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更
茶楼下,金黄色的阳光普洒在绿瓦红墙之间,蔚蓝的天空掠过去一群燕子。
大街上喧闹的声音传入耳中,街头巷尾,身穿布衣的商贩正在卖力吆喝。
简白荷走在茶楼下,意识到茶楼已经没有人进出,像是被郡主清场了似的。
简白荷绕着茶楼,向里面的伙计打探自己的马车去哪了,但都说没注意,简白荷无奈等待了片刻,决定自己走回去。
距离简家不算是太远,不过马车消失的太奇怪,让简白荷感到困惑。
沿着树荫,走着走着,她忽然明白了,是郡主在整她。郡主用计把车夫弄走了,故意让她走半个下午。
要说不反感是假的,简白荷一瞬间失语,差点笑出声,这个郡主到底在搞什么呢?
她把今天的事情暗暗记在心里,并且下次绝不会再来。
这样想的话,孙将军应该也挨整了吧?他是骑马来的,难道他的马被下药了?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简白荷回头一看,孙叙牵着马,慢悠悠走在她后面,见简白荷回头了,他快步上前。那只棕色的马跟着主人停在了简白荷面前,简白荷穿的浅绿色衣裳,马偏过头,想要啃她青色的袖子。
简白荷连连后退两步,怕沾一袖子的马口水,孙叙还端着脸,一看坐骑那么掉链子,急忙把马头推开。
孙叙刻意回避去看简白荷的脸,想表现的自然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是有点细汗,喉结不断滚动。这样牵着马,一边教训马,余光里只有简白荷的半个身子。
她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手腕上有一个细细的银色镯子,刻着并蒂莲。雪白的胳膊从绿色、有些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来,在余光里白的刺眼,无法忽略。
孙叙在心里闪过很多话,目光移过去,他漆黑的眼眸此刻意外显得很不好亲近。孙叙设想过他要怎么和简白荷解释他又回来的事,这个关头一句也没想起,只是侧头示意:“上马。”
简白荷踟蹰不前,发间步摇垂下来金灿灿的坠子也摇晃个不停,简白荷对孙将军这幅自来熟的样子不适应,但得先捡着要紧的事情说:“我好像不会骑马。”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简白荷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不清晰,补充道:“我骑过驴,可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她见孙将军好像欲言又止,但孙叙很快又恢复了沉稳肃穆的样子:“不一样,驴温和,骑马要用力气,不能软塌塌的坐,被甩下来也很容易摔伤。”
简白荷目睹他说完这些,又扭头过去,只给她留一个侧脸,孙叙拍拍马鞍,“没事,我会扶着你的。”
他又鼓励简白荷,“骑马不难,我看你步伐矫健,身上应该有点力气。”
什么……什么叫步伐矫健啊?什么叫有点力气,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简白荷目瞪口呆,更莫名其妙的是,现在的问题居然不是孙叙为什么要她上马了,转变成她能不能上马了。
简白荷在孙叙的怂恿下,蹬着马镫,而他托着简白荷的一只脚,成功让简白荷翻身坐上了马。马背上坐了陌生人,孙叙的马小小躁动了片刻,很快就被他拉住了。
孙叙牵着马,余光注意着见白荷,沉默地走在回简家的路上,。
简白荷第一次骑马,最开始不安,板着腰觉得累,一会又被新鲜感吸引了,就这样走在街头,视线高了一截,能看见远处墙院内光秃秃的枝头。
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孙叙先是时刻关注简白荷,后来发现她的确有点力气,坐的很稳,便不再一直看她了。
孙叙留意到地上的影子,清晰投出简白荷柔和的面孔,还有她秀气挺直的鼻尖。
孙叙心情平静了下来,他想,简白荷真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她很漂亮,少见的漂亮,沦落到需要走回家,也依然心平气和,她还跳进水里救郡主……
简白荷的马车,应该是郡主叫人弄走的吧?郡主到底为什么针对简白荷?
