘉在他身边安静站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好，不过你别在这里等，前面那片地空旷点，我给你搭个小帐篷，你可以在那里面休息会儿。”
陆杳好笑地看着她：“你别管我，搭帐篷什么的我还是很熟练的。我只是体质没你们好，其实野外生存能力还是不错的。”
时清嘉仍然是点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开始翻包：“好，我给你生一小堆火，固体燃料会用吧？你让它一直烧着，注意保暖。”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陆杳又想笑了，她这样认认真真地给他安排宿营点，活像是把孩子放在托儿所的妈妈临走前给孩子的小书包里面塞小面包，生怕对方在这里有任何闪失。
“喂，你们在那边愣着干嘛？过来看啊！有好东西！”前面不远处，杜晴转身朝他们喊道。
陆杳拒绝了时清嘉的搀扶，一个人拿着登山杖慢慢往前。等到绕过一座山脚，陆杳直接因为看到的画面怔在了那里。
这是一处四面被低矮山峦环绕的山谷，而在山谷正中，是一片小小的海子。
海子在这里多指的是高山融雪形成的湖泊，红旗村这一片偏向干旱，因此这海子也不大，藏在这片小小的山谷中，就如同放在手掌心的一颗明珠，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孤芳自赏着。
湖面不大，可湖水却极其清澈，真应了那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湖面如同一面掌心镜一样倒映着曲省宛如蓝色牧场一样的天空，蓝色草原上一团团雪白的“牛羊”跟白卵石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又是水底。
四面的雪峰也来凑热闹，它们的影子倒映在平滑的水镜上，山脊上条状的积雪就如同雪白的柔荑，纤纤素手把玩着天上湖中白色的明珠。让盛满了太多美景的湖面不但没显得杂乱，反倒多了一丝生动活泼来。
这里的气候要更温暖一些，之前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植物聚在这里，有的还开着零星的花朵。可以想象如果到了更温暖的时候，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片美景。
“这里会成为新的婚纱摄影圣地。”杜晴一锤定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要总是那么功利啊老杜！”沈伏峰嚷道，他已经拿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面前的美景咔咔一阵拍摄。从声音能听出来，此刻的他也是兴奋无比，一会儿站在石头上拍，一会儿又直接趴到了花丛里，惹得正在取景的杜晴一阵怒吼。
时清嘉好笑地看着他们，扭头也对陆杳说道：“你也去拍吧，这才是你的老本行，到时候拍出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专业！”
她骄傲得像是一会儿要上场的是她自己一样，陆杳微微一笑，也卸下了装备开始拍摄。
时清嘉跟在他身边看，其实沈伏峰的拍照水平也是很不错的，不然也没那么有底气骂她“死亡镜头”，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陆杳的镜头更美，好像不管多萧瑟的风景在他这里都多了种温情，哪怕是这个季节的雪山，在他的镜头里都充满了生趣。
他边拍边问道：“你们登山的时候，最大的乐趣是不是就是发现这些美景？”
时清嘉说：“对我来说是的，可这种乐趣并不是很常见，你也知道现在国内很多风景区都被开发过了，想跟古代人那样突然发现一片桃花源并不容易。”
陆杳说：“那看来今天我们运气还挺不错的。”
时清嘉说：“是啊，至少我们这次没立Fl……”
话没说完，她就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在此插旗。
自己遇到啥没关系，要是真的让本地警方跑雪山上来处理案件，那可太对不起人家了。
时清嘉帮着陆杳在这个海子旁边搭了个帐篷，她帮他生起了火，还再三叮嘱他不要乱跑，真变成了送孩子上托儿所的家长。
“你就在这呆着，不要乱跑，山上很多地方很危险的，注意，一定哪里都不要去。”
陆杳有些好笑，刚想开玩笑说她操心太过，可和她目光对视的时候，却发现对面人的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她非常认真，还罕见地……带着一丝痛楚。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陆杳收敛了所有笑容，认认真真答道，“我等你们来找我，你们也要记得过来啊。”
三个人离开了海子，都走挺远了，时清嘉还是不住地回头看，像是要确认陆杳是不是还在原处一样。
“行了，别看了，他是小学生啊你这么关心？”沈伏峰有点酸溜溜地说道，“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时清嘉说：“那帐篷里我记得还能有一个人的位置，要不你也过去一起蹲着？我可以再给你生一堆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伏峰：“……”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不适合拈酸吃醋。”杜晴幸灾乐祸地说道，“要不你把名字改回去？我们可以考虑照顾一下弱柳小弟弟。”
“滚你的老杜！我跟你说再提那名字我把你绑雪橇上从山顶推下去！”
三个人吵吵闹闹着，海拔不知不觉到了四千四百米。
到了这里，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三人都戴好了护目镜，拿出了冰斧和登山杖，长长的登山绳勾连起三个人，他们谨慎又艰难地向上攀爬着。
四野一片皑皑，路陡峭又滑，在没有前人路线的情况下相当难走。好在三个人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攀登者，且有着多年配合经验，相当默契地慢慢爬到了顶峰上。
安奎拉山封顶海拔大概五千二百米，站在山顶处，四面的峰峦尽收眼底。宛如巨兽温顺地匍匐下来露出背脊，让人有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豪迈之感。
沈伏峰忍不住取下了面罩，深深呼吸了一口稀薄的空气。
……嗯，胸口有点闷。
但没关系！哪怕是头晕眼花流鼻血他也得把这个逼给装完了，这就是他沈伏峰热衷于征服一座座高山必备的仪式感！
沈伏峰一只脚踩着一块石头，拿出手机，开始以各种姿势自拍。一边自拍还一边问时清嘉意见：“老时，你看我这个姿势帅不？在这茫茫雪山中有没有英俊得特别突出？”
时清嘉看他一眼，说：“别担心，你这个肤色，在雪山上拍照，不管什么姿势都会特别突出的。”
“……”沈伏峰又想骂了，可想想自己的嗓门，又怕引起雪崩，还是憋屈地闭上了嘴，只是一个劲儿朝时清嘉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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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伏峰自拍完了，仪式感也结束了，就开始看自己的两个队友在干什么。
杜晴弯着腰，在山顶找一块在她看来形状最完美的石头带回去。这也是她的仪式感，现在她家里的陈列柜里已经摆了好几十块石头，每一块背后都是一段她挑战自我的历史。
时清嘉呢？时清嘉正在……往笔记本上用铅笔记着东西？
沈伏峰好奇地凑过去，时清嘉瞥他一眼，也没收回本子，而是继续往下写着，她写道：“山势大致平缓，垂直气候带明显，有花海和冰碛湖，冲顶前五百米有陡峭险峰，雪线……冰层质地……适合建立大本营的位置……”
沈伏峰：“……”
沈伏峰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老时，怎么都过了四年了，你还是没学到我的精髓？征服自然奇观不爽吗？睥睨天下不爽吗？！你特么跑到雪山顶上，就是为了写报告的？！”
时清嘉心平气和继续记录：“都过了四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又不是登山协会的，爬山对我来说的意义在于享受过程中的美景。我不想要征服什么，同样，谁也别想来征服我。”
043
陆杳一个人在山麓上等了很久。
他先是在湖边继续拍照, 然后花了很久细致地整理自己拍下的照片和录像。等到这些全部做完，山上的人还是没回来，他就一个人坐在湖边, 拿出炭笔和白纸，对着湖水勾勒着什么。
只是不管他做什么, 都按照约定，没离开帐篷周围十米范围。
他静静坐着，宛如一尊雕塑一般，只有笔尖在纸上灵巧地移动着。炭笔勾勒出的不是眼前的湖光山色, 而是一座如同鹰嘴一样的高峰。
高峰顶端被细致地涂抹上一个小黑点，虽然只是连面貌衣着都看不清楚的模糊黑影，可却几笔就活灵活现勾勒出人物姿态, 甚至能想象出人物的性格来。
意态闲散，悠闲自在, 虽然立于最高峰, 却没有凌云之锐气，反倒像是她本该就在那里，和雪山一样自然又巍然地屹立于天地间。
陆杳对自己的成品很是满意, 他抽出素描纸，把它夹在一大叠画作中，那上面有风景园林也有汪洋海岛，乍一看去，快要凑齐各色地形地貌了。
刚刚收好画，他就眼尖地看到那边山路上有几个人走了下来。
陆杳看着最前面那个走得有点急的女人靠近, 在看到他的时候才放缓步子, 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他拍了拍手上的橡皮灰，轻声问道：“上去过了？”
“嗯, 收获不错。”时清嘉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再次看了看陆杳的宿营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你也没有乱跑。”
沈伏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真当他是小朋友啊？走吧走吧赶快回去，这条线不错，咱们可以先建个大本营了。”
时清嘉点头：“可以，那我和杜晴这边负责和本地政府协调沟通，你把你账号借我用一下，宣传也交给我们了。”
沈伏峰：“啊？我账号都给你？那我干什么啊？”
时清嘉想了想：“你不是说想见大本营吗？我看你的身材拉土方挺合适的，到时候给你按大工结算工钱，不错吧？”
沈伏峰：“……”
*
说是跟当地政府沟通，其实时清嘉也懒得去跑什么程序。
她拜托关安南出马，直接把河安村村长许生发请了过来。
这位老油条不算什么真善美的好人，可他在河安村这边扎根多年，跟各基层部门的关系都打得不错，加上这种人最容易被利益打动，只要这件事确实有得赚，他就一定会尽全力推动。
许生发上次被陆杳警告了以后就一直忐忑不安的，现在听说有人叫他，还紧张了一下，等到地方听时清嘉把事情说了一遍，人才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轻微的羞愧和浓浓的庆幸。
羞愧自己误解了那个威胁他的年轻人，庆幸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对方还能这样和气地坐下来跟自己谈合作。
“我们计划由登山协会出面，由你这边跟有关部门联系沟通，先在山上建立一个大本营。不过我也得给你解释清楚，登山本来就不算特别大众的旅游项目，咱们这又没什么名气，虽然初期我们的账号可以帮忙推一推，可刚开始基础设施不太好的情况下，估计全年游客也不会超过两千人……”
时清嘉认真介绍着项目的情况：“我们只是帮忙提供渠道和建议，以后的运营和盈亏都得你们来负责，但是我们希望将来项目盈利之后，你能在红旗村这边修建一座瞭望站。你也知道的，红旗村以后就没有人了，我们希望能有一两个人守在这里，每年把墓园打理一下。这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嗯，你一直不说话，是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许生发抹了把脸，然后朝着时清嘉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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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意见，你们啥都替我们考虑到了，再有什么意见那是我们不识好歹了。”他很真诚地说，“刚开始难做我也知道，不过你放心，你们都替我们做到这份上了，咬着牙我们也会把开头给熬下来。”
他长叹道：“时丫头，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别看国家这些年大力扶持咱们曲省发展，可日子是真不好过。你也见了红旗村什么样子了，我们河安村虽然在山下，看着比他们稍好点，可一样是干旱少雨，种地没收入，附近又没什么景点，年轻人大把大把往外走。我在这当了二十多年村长，眼见着村里的人越来越少，要不了多久，估计也就跟红旗村一样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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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其实就算发展起来，也不会有多少游客的，我之前了解过，国内最著名的四大峰，全年游客也不过百万人次，想要发展成上星的风景区更需要好久。”
许生发笑得满脸皱纹都展开了：“那就很够啦！穷咱们不怕，可怕的是这日子没盼头。村里现在人不多，能把日子过下去咱们就能接着干！你放心，红旗村那片墓，我跟政府借钱也得把它修起来，也算是不辜负他们对咱们曲省的付出！”
他再三道谢，最后几乎是躬着腰走出了门。
屋里沉默半晌，时清嘉抬头对陆杳说道：“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对。”
“嗯？”
“他不是个坏人，或者说还没成为一个无药可救的坏人。”时清嘉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会对关奶奶做出什么事……比如在她想要让遗体还乡的事情上使绊子，继续借着她的名声谋取利益什么的。可现在我发现，其实人家不是非要那么做不可的。”
她又说道：“是我狭隘了。”
陆杳温和地看着她：“也许他本来想要那么做的，只是你给了他一个另外的选择。不是说他不是个坏人，而是你给了他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我其实没做什么。”时清嘉的脸有点发热。
“不，你已经做了非常多了。你救了我，救了耀华机械厂那个落水的男主播，还帮助你们那边的老工业厂区重获新生，帮助这边拉来项目。你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去思考自己做过些什么，你在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上奋力奔跑，并没有分心去看路边的风景。”
陆杳的声音非常温柔，宛如春风一般和煦悦耳，加上那张脸的杀伤力，时清嘉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陆杳没有继续看她，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们是不是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了？做宣传片的话，我其实之前也接过几个商业单，要不要试试我的技术？”
*
春节渐近，打工人们也越发无心工作，他们盘算着今年的年终奖，盘算着假期天数，看能不能抽出几天来个全家旅游。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回家的，总有些年近三十的打工人，回家不但代表着团聚，更代表着无穷无尽的相亲。
吕玉舒苦着一张脸看着手机，屏幕上是父母催他赶快回家的消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五个女孩的个人信息，从照片到身高体重年龄职业，都是给他安排好的春节期间相亲对象。
吕玉舒知道自己的信息多半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那五个女孩的手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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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玉舒今年二十九岁，也到了该相亲的年龄，可他前年相亲过一次之后，就对这种认识异性的行为格外抗拒。他觉得这种方式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即将过期的大白菜，在货架上供人随意挑选贬低，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参与相亲的女方都是一种冒犯。
去年他用感冒发烧不适合见面糊弄过去了，今年该怎么办？总不能再去吹三天冷风故意把自己冻感冒吧？
吕玉舒的职业是销售，开完年会之后，他们现在处于无所鸟事状态，平时天南地北到处跑的同事们难得都聚在办公室里一起摸鱼。吕玉舒也不意外，他点开自己常看的视频网站，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关注的up主Qomo更新了！
Qomo是个户外直播大佬，身材长相都是吕玉舒最羡慕的硬汉风格，他热衷于征服各处名山大川，据说还是全国登山协会的副会长。Qomo是个喜欢展示自己生活的人，更新一般固定在月双更上，可这一次他消失了整整一个多月，评论下面都在讨论老Q是不是神隐了。
现在Qomo突然出现发视频，那肯定是搞了个大活啊！
吕玉舒迫不及待点开了视频。
一阵舒缓的音乐传来，蓝天、雪山、小村落宛如一幅画卷一般徐徐展开。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都相当赏心悦目。可吕玉舒却看得愣了一下。
这风景……他好像在哪看过啊？
吕玉舒暂停视频，切出去刷了一下自己的微博，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这景色不是之前那个漫漫直播平台的女主播曾经播过的吗？！
吕玉舒不用漫漫直播平台，他对那个视频有印象还是因为它出圈了，被转发得到处都是，还挂了好几个诸如“帮老兵寻找战友”的热搜。可他没记错的话，那就是个最近刚崛起的新主播，怎么会和粉丝七百万的Qomo有关系？！
他又仔细看了看视频的作者区，发现这居然是一条合作视频，一边是大佬Qomo，另外一边……是个在银河平台刚建立的新号，名字就叫做“主播小时”。
好家伙，万年单身狗老Q出息了啊，居然懂得靠带新人来把妹了！
044
银河视频是目前全网流量最大的视频平台, 旗下银河直播分部都是能把漫漫直播压着打的存在。时清嘉为了让宣传视频达到最大效果，也在银河视频建了个新号，并且毫不客气地用沈伏峰的号帮她带热度。
她的这个新号粉丝数飞快增加, 固然有大佬帮带的原因，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这期视频质量过硬。陆杳不愧他自己所说, 是个非常优秀的视频制作人才，无论是配乐还是画面剪辑都是一流水准，加上安奎拉雪山本来就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整个视频简直像从某个国家级纪录片里面抠下来的精华。
巍峨雪山, 水天交映的融雪湖，在设想中春夏之交会变得无比美丽的花海（已标明按目前植物种类PS字样）……如果说这些心旷神怡的场景会让一些文艺青年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净化，那么接下来三名攀登者的冲顶就是给探险者们心脏的一记重锤。
当时摄像机是放在最后的沈伏峰身上的, 他们看到一片洁白中在冰上艰难前行的两个人影，在靠近峰顶的时候还起了一阵风, 他们在席卷的雪片中艰难地打下固定钉, 然后一个拉一个往宛如鹰嘴的尖端爬去，这是从未有人类涉足的净土，这是除了鸟类没有动物涉足过的顶峰。这一段的BGM也由原先的舒缓轻扬变得慷慨铿锵, 当最后三个人站在顶峰，一起对着镜头合照的时候，视频的观看者们心跳也随之激昂起来！
“……过年去爬雪山好像也不错啊？”吕玉舒呆呆看了半晌，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反正回去也是要被催婚的，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到没人打扰的地方浪一浪。安奎拉雪山看起来就不错。毕竟是经过大佬Qomo认证过的新手也能爬一段的地方，风景挺美, 至于说刚开发环境比较艰苦嘛……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怕苦, 正好还能体验一下没有多少游客的原生态乐趣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吕玉舒越想越觉得靠谱，几乎想要拿起手机查查车票了。
就在这时候, 吕玉舒忽然从继续播放的视频弹幕中看到了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有没有老粉啊？我怎么觉得老Q旁边那个女的这么眼熟呢？】
【那不是老Q的老搭档晴天吗？他们搭档好多年了肯定眼熟啊。】
【不是，另外一个啊，那个主播小时，她带上头巾面罩我看着就很熟悉啊】
【老铁你可还行？我第一次见说别人蒙上脸才眼熟的】
吕玉舒看到这，也把弹幕都关了去看那个女主播。小时他见过，就在上一个老兵找战友的视频里，在他看来属于略显清秀貌不惊人的那一挂，可等她蒙上脸以后，吕玉舒也确实感觉到了和一些人说的一样的熟悉感……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开了Qomo早期的视频。
他是Qomo的老粉了，在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在关注他，Qomo是富二代，还喜欢展示自己的生活，早期的视频虽然没现在这么技法娴熟，可自有一股新手的生机勃勃的热情。
他点开一条五年前的视频，内容是Qomo和几个朋友一起攀登峤崖山，那时候老Q还没现在这么黑，但是比现在闹腾多了。他像个大马猴一样举着摄像机到处跳着，有人挺配合地跟着他的镜头摆Pose，也有人就挺烦他。
那个正背对着镜头专心支帐篷的女人察觉到镜头，连忙把脖子上的围巾拉上来遮住脸，同时谴责地说道：“老……Q，你拍视频就不能避开我们这些人吗？”
“不能。”老Q烦人地嬉皮笑脸着，“一会儿比赛冲顶啊！”
“不比，没兴趣。”
“来嘛来嘛，你是不是怕了了了了了了——”
他发出一连串的弹舌音，又闹腾又聒噪，女人没兴趣，直接把帽子往头上一扣继续干活。
那张蒙着围巾的脸，看起来确实是刚才那个主播小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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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个的不止吕玉舒一个，他打开弹幕，发现这会儿已经出现了好几条类似的弹幕。
【我kkkk！这个小时不是我们的小Q吗？！】
……小Q？
吕玉舒想到了什么，把视频时间又往前翻，最后找到了一条七年前的视频。依然是老Q拿着摄像机，一群人在路上走着，忽然间镜头猛地一晃，一阵惨叫声后，变成了正对着狭窄一线的天空。
“老Q！”队伍里有人惊呼，“他掉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绳子给我，我把他拉上来。”
“绳子……不够长，没听说峤崖山会有这么深的沟啊！”
“啧，你们还是经常爬山的呢，怎么准备工具的……算了，绳子栓我身上。”
上面是那女人的声音，而摔到沟里的老Q也真是不怕死，居然在这时候还没丢了手里的摄像机，仍然对着上方拍着。
老Q鬼哭狼嚎着救命，而上面的一线天光被遮住，一个女人的身影跳了下来。她腰上绑着条绳子，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想要把老Q拉上去。可男人被卡在了石头中间。她又啧了一声，然后两条腿伸开撑在岩壁上，双手用力，只听一阵摩擦声，卡着老Q的一块石头居然被她生生掰开了点。
她拽着老Q上去，画面里还能听到老Q聒噪的声音。
“啊疼疼疼！我胳膊好像骨折了！”
“呜呜呜谢谢你啊！今天要不是你我估计就交待在这了，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妹！他们叫我老Q，那你就叫小Q好了！”
“……滚，再说把你扔下去！”
这条视频是被很多老粉当成Qomo的黑历史，可也是从这条视频开始，那个总是挡着脸的女人开始经常出现，老Q对她极其热情，好多人也非常喜欢这个话不多但是看起来特别可靠的队友。然后一直到了四年前，小Q突然再也没有出现在老Q的视频里过，有人问起来，Qomo就嬉皮笑脸地把话题扯过去，大家也只以为是两人闹掰了。
原来不是闹掰了，是另起炉灶？
吕玉舒这次是真的对安奎拉雪山更感兴趣了，不说别的，作为一名老粉，能被老Q和小Q归来联名推荐的景点，他说什么也要去打个卡啊！
