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嘉踌躇满志做好了迎战昔日人渣的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被打脸了。
她还是得离开临江市，因为之前红旗村那位女战士关海平的大孙女陈定西打来了电话，邀请她去参加关海平的追悼会。
时清嘉放下电话之后怅然了很久。
虽然早就知道关奶奶年龄大了, 上次想要找战友也算是人生最后的愿望，可如今突然得知她真的去世了, 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那些见证过那段历史的人都在一个个离开，而没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正有越来越多的人淡忘过去。再过个几十年，还会有谁记得那些隐藏在时代洪流下的那些个体的细碎情感？
正在感慨的时候，手机又来了一条消息,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陆杳发来的。
【木日：关奶奶的追悼会，你要去参加吗？】
【三秋桂子：要去的。不过还没看是在哪。】
【木日：我也刚接到了消息, 说是在她的老家，桂省丽如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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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日：我现在正好在江省, 不介意的话,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三秋桂子：好啊，那我收拾一下东西，后天联系你。】
又过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
【木日：关奶奶走了，可还有我们啊。我们记录下她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就会有更多的人记得她的。】
时清嘉看着那条消息，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陆同志总是很贴心的，就好像哪怕在几百公里以外也能感觉到她的心情一样。他也不会说什么“不要伤心”之类的话，只是用语言和行动一起告诉你, 他站在你身边, 这条路上的你并不孤独。
*
桂省距离江省两千多公里，两人下了高铁转客车再转公交, 最后抵达了一个四线南方小县城。
这里的气候倒很宜人，景色也是有山有水的，就是因为没有工业和大企业，并不是很发达。一路走来看到的人打扮还非常质朴，操着一口本地软软的方言，看着跟北方人的高大粗犷完全不同。
不过等到了关家，周围的人就完全不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往这边来。看身材和面貌，竟然是五湖四海各民族都有。
陈定西在院子里接待了他们，看两人东张西望的样子，便解释道：“有些是我妈当年那些老战友的家人，还有这些年她帮助过共事过的曲省那边的乡亲，不过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就是那些在网上看到了她的事迹，听说今天举办追悼会，特意大老远过来吊唁的。”
都是陌生人？
时清嘉重新看向周围的人，这些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一张脸饱经风霜的西北汉子，有相携而来的中年妇女，甚至还有十几岁的少年。
看打扮，他们都不是特别富裕的人，可却愿意为了一个并不太熟悉的人奔赴这么一个小县城，一起来送她最后一程。
“这地方就是关奶奶的故居吗？”陆杳问道。
“是啊，我妈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不过其实也没住过几年，她十几岁就参军离开了。只是她一直惦记着这里，这次我们特意提前了半个多月过来打扫房子，就想让她体体面面地离开。”陈定西说。
时清嘉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出来，她嘴上说着“没住几年”，可其实也是清楚这里对关海平的意义的。
那是山河破碎前她的最后一段安稳时光，就像是一个装在肥皂泡里的梦，无忧无虑绚烂缥缈，她把这个脆弱的肥皂泡藏在了内心深处，那之后便扛枪挥镰，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一代人的安稳和平。
只是在生命的最后，这位女战士仍然想要回归自己的那个肥皂泡里，以一个无忧无虑小女孩的身份回归尘埃。
陈定西歉意地说：“我这边还要招待其他客人，没办法陪你们四处走走了，要不我找个人带你们进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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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尽管忙，我们随便坐一下就好。”
“嗯，你们随意看，这老宅子也算是这片的古建筑了，还是挺有看头的。”
跟陈定西打了招呼，时清嘉就跟陆杳往里面走去。
这座老宅子是典型的南方私家园林，虽然并不是很大，可精巧的布景也能看出曾经是多么的豪奢，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来的宾客不少，可在深深庭院的巧妙布景下，竟然仍然显得格外幽静。
“没想到关奶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时清嘉感慨着。
陆杳赞同道：“是啊，我刚刚得知这个的时候也非常惊讶。在那个年代，大户人家的小姐能摆脱封建束缚，毅然从军的可不多。正是因为她摆脱了自己的阶级束缚，才更显得可贵。”
时清嘉抬头看他：“对了，你那个纪录片拍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样片？我对这些老人的经历更好奇了。”
“这个嘛，还得暂时保密，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看的话，下次可以来我们工作室……”
“陆同志，时同志，你们也来了啊！”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一起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快步朝他们走来。因为是参加追悼会，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可那张脸上却挂着热络的笑容。
“许村长，好久不见啊。”陆杳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社交微笑，伸出手来把许生发拦在了一米之外，“没想到你今天也会过来。”
突然被拦了一下，河安村长许生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热情过头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关大姐好歹也在我们那住了这么久，给我们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就算是我不来，村里的人也都要让我过来捎个心意的。”
说着，他又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是见到你们太高兴了才这么大声的……哎，不过说实话，关大姐能安稳活到这个岁数，儿孙孝顺，自己也没什么遗憾，算得上是喜丧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反倒是拉近了两边的距离。时清嘉也笑着跟他握手：“您这话说得在理。对了，村里现在发展怎么样？我上次听老沈说登山线已经规划出来了，大本营建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许生发又忍不住满脸笑容，他充满感激地用力点头：“好！特别好！现在咱们就搭了几间屋，可已经有游客来了！我也是没想到咱们这地方也能有人喜欢看。跟那些年轻人搭话，说是他们就喜欢这种……哦，原生态！喜欢这种还没什么人走过的线路，来了好几批，还说回去就做攻略，估计会有更多人来！对了，我已经把红旗村的李老头家里修了修，让村里人轮流上山看着那墓园了。等条件好了，咱们的大本营建得更好，再出钱把墓园修一修，不能让给咱们开山修路的人们寒心……”
他说起这个就收不住，滔滔不绝说了好几分钟，才猛地刹住话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不住，我太高兴了，就想把这些日子的事都说一下。”
“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个。”时清嘉也是笑着说，“看到咱们能过得好一点，我想关奶奶也会很开心的。”
“诶，好！都好着呢！现在大家都可有干劲了，就想着攒足劲把那个大本营修得好一点。我还打算派几个年轻人往那些大景区学习一下人家怎么服务的，到时候咱们也……”
看着又陷入兴奋状态的许生发，陆杳和时清嘉无奈地对视一眼，却谁也没有打断他的话。一直到许生发自己又发现不对劲停下来，才看到面前两个年轻人都默默看着他。
许生发一张粗糙的老脸都涨得通红。
咳，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村里那些人都听腻了他的吹嘘，出来了外面的人他又不熟，只能找这两个知道当时情况又不知道后续发展的人唠嗑了呢？
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带赧色：“看我这记性，我过来是想说别的事的。”
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夹，递给时清嘉说道：“之前关大姐家人来帮她收拾遗物，发现了这东西，说不是关大姐的，我想着你们当时走得急，可能是你们丢下的，小时同志你看看是不是？”
陆杳一开始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到时清嘉接过那牛皮纸夹的时候猛地变了。
他的眼睛睁大，几乎是想要抢在时清嘉面前把那东西夺过来。可还是来不及了，时清嘉接过了牛皮纸夹，顺手就打开了来。然后，她也疑惑地愣在了那里。
“这是……素描本？”
牛皮纸夹里是一页页的白纸，每一张上面都是铅笔涂抹的素描画。有人物，可大部分还是风景。时清嘉一页页翻过去，看到了森林湖泊，沙漠草原，高山沼泽……她不懂画，可也能看出这素描的画工相当精湛，能让她这个外行都觉得赏心悦目的程度。
陆杳眼睁睁看着她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一副雪山图，巍峨雄伟的宛如鹰嘴一样的高峰上，画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啊！这是安奎拉雪山吧？”时清嘉惊讶地说，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雪山上的那个小黑点，突然迟疑道：“这个……这是……”
——还是被她看到了。
陆杳几乎要羞耻得掩面了，他避开目光，然后就听到时清嘉的声音说道：“这幅画可真好，就是上面这个黑点，是弄脏了吗？”
陆杳：…………
062
陆杳不知道说什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羞耻都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有什么可羞耻的啊？女人就是这样迟钝的生物, 哪怕你告诉她这画的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不会比他刚才的自作多情更羞耻了呵呵。
陆杳甚至开始期待时清嘉被他告知真相后脸红的样子了。
怀着可能是报复的心理，陆杳也没了遮遮掩掩的意思，坦然望着她说道：“不是弄脏了, 我画的是你。”
“……啊？”
“这是我的素描本。之前可能是回去得有点急落在了红旗村，这一张是我那天在你们爬雪山的时候画的。上面这个人, 是你。”
陆杳痛痛快快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如愿看到了对面人脸色由惊讶转变为羞愧，然后开始重新认真端详画上的内容。
时清嘉脸有点红，她刚才是真的没看清楚。现在仔细端详那个小黑点, 才发现确实是个人。而且看姿态神韵，还真的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不好意思，是我刚才没看清楚。”她红着脸说道, “你这幅画真的很好，谢谢你把我画进去, 我特别喜欢！”
说着, 她又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道：“不对啊，我们当时是三个人爬雪山的, 为什么你只画了我一个？”
陆杳：……
他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虽然如愿看到了时清嘉脸红的样子，可这人有点太老实了，猛地打出一记直球，简直是加倍反弹了他的攻击，让陆杳又不由自主脸热了起来。
他的皮肤极白, 脸红起来就特别明显, 时清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一颗殷红到透明的石榴子，越发奇怪地直勾勾看着她。
陆杳深深吸了口气, 总觉得不知怎么回事，就被逼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
“我……”
不行，场合不合适。
他们今天是来参加追悼会的，这种情况下表明心意，就算自己豁出去了，可她肯定也会觉得心里有个梗，关奶奶的家人可能也不会太高兴。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陆杳保持微笑说道：“因为我觉得，你会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
时清嘉果然没看出来他心里的千回百转，闻言还有点小骄傲，带着点炫耀说道：“那必须的，虽然老沈每次都嚷嚷着跟我比冲顶，可他每次都比不过我，哈哈哈！”
陆杳咽下一口辛酸泪，继续微笑：“是啊，你永远是最强的那个。”
时清嘉不好意思地摸头：“也没有啦哈哈哈……”
陆杳调转视线：“人好像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
宾客确实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改造过的“正气堂”里，如今挤挤挨挨站满了人，甚至一直挤满了院子。
考虑到环境原因，关海平的遗体没有放置在这里，正中央是一副放大了的黑白照片，老年关海平慈爱地看向人群，好像是在跟每一个人打招呼。
“尊敬的各位来宾、战友，素不相识但心意相通的朋友们，感谢你们来参加我奶奶关海平的追悼会。她曾经是一名伟大的战士、祖国的守卫者和建设者，如今……”
因为关海平的大儿子已经过世，所以致悼词的是她的大孙女陈定西。
时清嘉站在肃穆的人群中，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严肃，她居然看到了在家人搀扶下站着的李一秀老太太，她正抬头看着关海平的遗像，脸上没有伤心之色，反倒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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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门口，有几个站在一起的气质明显不太一样的年轻女性，看起来身姿挺拔又英姿飒爽，她们抬头仰望着关海平的遗照，眼圈都是红红的。
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少数民族壮汉，居然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他旁边跟着的几个小豆丁都看不下去了，小声劝着壮汉，结果被壮汉一巴掌呼到后脑勺上，强迫他们一起哭。
“……逝者已矣，我辈必将继承先辈遗志，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开拓建设工作中，她是火种，而我们就是高举炬火之人，只要我们尚在，世间就永远有光明薪火相传。”
下面响起了一片掌声。
这悼词和惯常的并不相同。
没有太多对亲人离世的缅怀，反倒是着重讲述了将要如何继承关海平的事业，把这一篇放到网上，就是一篇很完美的中学生作文了。
可这并不是为了应试绞尽脑汁写出的花团锦簇，这是那一位老人用一生来践行的理想和道路。
致辞结束，接下来就是来宾献花环节。
他们一个个走过去，将小白花放在关海平的遗像前，有的人路过的时候，还会弯下腰来悄悄低语几句，人多耽误时间，可无论是家属还是其他宾客，都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他们静静看着熟悉或陌生的人走过去，悄悄跟这位老太太说几句心里话，然后又安静离开。队伍一点点缩短，时清嘉也渐渐听到了前面人的声音。
李一秀给关海平放的花格外大，她像是个普通老人一样有点絮絮叨叨地说：“我估计也就这几个月了，姐姐你莫要走得那么急，在下面稍等我几天，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班长她们。这一辈子咱们过得不亏心，到时候走那奈何桥，咱们姐妹七个也要排成一排踏着正步走过去！”
陪在她身边的可能也是她的小曾孙女，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听着自家长辈的话，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一秀走过去了，然后就是时清嘉之前看到的那几个气质独特的年轻女人。她们轮番送上了小白花，领头的一个年龄最大的女人还把一枚小小的红色金属章放到了遗像前。
“关奶奶，我们几个都是今年刚入伍的女兵。之前在网上看到了您的事迹，就一直想来看看您。”她小声说道，“咱们队伍里女兵还是少，可姐妹们都是好样的！咱们有优秀的姐妹被选拔进航天团队，之前在天上跟我们打招呼来着，听说竹省那边还有个女坦克手连，大比武的时候成绩不比他们男同志差！您安心地去吧，不要担心，当年您保卫过祖国，现在的妇女同志们也一定会接力下去的！”
这些女兵们离开了，接着就是一位少数民族大汉带着三四个小娃娃，他说话的乡音太重，时清嘉没听懂，陆杳在一边给她小声翻译，说这人是曲省的农民，他父亲那一辈还是饱受干旱之苦每一代都有饿死的人，可他现在种的地就是当年关海平这一批援边同胞们开垦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像是陈定西之前致辞的时候说的那样，亲友、战友、素未谋面的朋友，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是为了缅怀一位老人的离开，也是为了告诉她，当年她们坚守的东西，至今仍然有人紧握着不曾松开。
时清嘉忽然觉得眼底热热的，只是这次流出的泪水却不再带有任何难过的情绪了。
对外的追悼会结束之后，关家的家人们会去本地的殡仪馆将遗体火化了。关海平的墓地是她早就挑好的，坐落在一座小山上，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小镇，和这里擦肩而过了几乎一生的人，可以用余下的漫长光阴慢慢地看这里的人间烟火。
时清嘉和陆杳结伴回酒店，路上经过关家后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轰隆隆施工的声音。
关家原来是这一片的大户人家，老宅占地足有十几亩，他们之前参加追悼会的时候活动区域不包括后院，所以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关家一个小辈经过，看他们好奇，便随口解释道：“这里面的几个屋子破得太厉害，我姑姑找施工队来修一修，到时候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房子要卖了？”时清嘉很是惊奇。
“是啊，这也是奶奶的意思，她说了，这宅子以后就没人住了，我们家的人又不缺钱，不如卖了，把钱捐给红旗村修墓，也是她为曲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时清嘉沉默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么大的宅子……”
她没了解过丽如县的房价，可是像这种传承百年的私家宅院，想也不会贱卖了。
能把这样的一笔钱捐出去，不仅是因为关海平自己大公无私奉献终生，她的家人们也都是重义轻利的人，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像是陈定西关安南这样的孩子。
那个关家小辈看着他们沉默着，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了，你是那个主播是吧？我想起来了，姑姑说了，反正这房子也快卖了，你们要是在这里留的时间够长的话，可以去那边转转，给大家直播一下咱们江南水乡的老宅子。”
“可以吗？”时清嘉有点心动了，“那里面是不是有很多旧物啊……”
“没事儿，之前整理奶奶遗物的时候他们都收拾过了，说这段时间你可以联系我们。”那人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就出门跟关家的人一起上了车。
063
能探索一座传承自清代的老房子, 时清嘉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反正也没什么事，便在丽如县多住了几天, 一直等关家的事基本办完了才又联系陈定西。
陈定西也很是爽快，跟她约好明天就可以过来直播。
只是让时清嘉意外的是, 陆杳居然也没走，还硬是跟着一起过来直播了。
“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正好我也对这种私家宅院挺感兴趣的。”陆杳笑着说，还拍了拍自己手中的摄像机, “正好还能帮你掌机了。”
时清嘉本来有点疑虑的心思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也就歇了下来——对啊没错，像是这种南方的私家宅院确实很有趣，换位思考一下, 她也是很愿意在主人带领下参观的！
于是第二天小时直播间开播的时候，刚一涌进直播间的网友们就立刻发现了不同。
【是我走错直播间了？我熟悉的死亡镜头和噩梦打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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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后又抬头看了看, 确定是小时直播间没错,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主播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你那个露水情缘的摄影师又回来了？！】
时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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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了看摄像机背后的陆杳，男人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想出镜。时清嘉便对着镜头解释道：“什么露水情缘啊, 我和摄影小哥哥是朋友，这次我们是一起来参加关奶奶的追悼会，正好有个地方可以探索，于是摄影小哥友情过来帮忙的。”
【关奶奶的追悼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关奶奶吗？她怎么了啊啊啊啊啊】
【唉，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转发了，关奶奶不久前去世了……虽然说活了一百多岁也算是高寿了, 之前也早有预料, 可还是好难受。】
时清嘉的声音也低沉了些：“没错，很遗憾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我们在红旗镇认识的关海平女士，已于一周之前离开了人世。我受邀来参加了她的追悼会，为了保护关奶奶和她家人的隐私并没有给大家留下视频影像。不过在追悼会当天，我看到了很多感人的人和事，比如有几个特意从外地赶来的刚刚入伍的女兵……”
她没有透露任何个人信息，把自己在追悼会那天看到的东西挑着给大家讲了一遍，不出所料，直播间的很多网友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点进来只是想看主播报警的，没想到主播讲故事也这么有一手……一大早我在宿舍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哭得稀里哗啦+1，之前听那句“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没什么感觉，现在终于清楚了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关奶奶离开了，可全国还有无数个关奶奶在践行着她生前的事业】
【呜呜呜主播你赔我一大早化的妆！话说今天是要直播关奶奶相关的建筑吗？】
时清嘉看到这条评论，连忙趁热打铁介绍了自己今天探险的目的地——关海平幼年故居，同时还让充当导游的关家的孙女关盼圆出来露了个面。一时间，直播间里的观众热情高涨，礼物和打赏刷满了屏幕。
关盼圆好奇地看了看屏幕，感觉非常新奇有趣。