这样想了一会,孙叙从脑海杂乱的疑惑抽出神,却惊愕的发现,简白荷地上的影子正在看着他的影子。
简白荷一直在看着他,专心致志的。
待孙叙抬起头,拧眉去寻找简白荷的脸,简白荷便又转回去了,她手理了一下发丝,就好像刚才是步摇勾住发丝了。
孙叙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
简白荷偷看了一会孙将军,她原本没打算看的,至少在已经被拒绝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表露出太想亲近的痕迹。
实在是孙将军低着头,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简白荷便从他的眉眼,一直看到他的薄唇,再回到起点,细细观察他额头上的伤痕。
孙将军这两道疤痕分布在他的额角上,浅到难以辨认,像是用细长利器造成的。
还有孙将军啊,穿的真是普通,以简白的眼光都不用怎么看,一下子就发现他果然是很省钱的,从头到脚都没有昂贵的东西。好在他年轻健壮,仅仅是这样蕴含力量的躯体,就足够看了。
他还在想什么东西,简白荷有点担忧,因为孙将军好像走神了,他不看路了。
要是连马带她,都被孙将军牵的摔了怎么办?
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孙将军便回过神了,简白荷顺势把头转过去,整理了一下发丝,表明她并不是在偷看。
孙将军好像还在纳闷,简白荷打断他的思路,用手遮挡一下阳光,“今天太阳还很足呢,不过将军应该不怕晒吧?”
良久,孙叙才嗯了一声,“要是不来见郡主,我应该在拉练军队。”
没等简白荷接话,经过了一个弯口,里面有几个摊位,商贩正在招揽客人。简白荷没看清楚,但孙叙已经松开缰绳,“等等,我很快回来。”
他直接进了里面,留下简白荷和孙叙又开始躁动的马。
简白荷心里一惊,身下的马居然还稍走了两步,简白荷不敢妄动,免得惊了马,别人是骑虎难下,简白荷体会到骑马难下了。
转眼间,孙叙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顶草帽,递给简白荷,牵上马继续走。
简白荷继惊吓过后又有点感动,她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将草帽戴到头上,隔绝了一半阳光。
简白荷:“多谢你,我没有耽误将军的正事吧?”
孙叙不假思索,直接把刚才拉练的话嚼吧嚼吧咬碎了,“我今天没什么事要做。”
走着走着,简白荷和孙叙之间就没有那么尴尬陌生了,简白荷不是个沉闷的人,大部分时间里她很顾及气氛,不想气氛太僵。
但简白荷平时都是唠家常,她和孙叙之间没什么家常好唠,一开口就变了味道,像是盘问一样:“将军家里几口人?”
孙叙犹豫地回答:“两口吧。”
他也要反问简白荷:“那你呢?”
简白荷在心里数了一遍,“足足七口人呢。”
孙叙早有预料:“那还真是多。”
简白荷不认同:“七口怎么多呢,别人都是好几房,好几辈,堂兄弟一大堆,我家都是打仗时候分开了。”
孙叙早知道她不是京城的人,现在又想起来了,“你家乡哪的?”
简白荷瞥了他一眼,清楚地说道:“昭黄苏县。”
孙叙立刻想起那个地方,那是他收拢父亲留下将士后,来到的第一个地方,那是个富饶的地方,粮食长的最好。“原来是这样。”
这时候,有人在喊简白荷,简白荷用指尖抬抬草帽,回望发现,是她的马车追上来了。
简白荷深感震惊,“你这是去哪了?”
马车追到近前,车夫面红耳赤地跑下来,“大娘子,我去戏楼下面等着了,郡主的人来告诉我,说她要带着大娘子上戏楼听戏,让我去外面等着。”
“我等了好久,没看见大娘子,也找不到郡主,才回来看看大娘子你是不是先回家了……”
说着,车夫还隐晦地瞧瞧孙叙,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果然是郡主干的!
既然马车回来了,简白荷就也不坐孙叙的马了,她下马,先感激了孙叙的好意,再表示自己不继续麻烦他了。
简白荷将草帽摘下来,也放进了孙叙空荡荡的手里。
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孙叙只是稍不留神,马上就没人了,手里的草帽还残留余温,有淡淡的香气。他看看草帽,再看看渐行渐远的马车。
又看看身旁瞪着无辜眼睛的马。
孙叙抿着唇,做了一个出格的决定,他骑上马追上去,来到简白荷马车的侧面。
“我还没跟你说……”孙叙将手按在窗户上,身子也稍微往前倾,他的手劲那么大,马车都被他拽的快走不动了。“旻南说的是假的,我其实有成家的打算。”
他等了等,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传递到了,但马车内悄无声息,孙叙也无法说再多了,停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开视线。
他看了好久,又或者只是一小会,简白荷的马车消失在尽头,那地上铺满了金色的落叶。
第19章 二更
回到简家,傍晚吃过了饭,瑟瑟秋风中,和简老爷子支了个棋盘对弈。
简白荷心不在焉,加上天色暗的很快,一会功夫就看不清棋盘了。
简老爷子也不恼,索性不下棋了,笑眯眯打量孙女,怎么看怎么得意。看这简家的姑娘,这鼻子眼,这养的珠圆玉润,这多好的大孙女。
简老爷子情不自禁嘚瑟起来,“想当初,我一看你爹头发稀疏,等你出生没多久就用土办法,生姜汁给你涂啊涂啊,瞧现在一头的黑发。”
“后来我又给元响和青枝用,多亏了这个办法,咱家现在就你爹一个秃子。”
简白荷此刻却忽然想到孙将军拦车时候的话,他说的什么来着?他是有成家的打算的。
孙将军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在回应她最开始的试探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回应也来的太晚了。
简白荷很慎重的思考,不敢妄断,她已经怕了再闹出尴尬的事情。
简白荷:“阿爷,你说一个人要是二十多岁还不成家,是因为什么?”