因为Qomo的号召力，大批对登山或者是对美景感兴趣的人都被这条视频吸引，哪怕没有像是吕玉舒一样马上就打算出发，也把安奎拉雪山列入了“日后可以考虑”的旅游目标中。只要这边的服务和设施确实值得这个价格，未来口碑发酵后一定能有更好的发展。
而“小时就是小Q”的传言也只是在一小撮人里面引发了一阵讨论，随后就沉寂下去。毕竟不是谁都有兴致关注一个户外主播七八年的。可有的人却从这个传言中发现了别的东西。
陆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用小号关注了沈伏峰的账号，把他四年前的视频全部看了一遍，然后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时清嘉确实曾经和沈伏峰做过队友，可她明显不是沈伏峰那个登山协会的，因为在沈伏峰的登山vlog中，时清嘉出现的次数大概只占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而每次她出现的时候，视频的画面里面大多数都会有杜晴，以及……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面容白皙清俊，笑容温柔，不怎么说话，在时清嘉和沈伏峰斗嘴的时候也就是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他和时清嘉交流的不多，可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往往只需要不多的言语就能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意思，行动的时候非常默契。
后来时清嘉不再出现在视频中，这个男人也同样消失了。
这就是那个“shi”吗？改变了时清嘉原本的生活路线的人？
陆杳静静看了屏幕上定格的男人侧脸一会儿，然后手指轻轻一动，关掉了视频。
他还可以再刨根究底下去，可没必要了。上次她没有主动说这个人，那就是不想再提起他，那么他只需要知道这个人的由来和样子，以后注意不要触碰这条伤口就好。
另外一边，时清嘉发完了视频后，就不再关心视频的进展。她在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快要过年，她也打算要回家了。
来的时候是坐陆杳的车，本来回去的时候也应该这样，可陆杳昨天接了一通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问他怎么回事，他难得用一副无奈的表情说，家里人让他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家，提前准备家里的过年仪式。
“不重要的东西我快递回去，重要的东西放在车里，天纵帮我开走。”陆杳叹了口气说，“就是没法送你回去了，非常抱歉。”
时清嘉啪地合上了行李箱：“多大点事儿，我坐飞机回家就行，倒是你，突然这么急着催你回去，该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
陆杳说：“这倒不是，就是我们家非常重视过年，年前三天，不管家里人有什么事，都得停下来回家帮忙筹备，从买年货到包饺子炸油物都得亲自动手，我妈定的规矩，谁都不敢违抗。”
时清嘉笑着说：“那就好，你有什么事情可千万别瞒着，我虽然不像你那么有钱又有才华，可也许能帮你分担点。”
她的笑容诚恳又温柔，不带半点阴霾，似乎在她的人生中没有遭遇过任何挫折。可陆杳知道并非如此。在她的心里也许有一道伤口，只是她小心用柔软的血肉把那狰狞的伤口覆盖住，然后仍然用最大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
陆杳又想起了之前在视频上看到的那个男人。
不管你曾经给她带来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
今后她身边的人和她共同创造的，才是能把握住的未来。
045
时清嘉下了飞机, 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然后就是一连串嗡嗡的震动声。
【Qomo：到了没？】
【Qomo：还没到？】
【Qomo：靠，我就说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长时间没法玩手机，你说你惨不惨。】
【Qomo：或者你来我家过年也行啊, 我爸妈可欢迎你了。说是没能培养一个温文尔雅的侠客儿子，那就培养个英姿飒爽的侠客女儿也行。】
【Qomo：靠，不行，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你那个新的跟班, 他倒真是我爸妈对儿子的理想型，你咋净找这些人做队友？我呸！】
【Qomo：还没到？我给你说这次你可别再搞消失了啊！我可是已经知道你家住哪了，这次你再突然消失, 我就找上门说你弄大了我肚子！】
时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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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她真觉得，这人如果现在还叫沈扶风, 也许她能拥有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时清嘉简短给沈伏峰回了个“到了”。然后就开始看其他的消息。
妈妈是早就知道她今天要回来的, 给她说已经买好了菜准备做她喜欢的锅包肉。赵小溪是约她过年出来一起嗨的。罗鸿是说最近和他爸在外地谈生意，过年再回来找她玩的。另外还有城探群知道她和大佬Qomo有关系，试探性发私信来拉关系的。还有个没保存联系人的未知来电, 时清嘉直接跳过了它。
她翻到最后，然后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消息。
卫钢。
是她钢铁厂家属院的隔壁楼邻居，曾经的职业是在银河直播平台做一个口吐烟圈喷射NB的小主播，后来附近的供销社年代风情街建好后转职成了群众演员。
按说卫钢应该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的，就算是拜年这也提前得有点多，他突然找自己会说什么？
时清嘉带着疑惑点开了卫钢的消息。
【钢铁侠：小时姐, 那个, 不好意思哈，前一段时间社区来统计咱们区的网络红人, 我一个不小心，把你给报上去了[心虚.jpg]】
【钢铁侠：我刚接到社区通知，说是年前让你去开个小会，可能是跟大家拜个年啥的……放心啦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
时清嘉：？？？
到底是多不小心才能“一不小心把隔壁单元并不熟悉的邻居报到区里”？？？
卫钢你小子没事在别人面前吹什么牛逼！！这吹的也不是你自己的牛啊？！！
又一个没标注联系人的来电打过来，正好和她之前漏掉的那个未接来电一样，时清嘉怀着不太妙的预感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来电话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社区，而是市里的宣传部。
听那个声音很亲切的工作人员说完，时清嘉才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上任了新市长，也可能是之前发展挺不错的年代风情街给了领导新的思路，临江市计划大力发展旅游业。除了扶植市内已有旅游景点外，还计划开发一批十二个新的旅游景点。为了做好新一年的全面计划，特意邀请体制内外的网红博主、UP主、主播等有影响力的人员，通过邀请或聘请模式开展一次旅游宣传合作。
之前卫钢“不小心报名”那次就是市里在做提前统计了。
听完前因后果，时清嘉心里那点对卫钢的狂躁也暂时消散了。
对于一个懒得社交的人来说，这事确实是有点烦，但是从一个主播的长远发展来看，这事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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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官方合作八成不会有多少钱，可这是一次名正言顺蹭热度的机会。说实话，他们这批主播，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还都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草台班子，可要是能跟官方挂上钩，今后广大群众提起这个人就多半会给她贴上一张“根正苗红”的标签。
另外，除了这些利益考量，时清嘉本人也确实是想在宣传本市旅游资源上面出一份力。
对于资源枯竭型城市、老工业城市来说，没有比转型旅游城市更合适的出路了。之前年代风情街的发展就明显带动了周围的很多产业，老钢铁厂附近重新繁华起来，许多年轻人有了就业岗位，选择在本地安家落户。
时清嘉喜欢看这种繁华的人间烟火，也希望临江市的其他地方也能像这样繁荣起来。
宣传部的会议安排在三天后，正好能让她休息一下再去参加会议。
不过，卫钢这小子还是不能轻易放过，谁让他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乱给她惹事！
*
大年二十九，法定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可能是工作人员也知道在这天安排开会是多么天怒人怨的一件事，这次的“临江市网络文娱行业新春团拜会”举办得非常低调，就是把大家请到一个小型会议室里，桌上还摆了橘子糖果瓜子，所有人随意坐在一起，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新春团拜会的样子。
时清嘉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环顾四周，左边是几个长相粗犷的大哥，一起讨论着鱼竿鱼漂打窝饵相谈甚欢，右边是几个精致漂亮的姑娘，说起汉服Lolita的牌子款式滔滔不绝。其他几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讨论的也是A市的小吃B市的烧烤，总之是她这个天天在废墟里摸爬滚打的主播不曾接触过的人间烟火。
时清嘉看着满场一个都不认识的人托腮沉思——作为主播，她好像入行半年多以来都没考虑过拓展自己的人际圈，是不是混得有点太失败了？
看了半天，时清嘉觉得那几个城市美食探险家聊的内容自己还能去当个捧哏，她站起来，想要先去混个眼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就在这时，时清嘉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让她无法忽视的强烈视线。
她转过头，就在房间里另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和她坐了差不多对角的一个男人正在盯着她。
那男人一身黑衣，皮肤也是长期在户外运动形成的古铜色，乍一看就像是融进了阴影里一样。他的五官相当成熟硬朗，就像是从欧美超级英雄大片里走出来的一样，两根手指夹着烟，正用一种深沉难明的目光注视着她。
时清嘉看过去的时候，他正把手里的烟放进嘴里，然后……扁着腮帮子吸了一下？
时清嘉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那玩意儿好像是一根棒棒糖……
……你一个硬汉酷哥没事叼什么棒棒糖啊？！
时清嘉满肚子吐槽，不再看那男人，正准备继续自己的社交旅程，却见那人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穿过半个房间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上像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凡是他走过的地方，聊天的人都自动忽略掉他让开路，让他像是摩西分海一样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男人伸出手来，声音和长相一样冷硬：“你好，我是江亦流。”
时清嘉：“……你好，我是时清嘉。”
艹，她怎么忘了，城探群主临江亦流也是临江市人，这次要是按粉丝数量统计网红的话，他必然也是榜上有名啊！
之前出于好奇，时清嘉也曾经查过江亦流的直播间。和沈伏峰一样，他也是在银河直播平台，同样是个七百多万粉的大主播，可他的风格却和沈伏峰截然不同。
点开江亦流的视频动态，大多数都是城探直播的剪辑视频，除此之外还有些探洞、访古、寻山的视频，可不管是哪一个视频，江亦流都没有露过脸，他甚至连说话都很少，点开就是一个端着摄像机的沉默视角，只是凭扎实的内容吸引了大批观众。
户外探险实在是个小众的圈子，时清嘉也曾经疑惑过江亦流是怎么做到大主播的，可看看江亦流去过的那些地方——满是枯骨的深坑、鲜为人知的钟乳石洞、战乱国边境线上的废弃驻军点……那都不是正常普通的和平国度民众能去的地方，靠着艺高人胆大和过硬的探秘资源，时间久了，江亦流自然也就把账号做了起来。
只是时清嘉怎么也没想到，会跟江亦流在这种地方碰面。他这个人的长相、气质，都和这个会议室的风格和性质完全不搭啊！
她震惊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让江亦流误会了她的意思。那只僵在半空的手顿了许久，终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尴尬缓慢收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时，时清嘉才意识到自己发呆行为的不礼貌。她连忙像是抢滩登陆一样猛地抓住了男人来不及全部收回的手，拽回来用力摇晃了几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突然走神了，很高兴见到你！”
她补救得太僵硬了，哪怕对方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时清嘉也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猛地一僵。她尴尬得脸都红了，徒劳地试图解释：“那个……真的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和网友见面，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合适，还请你及时告诉我。”
江亦流：……
问他干什么？他也不清楚啊，搞得好像谁不是第一次跟网友见面一样！
046
有的人是外表硬汉, 肚子里却装了一千只青蛙，比如沈伏峰。
有的人是外表硬汉，肚子里更是硬, 特别硬，硬得打一棍子都崩不出几个字来……比如江亦流。
时清嘉是万万没想到群主能比网上聊天更加话少, 不管她说些什么话题对方总能在几句话内结束战斗。偏偏她看得出来江亦流是很想和她交流的，只是碍于社交能力只能发挥到这种地步了。
几次尝试之后，时清嘉干脆也放弃了，就只是面对面跟江亦流坐着用眼神交流。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硬汉酷哥。
短短几分钟内，江亦流嘴里的棒棒糖已经被嗦完了，他就咬着根小白棍跟时清嘉干瞪眼。万幸的是没过多久, 会议开始的通知打断了这场眼神对话。时清嘉连忙松了口气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临走前，她好像听到背后的人低声说了句“抱歉”。
唉, 倒也不必道歉, 就是江大佬这个交流水平能做主播，是真的说明了直播质量才是硬道理啊。
虽然会议形式比较随意，可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领导问候发言之后, 另外一名像是负责业务的工作人员出来给各位“文娱新星”介绍了本次团拜会的主要任务。
就和之前电话里说的内容差不多，今年市里决心大力发展旅游业，就目前市区及周边县区已有42个已建成和开发中的12个旅游景点邀请各位网络红人展开宣传活动。有这个意向的可以填表申请，到时候会根据各位网红实际情况展开合作。
时清嘉认认真真看完了文件内容，然后在表格上填下了自己的信息，她顺便瞥了眼左右坐着的人的表格, 发现在资历和作品数量上自己都差得有点多, 可能不会分到特别好的资源。
不过她也并不在乎，至少这些信息会被明确录入全市的信息库中, 以后有合作的机会也会考虑他们的。
填完表格出门，今年的最后一件事情就算结束了，时清嘉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一会儿是不是再买几斤新鲜五花肉，不然的话过年包饺子怕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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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这不是小时同志吗？怎么来这里了？”
时清嘉扭过头，就看到在楼梯上方站着几个人，正中间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改良唐装，面容和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能从这地方走出来的，除了她这种被邻居吹牛逼报上来的“网红”，基本都是市里有职务的人。时清嘉也谨慎起来：“请问您是……”
中年人哈哈一笑：“忘了？我是刘益，之前咱们在云溪山那座炮楼那见过面。”
时清嘉：……
她想起来了，那还是她第三次直播的时候，因为上次绑架案没直播成，带着一腔热情非要去看看那座历史悠久的炮楼，没想到在直播的时候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大佬。那位大佬貌似是一位……区长？
“刘区长您好！”时清嘉连忙打招呼，“不好意思刚才光线不太好，我没认出来您。”
刘益笑眯眯地说：“没事，小时同志来这里干什么？”
“哦，我接到通知，说是宣传部请我们这些粉丝超过50万的网红来这边开个会，我们可以申请参与官方对咱们市里旅游景点的宣传工作。”
刘益旁边可能是他秘书的人凑过去，低声给他解释了些什么。刘益点了点头，然后再看向时清嘉的时候笑容更和善了。
“那个会啊，我知道，小时要是想参加的话，应该是手到擒来吧？”
“这个，不好说。”时清嘉如实说道，“这次邀请来的人都挺强的，要是按照履历来的话，我估计排不上号。”
刘益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你希望还是很大的！回去好好努力啊，要是真的选上了，一定要给咱们江沁区争光！“
刘益没说太多，勉励了她几句就走了。时清嘉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她重新思考起买五花肉的事情，走出了办公楼。这会儿外面快到中午，时清嘉被阳光射得眯了下眼睛，然后就看到对面树荫下正站着个黑衣服的男人，嘴里又叼上了一根新的棒棒糖，一双眼
YH
睛正沉沉地盯着他。
时清嘉：……
救命，这哥们怎么还没走啊？别告诉她他还想跟她再眼神交流十几分钟！
虽然时清嘉很希望江亦流是在这里等别人的，可对面的人笔直朝她走来的动作打破了她的幻想。时清嘉只能无奈地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看他又想做什么。
江亦流走到她面前一米左右，站定，眼睛没有看她，说话倒是没再犹豫了。
“我看了你之前在曲省拍的视频，我还是觉得，我们的理念是相同的。”
“……啊？”
时清嘉还在记忆的海洋中拼命搜索他说的“理念”是什么，江亦流已经继续眼睛斜看着一边说了下去。
“我坚持的城探三原则，源于我最早在探索废墟的时候发现的一些问题。在我看来，废墟不是属于任何个人的，它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因此没有人有权利破坏或改变它。基于这一最初出发点，我对你和我的行为进行了分析，我认为我们的起点都是相同的。我们都是在守护废墟，只是我守护的是它的宁静，你守护的是它的延续。”
时清嘉：…………
别的不说，单看这个人的眼神和说话的方式，他这段稿子是背了多久才说出来的啊？！
时清嘉：“那个，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就是单纯的……单纯的打一份工，做一点事，然后尽可能，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真的没多少人会跟他一样，没事干还把自己的内心想法从总纲到细纲理一遍啊！
江亦流背完稿，头终于抬起来，对着她扯出一个笑来。
他应该是不经常笑的，因此这个笑容不但没有任何亲和力，反倒是给人一种“我今天就要鲨你”的黑涩会的感觉，让时清嘉刚组织起来的语言又咽下去了。
“没关系，我懂。”他宽容地说。
不，我觉得你不懂。
江亦流把手机拿出来，通过通讯软件啪啪啪传给了她好几份文件，一边传一边还说道：“对了，我上次说过，句州东郊有一座藏在山里的废弃养老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探？这是那里的资料，你可以先了解一下。”
时清嘉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低头看了看手机，疗养院历史、修建年份、停建原因、几任开发商是谁，甚至还有网上公开的当年几次经济纠纷的卷宗和新闻报道……江亦流几乎是把她想到想不到的资料全部都发了过来。
时清嘉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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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准备这么多了，好歹她回去看看再说拒绝的事吧……
“好的，我回去会认真考虑的。”时清嘉也认真回答道，“祝你新年快乐。”
江亦流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比刚才自然得多的笑容来。
“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他说。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我过年也一直带着手机。”
时清嘉：“……好的，再见。”
黑衣男人上了一辆和他的体格很搭配的车，就像是黑涩会赶场子一样风一样走了。
时清嘉也终于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五花肉，回家受到了时母对她买的肉的夸奖。
大年三十，祝福短信开始雪片一样朝每个人的手机飞过来。
时清嘉今年过年的境况可谓和去年截然不同了。去年她还是凄凄惨惨的南漂打工人，大年三十一大早就挤在返乡的火车上，生怕回家晚了赶不上跟妈妈吃年夜饭。今年她则是早早就坐在了家里，一边跟妈妈一起包饺子，一边回复着今年新交的朋友给她发的拜年消息。
【赵小溪：新年好新年好！我滴小时姐，你真是不声不响在年前搞了一波大的啊！】
【赵小溪：快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圣僧小哥搞到一起去的？你们两个还单独去曲省做好事，也不叫上我口亨！】
【三秋桂子：……】
【三秋桂子：新年好，倒也没有搞到一起，另外人家头发已经长出来了。】
【赵小溪：[撒泼.jpg]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下次有这种纪念意义的城探一定要叫上我啊！我自带行李车马费！】
【三秋桂子：好啊。】
【赵小溪：那就说定啦！么么啾！不说了，我还要去跟其他基友拜年了，拜了个拜！】
她就真的像一条山间流淌的小溪，欢快地流过来，用水花打了个招呼，又欢脱地奔向下一位游客了。
时清嘉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回复罗鸿的问好，这位富二代也是大肆夸奖了一番她前段时间做的事，然后同样再三申请加入团队。时清嘉想了想罗鸿那比起陆杳还要差很多的身体素质，表面答应内心拒绝地应付了过去。
又略过几条“我怕三十的鞭炮太响你听不到我的祝福……”这种复制粘贴的拜年消息，略过沈伏峰宛若很多篇充满废话的大材料的拜年消息，再往下翻几条，时清嘉看到了陆杳发的消息。
“妆点春光到眼边，冻消残雪暖生烟。桃杏畏寒无颜色，惟有寒梅迎春来。”
时清嘉：……
她把这四句诗复制了下来，然后到搜索软件上认真搜了下，从注释翻译又看到创作背景，确定自己能去参加高考都没问题了才开始想回复。
半锅盖饺子包完了，时清嘉也想到了该怎么回。
【三秋桂子：新年好！恭喜发财！】
047
【木日：恭喜发财。】
【木日：请问我拥有第一批被群发祝福的荣幸吗？】
【三秋桂子：不是群发哦, 我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
【三秋桂子：就是你出的题太难了，只恨自己没文化，一句发财走天下。】
远在首都的大宅中, 陆杳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露出笑来。
