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署名虽如此, 但听起来,陈国昌与陈彦迟也不像是能大方随礼的人。
为了抹黑温氏集团,陈国昌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
而陈彦迟, 还在为温舒白和他取消订婚的事感到不甘心。
两个人不来砸场子就算好了, 想让他们拿出将近十万来随礼, 是不可能的。
那么,真正随礼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人。
温商两家人默契地想到了商锦绣,这笔礼金,大概就是商锦绣一个人悄悄让人送来的。
“妈, 她终究是要顾念陈家的。”商叙将事情点破了, “但未必是不在意娘家,不在意我和你们。等将来看透了陈国昌, 她一定会回来的。”
商温已成亲家, 温承平与江尚娴也过来安慰:“陈家现在事多, 锦绣大概也在操心。舒白跟小叙结婚是好事, 但锦绣算是夹在中间为难了, 不来也没什么, 至少心意送到了。”
话虽然有点客套, 但也显出善意。
如果商锦绣不是商从诫的女儿, 如果商锦绣和江尚娴没有多年友情, 单凭陈家在温氏集团分公司坍塌事故后的种种表现, 温家早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和善态度了。
“都不用安慰我们了。”商从诫的神色已转为平静,“锦绣的脾气, 我和芳汀都知道, 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或许等她真的回到我们身边时……”
往后的话没有说, 觉得大喜的日子,不该总说这些事, 于是转向商叙:“今天不谈这些,看你终于结了婚,我和你妈多年的心愿算是了了。”
顾芳汀也笑道:“都说祝新人早生贵子,我俩一把年纪了,还真的想早点抱上孙子孙女。”
陈彦迟终究是陈国昌的儿子,多年来又与他们不往来,根本不亲。
如今看到商叙与温舒白结婚,便把满腔热忱都扑在他二人身上。
“也是,我俩也有这个想法。”温承平与江尚娴也来帮腔。
温舒白压根没料到,结婚当天就能遇到催生,一时发窘。
她心又软,想到商叙的父母今年都快七十了,也就体谅了他们。
可论起回话,是半句都想不出的。
多亏商叙主动挡在她身前,她感激地望了商叙一眼。
“孩子的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商叙人逢喜事,满面春风,“你们放心,我和舒白将来多努力就是了。”
听到他的话,温舒白后悔自己方才的感激了。
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努力?
当着父母的面,她不好发作,只气恼地瞪了商叙一眼,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你瞎说什么?”
“不然要怎么说呢?”商叙同样低声回她,眼神里掺杂着为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本就想不出话来,此刻便被他问住了。
两人婚前都做过体检,身体健康到不能再健康,总不能随口编一个不孕不育。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来参加婚礼的顾芳兰也凑了过来,揽住温舒白的肩。
她更站在温舒白这边,道:“小叙说得不错。现在地利人和都有,但舒白这么小,还要跟淳安好好打拼事业呢,可见天时没到,慢慢顺其自然吧。”
这样的话还是顾芳兰说最合适。
这方面本就是急不得的。商从诫夫妻俩也不是不开明的人,毕竟顾家当年也没有阻拦顾芳兰选择丁克。
“对,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吧。”商从诫轻笑了声,又转向温家父母,“承平,尚娴,以后舒白住在我们家,想娘家了,随时回去陪你们。”
说到这里,温舒白和父母都有点恍惚。
但这也是两家提前说定了的事。
眼下婚宴刚办,商温两家联姻的事,南城商界都在关注。
总不能新婚之后,温舒白和商叙分居,仍住在温家。
而为了让温舒白住得舒服点,江尚娴昨天派人将温舒白日常用习惯的一些物件都送了过去。
再没有比这还周到的了,可他们还是觉得不够。
终究是牵挂女儿,女儿出嫁后,心里空落落的。
王淳安和温承平熟悉,笑着道:“这样也有方便的地方嘛,舒白以后上下班,有小叙这个专属司机,小两口和和乐乐,多好。”
闻言,温承平与江尚娴跟着笑了下。
世间为人父母所盼望的,无非是儿女过得幸福。
商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有他在温舒白身旁,两人彼此相爱,互相照顾,也就没什么需要放心不下的了。
“哎呦,光说话,没注意时间,这都九点了。”王淳安望了眼表。
外面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唯有这大厅中灯火璀璨。
两家人都往厅外走。
温舒白走在父母身边,听父母又嘱咐了好多话,送父母先上了车,这才又回到商叙身边。
管家另安排了三辆车。
商叙与温舒白,商从诫与顾芳汀,王淳安与顾芳兰各自一辆。
商叙他们的车开在最前面,也最早回到家。
大概是怕打扰了他们的新婚夜,家里今天十分安静。
温舒白跟着商叙上楼到了三楼,一整层都是商叙一人的,如今也就是她与商叙共有。
卧室、浴室,还有卫生间,其实都有两个,生活起来其实能够做到彼此方便,互不打扰。
敬酒时,她不得不在人群间穿梭,惹得身上也有了酒味。
温舒白闻着觉得不舒服,当即就抱着睡裙去了其中一间浴室。
等温舒白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依照房间格局,知道主卧是商叙在住,她直接就往次卧走。
打开门后,却看到房里连床都没有,不禁呆住了。
“次卧的床坏了,还没买。”另一边,也洗完澡出来的商叙向她解释。
“那我睡哪里?”温舒白皱眉。
“这里。”商叙指了指主卧,抬了抬眉。
温舒白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
她说话倒也直白,商叙缓了半分钟,才恢复先前的平和神色,耐心安抚她:“我知道,但主卧有两张床。”
“有吗?”温舒白惊讶,“上次我来你家时,好像没见里面有两张床。”
她说着就往主卧里走,发现在原本的双人床的基础上,几米远的角落还真又放了个单人床,看着很像是客房里的配置。
温舒白想起次卧里“坏了”的床,随口便问:“这真的不是从次卧搬来的?”
“不是。”商叙太阳穴轻跳了下,面不改色,向她解释,“最近薛瞻来我家住了几天,睡不惯客房,我们又一起半夜谈生意上的事,所以新买的床,就放主卧了。”
“那刚好。”温舒白笑了笑,“我们不如把这床搬到次卧,我住次卧。”
她的主意很好,可却与商叙的意图背道而驰。
“搬床动静太大了。”商叙忙道,“我父母听到声音,一定会有所怀疑。”
温舒白看着主卧内的布局,有其他家具挡着路,那张单人床确实不太好搬出来。
要想悄无声息地把床换个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商叙看她犹豫了,趁势又道:“床不是并列摆着的,又有床帘隔断,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不是打不打扰的问题……”温舒白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裙,已感觉到和商叙共处一室的尴尬了。
往日她在家里,自己住着,自然是百无禁忌的。
现在和商叙以夫妻的名义同居,她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商叙也发现她穿得单薄,侧过眼眸,刻意不去瞧她,道:“如果你是担心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我没有怀疑你人品的意思。”温舒白立刻解释。
她心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渐渐意识到,她既然主动促成了与商叙的联姻,他们总不可能永远是分房睡,于是将心一横,道:“好吧,这样也不是不行。”
她说着,就绕开那张大床,往另一角的单人床走去。
商叙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拦下,柔声道:“哪有委屈女孩子的?那是我睡的地方。”
他重新将她引向那张宽敞的双人床,道:“床上我都换了新的,你安心睡下就好。”
温舒白这才细细打量起那张床,坐在床上,用手指捻起一瓣粉红,垂眸问道:“床上铺什么玫瑰花瓣呢?”
“都是管家他们布置的,大概是参考了一般的婚房。”
商叙一边回她,一边将大床旁的床帘为她拉上了,然后才在角落的单人床躺下。
他倒是怡然自得,也很适应,靠在床头,有了床帘,不远处的温舒白看着模糊不清,他却单是看一眼就觉得满足。
看温舒白一直坐在那儿,他轻声催她:“睡吧,舒白。”
温舒白这才犹豫着躺下了。
商叙用遥控关掉了两盏灯,只留了彼此的床头灯。
九月底的天,不再热,但也不算冷,房里没开空调,温舒白盖着薄被倒是很温暖很舒服。
可她根本睡不着,半晌后,她小声叫着男人的名字:“商叙,你睡了吗?”
“还没。”商叙回。
夜里这样安静,而商叙的主卧很大,让他们的声音都显得空寂。
“商叙,你知道吗?除去很小的时候和我父母,还有佳宁姐,我从来没和其他人睡过一间屋子,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紧张。”
大概性质完全不同吧。
父母是她最亲的亲人,许佳宁是她的闺蜜,而商叙……
是她的丈夫。
温舒白太单纯,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了商叙。
商叙意识到这一点时,整颗心都柔软了下去,轻声问她:“舒白,你怕我吗?”
温舒白原想斩钉截铁地回他不怕的。
可躺在床上,远远看到商叙,声音没了底气,诚实道:“一点点。”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和商叙承诺她的一样,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
可她就是有点怕商叙。
从小到大,她能够全然信任的异性只有父亲。
而自那晚去雾色酒吧以来,她所认识的商叙,与父亲大为不同。
他被她亲手引进她的人生,多日相处之下,她以为她已经很了解商叙。
他的为人,他的性格,他的脾气。
可她疏忽了,她正式住进了他家里,才感觉到她对过着平常生活的商叙知之甚少。
她不知道他的睡眠是浅是深,是否受得了旁边有人。
也不知道他的作息规律,具体习惯几点睡,几点起。
这种未知会让温舒白产生害怕的心理。
紧跟着,她就想到婚礼上的那个吻,商叙太主动,太强势,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商叙听完她的话,倒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有点怕你。”
温舒白听了就觉得假,问道:“你还需要怕我吗?”
“当然了。”商叙轻笑,“我怕你突然离开自己家,睡不惯这里的床。怕你对这里明明有不满意的地方,却又不好意思说。”
“可是,舒白,这里也是你家,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不需要害怕。”商叙正声说道。
他同样以真诚待她,继续将自己剖白:“舒白,哪怕你以家人的方式待我呢?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结了婚,是一辈子绑定的家人。”
这种说法,温舒白在母亲那里听到过。
江尚娴说得很现实,说人的一生,父母与子女,都只能相伴一个阶段。
唯有可靠的伴侣,才能陪伴一辈子。
商叙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床上的温舒白翻了身,面向商叙的方向,她知道他没有睡,他在等着她开口回他。
妻子与丈夫,一辈子绑定的家人。
温舒白在心里重复了下商叙的这句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缓缓道:“商叙,那我要跟你提前说好,我这个妻子很差劲,现在什么都不会。”
大概从来没有哪个新婚的妻子会这么评价自己。
商叙闻言,头枕着手臂,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个差劲法?”
“我不会做饭,也没做过家务,不算贤惠。”
“我不够勤俭节约,花钱完全看自己心情。”
“还有,我可能也不太会照顾人,没法像那种标准的妻子一样,对家里无微不至。”
商叙听着听着就笑起来,问她道:“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从哪里看的?”
“网上搜的。”温舒白抱着手机道,“最佳妻子标准。”
“舒白,结婚不是要找一个田螺姑娘。”商叙回她道。
“咱们家用不着你做家务,做饭我自己都只是有兴趣时的偶尔。”
“钱挣了就是用来花的,维生之外还有大量富余,不花掉,又怎么体现钱的价值?”
“在我看来,这些都比不上对彼此的信任理解与尊重。”
“至于最后一点。”商叙将语气放缓,“我和你一样,也不太懂怎么照顾人,我们都慢慢学着来,待彼此特殊点,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太困的缘故,商叙今晚的声音未免太过于温柔,甚至有点催眠的效用。
“什么叫待彼此特殊点?”温舒白把手机屏幕息了,然后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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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终究带着满溢的私心,解释道:“就是……我在你心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温舒白沉思一阵后道,“你当然是不一样的。”
商叙不禁梗住了。
温舒白听他不说话了,还细心地问他:“怎么啦?”
“没怎么。”商叙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之前你的话。”
是她说自己与爱情绝缘,打算一辈子单身的话。
“哪句话?”温舒白不解地追问他。
他不答,只是用别的话含糊过去。
温舒白问了几次,困意更浓了些,问着问着就不说话了。
商叙知道她睡着了。
他想起那晚打电话时,他几乎没怎么睡,就这么听了一夜她的呼吸声。
如今她离自己那么近,他倒是有些不敢特意去听了。
商叙向温舒白的方向望去,见原本被他严严实实地拉住的床帘,开了一个口子。
他看到床上的女孩睡得很熟,怀里抱着从温家带来的一个玩偶。
在长谈之后,她那样放心他,他便也不敢辜负她的信任,于是翻过了身。
夜里,温舒白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宁远中学附近乱逛,无意中闯进了一片树林。
在树林深处,有一座古老的八角亭。
她走近后,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侧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建筑模型。
她只是路过,就要离开,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舒白……”
声音太真实,已不像梦,温舒白回头,急着看清那人是谁,但场景突然翻转,她一时觉得一股剧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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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俶尔醒来,才发现商叙正站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她夜里抱在怀里的那个玩偶。
商叙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看到玩偶掉在地上了,帮你捡起来。”
他说着,就将玩偶身上可能沾染的一点灰尘拍干净,然后送到温舒白的怀里。
温舒白直勾勾看着他,让他没做任何亏心事,仍觉得心虚:“怎么了?”