简老爷子脱口而出:“因为穷呗,早些年我见多了,当年你太爷爷把家传给我的时候,你爷爷我穷的差点被老岳父打出来。”
他说的和孙叙根本不是一回事。简白荷暗叹一口气,辞别了爷爷,回到自己房间内去思考。
想了一会,简白荷厌烦了,她开始责怪孙将军不把话说清楚。
下次再见面,问问他好了。
这时候却收到了秦照水的信,打开一看她显然写的很兴奋,字迹飞舞,写了整整一大张。
秦照水居然说,孙叙有一个儿时玩伴,比简白荷大两岁,两人有口头婚约,但因为父母离世,几年前回到了乡下祖母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正在往城里赶……而且在路上被郡主找来假扮劫匪的人吓的摔伤了腿,只好停在路上休养。
这帮假劫匪被送到官府一审问,立刻供出来郡主,现在闹的沸沸扬扬,郡主正被她的公主母亲勒令给孙叙赔罪,还让她跪祠堂。
秦照水还说她特意找借口去看了,写信的时候显然是乐坏了。
简白荷看完也惊呆了,所以郡主就是这样整孙将军的,找劫匪劫人家的未婚妻。
等等,孙将军的确有成家的打算,所以他的未婚妻就来了,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孙将军不是回应她,而是又一次的婉拒。
简白荷把信折好,重新塞进信封内,整整齐齐的装在一个匣子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别人嫁娶都那么容易,怎么到她这里就那么难呢?
还有孙将军,拒绝她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跑来拒绝她第二次。
想想还是有点生气的。
……
公主府中,外面人声嘈杂,郡主则自己跪在祠堂内,跪了小半天,眼泪都要流干了。
谁也不知道,她为了让简白荷有机会嫁给孙叙,付出了多大努力。
祠堂里只有冷冰冰乌漆漆的牌位对着她,膝盖底下也仅仅有很薄的垫子,外面听见她爹正在给她求情。
“孙将军也说不与她计较了,她毕竟还小,那边也赔罪了,就算了吧。”
邵平公主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不行,她今天都敢雇人行凶了,明天是不是要亲自杀人了?你少惯着她。”
“倒也不是惯着,我就是想女儿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没想着要伤人,三哥那边的人过来问了两次,妹妹也叫人来打听了,还是别闹的太大。”
邵平公主冷笑:“我那个三哥就想着看我的笑话,见到我女儿跋扈成这样,他能笑三年!再说她,前段时间才烧了灯会,不到一个月,杀人放火她就占齐了,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听见外面说话声越来越远,跪着地上的郡主又呜呜呜的哭起来。
她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找来扮演劫匪的人居然骨头那么软,随随便便就把她说出来了。
况且她根本没打算弄伤那个谁的腿,她就是让一群混混做出前面路上有山贼的样子,好让那个谁绕道走远路,多走个十天半个月。
怎么会这样?
一想到刚才,她被压着去给孙将军赔罪,孙将军那副不屑搭理的模样,她心里就气的巨疼。
郡主的丫头推开门,偷偷摸摸端来一碗莲子汤来。
郡主哭累了饿的慌,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肚子凉飕飕的才想起来问:“怎么是冷的?和冰块一样。”
丫头说:“她们,她们不让郡主在祠堂吃东西,这个是早上剩的我偷摸端出来的。”
郡主咬牙切齿,随即又满怀希望的问道:“那我表哥那边怎么说的?”