【木日：发财多好，我喜欢发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木日：你现在在家里吗？】
【三秋桂子：是啊, 刚和我妈一起包完饺子！】
【木日：我也是。】
时清嘉停了下，想了想陆杳那一车大几百万的装备，觉得陆杳肯定也是出身豪富之家，多半还是那种根系深厚的大家庭, 这种家庭说是和她一样在包饺子？她想象不出来。
【木日：我给你寄了新年礼物，也许明天就能收到了。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三秋桂子：啊……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礼物……】
【木日：没关系, 我已经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了。和你在一起的收获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木日：我妈在叫我了，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了。再次祝愿你和家人新的一年能平安幸福。】
他的头像很久没有动静, 看来是真的离开了。
“清清, 饺子熟了，你过来盛一下。”厨房里，时母的声音传了出来。
时清嘉走进厨房, 抄起大漏勺帮忙把饺子盛出来，又把另外一种馅料的下到锅里。
白雾朦胧中，时母突然问道：“清清，你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很快乐？”
时清嘉被问得愣了一下：“嗯……妈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好像笑得很开心，所以我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她……有在笑吗？
时清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发现自己的嘴角果然是在上扬着的。
开心的事……她刚才只是用手机跟陆杳聊天,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也不对，其实和陆杳聊天就挺开心的。
时清嘉放下漏勺, 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半年以来的生活。
一开始是为了谋生，她莽莽撞撞换了一份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工作，只是后来说不上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总在这份工作中遇到一些意外，然后在这一次次意外中渐渐找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
能在工作中寻找到意义本来已经很难得，更别提她还在这份工作中认识了许多朋友。那是与社畜生涯中戴着假面的同事完全不同的朋友。他们共同经历过许多，她的人生也因为这些人看到了更多的风景。
时清嘉脸上的微笑渐渐扩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的妈妈，我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同一时刻，刚被从阳台叫回屋里的陆杳也迎来了一张促狭的笑脸。
“杳杳，你是在跟谁聊天呢？让你这么高兴的人不多。”
面对明显是故意逗他的话，陆杳丝毫不显局促，而是落落大方地微笑回答：“是一个朋友，一个……很好的人。”
“哦？有多好？”
陆杳认真想了下，然后说道：“她很善良，很勇敢，坚强，又难得相当有侠气……舅舅，我很喜欢她。”
他回答得认真又郑重，男人脸上逗弄小辈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他弹了弹别在胸前的笔，笑道：“听你说的，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啊。须知富贵迷人眼，可宝贵的人格才是更重要的。若是真的，阿杳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会的，舅舅。”陆杳郑重答道，“不过，这件事你先别告诉我妈，我怕她觉得我别有用心。”
“当然，当然。哎，阿杳也长大了，可惜你姥姥去得不是时候，没能看到你喜欢的人……”
“舅舅，姥姥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哈哈，好！快点过去帮你妈擀饺子皮去，你妈那脾气你也知道，再偷懒小心你晚上没饭吃。”
陆杳应了一声，转去洗了个手，也加入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包饺子的行列。
*
大年初一，时清嘉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手，就迎来了新一波的拜年消息轰炸。她从头翻到尾，意外地发现还有一条快递消息。
想到昨天晚上陆杳说给她寄了礼物，时清嘉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快速下床换衣服，看时母还没起床，赶快一溜烟先跑到院里的快递柜那里，取来了自己的包裹。
倒是不大，盒子才巴掌大小，料想里面的东西只会更小。
时清嘉轻轻晃了晃，没听到声音，打开来看，里面是封得仔仔细细的防震塑料膜。一层层撕开才掉出来真正的内容物，那是两块巴掌大小的小木牌。
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闻着有股淡淡的香味。两个木牌上都各有一个雕刻的人形，穿着繁复的衣衫，浓眉大眼样貌英武，一人手里持剑，另外一人手里拿着鞭子，形状倒不是特别复杂，只是哪怕以时清嘉的外行眼光一看也觉得灵动又威风凛凛的。
时清嘉把收到的东西拍了照片，给陆杳发了过去，并且再次诚恳地道了谢。
因为是大年初一，时清嘉以为那边肯定没起床，却没想到转瞬消息就回了过来。
【木日：收到了就好，我还担心快递延误呢。】
【三秋桂子：收到了，是你自己雕刻的吗？劳你费心了。这两个牌子有什么意义吗？】
【木日：这是桃符，古时人们把门神神荼和郁垒刻在桃木板上挂在门前，意在祈福避祸，我这个小了点，可能没法挂在门上，你留着玩吧，也没花多少功夫。】
时清嘉闻言，又把两个木牌仔细看了看，触手温润光滑，大小也刚好合适随身带着，特别是那股淡淡的香气让她非常喜欢，把玩了一会儿时清嘉就舍不得丢手了。
【木日：我得去帮我爸准备早饭了，那木牌上有打好的穿线孔，你可以把它挂在手机或者钥匙链上。你经常在户外跑的，带着门神也有底气不是？】
时清嘉一看，越发觉得对方体贴又细心了。她再次认认真真感谢了陆杳，完了还是感动得心绪难平，想到陆杳之前说过在她身上有不少收获，又连忙起来打开柜子，找到了自己过去健身习武的笔记本，把上面的内容全部拍了照打包发给了陆杳。
这些可是她十几年来学习的心血，放在古代就是武功秘籍，陆杳要是真能练起来，再出去闯荡一定能更有底气！
时家的亲戚不多。经历了大年初一初二两天之后，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是闲在家里了。
趁没什么事，时清嘉也盘点了一下自己这半年来的收获。
首先是粉丝数已经突破了80万，对于一个刚刚开播半年的主播来说，算得上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按照漫漫直播平台的分成合同，粉丝百万以上的主播分成比例将会进一步提高，距离自己升职加薪不是很遥远了。
其次是收入方面。别看她现在主要的收入是靠观众打赏，实际上自从五年前国家花大力气整顿了直播行业之后，网站的推荐机制和分成比例都有了变更，许多中低阶层的主播也能靠打赏混到低保，比如之前的卫钢小伙子。像她这样混到腰部的主播，每个月拿到上万不成问题。
就是按照她现在的粉丝基础，是可以考虑接一些恰饭广告了。
时清嘉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带货主播这条路不适合她。她没有那个口才和表现力，非要强融的话反而很容易让自己靠原本风格吸引的观众群动摇。恰饭广告就可以，本子写得好一点，甚至可以完全不引起反感地带货。
时清嘉翻出了以前联系过自己的几个户外用品厂家，打算先从这里面挑一个试试水。
时清嘉本来以为自己的这个春节会过得相当悠闲的，可没想到的是，年还没过完，她就接到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电话。
那边一听就非常疲惫的男青年说道：“你好，请问是时清嘉女士吗？我是临江市宣传部。您之前开会的时候填写的资料已经初步审核通过，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于七日内来临江市宣传部206房间进行宣传合作项目对接……”
时清嘉看了看日历——没错，今天确实是大年初五的下午。
她谨慎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请问明天可以去吗？”
“可以的，女士，我们这边有人值班的。”
时清嘉一时嘴瓢，不小心把心里话问了出来：“真是辛苦了，你们不会是全员加班了一个春节吧？”
那边：“……”
那边：“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然后“啪”地果断挂了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
连客服专用语都冒出来了……他们该不会是一直都没放过假吧？
048
为了避免扫到春节加班苦逼打工人的台风尾, 时清嘉还是很识趣地没在大年初六上门，一直等到过完年开工第一天，才带着自己的个人资料跑到宣传部去。
去了才发现, 原来赶这一天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挤挤挨挨站了七八个主播，都是之前时清嘉在开会的时候见过的。一个白净瘦弱戴着眼镜的男青年站在中间指导着他们填表, 并且一直被这些不同文化水平身份背景的主播用各种问题骚扰，时不时发出一声疲惫微弱的“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的呼喊。
听这个声音的疲惫程度，跟前天她接到电话时那个人如出一辙。
时清嘉也走了过去, 从站得歪歪扭扭的人群中找到队尾，一边听填表通知一边安分排着。
他们递交上去的资料都被认真审核过了，按照各自直播的风格和特长, 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五个合作景点供他们挑选，当然最后定哪个不是他们说得算的, 景点分管区域文旅部门也会对他们进行挑选, 只有双方都满意了才算合作达成。
有点像是人才市场的双选会。
时清嘉从那些人的聊天里听出了他们的身份，有粉丝五百万的大主播，有某季度直播带货销冠级别的大佬, 还有每次直播PK环节一定能赢的流量王……但从履历上来看，这里的每个人都比时清嘉要优秀得多。
等到把自己的表格拿到手里，时清嘉就更心虚了。
不是说给她分配的景点不好，相反，正是因为太好了，时清嘉才会怀疑是上面的信息搞错了。
市里的知名摇钱树临江楼, 热门景点飞花潭, 全国都排得上号的三九纪念馆，还有最近兴起的年代风情街以及投资8个亿的云溪山红色教育基地, 这些算得上是一流资源的景点全部列在她的表格上！
旁边有个歪着脑袋看她的表格的主播看得眼睛都直了，不住地上下打量她，似乎想要看看她是不是传说中的关系户。
时清嘉也憋不住了，拿着表格问道：“同志，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我这张表格是不是给错了？”
疲惫青年抽空探头看了看，然后说：“没给错，上面不是写着你的名字和证件号吗？”
时清嘉：“可是我这……”
“那都是按程序定好的，到最后都会公示，大家有什么疑问也都可以投诉啊！我们有检举平台的，绝对公平公正！”
听着青年最后都要喊到破音的嗓子，时清嘉识趣地把所有问题咽了下去，按照指示匆匆填完表格贴完照片，然后原路离开了宣传部。
这会儿已经是吃饭时间，大楼内各单位的人都陆续走出来往食堂去，时清嘉不想挤电梯，就从楼梯间绕了个路，结果就在楼梯间看到了一个正躲着抽烟的年轻人。
“哟，是你啊。今天是来填表的？”那人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是过年前她来开会的时候碰到的，那时候这人站在刘区长的身边，还给他解释自己的来历。
等等，刘区长？
仔细想想，刘区长那时候对她说的话确实有点意味深长，所以这次她拿到的资源，不会是……
那人已经是官场里的人精了，只是看时清嘉瞬间神情的变化，就把她心里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他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这次的可选景点都挺不错的？”
“……是，所以是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实在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那人掐灭了烟，失笑道：“你想什么呢？不会是以为自己被开了后门吧？咱们秉公办事，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时清嘉闹了个红脸，“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我确实是感觉惊讶，这次的入选主播都非常优秀，相比之下我拿到的资源确实是有点太好了。”
“我叫孔休，你想想你拿到的资源都有什么特点？”
时清嘉还真的认真想了下。
要说共同点的话，临江楼是近代反帝运动的发源地之一，飞花潭曾经发生过知名的护林血战，三九纪念馆和云溪山基地更是打的就是“红色教育”的名号……
……所以她这是直接被定性为了特型主播？
见她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孔休也没有点破，他说道：“这次咱们选人是有标准的，每个指标都有加分项和扣分项，你在某个方面加的分特别多，所以就把你选了上来，给的资源也都是适合你的。希望你能好好挑选，给咱们临江市的文旅事业助推一下。”
时清嘉认真回答：“您放心，不管最后跟我匹配的是哪个景点，我都一定会努力的。”
孔休笑了笑，也没跟她再说什么，又从楼梯间回到了办公室。
有了孔休的提点，时清嘉对于自己能跟心仪的景点双选成功也多了几分信心，果然不到一个星期，那边就又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云溪山红色教育基地的负责人想要跟她找个时间见面聊聊。
云溪山红色教育基地，就是她当时选择的景点。
那里有一座历史悠久的炮楼，一百一十年来，无数前赴后继的军民百姓在这里为了守护铁路生命线浴血奋战。那附近的村庄曾经涌现过数十位护路英烈，只是随着时代和平铁路废弃，这里的人也重新过上了贫穷宁静的生活。
时清嘉在这里抓到过绑匪，第一次遇到了陆杳和罗鸿，她对这里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而当初云溪山炮楼被市里注意到也是因为她的直播，所以她猜测，当地的有关部门可能对她也是抱有好感的，双选上的机会大一些。
等见了面就发现果然如此，那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领导热情地跟她握手，自我介绍说是江沁区文旅局的一名副局长，未来云溪山教育基地建成后，他有很大可能会分管这一块，所以对于宣传也很重视。
“不瞒你说，我是军转干部，以前我有个老战友就是在云溪山这边长大的，他一直惦念的就是老家这些背靠大山的穷困父老们，现在你给他们找了条出路，我们都是真心感激你！”曹明华很是感慨地说道。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咱们这的百姓们一直以来做的事告诉大家而已。政府重视咱们，说明当年咱们的付出没有被忘记。”时清嘉谦虚道。
曹明华哈哈大笑，他做事雷厉风行的，当即就给时清嘉递过来一个安全帽，自己也戴上一个，说道：“那咱们现在去工地看看？”
云溪山如今正在改造。
不仅是炮楼在重新修缮，附近村民们的住宅也都要修整，过往的那些英雄事迹被翻检出来，他们的故居被买下来改造，贴上照片和宣传板，将来这些景点会串联成线，在合理的导游规划下，展现出那个战争年代可歌可泣的一段历史。
时清嘉注意到，除了她熟悉的建筑改造外，那些老屋还加挂了很多管线，而且看起来不太像是普通的水电线。
“这些是什么？”她问道。
“哦，那是给将来要装的高科技投影和爱……爱什么留的接口，市里这次下了大本钱了，说是要搞一个高科技全息教育基地。游城那边有个新建的游乐场你知道吧？听说这边用的技术就是那边同一个厂商提供的，据说这房子建好了，能跟活着的烈士交流呢。”曹明华啧啧称奇。
时清嘉：？？？
要是没记错的话，给游乐场提供技术支持的那边她还认识。
赵小溪那个团队原来有个一米九多的道具师吴天伟，就是程序员转职苦力又跳回程序员的。
没想到现在已经能承接政府项目了，可真的是发展得够不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想起了之前游乐园放出的宣传片，要是能按照那个标准来做，那这个红色教育基地可能会直接和全国类似的景点直接拉开好几个档次来。
如果官方真的想要推动什么项目，那速度绝对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的。云溪山教育基地改造项目工期一年，预计将于半年后开始试营业。时清嘉了解了目前改造的详情，又拍摄了一些素材之后，就准备先回去，等到这边大体框架完成的时候再来进行正式直播宣传。
村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可村民们却丝毫没有因为生活不便而有什么怨言，他们都知道以后这里发展起来对自己有多大好处，所以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热情地跟曹明华打着招呼，一大半甚至还能叫出时清嘉的名字，上来想要跟她合影。
曹明华看着时清嘉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时，你在这护路村里可是大明星啊。你不知道，自从知道是你那期直播给他们带来改建的机会，这帮老头老太太都成了你的粉丝，一期不差地追着你的直播看呢！”
时清嘉：“……”
她尴尬脸红的样子让一群村民看得有趣，有个平时就喜欢闹腾的中年男人大喊道：“是啊小时姐，咱们都是你的粉丝！村东头那个八十岁的瞎眼邓老太都喜欢看你直播呢！”
被四十多岁汉子喊姐的时清嘉：“…………”
曹明华这时候终于出来解围了，他笑着把时清嘉带回车上，让司机往市里开。一边还说道：“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那个王大海是村里出名的口花花，不过有时候他确实挺会说的，我考虑把他发展成将来的导游试试。”
时清嘉摇头：“我没在意，就是意外现在的村民也挺时髦的，连盲人复明这玩笑也能开。”
曹明华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不能看总是能听吧？邓大姐儿子是牺牲武警，她特别喜欢你之前帮关大姐找战友那期，来来回回听了好多遍。”
时清嘉怔了一下，半晌才说道：“这样啊……早知道刚才我就去看看我的老年粉丝们了。”
曹明华叹了口气：“邓大姐也是苦命人，她本来是跟着她那老伴在句州住，本来是存了一笔养老钱的，可没想到投进了一所养老公寓以后那边的负责人卷着钱跑了，老伴当场就气过去了，剩下邓大姐一个孤零零的，隔了几十年又回到自己老家。也是这边的村里人心善，给她收拾了一个住处，不然的话可真的是老无所依了。”
时清嘉听得心里很不好受，也说道：“这种养老骗子真是太可恶了。”
“可不是吗，套路深着呢，那个怡康养老公寓案件几年前可出名了，养老爆雷非法集资这种事也是那之后才受到关注，只是可惜了当初被骗的那些老人，听说钱没追回来多少。”
时清嘉刚想点头继续附和，忽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那。
“怡康养老公寓”？
这不是之前江亦流给她的那个废弃疗养院的名字吗？！
049
时清嘉花了好几天时间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这个怡康养老公寓的资料。
一看之下才知道, 这案子当初真的是非常有名。
别的养老骗子，是拿着根本不存在的项目，靠送鸡蛋红糖忽悠老年人上当, 他们倒确实是下了血本，承包了一座荒山在里面建养老院, 甚至找了个草台班子施工队用最不怎么样的材料开始建起来。
当时承诺得天花乱坠，什么欧式建筑风格，天然氧吧花园别墅，将来会修路建缆车, 闹中取静养老圣地，他们打的是高端养老的旗号，还能带人来参观, 倒真的是忽悠了不少人过来。
他们骗了上亿的资金，还有那些以房养老的老人家们的房子, 然后卷款跑了。后来虽然抓回来判了刑, 可他们转移资金很迅速，还是有很多老人没拿回多少钱。
痛哭、绝望、受打击去世……多少人一辈子的继续就这么没了，当时寻短见的都有好几个。
如今事情过去十年, 大家也早就淡忘了这件事，要不是今天听说了那位邓大姐，时清嘉也不会重新翻出这件事来看。
时清嘉坐在电脑前沉默了很久。
她本来是对江亦流推荐的地方没太大兴趣的，可了解到这些事实，亲耳听到事件亲历者如今的惨状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自己一定要到这地方看一下不可。而江亦流邀请过她, 她抛下人家自己一个人跑过去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想了想自己过年期间许下的那些空头支票, 时清嘉在手机上联系了江亦流。
【三秋桂子：群主在吗？】
那边的回复非常快，没过多久屏幕上就蹦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在”。
【三秋桂子：上次你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那座废弃养老院直播, 现在还有兴趣吗？】
【临江亦流：随时可以。】
【三秋桂子：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也是做城探的，正好她最近也没有什么新计划，我可以请她一起参加吗？】
这次倒是很久都没有回复。
时清嘉心里是有点拿不准的。她能看出江亦流是个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的人，带自己去估计已经是看在“志同道合”的面子上了，再带一个八成是不会答应。
就在时清嘉想要打出“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的时候，对面才算是回复了过来。
【临江亦流：你朋友？】
【三秋桂子：是的，她也在我们群里，群ID乾城小溪的那一个，她绝对是你那三原则的拥护者。】
【临江亦流：她胆子大吗？】
时清嘉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在意的竟然是这么个问题。不过想了一下，她查到的那荒山确实是有些阴森的。她回忆了一下当初赵小溪和自己一同遇到游乐场藏尸时间时候的反应，回复道。
【三秋桂子：应该是很大的吧。她上次和我一起遇到了尸体都没有慌张，绝对不会拖我们后腿的。】
【临江亦流：好。】
【临江亦流：三天后早上八点，句州东站见。不要带太多人。】
这仿佛□□接头一样的说话方式……
算了，不管怎么说，他答应了就是好事。
时清嘉找到赵小溪的号，把和江亦流约好一起城探的消息告诉了她。赵小溪当场就激动得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啊我的嘉嘉啊你怎么勾搭上群主的？我的天呐那可是群主！我当初做城探就是受他影响啊！我真的有机会和他一起做直播吗？天啊我好激动我的氧气瓶在哪里？！”
时清嘉有些好笑：“没这么夸张吧？”
“有有有！你不知道群主有多厉害，说实在话，咱们国家如今的城探行业能发展到这个地步，群主绝对是功不可没啊！他的身手、知识储备、还有观察力和资源……三天后是吧？嘉嘉你放心！到时候我保证按时到！”
时清嘉不放心地叮嘱道：“群主说了不让带太多人啊，你那个团队……”
赵小溪邦邦拍胸脯保证：“我就带一个人去帮我拿摄像机！哎呀好期待啊，没想到能亲眼见到群主了……群主喜欢胆大的是吧？我可胆大了！手撕蜘蛛毒蛇蟑螂不在话下！”
时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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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大早，时清嘉就背着自己的装备来到了句州东站。
句州也在江省，紧邻临江市，是个生态很好的小城市，因为气候稍微温暖些，确实被江省的很多老人视作养老地点。
刚刚出站，她就看到了笔直站在那的江亦流。他同样背着个大登山包，依旧是一身黑衣，整个人就如同一杆标枪一样戳在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时清嘉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群主你来好早啊，等很久了吗？”
江亦流的眼睛往她身上晃了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硬邦邦地答道：“没有很久。”