女孩眨了眨眼,精神了些,他才发现那不过是她没完全睡醒,在发呆。
连声音都带着刚醒的慵懒,向他软声道:“谢谢。”
静默几秒,她低头看了看玩偶,才又问道:“你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二十一岁的人了,睡觉还总喜欢在怀里抱个东西。
“不幼稚。”商叙把床头的另一个玩偶也塞进她怀里,柔声笑道,“可爱。”
“玩偶么?”温舒白看着自己今年买的侦探玲娜贝儿。
“还有你,都可爱。”
商叙说完话,就自己出了主卧。
只留下被夸后,用薄被遮住自己脸的温舒白。
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温舒白特意提醒。商叙就能够做得很好。
比如她方才其实注意到,商叙比她起床要早很多,又会在她起床后离开主卧,起床换衣的尴尬就这么被他巧妙避过了。
她换好衣服后去洗漱,发现昨天她用过的卫生间里又添了很多物件,而且没有商叙进来的痕迹,他大概是特意留心了她的举动,把这间专门留给了她,并不混用。
洗漱完毕后,她走下楼,来到一楼客厅,商从诫与顾芳汀也刚坐下。
家里的早餐很丰盛,人却只有他们四个。
顾芳汀给她盛了一碗热粥,她接过时,说完谢谢,竟一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称呼了。
从前叫的伯父伯母,现在已经结了婚,叫出来不合适。
或许该改口叫爸妈?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温舒白终于还是改了口:“谢谢妈。”
“还有爸,你也多吃点。”她主动也给商从诫盛了一碗。
两人都高兴地笑了起来,顾芳汀更是欢喜地拿出了两个大红包,塞到温舒白的手里。
“改口费早就准备好了,刚才我还跟你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出去,没想到这坐在一起的第一顿饭,就顺顺利利送到你手里啦。”
红包那样厚实,又带着商叙父母的心意,温舒白拿在手里都觉得沉。
但也知道这种红包不该推拒,于是干脆地收下,又向他们道谢。
见她又说谢谢,顾芳汀挥挥手,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舒白呀,我感觉你有点瘦,是不是平时吃太少了?我让人给你多做点你爱吃的,争取让你长胖点。”
好像所有长辈都希望她能再胖点,温舒白不觉想起自己的父母,笑道:“我妈妈也经常这么说,但我天生胃口小,实在吃不了多少。”
至于长不胖,也是个人体质原因。
温舒白从没克制过自己的饮食,无论是吃夜宵,还是喝奶茶,体重都不会怎么动。
顾芳汀也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经验丰富地道:“不过人的食量是会变的。我二十出头时,也吃得少,结果没过几年,就总觉得没吃饱了。”
“这我能给你妈作证。”商从诫在旁补充道。
温舒白顿时有种奇妙感。
看着如商从诫和顾芳汀这样,往日里在商界纵横的大人物,在她面前,不过是寻常为人父母者,不摆谱,没脾气,对她有种特别的怜爱,是长辈呵护晚辈的那种慈爱。
他们也对商叙有了许多催促。
催他吃快一点,去把备好的喜糖让人打包好,好发给众人。
商叙无奈,只提醒道:“爸妈,伴手礼都有准备,不用再另外分发喜糖。”
“婚宴上的人当然有,重要的合作伙伴确实都送了,集团高层也不会漏。”顾芳汀盘算着,“可你的普通员工没有,舒白设计院的同事也不见得人人能有份。但分发喜糖,当然还是要多多益善。”
年长的人考虑得也更多。
而再多的考虑,其实也不过是心里高兴,想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这桩婚事。
如果不是婚礼第二天刚好是中秋国庆连放八天,顾芳汀估计会让他直接把喜糖带到集团。
而这八天是等不得的,所以让他发快递。
商叙也就答应下来,另吩咐人去把备好的喜糖一一包装。
于是集团的每一个员工,都在这个假期收到了商氏集团总裁商叙与温家千金温舒白的结婚喜糖。
设计院设计2部同事们的那一份,是温舒白亲自写了地址发出去的。
众人得了喜糖,都开玩笑道,这喜糖有大功用,一来沾沾喜气,二来沾沾财气。
和温舒白比较亲近的陆遥假期宅在家里,当天就收到了喜糖,给她打来微信视频,直夸新婚的她看起来脸色好,是满面红光。
“舒白,你和商总不打算度蜜月吗?”陆遥吃着喜糖,好奇地问道。
离了工作环境,陆遥倒是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开,也不叫她“温工”了,而是喊她“舒白”。
“不打算。”温舒白回,“这个假期我准备收拾下家里,然后美美宅八天。”
虽然刚好赶上小长假,但真要度蜜月,肯定是一个月打不住的。
她和商叙都要求太高,真正要去旅行,也不该是仓促定下,而应该提前计划好所有事宜。
但他们结婚的事原本就是紧赶慢赶的,实在不适合将“度蜜月”等事也跟着搬来。
更何况,她刚上班,还想多熟悉下工作内容,刚巧现在师父王淳安也已经回来了,估计设计2部就快要忙起来了。
“宅八天?”陆遥惊讶了下,然后沉思道,“虽然我也是这么计划的,但你跟商总新婚燕尔的,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机会吧?”
“为什么?”温舒白带着请教的语气。
“我自己脑补的,感觉刚结婚的人肯定会很想外出约会,不然岂不是虚度美好时光?”陆遥说道。
听完这句话,温舒白扭头看向同坐在小客厅里的商叙,问他道:“你想出去约会吗?”
“想。”一道温柔磁性的男声回道。
陆遥反应了几秒,意识到那是总裁商叙,默默点了挂断。
又给温舒白发消息,欲哭无泪道:“舒白,你知道你无所顾忌地在视频里跟我谈你老公,是多危险的事吗?”
“对不起。”温舒白发了个表情包,“但你给我打视频时,他就已经坐在我旁边了,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啦,放心放心。”
“我是运气好,没说什么。下次万一在吐槽他呢?呜呜呜,再也不给你打视频了。”
陆遥发了个再见表情包。
温舒白不太意外她的反应,毕竟就连许佳宁也是这样惧怕商叙。
她不禁看向商叙,评价道:“你在集团太凶了。”
“下次改进。”商叙抬了抬眉。
他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身旁坐下,很较真执着地问道:“你刚才问我的,算数吗?”
“什么?”温舒白没想起来。
“你问我,我想出去约会吗?”商叙重复着她的话,紧跟着,也重复着他的回答,“舒白,我想。”
第042章
“刚才是我和同事聊天, 顺口问你的。”温舒白解释道,“并不是真的约你。”
话一说出,看到商叙眼中难掩失落, 温舒白心又软了, 改口道:“不过如果你真的想, 出去玩也行。”
她把约会等同于出去玩,殊不知里面的差异很是微妙。
但商叙不贪心,见她答应自己,已觉得十分满足。
今天中秋节。
家里中午就已经吃过了团圆饭, 而现在时间还早, 又闲来无事。
商叙正想顺着话题,把温舒白直接约出去, 就看到温舒白低头看了眼手机, 然后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师父给我发消息说, 想请咱们去他家坐坐。”温舒白道。
商叙不禁为了难。
“之前就说要专门拜访他们的。”温舒白接着道, “结果一直没去, 我觉得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商叙不再犹豫, 回道:“好, 那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中秋节二人约会计划, 就此落了空。
可看温舒白那样高兴, 已欢欢喜喜跑去衣帽间挑衣服, 他便只是摇头笑了笑。
商从诫与顾芳汀不爱出门,没有同他们一起过去。因心疼王淳安夫妇没有儿女, 过节冷清, 于是嘱咐商叙与温舒白待久点, 多陪陪两人,晚上住在那里不回来也行。
商叙连连答应, 与温舒白上了车。
在车上,他见温舒白始终抱着一个盒子,不禁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我给师母准备的礼物。”她回得认真。
原来自那天见过顾芳兰之后,温舒白就记着这事,前些天特意给顾芳兰买了条项链。
她很重视他的亲人们,商叙为此而开心。
但又想到,她如此细心,人人都顾全了,可好像唯有他一个人,她是毫无准备的。
他虽然不至于为此吃醋拈酸,但心里也多少有点发空,沉默不语。
温舒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言一语都正中他下怀:“对了,商叙,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只是忘了送你。等晚上回了家,我再给你吧。”
“是什么礼物?”
一听到温舒白想到了他,他的性子也变得急了。
“先不告诉你。”温舒白卖着关子,“晚上给你个惊喜。”
她有意瞒着,商叙自知是问不出了,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倒也给今晚添了些特别的期待。
半小时后,车停了下来。
年轻时候,王淳安与顾芳兰都爱闲适静谧的生活,便买了处新式四合院,一直居住到现在,美其名曰“大隐隐于市”。
院落不算大,但因为只有两人住,其实还算宽敞。
温舒白一进门,看到这新式四合院的布局,心想王淳安不愧是著名建筑师,能把家里设计改造得这样巧妙,既保留了传统四合院的精髓,又有具有生命力的现代化创新。
院中种花置石,又用大缸古法养鱼,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倒显出亲切宁静。
一见他们来,顾芳兰忙走出来迎接,拉着他们进房里坐下。
温舒白看她穿着一身水绿色旗袍,脖颈处却是空的,没配首饰,不禁笑道:“师母,我今天准备的礼物刚好能配您的衣裳。”
她说着,就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那条Buccellati绿珐琅项链。
王淳安在旁,则贴心地帮顾芳兰拢了拢头发,好让项链顺利戴上。
项链的颜色很衬顾芳兰的肤色,戴上很显白,设计也漂亮精致,搭配上旗袍是相得益彰。
顾芳兰戴上后在镜子前看了好一阵,也拿出最近在广东拍卖行得来的一对翡翠手镯,与温舒白一人一只。
温舒白很喜欢像顾芳兰这样,不在意年龄,只在意个人追求,乐观快乐的中年女性。
正如她细心化好的妆容,参考了新近网上的热门妆容。
她从不会用年龄给自己设限,穿戴玩乐都有些随心所欲,很是轻松自在。
“师母,您和我师父这次去广东玩得怎么样?”温舒白问道。
她之前一直在为结婚的事,还有温家坍塌事故的事忙碌,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两人的广东之行。
提起旅行中的事,顾芳兰立刻有了倾诉欲:“你师父算是选对地方了,我们主要是去了梅州,人少景美,不像是别处那样人挤人的。”
她说起那几日在梅州老街吃的腌面、金山牛杂和炒香螺,以及感受到的客家文化,一起去逛的中国客家博物馆。
而王淳安则说起他在大埔县看到的花萼楼与各种村落。
建筑这个话题一展开,温舒白多问了几句,王淳安兴致一起,单说话已觉得不满足,忙将电脑打开了,把他拍的古建筑照片和视频展示给温舒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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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客家土楼——花萼楼。整体是圆形围屋结构,形似花萼,结构非常独特,当称广东圆楼之王。
又有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国内非常少见的石方楼——泰安楼,规模宏大,楼中有屋。
去松口古镇时,王淳安也拍了许多照片。把古镇街道两边兼具中西特色的绘画和建筑,全都记录了下来。
此行算是满载而归。
温舒白一张张照片看过去,王淳安时不时按下暂停,和她聊几句。
其中也掠过一张八角亭古建筑的照片,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王淳安还是停下了,看了眼商叙,向温舒白道:“这种八角亭是小叙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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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白看着图上那座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的八角亭,亭台高筑,八柱八角三重檐。
其上是绿色琉璃瓦,又有雕檐画栋,绘工精巧。
听到这是商叙喜欢的,她起了好奇,问道:“你也喜欢古建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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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商叙也收集了几个建筑模型,可却不知道他还对古建筑感兴趣。
没等商叙回答,王淳安就率先开口,道:“岂止是喜欢,小叙从高中时就很沉迷建筑。”
“如果当年他父母不反对,他学的就不是金融了,而是建筑。”王淳安笑道,“没准小叙先拜我为师,成了你的师兄。”
“那……是那种很强烈的反对吗?”