丫头也快哭出来了,她就没带来一个好消息,“世子爷叫您别闹,说挺喜欢简大娘子的,要是简大娘子答应,他没有不娶的道理。”
郡主一气急,肚子里绞痛,好像莲子汤正在里面翻滚。“疼,我肚子好疼。”
丫头惊慌失措,赶紧跑到外面去找人。
……
十月二十一日,简家,周石曲又来了。
他说十一月中就要回去办事,再见面就应该是年后了,这样的话,简家两个姑娘都会被叫出来见见他,也算做是辞别了。
简白荷不得不出来晃一圈,好在真是只是晃一圈,趁着他和简老爷子说话,简白荷就捏造出一个和秦照水有约的谎言,带着简青枝一块出了简家。
到秦家门口喊出秦照水,秦照水出来的时候脸色蜡白,一头钻进马车里,“小荷,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简白荷给她整理好乱糟糟的衣裳,“怎么了?”
秦照水脸上一片麻木:“我哥哥包雅间的事,被我爹知道了。”
简白荷不明觉厉,包就包呗,虽然有点玩物丧志的嫌疑,但秦少惟本就没什么志向,又清闲,并不值得太惊奇。
秦照水欲言又止,最后贴在她耳边说:“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我悄悄告诉你,大前年,我哥哥迷恋一个唱戏的,差点跟着人家跑了,此后我爹听到他去戏楼,就要拿标枪扎他。”
简白荷狠狠惊讶:“那还能补救吗?”
秦照水摇头,“我看不能,他回去必定被打个半死。”
三人漫无目的,最后简青枝看见了个卖甜茶的小摊,要去吃,她们才从马车上转移下来,到小摊上闲聊。
简白荷没吃,只要了一碗茶,秦照水和简青枝一人一大碗甜茶,抡着勺子往嘴里灌。这样看她俩才像是姐妹。
这个小摊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做的,碗里用料很足,汤水还可以续,小摊面朝着不远处的码头。
简白荷看看天色,想到周石曲还要一两个才能离开,嘴里说道:“时间过的真慢啊。”
秦照水不满,“哪里慢了,我还想过的更慢一点呢,明年我可要嫁人了啊。”
简白荷目光希翼,“要不你不嫁了,来陪我。”
秦照水立刻改口:“那算了,还是过快一点吧。”
简白荷哼了声,就知道她会这样反应,她目光望向码头,刚刚来了一艘货船,似乎载着很多的货物,蓝天白云下,卸货的劳工们都涌了上去。
落在最后面的,有气无力的两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简白荷放下茶碗,仔细看过去,但距离太远,而且那两个人被抽了鞭子,很快挤在人堆里搬货了,再想辨认已经寻不到。
有点像是程解厄兄弟俩。
从让他们离开简家后,简白荷就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了,但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去码头干苦力吧?而且程解厄那个身板,未必能扛起来货。
应该是看错了,简白荷这样想着。
喝完了甜茶,三人又不知道做什么了,简青枝和简白荷统一战线,都不想太早回家,简白荷是不想面对周石曲,简青枝则单纯因为和周石曲不熟,爱玩。
在附近又给简青枝买了个糖人吃,太阳将将要下山,这时候秦照水又说:“我得去告诉我哥哥一声,今晚让他别回家了,明天等我爹消消气,能少挨点打。”
简白荷:“好,一起去吧。”
三人调转方向,坐上马车去军营。
身后,码头正在卸货的人群中,有一个矮小的影子费力抓着一袋货物,转身往回走,眼睛不知道看到什么了,忽然呆住了,扔下货撕心裂肺地往前跑,“简家姐姐,简家姐姐!是我啊!”
简白荷根本没听到,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那个人影还没等跑下码头,就已经被监工拖了回去,另甩了两鞭子:“好好干活,别耍滑头。”
另一个高瘦的影子也跑了过来,脸上全是灰泥,“是简大娘子来了吗?她在哪里?”