他看了看时清嘉周围，发现她只有一个人，便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怎么还没来？她不会是怕了吧？”
“……”
亏得时清嘉现在算是对他有一定了解了，不然的话，就这个语气和说话方式，说他不是黑涩会约架谁信啊？
赵小溪是来跟偶像见面的，当然不会迟到，两人不过等了七八分钟，时清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嘉嘉，我到了！”赵小溪声音欢快地说道，“从A出站口出来了，你们在哪？”
“我们……”
“别动！我看到你了！你穿着灰色连帽衫吧？你旁边那个就是群主吧？天啊群主好高好帅的样子！我这就过来了！”
两人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同时转过身去，赵小溪那张讨喜的笑脸映入两人眼帘。赵小溪顾不上去看时清嘉，满心满眼都是站在旁边的高大男人，她张口就喊：“群……”
江亦流冷漠地看着她，嘴角都没有抽动一下。
赵小溪：“……”
赵小溪：“？？？”
赵小溪又看向时清嘉，用目光跟她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时清嘉小幅度点了点头，示意旁边这个就是她的偶像。
赵小溪的笑脸突然就变得有些僵硬了……
就像是欢快奔腾的溪流遇到了一块堵路的大石头，只能委委屈屈地从石缝中间分股溜过去，赵小溪捏着夹子音，小心翼翼喊了声：“……是群主吗？我是赵小溪。”
江亦流依旧冷漠地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时清嘉：“她看起来胆子没你说的那么大。”
时清嘉：……
你也没说你要的是面对你胆子大啊！！
江亦流开车，四个人一块往句州东郊的落鹤山开去。
赵小溪坐在后座上，表面上保持着淑女又矜持的姿态，手上却给时清嘉调成静音的手机一个劲儿疯狂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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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溪：我草（一种植物）！群主为什么气场这么强啊？！】
【赵小溪：我怎么知道他说的“大胆”是这个大胆啊？大胆分很多种的，我能徒手抓南方大蟑螂，跟着你去送尸体，可我从小就有班主任恐惧症啊！要不是不想面对老板，我特么做什么探险直播！】
时清嘉：……
就，不知道怎么说，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在偶像面前丢了面子的赵小溪，还是该同情长了一张这样人畜皆害的脸的江亦流了。
“有人找你有事吗？”江亦流问道。
时清嘉赶快把手机收起来，坐直了回道：“没什么事，以前的朋友找我闲聊呢。”
江亦流“哦”了一声，然后也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又说了一句：“你朋友好像挺多的，真不错。”
时清嘉：“……还行吧，其实我觉得，按照你的才能和品性，要是能改改说话方式，朋友肯定会比我更多。”
后座的赵小溪：……
她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对着那张脸她就直说了？？不愧是岸上能抓绑架犯，下海能救男主播的小时姐，她是真的行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亦流沉默了一下，然后果断转移了话题：“前面就是落鹤山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给他们讲讲这座山的历史吧。方便你们一会儿直播背稿。”
时清嘉扭头朝赵小溪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把自己之前打印出来的资料给赵小溪和摄影师冯苒一人发了一份。
落鹤山原本不叫落鹤山，就是句州东郊一座无名荒山，因为没有水系，所以整座山都显得有点光秃秃的，连被当地人作为春游景点的资格都没有。也是十几年前，那个诈骗团伙为了搞养老诈骗把它买了下来，才起了个落鹤山这么有噱头的名字。
资料里有一张效果图，上面也是落鹤山，可却是绿荫如织，奔泉成瀑，一栋白色带院欧式建筑坐落于绿荫之中，真个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安逸祥和。
“这是当时的骗子用来骗老人们的效果图，他们承诺会给落鹤山移栽植被，建造人工河湖，还会有宽阔舒适的步道和公交站、缆车……老人们一看宣传这么好，有的又来现场一看确实在施工，就都相信了他们的说法，纷纷花了大笔资金购买床位。结果……”
“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赵小溪咬牙切齿道，“还好最后把他们抓了起来！”
“抓起来了也没用。”时清嘉无奈地说，“这种金融犯罪，犯罪分子一般都会早早做好财产转移，他们被抓了认罪也很痛快，大不了就是被关几年，但是钱要不回多少，而且最可恶的是，他们坐牢出来后依然能依靠当年骗的钱过上舒适的生活，只有那些被他们骗走了养老钱的老人，余生都会孤苦无依……”
说着说着，车子已经停在了落鹤山脚下，上面的路走不了车，几个人带着装备下来，准备步行向上。
050
来了四个人, 就有三个主播，其中一个还是粉丝七百多万的大主播，这三个人同时开播, 妥妥的就是老带新的阵容。
就是人实在是少了点。赵小溪的行李都得自己背，偌大一个登山包, 压得本来个子就不高的她跟要没了一样。
赵小溪看了看被压得跟多比一样的自己，再看看旁边同样打扮却依然个高腿长身轻如燕如同小白杨一样的时清嘉，再一次深深羡慕起了人家的身高和体力。
不过等大家一起打开直播间，看到时清嘉直播间里那个死亡镜头, 赵小溪又顿时不羡慕了。
就算颜值气质在线，可在这样的镜头里，天仙来了也得变成养猪少女啊！
时清嘉和赵小溪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观众们也只是嘻嘻哈哈着说好姬友再聚首，可等听到这次同行的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亦流时, 评论区一下子就沸腾了。
【我的天！江流大佬？这次值了啊！！！小溪你快去看看大佬长什么样子！最好能让大佬亮个相！】
赵小溪偷瞄旁边的江亦流, 对方正好转过头来和她对视上。她立刻就像是个上课摸鱼被班主任逮到的小学生一样赶快转移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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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看不敢看，而且也不敢拍。要是这帮网友知道了他们的江大佬长什么样，估计不少憧憬着“人美心善大哥哥”的人就得当场脱粉。
江亦流本人显然也没有露脸的意思, 三个人虽然是同时开的直播间，可江亦流就和他以往的风格一样，只是简单介绍了几句本次城探的目的和路线，就把手机挂到了脖子上，自己充当一个彻底的移动云台。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主动对时清嘉说：“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我帮你拍。”
时清嘉愣了下：“这不太合适吧？”
人家七百万粉丝的大主播还没摄影师呢, 自己让他给自己扛摄像头？未免有点耍大牌的嫌疑了。
江亦流摇头：“没关系，我自己不喜欢入镜。就算不帮你拿手机, 我自己的镜头里也还是这个画面。”
时清嘉看了看他，刚才背着装备走了那么远的路，江亦流连气都不喘一下，由此可见挂一个手机和两个手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便也没有矫情，痛快地把自己的手机也交给了他，跟江亦流自己的手机挂到了一起。
于是，主播小时的直播间和主播江流的直播间里，就诡异地出现了完全一样的画面。
【刚从江流的直播间过来的……那个，主播是和江大佬那边共用信号源了吗？怎么这画面我看起来和那边没有区别呢？】
【还是有区别的！我搞摄影的，从镜头角度上来看，主播小时的镜头要比主播江流的镜头偏上5度左右，这两个镜头是并排放在一起的！】
【我记得江大佬的手机一般都是挂在脖子上的，所以……现在是江大佬帮小时姐扛着摄像头？】
【666小时姐牌面大啊！江大佬混这么久还没帮谁这么干过呢！】
【就不能是人家两个私下里关系好呗？你也说了江流以前都是自己单干的，这要不是朋友，谁和她一起玩啊！】
时清嘉手里没有手机，可还是戴着个能观看弹幕的智能手表的。看到吵成一团的评论，她扭头对江亦流说道：“你看这吵的，要不你把手机还给我？”
“不用。”江亦流摇了摇头，转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接通了他那个只有开头的时候用过的语音麦，说道：“别吵了，我把小时的语音麦接过来了。你们不是觉得我平时直播太安静了少个解说吗？现在解说来了。”
时清嘉：……
时清嘉：…………
“这不合适吧？”她也只能这么说道。
“合适。”江亦流满不在乎说道，“看他们还怎么吵。”
是的，现在确实没人吵了，大家都在忙着吃瓜，猜测两人私底下关系的弹幕密密麻麻得已经让时清嘉看都看不过来了。
时清嘉只能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落鹤山上，兢兢业业充当一个合格的讲解员。
落鹤山的山路已经彻底走不通了，这边缺水，生长的就都是一些荆棘杂草，他们要往上走还得用随身的刀具开路，约莫爬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角白色的柱子才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就是当年那座根本就没有建成的养老院。
从效果图上来看，这座当时是计划盖九层的，可现在只盖到了三层就封顶了，外立面的白色瓷砖早就剥落了，墙塌柱倒，断成几截的柱子中生出了枯萎的藤蔓，在寂静的山林中，这座疗养院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等着岁月将它彻底消弭。
路上的时候，时清嘉和赵小溪已经把疗养院的背景给观众们介绍了一遍，引发了一波对骗子愤怒的声讨和对老人们的同情，如今看到这座废墟，他们就好像看到了一位位老人痛苦的哀鸣集合体，内心的怒火越烧越旺。
“我们查了一下案卷卷宗，发现当年这起养老诈骗事件的骗子还是比较精明的。当第一批老人们怀疑这是一起骗局的时候，当时的骗子公司及时站了出来，言辞恳切地说明他们资金确实有些紧张，但是为了保证先期付款的老人们入住，会先竣工一座小楼，让大家分批入住，日后再按照规划对园区分块改建。于是，我们在效果图上看到的七层楼就变成了现在这栋已经大体完工的三层楼。这个行为在当时确实获取了大部分老人们的信任，然后嘛……后来大家也知道，根本就没有后续工程了。”
【这就相信了？要我说真得好好培训老年人的防诈意识啊，要是当时就发现骗子的问题，估计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上当吧？】
【我觉得不是说他们相信，而是他们哄骗自己相信这是真的吧。毕竟在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老人把全部养老钱都投了进去。如果这真的是个骗局，等于否定了他们之前几十年的人生。】
【我们家也有老人被骗过，确实是前面说的这种心理。而且老人都固执，他们认定的东西你怎么劝说都没用，唉，真的很无奈，只能说平时多陪伴老人吧。】
白色小楼外面，原来应该是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的，他们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块同样倒在地上的牌子，牌子上用很漂亮的花体字中英双语写了“怡康养老公寓”，一看就是特别高大上的样子。
只是如今牌子上面布满了污渍，而且仔细看过去，那上面好像还有用锐器戳刺的痕迹，似乎是当年有人找到了这里，然而却只能充满恨意地对一块没有主人的牌子宣泄愤怒。
赵小溪说道：“除了最大的那个三层小楼外，这里还有很多零星分布的功能性建筑，比如值班室、办公楼、入住登记区、医院等等，虽然大部分都是没有完工的，但想要全部逛一遍还是挺花时间的。要不咱们分散开来去探？”
时清嘉：“好啊。”
江亦流：“都行。”
赵小溪又说：“那咱们怎么分组？那啥，我先说明，我体力跟你们俩比起来肯定是挺菜的，我想着，要不我去这个建成度最高的主楼？江大佬正好要给小时姐拍摄，你们两个组队去其他地方，等到一边逛完了咱们再会合？当然我就是建议一下哈，你们也可以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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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听你的。”
江亦流：“可以。”
赵小溪：……
混在这两个人中间，有时候她确实是感觉挺无助的。
赵小溪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本来是挺忐忑的。因为谁都知道怡康养老公寓最有看头的就是中间那个完成度很高的三层楼，她这相当于是抢了两个同行的饭碗。可他们两个谁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鬼样子，赵小溪觉得自己这个体力菜鸡也没必要跟他们谦让什么了。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赵小溪豪迈地一挥手，“江哥，小时姐，你们两个注意安全啊，咱们对讲机联系，谁要是发现了什么，互相通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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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分成两拨，分别朝两个方向进发。直播间里原本对这个人员配置稍有微词的观众，在听到刚才那段分工对话之后也都无语了，都摆出了一副“你们开心就好”的随和态度来。
时清嘉是真的觉得无所谓。虽然从表面上来看那座大楼应该更有看头，可实际上据她了解，那几栋零星分布的建筑才是当初的骗子们活动最多的地方。
她想去这些地方看看，看看那些人渣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的。
时清嘉他们先去的就是当初给“入住老人”登记的办公楼，这也是个三层小楼，只是里面居然是红砖砌的，外面当初和主楼同一风格的白漆瓷砖一掉，就像是男扮女装的伪娘卸了一半的妆，看起来又怪异又瘆人。
有一点赵小溪是没说错的，那就是其他的建筑，现状是真的惨，楼梯都塌了，还得爬墙上去。
这座登记中心原来的楼前可能是有着很宏伟的宽大台阶的，如今台阶都没了，一层距离地面足足近两米的高度。
时清嘉单手就把自己的大登山包轻松扔到了上面，然后她双手一伸，手臂一个用力就把自己拽了上去，全过程没用三秒钟。
上去了之后，时清嘉就半跪在旁边，朝下面伸出手，打算把江亦流给拉上来。
可江亦流瞟了一眼她的手，却没接，他连包都没往上扔，退后几步，一个助跑发力，等到了跟前也是伸手一撑，就连人带包地来到了上面。动作敏捷凌厉得如同一头黑色猎豹。
时清嘉：……
两个人的直播间都是一片的666。
秀什么呢？以为她不行是吧？她也会啊！！！
051
时清嘉好面子, 虽然心里不服气，可到底还是做不出现在再下去给网友们表演一个助跑翻墙。只能咽下这口气，假装淡定地跟着江亦流往里走。
进门就是个装修豪华的大厅。圆弧形的巨大前台, 分层的细致吊顶和各种类型的顶灯射灯，周围符合人体曲线的柔软等候座椅, 还有茶歇处和儿童□□堡……在当年它还簇新的时候，若是前台里面站几个柔美的小姐姐，那绝对是能把来试探的老人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现在能看出来了，当初的那个装修材料实在是不怎么样。吊顶塌陷了一大半, 像是一张脱落的画皮一样垂在那里，把当年的美人皮下枯骨展现得再赤.裸不过。
时清嘉他们绕到前台后面，手电筒光芒一扫, 就找到了在抽屉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一叠表格。
“这是当年预约入住的老人填写的信息表格。”时清嘉挑了一张空白表格，把屏幕上的马赛克一点点擦掉, 让观众们也能看到这个欺骗了无数老人的血盆大口样子。
姓名, 信息，联系人，预约房型, 入住时间，是否以房抵债……
“这些很普通的信息，实际上就是把一位位老人化身成了不同价格的肉猪，被他们存在自己的圈养场里面，供那些骗子们宰割。”
时清嘉把本子翻到前面，露出了一张张已经填写好的表格, 为了避免透露个人信息, 上面的文字都被打上了马赛克。时清嘉隐去了个人隐私，说道：“比如这个, 有子女，房子在子女名下，资产不多，在这些人的账本里，就会被列为‘劣等货’。因为他们的钱不好骗出来，就算老人上当了，子女也会不依不饶追回这些钱。”
“可是像这一位呢，子女在国外，自己有钱有房，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些骗子会使出浑身解数，送温暖送祝福，就像是对待亲爹妈一样哄骗着老人，一直到他们倾家荡产丧失利用价值为止。”
时清嘉哗啦哗啦晃着那些纸张，嘲讽道：“这里面只有几页纸，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当时上当受骗的足有近千名老人，那些骗子就拿着这个‘养老圣地’的资料，奔赴全国各处行骗，他们骗到了上亿的钱款房子，最后几名主犯痛快认罪锒铛入狱，可那些钱早就被他们转移到境外的数百个账号上难以追回。这些老人呢？他们怀揣的安逸养老梦被戳破，有的在子女家里一边被责备一边度过余生，有的根本就没了度过余生的机会……”
评论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骂声，不管身边有没有老人，都被这种畜生行径气得七窍生烟。
时清嘉是早就气过了，这会儿心里只剩下淡淡的悲哀。她把那个登记本放回原位，正准备跟江亦流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却看江亦流正满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放回去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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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时清嘉问。
“没事……就是突然有个疑问。”江亦流迟疑着说，“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被当做证物被当时的警方收走吗？怎么还会遗留在这里？”
时清嘉的脑中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她浑身一震，立刻又冲回去，迅速把登记本又拿了起来。
她没有翻看登记本，而是看向它原来所在的位置。就在登记本拿起来的地方，落着一层灰尘，厚度只比周围没有遮挡物的地方稍微薄一点，可也是经年的灰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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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正常。
如果是建筑自从废弃这本子就丢在这里，下面的灰尘绝对不会这么厚。
“也可能是其他探险者来了之后看过又放在这里的。”江亦流低声说。
时清嘉摇头：“如果是那样，这里应该会错开留着两个放登记本的灰尘印记，有谁会在放回原处的时候一点位置不差？而且你说得对，这东西应该被警方收走的，还在这里肯定是后来有人放下的……”
她和江亦流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多了一丝凝重。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且是背着直播镜头的，观众们还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只是嚷嚷着让他们继续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在前台的抽屉里又发现了几个工作人员的工作牌。果然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都是漂亮又大方的小姐姐，而且说不定是特意挑选过，气质都是老人家非常喜欢的亲和力十足的那一款。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刀子狠狠划过，他们得用手机里的修图软件才能看清这些人的本来面目。
【woc脸都被划了，这是有多恨这些人啊？】
【多恨都不为过吧，别跟我说这些前台小姐都是无辜的。她们在这里干，会不知道这个养老院是个什么德行？知道了也不告发，那就是为虎作伥！而且这些人肯定没判几年，现在百分之百都已经出来了。】
这些人只是看到了工作证就这么大反应，刚才看到了登记册的异常的时清嘉此刻心情却越发谨慎起来。
他们又转了一圈，登记大厅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这里当年可能被愤怒的群众们打砸过，但从痕迹上来看，都是同一时期留下来的，后来不像有人单独再来过的样子。
江亦流在手绘地图上打了个勾，然后说：“走吧，去后面的医院看看。”
跟像是战后现场的登记大厅相比，医院的状况要好得多，甚至比主体建筑养老楼还要好，这让本来打算草草逛一下拉倒的两人还有点惊讶。
不过等到进到楼内，他们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栋医院建筑很明显有过很长时间的使用痕迹。一楼二楼的每间诊室里都有大量的遗留物，病床上的床垫像是刚被人躺过一样有凹陷皱痕，听诊器被随意扔在桌面上，拉开抽屉是一把把黑色的中性笔和空白处方笺，在骨科门诊室的看片灯上，甚至还残留着一张腿骨的X光片。
江亦流把那张片子拿下来，对着光看了一下，说：“胫骨闭合性骨折，看肌肉和骨骼情况，可能是个经常劳动的中年男人。”
时清嘉：“……这你都能看出来？”
江亦流笑了下，说道：“以前有一次我下洞的时候骨折了，自己处理后造成了很大麻烦。就专门学了下这个。后来果真就用上了。下次你要是腿断了，我也可以帮你简单接一下。”
时清嘉：“……谢谢，我觉得还是最好不要有用到的那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他说得如此肯定，时清嘉也只好选择全盘接受江亦流的判断。如果这片子的主人真是个经常劳作的中年男人的话，那就很可能是当时在这里工作的农民工。所以这座医院当时应该主要是为这里的工作人员设立的，有这么多的遗留物也就不奇怪了。
之前他们查过资料，这个骗局前后持续的时间有三年之久，如果在最开始他们就在这里搞了个建筑的雏形，并且让参观的人看到大量的工作人员和施工队，骗局能被相信也就不奇怪了。
前两层楼能看出使用频率是最高的，主要是给当时在这里的人治疗一些常见病，比如外科（外伤）、皮肤科（皮肤病）、呼吸内科（感冒咳嗽）、消化内科（拉肚子）……总之，放置贵重仪器的检查室能看出是从来没有摆放过东西的。而到了三层，什么肿瘤科眼科心脑血管科这种老年人最常看的门诊，更是连桌子都没摆一张，一看就是从头到尾都是样子货。
“这栋楼好像没什么了，咱们下去吧。”江亦流说道。
他喊了一声，时清嘉却没有回应他，扭头一看，却发现时清嘉正站在三楼的窗口处，双手撑着窗台往外眺望。
任何人以这个姿势看风景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现在是时清嘉，按照江亦流对她的了解，她不像是在直播的时候会放松自己做这种事的人。
江亦流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时清嘉的目光凝聚在楼后的一处土坡上，说道：“我在看那里……那是不是一块菜地？”
江亦流也凝神看去，医院的这扇窗户正对着疗养院的背面一片黄土坡，按照那份虚假的规划图，这里将会建造成一个精巧的园林，假山水系一应俱全。可现在那里却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从上面望去，好像能看到土地被分成一块块方形，上面成排生长着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
“确实是菜地。只不过应该已经很久无人耕种了。”
“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还在时开垦的土地？”时清嘉猜测。
“不，比那更加靠后。从那些作物种类的生长周期和状况来看，倒是有可能是和那本登记簿同一时期的。”
时清嘉抬起头来，正撞上江亦流黑沉沉的眼睛，两人都没说话，可此刻却好像有一片同样的阴云笼罩在了二人的心头。