关盼圆今年高二，正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年龄。听说上次那个主播要在曾奶奶的老宅直播，便自告奋勇地要来当导游，还特别积极要求出镜。不过时清嘉考虑到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还是给她打上了马赛克。
站在关家老宅正门前面，陆杳的镜头拉远，给了这座大宅一个全景。
【虽然看起来很老了，但还是感觉好气派啊，有种我今年寒假去南方参观那几个名园的感觉了。】
时清嘉对着镜头解释着：“关家在清朝的时候建起了这座宅子，最开始的时候占地面积只有三亩左右，后来随着关家家业变大，这宅子也在不断扩张，最终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模样，按照产权证来看，宅子约有十五亩，解放后几经波折，如今产权算是完全在关家手里。顺便一提，这座宅子关奶奶的后人已经决定卖出去，所有收入都捐给曲省正在建设的安奎拉雪山旅游线路了。”
她还没忘了给自己发起的项目打个广告。
不过网友们并不反感她这个广告，大家还很惊叹关家能这么大方，一时间屏幕上的夸赞飞得满满的。在旁边一直看着评论的关盼圆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是在夸她家里的人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对，她们家的人本来就特别好，当得起这夸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关盼圆挺起胸，觉得这次自己一定要当好这个导游。而且姑姑不是说正在给宅子找买家吗，说不定她这么一宣传，就有土豪找上门了呢！
关盼圆雄心勃勃，可要是真让她介绍这宅子的情况，她又有点抓瞎。
关盼圆毕竟从小到大没在这宅子里住过，又只是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的高中女生，最多只能说出“这是门”“这是卧室”“这是我曾奶奶小时候住过的房间”这种话。她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时清嘉。
时清嘉事前是查过不少资料的，她从容说道：“我之前查了一下资料，关奶奶家的这座宅子从兴建到如今，经历过多次改建，其中更有为了给城中百姓居住而分隔改建的多次经历，所以如今，它已经算是一间并不是很典型的南方私家园林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它没什么可看的，相反，这种改建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地方。比如这扇门。”
镜头拉近，一直到老宅正门占据所有画面的时候，时清嘉说道：“这座门最初的时候，是典型的蛮子门，这也是那个年代富商们最常用的一种款式之一。它直接安装在外檐柱上，因为没有彩绘和雀替的位置，所以本来应该是没有太多装饰的。但是关家的祖先可能是觉得这样太简朴，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于是别出心裁，加长屋檐，在斗拱和瓦片上下了很大功夫。大家看这个延伸出来的斗拱还有残留下来的瓦当，是不是特别精致？”
镜头缓慢摇近，给了那宛如花朵盛放一般层叠斗拱和雕刻着各种异兽花草的瓦当一个特写，因为年岁已久，这些部件已经残破不堪了，可凑近了之后，观众们还是从其中看到了凝聚在其中的工匠的心血。
【真的很美啊！而且正是因为破旧，更有味道了，我在景区也见过很多这种门，可那一看就是现代工艺生产的，感觉线条很僵硬，完全没有这种纯天然老宅子的灵动。】
【就一个门还有这么多名堂，当时的设计师肯定头都秃了，才实现甲方爸爸的这种“低调的奢华”的要求吧……】
看着刷过去的评论，时清嘉微微一笑，然后镜头稍微拉远了点，她说：“当然，这种古典美只是这扇门的第一层。我刚才说过，这座宅子被多次改造过。很多次都给它带来了历史的痕迹。比如，你们看，是不是感觉这门前有点空？”
【是有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石狮子啊！我看人家富商门口都要摆石狮子的！辟邪，守门！】
【这宅子废弃这么久了，估计是被人卖了吧？】
时清嘉的脸上带了点讽刺：“不是被卖了，是被砸了。大家都知道，桂省这边富庶，因此在军阀混战的时候，一直是被军阀们争夺的膏腴之地。在短短三十年里，这里就换过12个大小军阀！有一段日子，占据这里的是一位姓石的小军阀，这位石大帅人比较传统，虽然封建王朝已经灭亡，可他还坚信封建王朝传下来的一些习俗，比如避讳，他觉得狮子的狮和他的石姓同音，那些富商竟敢让他这位石大帅去守门，简直太过分了！于是石大帅一声令下，小小的丽如县掀起了一阵砸石狮子的热潮，关家的石狮子也是这时候没的。”
说完，她又调侃了一句：“说实话，我觉得这位石大帅还算有良心，知道朝狮子开刀，要是他真的下令禁了一切石制品，岂不是就得自己以身作则拆了房子住野外？”
【哈哈哈哈哈主播夺笋啊！你这是逼着石大帅在那个时候造出钢筋水泥高楼啊！】
【石头的都不能用，岂不是说住土坯房的反而没事？这举措利好贫苦百姓啊！】
“是不是利好贫苦百姓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利好石大帅的。”时清嘉说，“据我所知，这位石大帅算得上占据丽如县最短的一位军阀，仅仅七个月后就被赶下了台。由此可见封建迷信害死人，咱们还是不能太传统。”
一片欢声笑语中，三个人走进了大门，绕过遮挡视线的影壁，充满江南风情的园林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办追悼会的时候关家的人已经把院子清理过了，只是因为园子之前荒得太厉害了，所以清理得有点太过干净，以至于如今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
“大家别看园子如今是这个样子，可在之前这里经常有人居住的时候，这里算得上是宅子里最美的风景之一。当时这里栽种了各种奇花异草，每当春天来临，鲜花盛开，蝴蝶飞舞，还有流水蜿蜒而过。傍晚时分，主人会在这个院子里摆上清茶点心，一家人在花香中闲聊——就跟咱们喜欢晚饭时候一家人一起分享各自一天见到的瓜一样。”
关盼圆：……
前面说得还挺风雅的，怎么最后突然就一下子掉了逼格呢？
064
只靠语言描述的话, 观众是很难想象一座破旧古宅曾经的风华的。这也是很多城探直播显得很枯燥的原因之一。
可这次时清嘉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她带来的关盼圆拿出了秘密武器——关家祖传的老相册！
每当时清嘉来到一处荒凉景点的时候，关盼圆就像是游戏王一样, 刷地抽出一张符合当前场景的老照片来。
这一路走来，他们看到了观香亭、驻云泉、荷香流月阁、风栖轩等等建筑, 时清嘉讲述的时候说这里风景如画他们不信，可一旦照片拿出来，大家就都有了清晰的印象——哦，原来这里曾经是那样美。
地形构造都是一样的, 可眼前是荒草萋萋，残墙烂瓦，照片里却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观香亭赏花，在驻云泉品茶, 在风栖轩里吟诗作赋, 夏天从荷塘里撑船嬉戏，冬天在听雪楼上煮酒烹茶。
对比是那样强烈，以至于所有看客都深深陷入了错位的历史时空中, 时而嗟叹，时而遗憾。
他们走过了横在早已干枯的人造河流上的石桥，到了这里，河道似乎把整个院落分作了两个世界，右边是灰败的老式建筑，左边则是一整排整齐的砖瓦房, 虽然一看也是很久没人住了, 可明显比右边这些飞檐画角新得多。
【这怎么回事啊？画风突变？】
【好像一张P过的照片啊，分割线右边是古典园林, 左边则是时代民居，而且好像植物的色调都不一样了……】
时清嘉也不太清楚，她之前查过关家的资料，可能查到的都是关于时代变迁的资料，内部这种涉及人家家事的细节却是不清楚。
她看向关盼圆，她迟疑着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我爸提起过，解放以后这宅子还给了我们家。那时候曾奶奶在曲省不回来，关家就还剩下两个小辈的兄弟，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一开始的时候日子苦，两家还能一起过，可后来开放了这两兄弟就有了各自的念头，老大比较守旧，觉得老宅是祖产不能动，老二则是想学那些下海的人开店经商。两兄弟后来闹得不可开交，直接划河而治，那边的砖瓦房就是老二当时改建开店的地方。不过他没什么经商本事，又一直怨天尤人，跟他大哥闹，最后没闹到钱，还把他哥给气死了。不过他也没活多久，听说不久就死了，关家就只剩下我曾奶奶这一脉了。”
时清嘉：……
【等等妹妹！你不要说这么简单啊！到底是怎么闹的？怎么做到两家人一个不剩的？求细八啊！】
【短短几句话，我硬是吃出了包含时代风云、兄弟阋墙、黑恶势力、豪门旧影、商战倾轧等多个标签在内的大瓜，这剧情要是详细拍出来得70集打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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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盼圆说：“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们家当时都在外地呢，也不知道这两家是怎么闹的。说起来关家那两兄弟，和我姑奶奶他们还是一辈的呢。”
时清嘉安慰她：“没事，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死了，房子是你们的了。”
陆杳：……
看来嘉嘉安慰人的水平不是针对他，而是对谁都格外不行。
陈定西说过，这宅子他们可以随便逛，时清嘉便朝着河对岸那风格迥然不同的一排砖瓦房走去。
陆杳的镜头抓得格外好，她走过石桥的时候，就好像迈过了两张照片的间隙，一步从古色古香迈入了年代记忆中。
走近了就能发现，这一排砖瓦平房邻着院墙，那边可能是开了一排对外的门，正好能充作门面房。院内的门锁好多已经脱落了，时清嘉随便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简直像是个杂物间。
一个个纸箱子杂乱无章地堆在屋里，敞着口的箱子里装着磁带、录音机、塑料发卡等等在四十年前应该比较流行的东西，封口的箱子破了洞，露出来的东西像是衣服。远处被箱子遮住的地方，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之前她探索老供销社时候的柜台。
看样子这房间在它被彻底废弃之前，就已经倒闭了。
关盼圆走过去按了按录音机的开关，磁带仓响了下，却并没有弹出，看来早就坏掉了。她也不嫌脏，干脆蹲下来开始拆那些箱子了。
“这不太好吧？都是前人留下的遗留物。”时清嘉想要制止小姑娘。
“怕什么？那些人都不在了，现在这房子是我们家的！”关盼圆理直气壮说道。
……这倒也是，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城探，倒是忘了这次她是跟主人家一起合法强拆的。
观众们显然也很少见到这种情况，他们兴致勃勃看着关盼圆在那拆箱。她拆出了半箱扑克牌，十几条喇叭裤和布拉吉，1985年的美女挂历、甚至还发现了一台落灰的牡丹牌黑白电视机。
“看来当时这里的人离开得非常匆忙，”时清嘉说道，“电视机可是当时的大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把这种贵重物品都丢下来离开。”
“也可能是他们太有钱了不在乎。”关盼圆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翻着箱子，也不顾这里的灰尘，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项特别的寻宝活动中，看箱子翻得差不多了，又埋头钻进了柜台后面。
“啊！”关盼圆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猛地站起来，不顾头发上还顶着蜘蛛网，大喊道：“小时姐，我找到了一本相册！”
时清嘉也来了精神：“哪呢？给我看看！”
时清嘉加的那个城探群里，曾经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过城探遗留物的等级。一般来说，喜欢看城探的人，多半都有种想要透过废墟窥探历史的欲望，所以透露过往信息越多的遗留物价值就越高，像是日记、相册这种，算得上是城探里面最能吸引观众的顶级遗留物了。
别说吸引观众，就连陆杳都被吸引了过来，三个脑袋凑在相册前面一起翻看着。
只看了一眼，时清嘉就意识到这次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最开始的那张照片是一张大合照，从背景上来看，赫然是还没有荒废的关家老宅！
这张合照上足有几十个人，因为年代太久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时清嘉经过仔细辨认，又跟关盼圆那边的照片进行了对比，还是成功从这群人里面找到了几个她比较熟悉的老人。
那几个老人在关海平存着的照片上也出现过，是她的长辈，这张合照上的老人明显更衰老了些，所以应该是关海平已经离家之后留下的。
也就是说，留下这本相册的人，很有可能是关盼圆说的那关家两兄弟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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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们看到的照片上面都是打满了马赛克的，时清嘉把自己推测到的情况一说，评论区直接就沸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去，这就找到了？？？】
【虽然我算是小时的老粉了，可每次看直播都还是想感慨——这真的不是剧本吗？？？这地方不是拿来当门面房的吗？为什么关家兄弟的私人相册会放在这种地方啊啊啊】
【主播快往后看看啊！看看我们之前猜的70集狗血剧是不是真的！！】
后面的照片也证实了时清嘉的猜测，主角都是第一张大合照里面出现过的一个小男孩，男孩渐渐长大，长成了十几岁左右的少年，然后少年离开了这座老宅，变成了青年，他的身边多了妻子孩子，穿着变得破旧，脸上多了风霜，好像是在短短几年里面迅速老去了。
联想到关盼圆说的关家兄弟的经历，时清嘉猜测这段日子可能是关家的人因为战火逃难去了。
等到老宅再次出现在照片里的时候，那位主角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这又是一张合照，时清嘉认出了合照的位置是之前关海平举办追悼会的正气堂。主角中年人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脸上难得笑得开怀，在他身边是另外一个更苍老些的中年人，两人手臂搭在一起，看上去格外亲密。
“这个是不是就是另外那个关家兄弟？”关盼圆小声问。
时清嘉：“……我不是你家人，你不觉得这问题问我很不合适吗？”
“那就是了。”关盼圆武断下结论，“看这两个人的年龄，这本相册的主人应该是弟弟吧？就是经商失败那个？”
时清嘉说：“说不好，战争年代对人的外貌摧残挺大的，不能确定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不过看他们的样子，这应该是关家老宅归还给你们家的时候的事了吧？”
应该是这样，因为之后的照片，里面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振奋了许多，脸上笑容多了，家里添了大件家具，后来甚至还出现了彩色的照片，看起来这一大家子的生活水平应该很不错。
三个人津津有味看着，时不时从上面人的穿着和背景出现的新物件判断一下那是什么时候了，就像是在读一本跨时救援的小说，就算是已经知道了结局也不影响过程的精彩。
时清嘉翻着相册，忽然发现翻不动了。
“哎？这两页粘在一起了。”
相册没有好好保存，刚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这次这两页似乎粘得格外牢固，她又不敢太粗暴怕伤到了照片，费了很大力气才算把那两页彻底分开。
然后三个人就一起傻眼了。
斑斑点点的黑褐色的痕迹布满了这两页相册，刚才就是它们把相册粘在一起的。
也正是因为相册被粘起来了，所以这污渍保存得很好，到现在都能清晰看到那黑褐色的、喷溅状的不祥的痕迹。
065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
关盼圆也很方, 她手足无措地看了看炸裂的弹幕，再看了看相册上的那污渍，没主见地问道：“小时姐, 这是血吧？这么多的血，咱们报警吧！”
时清嘉：……
别动不动就报警啊！她半小时虽然切了很多直播, 可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争取完结一次的！
“先不要紧张。”时清嘉故作镇定地说，“今天周末，警察同志也不想加班的嘛！而且你能确定这是什么吗？说不定是酱油呢！”
【笑死，主播垂死挣扎想要摆脱半小时名号的样子太努力了, 她真的，我哭死。】
【对啊，说不定是酱油呢！家人们先别报警啊, 只有打翻的酱油说明不了什么，咱们再等等, 等到真的发现了尸体再报警也不迟！】
【啊这, 所以说除了豪门风云、兄弟阋墙、商战倾轧之外，还多了手足相残剧本吗？！这70集解决不了，怎么也得奔着100集大型连续剧去了啊！】
【主播你说酱油就是酱油吧, 所以那个哥哥脸上涂黑的痕迹可能是当时掉了一滴陈年老抽上去吧？我懂的（宽容脸）】
时清嘉：……
她掉头有去看相册，果然，在这一页有好几张兄弟合照，其中那个面相比较老可能是关家大哥的人脸都被粗暴地涂黑了，其中有一张照片更是被撕成了两半，充分证实了这人是有多恨那哥哥。
【之前圆圆妹妹不是说弟弟因为经商不顺总是跟哥哥闹吗？所以这可能是弟弟把哥哥给鲨了？】
“不不不你们不要乱说啊！曾奶奶接手这宅子之前问过的, 我那几个远方堂爷爷？还是伯爷？哎呀什么都好, 反正那关家两兄弟，他们都是正常病逝的！而且后代也都是正常死亡, 绝对没有手足相残骨肉相残这种事啊！”关盼圆连忙否认，都快被吓哭了，“你们不要乱说啊！我还要考公的，我们家不能留案底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时清嘉有点头疼，“就凭这酱油痕迹判断不出来什么的，大家也别急着报警，等我们出去了问一下陈阿姨再说。咱们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什么吧。”
这屋里已经快被关盼圆翻了一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他们便出了门，想去其他房间里看看。
接下来的几间房子堆放的多是些陈旧家具，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个“我还要考公啊！”的念头影响，关盼圆比刚才更起劲了，直播间的观众在旁边大声加油，一时间连时清嘉都变成了旁观的。
也是在这时候，陆杳走到了时清嘉身边，用麦克风收录不到的声音轻声问：“你真的觉得那相册上是酱油？”
时清嘉：……
“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时清嘉继续嘴硬。
“那是血。”陆杳无情地戳破了她的自我欺骗，“而且是至少三十年以上的陈年血迹了，因为环境原因保存得相当不错，如果警方来查还能提取出嫌疑人信息。”
“你怎么这么确定？”时清嘉怀疑地看着他，要知道探索游乐场的时候，陆杳还是个看到尸体就腿软的弱鸡的，现在怎么能这么淡定了？
陆杳轻咳一声：“上次游乐场你说我以后习惯了看尸体就好了，于是我回去后就找了些书研究，比如一些法医学的课本，还有那本著名的《尸体变化图鉴》……”
“……好了，打住。”时清嘉赶紧说道，“我还说过让你好好锻炼身体呢，你有锻炼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啊。”陆杳居然干脆承认，而且像是终于找到了炫耀机会一样说道，“下次再遇到那种情况我可以背着你跑了，我特意练了负重越野的！”
时清嘉：……
陆杳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呆的时间久了，乌鸦嘴的习惯也越来越像她了。
“还是什么都没有。”关盼圆顶着一头乱发从柜子底下钻出来，“就剩最后一间屋子了，要是还是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清白了？”
“其实现在你就挺清白的。”时清嘉再次安慰她，“那两家人都和你是三代之外旁系血亲了，哪怕真有什么也不会影响你考公的。”
关盼圆却上了头，她感觉就像是在玩解谜游戏一样，不找到缺失的线索心里就不舒服。她看到最后一间门面房上面挂着锁，又给自己的爸爸打电话。
“爸，咱们那个要卖的老宅有老房子挂着锁，我想进去看看没问题吧？没钥匙？没事没事，你说能进就行，我把那个锁砸了！”
时清嘉：……
这姑娘也太虎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拦住准备去搬石头砸锁的关盼圆：“你别动手了，我来就行。”
时清嘉退后半步，毫无预兆地飞起一脚，正踹在那把挂锁的锁头上！
这里的门都是以前那种挂扣锁的老式木门，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就腐朽不堪了。时清嘉本来是想把锁头给踹下来就行，可没想到用力过度，整个门扇居然就直接朝里倒了下去。
轰隆一声，门扇重重落到了屋里的地面上，扬起了一大片灰尘。
这屋里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进来过了，呛得厉害，几个人都退了出去，一直到里面的灰尘和味道都散了些才又重新走进去。
屋里很黑，时清嘉打开了手电筒四处一照，这才发现这屋里的窗户早就被人从里面用木板封死了。而这情形，是之前那些房间都没有的。
“这里好像是以前住人的地方。”关盼圆小声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封闭压抑的环境里，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小了下来，好像是生怕惊扰可能留存在这里的亡灵一般。
关盼圆说得没错，这房间里没有之前那些房子里堆放的杂物，反而是空荡荡的，只简单放着一张桌子，几把破椅子，还有一张上面铺了木板的铁架床。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手电筒照了一圈，时清嘉不出意外地发现了这里的木质家具都已经朽烂了，铁架床的架子也锈得很厉害。
江南气候潮湿，这里的遗留物自然不可能像是临江那样保存完好，时清嘉早有心理准备，她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抄着甩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关盼圆死死拽着她的衣角，就像是在参观鬼屋一样，眯着眼睛跟着往前走，生怕看到什么高能画面。
最后面是陆杳，他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前面两个人缩头缩脑的样子，他的心态算是这三个人里面最悠闲的，甚至还有心情低头看评论区。
【主播真的很懂气氛23333看着他们这动作，这场景，我好像在看恐怖游戏。】
【大家也不用太紧张啊，这地方没什么能藏尸体的地方，除非主播他们能把墙给砸了。墙里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陆杳默默看着评论，突然好像有点理解时清嘉的嘴硬和坚持了。
别人家的粉丝都是期待主播多多益善，这边的观众是坐等主播直播间被封，要是他的话，估计也得被整得逆反了。
正这么想着，陆杳的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差点没栽倒下去，他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摄像机，可镜头还是因为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移到了天花板上。
【？？？】
【怎么回事？这次的御用摄影师也被小时传染了开始死亡镜头了？】
【是不是摔倒了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咔嚓一声响……】
前面的时清嘉和关盼圆也听到了什么东西被踩裂的声响，她们同时转过身去，然后就惊讶地看到陆杳的一只脚陷进了裂开的木地板中，正奋力想要把腿抽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会踩裂的？刚才我和小时姐走过去的时候明明没事啊？”关盼圆惊讶地问。
陆杳：……
我怀疑你是在影射我胖，但我没有证据。
“这里的木地板已经朽坏了，他扛着的摄像机又那么重，不稀奇。”时清嘉轻描淡写帮陆杳摆脱了尴尬局面，同时走过去帮他扛起摄像机，顺便帮他把那只脚拔了出来。
按照陆杳的经验，刚才那镜头的角度，绝对是直接把他拔脚的社死画面全部拍下来了。
陆杳甚至有预感，按照这群沙雕网友们起外号的速度，他很快就能从陆一腿变成陆一腿一脚了……
时清嘉半蹲在地上，手电的光照向陆杳踩出的那个洞里，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地板下面居然是空的。
这平平无奇的房子下面，竟然还有个地下室！
就是洞太小了，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
时清嘉便问房子的主人之一：“圆圆，我想看看下面有什么，这地板我能拆开吗？”
关盼圆又开始给她爸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朝着时清嘉比了个OK的手势：“我爸说没问题，反正房子都是要卖掉了，而且他也对我们的发现很感兴趣，现在正一边看直播一边朝这边过来呢。”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时清嘉也不客气，她蹲下来就开始徒手拆地板。因为木头都腐烂了，这过程一点都不困难，没过多久，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大洞来。