矮个子的崩溃的哭,“走了,她走了。”
高瘦的人也傻在了原地,他原本手里拖着一箩筐货,箩筐掉下去,手还维持原样,“走了,走了……”
监工过来把两人一推,甩着鞭子,威风凛凛道:“赶紧干,晚上卸不完没饭吃,再拖拖拉拉的,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嗮干了蘸盐吃?老子说的就是你们俩姓程的。”
第20章
简白荷一行人来到军营,还是一样进去,一个在门口收拾刀的瘸腿老兵帮她们去叫秦少惟。
但这个瘸腿老兵走的真慢,一条腿直勾勾的拖着,让人怀疑他什么时候能走到,但既然已经托他去了,简白荷她们也只能在原地等会。
西前方传来一阵鼓声,简白荷侧头看过去,发现是一群光着膀子的军汉,正围着一只黑猪。
秦照水眼睛发亮,踮着脚尖:“这是在干嘛呢?”
不过她看的不是猪,而是军汉们被汗水浸没,闪着水光的肌肉。
简青枝惊呼:“好大的野猪。”
这只黑猪头上的毛像是一根根竖着的钢针,皮厚而黑,四肢粗短,獠牙瘆人。被困住军汉当中,已经展现了凶像。
这时候简白荷才认出来,敲锣的人就是旻南,他大大咧咧的站在包围圈里边,脱去上衣的背能看见骨头印子,扎着黑色的腰带,下身棕色长裤。
旻南:“听着我的号令!谁先把猪弄死,谁的队里就加餐,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四二而儿无酒幺死启还单给他一条猪后腿吃!”
随着他一声令下,血气方刚的军汉们便朝着野猪进攻,随着野猪的跑动,军汉们的包围圈也不断移动,他们不以身体和野猪接触,手里的刀寻找机会不断往野猪身上砍。
没过多久,野猪身上已经鲜血淋漓,发疯的四处乱撞,它的皮太厚,砍了数十刀也没死,反而越发凶猛了起来。
地上全是血迹,猪飞溅出来的血,以及人踩上去,踩出来的无数血脚印。
简白荷拉着简青枝退到角落里远远的看,她不确定是不是安全。
更没想到的是,秦照水好像被吓坏了,她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满脸苍白的扶着墙,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血,我怕血。”
简白荷赶紧过去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缓一缓。
简青枝在那边喊:“阿姐,来这边吧。”
就在这个时候,野猪兽性大发冲破了包围圈,背上插着一把长刀,狂奔过来。有一个军汉被撞伤,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一部分人围过去查看他,没有及时留意到野猪在往几位姑娘的方向冲。
拐角处,单留着一个木头做的小栏门,旁边是洗澡的屋子。
秦少惟刚好这时候到来,要推开小拦门,他是低着头的,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好多人在喊他,一抬头,魂差点吓飞了,一只硕大,小山一样的野猪正往他这里冲。
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面目狰狞地跳起来,野猪跑过去,秦少惟正好倒坐在了野猪身上,那把插在野猪身上的长刀就立在他面前,他吓的发出一阵阵哀嚎。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众人都惊呆了。
简白荷惊呆之余,也拽着妹妹和秦照水远离了野猪的奔跑范围。
……
简白荷这次来军营,总应该是来找他的吧?
孙叙在房间内踱步,想到一定是那天他的话,简白荷领悟到了,越想,越觉得自己那天做的对,不由窃笑起来。
简白荷来找他,他当然不能打击了简白荷的劲头,孙叙再次把要办的事情推开,整理起自己的仪表。
好在他已经预备着今天,在里面穿了一件华贵的勾线麒麟服,这几天一块穿的很热,孙叙也坚持没有脱下来,现在把外面的衣服往下一扒,又是一位英俊有品的将军了。
就是鞋子美中不足……
孙叙皱眉左看右看,决定故技重施,喊外面的人:“把旻南叫过来。”
等待了半天的鞋子也没来,传话的人过来说:“将军,旻副将弄来一只黑野猪,正带着大伙杀了加餐,现在脱不开身,等收拾了野猪他就过来。”
哪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要是简白荷又走了呢?
孙叙挥退传话的人,心里想的是旻南太坏事了,这种大事面前,找他借双鞋子也找不到。
在房间里稍微等了一会,孙叙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恍然发现上一次这样的流程,等着等着简白荷便自己走了。他这次决定出去看看,说不定能遇见简白荷。
走出房间,此刻军营里应该开始烧饭了才对,却没有丝毫的炊烟升起,十分安静。孙叙心里咯噔一声,大步流星往外走,才看见人都聚集到了西面那个空地上。
原本能容纳几百个人的地方,被围的水泄不通,孙叙随手抓出来一个人,沉声问:“怎么了?”
那个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扶着腰防止笑晕过去,“将军、你快看啊,秦先生骑猪了。”
孙叙:“?”