温舒白脑补着画面,大概就是高中生时的商叙,为了爱好而抗争。
商叙缄默不言,而王淳安摇了摇头。
顾芳兰隐隐察觉到气氛微妙,直接找了个借口,先把商叙这个当事人给拉了出去。
商叙不在场了,王淳安也就毫无顾忌地说了。
“小叙自己也没多做挣扎。”王淳安感慨道,“我们坐在一起谈过一次。当时我和你师母是支持他的,可确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帮助。他知道他父母的意思后,就很平静地出国选择学习金融,再然后,就是毕业之后回国接班。”
一切都有种按部就班的感觉。
温舒白不理解:“我爸妈一开始也不希望我学建筑,但我在他们面前为自己争取了,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
商叙从来都不像是逆来顺受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职业规划和爱好上,商叙会主动退让,不为他自己争取哪怕一丝一毫。
“舒白,你们情况不一样。”王淳安意味深长道。
“你是温家唯一的孩子,承平他们又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自然最后会倾向于让你自己选择自己的路。”
“可小叙不一样。”王淳安的声音低沉下去,“小叙的父母,是在对女儿失望透顶后,才要了小叙这个第二个孩子。”
“你猜猜,小叙的父母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思?”
王淳安耐心引导她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温舒白隐隐意识到了。
“他生来就担负希望,没有试错的机会。”王淳安就此下了结论。
“当然了,每个孩子都是在父母怀着期许的眼神里长大的。只是对小叙的这份期许,比其他家庭要重许多。”
“从小到大,他都需要做个近乎完美的孩子,成绩要优秀拔尖,要有领导者的能力,要冷静沉稳。”
“他确实很喜欢建筑,但在他父母眼里,这是一条弯路。商氏等不及他走任何的弯路了,迫切需要他接班。”
“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挣扎。”
“不过小叙是个聪明人,也会变通。就像商氏那么多产业,他这些年还是会侧重建筑业,只不过他是那些项目的决策者,而不是具体去做事的建筑师。”
王淳安的话说完了,而温舒白的心情就此沉重起来。
她从没想过,商叙从小承受着这样大的压力。
商叙的父母当然是爱商叙的,可让商叙出生这件事,又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
做事带有目的,往往就会趋利。
商从诫夫妇有多惧怕出现第二个商锦绣,平时里就有多积极去鞭策商叙这个儿子。
商叙为了让父母满意,必然是始终在不止不休地努力。
其中的痛苦,商叙不说,大家便以为没有。
可是真的没有吗?
温舒白想起商叙喜欢看夕阳,她问他时,他只回说是喜欢那种松弛感。
而此时的温舒白想,或许那是因为,黄昏与黑夜过渡的那段时间,是商叙不可多得的个人时间。
期许那么重,他也想放下身上的期许,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喘一口气。
第043章
“好了, 照片看完了。”王淳安在电脑上点击着,“网盘链接发你了,有兴趣的话, 你可以存下慢慢看。”
“谢谢师父。”温舒白在微信上点开链接, 保存好后, 顿了下,也点了分享。
王淳安不小心看到了,个人比较注重隐私,连忙嘱咐道:“可别随便分享到外面去啊, 我可能把我跟你师母的合照也存一起了。”
“没别人, 是商叙。”温舒白看着商叙的聊天框,道, “我觉得, 他应该也很喜欢吧。”
只是商叙的喜欢不外露。
如果不是王淳安今天和她说了这么多, 她都不知道商叙与建筑的不解之缘。
“舒白, 你看你师父做的月饼怎么样?”
不远处, 顾芳兰端着瓷盘走了过来。
商叙就跟在她身后, 拿着用来切月饼的刀叉。
两人都没走几步就停下, 朝着他们招手, 顾芳兰指了指门, 原来是想出去。
于是四人都穿了外套, 来到院子里,围在石桌旁坐下。
刚才几人在房里看建筑图片,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如今天色昏暗下去, 一轮圆月挂在梧桐树的枝桠上, 月光皎洁,四下静谧, 只听到掠过的风声。
温舒白抬头赏月,手里捧着一小块王淳安做的月饼。
入口清甜绵软,却不觉得腻,甜香在唇齿间久久回味。
商叙这个时候才低头看了眼手机。注意到微信上置顶联系人那儿多了条新消息。
原来是温舒白分享给他的网盘链接,点开后,都是王淳安所拍的建筑照片。
他心里一暖,默默点了保存。
抬头去瞧温舒白,温舒白已经吃完了月饼,大概是觉得天凉,偶尔搓一搓手。
商叙没说什么,起身回了房,捧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水杯出来,塞进了温舒白的手里。
“谢啦。”温舒白立刻就将水杯抱在手里,杯壁很热,她的手心一时都跟着多了一片湿润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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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水就凉了下去,她想看久一点月亮,不愿回屋,便无奈道:“如果有能一直保持温热的东西就好了。”
“有。”她身旁的商叙回道。
他本就坐在她身旁,只隔着几拳的距离。此时看她正疑惑地望向自己,便抬起手,轻握住温舒白左右两手的手腕。
缓缓抬高,一直抬到他的肩膀旁,然后继续往上,紧挨上他的脸颊。
“过来,让我帮你暖暖手。”商叙徐徐说道。
原来他所说的,能一直保持温热的,是他的脸颊。
他的双颊其实只是温热,但在她冰凉的手的衬托下,就显得发烫。
他正以他的体温,帮她暖手。
温舒白慌着要抽回去,他却箍住了,她只好保持着那样暧昧的姿势,由着他为她取暖。
没多久,抬着的手臂也累了,不受控地斜倚在商叙的身上。
“舒白……”
顾芳兰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转过头和她说话。
她忙将手从商叙那儿抽离,然后面向顾芳兰:“师母,怎么了?”
顾芳兰究竟说了什么,温舒白其实有点没听进去。
因为就在她耳侧,她听到了商叙的闷声轻笑。
她趴在铺了桌布的石桌上,手就在商叙撑起的手臂旁。
商叙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又松开,道:“好像是比刚才暖了些。”
他毫无轻薄之态,仿佛只是单纯担忧她的手受凉。
温舒白刚才的那股羞赧,反而不好发作,最后竟又憋出了一句:“谢谢。”
顾芳兰这下算看明白了,转头伏在王淳安耳边,笑道:“在谈恋爱上,舒白可真不是小叙的对手。”
一个百般撩拨。
一个难以招架。
“我看未必。”王淳安也小声回她。
至于原因,知道些“内幕”的王淳安却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
顾芳兰看他卖关子,不觉抬高声音笑骂了他一句。
温舒白与商叙也就真正注意到了这两位长辈,一时之间都坐得端正了许多。
尤其是温舒白,看天色不早,已有了些离开的意思。
王淳安和顾芳兰都出言挽留,说不妨在家里客房住一夜,明早再回。
但温舒白谢过他们后,就说是真的有事,今晚必须回去。
王淳安两人也就没再继续强留。
回去的路上,温舒白吸取“教训”,刻意坐得离商叙挺远。
商叙才发现,他的车后排其实挺宽敞,只要温舒白有心,竟能与他拉开一人肩宽的间距。
他不禁一路都在揣摩温舒白此时此刻的心思,不断侧过头去瞧她,可又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到家后,车停了下来。
他先下车,温舒白仍在车内,他朝着她伸出手,主动要扶她下去。
温舒白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拒绝,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下车站定后,温舒白自己径直往别墅内走。商叙父母早就睡下了,两人都默默将脚步放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楼时,商叙跟在她后面问她:“这么晚都要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温舒白没回他原因,只幽幽叹了口气:“你忘啦。”
商叙心中开始反思,她接着小声道:“趁着过中秋,也要给你送上礼物呀。”
他终于想起,中午出门时,温舒白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
她并不敷衍他,牵挂着给他送礼物的事,天再晚也要回他们的家。
商叙心底雀跃着,进了主卧后,不由笑着问她:“是什么礼物?”
“总之是我斥重金给你买下的。”温舒白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去找到装着礼物的礼盒。
打开后,一块深蓝色的百达翡丽5905P男士腕表展示在商叙的眼前。
“那天逛了很久,一直遇不到合适的。”温舒白将腕表拿了出来,拿到商叙的手边,“但这款不一样。我第一眼看到时,就感觉真的好漂亮。很配你,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温舒白的眼光很好,深蓝色的百达翡丽很经典,优雅而高贵。
“我很喜欢。”商叙看着温舒白道。
“看我干嘛?”温舒白把腕表放到他的手心,“你快戴上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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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却挑了下眉,理所应当般道:“某人送的礼,不该本人亲自帮忙戴上吗?”
温舒白一窘:“你又不是不会……”
“可姨妈的礼物,就是你亲手戴上的。”商叙冷静地指了出来,似乎是要寻求公平。
“好吧。”温舒白终于妥协下来,“那你过来。”
她头一次见商叙这样温顺,朝她靠近过去,主动抬起左手,挽起袖子。
她看到了商叙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忍不住吐槽:“你今年又不是本命年,为什么一直戴着这个?”
“我习惯了。”商叙低垂下眼眸。
温舒白没再追问,只专心将腕表戴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随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将旁边的灯给关了。
这款腕表有着Super-LumiNova荧光涂层,温舒白想看看在夜晚时的效果。
“挺清楚的。”温舒白评价道。
而商叙一时没有说话。
房间内陷入漆黑,温舒白完全看不清站在她身旁的商叙,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们站得那样近,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正喷洒在她的颈侧。
温舒白已没了心思去研究什么腕表,只慌着开了灯。
“看起来确实挺适合你的……”温舒白草草评价一句,就与他拉开了距离,坐在床边。
“为什么突然想起给我送礼物?”商叙仍靠在主卧门口的墙上,低头细细看着这块腕表,“算是中秋节礼物?”
“不是突然。”温舒白回道,“也不算是中秋节礼物。”
只是今天刚好中秋,而他们也开始了同居生活,让她想起了搁置着的礼物的事。
“商叙,或许很早之前就该送给你了。”温舒白莞尔一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在帮我。你帮我在订婚宴上找回面子,压陈彦迟一头。后来在坍塌事故发生后,又陪我一起过去处理,帮了我和我家很多很多。”
“仔细一想,你就像上天送给我的救星。”温舒白仰头望着他,双眸闪着动人的光彩,“我很感激你,真的。”
被她这样专注地望着,男人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喑哑着问她:“对我只有感激吗?”
“也有佩服。”温舒白想了想,回他道,“你那么年轻,就敢接过商氏这么大的集团,力除时弊,破斧改革,让集团上下敬服你,无一不对你赞誉有加。这是常人很难做到的事。你看南城就知道了,很多家族,都只敢交出一小部分产业,让儿女练手,其中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又有那么多。”
世家豪门都知道培养接班人的重要性,可未必家家都有商叙这样的人才,都像他这般既有天赋,又肯努力。
温舒白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
她素来就佩服冷静自律、能力超群的佼佼者,商叙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商叙听到了面前女孩对他的种种夸赞,可心中仍不知足,追问道:“除了佩服之外,还有呢?”
“还有……”温舒白倒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半晌后,她轻轻一叹,双眸深望了他一眼:“还有点心疼你。”
第044章
商叙愣了下, 轻笑道:“你心疼我干什么?”
“是啊,你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好心疼的。”她附和了他一句。
但她话锋又是一转, 透着几分严肃端正:“可我知道, 站在高处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松。为了商氏, 也为了你的父母……你肩上扛着的责任更重,是不是比我还要不敢和人诉说呢?”
“所以心疼你。”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抬起那双杏眸, 双瞳剪水, 眼神和煦,大着胆子建议道:“商叙, 以后我来做你的倾听者吧。”
温舒白的手臂一点点圈住了他的脖颈, 短暂地依偎了一下他, 就像是在撒娇。
她如此亲近他, 在央告他的答允。
商叙因此甚至一时恍惚, 却感觉到她又松开了他, 对他一本正经道:“以后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互相心疼一下, 就像你之前拥抱我一样。”
生冷的联姻利益共同体, 因为她的一点心疼, 而变得不同。
商叙记起“怜爱”这个词,她既然对他有了怜意, 那爱意是否会相伴而来呢?
他仍不知道温舒白口中“互相安慰”与“心疼”的界限, 但既然她举个例子, 他便放胆讨要,低声道:“想让舒白也抱抱我, 可以吗?”