下面的空间不大，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个地窖，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一口大箱子，箱子是有锁的，但是那锁的情况比之前的木门还要糟糕，已经彻底锈烂掉了。
时清嘉没敢下去，她站在上面，用手里的甩棍尖端戳进箱子盖的缝隙里，然后撬开了箱盖。
三个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比刚才看到相册里那些“酱油渍”的气还要长。
这么近的距离，光线又这么亮，无论是这三个人还是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清楚地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
那些东西因为潮湿环境保存得很差，金属部分也都锈蚀了，可随便谁都能认出来，这满满一箱全都是各种不同款式的枪械。
066
时清嘉的直播间里, 观众们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看的画面，竞相打赏起了烟花来。
【恭喜半小时同志！今日直播间被封（1/1）！】
【不要乱说啊，这不是还没封吗？我看马上就要被封了！我赌十分钟！】
【这是在看不起漫漫直播网管的速度吗？我赌五分钟！】
【大家别乱报警啊！我们要把这个珍贵的打扰警察同志周末的好机会让给主播！看, 小时已经在打电话了！】
时清嘉确实是在打电话了，还是熟悉的报警号码, 对面的却并不是熟悉的王警官。
对面的警察同志比王警官敬业多了，虽然是周末，可一听说她发现了一箱违禁武器，立刻重视起来, 当即表示让他们不要离开现场，现在这边就派人过去。
时清嘉道了谢，然后胆大包天地试探提出要求：“那个……同志, 是这样的，我是个主播, 不知道我等你们来的过程中能不能继续开着直播？你放心, 我镜头绝对不拍那些违禁物品，我就是想让我的观众能多看我一会儿！”
接线警察：……
接线警察：“你稍等一下，这事我得请示一下我们领导。”
时清嘉没挂电话, 过了一会儿，那位警察小哥又回来了，语气稍微有些复杂地说道：“你可以继续开着直播，但是不能让那些东西出镜，同时必须保证你们在场所有人都在镜头范围内，这样我们也好看清楚现场的情况……”
时清嘉满意地挂了电话。
什么叫半小时啊？她这次可是继续开着呢！怎么也得改名叫四十五分钟吧？！
关盼圆觉得时清嘉越看越亲切, 就好像那个没写作业却硬说自己是忘了带的自己。
陆杳则是在安慰时清嘉：“你别担心, 发现这些东西不代表什么。这宅子荒废有三四十年了。可我们全面禁枪是在九十年代末，所以那时候家中存放这些东西是合法的。警方也只会按照规矩把这些带走封存, 不会有什么别的事的。”
“真的吗？”时清嘉惊喜道。
陆杳点头：“我刚才简单看了看这些枪，大部分是当时很多民兵队和工厂都会统一配备的56式，其他的更是当时在百货大楼都能公开售卖的冲压□□，这些都是当时符合规定可持有的，所以可能是宅子主人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并非非法所得。”
时清嘉一听，顿时直播间开得更安心了，给观众们转述了陆杳说的情况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等着。
警车来得很快，而且说来也巧，正好是和赶来看热闹的关盼圆她爸一起过来的。
关盼圆的爸爸叫关振东，是陈定西的表兄弟，他在听说自己女儿发现房间密室的时候就很感兴趣了，等道路上看直播发现密室里藏着一箱子枪，更是差点跳起来，一边给自己兄弟姐妹打电话一边飞车赶了过来。
结果还没看上热闹就被抓来跟时清嘉他们一起做笔录了。
那一箱子枪械被查封，经过初步检查，确实和陆杳所说的一样，绝大部分都是当时允许流通的枪种，而且因为年岁太久没有好好保存，基本都已经无法使用了。
只不过除了那些常见款式之外，警察们还发现了被存放在木盒里的一支可贴身携带的小巧蜂鸟式袖珍枪，这种款式国内很少见，是国外20年代为大户人家生产的一种“可以藏在钱包里”的防身武器，出现在这种老宅子里也正常。
关盼圆她爸性格特别活泼，一边做笔录一边也没忘了见缝插针吃瓜。他看到了那个箱子，也看到了那支蜂鸟，心满意足地感慨：“奶奶说我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看到这宅子的时候我没什么真实感，看到这一箱子的时候我才有感觉——果然火力才是底气啊！”
关盼圆则是这会儿还没忘了自己的出发点，她不放心地问道：“警察叔叔，既然这些都是合法的，那是不是说明我那两个堂还是表什么的爷爷没问题了？我家是清白的，不影响我考公？”
警察同志简直要被这两父女整无语了，不过还是敬业地回答：“有这些东西不代表大户人家，那时候的富商为了路上安全都会带上枪的，还有，目前不能确定当时是否发生过命案，不过你放心，那两位和你的亲属关系比较远，应该不影响，具体政策请等你七年后大学毕业参加招考时询问报考单位工作人员……”
时清嘉却发现了重点，她也忍不住出来吃瓜，问道：“不能确定是否发生命案是什么意思？”
警察同志深深看了她一眼，考虑到她也算是发现现场的当事人，在权衡过之后才简单说道：“那支‘蜂鸟’里面，还有五发子弹。”
时清嘉不懂枪，可旁边的陆杳眼神已经深邃起来。
警方忙自己的去了，陆杳把时清嘉拉到僻静处，告诉了她其中的蹊跷。
“蜂鸟”是一款收藏意义远大于实际威力的袖珍手枪，它的尺寸只有7cm，甚至可以放在一个成年男人的掌心里。据说威力只能打穿1cm的松木板。
可再怎么小巧、袖珍，这也是一款杀伤性武器，而且它的弹匣正好只能容纳6枚子弹。
如果是普通收藏，主人是不会往弹匣里填子弹的，可现在偏偏有，那少了的一枚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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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同志特意说这个，肯定是他们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那么之前关家两兄弟的事情可就有得猜了……
时清嘉他们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可能是表情太沉重，走过后院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姑娘，我听到前面很多人在吵，关老太太的白事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回事啊？”
问话的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他的肤色是那种劳动者特有的黝黑，正无意识地搓着两只手，满脸不安地看向他们。
时清嘉之前没见过这人，便问道：“请问您是？”
那人赶紧说：“我是被雇来修这宅子的。我看外面吵吵嚷嚷的，主人家又没跟我们交代，也不知道这活要怎么做下去……”
时清嘉想起来了，之前关家人是说过，这老宅后面有些屋子破得太厉害，为了卖个好价钱，他们正在找人修葺。
不过现在嘛……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工人，说道：“你们估计得停工一段了，前面出了些事情，警察都来了。”
“啊？！”那工人大惊失色，“出了啥事啊？怎么就报警了呢？！”
具体的东西时清嘉都不清楚，也就没说，只是提醒道：“我也不太好说，不过师傅，您还是看管一下咱们干活的工人们，别闹出什么乱子了，这会儿还有更多人往这边来呢。”
那男人看上去精神恍惚，好像是被要停工给打击到了。
时清嘉也没办法，就跟陆杳一起回到了酒店。
关家的宅子是暂时卖不了了，警方把宅子围了起来，对里面进行进一步搜索，想要找到更多证据。
时清嘉他们因为当时参与了挖掘，所以也暂时留在了丽如县，好方便随时问话。
其实就跟陆杳说的一样，那些东西都是之前留下的，相关法律条文出台的时候，宅子的主人都死了，所以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唯一有疑点的可能就是那把蜂鸟里面丢失的一枚子弹了。
在当时的死亡档案上，关家兄弟确实都是病逝，事情又过去了那么多年，所以警方没觉得他们能发现什么。
可没想到，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去外地查询那些关家兄弟客死他乡的子女的档案，在老宅里就发现了有效证据！
这消息是关振东告诉时清嘉的。因为关盼圆还在上学，不能在这边耽误太久，所以只能含泪去上学了，只派了自己爸在这边，随时给她通报最新瓜的进展。
关振东也是个好事的，他是自由职业者，每天津津有味蹲守在老宅外面，他算是宅子的主人之一，警方也对他客气些，这段日子打听出了不少内幕消息。
“警察搜寻了老宅的所有房间，却没想到那证据就在你们找到枪的那屋子里！”关振东像是听评书听到激动处一样故意压低了声音，“就在你们探索的那屋子天花板上，警察们找到了一个弹痕！”
“居然在那屋子里？”时清嘉也很惊讶，她想起当时自己在屋里看到的情形，那房间门窗都被封了，她只有一只手电筒作为光源，没发现屋顶的弹痕也正常。
“不仅如此，警方勘验了那弹痕的大小、深浅、射出角度，发现正是一枚蜂鸟特制子弹，而且正好是从躺在床上的位置射出去的！”
“那房间，是不是以前关家弟弟的住处？”时清嘉也被这剧情吸引了，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啊！这也是警方花了很大力气，从一些老街坊那里打探出的消息。那个关家弟弟当时一心想要下海赚大钱，可没本事赔了个底朝天，到最后子女也不管，穷困潦倒就住在那小破屋子里。听说那时候还生了病，病得很重。所以那个时候关家大哥就来探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趁这个机会杀了关家大哥，想要继承整个关家老宅？”时清嘉顺着他的话头补全了这个猜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067
“可他不可能杀了关家大哥的。”陆杳听到这里, 皱着眉头说，“死亡档案上面两兄弟都是病死，如果真是杀人案, 当时怎么会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而且凶器还是蜂鸟袖珍枪，这更不可能。”时清嘉也说道, “那种枪的威力极其有限，不可能在穿过人体后还能直射到屋顶上留下痕迹。”
关振东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们年轻同志敏锐，我当时就是那么猜的，结果说了之后,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们又去查了当时开具死亡证明的医院，结果发现……那关家大哥是心脏病发死的！”
“所以，当时那枚子弹射偏了, 可是声响却把关大哥吓得心脏病发，不治身亡了？”
关振东叹了口气：“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相关亲属也都死了, 所以谁也不知道当时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我想，那关家弟弟当时穷途末路，才起了杀心, 用生病之名把自己的亲哥哥骗到床前，想要威胁他把钱拿出来。只是因为自己病弱擦枪走火，虽没有直接杀人，却也间接害得自己亲兄弟病逝。却没想到自己也是没那个命享受哥哥的财产，没过多久就病死了。真是一心贪慕荣华，反误了卿卿性命, 可悲！可叹！”
时清嘉：……
有的人嘴上说着谁也不知道那屋里发生了什么, 可自己其实把所有细节都给脑补得挺全面了。
关振东长吁短叹着走了，警方在确定这里确实没有凶杀案之后也撤了。时清嘉感觉自己差不多也可以离开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马上走, 这些天她留在这里，闲着没事就在剪视频，现在还剩下一点，她想做完了再回去。
她问过警方了，因为是很久以前的案子，又只是家庭纠纷，只要当事人家属同意就能把视频发出来。
关家两兄弟和关海平这一系素不相识，陈定西他们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天晚上，时清嘉正好剪到了他们发现相册的那一段视频。
这一段光线不是很好，因为当时他们三个人都只顾着看相册上的东西，打光全靠时清嘉的手电筒，这就直接导致了相片上有的地方高亮光圈有的地方黑成一片，要想让视频效果好一点，得一点点调亮度。
时清嘉现在已经是个熟练的视频处理人员了，她耐心地从头到尾一点点调光，可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更是直接撂了鼠标对着屏幕沉思起来。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可能算不上问题的问题。
老宅里面的照片……好像东西越来越少了。
解放前的那些暂且不说，经历了战火，宅子里面家当估计早就被抢掠一空了，可是宅子归还给关家兄弟后的第一张合照上能看出来，他们拿回宅子是相当喜悦的，为此还特意仿照了最前面的那张大团圆合照。
取景一样，人的站位也一样，身后的宅子虽然因为战火破坏了不少，可那些家具布景摆设，他们看起来也是把能搜集到的原来的东西都尽量摆上去还原了。
只是从这之后，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后面的照片不少，有很多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取景的，时清嘉眼睁睁看着那些摆件家具一件件消失，什么瓷瓶香炉如意，字画羽扇太师椅都不见了，同样的一个地方，到后面简直空荡荡的像是售楼处样板间。
时清嘉理解在住进一个新家后会想要改变房间摆设的做法，可是……所有房间的陈设都越来越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个猜测渐渐在她脑海中成型，可她不能确定，她还需要找人一起验证……
时清嘉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不算很晚，但这个时候再找别人说事情还是有些冒昧了。
她的手指在通讯录上的一个个人名上面划过，最后还是关了手机。又看了一会儿屏幕，时清嘉忽然如同鬼使神差一样站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她来到隔壁的陆杳的房间门前，伸手敲了三下门。
其实刚刚敲下去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个时间实在不是个适合和别人面谈正事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掉头回去，可房间里的人显然比她反应快，她还没来得及走，里面的人已经打开了门。
一股带着点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时清嘉退后半步，这才发现陆杳像是刚刚洗完澡。
他的头发还没有吹干，柔软地贴服在额头上，浓黑与洁白交织，宛如宣纸上的缠枝牡丹般端庄又缱绻。他还穿着浴袍，胸前露出的肤色本来应该是清冷的雪白，可此刻因为水汽蒸腾透着股淡淡的粉，宛如雪山蒸霞，凛然不可侵犯中透着股其他时刻难见的诱惑。
“怎么了？”陆杳的声音有点急，“发生什么事了？”
时清嘉被面前的美色惑得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陆杳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进来说吧。”
房间里亮着昏暗的床头灯，小几上放着一杯茶和亮着屏幕的笔记本，时清嘉看了一眼，真是巧，他刚才好像也正在这里处理照片。
关上门之后，密闭的空间好像一下子把气味和声音放大了，陆杳也察觉出了自己此刻的穿着有些暧昧了，他说了声抱歉，像是被燎了一样快速回到卫生间，没过多久就换了身此刻去参加商业会餐都没有问题的衣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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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茶吗？或者我给你冲一杯咖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用了，说正事。”时清嘉在小几旁边的另外一个沙发上坐下来，毫不拖泥带水地拿出了自己从刚才视频里截出来的那张大合照，问道：“陆杳，你家应该比较有钱吧？那像你们这种有钱家庭，会在自己家里摆放赝品吗？”
陆杳被问得一愣，可还是实话实说道：“现在的话，确实很多有钱人家会为了附庸风雅摆放仿古工艺品，可你是想问这张照片上的摆设吧？在那个时候，大家还普遍比较贫困，一般是没有仿古造假的市场环境，不过如果是有人想要定制，还是可以找到仿古作坊的。”
时清嘉深吸了一口气，她把两张不同年代同一场景的家庭合照又调出来，放在一起问道：“那你觉得，这两张照片里面的东西，会是同一件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杳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他还是记得这两张照片的，只是当初也是惊鸿一瞥，后来就没在意过。现在放在一起认真对比之后，陆杳点头：“虽然是黑白照片，东西看不清楚，但是我感觉应该大部分都是同一件。”
他指着一个长颈圆肚的花瓶说道：“比如你看这件粉彩天球瓶，它的器型不是很圆满，靠近颈部有不明显的夹扁现象，胎釉色泽不清晰，图案边界模糊，这是清早期的粉彩特色，因为那时候的粉彩工艺尚不精湛，窑中精品不多。这种瑕疵都是烧制时偶然形成的，极难复制，而这两个天球瓶的瑕疵正好一样，所以极大可能就是同一件。”
时清嘉呆了呆：“你连这个都懂啊？我就是随便找个人问问，没想到你还真的知道啊。”
陆杳抿嘴笑了下：“下次如果你有问题，也可以随便来问问我，如果我不知道的话，也能找一些朋友咨询。”
“我记住了。”时清嘉点头，她轻吐了口气，说道：“我们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之前一直说的都是关家弟弟生意失败穷困潦倒，那哥哥呢？这些年来，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陆杳蹙眉思索：“我记得关振东先生说，那位关家哥哥好像是一个历史向研究所里的研究员。”
“对，研究员。你应该清楚，在那个年代这不是个吃香的工作，就算稳定，但肯定不会有多少油水。那么弟弟为什么会觉得哥哥有钱，而且冒着违法犯罪的风险也要威胁哥哥把钱给他？”
陆杳猜测：“可那个时候，弟弟已经很难维持生活了，人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为了一点钱都可能铤而走险。”
“穷途末路？未必吧，你也说过，蜂鸟袖珍枪的产量极少，现在保存完好的可以拍卖到4万美元一把，在那个年代哪怕不值这么多钱，也肯定能帮一个人摆脱生活的困窘。他有这个，为什么还会为了钱逼迫一个穷酸研究员？”
“你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定有隐情！”时清嘉有些激动地说，“关家怎么说也是传承百多年的家族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把老宅还给他们的时候，肯定是还有一些珍贵的古董文物的，可在这些照片上，它们却越来越少。那些东西去了哪里？最后还给关海平的时候，为什么又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壳子了？”
陆杳思考了很久，然后才端起了桌上那杯已经凉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就联系警方。麻烦他们查一下当初交接给关家兄弟的老宅档案，最好能一样样比对交接的那些老物件。”
私人所有的老物件是允许买卖的，可这其中还有更细的规定，比如古董文物的年代、分类、存世数量等等，更是有相当一部分古董文玩不允许售卖给外国人。
如果真的有人在那个年代把老宅里的东西不断往外贩卖的话，没有违法的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们这几个局外人能查下去的了。第二天，时清嘉他们把自己猜到的疑点告诉了关振东，然后就由关家老宅当事人去推动了。
068
一直等时清嘉回到临江市好多天之后, 才又接到了关振东的电话。
关振东的声音压抑着兴奋：“小时同志啊，你就跟小说里的侦探一样，观察入微啊！我们用丢失财物的理由去报案, 他们仔细查了七十多年前交付老宅时候的资料，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哦？是不是老宅里的东西被人搬走了？”
“不是老宅里的, 是那关家两兄弟自己带回来的！”
关振东压抑着兴奋，把警方查到的资料告诉了她。
关家那两个兄弟，哥哥叫关劲松，弟弟叫关劲柏。
当初因为战火烧到了丽如县, 关家一大家子收拾细软逃难，那些带不走的古董字画就藏到了安全的密室里。
后来战争胜利后归来，一大家子只剩下了两兄弟几口人, 他们又喜又悲，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为了纪念, 就把能找到的东西又摆回原来的位置，拍下了一张宛如时空错位的照片。
那时候被归还祖产的不止关家，为了纪念这一次资产归还, 当时市里还派了记者过来，做了采访留了记录，这些消息就是从当年的报道和照片记录上面得到的。
经历了多年战乱，大家一开始的想法也都是能过安稳日子就好，可关家兄弟都是曾经过过钟鸣鼎食日子的人，却又没什么大本事, 就守着一座大宅熬着, 特殊时期还心惊胆战的怕被清算，时间一久, 心态也就发生了变化。
恰在这个时候，政策开放了，各种发财的机会好像就摆在眼前，就像关盼圆说的那样，性格激进的弟弟选择了改建老宅下海经商，传统的哥哥却固执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念头，继续住破房子当着清贫的历史研究员。
可惜现实并不像是年代文那样爽，现实是弟弟没有发财，哥哥也在安稳穷的日子里产生了点别的念头。
——不是都开放了吗？那就该彻底放开啊！米面粮油都能自由买卖了，那他家里这些老物件当然也能卖啊！
警方查到了当年关劲松工作的研究所的工资津贴发放清单，同时走访了当时还在附近的住户们，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的关劲松的生活水平和他的实际收入极端不符合，所以他肯定是有别的收入来源，而结合当时关家老宅登记的文物清单，基本可以确定他那段时间是在靠贩卖文物获取钱财的。
而这些文物的流向，目前已经多半不可考了。
“肯定是卖给老外了，那个年代国外好多洋鬼子来骗咱们的宝贝，他们出价高，关劲松要是急着要钱肯定首选老外。”关振东又开始信誓旦旦凭空断案了，“关劲柏可能想着自己创业不成还能回来继承家业，结果一回来发现哥哥把家给搬空了，一怒之下病倒，然后怀恨在心……”
“那些文物还能找回来吗？”时清嘉更关心这个。
“估计是不能了。时间太久，那时候的记录也都缺失严重，警察查案很困难。”关振东也很可惜，“哎，真是一出大戏。小时同志，你那个视频可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加上去，说不定还能引起当时对这些文物有印象的人的注意，顺便帮忙找回一两件呢！”
不用他说，时清嘉也是要把这件隐藏在迷雾后的离奇事件加进去的。
当天晚上，时清嘉把自己的视频进行了最后的修改，上传视频网站。
她的粉丝们也早就习惯了时清嘉时不时人间蒸发好久才播一次的现状，她没消息的时候粉丝们各玩各的也很开心。上次她的直播间发现了违禁武器，虽然强撑了十几分钟，可后来又被封了，这故事早就被玩成了烂梗传遍了网络。
现在时清嘉这个失踪人口突然回归，还是来解释那天关直播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些粉丝们便如同闻到了小鱼干味道的猫咪，喵喵喵着又全部跑过来吃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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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落豪门、荒废宅院，屋顶的弹痕、手足相残的迷雾，还有藏在迷雾后的消失的文物……每一个标签都格外抓人眼球，每一个反转都让观众们意想不到。到最后，那些失落在时代书页里的文物更是让人无限扼腕。
【每次看完小时的直播和后续视频我都想说——真的没有剧本吗？？到底是多幸运or倒霉才能每次都遇到这么多事情啊！】
【我不关心有没有剧本，这事情是真的，我看到丽如县警方通报了。全程追下来真的是感慨万千……一个两百多年根深叶茂的大家族，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虽然其中有时代动荡的原因，可结局也实在是可悲可叹啊。】
【把锅都推给时代我是不认可的，那个时代算得上风口，关家的底子算是相当不错的，这两个兄弟如果能始终保持平常心，踏踏实实一步步经商或者工作，不说大富大贵，到现在保证小康肯定是没问题的。可他们一个倒卖文物，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可屯那么多枪想必也不是什么正道，走到这一步算不算咎由自取？】
涉及大家族往往能引发更多的唏嘘，时清嘉这期名为《江南园林的阴影》的视频迅速又窜上热搜，且因为跟丽如县公安部门的警情通报联动印发了更大热度，很快，关于亲情与财产、文物保护的话题就引发了更大的讨论。
甚至就连冶春区钢铁厂家属院附近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时清嘉也因此翻红了一波。
其实在之前带火老供销社的时候，时清嘉就已经在附近打出了名气，只不过因为附近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在她的城探目标转向省外之后，大家也就不再关注了。
一直到这次因为豪门恩怨再次登上热搜，周围的人家才恍然发现——哦，这个主播嘛，我认识的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上次还拍了苦苦等候丈夫归来的老太太的故事，她就是喜欢讲咱们这些老人的恩怨的嘛（？）！你看这次，又是解放前后的故事，多好看！