时清嘉率先打破了沉寂：“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走另外一边楼梯，最好能把三楼都看一遍。”
052
医院的楼层不高, 可每层的面积却不小。
每层平面大致是个“E”字形，E的三个交叉口处各有一道楼梯。时清嘉他们从第一道楼梯上来，打算把每间房看一遍, 然后从第三道楼梯下去。
这并不容易，因为三层的很多房间门都锁着。阳光从开着的房门里照射进来, 在走廊上形成一道道不规则的矩形，站在一端看过去，如同进入了梦核一样有种亦真亦幻的诡异感。
时清嘉和江亦流并不打算破坏任何房间的门锁，能进去的就进去扫一眼, 不能的也随缘。他们两个好像都中了某种魔咒一样，就这样机械地一间间扫房过去，渐渐地, 直播间的网友都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起来。
【没有人觉得太安静了吗？这两个人还有这环境，就跟鬼上身了似的……房管呢？能不能帮主播放首欢乐点的BGM啊？】
【放首好运来然后让这两个快点开到藏着尸体的盲盒？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忘了我们主播外号半小时的了？】
【艹, 你们不要吓我！主播是半小时，可今天和她一起的可是江流大佬啊！难道半小时的buff还能让江流变身半江流？】
【哈哈哈哈哈哈半江流X半小时，这CP我嗑了！现在就差一具尸体出来让我CP成真了！】
有人觉得害怕, 也有人觉得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所有人都嘻嘻哈哈的，没人觉得这事能成真。只有时清嘉默默看了眼评论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这群沙雕网友，就没人觉得自己的Flag立得太高了吗？！
好在这段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就连江亦流也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绕过E字最后的那个短弯, 然后两人的脚步几乎是同时定在了那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 玻璃都破掉了，明亮的矩形框如同一扇敞开的天堂之门, 格外醒目地衬托着光芒中间的东西。
一道瘦长的人影摇摇晃晃挂在屋顶的钢筋上，它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衬衫西服，两条腿极瘦，松垮垮的裤管和那一头枯黄的长发一起被风吹得舞动起来，在明亮的矩形背景下，竟然有了几分宗教一般的色彩。
【出现了！！！！！！】
【我就说小时永远不会让我失望！！！！同志们，赶快报警！有相熟的警察叔叔的通知他们加班了！！！】
【恭喜江流大佬成功变身半江流！弹幕发起来！这个直播间马上就要被掐啦！！！】
直播间里的评论看得时清嘉头皮发麻，她连忙赶在真的有人报警之前大喝一声：“住手！！先别急着报警！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啊！”
江亦流已经走了过去沉默地把那根挂在钢筋上的绳子解开来，然后把那个人影平放到地上。
——是个套了假发和衣服的医院教学用假人。
那已经褪色了的油漆五官正对着镜头，像是在嘲笑直播间里每一个打算报警的看乐子观众。
【我草，为什么假人会这么故意吊在这？？？】
【主播提前安排好剧本吓人的吧？失望，小时和江流两个人也终于堕落了。】
弹幕就像潮水，刚才大喊着要报警的人这会儿一下子逆转，失望地说为什么不是真的尸体。时清嘉如今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播了，她淡定地无视了这群墙头草，蹲下来跟江亦流一起检查着那个假人。
假人应该是医院里本来就有的模型，上面还画着穴位图。可看上去却比普通的医用假人更精致些，胳膊腿都装了球状关节，能很灵活地活动。他身上的西装和衬衫肯定是外来的，衣服都是地摊上的廉价货，下面的裤子甚至还没有摘掉标牌，看上面的日期，居然是四年前出厂的。
江亦流把假人的一条腿一扔，慢慢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清嘉突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愤怒来。
“像是城探人搞的鬼。”江亦流冷冷说道，“不知道哪个兔崽子之前来过，这帮人没有一点职业素养，不干好事，净搞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博关注。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败坏圈子的名声……”
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江亦流这个人的长相是那种欧美硬汉风格的，平时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绝对算帅，是随时都可以入选“街拍最帅酷哥”的那种类型。可当他像现在这样黑着一张脸的时候，也是能随时拉出去拍片的——警匪片里面让人闻风丧胆的黑涩会老大那种角色。
时清嘉看着他对着假人咔咔一阵拍照，然后把它发到自己手机的各个联络群里找寻“凶手”，内心觉得其实他要是想打击那种“兔崽子”的话，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复杂。
只要江大佬露个脸纹个花臂，用凶神恶煞的表情拍几个宣（威）传（胁）视频，那种没什么见识的城探菜鸟肯定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交上钱包……哦不账号。
不过时清嘉肯定不会在这时候说出来挨揍，她安静如鸡地站在旁边刷弹幕，时不时还假公济私给几个说出自己心声的评论点赞。就在这时，她挂在身上的对讲机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小时姐，你和江哥在一起吗？”
赵小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起来有些怯怯的。
时清嘉拿起对讲机说道：“在一起啊，我们在医院这边呢。你那边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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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呢，”赵小溪说，“那个，你们一会儿能不能过来主楼这边一趟？我在这边好像发现了一些东西不太对劲……这里，好像有人来过。”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这有点不太对劲，赵小溪虽然在面对江亦流的时候有点怂，可时清嘉也没说错，这姑娘能做城探成为百万粉主播，也是个胆子大的，轻易不会吓成这样。时清嘉联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刚才也看到了一个吊下来的假人，估计是之前来这里的探险者留下来的吓人玩意儿。一群兔崽子，江哥正想办法收拾他们呢。”
她这拿来主义用得相当顺溜，也没觉得用兔崽子有什么不合适的了。
“不是那种吓人。”赵小溪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在这里发现了很多……东西，还都很新鲜，看起来就像是……有人一直住在这里似的。”
时清嘉眉头一皱，她拿出备用机，切到了赵小溪的直播间，她和冯苒正位于一间宿舍里，房间内有床，桌子，衣柜等看起来还不错的家具。这并不奇怪，当初为了吸引老人们上当，主楼已经建成的部分是装修有几间样板房的，可是奇怪的是，在床上居然还有看起来挺新的床单。
桌子上放着案板，菜刀，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还有几根筷子、金属勺子、陶瓷碗盘……看起来都没有灰尘，就像是主人刚刚离开房间一样。
“还有这里，有生活垃圾在这里。”
镜头移动，转移到了这间房子阳台的地方，这里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有菜根、土豆皮、胡萝卜皮等东西，甚至都还没有腐烂。
时清嘉放下了手机，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对讲机说道：“你和冯苒赶快离开那，找个空旷的地方等我们。听到奇怪的动静不要过去查看。”
她把对讲机往腰上一插，那边的江亦流已经转过身去往楼下跑了。
刚才她和赵小溪的对话都被直播间的人听到了，现在的评论又是一片沸反盈天。
有说又是剧本等着看打脸的，有说按照半小时的buff肯定是犯罪分子坐等看热闹的，还有的说搞不好就是流浪汉在这里住的。
时清嘉扫了一眼评论的各种猜测，一边跑一边问旁边的江亦流：“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人留下的？”
“不管是什么人。”江亦流的声音沉沉的，“都别想跑！”
时清嘉：……
这哥们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
不过想想也是，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就好像有一团迷雾一直笼罩在身边一样，无论是好像后来被人特意放在那的登记簿，还是被划花了人脸的工作牌、曾经种过的菜地、假人……都好像是有一只藏在幕后的手悬在上空，他们是迷宫里的小人，而那只手随意就能拨弄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时清嘉和江亦流都是骨子里有种不服的人，被这样玩弄，他们两个此刻心里都憋着股火。
对讲机里又传来了赵小溪的惊呼声：“小时姐！我看到有个人影！他从窗户下去了！”
“在哪？”时清嘉沉声问道。
“主楼西边！我正在二楼大厅，看到他从那跳下去就不见了！”
“走这边！”
江亦流的动作快得出奇，他甚至等不及下楼梯，直接就从二楼窗户翻了出去，他压低了重心，如同一头黑色的豹子一般飞奔着，遇到石头或者矮墙，直接手一撑就翻了过去，动作是无数跑酷选手也只能眼巴巴羡慕的行云流水。
【我去，小时这么牛的吗？感觉比江大佬还要猛啊！】
【这是人类能拥有的动作？？？主播简直是真人版超级玛丽速通啊！】
耳麦里面传来的热评自动朗读的机械音却让江亦流诧异地抬起了头，他这才发现，在他冲动的行为下，被他忘了的队友却并没有被落在后面。她的身形甚至比他还要灵活得多，仗着自己体重轻动作敏捷，就如同能精准定位一样在一个个障碍物顶端跳跃前进。
她不知道从医院的哪个角落抄了一根木棍，遇到距离远一点的地方，还直接用棍子在地上一点，像是撑杆跳一样一跃来到下一个落脚点。真的就跟评论里面说的那样，就像是化身游戏高手操纵下的超级玛丽，总觉得她下一跳就能顶个蘑菇出来。
和江亦流擦身而过的时候，时清嘉微微侧过头去，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江亦流：？
时清嘉却是一阵神清气爽，总觉得之前那口因为矜持没说出口的气终于顺畅了——果然在她的城市探险里，她才是永远的C位啊！
053
时清嘉比江亦流更快到达赵小溪所说的地方, 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神秘人的踪迹。
不但没有人，连地上的草丛都没有任何落脚的痕迹，如果不是赵小溪给的信息出错, 那就是那人从二楼跳下来就消失了一样。
江亦流紧接着赶到，他也半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泥土, 没发现任何脚印。他站直了身子抬头四顾，忽然看到了一根从二楼窗户延伸下来的短绳。
“他没跑走，是从二楼窗户直接翻进了一楼！”
神秘人根本没落在草地上，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脚印。两人二话不说, 冲进一楼的走廊，跑到第一个岔路口时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兵分两路, 分头去找那个神秘人的影子。
“小溪小溪，听到请回答！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再看到那个人？”时清嘉一边跑一边用对讲机问赵小溪。
“我现在在一楼大堂, 没再看到他了。”赵小溪的声音透着不安, “小时姐，你说那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有几个人？”
她站在视野空旷的大厅里，却觉得分外不安, 总感觉某个柱子后面会猛地窜出一条黑影把她给噶了。只有对讲机里传来的依然沉稳的女声才让她稍微安心点。
“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他们看到我们就躲，料想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不管有几个人咱们都不用害怕。你想想当初我一个人还能挑三个绑架犯呢，现在还多了个江亦流，再遇到六个人咱们也是罪犯克星！”
有理有据，值得信服。
赵小溪立马就觉得安心了。然后才有心思关注别的事, 她问道：“小时姐, 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直播的那个手机, 好像还挂在江大佬脖子上呢。所以现在你的直播间，其实是没有你的呢。”
时清嘉：……
时清嘉：？？？
靠，她没注意到！她全给忘了！！！
对讲机那头的沉默让赵小溪心里某个不太肯定的猜测成了真。她也给尬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江大佬可能也没注意到这点。”
时清嘉：“我也觉得有可能……”
“那，你们两个刚才到底在着急什么，为什么都忘了自己是在直播呢？”
时清嘉沉默了一下，然后答道：“可能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吧。你用对讲机给我问问他在哪，我看能不能把手机先拿过来。”
手机当然是拿不过来的。
因为江亦流那个只有外表靠谱的憨批，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独狼玩家的缘故，根本就没关注对讲机在响些什么，而且好像也忘了自己脖子上挂着两个手机……
于是时清嘉也只能假装忘了自己是在直播这件事，继续专心致志追神秘人。
其实她已经发现了，神秘人的动作并不算快，只是他对楼内地形极其熟悉，还在很多隐蔽的地方设置了绳梯、遮蔽好的穿墙洞等隐蔽的暗道，所以才会让时清嘉每每在快要追到的时候失去踪迹。好几次时清嘉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背影，转个弯就发现已经消失了。只能辨认出是个矮小瘦弱的男性。
这栋欧式主楼是由四栋小楼连接而成的，总体呈菱形，每栋小楼之间还有连廊相接，因此那人躲藏十分方便。几次下来，她也追得动了真火，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干脆也不让赵小溪和冯苒在大厅呆着了，两个人借用对讲机远程联络，准备对这个神秘人进行全地图式围堵。
而这个时候，脱离大部队的江亦流在耳麦里面热评仿佛复读机一般的朗读声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江大佬！你把我们主播小时的摄像机扛走了！还我那么大一个主播啊——】
江亦流一个急刹车停下来，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有了队友，队友还被他搞丢了。
……啧，队友真是麻烦。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追神秘人，还是应该稍微有点人情味，先把队友的直播间还回去，想得有些焦虑，江亦流不受控制地从冲锋衣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嘴里，一边用力嗦着一边思考下一步计划。
甜蜜的滋味抚慰了他焦躁的心情，他想起时清嘉也是个靠直播吃饭的主播，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把人家吃饭的家伙还回去。
他叼着棒棒糖站起身，正准备回去找时清嘉，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小时小时，这里是小溪，目标朝D座三楼去了，收到请回复！”
她身后跟着个扛摄像机的女生，女生手里的对讲机发出了时清嘉的声音：“小溪小溪，这里是小时，坐标已收到，正在赶往D座三楼，如有最新动向，请及时通报！”
江亦流：……
他表情复杂，“你们在做什么”这句话含在舌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正在犹豫，那边赵小溪已经看到了他，顿时眼前一亮，喊道：“江大佬，原来你在这啊？快点，拿着这个，咱们一定要抓到那个人！”
一个对讲机被丢了过来，江亦流接到手里，就听里面同步传来了身边赵小溪的声音：“小时小时，我是小溪，刚刚引入了第三方搜寻队江流，目前计划从西侧包抄D座三楼，收到请回复！”
江亦流开口道：“先等等，小时的手机还在我这，你给她……”
话没说完，赵小溪已经如同一阵风一样哗地刮过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亦流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发现无论是自己的直播间还是时清嘉的直播间，都被一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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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笑得我肚子疼，谁能告诉我城探是怎么变成谍战追凶现场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来打赌最后抓到罪犯的是谁？我赌是小时！赌一包魔芋爽！】
【我赌小溪！小溪有两个人呢，就是思路没打开，她们分开来算一组，赢面肯定更大啊。】
【没人压实力最强的江流大佬吗？】
【江大佬正在懵逼呢——这就是非独狼的世界吗？好可怕，社恐只想孤独地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江亦流：……
果然，队友真是麻烦！
D座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楼板有洞，那人又跳到了二层不知去了哪里，时清嘉在地图上再标出一条“密道”，继续追往下一个地方。
慢慢地，见到那人背影的次数越来越多，时清嘉能清楚看到他的踉跄，明显是体力不支了。
时清嘉、赵小溪冯苒团队、江亦流，四个人从三个方向围堵，终于是集结了所有信息，把人给堵到了菱形建筑中间的中庭里！
中庭里有一棵大树，可能是当年建筑的时候就在这里，为了省钱留了下来。他们从三个方向绕过去，那人就躲在视线的盲区，能看到一个剧烈颤抖的肩膀。
时清嘉绕到树前方，终于是看清了这位神秘人的真面目。
然后她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比刚才看到上吊假人的时候还要愣得多。
这个遛了他们半个多小时、跑得比兔子都灵活的神秘人，竟然是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头！
他看上去瘦极了，比时清嘉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老人都要瘦。皮肤像一层湿了水又晾干的卫生纸一样干巴巴贴在骨骼上，那张脸是真正做到了“棱角分明”。他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如今城市里的乞丐都很难找到这么敬业的职业装了。
老头儿背靠着大树，仿佛那粗糙的树干就是他唯一的倚靠，用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刮着他们。他的气质也是阴郁凶狠的，仿佛对这个世界厌恶极了，他手上拿着一口小汤锅，像是武器一样横在胸前，大有谁过来就一锅扣他头上的气势。
【逮到了逮到了！就是怎么看起来年龄挺大了啊？这么个老头也能跑这么快？】
【主播把马赛克去了呗，我们也想看看罪犯到底长什么样！】
去马赛克是不可能的，不仅不去马赛克，时清嘉还指挥着三个人都把直播间给咔了。
接下来他们明显要跟这老头进行一番深入沟通，这种自己都不知道发展的画面是不适合直播的。
就是看起来继半小时之后，“半条溪”和“半江流”估计也得被喊出来了。
赵小溪长着一张亲和力十足的脸，她率先发问：“老先生，您为什么要跑这么久啊？”
老头儿眼睛一瞪，恶狠狠说道：“你们追我，我还不能跑了？！”
赵小溪：……
这还是他们的错咯？
“我们是看到有可疑的人才追的，你不如说说自己为什么住在这。”江亦流冷冷道，“你不说也可以，我们报警让他们来看看，到底是谁住在……唔！”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时清嘉狠狠给了他一肘子，同时不动声色地横了他一眼。
不会说话就闭嘴。他们几个年轻人能忍他，想要套话的老年人可不会惯着他那张破嘴！
054
江亦流又拿了根芒果口味的棒棒糖, 一边嗦着一边默默退到了后面，沉默着看队友们发挥。
他这会儿又觉得有队友还是不错的了。起码遇到这种需要社交的问题时，这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靠得住, 很快就让那个刚才还和他们差点兵戎相见的老头儿卸下武器，一句一句问出了情况。
老头名叫金耀德, 今年75岁，曾经是一名化工厂的老工人。
金老头早些年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化工厂干了一辈子没摊上下岗，安安稳稳干到了退休, 只是他和老伴没有子女缘分，一辈子都没个孩子。老两口想着年纪大了或许有不能自理的一天，便早早地想要给自己找个养老的地方。
他和老伴都是工人, 因为没有孩子，平时又生活节俭, 所以手头攒了一笔不菲的养老钱。他们辛苦了一辈子, 到老便想好好对待一下自己，经过多方考察，最后选中了怡康养老公寓这个主打高端舒适的疗养院。
“我们之前也是听说了有养老诈骗团伙的, 所以挑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们的各种证件，还是不放心，又跑来他们说的地方来看，果然是有个大工地正在盖房子，那楼都起来了，样样都有了底子, 还去看了样板间, 我爱人她满意得不行，回来以后, 我们就放心了，去定了十年的床位。钱还是不够，正好有个中介不是说有什么以房养老吗？我们俩一商量，狠了狠心，又把老房子押上了。”
金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麻木，哪怕听的人到这里已经露出了不忍细听的神情，他仍然是不带一点感情地继续说着：“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没过多久，怡康养老公寓爆雷，上面管事的那批人跑的跑，抓的抓，主犯蹲了大牢，可钱却没回来多少。甚至……连当初那个中介都是他们那一伙的，我们把房子抵押出去就给他卖了。我和我爱人只能搬出住了四十年的家，住进租的房子里。我爱人想不开，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没过多久就那么去了。我们没孩子，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就收拾家当住进了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找社区帮忙呢？”冯苒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当时政府把你们这些无处可去的老人都分散安置进了各地的公办养老机构，就算您没了去处，也不至于住在这里啊？”
金耀德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浑浊麻木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愤怒来。他嘶声道：“政府确实给我们安排了去处，可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住在那？我爱人不在了，我们的钱被这帮混蛋骗光，我就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冯苒不觉一阵无语。
这老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傻子都知道住在这种深山废墟里是什么日子。这里四面透风，冬冷夏热，没水没电没燃气，加上山里交通不便，说不定还有野兽……他一个古稀之年的小老头，居然能在这里住下去？