往日的要强与高傲,在她面前很容易陷入消弭。
温舒白是坦荡的,朝他张开双臂。
而他却有私心,与她拥抱时,低下了头,任自己的唇不小心微微擦过她的鬓角,后又主动在她发间悄悄落了吻。
他太享受这一时片刻的,与温舒白的亲近,近似于温存。
拥抱一阵后,温舒白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她要离开,心里不舍,终是拉住她,圈着她的腰肢,将她带得离自己更近。
温舒白看他俯下身来,慌了神,以为他是要像婚礼上那样,又要吻她。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吻却没有落下。
她只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上很暖,睁开眼睛,看到商叙的额头轻轻抵靠着她,蹭了蹭,两人像互相依靠的小动物一般紧紧相依。
“互相安慰,我记下了,舒白,这是你答应我的。”商叙低声说道。
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这样痴迷地抵着她光洁的前额。
温馨而又不逾礼,于是连温舒白都没有再动,由着他这样靠着。
然而时间太晚了,没过多久,商叙不得不松开了她,在离开前,又朝她答谢:“谢谢你的心疼。”
答谢容易,温舒白要说“不客气”却难,大脑已成了一片空白。
最终,被抱了许久的温舒白只是沉默着,看商叙一点点从自己面前离开,回到他的那张床上。
*
这一晚。
上半夜时,温舒白睡得很踏实。
可到了下半夜时,她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不由蜷缩起来。但困意太重,她稍微忍了忍,并没有起床。
一觉起来后,她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只是小腹有些下坠感。但睡眼惺忪中,她感觉到下面一片湿润,顿时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拉开被子,悄悄往床单上一看……
完了,猜对了,大姨妈驾到。
温舒白闭上了眼睛。
她这才细算了下日子,其实还算规律,并不是突如其来。
只是这段时间她太过忙碌,不知不觉就忘了这回事。
如果是在她从小到大自己的家里,她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
可她现在刚住进商叙家中,就把床上染得红彤彤……
而那床单做工精巧,很可能是商叙的妈妈专门找人订做的。
她几乎下意识就去观察商叙是不是正在房间里,发现他不在后,舒了口气,先悄悄跑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开始琢磨床上该怎么处理。
可偏巧不巧,晨跑完的商叙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早,舒白。”
听到这一声问候时,温舒白心里暗道一句不妙,快速站到了床前,僵硬地朝着商叙笑道:“早。”
“你已经换好衣服了吗?”商叙看着穿戴一新的她,期待地道,“今天要不要早点出门?”
温舒白想起昨天答应他的事,明知道他一直想着,此时却为难起来,觉得一切都实在不巧。
她身上不太舒服,又挡在床前,顾虑着要自己早点收拾好床。
一心多用,显得魂不守舍,脸上又没什么血色,很快引起商叙的怀疑:“是不舒服吗?我怎么看你没精打采的。”
温舒白终于还是破罐子破摔了,低着头道:“对不起啊,暂时不能跟你出去,我姨妈来了,有点难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还不至于像寻常直男那样呆愣,他听明白了意思,早没了约会的执念,只道:“你还有平时吃的经期止疼药吗?”
“哦,对。”温舒白被他提醒了,“应该还有,你帮我看看,我东西多,有个小行李箱,应该随手放你书房了,打开后侧面有个磨砂盒子,里面有些药,还有我的布洛芬。”
商叙静静听着,将她的话全部记下,然后转身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他精准地找到了东西,拿着温水和布洛芬胶囊,走到温舒白的面前。
温舒白接了过去,吃完药后,却仍站在原地,不打算去做别的。
商叙起了疑惑,不禁问她道:“怎么一直站着?”
温舒白偷偷回头看了眼一直没机会处理的床单,多少有点尴尬,看向商叙,灵机一动道:“没什么,对了,你能不能出门给我买点卫生巾备用?我带来的其实不多。”
也算实情,她没有囤积卫生巾的习惯。
也就是她上次的量不大,才剩了些,然后顺便和其他行李一起,带来了商叙家。
她此刻急于支开商叙,所以刻意忽略了现在发达的物流。
部分别墅区确实禁止外卖,但商叙家这里却很方便,真想快点,完全不必让商叙本人跑去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只关注着她的吩咐,也根本没细想,应了声后,就准备下楼。
温舒白松了口气,开始把床上的床单整个撤下。
“舒白,你都需要哪些尺寸的?”
折返的商叙细心请教。
温舒白回头时,她手里正拽着那张带了血的床单。
温舒白:“……”
再没有比这更失败的“调虎离山”。
温舒白彻底放弃了遮掩,满脸窘态:“见笑了,其实我很少发生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她会提前有快要来姨妈的预感,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
她不至于有什么姨妈羞耻症,只是想一个人把它处理好,可偏偏事不如愿,让商叙撞上,也就显得她之前的遮掩都特别刻意慌张,甚至是滑稽的。
但商叙道:“这没什么可笑的。”
“正常的生理现象,弄到床上也不是人主观能够控制的。”
“我只觉得辛苦。”商叙继续道,“你明明不舒服,却还打算自己去洗。”
“没事,我又不会用冷水。”温舒白笑了笑,“我只是不习惯让别人帮我洗,又觉得不应该把床单直接扔掉。”
她总觉得这比较私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想麻烦旁人。
她其实已经很感谢商叙如今这份平和的态度,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想当然。
但她仍没想到,几分钟后,商叙会把床单从她的手里“夺”走。
商叙听她那样说,最开始没再言语。
她觉得,商叙既然已经看到了,她也就没了遮掩的必要,于是几乎直接无视了商叙,去把抽掉的床单拿去手洗。
染上没太久的血渍,还算好洗,而且只是那一小片地方。
原不费多少功夫,但她上手还没搓几下,床单就连水带盆被他端走了。
“你干嘛?”她一时呆住了。
“学项技能。”商叙随口回道。
他学着温舒白刚才的手法,用专用肥皂搓揉着,虽看着生疏,却也认真。
温舒白低头看着他的动作,闷闷道:“你一个大总裁,学这个技能干嘛?”
“心疼我的太太。”他这样回道。
明明“心疼”二字,是昨晚温舒白主动提出的。
可落到商叙今天的行动上时,温舒白才能感觉到这种情感的分量。
原来互相心疼是这样的。
在南城商界以冷血无情著称的商人,会因为心疼来姨妈不舒服的她,而学着给她洗床单。
有这样一位丈夫,大概真的不赖。温舒白蓦地想道。
干起活来,商叙专心致志,甚至没再找她说话。
她看着商叙把床单上的血洗干净,然后又放进洗衣机里洗涤。
随后的事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温舒白回到沙发上坐下,看到商叙又忙着给她泡了杯红糖姜茶。
送到她手里后,又有点不确定:“我不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用,但据说喝点热的总会好点。”
“反正对我是有用的。”温舒白抿了一口,温热的红糖水入喉,“而且我以前就觉得,糖分对人有安慰作用。”
“但今天不止是糖分在安慰我啦,商叙。”温舒白望着他道。
目光也能带着温度,也能牵引商叙的整颗心。
“还有你。”她缓缓道。
第045章
对于温舒白来说, 商叙的关心与照顾,是比糖分更有用更珍贵的东西。
商叙亲手泡的那杯红糖姜茶,暖着她的胃, 也渐渐暖上她的心头。
没过多久, 她便不那么难受了。
而看他们一直没下来吃早饭, 商从诫派了人过来催。
商叙家一切讲究,这顿饭也就吃得久了些。
等吃完饭,温舒白都觉得有点积了食,不愿待坐在客厅里, 便和商叙一起在院里散散步。
家里院子大, 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东边侧门附近的小花园。
温舒白看到管家与两个花匠正往这边走, 似乎是要去搬花。
“什么时候买了花?”温舒白好奇。
她来到商叙家的时间就几天, 但商叙特意和家里众人都说明了, 大大小小的事其实都会过她的耳。
“不是买的。”管家忙回, “是您的朋友送过来的。”
管家与温舒白的朋友之前没来往过, 所以没能说出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倒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 笑道:“是佳宁姐?”
“没错, 是我, 不请自来喽。”
人未到, 声先到, 许佳宁是从正门进来的,原本去别墅里找她, 却听到家里佣人说她和商叙都在院里。
虽然是第一次来, 但想到商叙家实际上就是温舒白家, 许佳宁也就没太拘泥,直接自己跑了来寻人。
“贵客贵客!那说好了, 要经常不请自来,过来陪我。”温舒白表示欢迎。
又看许佳宁这一趟过来,显得对花店的生意是越来越熟练了。
她身后站着两个男人,都是花店临时请的搬运小时工。
也就是对温舒白,她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想给新婚的她家里添些喜庆。
因为眼下已经入秋,许佳宁带来的花都是适合室内的。
等花匠与她旁边的搬运工把小卡车上的花搬了个七七八八,许佳宁本人才又过去,抱起了一盆结香花。
“舒白,你过来指个路。”
那盆结香花虽没有太高,但因为是很小心地捧着,也就刚好堪堪遮住了许佳宁的视线。
她只有刻意往旁边偏,才算能看清路。
“干嘛?你还要亲自搬到楼上吗?”温舒白受宠若惊,“多累啊,让他们搬吧。”
“这盆不一样的。”许佳宁却执着地躲开了管家的手,“没几步路,你不是说就在三楼吗?”
“好吧,那你跟我来。”温舒白怕她累着,直接带着她去了电梯口。
这部电梯只通往三楼,但入口偏,她与商叙都不怎么走。
如今许佳宁搬着重物,又刚好走到这儿,倒是很方便。
等许佳宁搬着花到了三楼,将花摆到了主卧里,才一边累到擦汗,一边道:“这盆花,是给你们俩的新婚礼物。”
“这花叫什么?”温舒白问道。
其实单看样子,就能感觉出与寻常的花很是不同。褐色的枝条粗壮而柔软,只是现在没见开花,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结香花,也叫梦花。”说起花时,许佳宁双眸浸满了热爱,“一般是种在室外的,能长到两米。但那样就太粗放了,我试着做成盆景这么大,方便观赏。”
温舒白摸了摸有点光秃秃的枝桠,深思道:“这花能开吗?”
“不识货啊你。”许佳宁认真解释,“季节没到,要二三月份开春之后才开花的。它的花是明黄色的,活泼鲜亮,一小朵一小朵,会组成一个花球,味道特别香。”
“那我尽量把它养到明年开春吧。”温舒白打量着结香花,又问,“所以为什么送我们这个?”
“有两个原因。”许佳宁笑盈盈问道,“你猜人民币和它有什么关系?”
“啊?”温舒白没明白她的逻辑。
“人民币的原材料之一,就是它。送它不就等于送钱嘛,祝你们两家集团财源广进!”
许佳宁揭晓答案。
“谢谢了……”温舒白感慨着许佳宁的奇思妙想,又问,“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还有就是……等这花长好了,枝条是能够打结的。就如结发夫妻,代表喜结连理。”许佳宁看向面前的两人,“祝你们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长长久久呀。”
她的满腔真诚,都化为这盆结香花。
她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够幸福美满,能和丈夫恩爱到老。
这确实是件适合送新婚夫妇的礼物。
寓意这样好,好到温舒白都有点心里打鼓:“佳宁姐,谢谢你送这样的花,可我不太会养,我好怕明年就……那我真的会很伤心。”
温舒白也养花,可从来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切随缘。遇到渐渐黄了叶子“去世”的花草,救不回来,也就随它去了。
可这盆不同,温舒白越在意,越担心。
一旁的商叙终于开了口,态度比刚才的温舒白要坚决太多太多:“明年一定会开花的,还会越长越好,一年年长高,长长久久下去。”
比温舒白更在意的人,是商叙。
他说着,就将结香花挪到了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
许佳宁看他颇有充当“护花使者”的意思,于是笑着安慰温舒白道:“放心,有商叙在呢,结香花明年能开。”
有了这句话,眉头紧皱的温舒白这才释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商叙这样自信。
更没察觉一盆花而已,何以让他们两个都如此认真。
但就是能因此而欢喜,温舒白又围在结香花旁看了很久。
许佳宁也就随之聊起她这两天的经历,说起昨天中秋,花店里如何如何忙碌。
又说起今天,语气一顿,反问温舒白道:“对了,你猜,我今天早上遇到了谁?”