这种涉及狗血宅斗的剧本，从来受众最多的就是这些退休在家的老人们。他们自己讨论脑补出了十几个版本，甚至有时候还为了争论谁的版本是真相而吹胡子瞪眼的。
时清嘉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了，因为只要她出现，院里的那些老爷爷老奶奶必定会拉着她评评理，让她判断谁脑补的版本才是事实真相。
不过哪怕在家里，时清嘉也没能完全躲过追问。时母平时就是时清嘉直播的忠实粉丝，而且正巧也是对这种大家族宅斗的事情感兴趣的群体，于是在家里时不时就会把那期视频拿出来重温一下，长吁短叹的，还会跟时清嘉这个现场发现者要一些第一手资料扩充自己的吃瓜内容。
她开的还是公放。
有的东西吧，自己当时写/画/拍的时候觉得是没什么的，时不时还会有“我怎么这么厉害”的错觉，可一旦把它公放出来，那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就来了。
“清清啊，你说那些文物到底去了哪里啊？还有警察们发现的从床上射出的弹痕……你也说了那弟弟手里其实是有可以卖钱的东西的，那他为什么还要对哥哥出手？他动手的对象真的是哥哥吗？这两个人真就没留下一个子孙后代？”
时清嘉在厨房帮忙择菜，姜云锦一边做饭一边还兴致勃勃地问着，亏她这么一心两用的，居然还没有切菜伤到手。
时清嘉只能无奈地道：“妈，我之前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过你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知情人又都去世了，所以估计不会有答案的。”
姜云锦叹了口气：“哎，可真是造孽，这些人经历过那么艰苦的年岁，结果还是不知道珍惜和平和亲人，到最后兄弟两个一个都没留住……哎，要是咱们还有亲人在，说什么也不会因为点钱闹起来啊。”
他们家的亲缘很单薄。
时父时母祖籍都是外地的，当年随着工业建设热潮迁居到江省，几十年过去，老家那边早就人丁寥落了，所以每到年节时分，喜欢那种传统大家庭的姜云锦总会觉得孤单。
眼看着母亲情绪低落，时清嘉把手里的菜理好，然后说道：“妈，马上清明了，给我爸的祭品买好了吗？”
姜云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早就买过了，还有些东西不能久放，四号晚上你跟我再出去一下，买点绿豆冰糕和麻花，你爸爱吃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她又有了兴致，时清嘉才松了口气。心里也琢磨起清明的事情来。
周围邻居都说，她和母亲的性格从小就不像。
姜云锦温柔、安静、传统，时清嘉却是从小就风风火火的，她从小学武，崇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喜欢满山满野疯跑。人家的姑娘努力学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她却是到期末之前垂死突击才能勉勉强强挂上前十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不是个坏孩子，可周围邻居都说，时家夫妻把她给宠坏了，要是从小好好教，说不定能长成时母那样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大家闺秀呢。
时清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是她不喜欢什么温柔大方的形容，二来也是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姜云锦。
她妈妈只是看起来“温柔”，可要是没有骨子里的坚韧，又怎么会在父亲去世后撑着病体抚养她长大成人，还能这样支持她成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
069
4月5日, 清明节，全国放假3天。
今年清明没有调休，所以网络上算是一片和谐。外面的道路上车水马龙, 时清嘉她们一路走过来，遇到了许许多多出门踏青游玩的人。
只是随着她们越走越偏, 路上碰到的人也越来越少。等来到流萤山墓园的时候，已经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同路人了。
可墓园里人却是不少的。时值清明，凡是亲人在附近的都会来扫墓。只是大家普遍来得比较早，像是时清嘉他们中午才来的属实算少数。
用时清嘉的话说就是, “反正我爸还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睡懒觉，要是咱们来得早了他还没起，不是扰鬼清梦吗？”
姜云锦觉得她这是强词夺理, 不过想想能跟扫墓大军错峰出行，也就随她便了。
时清嘉她们很快找到了时父的墓地位置, 两人先是用带来的工具把附近打扫干净, 拔掉杂草擦洗墓碑。因为平时隔一段都会来打理一下，所以工作量并不大，没多久就打扫完了。
两个人麻利地把买来的水果点心摆在墓前, 最后还往墓碑上放了一小束时父喜欢的风信子。
姜云锦一边摆麻花一边说道：“老时啊，今年可发生了不少事，我的病好多了，女儿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就连咱们那条老街都焕发新生了。一个大老板投资了那里，现在搞了个年代风情街, 我去逛过好几次, 就跟咱们谈恋爱的时候的街景一模样儿的，女儿还怂恿我买了条布拉吉, 就是太花俏了，我这把年纪不好意思穿……”
时清嘉忍不住插嘴：“妈，你年纪一点也不大，大街上好多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都穿着花裙子呢，而且你气质好，穿上去肯定比小姑娘还……”
时母瞪她一眼：“要你多嘴，我和你爸说夫妻间的体己话，你插什么嘴？一边玩去，一会儿轮到你跟你爸说悄悄话了我再叫你。”
时清嘉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然后乖乖拎着自己的东西溜走了。
这时候墓园里的人已经不太多了，她沿着小路走到了墓园外围，找到一处周围都没有墓地的空地，然后才从包里掏出带来的东西。
一个小香炉，一包茶叶和茶壶茶杯，还有一本《孟子》。
“怎么香灰还是漏了啊，我明明包好的……沉死了，我每年把这些东西带出来容易吗……”
时清嘉自言自语小声唠叨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她认真地往小香炉里插上三根香，然后撑起随身带的小马扎，不太讲究地用随身带的保温杯里的热水泡了一壶茶。
她沏了一杯，放在香炉前。另外一杯则是拿在了自己手里。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泡茶第一遍热水是要洗茶用的，不过现在没条件，你就别那么讲究了。”
烟气袅袅，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烧香还是茶香，时清嘉把手中的茶凑到唇边，轻呷了一口，又被烫得皱了皱眉。
从时清嘉的表情来看，她是不喜欢喝茶的，可她还是皱着眉头把那杯茶慢慢喝完，一杯香茗愣是被她喝出了二锅头的架势。等杯子空了，时清嘉清明的眼中也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她随手把另外一杯茶倒在了香炉前的草地上，然后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本书。
“我看看上次念到哪了……哦，离娄章，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
她端着本书，像是小学生上早读一样一字一句念着。她念得很慢，有的句子明显断句不对，有的字字音也不对，那是她不认识猜的。不过时清嘉却没觉得尴尬，她的表情依然认真，就那样错漏百出地念完了一篇文章。才像是解脱了一样长吁一口气，慢慢把书收回了包里。
“按说我应该先预习一下再来给你念书的，不过你说过朋友应该互相尊重彼此的爱好，那我就不让你的爱好占据我太多的日常时间了。都第五年了，你也该习惯我没品味的现实了吧。”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抱怨的神色，却并不严厉，宛如在跟老友开玩笑一样，双手轻轻搭在交叉的脚踝上，对着香炉轻声说着。
“今年发生的事有点多，我辞职回了家，本来是想在这边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的，结果阴差阳错进了直播这行，感觉还挺有趣的。比如我第一次去一座供销社直播，就发现了一本火花册……”
“今年我又跟老沈他们联系上了，以前我就跟个胆小鬼一样，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别着劲不想跟他们联系，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也都躲着。等真的联系上了发现其实也没什么。感觉挺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关心我的……”
“我和老沈杜晴牵头，又找了一条新的登山线路。要是你在的话，是不是担心的地方又要多一个了？”
“对了，我今年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和你的气质有点像，都是那种文绉绉的，不过你们两个可是完全不一样。他比你长得帅多了，也比你聪明识时务……”
时清嘉絮絮念着，像是一个追忆往事的老人，手里的茶壶一倒两杯茶，喝一杯倒一杯，渐渐地竟也将那壶她不喜欢的茶喝了个干净。
香已经彻底熄灭了。
她摸了摸喝茶喝到胀鼓鼓的肚子，站起来收了小马扎，看向烟气飘向的方向，双手插兜轻声道：“我也该回去了。明年再来找你。一年给你读一篇，你当年没看完这本书，怎么也要给你读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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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背上包，挎着马扎，包里还插着保温杯，就像是个出去钓鱼的老大爷一样慢吞吞往回走，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墓园外传来了喧哗声。
流萤山墓园不是那种奢华墓地，葬着的都是普通家庭的人，因此建筑和装修都比较简陋，墓园最外围是一圈围栏，只有最下面垒了大腿高的石头，上面是稀稀疏疏很多地方已经缺失的木栅，里面和外面的人能直接隔着墓园围栏握手。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给死者们画个房产证边界线了。
那声音正是从围栏外传来的。时清嘉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大群人正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来，正中间两个男人明显是被其他人簇拥着的，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还在朝那个年龄大一点的男人介绍着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的声音很大，随着风传过来，让时清嘉听清了其中的只言片语。
“咱们流萤山的生态环境……树木生长……物种分布也……”
“适合树种……投资回报……”
听起来好像是本地官员在给企业主介绍流萤山的情况拉投资。
江省拥有全国最出名的肥沃土地，且因为在历史上被开发的时间不长，目前还拥有全国最大的原始森林区，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这里，想要在这边开发林场，作为木材供应基地。
本地的工业衰落之后，各地政府也都在积极谋求新的经济增长点，引入林场投资商也是其中的一个路径。
时清嘉不在意地转身要走，可那边的人已经走近了，被簇拥的那两人中的年轻人忽然蹙眉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个墓园？”
时清嘉猛地回过头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人了，可当重新听到这道声音时，几乎不用回头，她就立刻辨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慢慢转过身去，看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
还是那样一张帅气的脸，一身定制的休闲西装，挑不出毛病的精英打扮。他的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可也许只有时清嘉能看出他眼底的轻蔑和傲慢。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簇拥着，虽然尚且年轻没有身边年长男人的气势，可已经能自觉把自己当成众星捧月的焦点。
他却没看到背着大包挎着马扎像是退休老人的时清嘉，仍然在对身边的人说着：“之前介绍情况的时候可没说这里还有墓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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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流萤山墓园在山体边缘，占地面积并不大，对我们的林场没有影响……”
“投资商是我们，判断是否有影响也应该由我们来吧？我们是做生意的，比较讲究风水，像这种死人聚集的地方在山上很影响山气的。能不能想办法把墓园迁走？”
“这……墓园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本市许多市民的家属都安葬在这里，恐怕不太容易……”
“不容易，就是说还有可能的嘛！试一试也行。不然的话到时候烧纸祭拜，万一引发火灾了怎么办？很大啊！还有这里人多是非也多，大家都用扫墓的名义上山，林场里的东西丢了算谁的？”
说着，他伸手一指墓园边上那个灰扑扑的身影：“你们看，这不是还有人带着东西上来郊游吗？”
他指着的那人慢慢抬起头来，等他看清那人的长相，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时清嘉看着他不敢置信的神情，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带感情的笑来。
“好久不见，魏梓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想要揍你。”
070
魏梓君僵硬地站着, 脸上的心虚和慌张一闪而过。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上时清嘉。
她看起来……变了很多。
五年前的时清嘉，刚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年龄, 虽然因为经历的事情比其他同龄人稍多一点而显得稳重点，可眼中依然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而现在的时清嘉, 比之前跟队到处跑的时候黑了点，更沉稳了，就像是一块被埋在河床上的籽玉，在经年累月的河水冲刷后, 终于露出了她清莹温润的本色。
只是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一点也不温润。
冷漠的，嘲讽的, 轻蔑的……像是在看一块粘在地上的痰迹一样，觉得他是需要清除的垃圾, 却又因为太恶心而不想自己动手。
……又是这种目光。
魏梓君是天之骄子。
好家世、好样貌、聪明的头脑, 让世人追求的一切，他全都有，长到二十多岁, 周围环绕的都是称赞、崇拜和爱慕。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的人，只有一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他感觉难堪、羞耻、愤怒……却又像是站在正午阳光下一样，自己的阴暗面被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时清嘉看到，魏梓君脸上的心虚狼狈只出现了一瞬间，然后就又恢复了正常。他摆出了那副惯常的带着淡淡微笑的商业化面孔，对着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时清嘉,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临江是我老家。”时清嘉冷冷说道。
魏梓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 懊恼道：“看我这记性，当初咱们一个队里的时候明明看过你的信息的，对不住，最近一直忙家里的事，不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不重要的东西”时清嘉扯了扯嘴角，说：“是吗？那可能是上次打你那一顿还不够疼，下次我揍得狠一点，你就能记住了。”
魏梓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时清嘉在心里痛快地吹了个口哨。
小样，就你这嘴皮子上的攻击力，别说跟沈伏峰那话痨比，就连同为富二代的罗鸿都比你强！
“梓君，这位是？”
魏梓君旁边的男人温声问道。
他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可保养得相当不错，头不秃肚子也不大，加上那副优雅从容的气度，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成功人士。哪怕刚才时清嘉跟魏梓君互相嘲讽了那么久，他也依然是不急不怒，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出声的刹那，魏梓君脸上的恼羞成怒之色一下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看上去和中年男人有五六分相似。
“爸，这是我以前在终海工作时候的同事，”他拉长了音调说，看得出来是想效仿自己父亲那从容的说话方式，只是声音里却透着压不下去的高高在上，“就我大学毕业你让我去锻炼的时候的那个小公司。”
男人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朝着时清嘉伸出手来：“原来是梓君的同事，他之前就提过你说你是他们队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一起工作的时候帮了他不少忙。我是梓君的父亲魏名扬，感谢你之前对犬子的照顾了。”
时清嘉却没有接他那只手，她依然双手插兜，用一种很失礼的冷漠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成功人士，半晌淡漠道：“不用谢，如果你觉得平时就看不上他，最后还揍了他一顿也算照顾的话，我以后还能更多地照顾他。”
魏名扬没说什么，旁边一起簇拥着他的那些人已经看不过去了。
“喂，小姑娘你说话注意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不爽地说道，“你也是本地人吧？这是咱们临江市的重要投资商，要是把市里的项目搞黄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时清嘉看他一眼，问道：“他们打算在这里建林场？”
魏名扬点头：“正在考察，有这个想法。”
时清嘉看向那几个可能是本地负责人的工作人员，眼睛一眯，冷声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想要迁墓园是吧？那我也说一句，我爸就在这墓园里葬着，你就是给我五百万，我也绝对不同意迁坟！据我所知，这墓园里至少安葬着上万遗体，你要是想迁，就一家家去商量赔偿款吧！作为本地人，我有监督咱们本地政策的权力！”
说完，也不去看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她背着包挎着马扎气冲冲地就走了。
姜云锦已经和时父说完悄悄话了，看到她过来，说道：“清清，你跑哪去了？快点过来，你爸等你好久了。”
时清嘉：……
妈你不要说得跟真的似的，哪怕是大中午也有点凉飕飕的。
可姜云锦却觉得很真，她还特意走得远了些，好像真觉得她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儿和自己的爸爸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一样。
时清嘉心里的火气还没消下去，她随手捏了一根她们带来的麻花塞进嘴里，含糊地抱怨着：“爸，我今天遇到了一个让我特别讨厌的人！看见他就恶心，就烦，想揍他！”
墓碑寂静无声，那张永远年轻英俊的脸朝她微笑着，却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会豪气地说：“去揍他！对方家长找过来爸爸帮你撑腰！”
是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在成人的世界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拳头解决的。
可这不妨碍时清嘉坐在她爸的墓前痛骂了魏梓君十几分钟，一直到姜云锦找过来才作罢。
她们两个人和墓碑一起合了一张影，回家的路上洗了出来，打算放回家里的那本相册里。
和墓碑合影、吃给亡者的祭品，在世俗观念中都是不太吉利的行为。不过时清嘉却有自己的一套理由——那是她爸爸啊，不管变成什么样，她爸都是那个愿意把她宠成小霸王的人！
她们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母女两个都有点累了，正当她们想要赶快回家做点饭吃的时候，时清嘉忽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她小声说道：“妈，你觉不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和可能连邻居都不认识的现代小区不同，这种老家属院里面的邻里关系是非常亲近的。像是时清嘉卫钢这样从小就住在这里的人，下班回家的时候总是被迫一路跟院里遛弯的老人们打招呼，遇到那些热情的，还会给他们塞几个家里刚炸的肉丸子糖果子，让社恐恨不得蒙着脸回家。
可现在她们一路走来，大家虽然也热情地打招呼，却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特别是时清嘉，很多她熟悉的老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既担忧又欣慰，还带着一股赞赏……
她终于忍不住，在一个相熟的老太太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拦住了对方。
“王奶奶，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事没事，有事也是好事！”王奶奶笑眯眯说道，“清嘉啊，眼光不错！你赶紧回家吧！我看好你！”
时清嘉：……
她和姜云锦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认清那件发生的事情就在家里等着她们，于是不约而同加快了步子，扛着身上的大包小包一路朝家里狂奔。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卫钢。他兴高采烈地挥手冲时清嘉打招呼：“小时，你总算回来了。我跟你说，刚才有个男的来……”
“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有点事回聊——”
时清嘉这会儿只想赶快回家看看发生了什么，也没空理他，根本没听完就拎着包急匆匆上了楼。留下卫钢一个人有点蒙地站在楼下，他想了想，连忙又拦住旁边一个锻炼的大爷，问道：
“李叔，你看小时她急的样子，刚才上去那男的不会是她的仇家吧？咱们是不是不该给他说小时家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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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也是满脸凝重，叮嘱道：“小卫你盯着点儿，一会儿上面要是有什么声音，咱们就赶紧上去！小时家里也没个男人，打架也……呃，小时可能是能打过对方的，可小姜是个文弱的，咱们上去保护小姜！”
时清嘉丝毫不知道楼下的邻居们已经开始担心她妈的安危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台阶上楼，等来到自家半层处的时候眼前猛的一黑——
是真的黑了一下，因为眼前的人皮肤黑个子壮，往眼前一站简直暗无天日。
他本来是靠着时清嘉家的防盗门站着的，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然后就高兴地猛挥手，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肤色衬托得特别白的牙来。
“老时你总算是回来了，我都在这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沈伏峰？”时清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去露国那边爬他们的阿尔泰山了，回程正好路过你们江省，这不就顺路过来看看你嘛！”沈伏峰露出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可你怎么……怎么找到我家的？我没跟你说过我家地址啊！”
“嘿，简单得很！”