还有这么好的身手！让他们四个人一起追了他这么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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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苒觉得自己是不理解金老头的坚持的，可看了看四周，她那个一向感情丰富的合作伙伴赵小溪此刻已经是泪眼朦胧，这也就算了，就连那个跟铁疙瘩一样的江亦流都是一脸郁色，好像还很理解他的样子！
时清嘉沉沉叹了口气，也没有对金老头的选择发表什么意见。
金耀德只是个普通人，他勤勤恳恳工作，抠抠索索存钱，一辈子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踏实，他已经认准了这样的踏实能带给自己安稳。所以，当一个选择错误导致他满盘皆输的时候，他才会一头钻进牛角尖里，不能也不想出来。
他几十年坚持的安稳的世界一朝倾覆，又不知道该如何重建它，无奈之中他只能找到当初那个让自己的世界改变的坐标——那个疗养院，仿佛只要抓住了这个才能给自己的世界找准方向。
他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一个说法。
“那您为什么又要躲着我们呢？”赵小溪忍不住问道。
金老头嘟囔着：“我以为你们是那些要让我回去住的人……”
金老头也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的。
国家对这批没有子女的受骗老人非常重视，不但安排了公办养老院的床位，还会定期回访看他们生活如何。当年金老头跑出来住在这种地方，搞得当地社区是一阵人仰马翻，从下到上一个个出马劝他回去。可金老头脾气犟得跟头牛一样，跟这些劝说的人斗智斗勇躲猫猫，不但在楼里设下多重机关暗道，还不惜把自己的菜地挪到了更远的地方，伪装成这里没人的假象，最后还是胜过一筹留了下来。
赵小溪听得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可时清嘉听着听着，却从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您一直住在这里，是有什么诉求吗？”时清嘉问道。
金耀德说，他要在这里等那些骗子回来，可他只是固执，又不是傻，肯定是知道哪怕骗子们出狱也不会回到这片废墟的。就如同钉子户对抗拆迁是为了争取更多利益一样，金耀德肯定也是有什么要求，才会一次次回到这里。
“我要让那些骗子统统坐牢！” 金耀德声嘶力竭地吼道，“那些主犯被抓进去了，可那个中介可还没进去呢！就是他骗了我们的房子，我要他也付出代价！”
时清嘉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这个案子的卷宗，当时那起案子算得上是全国第一起大型的养老诈骗案，因为没有先例，很多量刑标准都有些模糊，一共四名主犯，各自判了十年到二十年不等，剩下的人员因为是从犯或者边缘人员，网上公开的卷宗却是没有记载得很清楚。
“那个中介判得太轻了？”赵小溪猜测。
“他跑了！跑了啊！！” 金耀德脸色都有些涨紫，两行热泪不由自主从凹陷的眼眶里流下来，“他当时听到风声就跑了。他没固定工作，也没回老家，警察就没抓到他，我一直去问他抓到了没，可就在五年前，他们跟我说那个人的案子过了追诉期了！就不管了！！凭什么？？？”
时清嘉这下全明白了。
十年前养老诈骗第一案发生的时候，各部门都没太多经验，加上当时的网络技术跟现在比差很远，还没做到实名制和监控全覆盖，一个没有犯下特别重大罪名的人想要跑还是很容易的。加上这个人当时的诈骗金额估计不是特别巨大，等超过五年，追诉期一过，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不过是他们每年浩如烟海的卷宗里不起眼的一小份，可对于这个被骗了的老人来说，却是他沉甸甸的一生。他过不去这个坎，他也不知道什么追诉期，死活都要要个说法来。
“我去找他们反映，他们给我说这案子结了。社区的人劝我回去，劝我好好过日子，可我还有什么日子好过？！我联系当时受骗的人，把他们的登记信息都复印了一份，晚上我住在这，白天我就去找那个人，这辈子就算是死，我也要站在他面前，问问他做出这种事，就不觉得亏良心吗？！”
一声声呐喊如泣如诉，可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也放不出什么狠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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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溪擦了把眼泪，问道：“您没想过找媒体曝光吗？”
“找了，没什么用。” 金耀德闷声道，“那些媒体一听说我这案子过了追诉期了，都说这种事没什么关注度，让我放弃。我自己去找，结果那孙子一听说当年案子的债主来了，泡得比什么都快。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是了，现在的相当一部分所谓媒体，想要追求的只有“爆点”，比如某某部门官员履职不力，男女对立，警民对立，师生对立……像这种从法理上来讲引发不了什么争议的事件，他们是懒得发声的。
“我们可以帮你找那人！”赵小溪一口答应下来，“大爷您放心，我是个有一百多万粉的主播，这边这位江先生更是有七百多万粉的大主播，我们帮你扩散这件事，一定有人见过那个骗子的！”
江亦流：……
他没答应！而且就算要答应，他也想自己亲口答应下来！
时清嘉却皱着眉思索着。
经历了上次帮关老太太寻找战友的事，她现在对网友的力量很有信心，只要他们把这件事扩散开来，找人是肯定能找到的。
就是金老头的担心也有道理，找到人了，可那人听说是苦主上门又跑了怎么办？
“那就不说是债主上门。”江亦流突然说道。
他的脸色仍然是黑黑的，说道：“就说是那个人失散多年的富豪爹上门找儿子了，你看他还不巴巴地贴上来？”
冯苒无语道：“大佬，人家多半是有爹妈的，这又不是什么狗血电视剧，那人肯定不会上当啊。”
“等等。”时清嘉突然说，“我觉得群主这主意不错，小溪，你不是有个编剧吗？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个故事编得合理点。”
055
主播小时的视频又是播了一半噶了, 最让人生气的是，她这次不但带着主播小溪和江流变身半条溪和半江流，网友们还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噶的！
他们最后倒是看到了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 可却不知道这老头是谁啊！
是绑架犯还是杀人犯？还是说被囚禁在这里的受害者？他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人帮忙报警？
他们只是来看直播的，为什么要跟追一个鸽子作者一样天天看她咕咕咕啊！
愤怒的网友们忍不了了, 他们一窝蜂涌进时清嘉三人的微博里，抄起键盘一顿乱喷要后续，等了半天，只看到时清嘉、赵小溪、冯苒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一条微博, 内容也很一致——
“在做了在做了。【新建文件夹.jpg】”
好嘛，这是三个人说好了要一起敷衍他们！
至于为什么没人找江亦流？哦，那是因为江大佬是个闷罐, 七百多万粉的大主播愣是没开微博，找不到轰炸目标。
实际上, 时清嘉他们不仅是新建文件夹这么简单, 在把蒋沉玉召唤过来商量之后，几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赵小溪负责剧本，时清嘉负责联系道具场地, 江亦流负责把账号交出来供他们发挥。
赵小溪对于能操作七百多万粉丝的大主播账号兴奋得摩拳擦掌，特别是这个大主播还是个从不露脸的冰山□□大佬形象，用这个账号发布一些泼天狗血的视频，让她有种辣手摧花的兴奋感，仿佛看到了江大佬大喊着“你不要过来啊”缩到了墙角。
嘿嘿嘿，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时清嘉已经玩过用七百万粉丝主播号OOC的游戏了（沈伏峰此刻发来贺电）, 对江亦流的号不感兴趣。她忙着联系她认识的土豪和画家, 想要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参与这一出好戏。
在家闲得用钢镚打水漂的罗鸿小少爷一听，马上来了精神, 他详细询问了剧本的每个细节，当即表示场地道具他全包了不说，还想问问这一出戏里面有没有群众演员，他从小挨他爸揍的时候装哭练出来的祖传手艺，演那种可怜巴巴受气包简直就是本色出演！还不收钱！
陆杳也接到了时清嘉的电话。他之前有在看时清嘉的直播，看到她突然关闭直播还一度非常担心，想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先一步接到了时清嘉的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语言描述画人物肖像？我学过一点，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会亿点就行！”时清嘉喜出望外，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到陆杳的技能书点得如此全面。这样就能画出那个只存在于金老头语言描述中的中介长相了。
万事俱备，等到金老头被他们接回去好吃好喝养得稍微圆润点之后，时清嘉他们筹谋已久的视频也拍摄好上了线。
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微博上都已经平息了。网友们发现不管他们怎么骂都没得到回应之后，一个个也都骂骂咧咧去各玩各的了，准备等半个月然后被告知因为这三个人电脑同时中了病毒然后新建文件夹被清空的消息。结果没想到他们才等了十天，主播小溪、小时甚至还有江流大佬同时齐刷刷发出一条视频来！
特别是江流，那个封面是一个老头捧着一把金币如同年终大促时候的G胖的视频，简直就好像是江大佬被盗号了一样（事实上也差不多确实是被盗号了）。
观众们一边大喊着“我养的鸽子居然不咕咕咕了”，一边点进视频，然后一个个被那宛如1919黄金眼的画风搞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消息是他们当时看直播时最后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老人终于在这期视频里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原来人家并不是什么穷苦老头儿，更不是罪犯或者人质。视频上的老先生穿着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改良唐装，花白的头发被精心修剪过，看上去不但不显老态，反倒是格外精神矍铄。他一手盘着两颗质地通透的玉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看向镜头的时候，所有观众心里都是一咯噔。
这是个商场上的狠角色啊！
——这是他们对这老人的第一印象。
不过随着视频的展开，这个第一印象很快被打破。原来这位名为查繁的老先生是个白手起家的富豪，他是做小生意起家的，现在虽然比不上那种经常上新闻的亿万富豪，可也是手握十几间商铺几十套房的千万富翁了。
要是到这里结束，这也只不过是个城探发现贫苦老大爷，却原来是体验生活的千万富翁的普通故事。可这位查老先生却说，自己一直到四十多岁还非常贫困，甚至一度有过乞讨的经历。有一回他在通港市快要饿晕过去，正好被一位好心的年轻人施舍了一顿饭救了下来。从那之后他到南方去打拼，才有了如今的身家。
查老先生如今年逾古稀，开始怀念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人和事，他现在非常想找到当年那位少年，为了感谢他，甚至愿意奉上百万现金以报答一饭之恩。
视频最后，查老先生还放出了一张手绘肖像画，说是记忆里那个少年的长相，也希望网友们能帮自己找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没人知道，那张画正是陆杳根据老人描述画出来的年轻版本的中介骗子。
【卧槽，百万现金？？？爷爷你看看我啊！你除了救命恩人，是不是还丢了个失散多年的孙子？？】
【在小时的直播间蹲久了，真是什么稀罕事都能碰到。虽然没见过查老先生说的这个人，可还是帮忙转发吧，希望好人有好报。】
【都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哪里，不管怎么说，帮忙转发吧。对了，提供线索能不能帮忙给点报酬？也不用百万现金了，一万也行啊！】
【看完了，视频挺有意思，就是我一看作者？？？？江——哥——（掐着脖子摇晃）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发这种视频？你应该是每天跟军火尸体打交道的男人啊！你要是被魂穿了你就抖一抖胸肌用摩尔斯密码告诉我也行啊！】
时清嘉正在接赵小溪的视频电话，这姑娘正在一条条翻江亦流的评论区，一边翻一边两眼放光地跟她现场直播，据说江亦流已经放弃治疗拒绝再看自己的任何评论了。
时清嘉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低头一看，不由乐了。
【临江亦流：评论有没有少一点？】
时清嘉诚实回答：“并没有，大家都以为你被魂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江亦流：……等到没什么评论了你告诉我。】
然后他就下线了。
虽然不高兴，可还是没提让把视频删掉的事。
时清嘉放下手机，又打电话给赵小溪，叮嘱道：“你悠着点，别总是逗他，群主是个老实人。”
“就是老实人我才喜欢逗他。”赵小溪乐颠颠地说，“就喜欢看他缩成一团不看评论区但是还是最终要面对现实的样子！”
时清嘉：……
好吧，也许这就是i人和e人各自的乐趣。
“姑娘，那个视频我也拍了，你看这样真的能找到那个骗子吗？”
在她身边，已经换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的金耀德眼巴巴地看着时清嘉问道。
这几天的日子对他来说过得就跟做梦似的。先是碰上几个来探索废墟的主播，说是可以帮他找那个骗子中介，他听他们的搬离了自己躲躲藏藏住了几年的地方，紧接着就被送进一栋豪华大别墅里，穿上一身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主老爷一样的衣服，在他们指挥下拍了个跟电视剧一样的视频，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网上变成了一个“富豪报恩”故事的主角……
还几千万……把他这把老骨头论斤卖了，也不知道能有几千块没有！
“要是那人还活着，还在国内，能找到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可……要是他没有给过一个乞丐吃饭呢？”金耀德还是觉得不靠谱，“谁会认下自己没做的事啊？“
“一般的人肯定不会，可他是骗子，他尝过一夜暴富的甜头，所以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愿意去赌一赌。”时清嘉淡定地说道。
这种赌徒，她见得多了。有的人为了利益，甚至觉得性命也可以拿出来赌一赌。
而事实也真的和时清嘉预料得差不多，就在三天之后，秦省的一座偏僻小镇上，一个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少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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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被他刷到的小视频，又暂停了仔细看最后那张肖像画上的脸，等到确认那长相确实是自己熟悉的之后，他猛地跳起来，一阵风似的跑进屋里，大声喊道：“爸！爸你快起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你？！”
床上是个和少年躺得如出一辙的虚胖男人，他被喊声吓了一跳，手机没拿住，咚的一声正好砸到他脸上，疼得他痛呼一声，翻身就起来骂道：“小兔崽子，你是想吓死你爹当孤儿？！”
少年撇了撇嘴，不屑道：“我要真是孤儿就好了，至少国家还管我吃住，不用我去找钱给你喝酒。哎呀你快来看！这个千万富豪寻找救命恩人，是不是你？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
男人不耐烦地接过手机，等看完少年给他的视频，也是忍不住激动得拍案而起！
“这就是我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帅啊！”
056
丁新昌双手捧着手机, 他呼吸急促，那些“千万富翁”“百万报酬”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是兴奋剂, 精准地在他的心上跳舞。
可等看完视频全部内容，丁新昌那过热的大脑又稍微冷静了下来, 他这才想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好像没给过乞丐饭吃啊？”
那时候他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哪来的好心去资助那些一开就是骗子的要饭的？
少年丁晋鹏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道：“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能保证你一顿饭都没给过乞丐？”
丁新昌冥思苦想：“好像是……有过？”
“对啊！”丁晋鹏一拍大腿, “搞不好就是你吃了一半的剩饭给出去了救了他一命呢！而且不管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家里是通港的吧？那张画像明显是你吧？信息都对上了，怎么不也得去碰碰运气？”
丁新昌怦然心动了。
他之前一直在南方打拼赚钱, 这段时间犯了点事，为了避祸才躲到这么个小地方的。可要是那个千万富翁找的人真的是他, 那他的这点小事还不是迎刃而解？
而且网上都传遍了, 真的要是有其他人救了那个富翁，肯定早就去相认了，也不会这么多天都没听说那边找到人了。
这就是在等他啊！
丁新昌咬了咬牙, 说道：“收拾东西，咱们去江省！”
丁晋鹏兴高采烈：“好嘞！我这就去订票！”
“慢着！别订票！”丁新昌连忙拦住儿子，“我为啥回来的你忘了？现在车票都实名制了，你去对街找你张叔，问他包车去江省要多少钱！”
老张是个黑心的，开价就是一人八百。丁新昌心疼得直哆嗦, 不过想到那“百万酬金”, 他又觉得前期的投入是必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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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丁晋鹏这小子就没必要跟去了，八百块呢, 这小子一点忙帮不上，去了也是添乱。
秦省到江省近一千公里，老张又懒懒散散的，破车吭哧了两天才到。丁新昌顾不上休息，跟那个视频里的电话联系上后，风尘仆仆地就赶往了约定地点。
那居然是个看起来很不怎么样的小区。
倒不是说小区多破旧，只是在丁新昌心目中，有钱人就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算了，听说这个富翁一开始还是住在一栋废墟里体验生活的，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吧。
等到上了楼，他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那栋房子的门前，站着两个身材结实的男人，一看就是富人家里才会雇佣的保镖。
一个男人查验了他的身份证件，随即就用一种奇妙的目光注视着他，丁新昌先是有些不安，可等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腰板顿时又挺直起来。
这人就是羡慕他马上就要有钱了！哈哈哈！
丁新昌进了屋，屋里又是两个“保镖”，这次还检查了他身上有没有携带可能伤害査先生的凶器。这让丁新昌越发觉得这不是什么骗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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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昂首挺胸走进最里面的房间，之前视频里见过的那个查老头果然就坐在那。
他穿一身印满了铜钱的宽松绸衣，虽然瘦了点，可听说现在有钱人都追求老来瘦。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股压迫力让丁新昌都有些发毛。
四个青年男女站在他身后，都是挺拔俊秀的样子，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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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挤出一个憨厚的笑来，说道：“查老爷子，您好，我叫丁新昌。之前在网上看到您是在找我？”
他故意模糊重点，直接定性为“富豪在找的人就是他”。
查老先生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样，许久之后，那张老脸上蔡缓缓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来。
“好，很好，就是你。你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的。”老人低声道，每一口好像都吸进了一口气，带着刀子，戳得心肺都是疼的。
丁新昌困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也不怪他认不出当年那件事的苦主来。那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当时的金耀德还是个乐颠颠准备跟老妻一起安享晚年的平和小老头，结果这十几年来连续遭遇重大打击，又在那山里苦苦熬了多年，身形五官都是大变，哪怕是很熟悉他的人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更何况，对骗子来说，这些苦主的脸都是模糊的，他们只是一串串数字，一套套房产……反正不是什么立体的人。
“小罗，小江，把门关上。”金耀德一挥手说道，“别让他跑了！”
丁新昌这才感觉到不对来，他退后一步，拿出手机大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报警了啊！”
“你报啊！我和你一起报警！”金耀德颤巍巍站起来，撸起袖子，露出了干瘦却因为常年干农活很有力气的手臂，“我要告诉警察，十年前骗我的那个骗子我自己找到了！”
房间外面，被时清嘉花钱雇来的两个农民工悄声交流着：“里面这惨叫一声一声的，不会出事吧？”
“能有啥事？老人家都七十五了，就算真的抓起来也就是批评教育一下，而且里面还有个首富儿子呢，咱怕啥！”
虽然他这么说，可另外一个同伴还是很担忧，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状，开头那个农民工又说道：“那你觉得该咋办？你也听说了，那金老爷子十年前可是被他骗得倾家荡产，老婆都被气死了。这事放咱们村里可不得是血海深仇啊？拿刀去杀了他全家都有可能！七十五岁的老爷子动手揍两下，没啥事！”
他同伴想了下也是，可还是嘟囔着：“那这事也不该咱们动手啊，该报警的，让警察来管他们。”
“那个叫小溪的女娃娃不是已经报警了吗？警察堵车呢，待会儿才过来，你也别担心，你看那个小时不是在拦着金老爷子了吗？”
就是“怕伤了老人家”，拦的力气不是很大。
他这么一说，同伴就放心了，这个老实头也说道：“那几个娃娃倒真的是好人，我听说金老爷子一个人在山里住了好几年，还是他们出钱出力帮金老爷子办事的。倒是比那些网红女主播要强。”
“可不是么。咱们俩就在这一站，也不少挣钱，比工地强。”
两个农民工朋友在门外嘀嘀咕咕的时候，屋里的战况也到了白热化阶段。
金耀德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找寻多年的仇人，顿时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人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他抄起一双在山里种菜的手，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往丁新昌的后背大腿这些肉厚的地方一个劲招呼，边打还一边骂着：“沃日你娘个兔孙！天杀的死骗子，你害我全家，我老婆子都是被你气死的！你就该头顶流脓脚底生疮，一辈子断子绝孙生孩子没**！你还想来领钱？就你那坏事做尽的丧天良德行，冥币都没人给你烧！还管我叫查老爷子？你连我的名字都听不懂，你那脑壳里的玩意儿还不如我浇菜地的粪尿！”
时清嘉：“……”
江亦流：“……”
赵小溪：“……”