他接替那个人的位置,凝目一看,顿时惊愕,目光里透着浓浓的不理解。
秦少惟没命的叫着,野猪想要把他翻下来,但他知道此刻下来一定会被愤怒的野猪踩死或者顶死,于是死死抱着猪屁股上的长刀,被野猪带着跑遍了整个圈子。
秦少惟慌乱的看不清周围的场景,也是因为野猪转的太快,他头晕目涨,一片白茫茫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妹妹,还有和他相熟的简大娘子,还有简大娘子的小妹妹。
还有……还有很多的人,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还有他十分敬佩的孙将军。
秦少惟又迸发出了力量,撕心裂肺喊道:“将军,救命啊!”
孙叙健步如飞,从野猪身上拔出长刀,野猪剧痛低吼,被激怒回身撞他。这时候秦少惟也被甩飞出去,只瞧见孙将军已经跨坐在野猪背上,直接用长刀插入野猪眼眶。
像是好刀没入了豆腐,野猪的眼眶直接浸没在血水中,同时听见刀刃磨在头骨,滋啦啦毛骨悚然的声音。
反复搅动,白花花夹杂浑黄的液体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没多久,野猪倒地,砸起一阵尘土,身体在地上抽搐。
太厉害了!秦少惟热泪盈眶,对将军更加敬佩爱戴,同时看见将军沉着脸,狠意尚未消失,却已经掩盖不住担忧的朝着自己走来,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果然没有看错,军营里那么身强力壮的男人,一大半都在看热闹,最后就只有将军挺身而出。
孙将军无视了他,并且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并且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完全没有拉他一把的想法。
孙叙扔下刀,走到了简白荷面前,他心里满是后怕,简白荷居然离野猪那么近,要是他没有出来,她岂不是要受伤了?
简白荷今天穿了一件桃粉色的衣裳,发丝略松,没有往日繁杂华丽的饰品,仅仅随心的用一只木簪子固定住,在一群男人当中显得无比扎眼,她袖子上有血。
孙叙深深吸气,“你受伤了?”
那边,之前被野猪撞到的军汉刚刚被军医抬走,军医正在问他话,他扯着嗓子说:“对对对,疼!疼的很,骨头可能断了。”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孙叙看见了血,心里已经有了断定,居然直接把远处军汉的话误认为是简白荷的回答。他将简白荷的手从简青枝手里拽出来,拥着她的后背,一只抓着她染血的那只手。
她今天的衣裳是窄袖的,更导致了孙叙的误判,孙叙紧张的已经在哆嗦了,简白荷是来找她的,却害的她成了这样,若是伤的严重,他该怎么和简白荷的爹娘解释?
任何的伤势,放在他身上,或者军营这些人身上,都是司空见惯的,但放在他刚见了几次,就已经觉得完美无缺的简白荷身上,孙叙就觉得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没事的,我叫人来看看。”孙叙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安慰的抚摸了一下,就垂在他手边那些简白荷的发丝。
进入较近的住所,让人去喊军医,孙叙再急匆匆打来一盆温水,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坐在简白荷对面,要剪开她的袖子看看伤口。
简白荷反手握住剪刀,委婉道:“这是杭织三股绣的针法做的,剪掉了补不上的。”
孙叙抿嘴,“不剪开的话,黏到伤口会疼。”
简白荷:“都说了没有受伤。”
孙叙不由攥紧了一直捧着的,简白荷的手腕:“什么?”
简白荷沉默了,她怀疑孙将军是不是耳朵不太好,她明明在路上都说过很多次了,他怎么像是听不见一样。
她将袖子往上捋,露出一小截光洁的手臂,没有任何伤痕。而袖子上的血,其实是简青枝这个丫头看大家杀猪,兴奋的流鼻血,染到她袖子上罢了。
但孙将军真是个好人,看出来他的确很担心。
一时间气氛很凝结,简白荷倒没想让他尴尬,正好看见孙将军端来的那盆水,应当是准备给她洗伤口用的。盘里还有一条手帕。
简白荷拧干了拿出来,展开,覆盖在孙将军的手上。真是奇怪,孙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手上有什么,他刚才杀死野猪的时候,手上才沾染了更加恶心的东西呢。
因为孙将军有未婚妻了,简白荷便不触碰他的手,反而将自己的袖子放下来。
简白荷:“将军洗洗手吧,正好有水。”
孙叙恍恍惚惚,将帕子拿了起来,“不,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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