沈伏峰得意一笑，从身边的大包旁边拿起一张硬纸板来，看上去就跟火车站接人的那种牌牌一样。上面是用马克笔写的几个大字——
“寻时清嘉”
“知名网红，代表作：《老兵寻亲》《老年人防骗指南》《豪门阴影，文物迷踪》等”
“必有重谢！”
时清嘉：……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住在临江市的某个老供销社附近嘛，我就来这边举着这牌子找，嘿你别说，你名气可真大啊！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你，还特别热情地给我指路，我就一路找到这来了！”沈伏峰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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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
沈伏峰继续说：“不过你们这边的人还真挺多啊，我一路走一路给指路的人发牛肉干，现在我家里带的牛肉干都快分完了。不过你放心，我还给你留了半包！你……你干嘛？嗷！你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蠢货！你带着你空荡荡的脑壳走了，有没有想过以后我要怎么在这住啊？！沈伏峰你这个白痴能不能偶尔为我们这种要脸的人考虑一下！！！”
“嗷！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
楼下的李叔和卫钢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声音，再不犹豫，李叔抄起扫帚，大喝一声：“小卫，走！去帮小姜打坏人去！”
然后两人就一起冲进了楼栋。
071
半个多小时后, 时清嘉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地送走了听到响动上来帮忙的邻居们，然后就扭头瞪向沈伏峰。
可沈伏峰却对她的死亡视线一无所觉，他正缩在那张对他来说有点小的椅子上, 端着刚才时母给他做出来的大碗汤面，一边暴风吸入一边大声夸夸, 夸得时清嘉都没眼看。
不就是方便面料包煮挂面吗？这东西谁做不是一个味啊？还编造出这么多的长篇大论，夸得她妈对他比自己都亲，虚伪！
时清嘉看着姜云锦被沈伏峰一口一个“阿姨你手艺真棒”“阿姨你真年轻，看着跟我姐姐一样, 不过我不能叫你姐姐，不然小时就得叫我叔了”这种狗屁不通的话夸得满脸带笑，只觉得给自己留的那碗面都不怎么好吃了。
她草草挑了几口面糊弄肚子, 然后就把沈伏峰拽了起来。
“你跟我过来，咱俩进屋聊聊。”
一米九的壮汉在她手中很是乖顺, 时清嘉就像是牵着一头水牛一样把他领进了自己屋里。
她关了房门, 满脸严肃地问道：“你跟我说，怎么这时候突然跑来了？”
“啊？就我说的啊，刚从露国回来, 顺路来看看你。看，我还给你带了露国的巧克力！不过他们的巧克力真的甜到齁，你一次少吃点。”
“别跟我扯，你不是爬阿尔泰山去了吗？阿尔泰山挨着你们曲省的，你从祖国大西边顺路顺到大东边啊？”
一点都不巧妙的谎言被拆穿，沈伏峰也没有任何尴尬。他把巧克力放下, 看着时清嘉的目光变得认真了很多。
“好吧, 其实我是听说魏梓君那傻逼来你们临江了，貌似还待了挺久, 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免得你跟他撞上了。”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时清嘉噎了一下，之前准备的所有问话都咽了回去。她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你来晚了，我刚才已经跟他撞上过了。”
沈伏峰目光凝固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那……他还活着吗？”
“……你想什么呢？我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会轻易打人。”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身边还有好多人，他爸也站在那。”
沈伏峰顿时了然：“哦，打不过那就要狠狠以嘴服人，是你的风格。”
虽然事实是这样，可沈伏峰这么直说出来还是让她有点没面子，时清嘉还是强词夺理：“我那是用语言的力量让他知道自己的错误！你知道吗？我刚才是去给我爸扫墓的，结果就看到那傻逼嚷嚷着要平了我爸的墓给他家建林场，搁谁能忍得住啊？！”
沈伏峰一下子就闭嘴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拉开外套拉练，露出了里面紧绷绷的黑色T恤，朝着自己胸口豪迈地拍了拍：“唉，我家小Q受委屈了，别怕，哥的100D借你哭，想哭多久都行！”
“……把你拉链拉上，不然我就把楼下的胖橘抱上来让你给它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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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伏峰嘀咕了两句“不识好人心”，还是拉上拉链把自己的100D又给藏回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找机会套他麻袋揍他一顿？”沈伏峰不愧是时清嘉的至交好友，第一个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诉诸武力。
“文明社会了，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打算先写信给市长信箱，举报有人打算破坏原始森林生态区，然后抽空把消息透露给几个也有家人葬在那里的刺头，让他们先闹起来，我就不信领导们还真的能把一个商人给供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伏峰也不懂这些，也就跟着点头：“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有需要动手的地方叫上我啊！兄弟我这一身肌肉是不虚的！”
时清嘉笑着点头：“行啊，那必须的，到时候我还得……”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清嘉看了看来电，稍显诧异地挑起眉头。
来电的居然是关盼圆。
她示意沈伏峰不要说话，然后接起了电话：“圆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文物有了线索？”
小姑娘的声音压抑着兴奋：“有啊！重大线索！我也是没想到啊，清明放假回来就吃到了这么大一个瓜！这个假期真的值了！”
……这小姑娘怎么跟她那个吃瓜编剧爹一样啊，真不愧是亲生的。
时清嘉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是什么线索？”
“相册啊！就是你们找到的那本相册，警方发现相册封面是有夹层的！，他们在夹层里找到了一封书信，经过鉴定，确定上面的字迹是关劲柏的！就是那个弟弟！我们找到了弟弟的信了！”
说到最后，关盼圆激动得几乎破了音。
时清嘉也被她说得激动起来，连忙问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关盼圆终于找到一个能分瓜的人，小嘴叭叭叭跟机关枪一样。信息密集程度让时清嘉只能插空“嗯啊”两句。
直播赚钱之后，时清嘉就给自己换了两部不错的新手机，收音效果也好。这会儿沈伏峰站在旁边，只能看到时清嘉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慨，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一直到时清嘉表情有点复杂地挂了电话，同样有一张机关枪嘴巴的沈伏峰才迫不及待问道：“怎么回事？文物盗卖案有结果了？那些东西在哪？能找回来吗？”
“还没结果，但也算是一种结果……”
时清嘉神情还有些恍惚，她把自己听到的消息给沈伏峰讲了一遍，于是这种恍惚就传染到了沈伏峰脸上。
警方他们在相册夹层里找到的那封信，算得上是关劲柏的遗书。
遗书里很详细地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就和他们查到的一样，关劲柏经商，关劲松看不起弟弟的市侩，选择了继续做清贫的研究员。可当关劲柏因为经营失败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偶然发现“清贫”的哥哥却经常出入高消费场所。
他起了疑心，一番调查之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当初那个穿着长衫教训他做小商小贩是忘本，是自甘堕落的兄弟，这些年来居然一直靠卖祖宗留下的老物件维持着他的优渥生活！
“忘本”“丢人现眼”“辱没先人”这种话，关劲松之前也经常跟关劲柏唠叨，他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毕竟是自己唯一还在世的同辈兄弟，他不想跟关劲松起争执。更何况他哥怕是忘了，他们关家本就是商贾起家的，说辱没先人那简直是开玩笑。
可口口声声要对得起祖先的关劲松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把祖宗的宝贝一样样卖出去，为了卖高价，甚至还卖给了洋鬼子！
关劲柏那时候生意失败，病痛缠身，亲人也都离他而去，他决心在自己临死前把哥哥掰回正路上。于是便用自己缠绵病榻希望哥哥来探望他为借口，把关劲松骗了过来。
“后面的内容就跟我们猜的差不多了，关劲柏本来是想吓唬他一下——蜂鸟那玩意儿本来就没法真的杀人，可关劲松有心脏病，这一吓就直接把他吓死了。关劲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自己没熬多久，最后也郁郁而终了。”
“这么说来，那个关劲柏倒是比他哥更传统啊。”沈伏峰摸着下巴说道，“虽然自身困窘却仍然坚守原则，这行事作风倒有些像战争年代那些爱国企业家了。”
“……你这判断虽然下得有点武断，但还真的跟事实差不多。”时清嘉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她对书信这种东西是抱着信一半的态度的，毕竟是单方面的叙述，难免带有主观色彩，可这次的遗书中，关劲柏却说自己当初在点破自己哥哥做的错事之前，为了免得老宅都被他卖空，提前把一批珍贵文物藏了起来。就埋在关家老宅一处破败小院里。而警方按他说的去挖了一下，居然还真的找到了文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是的，“曾经”存在过，那一批文物如今已经被人提前取走了，而更令人窝火的是，埋藏文物的地方的挖掘痕迹，就是在最近！
“……啊？刚被人挖走的？！”
“是啊，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关家老宅是想要卖掉的，于是就找人来修整垮塌的后院吗？那批文物的痕迹就是在后院找到的，而当时的施工队现在也早就不见踪影了。”
时清嘉说着也是扼腕不已，被这事一冲击，她也想起了一个细节。就在她和陆杳因为发现了违禁物品而离开关家老宅的时候，她还见过一个施工队的工人。那工人听说警察来了吓得神情恍惚，她还以为他是担心停工拿不到工资……
他担心个鬼的工资啊，八成那时候已经想着怎么加快速度转移文物了吧？！
想到倒卖文物的狗贼就跟她擦肩而过，时清嘉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穿回到那时候抓住他。可转念一想，当时雇佣了施工队的关家应该此刻比她更加恼火，顿时又感觉平衡了些。
沈伏峰吃完了所有瓜，这会儿有些撑，就又想跟别人一起分享了。
“那你要再出一期视频，把后续交代一下吗？”沈伏峰觉得这事的热度还没过去，现在再炒一波肯定还能爆火。
时清嘉却摇头：“不了，虽然关家那边没说保密，可现在那群文物贩子已经在逃，我现在发这个等于是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会藏得更加严实，不利于警方办案。还是算了。”
而且……出于某种原因，她也不太想把那位关劲柏先生的事情说出来。
关劲柏的遗书是在相册夹层中找到的，并不是藏得非常隐秘的东西，只要他的后人有心去整理他的遗物，就一定会发现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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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本相册却被堆在卖不出去的货物底层，几十年来都不曾被人发现。
当时关劲柏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遗书，有一百种方法把它藏起来，可他却偏偏选了这种需要花费点功夫、又不用搜肠刮肚寻找的方法，想来是有点小心机的。他希望自己的遗书被重视他的人看到，希望那人看到的时候还能想起他……可最后，现实显然让他失望了。
关劲柏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也不会希望自己希望落空的狼狈模样被人看到吧？
就让这段不太愉快的记忆随着老宅一起遁入尘烟好了，等老宅被卖掉翻修，这里也将迎来新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了。
072
沈伏峰来这里是担心时清嘉和魏梓君起冲突的, 结果来晚了，冲突已经产生，并且表面上看时清嘉略胜一筹, 按说他应该就没事干该收拾包裹走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沈伏峰不但没走，反倒是在附近常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跟大爷大妈们一起去体验一把临江的特色大份早餐，然后就过来缠着时清嘉要跟她一起去爬山。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时清嘉就变得有些暴躁。
“我们这附近都是小山坡，没有值得你老Q出手的名山高山啊！”时清嘉无奈地说道。
可沈伏峰却说：“那是你们这边的人不懂发现！上次我就感觉到了, 开发新路线比攀登前人上去过的山有意思多了，等着，我给你们这边再拉一条旅游线路来！”
时清嘉：……
江省这边地势平缓, 多半是平原，就连临江北边那两条著名山脉也是缓和地上升, 最高海拔不到两千米。她就不信这货能比盘古还要牛逼, 找出个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山来。
沈伏峰依旧每天乐呵呵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去吃早饭。他长得人高马大的，相貌又是老一辈最喜欢的那种浓眉大眼刚正派，没事还能帮老人干点力气活, 因此没过多久就混成了这一片区的老年团宠，比时清嘉混得都要好。
时清嘉管不了他，也没空管他了，因为她之前往市长信箱里写的投诉信得到了回应，而回答让她不太满意。
回答的内容很官方，只说目前投资商并未确定, 请群众耐心等待, 不要擅自下定论，不过最后提到了流萤山背后的那片森林只是原始森林二级生态区, 这种生态区本身就兼具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是可以承担一部分经济林作用的。
当然，这个“一部分”是多少，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法律条文这东西，从来就没有绝对完善的。无论规定得多细致的条文，古今中外都有那利欲熏心之人，费尽心思从里面找出弹性空间，从中攫取利益。只要“可以”，那就是全部。
时清嘉还动用自己的人情关系，找罗鸿打听了一下这块林地的情况，罗鸿告诉他，对于家具行业来说，那块地的经济价值很大，如果是他们家的话，是可以在墓园这里退让一步，换取开发资格的。
想到魏梓君这傻逼能在她家乡圈一块地，甚至还在她爸的坟边上，时清嘉就觉得浑身难受。
“不然还是套他麻袋吧？”沈伏峰给出没用的建议。
“能的话我也想啊！可人家是大老板儿子，身边跟着十几个壮汉，咱们俩加起来都不够他们打的！”时清嘉心情不好，语气也有点暴躁，“不然你也发动你的钞能力，咱们也请十几个一米九两百斤的壮汉来互殴啊！”
她的话说到一半，电话响了。她也没看是谁，就顺手接了起来。最后那句“壮汉互殴”的余音还在回响。
“喂？”时清嘉接起电话。
那边沉默的时间很长。时清嘉甚至怀疑是骚扰电话，她疑惑地拿远手机看了看来电，然后浑身一震！
屏幕上名字，赫然是“江亦流”！
恰在这时，那头的人终于应答：“我是江亦流。”
“啊……群主你好，不好意思，我刚才遇到点……”
“你要找我打架？”
时清嘉：……
打架？
哦对了，江亦流也算是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来着，可以把他叫来打架的……呸！不对！
“不是……没有，我没想打架来着，刚跟朋友开玩笑呢。”
时清嘉脚趾抠出霍格沃茨，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江亦流“哦”了一声，怕她客气，还嘱咐道：“真的要打架的话可以叫上我，我也是练过的。”
“……好的，我会的。”时清嘉继续给霍格沃茨装修，然后赶紧问道：“群主，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亦流说：“确实有点事。我前一段想要去西亚拍点东西，结果在出境的时候被拦住了，一问说是过年后限制出境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时清嘉张口就想说“我怎么知道你的事”。可想起江亦流说的“过年后”这个时间，顿时愣了一下。
她飞快从脑海中搜索着什么，最后终于是想起了之前陆杳曾提醒过她的那句话。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时清嘉慢慢说道，“之前我们去探索完怡康养老公寓那次之后，我又带着金老爷子去山上想再看看，结果被一群很奇怪的人拦了下来。我们回去后，我一个同伴提醒我这段时间不要出境或者去边境地区。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做不得准。”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
可时清嘉知道他没有离开，因为她能清楚听到男人变得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江亦流说道：“你现在在哪？”
“啊？我在家啊。”
“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你。这事情得当面商量。”
时清嘉一脸懵逼地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他，然后稀里糊涂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啊？你真的要摇人来打架？”沈伏峰立马凑过来问道。
时清嘉摇头：“不是，一个朋友有事来找我。”
“哦。”沈伏峰立马失望地坐回去。
“不过……来的人确实是个跟你差不多的一米九壮汉。”
沈伏峰：？？？
因为那句“菀菀类卿”，本来要走的沈伏峰硬是要留下来，时清嘉只能带着他来到了约好的附近的茶室包间。
两人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然而走廊上的光根本没机会射进来。江亦流背后还背着个大包，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某个城探现场回来一样。
沈伏峰第一时间用挑剔的目光看过去。
个子和他差不多高，平局。
身材……衣服挡着看不出来，但胸围肯定没他大，他赢下一局。
长相和他非常不同，更偏向欧化，五官深刻，可这种男人更容易老，所以还是他赢。
更别提还有性格。瞅这人进屋一句话不说就坐下来，一看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子，没他讨人喜欢（？）。
四局三胜，他铁赢啊！
沈伏峰满意地收回视线，朝着时清嘉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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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站起身来，给江亦流介绍道：“群主，不好意思这我朋友，外地过来的，也想认识你一下，他叫沈伏峰。”
江亦流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你好，陈先生。”
沈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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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么的姓沈！
他怀疑江亦流根本就没听时清嘉说了什么！
沈伏峰架起来的高姿态被对方一记彻底无视打得溃不成军，最可气的还是他根本就不打算跟他打下一回合。江亦流目光专注地看着时清嘉，单刀直入道：“我觉得事情没你朋友说的那么简单。”
“嗯？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被限制出境了，可我没有被卷入任何民事或者刑事案件，限制出境的其他几种情形也照不上，那么最可能的就是可能危害国家安全和利益的其他情形这条了。你说我们走后怡康养老公寓被封了，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
时清嘉半晌才领悟到江亦流在说什么，说道：“你是说我们遇到了间谍？可警察没有对我们问话啊！”
“可能是我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说不出什么来。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件事背后牵扯着更复杂的案情，警方不想打草惊蛇。”
时清嘉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的，可仔细想想——这不是被害妄想症吗！
现实生活中哪来的那么多间谍啊卧底啊，他们就是三个普普通通的城探主播，去的也是没人的地方，碰上个养老诈骗受害者已经很离谱了，怎么会还有什么间谍啊？
“我觉得你想多了。”时清嘉语重心长说道，“限制出境可能是因为系统错误，也可能是那座山上在我们走后发现了尸体呢？”
呃，不对，尸体也没那么容易碰上啊！
江亦流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可时清嘉就是觉得他心里没听进去，而且……好像还有点生气了。
就像是个未成年小屁孩跟自己的好友述说自己要征服世界的伟大谋划，却被好友嘲讽痴心妄想那样被背叛的生气。
时清嘉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臆测群主，然后她就看到江亦流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粉红色的糖纸塞进嘴里，然后神情稍微舒缓了些。
时清嘉：……
“你之前说，找人打架，是怎么回事？”江亦流问道，他一开口，一股浓浓的草莓味就飘了出来。
“呃……”
这是自己的家事，本来是不该跟一个不太熟的人说的，可时清嘉想到江亦流是本地人，见识也比她多，便捡着主要的点把自己目前的困扰说了下。
江亦流沉默了很久。
沈伏峰不屑地在旁边揣着手。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不信面前这个社恐患者能解决！
“你说的没错，二级生态区不是保护区，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开发的。”江亦流说。
沈伏峰继续揣手——看吧，都说了他们这种人胸大无脑的，小Q还是早点放弃挣扎开始套麻袋的好。
“但是，我之前去过那片林子深处，见到了不少傻狍子。”江亦流说道，“这就不是二级生态区能有的了。”
沈伏峰：……
073
狍子是鹿科狍属动物, 食草类，长相有点像小鹿，可却有一个显眼的白屁股。受惊的时候那片白毛会炸开来, 于是白屁股更加明显……
叫它傻狍子不是因为这货真的智商低，而是因为狍子视力极差, 遇到周围环境变化只能靠嗅觉和听觉来判断逃跑方向，这就显得它反应迟钝像是在吃瓜一样，加上吃瓜的时候屁股白毛会因为受惊而炸开，就显得更蠢了。
狍子曾经在江省广泛分布, 可因为它全身都是宝，肉又异常鲜美好吃，一度被人大量捕杀, 以至于现在野生狍子都已经非常少见了，被列为禁止捕杀的三有动物。
如果流萤山的原始森林里真的存在大量野生狍子的话, 那就符合“珍稀野生动植物物种的天然集中分布区”这一条件, 是可以申请为禁止个人进行经济开发的自然保护区的！
时清嘉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她猛地站起来，激动地看向江亦流，问道：“真的吗？你在哪看到的狍子？有多少？”
“你说的那个墓园, 向东北深入七八公里左右吧。不过那也是三四年前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能麻烦你在地图上给我画一下大概位置吗？我想去看看。不管变成了什么样，总得先去查看清楚才有可能跟上面汇报！”
江亦流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稍一思忖，便说道：“在图上不好画，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吧。”
“啊？那不用, 太麻烦你了, 我自己就……”
江亦流打断了她的客套：“我给你画出来也没用，狍子特别能躲, 你不熟悉它们的习性，根本找不到。而且不能出国，我这段时间的直播安排都被打乱了，不如去流萤山看一看。”
时清嘉还想推却，可就在这时，她不知怎么回事想起了陆杳。