果然骂人还是要全都是脏字才过瘾啊！
“金老爷子的那个假名是什么意思啊？”罗鸿凑过来小声问。
时清嘉也小声回答：“查繁——反诈，我劝过他的，他非要用这个名字。”
罗鸿一脸恍然大悟，连忙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奋笔疾书，时清嘉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罗鸿记的金老爷子骂人的话，抄了有两三页笔记本了。
……倒也不用连这个都学起来。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外面又传来了请来的两位大哥的咳嗽声，时清嘉也加入了“劝架”的队伍。
她一手松松扯着金耀德的衣服，声音无力地劝着：“金爷爷，您别这样，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你一开始说了就是想找这人聊聊我才帮你发动网友找人的，你可不能坑我啊。就算这人坏事做尽该天打五雷轰凌迟车裂下地狱，你也不能这样打他啊！这不对……哎你别推我啊！”
两个出警的民警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七十多岁老大爷以古稀之身一把推开四个青壮年，扯着一个虚胖中年人猛揍的画面。
那个矮个小姑娘还像是八十老太一样瘫在旁边沙发上，虚弱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啊！你们这样打是会出人命的！”
看起来就跟过年的时候小朋友推拒压岁钱一样真心实意。
民警：“……”
“干嘛呢？！”一个民警虎着脸上前，没花多大力气就把两个人拉开来，训斥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打架，让家里孩子看到了怎么想？”
金耀德激动得流下了泪来，喊道：“我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就我一个，都是被这个死骗子害的！你把我抓进去啊！反正我一条老命死了也没人管！”
民警：……
这，这就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两个人的表情和心情都非常复杂，只能先按照程序把在场的所有人先带回所里再说。这些人倒是没有反抗，一个个听话得很，只是在带走一个年轻女人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其中一名民警的脸，惊讶道：“王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满脸写着疲惫的青年民警，不正是原来她居住的冶春区派出所的民警王顺利吗？最早她还在探险供销社的时候，就是这一位接待的她！
王顺利也看到了她的长相，顿时满脸冷漠。
时清嘉试探着问：“您不是考到市里了吗？怎么还……”
王顺利面无表情：“对啊，我不是考到市里了吗？领导看了我的履历之后，说原来我处理冶春区群众问题很有经验，应该多加担子锻炼，于是我就升职成了个小队长，这不又带队来处理你的问题了吗？真是谢谢你一直给我送业绩啊！”
时清嘉：……
她也很无辜啊！这位同志，总是加班也不能把锅扣到她头上啊！
057
七十五岁老人的力气毕竟有限, 当时又有几个年轻人在旁边“拉架”，所以丁新昌最后也只是受了点软组织挫伤。
就是“古稀老人打架斗殴”这事说起来有点耸人听闻，所以民警还是把所有参与事件的当事人都扣下来细细问清了案情, 才把他们放了出去。
几个主播没什么事，他们也是想帮孤寡老人圆梦, 没想到老人会突然激动动手，农民工兄弟更没啥事，人家就是临时工，连教育都不需要。最后被扣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动手打人的金耀德，还有一个居然是受害者。
赵小溪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刚从里面出来就掉头又回去, 亲亲热热地跟里面的民警拉家常。她长得好嘴又甜，等到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惊叹了。
“你们知道那个丁新昌为啥被扣下吗？”赵小溪迫不及待分瓜, “这事还跟咱们小时姐有关系！”
时清嘉：？？？
赵小溪眉飞色舞：“之前嘉嘉探索废弃游乐场的时候不是发现了一个自杀的漫画家吗？这漫画家有个不负责任的爹, 后来嘉嘉还跟葡萄网联合做了一期普法视频的，这事你们还记得吗？”
罗鸿恍然：“记得啊！我还记得那个人渣爹最后遭报应了，钱都被一个假律师给骗走了！”
“对啊！”赵小溪猛地击掌, “那是个电信诈骗团伙，警方也是追查他们好久了，巧的是，这位丁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员啊！虽然也是边缘人物，可这次不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给噶了吗！这位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终于是栽进了茅坑里啊！”
赵小溪激动得满脸通红, 说话甚至有了几分金老爷子刚才的气场。
“这可真的是……”时清嘉也是无语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巧合了。
“他出不来了。”江亦流沉声道, “现在对电信诈骗的规定可比十年前严格多了，他屡次犯案，至少也要进去蹲几年。金先生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
赵小溪痛快地大笑几声，只觉得自己这群人这一趟忙活也算是有了回报，真是苍天饶过谁！
金老爷子可能要受累在派出所待一阵子，时清嘉就先回去帮他拿一些资料过去。可没想到刚回到金老爷子租房的小区楼下，就看到树底下正站着个人。
这会儿虽然已经开春，可天气还是有点冷的，他也没找个避风地方，风吹得他耳尖都有点红了，他甚至也没有玩手机，就那样安安静静等在树下，目光注视着金老爷子住的那栋楼道口。
“陆杳？”时清嘉惊讶地喊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循声转过头来，看到是她，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来，那双眼睛里好像闪烁着细碎星光一般，隔着这么远，时清嘉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高兴。
之前陆杳帮他们画了那个骗子的肖像画，之后他们演戏也是想要带上他的，可陆杳的下一部片子临时要去桂省取景，所以很遗憾地没能参与这出大戏。现在他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
“我刚从桂省回来，想起来你说今天要在这里抓那个骗子，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忙。”陆杳的脸上带着点遗憾，“看来我还是来晚了，没能赶上最后一幕。”
时清嘉也笑起来，说道：“也不晚，我刚从警局回来，走，咱们上去帮金老爷子找点资料
铱驊
送过去，我顺便帮你现场还原一下当时的画面。”
钓鱼团队的最后一名成员来到，时清嘉总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很多。她滔滔不绝跟陆杳描述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着重描述了今天他们四个是怎么配合演戏被金老爷子推得人仰马翻的，说到高兴处，还像是赵小溪附体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杳一直认真听着，脸上带着温煦的微笑。他是个很好的听众，从不喧宾夺主，还总是在最合适的时候配合问一两句，让讲故事的人说得非常尽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巴拉巴拉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她脸有点热，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有点太吵了？”
陆杳摇头：“没有，听你说话我很开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很累？”
“今天早上刚刚来临江市，一开始有点累，不过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又觉得心里很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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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起来真像是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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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诚恳地看着她，目光清澈极了，像是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时清嘉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人家就是跟自己的朋友表达一下相逢的喜悦呢？
陆杳并没有让她胡思乱想多久，他很自然地说起了自己这一趟出门的经历，声音如同潺潺流水一般娓娓道来。他这次还是去拍摄那个女军人的纪录片，在桂省采访到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
“她参军的时间很短，但那是因为她在一次战斗中奉命去炸桥，虽然活了下来，可自己断了一条腿，再也没办法上战场了。我去的时候她还一直说自己很惭愧，没能像之前咱们采访的关老太太一样为国家作出更大贡献。好在她的子孙们孝顺，老太太虽然残疾了，可如今过得也算不错。”陆杳说着自己这次的见闻。
“这些人是真的非常伟大。”时清嘉也感慨道，“你这个片子还要多久能拍完？”
“加上后期制作，大概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我们计划今年十月左右制作完成报审。上线大荧幕不可能了，但是我们有几个合作不错的网站，头部视频网站也可以谈一下……”陆杳认认真真跟她说着自己的规划，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
他们进了屋，帮金耀德找他带过来的一些资料，陆杳站在房间正中环视四周，似乎能从没来得及收拾的打架现场还原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这房子租得很不错，适合你们这场戏发挥。”陆杳赞叹道。
时清嘉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你租的房子吗？”
陆杳煞有介事点头：“是的，我就是在夸奖我自己。而且虽然是我租的房，可还是你出的钱啊。”
时清嘉：……
好吧，这个如果要追究源头的话，还真的可以算是她出的钱。
时清嘉现在也算是小有资产一主播，让人帮忙不能再跟以前一穷二白的时候一样全靠人情了，所以不管是找罗鸿借场地服装，还是找陆杳画肖像画，她都是正经付了劳务费的。
结果没想到陆杳表面上痛快收下，背地里却用这钱给金老爷子租了个房子，等时清嘉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想到这，时清嘉又感觉到了当初的不自在，她说：“其实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这本来就是我自己揽的事，还让你出钱像什么话。”
“那你也不应该跟我客气才是啊。”陆杳仿佛是有点委屈地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帮你画一副肖像画，为什么还要付给我钱？”
“呃……”时清嘉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果是沈伏峰跟她吵架，这时候肯定已经高歌猛进洋洋得意乘胜追击了。可陆杳却只是垂下眼帘，看起来丝毫没有攻击性地说道：“嘉嘉，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救过我、和我经历过很多事情、患难与共的朋友。我很珍惜你，也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可是你却觉得我们应该把账算清楚，这让我觉得你对我还是有些距离感的。”
“……我只是觉得，不想让你吃亏。”时清嘉喃喃着，“本来就是很麻烦你的事了，给你劳务费我心里才能好受点。”
“可是我心里不太好受。”陆杳有些失落地说，“你能看得出来，我不缺钱，所以比起劳务费，能给你的梦想道路尽一份添砖加瓦的力量，对我来说是更让人欢喜的一件事。”
陆杳继续说道：“嘉嘉，你想想当初我在红旗村遇到关奶奶需要帮忙的时候，是不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那时候我如果怕麻烦你而浪费时间找别的人，万一关奶奶的事情耽误了没找到战友，你事后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更难过？
时清嘉顺着陆杳描述的那件事往后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
“我……好吧，对不起，是我这次没做好，以后不会了。”
时清嘉是个老实人，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之后痛快道歉，且知错就改，只是她想了想自己以后要改正的方向——以后就努力使唤陆杳，努力白嫖陆杳，努力让他给自己打白工？
好像哪里不太对？
陆杳却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他笑眯眯再次跟时清嘉强调了一番“我们是灵魂战友”“我们第一时间就该想到彼此”“我们会扶持彼此的事业一直走下去”，然后就跟着时清嘉去忙活金老爷子的事情了。
反正他拍完了就没什么事了，迎来了一段空闲假期，就又有时间赖在嘉嘉身边了。
毕竟他看那个叫江亦流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什么“我们志同道合”这种鬼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虽然人蠢了点，可要是他没看住让对方上位了，岂不是要后悔到吐血？
058
金耀德本来是要有好几天不得安生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罗鸿出动了他家的终极武器——律师团队。于是当天晚上，金老爷子就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吃晚饭了。
心头多年夙愿被完成, 金耀德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轻了二两，他每天白天出门遛弯, 不惜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小区里的老年人进行防骗科普，晚上就像个网瘾老年一样喝着小酒看罗家律师天团给自己抄送的当天进展。
诈骗犯丁新昌被拘留了。
丁新昌没扛过一天就全部交代了罪行，拔出萝卜带出泥，警方忙着追踪后面的一连串电信诈骗团伙。
丁新昌案被并案移交了, 估计要进去至少蹲五年以上……
金老爷子每天晚上都要大笑三声，把自己喝到微醺，晚上关了灯就在床上摸出自己老伴的遗照来, 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自己今天得知的消息告诉老太太，就好像这些年来每天他做的事那样。不同的是, 现在每天说的都是好消息, 金耀德已经能想象自己爱人那张脸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一定还会和当初一样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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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老伴儿这些年还因为那口气等在桥头的话，这些天她听完了自己讲的这些, 估计也能安心去投胎了吧。金耀德这么想着。
去投胎也好，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已经了了，收拾一下去国家给他安排的落脚地呆两年估计也要去了。到时候老伴比他大几岁，他还能以一个小鲜肉的身份去追她，说不定下辈子老了两人还能一同走。
金耀德的心态现在非常平和，哪怕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也只觉得是在往家里走,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让自己动容的了。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时清嘉找到他面前来。
时清嘉说：“金老先生, 是这样，您现在不是也没什么事吗？要不要考虑搬来我们云溪山？正好村里也有个和你一样被怡康养老公寓骗了钱的老太太, 我们想着给教育基地增加一个防骗节目，正好聘请你跟邓大姐一起当演员怎么样？”
金耀德：？！
金耀德愣了半晌，才幽幽道：“我快要七十六了……”
让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给你们打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时清嘉摸了摸良心，确实是有点痛，可没有办法，这个建议还是云溪山那边的负责人曹明华提出来的。这位曹局长原来在公安上干过，还没升职的时候每天最烦恼的就是反诈宣传，现在看了时清嘉的这趟直播，顿时觉得是个很好的题材，加上云溪村里本来就有个邓大姐，他一拍脑袋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时清嘉硬着头皮继续传话：“也不是说让您来正式上班，就是……您看您这不是也没有去处吗？咱们云溪山风景好，老人多，您也可以有人唠嗑不是？最重要的是……我看这段时间你给小区里的老人们做反诈宣传，想来也是不讨厌这种工作的。将来云溪山是要开发成红色教育基地了，将来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要是有了你的帮忙，会有多少人免于上当啊！”
说着说着，时清嘉也觉得曹局长的主意不错了。
七十六又怎么样？像金老头这种孤寡老人，与其一个人在养老院默默走向生命终点，还不如找到一个能真正发挥自己余热的地方。
不加班，不累，还没有KPI压力，要是她老了，也是想找这么个工作的啊！
金耀德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道：“我得想想。”
时清嘉点头，关乎余生幸福，这事确实得好好想想。
只不过她没料到这个“想想”速度如此之快，第二天一大早，金老爷子就背着自己的行李站到了她面前，一本正经道：“我想好了，你说的那个云溪村在哪啊？房租多少钱？有老人食堂和村民活动室吗？打麻将打的是哪种风格的？”
时清嘉：“……您要不再仔细考虑一下？”
答应这么痛快会让我觉得您是易骗体质啊！
“没啥考虑的。我一把老骨头了，又没钱，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金耀德痛快地一挥手，“走吧，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行啊，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看建设情况，那咱们现在出发？”
金耀德赶紧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去你那个云溪村之前，我还想再去一趟养老公寓。”
时清嘉问：“您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我帮您拿过来算了，那地方也太不好走了。”
金耀德叹气：“倒是没什么东西，就是我好歹在那里住了几年，这一离开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去了，想最后再去看一眼。”
这倒也是，无论是惨痛回忆还是孤独的回忆，怡康养老公寓都是金老爷子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地方，临走前想去追忆一下过往也很正常。
赵小溪的工作室有事情要处理已经回去了，江亦流更是等到骗子落网就迫不及待逃离了这个社恐地狱。所以这次陪着金老爷子去追忆过往的就只剩下时清嘉、罗鸿和陆杳。
这次上山的路是金耀德定的，按他的说法，这条小路上去能看到他这些年偷偷种的菜地。看着老头隐隐骄傲的表情，时清嘉已经开始跟陆杳偷偷交流彩虹屁吹嘘方法，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捧一下这位老爷子。
可没想到的是，三个人到了山下，却压根儿没能上去。
不知道哪来的车停在山下，几个人站在路口把上山的路用隔离带拉了起来。看到他们过来，一个身穿黑T恤的男人朝他们喊道：“现在不能上山，游客还请回去吧！”
时清嘉从副驾上探出头来，问道：“同志，请问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吗？我们前几天刚从这里下来的，有东西落在了上面，能不能上去拿一下就下来？”
“不行！任何人不能上山！”黑T男疾言厉色道，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时清嘉的脸，问道：“你是那个主播小时？之前在山上直播的那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啊对啊！”
时清嘉还没回答，后座上罗鸿已经探出头来，一副“我们上面有人”的炫耀姿态说道：“我们之前就来直播过，最近的那个电信诈骗落网案知道吧？现在金先生想上去再看看，麻烦通融下呗。”
罗鸿自信满满，虽然他没参加那次直播活动，可后期演戏他可是主力啊！凭借最近网上的热度，他不信自己敲不开这扇门！
可没想到，男人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后，却依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任何人不能上山，这是命令！”男人举起了手中的喇叭，朝着后面同样过来的一辆车喊道，“这座山已经被人重新承包了，目前正在开发中，请大家体谅一下，等到开发完毕会重新开放的！”
陆杳摇了摇头，方向盘一转往回开去：“走吧，看来今天是上不去了。”
“没想到这座山又被人承包了。”金耀德有些感慨，“不知道是承包了做什么，要是能把养老公寓这块重新做起来就好了。毕竟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就是……唉！”
他叹了口气，仿佛又陷入了追忆里。
“不太可能是建养老院。”陆杳忽然说道，“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身上煞气很重。”
“什么意思，他们是新的骗子？”罗鸿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是说，他们看起来像是军人或者警察。”
派出所加班助力时清嘉回忆了一下，发现刚才那人的气质和自己见过的警察确实有点像。
不过不像是王顺利这种主要解决治安纠纷的民警，倒是更像之前游乐场发现尸体那次惊鸿一瞥的刑警同志们。
联想到刚才看到的封锁线，时清嘉心头一紧：“不会是那养老院又发现尸体了吧？”
“不会吧？？你们之前直播的时候不是都逛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啊！”
“我们没有看得很仔细……”时清嘉神情凝重，“尤其是后来忙着追金老爷子，有的地方直接忽略掉了……金爷爷，您之前在这边住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闻到什么臭味？”
金耀德听他们这一来一去的，不由得也有些发毛，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几年，尤其是各种细节，最后还是摇头道：“我记不清楚了，要说奇怪，像你们这种城市探险的来过好几波，我懒得理他们，都避开了。还有就是臭味……我给我那菜地上了农家肥，算不算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算了，你也别想了，反正现在都过去了。”
她越是这么说，金耀德就越是觉得不对劲。特别是这几个年轻人一口一个“尸体”的，总让他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跟一具尸体做了多年邻居，本来是捕风捉影的事，却在自己的想象中越发可怕。他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滤镜全都咔咔碎了。