这样的句式总归是自问自答,许佳宁很快就公布了答案,道:“是嫣然。”
话音一落,温舒白和商叙都看向了她。
有太久没听过嫣然的消息了,温舒白上一次听见,还是从陈彦迟的口中。
“我对她不太熟,但也看过她的照片,还听你讲起过她的事。所以大早上一看到她,就认出来了。”许佳宁道,“她发现我认识她,随口问了几句,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后,倒是和我说了很多话。”
当时天刚亮,许佳宁的花店是刚开门,没几个客人,也就耐心听嫣然说起她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9月1日是她的幸运日,是她和陈彦迟分手后,属于她的新生。所以在9月的最后一天,要来花店给她自己买一束花。我就开玩笑说,这是她的满月礼物。”
“她先前不是在美国留过学嘛,英语很好,虽然因为个性原因,找工作时有点磕磕碰碰,但最近也成功入职了一家外企,生活在渐渐回到正轨。”
“她应该确实在一点点治愈自己吧。一路走来很难,所以倾诉欲过于强了,跟我这个陌生人,聊了很多很多。”
从许佳宁这里,得知嫣然的生活在慢慢变好,温舒白心里有种特别的欣慰。
她一直为嫣然的遭遇感到叹惋,也很清楚,这件事上唯一的过错方是陈彦迟。
而说曹操曹操到,嫣然的电话竟在这个时候打到了商叙这里。
当着他们的面,商叙接通了。
“喂,您好,商总。”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您打这个电话。先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今天早上碰巧遇到了温小姐的朋友,这可能就是上天的暗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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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合适的工作了,有在自己挣钱,家里情况也在好起来。之前您给我父母支付的医药费,还是算做垫付吧,我会一点点还上。”
嫣然的声音透过电话,听起来与先前似乎有些不同。
她变得坚韧了许多,理性而带有条理。
她不再是那需要依附陈家的菟丝花了,真正尝试后,她发现她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虽然过程艰难。
“不用了,嫣小姐。这些都是……”商叙将话说了一半便停住,觉得不妥,怕温舒白知道自己先前的这些筹谋,改口道,“举手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所幸嫣然没有再细说前情,只坚持道:“我知道对您来说,这笔钱不算什么。但也请让我用我的方式感谢您吧。我想一点点还清,否则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或许恰恰是因为嫣然和陈彦迟彻底分开了,也不再接受陈家的供给,嫣然才比先前还要更加在意那些旁人给予的东西。
她像是惊弓之鸟,不愿平白受人恩惠。
她知道商叙的善意。但她仍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偿还。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她这样很傻,原本得了好大一笔钱,除去父母医疗费后还剩不少。
现在她非要主动放弃不说,还要自己把账算得更清,好还商叙的钱。
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可嫣然主意已定,不愿亏欠旁人。
左右她当年出国,现在回国,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小心维护的,是她自己的父母。
旁人,尤其是商叙,并不欠她的。她是无功不受禄。
“看你自己的想法吧。”商叙松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后面你直接联系邹阳就可以。”
对面的嫣然连声道谢,而商叙挂断了电话,看到两人都在盯着自己,主动说明:“邹阳送嫣然回家时,得知了她家的情况,告诉了我,我就让邹阳帮了下。”
温舒白想起之前的庆功宴,没怀疑商叙丝毫,只觉得商叙为人善良。
又听许佳宁“咦”了一声,正低头望着手机,念着弹出来的新闻。
“知名教授陈国昌遭举报,南城大学或成师德师风问题重灾区。”
许佳宁头一次看到这消息,对上人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温舒白:“陈国昌?陈彦迟他爸?”
第046章
许佳宁是见过陈国昌的。
在她的印象里, 他是个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从这种社会新闻上看到陈国昌,一时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但温舒白却点了点头, 道:“是他。”
看温舒白与商叙都是神色一片平静, 许佳宁犹豫道:“你们之前就知道?”
“知道一部分。”温舒白看向商叙, 并不隐瞒好友,“商叙近几个月都在调查陈国昌。”
“没错。”商叙说着前因后果,“起初我只是因为陈家生意上的问题,重新关注到了陈国昌。后来发现他有些小动作, 就让邹阳派人去跟踪调查。”
“陈国昌刚开始比较谨慎, 我的人很难拍到实打实的东西。也就是在一个月前左右,才真正拍到了他出轨的证据。”
“但出轨还不是最可怕的。”温舒白接着商叙的话道, “佳宁姐, 你也看到了, 他还猥/亵、性/侵女学生……”
商叙拿到陈国昌与高端私人会所外围女郎的交易证据后, 并没有急着揭露陈国昌。
因为正是在那个时候, 他发现了陈国昌在学校里同样不安分。
在他们院系有几个领导参加的酒局上, 陈国昌给身旁的女学生灌酒。如果不是那个女学生自己机灵, 提前给男朋友打了电话, 让男朋友过来接, 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酒局是在薛家的酒店, 薛瞻让人专门留意过陈国昌这个人,于是后来, 商叙顺利看到了当时的监控。
可接下来的调查很难, 高校不是社会人员能随意进的, 陈国昌又与院里乃至学校高层沆瀣一气,千方百计遮掩。
又加上温家出了坍塌事故的事, 再后面又在忙结婚。
以至于调查断断续续,就到了今日。
“举报信有公开部分内容,我看里面有说,陈国昌做这种事,至少有十年了。”许佳宁疑惑,“难道之前就没有人举报?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他的新闻?”
“很显然,他在南城大学有根基,又有隆昌新材。”商叙回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对此有些印象,因为听陈彦迟说起过,他对他父亲陈国昌很是崇敬。
陈国昌当年是南城市理科状元,因为家世相对不错,学术上又有天赋,自进南城大学开始,就被一位学术泰斗看中。
有了恩师的人脉关系,陈国昌如鱼得水,顺利在南城大学扎下了根,以至于渐渐有了他自己的人脉与圈子。
交换好处,利益互助。后来的陈国昌,甚至可以称之为材院的“学阀”。
“我爸给我打电话说,隆昌新材关于建材质量问题的事儿,终于被牵出来了。”温舒白则道。
只因为隆昌新材不单单给温氏与商氏提供建材。
另外有家建筑公司在内部质检时,发现隆昌新材建材存在大问题,又联想到近期温氏的事故,吓得早早就在官博发了声明,承诺不再使用隆昌新材的任何建材。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民们开始把焦点从温氏集团,挪到隆昌新材。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陈国昌当年因为家中产业,因为隆昌新材,在材院耀武扬威,结交臭味相投者。
如今也是因为隆昌新材出了事,那些往日在学校里的交情,都失了效,谁都不愿沾他的脏事。
无人再帮陈国昌,那坚持不断寄出的举报信,终于见了光。
“舒白,你看啊,他还敢发声明辟谣。”许佳宁望着手机,不寒而栗。
几乎就在举报信舆论发酵没多久,陈国昌那边就有了动作。
举报信和陈国昌辟谣这两条热搜,是并列出现的。
“本人陈国昌在南城大学任教近三十年来,矜矜业业,始终把干净做人作为人生准则。对待学生,出于对晚辈的关怀,可能有时没有摆架子,如果因此被误会,我在此道歉。我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也相信清者自清,请求校方严查,还我一个清白。”
“如果不是已经从你们这里听到了真相,我还真的会被他给骗了。”许佳宁又惊又气。
她总算知道了“衣冠禽兽”该怎么写,陈国昌竟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暗指他是被人嫉妒陷害。
“现在放假,校方的声明只怕不会那么早出来。”商叙思忖道,“但事情既然已经被揭发出来,陈国昌空口白牙几句话,肯定是不足以让大家都信的。”
不久后,又道:“我先和邹阳打个电话。”
把之前的各种证据整理一下,等舆论发酵后,在适当的时机抛出。
许佳宁细想陈国昌与温商两家的关系,意识到商叙与温舒白都不会再悠闲下去。
怕自己在这里,会让温舒白分心要专门招待,她没再说几句话,就托词花店忙碌,起身告辞。
而等许佳宁一走,温舒白就走到书房里找商叙。
商叙已经跟邹阳打完了电话,可眼里愁绪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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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问道:“你在担心你姐姐吗?”
她是一语中的。
他们三人刚才聊天时,都刻意略过了一个人物,那就是商锦绣。
商叙可以不在意甚至嫌恶陈国昌这个姐夫,但却无法不在意他的亲姐姐。
他甚至会因此痛苦,把手机微信聊天界面给温舒白瞧:“刚跟邹阳打完电话,就看到我姐发了这个给我。”
近两年,他和商锦绣只偶尔通个电话。
微信好友加了,可从来没聊过,没想到第一次聊天,就是商锦绣求商叙帮陈国昌请公关团队来公关。
她如此相信丈夫陈国昌的无辜,觉得网上那封举报信,不过是陈国昌在学校的竞争对手的恶意构陷。
“商叙,不如把你拿到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你姐姐吧。”温舒白建议道,“长痛不如短痛。”
有这些为证,商锦绣总不至于不信。
商叙点了头,怕刺激到商锦绣,特意提前打预防针:“姐,我有几张关于陈国昌的照片,你看了之后可以保存,但一定要冷静。”
发完这句后,商叙选好几张角度最清晰的照片,然后点了发送。
然而照片却一张都没有发送成功,全被对方拒收。
商叙一时愣住,缓了几秒后,才明白商锦绣是把他拉黑了。
过去没有太久,商锦绣的电话打了过来:“小叙,不好意思啊,国昌刚才的话提醒到了我。”
她叹了口气,道:“你和舒白结婚了,陈温两家闹得那么僵,我怎么能麻烦你来帮他公关?我是急糊涂了,这事儿不该找你。”
“姐,陈国昌在你身边吗?”商叙轻声问道。
“在啊,怎么了?”商锦绣看着身旁的丈夫,很是心疼,“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不担心他……”商叙顾虑重重。
我只担心你,姐。
陈国昌就在商锦绣身旁,商叙怕打草惊蛇,也怕陈国昌恼羞成怒,终究是没有再聊起自己手上的一部分证据。
最终商叙草草挂断了电话,又觉得很不安心。
“我们换个方式让你姐姐知道情况吧,商叙。”温舒白给他出着主意,“避开陈国昌,比如派人送到你姐姐的办公室里。”
多年来,商锦绣和陈国昌共同经营着隆昌新材。虽然近些年,商锦绣已经被陈国昌悄悄边缘化,大权尽归陈国昌。
但商锦绣也没闲着,除去隆昌新材,还有其他的小产业,有自己的办公室。
“也只能这样了。”商叙无奈,“希望我姐能早日看清陈国昌这个人。”
陈国昌在网上的事,传得很凶。
商叙原先担心父母上了年纪,听到这种消息容易动肝火,就没第一时间告诉。
谁知两位老人自己就从朋友口中听说了此事,竟不顾往日体面,在家中破口大骂陈国昌。
温舒白作为一个旁观者,从他们的一声声痛骂中,品出了他们多年来对女儿的心疼与眷念,还有对陈国昌从始至终的反感,甚至痛恨。
“你姐姐竟然傻成这样,自己去网上帮那个人渣说话,帮他澄清。她知道些什么?就这么信他。”商从诫痛心疾首,“她以为陈国昌是什么好东西?几十年前我和你妈就看出来了,拼命劝她,她就是不听。”
商叙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由着两人用痛骂陈国昌的方式发泄感情。
可他们谁都知道,商锦绣对陈国昌的爱,太过执着。
最初可能就是大小姐脾气,家里越是反对,她就越是要和陈国昌在一起。
而后面随着与家里的决裂,儿子陈彦迟的出生,商锦绣就此跟陈家绑定在一起。
一起生活几十年,商锦绣自认为是最了解陈国昌的人。
却不知他儒雅和善的面孔下,实际藏着对年轻美色与学界权力的贪恋。
*
此时,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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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恋年轻漂亮女孩,欲望高涨的陈国昌,在家时,总会装出一副力不从心的年老体衰模样。
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看手机时偶尔会戴上老花镜,从书房出来,走到离商锦绣很近的地方坐下,紧挨着她。
“锦绣,我们在一起,有将近三十年了吧。”陈国昌发出感慨,“患难见真情,也只有你,会不计任何条件地选择相信我。”
“这辈子,我能有你这么个妻子,我们又有了彦迟这么个孩子,我真的知足了。”陈国昌抱了抱商锦绣的肩,“哪怕被对手攻击,我也不怕。”
“但我也要给你提前说下。”陈国昌装出深受困扰且又不忍心的样子,“那些人,为了污蔑我,只怕还会串通我带的学生,在网上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我也就罢了,那些女学生才二十多岁,太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可能连她们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哎。”陈国昌长叹一声。
第047章
陈国昌先前的所有铺垫, 似乎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话,为了稳住商锦绣。
他知道事情闹大之后,那些他强迫过的女学生有可能会站出来揭发他。
但他又自信自己实际上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她们空口无凭, 他在法律上就可以脱身。
而实际上, 同时面对坍塌事故与被举报这两件事,他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急需商锦绣的支持。
商锦绣对陈家的事确实上心,道:“咱们既然是清白的, 那也不怕人说。可我更担心建材上的事, 怎么又有公司说是我们的问题?”