之前她对陆杳就是不好意思麻烦对方，结果无意中让对方觉得挺受伤的。现在如果江亦流也把她当做朋友的话，她一直拒绝会不会也让他不舒服？
“那就麻烦你了。”时清嘉诚恳道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时候我准备好等你。”
江亦流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点头道：“我回去查一下之前那次的资料。大概就这两天。”
“我也要去。”
沈伏峰冷不丁一声宣言让两个人都看向他，他挑衅一样看着江亦流，重复道：“我也不是没上过嘉嘉的直播，这次就不行了？”
“那不是直播，红旗村信号太差，我都是拍了视频回去剪辑的。”时清嘉纠正他。
“那我就更该去了啊！这家伙都上过你的直播，我是你亲密战友，居然都没去过，这太不合理了！”沈伏峰理直气壮道，“而且你这次不是要去原始森林吗？万一碰上熊了呢？我还能帮你打熊！”
他还捋起袖子比了下肌肉。
时清嘉：……
还打熊，熊能把你打成蜂窝糊到树上摘不下来！
“那就去吧。”江亦流说，“那片生态维护得不错，要是真遇到了什么凶猛的野生动物，这位陈先生也能帮忙壮一下声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伏峰：“……我姓沈！！”
*
沈伏峰要上直播了。
沈伏峰非常重视，甚至专门腾出一天去买装备买衣服，力求在和江亦流一同亮相的时候艳压对方。
要知道他们这种身材长相水平差不多的人，要出彩就全靠衣装，到时候两个人往一块一站，谁丑谁尴尬。
时清嘉对他这种争咖位的睿智行为不予评价，她这段时间在忙着查流萤山近年来发现野生动物的新闻。
一查之下，发现看到过傻狍子的不仅是江亦流，还有很多登山的旅游的网友看到过它们的踪迹，还有个鸟类爱好者声称自己看到过紫貂的踪迹。
紫貂，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目前虽没有特意建立保护区，可对于野生种群大量分布的地区也是按照保护区管理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的话，那这片森林肯定是不可能大量采伐了。
时清嘉看着屏幕暗自高兴，电话又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笑意加深，按下了通话键。
“喂，陆杳？”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是。你好像心情很好？”
“是的，我刚刚遇到了一件好事，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当然更开心。”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是吗？我很荣幸能给你的快乐增光添彩。这让我也非常开心。不过这次打电话来还是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你知道关家老宅之前发现的信吗？”
“知道，关盼圆都跟我说了，而且那文物骗子我们还见过，可惜当时没抓住他。”
陆杳“嗯”了一声，说道：“这次还是这件事。因为我们见过他，所以需要我们帮忙配合指认一下，也不用特意到桂省，最近可能有人联系你，去辨认一下照片就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时清嘉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两天可以吗？过几天我有个直播，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最好提前问了。”
陆杳顿时严肃下来：“你是要去很危险的地方吗？只有你一个人？”
“不是啊，还有沈伏峰和江亦流。你都认识的。”
陆杳陷入了沉默。
这两个人他确实都认识，可就是这样才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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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两个他认识的人都被嘉嘉邀请一起直播了，而他却根本不知道这事？？？
时清嘉还很有感触地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想拒绝他的，麻烦人家多不好意思。不过我想到了你说过朋友就应该互相麻烦，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人多力量大啊。”
陆杳：……
他是那样说的吗？
他说的明明是让她遇到了事情第一时间可以找他，没说让她搞人多力量大啊！
陆杳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之后，土还是他亲自一把把扒拉上来的。
他久久没出声，时清嘉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有事。”陆杳咽下一口血，坚强微笑，“我想问，你们还缺摄影师吗？”
“啊？可是我们是要去原始森林，虽然流萤山外围已经被开发了，可里面还是很难走，你的身体……”
“我没问题！”陆杳果断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在锻炼身体了吗？现在你也可以检验一下我的成果了！”
时清嘉对于自己的朋友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她根本没怀疑就把准备出发的时间地点告诉了陆杳，甚至忘了把陆杳要来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个人。
于是到了出发那天，打扮得帅气逼人的沈伏峰就遇上了没怎么打扮却更加帅气逼人的陆杳。
沈伏峰：……
为了和同款硬汉的江亦流作出区别，沈伏峰这两天没少捯饬自己，发型整了，又买了衣服配饰，扬长避短把自己朝气质潮男方向打扮了一下。
结果他这个千雕万琢的气质站在陆杳身边，简直就像口水歌撞上滕王阁序，被秒得渣都不剩了。
沈伏峰一把把时清嘉拽到一边，咬牙切齿道：“这个小白脸怎么来了？？”
“他来当摄影师啊。到时候咱们三个都忙着开路，怎么直播啊？”时清嘉责备道，“而且你别叫人家小白脸，陆杳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这样太不礼貌了。”
沈伏峰：？？？
上一次见面还是不太熟的朋友，这次就变成“很重要的朋友”了？
这货狐媚惑主的本事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沈伏峰脸色不善地打量着陆杳。他对这人不熟，只知道是个摄影师，不过长相太过出众了些，说是明星也绝对没人怀疑。此刻他正弯腰调整着摄像头，注意到他的视线，男人抬起头来，朝着他微微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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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杳的长相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只是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他身上总是带着股清冷疏离。搁在同一赛道被挤压得没路的沈伏峰眼里，那就是“小白脸在挑衅我！”
“走不走？”江亦流已经背上了包，看到陆杳的时候也皱了下眉头。
他对陆杳这人没意见，上次合作过，是个靠得住的人，只是这人确实看起来太文弱了些。他们这次是要往原始森林深处走的，到时候他跟不上了，怎么安排也是个问题。
沈伏峰没错过江亦流那个眼神，虽然他也觉得江亦流很碍眼，可跟像是要发光的陆杳比起来，又黑又沉默像是山上石头的江亦流明显顺眼多了。
沈伏峰立马接上：“是啊，长得又白又嫩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户外经验，说不定行李都扛不动。还不如早点退出，你这摄像机给我吧。”
陆杳显出迟疑之色：“不太好吧？这东西看着小，其实也挺沉的，快十斤了。”
“呵，十几斤算什么啊？我这体格，再来三十斤照样能越野！”
陆杳面露惊喜：“真的吗？那就太麻烦你了。”
他把自己最重的那个包拿下来，挂在了沈伏峰背上。
“沈先生，那麻烦你帮我先背一段。你放心，你要是有困难给我说一声，我马上接过来。我身体确实没有你强壮，但还是能分担些的。”陆杳露出了不好意思但极其诚恳的表情来。
沈伏峰：……
你妈的，你不是走清冷疏离路线的吗？怎么突然来跟我挤厚脸皮赛道了？！
074
时清嘉这边则是非常祥和。
三个男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时候, 她在认真研究地图。
沈伏峰一招表里白莲结果惨败收场的时候，时清嘉已经选出了两条路线。
她准备找来过这边的江亦流商量一下选哪条，结果一抬头, 发现三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奇怪。
哦，江亦流脸色奇怪是因为他刚塞了个气泡糖进嘴里, 正因为口腔里气泡的不断炸裂而刺激得皱眉头。可沈伏峰和陆杳又是怎么回事？
“老沈，你怎么把陆杳的包背上了？”时清嘉奇怪地问。
沈伏峰额角青筋直跳，正要开口，就只见那小白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沈先生担心我进去之后背不动, 说能帮我承担十几斤的重量。沈先生真是个好人！”
时清嘉惊讶地看向沈伏峰：“老沈，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贴心啊，不过你可千万别勉强, 背不动的话跟我们说，陆杳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弱的。”
沈伏峰：……
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吗？那肯定不能啊！
沈伏峰只能憋屈地挤出友好的笑, 然后继续背着小白脸的包跟着往前走……
时清嘉是提前挂好了探险预告的, 还特别指出了本次有两名神秘特约嘉宾，所以直播间一打开，就有十几万的粉丝涌了进来, 让她突然有了种“啊原来我已经是个百万粉大主播了”的不真实感。
【来了来了！听说这次是原始森林？小时这是终于又回到江省了吗？】
【原始森林探险不算城探吧？不过都行啦，只要是小时播的我都爱看，毕竟全网能经常和警方联动的主播有几家啊？这就是直播圈的一股清流！[滑稽]】
【我是来看特约嘉宾的！啊啊啊啊这不是老Q吗？果然小时就是当初的小Q吧？双QCP是真的！时隔多年我又磕到了！土拨鼠尖叫！】
【另外一个是谁啊？看身材和老Q不相上下，虽然打了码，可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时清嘉看着评论里提到的几个人，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自己在陆杳说过要来之后忘了改预告, 于是现在大家就都忽视了摄像头后面其实还有一个“特邀嘉宾”……
或者说，大家在看视频和直播的时候, 几乎都会下意识忽略掉捧着摄像机的还有一个人，他总是藏在画面之外，除了镜头出现问题的场合，基本不会有人想到他。
一直被这样无视，他会不会有时候也会感觉寂寞？
时清嘉忍不住朝摄像机后面的陆杳看过去，他像是随时捕捉着她的动向一般，察觉到她的目光，很是愉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手臂用力挥了挥。
……行吧，他看起来倒是很享受这种隐藏起来的感觉，那没事了。
时清嘉调整好打码设置和江亦流特意要求的变声器，开口道：“大家好，我是主播小时，是的没错，我又回临江了，因为众所周知的之前在桂省遇到的那件事，现在处于一种城探倦怠期，为了避免再次遇到什么案件麻烦警察叔叔，所以这次打算做个野外探险当做过度！”
【笑亖，要是别人说害怕城探给警察叔叔添麻烦我会觉得他在装，可要是小时的话我是真的信啊！有人数过她麻烦了多少次警察叔叔吗？】
【这里这里！“我报警了啊”小分队队长在此！我统计过，目前直接报警的有四次（咦居然才四次吗？）但是加上间接给警察同志增加工作量的可是足足有七次哦！半小时总共才直播过8次的！】
【楼上的先别走！那个小分队在哪里加入？我也想加！】
时清嘉看评论看得青筋直跳，费了很大力气才做好表情管理，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流萤山，这是一座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山头，它是双虹岭的一部分，从流萤山向里走，就能深入上虹岭原始森林区了。”
“众所周知，双虹岭是我国北方辐射范围最广、绵延长度最长的山脉没有之一，它以双虹江主干为中心向两侧蔓延，从江省一直绵延到西边的丰城，全场一千多公里，最宽的地方达到了两百多公里。因为地图上看到的形状像是两条彩虹相接在一起，所以被称作双虹岭。其中上虹岭主要分布在江省，这里也是我国北方最大的原始森林区没有之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介绍的时候，镜头缓慢拉远，显出了她背后的森林一角。
此刻还是四月，南方已经满目芳菲的时候，临江市却还是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只见满目暗金，永不落叶的亚寒带针叶林如同落日凝固在了枝头一般，本应象征着衰败的深黄浓褐聚集在一起，竟然有了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白桦……大量的参天乔木如同驻守边界的士兵，莽莽苍苍站了满山满野，不愧于双虹岭“林海”之名。
三个人就站在林海边缘，无论是相对瘦削的时清嘉，还是两个一米九多的壮汉，在这样的林海面前都渺小得如同一滴水滴。
【真美啊……不过不是都已经春天了吗？为什么树林还是秋天的颜色？】
时清嘉解释道：“因为双虹岭这边已经靠近寒带了，因为气候原因，这里的森林一年中有九个月都是这种颜色，所以我们经常在课本和影片上看到的大片绿色林海并不是常态，可能是摄影师费劲巴拉蹲了九个月，抓紧时间拍出来然后一点点放给你们看的社畜心血。”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不管多么浪漫的事情到了主播嘴里都变得充满了被社会毒打过的气质？】
【不是错觉，我听了这话立马就觉得感同身受了！你们这些只知道看的人永远不知道摄影人为了蹲一个镜头能等多久啊啊啊——】
一行三人进入了森林里，镜头中的画面也随之暗了下来。
其实像是这种原始森林中，应该是完全没有任何信号的。不过就在前几年国家大力推广了6G信号，在双虹岭的护林人小屋附近装上，就能保证大部分外围区域都能有信号覆盖。这才方便了时清嘉他们进行这次直播。
流萤山外围的树木还是主要以落叶松和白桦为主，到了深处，就是大量的红松、樟子松和鱼鳞云杉了。如同一杆杆标枪一样直插云霄，从下方看上去，就好像看见了一条条通往天空的笔直道路，千万年来，这片丛林中的无数动植物就是在这里生长繁衍，然后沿着这条笔直天路回归自然。
“双虹岭气候寒冷，树木生长缓慢，可一旦长成，那木质就绝对是紧实质密，是最上等的木材。因此，双虹岭一直以来都是全国最著名的林业基地。”
她随手指点着身边的树林，如同一个将军点阅着她的士兵：“这是落叶松，木材密度高、硬度强，还有很好的抗压和抗弯性，最适合做家具。这是樟子松，成材快，材质强，纹理直，最适合绿化，还能提供树脂和松节油。还有红松，是双虹岭林区的扛把子，凭借其每年的结实和强大蓄水量支撑起了咱们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林区。”
【三十多万平方公里？那这么看，你们江省很适合家具行业发展啊，光是卖木材就能富得流油了，怎么我江省的同学还说他们穷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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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花了那么大力气介绍这些树木的经济价值，等的就是这句，她笑着说道：“是的，而且不仅有树木，我们还有矿产，双虹岭面积只占我国国土的3%，可这里却拥有全国25%的矿产种类。哪怕不卖树，卖矿我们也都能成为新时代的‘金老板’。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这么一片森林都给砍了，土也给挖了，我们确实能富起来，可全国其他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再过几十年，江省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题我会！之前期末考刚考过这考点的，原始森林具有极强的蓄水功能，特别是双虹岭这边，下虹岭位于气候干旱的安省，那边的土地蒸发量达到了每年2000ml，全靠上虹岭这边的融雪和河流供给给广阔的种植区和牧场。双虹岭还拥有珍贵的原生生态系统，湿地面积更是达到了全国的10%，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全国三分之一的碳汇任务……】
这位网友可能是刚刚考完试还记忆犹新，兴奋地一条接一条评论着，倒是把时清嘉想说的话巴拉巴拉全给说完了。
她只能点头：“没错，所以早在十年前，国家就颁布了一系列规定，对整个双虹岭划分保护区和生态区，所有保护区和一级及以上生态区严禁砍伐破坏，二级及以下生态区备案后按规定开采。所以前面那位网友的同学说得没错，我们虽然坐拥宝山，可却还是很穷的，就好像五十多年来江省用自己的血液撑起了全国工业骨架一样，现在的江省人仍然在默默为祖国承担着重要的义务。”
075
因为最开始的城探是在江省的缘故, 时清嘉的直播间里有许许多多的江省人。她之前介绍的那么多未必人人爱听，可最后这句话却是激发了很多人的共鸣。
【我就是江省人，毕业后在终海工作, 确实是遇到过一些地域歧视的人。我就不明白了，国外歧视咱们也就算了, 都是一个国家的你牛什么啊！没有咱们江省的粮食和当年的重工业支持，咱们国家也没法挺直腰板说话啊！】
【粮食输出+1我们连省也是承担了全国10%的粮食产量，可出去之后还是有奇葩觉得你去他们那是抢了本地人的工作机会。】
【曲省的天然气和石油资源也是输送给了全国，不是我说, 那些人凭什么看不起咱们给咱们造地域的谣？还不是因为咱们穷！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国家现在还在发展中，为什么不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偏要有的人傲得跟什么似的就跟自己人斗？】
一个江省森林保护的话题，却引发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讨论。这也不奇怪, 毕竟地域争吵算是互联网上的热点话题, 每次出了一点点苗头，所有地方的人都喜欢来插一脚。
可时清嘉却不想靠这个来吸引热度，她转向江亦流问道：“群主, 你之前不是说在这里面还见过狍子吗？咱们大概多久能看到？”
江亦流不想露面，声音也做了变声处理，时清嘉也不叫他的名字，只喊“群主”。他说道：“三年前是往里走八公里左右，现在不确定。”
然后就闭嘴了，真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还是她的老搭档沈伏峰出来做了个合格的捧哏：“那咱们估计得到中午才能到了。原始森林里徒步可跟外面不一样, 一个小时2公里都是超速前进了。”
这算是先给直播间的人打个预防针。
像这样漫长的直播, 又是在同一环境里的长久徒步是很枯燥的，纵然双虹岭景色绝美, 时间长了也会厌倦，时清嘉也没打算一直留住观众，只想告诉他们大概的抵达时间，然后引发一波集中观看就可以了。
可陆杳却不这么想。
他是拍过几部关于原始森林的纪录片的，深谙取景之道，双虹岭风景本就是一绝，在他的镜头中，丛林苍茫，中间夹杂着抽芽的嫩绿灌木，褐黄青绿交织成的极致浓艳中，时不时有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陆杳总会极其精准地捕捉到那东西的动态——一只在树梢探出头来的松鼠，或是貌不惊人却拥有悦耳鸣叫声的鸟儿，引得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
这样的画面和声音，已经不亚于很多小成本纪录片了，哪怕不用一直看着，单是开着当成白噪音也是很合适的。
这不，已经有不少人表示这直播很适合刷题，建议放在“直播考公考研”的板块内了。
“稍等一下。”时清嘉举起了手，示意大家停住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叽——叽——
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音量不大，频率却高到足以被人耳捕捉。那是有些尖锐的高频振动声，就像是蟋蟀鸣叫的声音频率又拔高了几十个赫兹一般。
沈伏峰摘下了耳朵里的耳机，又揉了揉耳朵，困惑地说：“好奇怪啊，我以为是我耳机在蜂鸣，结果是我耳鸣了？”
看到三个人都用无语的目光望着他，沈伏峰才恍然道：“原来你们都听见这声音了啊！这到底啥玩意儿？”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时清嘉悄声道。
四个人悄无声息地踩过柔软的腐殖土壤，悄悄拨开前方的灌木，就看到了那几个在残雪还没有化尽的地面上不是很起眼的影子。
那是几只最大也只有足球那么大的小型鸟，一个个胀鼓鼓得也像是一颗颗球，身上布满了让密恐患者退避三舍的小斑点状花纹，有的长有短短的头冠，眼皮上方还涂着艳丽的红色“眼影”，在鸟中算得上是漂亮的。
如今这几个胖毛球正围成掎角之势，其中一只体型最小颜色最不起眼的被围在中间，其余的几只鸟在它身边虎视眈眈着，几条小短腿激动地刨着地面，眼皮上面的“眼影”更是因为激动而更加鲜艳。
沈伏峰的第一反应就是中间那只鸟被同类霸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那多余的正义感因为进入不熟悉环境后一直的压抑而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爆发，几乎立刻就要抄着根木棍上去帮那只弱小的鸟主持正义，可还没站起来，就被一左一右两个人一起按着肩膀压了下去。
“白痴，那是花尾榛鸡。”时清嘉轻声叱道。
甄姬？还是花尾的？这皮肤用起来能帮甄姬carry吗？
沈伏峰眼睛睁大，这一刻好像返老还童重新展现出大学生一样清澈的愚蠢。时清嘉看他一眼，继续小声解释：“就是人称飞龙的那种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伏峰很想说自己连飞龙都不知道是什么，可他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再问就真的会挨打的。于是乖乖低头掏手机开始搜花尾甄姬飞龙骑脸是什么。
不过像他一样的文盲毕竟是少数，说起花尾榛鸡可能还有些人比较陌生，可飞龙实在太有名了，那可是传说中天上龙肉的那个飞龙，每年进贡给皇帝吃的那个飞龙！好多人一听到这个，虽然没吃过可口水还是流下来了。
就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飞龙长这么圆乎，不像龙，倒像是个飞球。
沈伏峰查资料的功夫，那边的花尾榛鸡已经换了个阵型，体型较小的那一只拘谨地站在中间，剩下的三只气势十足地在它身边踱步。
它们浑身的毛都耸起来，看起来越发圆胖好rua，眼睛快速眨动着，凸显出鲜红的眼皮。头上的小羽冠也站了起来，还时不时伸展翅膀猛地一个转身，在那只小鸟面前展示自己花里胡哨的羽毛。
这下连沈伏峰也看出来了，这是春天到了，鸟类求偶的季节来了。
不过中间的花尾榛鸡女士好像还比较犹豫，对面前的三个追求者并没有偏向。它甚至还退后一步，转过身去想走。
雄性花尾榛鸡一看就急了，一只鸟快速来到它面前堵住了去路，本来就短小的脖子一缩一身，朝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叽叽叽”的叫声。
【质疑老Q，理解老Q，成为老Q——这什么声音啊，我也怀疑是我耳机蜂鸣了。】
【幻视那种宿舍楼下大喊大叫求爱的蠢男人了，别叫了！再叫的话一盆水泼下去啊！】
【别泼下去啊，应该直接把它按到一盆水里，还得是开水嘿嘿嘿……】
【前面的，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警察蜀黍拿着手镯站你家门口等你哦】
人类不能理解的歌声，飞龙小姐却很喜欢，只见它停下了准备离开的脚步，迟疑地看向那只引吭高歌的雄性榛鸡，这一下让对方更加激动，不但声音更加急促，头上的羽冠也更加精神抖擞地抖动着。
雌性小鸟终于犹豫着朝那只雄性迈出了一小步，眼看是要淘汰另外两只成事了。
观众们都精神集中了起来，准备好了烟花和鲜花等礼物，想要等求偶成功的那一刻仪式性随个份子，可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灌木丛中猛地冲出去，快准狠地叼住了旁边一只雄性花尾榛鸡的脖子！
本来还只是恋爱修罗场的鸟群顷刻间一哄而散，就连最后那只求偶胜利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快要追到的女朋友惊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走。
【舒坦了，不管什么种族的情侣都得给爷死——】
【？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那只鸟可是被咬死了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
【我也？前面的在大自然里讲同情心怕不是在搞笑啊？而且你看看逮住那只飞龙的是什么再说好吗？！】
叼着花尾榛鸡的东西比它还要小。褐色的身体本应是修长的一条，可因为刚过完冬天还处于爆毛状态，正昂着头炫耀着自己的猎物，一张溜圆的毛毛脸上方的小尖耳朵都因为高兴而高高竖着。
【啊我死了！这是黄鼠狼吗？好可爱啊啊啊啊——】