去什么废墟怀什么旧啊，他还是赶紧打包去那个什么红色教育基地，让红色正气给自己去去晦气吧！
059
金老爷子痛痛快快就跟着时清嘉走了, 这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不过这也省了她不少事，带着金老爷子在云溪村安顿下来，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罗鸿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临走前还说以后有这种好玩的事一定要再叫他。陆杳也打算走，只是临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时清嘉叫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低声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的城探安排，但是可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往国外或者曲省这种边界省份跑。”
时清嘉惊讶地看他：“我最近暂时没有这个安排, 不过为什么？”
陆杳迟疑道：“还是之前咱们在怡康养老公寓那个山下看到的那群人，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人。”
“他们是刑警？你是说那边可能有凶杀案？”
“要真的是凶杀案的话，为什么不把你们叫过去做笔录？”
这话把时清嘉问住了,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就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从当初封山的那些人的气质来看, 明显不是普通的开发商, 可以确定山上确实是出了问题的。特别是跟他们说话的那个黑T男发现了她就是做城探的那个主播之后，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可奇怪就奇怪在他们三个主播都没被拦下来。
她当初在游乐场发现那具尸体的时候，可是一个晚上都没出来, 配合着做笔录，赵小溪他们团队一个都没落下。这次要是怡康养老公寓真的出事了，怎么会还让他们在外面自由乱跑？
这看起来就像是那里出了事，但是这事不能公开告诉任何人，甚至他们这些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什么。
“你是说……我们这几个人，都在被观察着？”时清嘉迟疑着问道。
“有这个可能, 这只是我的猜测。”陆杳说, “但是我觉得，为了避免以后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这段时间最好是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也可以给赵小溪他们两个说一下。”
时清嘉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很有必要。
这事到现在没有下文，就像是迟迟听不到第二只靴子落地一样，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特别是城市探险这一行，有相当一部分老鼠屎混在里面，很多人的行为都是在灰色地带蹦迪，要是真的遇到较真的人，特别容易进去喝一壶的。
她给江亦流和赵小溪各打了一个电话，没说自己的猜测，只说是怡康养老公寓封山了，可能是那边发生了案件，未来有可能会叫他们这些当事人去配合，让他们最近不要远离。两个人都是听劝的，赵小溪说自己本来就没有出去的打算。江亦流闻言也说把最近打算出国探探的计划取消了，就在国内活动。
时清嘉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开始老老实实往云溪山跑，配合进行官方的宣传工作。除了转发官方的一些物料之外，她还顺手把“诈骗团伙受害者入住云溪村，七十六岁老翁再就业！”的消息发了出去。
虽然获得了“强迫老人工作简直惨无人道！”“我不信我大学毕业家里蹲两年了退休老人怎么能找到工作！”之类的评价，可还是蹭到了最新这一波直播的热度，也给未来即将开启的云溪山基地预热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时清嘉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嗡震动起来。
【Qomo：龙脊背，速来！】
【Qomo：我看你最近好久没直播了，是不是没流量了？来跟哥混啊！七百万大UP带你飞！】
【Qomo：天天搞社会新闻有什么意思！是男人就上一万米高峰！】
【三秋桂子：……】
沈伏峰这家伙最近有段时间没找她叭叭叭了，她以为是这货终于懂得朋友也要有距离感了，怎么现在看来好像更没边界了？
【三秋桂子：你又要去哪啊？】
【Qomo：翻越古达峰，从山顶直冲下巴巴罗平原，直取左加首都！】
【三秋桂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把沈伏峰设置成免打扰了。
这货就像是一头哈士奇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发癫一样在自家客厅撕咬沙发垫子当成瓜分世界。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发消息给杜晴问情况。
【三秋桂子：晴儿啊，你们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Sunny：啊？我没听说有什么活动啊。】
【三秋桂子：这就奇怪了，老沈刚邀请我去取黑金古刀来着。】
【Sunny：……】
【Sunny：你等我去看看他又发什么疯。】
杜晴和沈伏峰是这些年的老搭档了，连她都不知道沈伏峰在搞什么？难道是这家伙真准备单飞？
时清嘉一直等到了快要睡觉的时候，杜晴的聊天框才重新亮了起来。只是这次她却没刚才那么爽快了。
【Sunny：我刚才问过了，他确实说得不太对，忘了说时间，四月初四，九点昆仑顶，龙脊背，速来！】
时清嘉：…………
【三秋桂子：沈伏峰你敢盗号你别不开门啊！你别逼着我把我家晴儿的号也给拉黑了！！！】
【Sunny：咳，开个玩笑嘛，嘉嘉你别生气，老沈怎么敢盗我的号？】
【Sunny：我真的问出来怎么回事了，就是吧……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Sunny：老沈觉得不该跟你说的，不过我觉得都这么多年了，你又是那么强悍一女的，该说说没啥的。】
【Sunny：时清嘉，魏梓君最近可能要去你们临江了。】
她一句一句的，慢吞吞啰嗦得真好像沈伏峰附体，时清嘉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可所有的问题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就好像火盆上被浇了一盆冰水，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了。
魏梓君。
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杜晴提起来的时候，她的大脑空白了有一会儿，才从某个尘封的抽屉里抖搂出来这人是谁。寻找记忆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扬起了过往的尘埃，在她的心头抖落下一片阴霾来。
过了好久，她才低下头，手指机械地在手机上回复。
【三秋桂子：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人了。】
【三秋桂子：他来临江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Sunny：看，我就说了你不会在乎这傻逼了！好像是说他爹有意向往你们那投资，他跟来刷脸的。老沈怕你撞上他心情不爽，才想找个理由把你叫出去散心的。】
【Sunny：所以你也别生他的气，这货看着傻憨憨的，其实有点小心眼子。不过我们最近确实是有意向往西南组织一次活动，你要是有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们啊。】
【三秋桂子：不了，我找人算了命，命中注定我最近不能往边疆去。】
【Sunny：哈哈哈哈哈哈可以，那咱们就用我国传统文化战胜人渣！】
杜晴又问候了她几句，确定她真的没事以后才离开了。时清嘉发了一会儿呆，又去通讯录把沈伏峰的免打扰去掉。可对方估计是这会儿在傲娇，也再没有找她说什么。
她这时候还挺想让老沈呜呜喳喳几句的，起码热闹，能让她从不受控制的回忆中转移注意力。
时清嘉又看了一遍她刚才和杜晴的对话，特别正常，正常到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网线背后的人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
其实刚才她差点没控制住告诉她的好姐妹，她看错了，时清嘉这货根本一点都不强悍，不然的话她当初就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都能被沈伏峰那个憨货给说中了。
她真的想要离开临江市了。
要不然的话，万一要是真的遇到那个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冲上前去捅他几刀。
托这两位老友的福，时清嘉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等到第二天一早，就连时母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清清，你昨天没休息好吗？那么大两个黑眼圈。”早饭的时候，时母看着她的脸问道。
时清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然后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妈你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啊？”
“我好多了，上次医生还说恢复得非常好，以后除了要按时吃饭，不要刺激胃以外，慢慢就能跟正常人一样吃饭了。”姜云锦回答了女儿的问题，然后锲而不舍追问，“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能不能跟妈妈说一下？”
时清嘉放下碗，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跟以前的朋友联系，她提到了一个我特别讨厌的人，说是那人可能要来咱们临江。”
以前的时清嘉会选择把不好的事情都瞒下来自己一个人担着，可自从妈妈生病以后，她就发现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分享。特别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家庭里，要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咽下去，不但自己会很累，也会让另外一个人平白担心。
姜云锦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是不想看到他吗？”
时清嘉叹了口气：“我肯定不想看到他啊。不过我要是就这么躲开，感觉就像是我向他认输了一样，心里特别不痛快。”
姜云锦温柔地看着她，她有很久没见过女儿这个样子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四年前，女儿突然从外地回来，说要辞职考研的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想见他，就出门散散心。”姜云锦说，“清清，一个人被火烧了一下会感觉到疼，她以后就会更注意远离火焰，同样的，心受了伤也会想要远离会给你带来伤害的人，这怎么能叫认输呢？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啊。”
姜云锦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妈妈希望你能幸福，不管你选择哪条路，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060
时清嘉觉得自己妈妈可能在家看了不少情感类鸡汤节目, 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反正她听完非常感动，然后表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那个人来了她就要躲啊？这可是她的地盘，他一个做了错事的人不觉得亏心, 她这个东道主要是躲了，以后她小时姐还混不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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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吃完饭, 气鼓鼓地就出门遛弯了。
她没什么目的地，顺着人流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老供销社所在的那条街。
这条如今更名为“年代风情街”的街道如今是附近最热闹的地方，不但外地很多年轻人慕名来打卡, 本地的许多孩子问讯也纷纷回来，江省人都恋家，能在家门口找一份工作, 谁都不想在外面漂着。
今天阳光很好，街上熙熙攘攘的。很多漂亮姑娘特意穿上了刚开放那个年代的色彩艳丽的花裙子、布拉吉, 化上一个充满九十年代港味的妆, 俏目红唇，手挽着手走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如同那个年代一样, 初出茅庐，对广大的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希望。
时清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觉得自己心里慢慢也暖了起来，就像是大冬天揣了个暖水袋，整个人都熨帖了平和了。
她就像一只晒太阳的大橘猫，慢慢在阳光下融成一坨黄油吐司, 看人的目光都透着一股佛系。
有个年轻男人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又退了回来，惊讶地喊她的名字：“时清嘉？”
时清嘉这才从那种懒洋洋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看向来人，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陶书剑？”
那人高兴地点头：“是我啊！你说巧不巧，我刚回来就碰上你了！走走走，来我家坐坐，我爸妈都老想你了！”
时清嘉看了他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跟着陶书剑慢慢往前走去。
她现在还有点恍惚，只觉得从昨晚到现在跟做梦似的，好多年不见的人这会儿一个个往她面前蹦。
陶书剑是她幼年时的玩伴，或者更进一步，还算得上是她的“师兄”。
时清嘉爸爸还在的时候，家境算得上很宽裕，她是独生女，父母对她宠爱非常。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她看武侠剧说想要学武术，她爸就到处打听，最后给她找了个三条街外据说解放前家里就是开武馆的老先生做师父。
陶书剑就是她师父的孙子。
时清嘉觉得自己小时候可能把一生的运气都用完了，要不然也不会随便找个武术师父就是解放前的武学大家，还参加过民间抗战团体的那种。师父也曾经有过把自己的一身本领传承下去的豪情壮志，不过他的一生比较坎坷，几次沉浮之后也就没了心思。
陶书剑小时候是个扎马步都要嗷嗷哭的小胖孩，这本来算是那个年代独生子女的常态，可旁边有个刻苦训练还一点就通的时清嘉在，老爷子就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了。
陶书剑那时候没少被连带着操练，一直到两个人十几岁以后陶老爷子过世，他家搬到外地，两家才慢慢断了联系。
“我这次是回来翻修老宅的。”陶书剑高兴地说，“我爸这些年其实一直想回老家，这段时间听说咱们老街火了，马上就坐不住了，让我回来把老家修一修。对了，我听说咱们这火起来也是因为你，你可真厉害啊！”
过了这么多年，陶书剑也早就把小屁孩时候的那点恩怨给忘了，刚回老家就碰到童年玩伴，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我其实没做什么，都是陆氏企业投资以及政府扶持。”时清嘉不敢领这个功。
“那也得你开个好头啊！怎么，今天有没有直播？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的老宅子直播一下？虽然咱这不算废墟，可我看也够破旧的。”陶书剑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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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肯定是不开的，不过反正闲着没事，时清嘉倒也愿意跟着去陶家老宅看看。
陶家在距离年代风情街不远的地方，还是那种老式的带院小楼，在当年，这可是附近都数得上号的好宅子，可这么多年没人住，房子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陶书剑回来了好几天了，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过来收拾一下，就跟蚂蚁搬家似的。现在的院子里已经清出了不少旧物。
“来，喝杯热水，地方有点乱，你随便坐啊。”陶书剑热情地招呼着。
时清嘉接过杯子道了谢，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他搬出来的一摞册子上。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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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最近不是在收拾屋里的东西吗？这是收出来的相册，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
时清嘉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一张稍显青涩的年轻人的照片。
照片还是黑白的，年轻人嘴角有一颗小痣，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手持一柄红缨枪，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陶逸山加入青年抗战团留念。
陶逸山是师父的名字。
相册是按照时间排序的，从这张照片往后，是陶逸山打了胜仗留念、升任队长留念、结婚留念、生子留念……
照片上的人越来越多，陶逸山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从那个一脸青涩的小伙子，变成了脸上爬满皱纹的严肃的老头子。
时清嘉还看到了自己。就在这个小院里，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右边是个看起来像是刚哭过的小男孩，左边是个手拿一根棍子做出孙猴子模样的小女孩。正是自己和陶书剑。
时清嘉：……
她小时候原来这么中二的吗？
“怎么样？有意思吧？我也是昨天翻到了，特意整理出来给你看的。”
身边忽然传来了陶书剑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照片上的小胖孩已经变成了白皙清秀的青年，正用同样怀念的目光看着相册。
“挺有意思的，我以前没了解过师父的过去，现在看看，就好像看到了师父的一生一样。”时清嘉承认道。
“谁说不是呢？别说是你，就连我，原来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去了解他，我觉得那就是个很严厉的老头，每天压着我扎马步，可坏了。”陶书剑有些怀念的说，“也就是他去世之后，我慢慢长大了，才开始想要知道师父的过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时清嘉也沉默下来。
所有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而让人痛苦又无法改变的是，哪怕是这短短的一生，也只有很小的一段能和自己的家人共享。被留下来的人只能反复品味那一小段回忆，同时也无可奈何地给另外的人留下遗憾来。
就像是陶书剑的爷爷，就像是她的爸爸。
“其实也不是来不及。”时清嘉打破了沉默，“你看，这不是还有照片，还有这栋老宅吗？你和你爷爷共度的时间很短，可是这栋房子和这些东西，可是记录了他很长的一段人生啊。”
小院里有一棵老杨树，在陶逸山搬过来之前就在这里了。墙根处的水泥地是她每天扎马步练基本功的地方，院子里朽烂的是师父教她拳脚的木人桩，本来这边还应该有几个石锁和“兵器架”，听说那些东西还是陶逸山年轻的时候用过的。
这些东西无声无言，可看到它们，就好像隔着岁月和那人面对面一般，它们身上的每一道痕迹，都是故人穿越时光之河遥寄的问候。
陶书剑也怔怔望着小院，他比时清嘉在这里住过的时间更长，自然也拥有更多回忆。他记得大杨树下曾经摆着一张藤椅，他坐在爷爷膝盖上和他分吃西瓜。下雪的时候爷爷一大早带着他扫雪，扫完了会从厨房炉灶里给他翻出一个甜丝丝的烤红薯，还有很多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爷爷躺在藤椅上假寐，其实却眯着眼经盯他练武，一个走神就会被花生壳砸脑门……
“这就是你喜欢探索废墟的原因吗？”陶书剑忽然问道，“因为它们会向你讲述一个个人的一生？”
时清嘉被他突然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点头：“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不过我更加希望这些废墟能够重新活起来，记录更多人的人生故事。”
“你真厉害。”陶书剑情不自禁感慨道，“其实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很讨厌你，因为你太厉害了。”
“哦，我知道。”
“……知道我也要再说一遍。我想说你厉害就算了，我们班学习好的也不是没有，可你是那种其他人都很难做到的厉害。我爷爷就经常说你‘很有侠气’，要是生在他们那个年代，也是肯定能提刀上阵砍鬼子的猛人。我都没被爷爷那样夸过，他说我性子软绵绵的，也不是个练武的料子，所以我就很嫉妒你……”
时清嘉听着他的絮叨，不由得怔怔然出了神。
小时候师父教她是很用心没错，可师父也确实是个很严厉的人，没当着她的面夸过什么，却没想到背地里师父会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
“侠气”算得上是师父最欣赏的品质了，在一位旧时代走过来的练武人看来，侠气代表着锄强扶弱，为国为民，那是一种不计个人得失、不求功名利禄的可贵品质，哪怕沧海横流也不改纯粹本色，对天下老弱永远心怀悲悯，为了理想不顾生死的无畏气概。师父看电视的时候，就经常夸赞某某烈士英雄革命前辈“身负侠气”，时清嘉做梦也没想到，师父居然会把这种词用在她身上。
陶书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却没得到回应，一抬头就发现时清嘉好像在发呆。他顿时又有些心虚了。
不是吧？这都小时候的事了，他的童年小伙伴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哦，我没事。”时清嘉回过神来，歉意地朝陶书剑笑了笑，“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不该这么纠结了，感觉好像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期望。”
对啊，她一个“身负侠气”的人，凭什么要为一个人渣纠结去留？
那傻逼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这些年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现在他来了她的地盘，要是老实缩着还好，可他要是再出来蹦跶，就别怪她动手揍人了！
反正她背后有罗家律师天团，上面有人，她不怕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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