商锦绣对此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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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国昌本人是心知肚明。
隆昌新材的财务状况已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压缩生产成本, 他在建材质量的把关上是越来越松, 可绝大多数都算过得去, 不至于像温氏集团分公司项目那么倒霉, 遇到了坍塌事故。
商锦绣问起, 他当然不承认, 只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还不是看温氏与商氏是建筑业巨头, 故意说有问题, 讨好他们?如果真有问题, 也不至于合作这么多年了。”
话虽这样说, 商锦绣仍觉得事态严重,其中另有文章。
这一点, 假期中的温舒白更清楚。
在家里休息没两天, 她与商叙就被父亲温承平叫回了温家。
一方面是家人间的想念, 而另一方面,则是事故调查有了一定的结果。
事故的基本情况调查已经完毕, 工程概况、事故情况、设计资料、施工记录等材料,全都完整提供给了官方调查小组。
调查小组当时就已经初步做了混凝土质量检查。
而现在,正式进行到了结构及材料检测这一步。
“调查小组对原材料进行了抽样复查,从严检测。小叙给我的那份商氏集团留存的建材质量台账,我也一起提供给了他们。”
温承平这段时间始终紧绷着弦,此时即使是和家人说话,神情也是习惯性的凝重。
“所以真的有问题,对吗?”温舒白追问道。
温承平点了头,这才笑了下,道:“正是因为这一点,媒体也开始关注到隆昌新材了。”
温氏集团扛着的压力,也终于能够卸下一部分。
等复核分析、专家会商完,调查报告就能出来,到时候温氏集团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尚娴也道:“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安心。刚结婚的小两口,总挂念这些事可不好。我看呐,多操心操心你们自己才好。”
事情刚发生时,江尚娴慌了神。
但现在情况稳定了,她就又操心起女儿来。
温舒白看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和商叙身上,倒是愣住了:“妈,我们有什么可操心的?”
“是让你们趁着最后几天假期,多出去玩玩。”江尚娴笑着把话说得更明朗,“年轻人就该多约会呀。”
也算是凭借她自己的经验,给女儿一些建议。
商叙听出他们有些催促之意,怕温舒白害羞,正要帮温舒白转移话题。
谁知温舒白这一次却很平和,直接应下了:“我本来就打算和商叙出去玩的。”
有了这句话,温家父母再不留两人久坐了,笑说择日不如撞日,催他们早点行动。
温舒白先一步回到车里,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正在上车的商叙一眼:“我来开车,带你去个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叙看到她积极的样子,不禁问道:“是临时起意,还是你真的早有打算?”
“都有。”温舒白老实回道,“我答应过你的,之前是因为来大姨妈不舒服,才往后延了。但本来没打算今天就去,既然我妈说到了这事,不如就今天。”
她将车窗降下,任由外面的秋风吹拂进来,然后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天天气不错,还挺适合出门的。”
车上挂着一个琉璃珠挂件,阳光洒下,在她脸上映出一道斑斓的光束。
商叙看得出神,等车开了,才想起来问她:“我们要去哪里?”
“先不告诉你,地方不太远,很有意思,而且你应该没去过。”温舒白卖着关子,犹豫了两秒,又保证道,“总之不会把你卖掉的。”
她的玩笑话也带着一本正经,惹得商叙哑然失笑。
而温舒白显然是真的做了计划,一路朝着目的地开去。
确实没有太久,车就在一处停车场停了下来。
商叙朝外看去,看到温舒白竟带着他来到了南城最大的游乐园。
正值假期,有不少夫妻是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玩的,无论是购票的队伍,还是检票入园的队伍,都显得无比热闹冗长。
“你确定是这里?”商叙很不自然地望着乐园门口的字。
“确定。”温舒白点头,问道,“这里确实很有意思,而且你没来过吧?”
“我是没来过。”商叙承认,但又别扭道,“但这是小孩才去的地方。”
“你以前也是小孩呀,商叙。”温舒白下了车,在车外怂恿他,“留学时,我也经常和朋友去各种游乐园。”
商叙终于还是跟着她下车,过去门口排队,但又有顾虑,总显得拘束。
温舒白难得看到他有这种状态,一边想笑,一边又有点心疼,指了指前面排队的人,道:“你看那儿,也有对情侣,是专门过来玩的。”
商叙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还真看见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正紧紧牵着手。
他们总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十分亲密。
商叙跟着后知后觉,发觉温舒白也在用“情侣”二字来称呼他们了。
于是心里一片柔软。
又见队伍左右总有人经过,偶尔会把温舒白碰到,他便悄悄牵住了温舒白的手。
温舒白很快就感觉到了,但没挣脱,任由他这样牵着。
趁着排队的间隙,两人时不时聊着天。
后不知怎么就谈到了游乐园,温舒白终于揭晓了来这里的原因:“商叙,我听师父说,你小时候从来没去过这类地方玩。”
他确实不曾来过。
他的父母与他年龄相差太大,精力跟不上,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对他能力的培养上。
商叙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不让父母觉得他玩物丧志,也就从来不曾像同龄孩子那样,嚷嚷着要去游乐园。
就好像他真的对此毫无兴趣。
“我以前倒是想过,等大一点了自己来。”商叙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结果小学时想着要进最好的初中,初中时想着要进最好的高中。
到了高中时,他已经是一米八五的青年了,早该息了小孩子才有的玩心。
没想到真正第一次进来,是和温舒白一起。
“那现在也不迟的,商叙。”温舒白对他道。
自然是不迟的,他能在心爱的女孩的陪伴下,小小弥补一下幼时的遗憾。
他和温舒白都买了票,检票进了园内。
没走几步,温舒白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停下,先买了个泡泡机,又捧来了两个抹茶味的冰淇淋。
她手里拿不住,忙催商叙,商叙接过后,倒是皱了眉。
温舒白提前预判了他的话,舔了口冰淇淋,才笑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大姨妈已走,你不用再监督我啦。”
商叙欲言又止,想了想,委婉劝道:“现在已经入秋,天冷了。”
“可如果吃不到,我会超级难过。”捧着冰淇淋的温舒白,觉得自己无比幸福,看到商叙手里的一直没动,又试探道,“你如果不吃,你的也给我好了。”
这话是随口说的,可又有几分认真,让人怕她贪凉贪甜,真要多吃一个。
吓得商叙也迅速吃了一口,又装作淡定地道:“没听过还要抢别人冰淇淋吃的。”
“好吧,不抢你的。”温舒白笑得很甜,伏在他耳边调侃般唤他,“商小朋友。”
虽是调侃,可也有种特别的宠溺。
好像只有在温舒白面前,他这个二十七岁的大人,真的能够变成小朋友,做点幼稚的事。
商叙和温舒白一起吃冰淇淋,又和温舒白一起研究起买的泡泡机。
一路上,飘起的五彩泡泡就像烟花一样围绕在他们周围,然后被风吹着飘远。
在温舒白的建议下,商叙第一次尝试了许多项目。
一个成年人,和一堆孩子一起玩那些项目,确实会有些尴尬。可商叙与温舒白一起,便是两个人。
他的一切关注焦点都放在温舒白身上,也就忘了初时的尴尬,只顾着与她一起享受惬意时光。
几个项目结束,路过另一个小摊时,商叙怕温舒白会饿,就先给她买了不少零食备着。
一个不提防,就见温舒白又买了个冰淇淋,正要动口。
商叙这次没出言劝阻,而是以实际行动进行了劝阻,将她没来得及吃的冰淇淋率先咬了一口,后又整个夺走了。
“你怎么抢我的?”温舒白气恼道。
“就抢你的,温小朋友。”
他笑意融融,话里宠溺,可见她不放弃仍要来抢回,就将手抬高了,显得“毫不留情”。
“商叙,你好幼稚。”温舒白跳着也没能够着,只好用言语来声讨他。
“那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
商叙从身后拿出刚买的小白兔形状的棉花糖,拆掉外面的那层塑料包装后,绒绒的就像天上的云彩。
“成交。”温舒白接过了棉花糖,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是我让着你的。”
“好,是你让着我。”商叙顺着她道。
他们正停在一处喷泉前,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玩水,阳光正好,光线照射在喷起的水柱上,形成了一道彩虹桥。
第048章
商叙第一次来到游乐园, 对一切都不算熟悉。
所以从头至尾,都是温舒白在主导。
温舒白选定了旋转木马作为最后一个项目,他们刚好也累了, 而这项目轻松悠闲, 还能顺便休息休息。
坐上旋转木马, 温舒白在前,而商叙在她的右后方。
音乐始终未停,转了一圈后,商叙突然问她:“你听过关于旋转木马的一个说法吗?”
温舒白起了兴趣, 回过头去, 道:“听过一些,代表像童话故事一般的幸福和无忧无虑。”
“其实还有。”他的声音低而缓, “代表两个人, 未来人生无论高低起伏, 都能陪伴彼此。”
就像现在, 他紧紧跟在温舒白的身旁, 他们的高低起伏, 有着相伴相随的节奏。
他久久望着眼前的温舒白, 在一圈圈的旋转中, 几乎已经想到了很多年后他们的样子。
他如此盼望天长地久。
“是呀。”温舒白也回应了他, “将来无论祸福, 我们是会彼此陪伴的。”
如果是一年前她研究生还没毕业的时候,有人告诉她, 她要与另一个人的命运绑定, 她一定是不情愿的。
可自从回国之后, 遇见商叙,和他订婚, 一日日相处下来,又与他正式结了婚。
温舒白渐渐发觉,她好像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和商叙祸福与共。
只因为她相信,也确实看到了,她与温家如果出了事,商叙是会倾尽全力去帮的。
换做是她,她自然也一样。
从旋转木马下来后,两人都有了离开的意思,一起往游乐园出口走。
他们玩的项目不多,现在的时间也就三点半。
返程的路上,就该是商叙开车了。
临上车的时候,商叙轻轻抱了下温舒白。
原因商叙没说,可温舒白就是知道,他是在为了今天的游乐园之行而道谢。
于是她回抱了他,手臂紧搂住他,还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该说点什么呢?
温舒白想了想,柔声道:“商叙,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再来。”
商叙没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
怀里的女孩参与着他的现在与余生,还能聪明地将时间“回溯”,参与了他半天的童年。
他抱了她许久,最终她挣扎了下,仰起脸,在他怀里道:“天啊,这么多过路的人……”
商叙看着她红透了的脸颊,像是醉了的水蜜桃,于是心想道,原来一个拥抱就能让她如此羞赧。
如果现在他不顾一切,执意吻了她,还不知道是何情状。
但也只是一想,商叙很快收了心,将怀里的她松开,由着她逃似的上了车。
温舒白其实挺怕累。
回去的路上,因为今天走了些路,她甚至开始有点困,头靠在座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困倦之下,她甚至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梦,在梦里受了惊吓,倏然间醒来。
一问商叙,才不过睡了十几分钟。
车子已到了下一个路口,正准备左转。
温舒白闻到了一股檀香味道,想起附近有祈安寺,临时起念,想进去祈福,便要商叙改了方向,在路口右转。
祈安寺是南城最大且最有名的寺,以许愿极其灵验而闻名国内。
她虽不是佛教徒,但在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进来过,喜欢寺里浓郁而富有禅意的檀香味。
她也爱寺里的建筑风格,颇有大唐的宏伟大气,彩绘、壁画更是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与她相比,商叙进佛寺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但他也猜到,今天温舒白突然有了进去祈福的想法,八成是为了温氏集团事故的事。
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牵挂着这件烦心事。
为了让她安心,他乐意陪她进来,也拜拜满殿神佛。
他回看温舒白时,她正低头翻着手机上的攻略。
毕竟上次来,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这次既然带着心事过来,自然想更注意些礼仪,怕失了敬意。
在烧香祈福之前,温舒白先去了法物流通处。由于快到了法物流通处的关闭时间,进来的人很少。
里面琉璃手串很多,她和商叙是分开在不同的柜台挑选的。
但最后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心有灵犀。
五分钟后,他们望着对方手里那串寓意健康的蓝色香灰琉璃手串,都忍不住笑了笑。
“和我想的一样。”温舒白道,“千好万好,都不如有个好身体。”
之前工作上的辛苦,她只是听许佳宁说起。
现在她自己进入职场之后,才真正有了切身体会。听到年纪大的同事抱怨身体总不舒服,也不禁被潜移默化,开始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至于商叙,则是在和父母的相处中感受到的。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亲眼看着父母从中年到老年,一年年苍老下去。在每年的体检报告上,每个健康上的未达标数值,都像是一个警报。
他担忧着父母,也开始注意着自己。
请完琉璃手串后,温舒白和商叙在赠香处领了香,就一起往大雄宝殿走。
在路上,她看到了很多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年轻人。
其实很多去寺庙的年轻人,都不是出于宗教信仰。
他们只是同样怀着一些愿望,想要为自己和在乎的人祈福。
所谓“姻缘殿前无人问津,财神殿前长跪不起[1]”,温舒白在经过财神殿时,还真看到众人排了几列长队,都在等着烧香祈福。
还好温舒白和商叙的目标不在此,只一心往大雄宝殿走。
大雄宝殿原在寺的中轴位置,其实一进寺直走就能到。
但他们之前去法物流通处时,绕去了别处,于是现在过去大雄宝殿时,又走了一段时间。
祈安寺香火鼎盛,大雄宝殿作为正殿,人也不少。
大雄宝殿,诸事可求。
殿外摆了好几个蒲团,每个的后面都排了一队人。
温舒白和商叙先去把手里的香点燃,然后排在相近的两个队伍。
两队都排了好几分钟,才到了他们。
时间差不多,他们几乎是同时跪下祈福。
温舒白在决定进寺时,脑子里就已经过了无数遍她的愿望。
真正开始跪在蒲团上许愿时,她才感觉到自己其实挺贪心。
她希望父母健康长寿,平安顺心。眼下这场坍塌事故能够得到妥善处理,温氏集团安稳度过难关。
她希望好友许佳宁的花店能够生意红火,做得风生水起,往后余生能够幸福美满。
她希望商叙也能平安健康,在事业上一展宏图。希望他快乐,今后多些笑。
而到了她自己,终归是在她的建筑事业上千求万求,抱了极大的憧憬。
也同样祈求平安健康,顺遂喜乐,可好像还不够。
她悄悄望向旁边的商叙,看他闭着眼眸,慎重地捧着手里那束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对着殿内神佛祈祷。
她愿她与商叙的婚姻,能真正长久,永远走不到尽头。
祈愿结束,温舒白恭敬地在蒲团上磕了头,然后走上前去,把香插进那个大香炉中。
她走到旁边的树下,发现商叙竟然还没有祈福完毕,于是耐心站在那里。
无聊之际,她忍不住观察起祈福时的商叙。
他竟如此虔诚,又默念了许久,在佛前行了很标准的礼,然后缓缓起身。
她走向商叙,主动拉住他的手,摇了摇,难掩好奇:“你许了什么愿,要那么久?”