【什么黄鼠狼啊！这是紫貂！曾经的军阀姨太太人手好几件的貂！不过确实也是跟黄鼠狼一个年级的。】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揍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而且紫貂还比飞龙可爱，这一波我站紫貂！毛茸茸永远没有错！】
时清嘉也是两眼冒金光，来这里之前，她只是想着有狍子聚居就不错了，没想到这片森林的生态居然这么好，还真的能让她碰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虽然同样是保护动物，可人类终究是颜控的，而紫貂这小东西又简直是长在了大多数人的心巴上，没过多久，听白噪音的不听了，之前跑走的观众也闻讯回来了，直播间里充满了各种吸长尾巴小圆脸豆豆眼的ee们。
紫貂吃到了人类都只能馋着的美味，看起来非常高兴，它也没急着在现场开饭，而是叼着那个比它身体都要大的猎物又跑了出去。
“走，跟上去看看！”时清嘉一马当先，猫着腰就跑了出去。
076
时清嘉的体型非常匀称, 在这种环境下快速前进还不发出太大声音吓到紫貂尚且能行，可这就苦了其他三个大男人。特别是沈伏峰这种平时走路跟擂鼓一样的壮男，这会儿背着大包猫着腰尽量轻巧地跑步, 他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不过还好，他虽然没有小Q敏捷点得高, 可他有一把子力气啊！这里可是还有个干啥啥不行的小白脸呢！他还是摄影师，这会儿肯定早不知道落哪去了吧？
他带着点五十步笑百步的得意回过头，结果却没看到远远缀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反倒是跟摄像机的镜头撞了个对脸。
陆杳确实是满脸的汗, 可他也确实跟得很近，反倒衬得那张脸如同出水洛神一般，越发清逸出尘。他对上沈伏峰那张震惊的呆脸, 也友好地笑了下，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夸他这时候也没忘了镜头感。
沈伏峰震惊地说：“你怎么跟上来了？你背的东西呢？”
陆杳身上只扛了个摄影机, 其他的东西居然全都不见了，简直是一身轻松，也难怪能追上来。
“啊, 我看到你们开始跑了，就把东西都直接放在了地上。要不然我不是跟不上你们吗？放心吧，我的包下面垫了防水布，这深山里也不会有人偷走的，一会儿再去拿就行。”陆杳耐心地解释道。
“……”
可恶，还能这样做？他怎么没想到！
沈伏峰就也想把包扔下来了。可他抬头看了看前面, 发现江亦流依然是紧跟在时清嘉后面, 身上完整的一套装备一件都没有拉下。
不行啊，他对标的可是这种一米九的壮汉, 要是这会儿自己跟小白脸学了，岂不是要被小Q笑话一辈子？
沈伏峰瞻前顾后，最后一咬牙，把身上的一个包给卸了下来——就是最开始的时候陆杳硬塞给他的那件行李。
——反正这东西本来就不该他来背，四舍五入他也是装备完整的！
紫貂的速度极快，又是在它熟悉的环境中，放在平时这群人根本不可能追上的。可它此刻叼着一只跟自己身体差不多的猎物，所以时清嘉他们才能勉强没有追丢。
这小东西的动作灵巧极了，一直到把几个人类都溜得筋疲力竭才在一块上面还落着积雪的大石头旁边停了下来。它放下花尾榛鸡，昂起上半身，发出了一阵像是奶狗呜咽一样的声音。然后，就在石头的后面，缓慢冒出了四个更小一点的毛绒脑袋。
【啊啊啊啊啊阿伟反复乱葬岗！这是什么可爱宝宝啊！我一把全部抓起来挨个亲死！】
【这是它的宝宝吗？原来貂姐抓飞龙是给自己的宝宝吃的啊。】
【天啊，这就有5只紫貂了，而附近还有至少一只能让母貂怀孕的雄性紫貂，四舍五入这就是一个紫貂群落了啊！主播快点上报吧！】
时清嘉也万万没想到能有这种惊喜，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最开始来这里直播的目的，心思满满都被面前已经开吃的五只紫貂给占据了。
要知道，随着这些年环境的破坏以及一部分人群对于皮草的追捧，野生紫貂的数量已经经历了多年锐减。据统计，目前全国野生紫貂的数量也不超过1000只，能在这里发现一个群落，不管对于江省还是临江市来说都是绝对的大好事！
她和直播间的网友一样，一脸姨母笑地看着面前的紫貂家族开饭，没留意到旁边的江亦流凑过来，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怎么了？”时清嘉问。
“狍子。”江亦流压低了声音说。
“……”哦，对了，一开始他们是想进来找狍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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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子也可爱，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过时清嘉这会儿有了更可爱更珍稀的紫貂，就很渣地喜新厌旧不在乎狍子了。
可江亦流却很固执，见她犹豫，还催促道：“狍子要走了。”
时清嘉转头看去，果然见到不远处刚长出枝叶的矮树丛上面冒出来两根叉叉，那是狍子的小角。
傻狍子确实也挺可爱的。
而且来都来了，人还是应该不忘初心的。
时清嘉就对陆杳说道：“你在这里先拍着，我去那边看看情况，一会儿给你消息。”
时清嘉觉得，江亦流这人的脑子比她还轴。就像是一条高速单行道，不达到最开始的目的地，不管旁边有多少风景都不带拐弯的。不过你要是按照他的意思在他那条思维道路上跑，这家伙又能跟现在这样无比快速地带着你直奔他那个终点。
前方灌木丛里的那个小树杈时隐时现，江亦流示意她蹲下来，轻轻拨开了眼前的灌木。
面前的景色让她有片刻的失神。之前被灌木挡着，他们谁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是一片宽阔的河面。
这应该是虹江的一条支流，水面有二十多米宽，平缓的河水倒映着苍蓝的天空，四周的褐黄橙红也在微微荡漾的碧波中揉成一片，给初春时分略显萧瑟的森林增添了一抹温情的色彩。
虹江给双虹岭带来了丰沛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壤，就如同现在，在河水旁边聚集了各种他们想得到想不到的森林精灵。
刚才见到的那只狍子蹦跶得像个周五下班的社畜，欢快地和自己的同伴会合，足足十几只狍子分散在河边，或低头饮水，或跟同伴嬉戏打闹。进行着原始森林的春季生命最原始的碰撞。
更远一点的滩涂边，三四只紫貂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一边抽空从水里猛地捞出一条小鱼来。几只白鹳在不远处盯着它们，小眼睛里似乎有疑惑，觉得这小东西怎么配和自己抢食物的？
远在河的对岸，也有一群看起来像是狍子的鹿，只是时清嘉眯起眼睛看了看，就被那些生物身上的梅花斑纹给震住了——梅花鹿，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而对面就至少有五六只！
水中更是有各种水鸟享受着开始变得温暖的江水，沙秋鸭、江鸥，白鹤，还有……
时清嘉的眼睛猛地睁大！
她再也坐不住了，低头给陆杳发消息：龙脊背！！速来！！！
正在认真直播紫貂开饭的陆杳低头看了看拼命震动的手机：？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旁边，发现沈伏峰并没有低头玩手机，他正嘟囔着抱怨时清嘉重色轻友跟着江亦流单独跑了，同样是壮男风格怎么还喜新厌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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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是他用时清嘉的号发的消息了。虽然这风格真的特别像就是了。
【木日：怎么了嘉嘉？】
【三秋桂子：啊啊啊你快来啊！这里有狍子群！梅花鹿！水里还有青头潜鸭！】
陆杳也被震住了。
他们这一路过来，看到了花尾榛鸡、紫貂和狍子，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生态非常良好，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青头潜鸭！
那可是世界红色物种名录上面都被列为极危的物种，全国可能也不超过五百只！
【木日：马上来！】
直播间正在沉浸式吸貂的网友们就看到屏幕忽然一转，貂没了，镜头又变成了之前追貂时候那种第一人称晕车式狂奔。
【怎么回事？？ee的宝贝貂儿呢？？主播我奉劝你五秒钟之内转回去！我跟你港你们这直播全靠貂儿撑着了！】
【我头好晕……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主播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陆杳看着一条条刷上去的评论，嘴角忍不住勾起来，也不再按捺心中的激动，也喊了一句：“发现了龙脊背！”
时清嘉看着陆杳扛着摄像机跑过来，没等他喘口气就一把把他按了下来，指着远处的河面说道：“你快来帮忙放大看看，这是不是青头潜鸭？”
陆杳比她还要急切。要知道他之前就是拍风景类纪录片出身，对于这种天然的景色和野生动物的喜爱已经深入骨髓。他迫不及待蹲了过去，用惊叹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壮美的河川。
河边饮水的狍子群，梅花鹿，优雅美丽的白鹤，还有嬉戏的萌物紫貂，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他把镜头聚焦放大，把河面中央那道小小的影子拉近，然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高挑美丽的白鹤、色彩艳丽的山鸡相比，这只鸟乍一看实在是不起眼，可若是仔细看去，又会被它那从头部向身体逐渐变浅的青绿色羽毛所吸引。
就像是一滴凝聚了整个春天的绿意落在它的头上，一点点淋下来，从墨绿，到翠绿，再到新生的嫩绿，它从水里钻出来，那绿意便舒展开来，泛着湿润的油亮光泽，它扑闪着褐色的翅膀，春天就在刚刚温暖的水面上开出了花。
“是青头潜鸭。”陆杳尽量压抑着激动说道，“青头潜鸭对生态环境要求极其苛刻，我也只有很久以前在南边见过一次，没想到临江市也有了！”
时清嘉也激动地说道：“青头潜鸭每年春天会从南方飞回北方进行繁殖，如今还不到五月，这一只应该是先头部队中的一个。这附近肯定不止它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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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面的观众, 懂行的早就激动起来了，不懂的也在评论科普或者自己搜索下了解了这河边的都是什么，顿时也喜新厌旧忘了刚才的紫貂群, 一个个爬上了自己新的墙头。
【梅花鹿！也是一级保护动物啊！】
【狍子！傻狍子！（猛吸一口傻狍子）（尖叫）（扭动）（奔跑）这才是咱们江省的扛把子！萌物界的无冕之王啊！我好想摸摸它的白屁股！】
【白鹤真的好美啊。不过我有个疑问，先说明不是地域歧视啊, 就是我妈以前在江省住过，她说江省污染不是一直很严重，怎么会有青头潜鸭这种对环境要求极高的珍稀动物？】
时清嘉看到了这条评论，心中也很是感慨, 她刚想解释，却没想到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江亦流开了口。
“那是因为我们那些污染企业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他一直都跟个石头似的蹲旁边，别说陆杳, 就连时清嘉都快要把他给忘了，这一出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陆杳反应最快, 马上把镜头移了过去。
观众们也觉得意外。这人其实他们之前就注意到了, 毕竟和老Q一样又高又壮又黑的人不多，加上这人的身材实在够辣，哪怕顶着马赛克也不妨碍网络颜狗们舔屏。
只是这人实在是太沉默了, 一路上老Q和小时又说又叫，他就像是个背景板一样只知道背着包往前走，时间久了大家的注意力也就没放在他身上了。
现在他们就只看到一个顶了马赛克的人影蹲在地上，他块头大，这么蹲着就好像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一样。他也没抬头看镜头，目光仍然落在远处的水光林色上, 继续说道：“五十年前的时候, 江省是全国的重工业基地，那时候我们国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搞生产, 什么环境保护生态保护都还没概念。所以当时的江省污染是非常严重的。可后来，咱们的重工业基础搞上去了，传统的工厂甚至产能过剩，南方的高科技企业和第三产业全面开花，江省的那些大厂才陆续关停。没有了这些污染，环境自然也就好了。你们都觉得污染不好，可我们江省本地工人家庭，有很多当年其实都是这些污染的受益者。”
时清嘉都听愣了。实在是在她印象里江亦流从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空去回复评论。
“是这样没错。我们江省这些年来致力于发展农业、副业和旅游业，生态环境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如今这片美丽的河滩和周围的珍稀野生动物就是证明。我们欢迎各地的朋友来江省和我们一同欣赏这样的美景，也呼吁大家和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祖国共同的财富。”
她又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就重新退出了画外，让观众们静静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春日江景。她蹲到江亦流旁边，小声问道：“群主，你没事吧？我感觉你情绪有点不太对。”
江亦流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伸手在包里摸了半天，最后又空荡荡地拿出来。手指有些不自然地在半空弹了弹。
时清嘉就知道，他这是想摸糖，结果糖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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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自己包里找到了补充体力的巧克力，给江亦流塞到手里，他才终于是没那么焦虑了。
“谢谢你。”江亦流闷声道，“我没事……我就是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个理念，有的时候挺对的。”
时清嘉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来。
“了无生机的废墟不一定是最好的，山火之后余烬中也能重新盛放出花朵来。你是对的。”
时清嘉：？？？
这人突然在说些什么啊？？
她的脑袋里有许多小问号，可此刻江亦流已经再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时清嘉只能放弃和他沟通。
“嘉嘉，你一会儿还有别的直播安排吗？”陆杳小声问道。
“没有了。”时清嘉摇头，“该看的都看完了，一会儿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那就好！”
陆杳欢快地说了一声，紧接着就开始从包里掏出各种镜头和存储卡，就像是获得了收兵回营命令的士兵，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想要把所有弹药倾泻完毕。
他暂时把直播镜头切回手机摄像头，然后开始喜滋滋地给自己的摄影机换电池换存储卡换镜头，一副攒足了劲儿要在这里把所有存储卡都塞满的样子。
时清嘉无语地看着陆杳几乎要哼起歌来，这才意识到这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不止一个。
这一刻，她第一次和蹲在旁边无知到只能去数水面上有几只鸟的沈伏峰产生了共鸣。
陆杳给自己换了个长焦镜头，自己不敢冒头怕惊扰了那边的动物，就小心翼翼拨开灌木，把摄像机镜头慢慢伸了出去。
砰！！
正当江亦流忙着沉思、陆杳忙着拍照，时清嘉和沈伏峰相对惺惺相惜的时候，静谧的江边忽然凭空炸起了一声爆响！
“嘎——”
刹那间，水鸟惊得扑棱棱从水面飞起，紫貂和梅花鹿快速掉转身形转瞬消失在森林里。只有傻狍子最为特别，同样是被吓到，它们几乎是同时竖起了耳朵，屁股上的白毛炸开来，也不急着跑，一起直愣愣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来。
【枪声？？是偷猎者吗？！】
【卧槽没搞错吧，这狍子为什么不跑啊？都这时候了它们还看什么看！等着吃瓜啊？！】
【要不怎么说是傻狍子呢……其实是狍子视力太差全靠听觉混，它们要依靠声音判断危险的来源，屁股上的白毛炸开也是为了提醒同伴附近有危险。只不过在我们看过来这行为就特别傻罢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好急，主播快过去看看，需要报警的话这里有拥有丰富经验的网友！】
时清嘉他们也紧绷到了极致，但是却不敢贸然行动。因为如果对方真的有枪的话，他们这群人武功再高也不是对手。只能先行判断对方的实力和人数，才能采取相应措施。
时清嘉仗着自己身形最为灵活，把行李往地上一放，猫着腰就打算先去看看情况，可却被陆杳一把拉住了。
“等等。”陆杳的神情看起来很严肃，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看起来跟你没有那么紧张。
“先不要急，我刚才听声音，感觉那并不是枪声。”
“确实不像。”沈伏峰也赞同道，“没有硝烟，没有气味，最重要的是也没有动物倒下。”
时清嘉是很信任自己的同伴的，可听他们说的这话……怎么好像除了她之外大家都很熟悉枪声的样子？
特别是老沈，他们这么多年交情了，这货玩枪居然不带她？！
她斜眼看着沈伏峰，决定把这事记下来秋后算账。然后她在灌木前半蹲下来，用比之前还要轻的动作轻轻扒开树丛，小心查看外面的情况。
而就在这时，她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河滩灌木也正被一只手扒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夹在空隙里，正好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清嘉：……
对方的神情先是惊愕继而狂怒，他挥着拳头恶狠狠大喊着：“偷猎的！快点滚蛋！不然我一枪打死你们！”
……很好，这人居然还先声夺人贼喊捉贼！
可能是看到出面的只是个老头，他们也有了理论一番的勇气，沈伏峰愤怒地喊道：“你才是偷猎的吧？刚才那一枪就是你打的！我们就是来这里直播野生动物的，告诉你，我们网友已经报警了！”
老头的愤怒居然比他还要盛，他几乎要蹦起来吼道：“胡扯！刚才我就在对面，都看到你们伸出来的枪管了！”
沈伏峰还要再吵，却被时清嘉拉了一下胳膊。她盯着老头问道：“枪管？”
“没错！黑乎乎的长管，你们有种就把我打死在这！”老头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说刀，“我今年六十八了，老汉一条烂命死不足惜，你们这群丧良心的盗猎团伙，做这种事也不怕十八代祖宗的墓都给雷劈了！”
时清嘉无言地走了几步，捡起陆杳刚才的摄像机，怼到老头面前说：“你看看，刚才看到的枪管是这个吗？”
陆杳刚才为了拍得更清些，给摄像机换了长焦镜头。这东西又圆又长又粗的一大截，从树丛中伸出来的时候，乍一看确实挺像枪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头盯着那镜头看了一会儿。黑乎乎满是褶皱的老脸也渐渐开始泛上些红色来。
“那个，对不住啊，是我看错了。”他认错倒也干脆，就是看起来两条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似的。最后干脆掉头就走，没一会儿，从那边的灌木背后拖出来一个大包。
“对不住对不住。”他从包里翻出证件递过来，连声道歉，“其实我是这里的护林员，刚才我也是以为你们是偷猎的，才想把那些动物都给吓走，没有害你们的意思。”
“护林员还能配枪呢？”时清嘉好奇地问。
“嗨，哪里是枪，有枪我也不敢开啊。是这玩意儿。”
他从包里拿出几个灰扑扑的玩意儿，一叠小铁板，最后是一个木锤。
把灰色的那东西夹在两片铁板中间，然后用木锤狠狠往铁板中间一砸。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那群傻狍子听清了声音的来源，终于是惊叫着全部蹦哒走了。
老头笑着说：“这就是体育课的发令纸，在铁板中间一砸就能发出声音，我吓唬那些偷猎者的，你们也来试试？”
078
四个人里面只有沈伏峰兴致勃勃地敲了三四次铁板, 并且表示很有意思回家他也要买很多敲着玩。一直到周围的野生动物跑得都没影儿了，老头才力邀他们四个去他那里坐坐。
“今儿个是我不对，怎么也得请你们吃顿饭。你们别担心, 晚了我送你们出去。我对这林子比我家都熟！”
老头名叫谢山友，是个很典型的豪爽壮实的东北汉子。今年六十八岁, 在这里已经做了四十年护林员了。他老伴去世了，平时就住护林小屋，子女在附近县里，每周都会过来看看他。
“你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做护林员？”时清嘉问。
谢老头似乎看出了她小心翼翼问话背后的意思, 笑着摆了摆手说？“早就该退休了！你别想太多，我子女都孝顺，也不缺钱, 就是这边没人接我的班，我也不放心那群鹿啊鸟啊的, 才申请多干一段。再过几年干不动了, 我也就去找儿子养老了！”
时清嘉微微松了口气，她真的担心又是一出子女不赡养老人的社会事件，现在是老人自己热爱工作, 那就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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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么会没人接班啊？i人的梦想工作就是这种远离人烟的护林员啊。应该有很多土木工程的大学生想要报名吧？】
【我大土木怎么你了照着猪心鲨？！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转行成功？那当然是因为护林员工资不够活啊！一个月没电没自来水月薪三千五，土木狗也活不下去啊！】
那确实是不够年轻人活的。
也不奇怪招不来人来接班了。
“其实我六十岁退休后，这岗位也就该取消了，并到上虹岭大区一起管。可也是那一年，我发现林子里来了几只狍子。我就想着, 要是我走了, 大区守林员有空天天往这边走走看看狍子吗？那肯定是没精力的呀。反正我现在还干得动，就申请再干几年, 上面也同意了。”
“那狍子也不该归你管啊！”沈伏峰忍不住问道，“发现野生动物您得报上去，让上面派人来看看该怎么管嘛！”
谢山友摇了摇头：“我报过，来看了几次，然后没个用。”
“没人管？”沈伏峰震惊了，“那其他的呢？紫貂、梅花鹿……青头潜鸭？您知道这都是一类保护动物吗？！”
谢山友不说话了，他只是侧坐着，目光微微瞥向直播镜头，什么话也没说。
时清嘉的目光却是冷了下来。她示意陆杳把镜头对向自己，笑着说道：“今天直播的时间差不多了，也看到了不少精彩画面，我回去会把视频剪出来的，大家可以期待一下，那下次见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不顾嚷嚷着“卧槽有内幕啊”“主播你有胆子开直播就要有胆子别关直播间！”的各种评论，果断把直播给咔了。
嗯，这次又是坚持到主要内容结束才关掉的，怎么也不算半小时了吧？！
她看向谢山友，说道：“叔，你也看到了，直播我都给关了，您遇到了什么事能给我们说说不？”
谢山友叹了口气：“跟你说有什么用啊，传出去了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你可以试试啊，你看我粉丝数，一百多万呢，咱们也没说一开始就做什么，摸清情况然后按程序来，能有什么事呢？”时清嘉鼓励道。
沈伏峰也劝道：“是啊大叔，你知道我们是谁不？你可以搜搜我们小时姐的光荣事迹，那可是手撕绑架犯，脚踩诈骗团伙，上能帮老军人寻战友，下能破获半个世纪文物倒卖案的大佬！您有什么冤屈，找她准没错！”
时清嘉：……
虽然好些事是真的，但是从老沈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羞耻呢？
谢山友却当真了，他拿出自己为了省电经常关机的手机，认真上网搜了搜，等确定时清嘉的身份后，眼睛里居然还有些激动。
半晌，他才沉吟道：“这事我往上面反映过，领导也抓过几次，可咱们林场主任换得快，每次又要从头开始，现在的这个干脆就糊弄我。我儿子女儿都有正经工作，我要是闹了他们怕是要不好，这事你能管吗？”
时清嘉实话实说：“我不确定，可我得先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才能有的放矢，您说是不是？”
谢山友又纠结半晌，最后一咬牙，还是选择了相信面前这个在网络上名声不错的年轻人，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山友六十岁那年，打算按照年龄退休，可这个时候，他发现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只狍子。
这让谢山友大喜过望。要知道他当了三十多年护林员，完全经历了江省从工业污染严重到生态恢复的阶段，如今看到森林里吸引来了狍子群，一种源自那个时代劳动者的职业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第一时间上报了分区林场，当时的林场主任十分重视，没过多久，第一批专家团队就来到了流萤山林区，他们简单考察了周围环境，然后定下个二级生态区的定位。
这是因为那时候的狍子还没这么稀有，加上种群数量不算多，在那个年代属于按规定行事，非常正当。
谢山友虽然觉得遗憾，可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申请再干几年看看这些动物。
流萤山林区的生态恢复很不错，没过几年，狍子群就繁衍到了十几只，并且谢山友还在一次巡林中第一次发现了紫貂和花尾榛鸡。
谢山友很高兴，再次来到林场汇报情况，他觉得这次一级保护动物都有了，专家们应该更重视才对。可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林场主任已经不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个，这位邹主任倒是很认真接待了他，可后来也没有专家团再过来。
谢山友一开始很是愤怒，觉得上面一点也不重视流萤山林区的保护。他又跑了几趟，最后还孜孜不倦打算往上面反映情况。可这个时候，谢老头的儿子劝阻了他。
“爸，你也别折腾了，上面这是想要招商引资呢，要是把这林子保护起来了，还怎么招商搞开发？你都要退休的人了，那些动物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也考虑一下我们吧，你一直往上反应，万一单位找你儿子我的事怎么办？”
谢山友满心憋屈，却还是因为不敢连累了儿子而都咽了下来，可他还是固执地守在这里，妄想用自己瘦弱的身躯铸就守卫山林的最后一道大坝，守卫着他看护了一辈子的森林和动物们。
“一开始吧，这里的动物少，都藏着，也没人知道。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环境好，吸引来的珍稀动物越来越多，今年还有了青头潜鸭。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找过来的主播了，这事肯定是瞒不住。”谢山友叹了口气，“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时清嘉叹了口气，说：“您可能真的没法守太久了。我这次来这趟就是听说，林子可能要被一个家具公司给承包了，想最后来看看这边情况。那公司的规模很大，很符合目前领导招商引资的需求。也许项目不久后就要落地了。”
谢山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中却渐渐浮上一层雾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告他啊！”沈伏峰愤怒地一拳砸到了桌子上，“老爷子你有顾虑，没关系，我们去！那个林场主任是谁？我也是大主播呢，去网上曝光他！”
“先别急，这事没那么简单。”陆杳突然道。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忍着，让那傻逼踩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我没说不告他们，不过你得搞清楚这里面的关系。”陆杳的声音依然不大也不急，可自有一股让人平静的力量。
“谢老先生一直以来都是往林场那边跑，想要告诉他们这片森林的价值。可难道那些人不知道这些珍稀动物出现的意义？他们清楚，可还是装聋作哑继续推进开发，因为招商才是政绩。而在临江市，推动招商的是招商办。”
时清嘉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然后喊道：“是这个人！那天我在墓园看到的魏梓君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招商办主任！”
“是的，所以和投资企业对接的也是招商办。哪怕把林场给举报了，查处了，只要这边的负责人一换，招商办一样能继续想办法开发。”陆杳说道。
“那不能吧。到时候林子被设置了保护区，他们还真敢冒着违反法律的风险开发？”沈伏峰皱眉道。
“真的成了保护区自然不行。可你知道这其中需要多少步骤多少时间吗？他们需要组建专家团，邀请哪些人，多大规模，定下考察方案。专家团来了之后，又需要对林区进行全面考察，包括面积、树种、生长情况、分布种群、各种群规模和繁衍生长状况、未来期许……他们甚至可能在这里观察三四年。有这个时间，怕是开发项目早就定下了吧？”
沈伏峰嘴里嘟囔着“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可心里还是觉得小白脸说得有道理。
“那就从招商办这里下手？”时清嘉想了想说道，“而且不能用破坏生态这种需要评估的理由，得快点想个办法把他们缠住？比如……那个主任敢这么搞，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了吧？”
陆杳看着她，慢慢笑了：“虽然九成可能是这样，可你没有证据。”
“马上就有了。”时清嘉也笑起来，笑容里带上了些杀气。
“需要一个蠢货来把这一池浑水搅起来的话，这不正好有个现成人选吗？”
079
魏梓君也觉得, 自己这次在江省呆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是桂省人，南方气候温暖湿润，江省凛冽干燥的天气让他非常难受。加上饮食习惯和风土人情差异, 魏梓君每一天都想回家。
可他却得把这些不适应都忍下来，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带他出来谈生意, 要不是大哥前段时间犯了错惹了父亲不快，这机会根本落不到他头上。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好让父亲知道他也是有一争之力的。
这段时间魏梓君跟着父亲跑前跑后，帮忙疏通上下关系。他其实很看好临江的这片林场, 树种多木材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当做他们的家具供料地。可他得故意做出不满的样子，才能让急需投资的有关部门给他们更优厚的条件。
他做的不错, 父亲对他很满意，这些天已经渐渐开始带着他接触一些父亲的人脉了。
可就在魏梓君最洋洋得意的时候, 他却接到了一个他最讨厌的人打来的电话。
“我是时清嘉, 魏先生还在临江市吗？有没有兴趣出来坐坐，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电话那边的女声低沉悦耳，可听在魏梓君耳朵里却让他恶心又难受。反正父亲不在旁边, 他便毫不掩饰地恶声恶气道：“装什么装？时清嘉，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时清嘉冷笑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人如其名是个真正的伪君子，面对你我可从来没装过，魏梓君，你不会看不出来我有多恶心你吧？”
魏梓君最恨别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他反唇相讥：“你不是伪君子吗？当初在队里的时候, 你装得多么勇敢无私啊, 可后来北斗出事了，你还不是第一个跑的？为了一个人你就能抛弃整个团队, 时清嘉你可真是勇敢啊！”
时清嘉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波动：“我确实是比你勇敢，我敢承担属于我的责任和错误，可你呢？平时自吹自擂，见势不妙就赶快撤资跑路，北斗散了还是得多亏你投资鬼才魏二公子啊！”
魏梓君的脸涨红了，时清嘉的话让他再次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继承人的位置被撸下来的，羞耻和愤怒让他想要骂人。可他还没说出口，时清嘉就再次打断了他：“行了，也别纠结过去的失败了。准备迎接新的失败吧。”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都要挖我爸的坟了，总不能只让我看着吧？我人微言轻一小老百姓，只能尽绵薄之力给你准备一件礼物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我等你主动来联系我。”
说完不等魏梓君回答，就直接挂了电话。
魏梓君攥着手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在流萤山见到时清嘉的那次，她眉眼冷冽，看他像是在看一团垃圾。他被激怒，就说了些刺激她的话……
时清嘉这段时间又做了什么？！
魏梓君压下心头的慌张，先打开手机搜索最近流萤山的相关消息。
只是输入流萤山三个字，立刻就多出了许多相关词条。
“流萤山紫貂”“流萤山生态区发现梅花鹿”“青头潜鸭再现临江”……
魏梓君一条条看下去，这才知道前几天时清嘉跑去流萤山做了一次直播，还走狗屎运地在那里发现了狍子紫貂等野生动物。
此刻的评论区还非常和谐，都是在夸江省环保做得好筑巢引凤的，可魏梓君知道只要流萤山将要被开发的消息传出去，这群一点立场都没有的傻逼网友就会一窝蜂的倒台来痛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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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嘉这是威胁他？等着他去求她？
做梦！
魏梓君的头脑非常清醒，他没有自己擅自处理，而是转眼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听完全过程，魏名扬神态未动，只是问道：“你没有擅自做什么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魏梓君连忙摇头，恭谨道，“我还年轻，没什么处事经验。遇到这种棘手的事不敢做主，怕耽误了您的计划，这不马上就来找您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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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魏名扬称赞道，“不自以为是，这点比你哥强。”
魏梓君心里暗自得意，表面上却仍然保持着恭谨：“爸，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要去找她吗？”
“不用管她。”魏名扬淡淡道，“且不说她只是个小网红，单这件事情已经扩散开了，她能怎么做？删掉视频消除影响？她有这本事吗？”
魏名扬坐在老板椅上，一副运筹帷幄宠辱不惊的样子：“你和她电话聊天的时候没有暴露出什么，这很好，因为你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那边录音。同样的，你要是去找她面谈，你知道她会不会录音吗？”
“那我应该怎么办？”
“抓住重点。我们现在的投资合规合法合乎临江意向，只要我们的项目落地，她又能怎么办？”魏名扬意有所指地说。
魏梓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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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亮，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邹主任，尽快把开发生态林的事情给定下来！”
是啊，父亲说得对，二级生态区是可以开发的，他们只要定下来，时清嘉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主播，她能做什么？
另外一边，时清嘉也放下电话，随手摸了个橘子开始剥皮。
沈伏峰已经自己扒了个橘子塞嘴里了，含糊道：“你真准备去见他啊？”
“我给他脸了。”时清嘉冷笑，“你等着吧，伪君子肯定自作聪明，觉得我设了坑要害他，不会联系我的。”
“那你想怎么办？”
“魏梓君不是个有耐性的，他肯定会私下联系那个邹主任。想要的证据这不就有了吗？准备的举报材料可以递上去了。嘶……”时清嘉把剥好的橘子放进嘴里，然后紧皱眉头，“好酸啊。”
“给，这个是甜的。”
旁边适时递过来一个剥好的橘子，橘瓣上面的白络都被去得干干净净的。陆杳朝她温柔地笑了下，说：“只说邹主任就行了吗？林场那边不用再提一提？”
时清嘉摇头：“不用，容易让人联想到谢大爷那边，对他不好。招商办就好说了，可以推到我和魏梓君的私人矛盾上，不容易波及他人。”
陆杳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睛微闪，似是无意问道：“你和他有仇吗？”
沈伏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被橘子汁呛到了，咳咳咳个不停。
不过他没放弃，一边咳一边还瞪圆了眼睛看陆杳，一只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割喉的动作。
“你瞎紧张什么啊？”时清嘉笑骂道，“我又不是真的玻璃人，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提都不能提的。”
然后她对陆杳大大方方说道：“有仇，他害死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血海深仇。”
“这样啊。那你放心，他这次没有好果子吃的。”陆杳认真点了点头。
时清嘉哈哈一笑：“那借你吉言啦！”
时清嘉没把陆杳的话当真，可却没想到，几天之后，事态的发展简直让她震撼一百年。
时清嘉这天本来只是和往常一样剪视频，管理自己的几个社交平台，忽然间，她的手机猛地振动了起来。
作为一名网络主播，为了避免平时消息太多干扰生活，时清嘉一般是把各个平台的消息提醒都免打扰的，只有她现实中的朋友和一些重要合作伙伴的消息才能发过来。她手忙脚乱拿出手机一看，却发现足足十几个人的上百条消息一起朝她轰炸过来。
各个城探群的群主、工作中合作的剪辑师音效师、直播平台房管……其中赵小溪的问题最能代表大家的心声。
【赵小溪：小时姐！恭喜啊！！！你的视频被官方的《纪录》号转载了！！！】
【赵小溪：小时姐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认识木音？？？那是我偶像啊！！！】
我被官方号转载了？
我还认识木音？
我自己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时清嘉顾不上回复，先点开了微博。果然，无论是私信还是评论都是99+的状态，她没管那些，直接点开了转发最高的那条视频，果然找到了事情发生的大本营。
她之前直播流萤山林区动物后，精心做出来的那条剪辑视频，被国家级的官方号转载了。
虽然这个号只是最闲云野鹤的大众科普向的号，可终究是国家级别的号，而且平时发布的多是原创内容，如今突然转载一个网红主播的视频，配字还是“大美临江，生态家园”，简直能让全网跌破眼镜。
【芋泥天霸啵啵：这个主播小时是谁啊？从没听说过，现在官方号的合作都能靠钱砸出来了吗？！】
【知了球：我倒是见过这个主播，之前首富绑架案、老兵寻人、文物失窃案的时候她也上过几次热搜，不过就凭这个就能被官方号注意到吗？】
【芝士就是力量：看艾特！都去给我看看官方号艾特了谁？！我天呐这视频是木音大佬推荐的！我飞快滚去看！】
080
木音, 在圈外估计声名不显，可对于纪录片的忠实粉丝来说，木音简直就是神。
他最早出名是在当时的国家台发起的一项“一起来记录”的活动, 那是一项面向全国的无门槛个人纪录片征集活动，不但头奖奖金高达五十万元, 前十名更是可以获得在国家台播出的殊荣。当时参加人数多达几百万，不乏各种深耕纪录片多年的专业人士。可谁都没想到，最后一举夺魁的居然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
当时的木音只有十八岁，他带着一部名为《随风而起, 随风而逝》的片子横空出世，以一棵风滚草的视角，记录了沙漠戈壁的一年四季。他用绝美的镜头语言描绘出一个风与沙的故事, 绝境中的生机，短暂的生命与永恒的斗争, 还有生命永不停止的迭代, 都在这部只有一个小时的片子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在名单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人因为这个木音的年龄和名不见经传而耿耿于怀，可等真的看了人家的作品后，却无一不为那精美的配乐与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所折服。最后对这个冠军心服口服。
难得的是, 木音却没有在一鸣惊人之后就此沉寂下去。半年之后，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官方台纪录片的摄影名单中，这之后更是多次参与大型拍摄任务，开始的时候略显青涩的技巧，也在这一次次的拍摄中迅速变得成熟起来，让人再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木音虽然出名, 可却相当神秘。他虽然也有自己的社交账号, 可除了转发一些官方宣传和个人拍摄作品之外，不发表任何个人信息和言论, 以至于在粉丝的脑补中，这就是个没有任何社交与立场的“真神”。
现在木音却帮着小时牵线搭桥了？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时清嘉也找到了木音的微博，果然是清爽简洁得看不出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可他转发时清嘉的那条林区视频的后面，却难得带上了一个笑脸表情。
时清嘉连续看了那人的几个拍摄视频，忽然间放下了手机。
陆杳和沈伏峰都没走，他们像是打定主意在临江好好旅游一番一样。都在附近住了下来。时清嘉出门没走多远就来到了陆杳的住处前。她敲开门，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木音？”
陆杳的袖子还半卷着，看起来好像在干活，听见这问题，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回答道：“是的，那是我。”
本来还以为对方至少会遮掩一下的时清嘉：……
她被噎得没话说的样子让陆杳笑了起来，他侧过身请她进去，道：“没想到我会承认？”
“确实没想到。”时清嘉实话说道，“毕竟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过，我以为你是想瞒着我的。”
“我没必要瞒着你啊，只是我觉得这些事情并没有必须要说出来的意义。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而已，有谁会把自己曾经获得过哪些荣誉、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全部喋喋不休地挂在嘴边呢？”
那可能只有寻找客户的销售员了。
时清嘉被自己的脑补尬到了，也没忍住笑起来，她说：“好吧，你说得很对，就是我没想到，你的隐藏职业会是这么……这么惊人。下次你要是想再公布什么隐藏职业，可以提前告诉我一下，免得我这么没见识。”
陆杳眨了眨眼，说：“那我还真有个相对比较重要的隐藏职业。”
时清嘉：“是什么？”
“陆景秀是我妈妈。”
时清嘉：……
时清嘉：“啊？？？”
哪个陆景秀？？？
时清嘉脑瓜懵了一下，然后才确认自己唯一认识的一个陆景秀就是陆氏集团老总。那个全球闻名的女企业家。之前她搜索她的信息时好像记得，陆景秀确实是有一个儿子来着。
“你是陆氏集团的大少爷？？”时清嘉愕然。
陆杳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额头：“别用那个词好吗？不过陆氏集团确实是我妈的公司，我也确实是她的儿子。”
时清嘉又发了半天呆，还是没能忍住自己汹涌的震惊，八卦道：“你妈都算得上全国首富了，还允许你这么到处乱跑？不怕被绑架吗？不需要你去继承公司吗？”
陆杳解释道：“我妈把我们家庭成员的私人信息保护得很好，只要不自己出去乱说，没人知道我是谁。至于继承公司……我妈曾经是想过的，不过我对那个圈子实在没兴趣，所以也就不勉强了。”
“太厉害了，那你可真的太厉害了。抛弃万贯家财的诱惑，辛苦地全国各地到处跑着去拍摄，还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你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时清嘉大力赞美着，说得陆杳都有点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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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稍有天赋而已。比起我来，你做的那些事情才了不起。我第一次从我妈那里听说你的时候，就觉得这真是个诚实又纯粹的人，没想到等后来见到真人，才发现闻名不如见面。”
第一次听说她？
哦对了，如果陆杳是陆景秀的儿子的话，他第一次听说她可能是在绑架案之前，她进行第一次供销社直播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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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尝试城市探险找到的东西居然是陆杳家的，这缘分是多么奇妙啊。
恰在这时，陆杳也说道：“你帮忙找到了我姥爷的遗物，还救了我一命。对我们家算得上有大恩，于是在游乐场看到你的那次，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
时清嘉跟着这话题想到了她以为的星海游乐场“初见”，那时候他还帮忙劝说那位门卫大爷来着。当时她还觉得这人挺厉害，可其实废弃的星海游乐场就是被陆氏集团买下的，那就是他家的啊！
“你可真是……大隐隐于市啊。”时清嘉忍不住说，“那这次你出手帮我，也是为了报恩？”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也说了那是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现在……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他说话的语气带了些失落，让时清嘉顿时愧疚起来。
“我们当然是朋友！”时清嘉无比坚定地说，“对不起，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没适应你的身份，不是说怀疑你对我的感情……”
陆杳闻言眼睛弯了弯，很好脾气地笑着说：“没关系，也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个。以后有什么事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那也不用，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嘛，我理解。”
“可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你如果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问我。同样，我也希望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诚恳和信赖，像是能包容她的一切负面情绪。她看着那双眼睛，就像是一直位于深渊里的人抬头看到了天光。那道光温柔地包裹着她，用自己全部的力气想要把她带向明亮温暖的地方。
“我其实……不需要帮忙。我自己已经在这里了，不希望别人一起呆在这。”
恍惚中，时清嘉听到自己这样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可陆杳却没有半点诧异的样子，他继续温和地说道：“没关系，如果我没办法陪你爬到雪山顶，至少我可以在半山腰上等着你，为你画一幅画。”
他说的是之前在安奎拉雪山上时的事情，可听在时清嘉耳中，她却莫名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说道：“我确实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是关于我跟魏梓君之间的旧怨的，如果你不觉得烦的话，我可以跟你讲一下。”
“陆杳，你听说过北斗救援队吗？”
北斗救援队，多年前也算得上是国内最大的几家民间救援组织之一。人数最多的时候，正式成员曾经到达过上百人。只不过近年来名声不怎么响亮，已经有了没落的趋势。
“我是大学的时候加入了一个志愿者社团，在一次社团活动中和北斗救援队有了交集，我从小练武，身体素质非常好，又……有点不切实际的武侠小说里那种锄强扶弱的愿望，可能就是这种中二气质吸引了那里的人吧，总之后来我就加入了北斗救援队，跟着他们一起参与救援行动。”
“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沈伏峰，杜晴，还有当时拉我入队的那个人。”
时清嘉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递到了陆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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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是四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有的对着镜头做鬼脸，有的摆着搞怪的姿势，他们头上还各自顶着一个笔画圆圆的字，组合起来就是“审时度势”。
那是沈伏峰，时清嘉，杜晴，另外还有个陆杳曾经在沈伏峰Vlog里面见过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叫是平生，很奇怪的一个姓，但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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