商叙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一缕檀香,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来过几次,难道还不知道,许愿后不能轻易说出,否则会不灵吗?”
温舒白想了想,好像是有这种说法,便再也不问了。
“还打算去其他殿吗?”商叙问她。
低头看完时间,温舒白摇了摇头,道:“我想求的,都求过了,不用特意去其他的殿求第二遍。”
她认真地想,如果天上真的有大智大慧的神佛,定已经明白了她的愿望,也就无需她念叨多遍。
商叙听到她的回答,同意地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往寺外走去。
走出寺门,他们大衣上的檀香,仍久久未散。
回到车上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蓝,夕阳低垂,慢慢躲进低处的云里。
温舒白还在想着寺里祈福的情景。
她在给自己许愿时,说到商叙,也是因为她听人说起过祈安寺的神奇。
或是男女朋友,或是夫妻,如果两人不是正缘,那么一起去过祈安寺后,就会很快分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禁想,机缘巧合下才与她结婚的商叙,是不是她的正缘呢?
她忍不住想得更深,假想这样一个几乎完美,待她体贴温柔的人,不是她的正缘,她又该怎么做。
想到最后,她几乎有些后悔起来。
论起原因,竟是不想让自己想到他们将来有可能发生的离婚。
联姻是束缚,真能应验了“不是正缘”,然后结束联姻,对她来说就是挣脱束缚。
她该高兴,可却没有,只是一个短短几分钟的假想,她就受不了了。
她怅然若失,转头去看正在开车的商叙,意识到他一直在自己身旁,她才安下心来,闭上眼眸准备小憩一会儿。
殊不知旁边的商叙也正在想刚才祈福的事。
余光看她闭上眼,跟着联想起,他在祈福时也曾悄悄望了她一眼。
那时她闭着眼眸,显得温婉恬静。她如此美好,让他的祈愿都不自觉地倾向她。
愿父母安康,是人之常情。
而除却此项,商叙的愿望,几乎全是围绕着温舒白。
他为了心爱的女孩,虔诚跪拜满殿神佛,久久祈福,长跪不起。
他愿温舒白许下的愿望能够全部实现,为此在心里念了无数遍。
而他终究还是怀着私心,有着关于自己的一求。
他愿他得偿所愿,求得温舒白对他动心。
祈愿结束时,他自己都觉得他贪婪。明明已经机关算尽,让温舒白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的妻子,他却还嫌不够,偏执地希望温舒白爱上自己。
温舒白正在树下等他。
他走向温舒白时,心里已起了一丝愧意,但当温舒白朝他伸出手,主动拉住他时,他的心底又是一片粲然,犹如烟花盛开。
商叙一时在想,或许他的愿望真的在一点点灵验了。
他开着车,其实不能分心,于是将思绪强行收回。
因始终记着温舒白在休息,他将车开得很慢,好让她睡得踏实些。
一路到了家,就连进院之后,他都不舍将她叫醒,将车停在院里,默默陪她许久。
温舒白半梦半醒,觉得颈椎不舒服,正在用手摸着找枕头。
摸到商叙的脸时,她终于恢复了清明的意识,睁开惺忪的睡眼,恍惚地望着眼前的商叙。
“看来这么睡,确实不舒服。”商叙收回了撑着的手臂。
刚醒的人,脑袋是没那么灵光的。
她看到商叙下了车,却没跟上他,而是仍坐在车里。
商叙转了半圈,去帮她打开车门,瞧见她正在发呆,倒是笑了笑,倾身过去,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商叙,你干嘛!”
被商叙抱住后,温舒白算是彻底醒了,慌着捶了下他的后背。
“不是累了吗?”商叙低声问她,“只是想抱你回家而已。”
她侧过脸去,瞧见他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似乎蒙了层水雾,透出委屈无辜。
惹得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商叙的举动太过大惊小怪。
“可……可是我醒了,你这样抱着我,显得我们……”
温舒白脑子里已经乱七八糟,但仍认为这是有点不合适的。
商叙却接道:“抱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很是坦然,甚至有些义正词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趁着温舒白在思考他的话,他迈开步子,抱着温舒白往别墅走去。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走在路上,商叙突然补了句。
“什么意思?”温舒白又一次蹙了眉。
有些记忆,似乎要苏醒了,但她隐隐觉得,那些对她“不利”。
下一秒,商叙果然附耳过来,笑道:“订婚前夜,我也是这么抱着你回家的,你还要我改口。都不记得了吗?”
温舒白跟着回忆了起来。
那晚她在雾色酒吧喝醉了,是商叙送她回家的。
商叙下了车后,见她瘫软在车内,没法自己下去,便抱着她将她送回家。
她跟着想到,她那时起了脾气,还硬要商叙唤她“公主”,商叙竟没反抗,还真唤她为“公主殿下”……
又想起回家时,商叙将她交给了她的父母。
也就是说,订婚前的那一晚,她父母就看到了商叙抱她的那一幕……
温舒白不敢再想了,闭着眼睛,将自己埋进商叙的怀里,道:“什么你抱过我,那晚的事,我一丁点都没想起来。”
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莽撞地依在他怀里,终究回过神来,觉得实在不妥,复又挣扎起来。
商叙连忙哄她:“我也全不记得了,公主殿下。”
如果真不记得,又怎么会这样称呼?
温舒白又羞又恼,抬起头,双眸正视着他:“商叙,你在叫我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可精明的商叙却在今晚显得木讷,硬要重复:“公主殿下。”
“……”温舒白对此已经没了脾气,“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我什么都没听见。”
“好的,公主殿下。”
商叙像是故意与她作对,又念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舒白不禁再次看向商叙,却见他眼里笑意柔软,没有丝毫逗弄的意思,反而显得真诚。
她顿时觉得刚才会错了商叙的意思。
那句称呼根本不是揭短,不是商叙对她酒后行为的嘲笑。
商叙是真的奉她为公主,事事依她。
原本预备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去的她,因此一时心软,悄悄圈住了男人温热的脖颈。
而商叙其实一直没停下脚步,已经抱着她在上台阶。
就在按电梯时,碰到了下楼的商从诫与顾芳汀。
得,不仅自己的父母看到了,就连商叙的父母,也看到了。
温舒白不由开始懊悔起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心软。
但悔之晚矣,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她听到商从诫在同商叙打招呼,问起他们这么晚回家,有没有吃饭。
商叙回说,他们一整天吃过很多零食,没了胃口吃主食,今天很累,天又晚了,只打算早点睡下。
一切倒也正常,商从诫与顾芳汀都没有特意问起她个人。
简单几句话后,商叙就抱着她进了电梯。
随后又回了他们的主卧,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感受到身下的一片柔软,她知道已经回到了那张大床上。
可装睡的惯性让她没睁眼,仍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听到了脚步声,闻到一股香气朝她倾倒而来。
雪松香混杂着檀香,离她越来越近。
“已经上楼了,还要装睡吗?”身旁的商叙问她。
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商叙离她这么近,竟是侧躺在她的身边,中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难怪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也觉得周围变热了不少。
她下意识就往旁边挪了一点,负屈道:“没想到撞见长辈,总要我先缓一缓。”
“那你继续缓缓。”商叙回道,“只是怕你装睡变真睡,今晚还没有洗漱。”
他倒是考虑周到,还记得她在这方面的习惯,不洗澡就睡,她会在醒来后难受一整天。
可她看到商叙侧身躺在她身旁,枕在另一个平日她空着的枕头上,就觉得不适应。
她缓了好久,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心脏跳得更快了些。
忍耐不下,她终于发了飙,反问道:“你躺在我旁边,让我怎么缓?”
虽有数日同居,但他们还不曾同榻而眠。
按理说,白天里,她与商叙甚至有离彼此更近的时候,可与夜里相比,感觉完全不同。
她再不敢像白天游乐场门口那样,主动去回抱他了。
她甚至僵着身体,不停地眨眼。心跳得很快,像是心室里藏了小鹿。
“我也有点累了,想在你这儿躺一小会儿。”
商叙找着理由,不舍得从她床上离开。
他没注意到温舒白一系列微小的动作,于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朝她又靠近了些。
顷刻间,他撑着手臂,快要成功压住了她。
但几乎同时,温舒白从床上站了起来,急着要往那张单人床走:“那今晚你在这里睡吧,商叙。”
她是有意避他,他听得出来。
他再不敢那样大着胆子同她躺在一起了,也随着她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我不想躺在这儿了。”他说着违心话。
将心早早给出去的人,总是弱势的一方。
对于温舒白而言,他刚才的试探,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大概越了界。
他是经历今天的约会后,情难自禁,这才操之过急。
温舒白原本就是自己心中方寸大乱,又不能明说,只好赌气。见他已经乖乖起身,也就走了回来。
彼此各有心事,都沉默下去。
温舒白先一步出去洗漱,回来后,见商叙已经躺下,甚至闭了他床前的夜灯。
他似乎睡了,这也让她能更自在些。
今晚气温下降,房里开了空调。
但空调的温度并没有那么高,她不知自己怎么会那么热,总想把被子掀到一旁。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做起梦来。
那似乎是个梦中梦,因为梦里,她就是这么睡在这张床上。
她在梦里就意识到了那不过是个梦,所以在看到床上的商叙时,没有现实中的睡前那么慌张。
梦里的商叙依然温柔,其实即使他们真躺在一起,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种情景与平日他们的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在这个梦里,她渐渐不怕与她共枕的商叙了。
她主动靠近商叙,原想靠在他的臂弯处,但想了想,又将位置挪下了些。
他几乎隔空半揽着她,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她,可又是依偎的姿势。
温舒白就此没了顾虑,在梦中梦里,安然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梦。
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过来,帮她将半垂在地板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在她身上,又细心地掩了掩被角。
那个人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在她的床边小坐了一阵。
然后一声叹息:“舒白,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闻言,温舒白努力想要在梦中睁开眼睛,可却失败了,在沉重的困意下,她彻底陷入昏睡。
一夜长梦。
待温舒白醒来时,昨晚那些奇怪的梦,瞬间就忘掉了十之七八。
如果以她以前的性格,她该觉得无所谓。
一场梦而已,全是虚幻,和现实八竿子打不着。
可今天,梦醒时,她却有点心里发空,若有所失。
可她连失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商叙此时也在房中,见她醒来后,显得神色不太高兴,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于是过来哄她:“舒白,以后我不会那么过分,来躺你的床的。”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做错了事,过来认错。
温舒白记得昨晚的事,也因为他的话,跟着想起昨晚梦里的一个片段,想起她梦见商叙与她躺在一起,脸上不禁变得潮热,转身背对着他,小声道:“谁要管你?”
一夜过去,她倒是不再管了。
商叙摸不透她的转变原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同不同意,但也感觉得出,她是不生气了。
于是终于放下了心,转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温舒白待他离开后,才起床洗漱。
下楼吃早餐时,她见商叙不在,问了商叙父母,才知道商叙今天起得很早,已经吃过了。
但她吃完饭回到主卧,仍未见商叙其人。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他提前什么也没说,总不该是出了门。
温舒白想了想,便先去书房寻他。
她一进书房的门,就瞧见商叙果然在里面。
他手里拿着一块浸湿了的布,正自己擦着书柜。
她随即来到了他身边,道:“商叙,原来你在这里。”
听起来,倒像是她在找他似的。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抬了抬眉,便问:“有事找我?”
“没。”温舒白支吾着,“就是看你不在主卧里,有点好奇。”
“我不习惯别人动我的书房,所以一直自己在打扫。”商叙回道,“也不费多少功夫,刚好也能看看这些物件。”
温舒白随之忆起那次她来到商叙的家,商叙带她在书房参观过。由于时间原因,有些走马观花。
她如今嫁了进来,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没有再细细看过。
“那个科文特花园是在这儿吗?”
温舒白指了指那个装着蓝紫色琉璃柜门的书柜。
这里商叙还没有擦拭收拾,柜门并未打开。
但商叙应该经常会打扫,对这里尤其上心,因为她瞧见,书柜几乎不染尘埃,格外干净。
“对。”商叙缓缓答道。
温舒白看着那两扇蓝紫色的琉璃柜门,联想到昨天她和商叙去祈安寺请来的那两串琉璃手串。
她听说这手串要找个干净清洁的高处,好好存放,于是对商叙的这个书柜动了念。
她行动极快,从客厅寻来了手串,连着那粗布袋子一起拿来,同他商量道:“商叙,我把手串放这里,你看行吗?”
第049章
在书柜里存放手串这样的事, 不过一件小事。
然而商叙却是思考了一阵,才回她道:“可以。”
于是温舒白打开了柜门。
她本想将两串手串直接放进去,又想起商叙还没有擦拭书柜内部, 便把手串重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商叙走了过来, 当着她的面, 把书柜内仅有的两件东西拿了出来。
一件,是她的科文特花园微缩建筑模型。
而另一件……似乎是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温舒白微微出神,见商叙正将那个小巧的八角亭建筑模型拿在手中,用一块干布擦拭, 专注而珍视, 就如捧着世间无二的宝贝。
熟悉的场景,终于让她想起四年前。
在宁远中学附近的八角亭里, 她见到的人, 正是商叙。
捧着自制模型, 痴迷且热爱的, 是他。
助她躲过保镖围堵, 为她撑伞的, 是他。
路遇混混抢劫, 将她护在身后的, 还是他。
温舒白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又惊又喜, 由于激动,双眼甚至隐隐起了雾气。
“商叙。”她不禁唤着他的名字, 期待地问他, “我以前见过你的, 你记得吗?是在宁远中学门口,我为了躲保镖, 跑到了你的伞下。”
问出后,温舒白就觉得这问题是强人所难。
他真能记得吗?就连她,都是回忆了好一阵,才将过往拼凑起来。
更何况依照两人当时的年纪,商叙其实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她,十七岁到二十一岁,容貌变得更加明艳,又学会了化妆,看上去和素面朝天的高中生应该有很大不同。
想到这里,她怕商叙尴尬,主动解释:“你应该不记得了,我还是有些变化的,估计只有熟人,才能时隔四年,一眼认出我。”
闻言,商叙将许多话都重新吞入腹中,只垂眸道:“是的。”
温舒白只当他是同意她的话,他未认出她。
只有商叙知道,他应的是她最开始的问题。
但这样也并非全然失望。
因为温舒白已将他们的重逢当成了一场奇遇。
此时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仍捧着八角亭建筑模型,而她跟着也抬起手,手指碰触到八角亭的同时,也掠过了他温热的手背,惹他心里泛起涟漪。
她笑道:“我们真有缘分。”
是多大的缘分呢?温舒白心想。
原来自己选定的联姻对象,早在四年前就遇见过。
她总算知道她刚开始时,对商叙那种特别的信赖始于何处。
一个赤诚纯粹的人,他的话语,他的行为,都让她信赖,让她安心。
“缘分”二字一出,商叙更不敢轻言其他了。
较之算计,缘分显得更美好,显得毫无目的。
或许只有一切都是偶然,温舒白才会开心惊喜。
但他微眯着眼睛,仍觉不足,小心试探她道:“舒白,四年前时,我们还发生过什么?”
他是记着温舒白送他的红色发绳。
而温舒白确实也隐隐回忆起了发绳的事,虽然忘了颜色和具体的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温舒白犹豫着没有说。
她担心说出这件“谢礼”,会让两人都陷入尴尬。
商叙总不会把一条发绳保存四年,直到今日。
他丢了东西,她不会因此怪他。
但现在两人关系特殊,反倒有可能显得他不用心。
思来想去,她只笑着道:“没别的了。”
商叙便不再问了,低头默默擦拭着手里的八角亭建筑模型。
“你知道吗?”见他已经擦干净,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从他手中拿过,“我学建筑的初心,就是看到了你啊。”
“你的热爱真的能感染我。”温舒白将八角亭建筑模型捧回书柜,浅笑道,“真入了这一行后,我才理解了你的那份热爱。”
“商叙,遇见你真好。”她抬眸真诚道,“建筑行业里,你是我的第一位引路人。”
该是一份极大的殊荣。
在她的事业之路上,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像是她起点处屹立不倒的一株常青树。
商叙终于还是舒展了眉眼,笑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本来就是玩着做的东西,现在看起来更是越来越丑。”
温舒白倚在敞开柜门的书柜上,细细端详着他的模型,道:“哪有,明明就很好看。”
模型上的线条,亭上微缩的壁画,总是有一定工笔的人,才能画得出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问道:“你的手那么巧,力度控制那么好,是不是给女孩子画眉也很厉害?”
“不知道。”商叙的耳根竟悄悄红了,“我没有给女孩子画过眉。”
估计只有温舒白,会把给模型上色绘画,与画眉联系在一起。
“我感觉是正相关的。”温舒白蠢蠢欲动。
她是以己度人,她一个设计建筑的,学美妆博主的化妆手法,会快些。
但受限于自己给自己画眉不好发挥,她给别人画的其实更好看些。
温舒白是一时兴起,原以为很难说动商叙,正要再多说几句。
却见商叙已经关上了琉璃柜门,径自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瞧她。
“准备在书房画眉吗?”他道。
“才没有。”温舒白重把书柜打开,将两串手串放了进去,忙跟上了他。
他们一起来到衣帽间的梳妆台前。
住进来也没有几日,可大半个屋子都放着属于她的东西。
其中有从温家带来的,也有商叙吩咐人给她添置的。
坐在梳妆台前,温舒白下意识调整了下旋转座椅,正对着镜子。
商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又拨动椅子,依赖惯性将她一点点转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别跑去别处,我看不着你了。”
“我忘了。”温舒白一窘,“除了结婚,还没人帮我化过妆,不面对镜子,还挺不习惯。”
“那就把我当成你的镜子。”商叙在她耳侧低声说道,“眉笔在哪儿?”
温舒白将桌上的几根眉笔都递给了他。
从没画过眉的人,并不敢轻易动手。
商叙低头认真观察着她的眉,眼神一瞬不瞬。
而温舒白怕干扰了他,不敢乱动,连视线都只能径直落在他的脸上。
她恍然发觉,商叙确实是她的镜子。在这一刻,她的模样全映在他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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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寸的距离,她看到他那双桃花眼在不断眨动,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映下一片阴翳。
这样温柔如水的眼神,却来自一个狠厉孤傲的人。旁人会信吗?
她看得出神,自然就没太注意画眉的准备时间已经过长。反而是商叙,由于紧张,一直在出汗。
到了最后,握着的眉笔都沾染上他的汗水,他觉得不妥,拿纸巾擦拭干后,终于还是开始翻看些化妆视频,潜心向学。
温舒白听到视频声音,回过神来,笑道:“你别怕呀,化妆本来就是多练练就会了。如果眉毛真画毁了,我就卸掉,没事的。”
商叙却不愿照她说的那么做,又看了几个视频后,才重新拿起眉笔,慎重地落在她的眉上。
他如此认真,让她想起古诗里经常写到的,为妻当窗画眉的夫婿。
眉毛的描补只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他的动作很轻柔,却也果断,顺着她的眉型,最终画出的线条很流畅。
不过几分钟,他就停止了动作,将眉笔放回桌上。
温舒白忙转过去照镜子,细看他为她画的眉。
是柳叶眉,细长秀美,如此自然,乍一看毫无妆饰的痕迹,却能显得她明艳动人。
“喜欢吗?”他问。
自然是喜欢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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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从旁边的凳子上站起身,站在她后侧,双臂倚在她的椅背,温声央告道:“也让我多看看你,舒白。”
她的脸,明明看镜子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却非要凑近了她,要她转过来,隔着那样暧昧的距离,去细瞧。
温舒白当他是要欣赏他第一次画出的眉,也就没说什么,依着他的央告,转到了他那边。
商叙垂眸望了她许久,喑哑道:“我的太太怎么这么漂亮?”
疑问是假,夸耀是真。
面前的女孩只是简单画了眉,并未化全妆,就已经这样美。
温舒白听他言语夸张,觉得他是在哄自己。又见他目光灼灼,下意识也就紧张地眨起眼来,慌忙侧过脸去。
却不想,她的一根睫毛掉进了眼里,眼睛顿时有种强烈的异物感。
她频繁地眨着眼,眼角忍耐不住,终于流下泪来。
商叙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好像是右眼的眼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温舒白欲哭无泪。
这是她小时候最怕的事,每次眼睫毛进了眼睛,她都很难弄出。
在家时,一般都是她妈妈帮她弄出来的。
她急着去找棉签,却发现商叙已经拿在手上了,拉住了她的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商叙是她的救星,她乖乖靠近过去,由着商叙抬手撑着她的眼皮。
她以为商叙会直接用棉签将眼睫毛蘸出,没提防,商叙近了些,却是用另一只手,轻柔地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去了。
她的右眼原本只是有些异物感,现在被这样一擦,眼热起来,又开始流泪。
借着泪水,商叙这才顺利用棉签蘸出了那根眼睫毛。
“还难受吗?”商叙关切地问道。
他刚取完眼睫毛,还没从她身旁离开。他们仍保持着刚才的距离,未免太近了,如果是从侧面看,几乎就像是在接吻。
温舒白胡思乱想了一阵,脸就跟着红了,回他时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我不难受了……”
“什么?”商叙没听清。
“不难受了!”温舒白抬高声音重复道。
第050章
“看来睫毛太长, 也有烦恼。”商叙缓缓从她身侧抽离,“掉进眼里这么难受。”
“才不是因为这个。”温舒白反驳道,“明明你的睫毛也很长, 却不见你掉。”
“不想找你画眉了。”温舒白接着口是心非道, “是你让我坐太久了, 我的睫毛这才掉下来。”
商叙听着她这番强词夺理之论,竟没反驳,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显出一丝失落。
温舒白看出了, 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分, 心中不禁暗暗后悔。
又改口幽幽道:“好吧,其实还是挺喜欢你给我画眉的。”
“那我多练练, 精进一下技术?”商叙重新又有了精神。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眉笔, 转起笔来, 轻松闲适, 姿势悠然, 有种特别的少年感。
温舒白不禁问他:“那你要怎么练?”
“当然是找你练。”商叙毫不犹豫, “也只想给你一个人画。”
温舒白出于好奇, 主动找他画了一次眉。他似乎已经上了瘾, 爱上在她眉间描摹的感觉。
而温舒白本人, 听到他的后一句话, 心头升起了某种朦胧的喜悦。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温舒白与商叙在假期惬意和乐,温氏集团虽还没拿到正式的事故调查报告, 但口碑与信誉已经渐渐挽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眼人都能看出, 主要责任是在陈家, 而陈家的这个假期,就过得不是那么舒坦了。
放假时, 南城大学无法第一时间出官方公告。
于是关于陈国昌被举报那件事,公告是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出的。
大体是说学校暂时将陈国昌停职调查,警方后续也会介入调查。
材院新上任的院长,屁股还没坐热,这就因为作风问题,被学校停职了。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南城大学的一件大新闻。
众人口耳相传,甚至不避陈彦迟,陈彦迟本人还待在研究中心,旁边的同事就无所顾忌地聊起此事。
“我早就感觉陈国昌不是个好东西了,人特装。”
“我倒是之前没看出来。他平时看着很负责,大家都知道,他只带女学生。我原本以为他是没有性别歧视的那种老师,没想到他是为了方便下手。”
“太恶心了这种人,学校能不能把他开除,彻底让他滚出南城大学?”
“这还不够吧。听说隆昌新材跟温氏集团有家分公司的坍塌事故有关,他作为主要负责人,真查明了,不该去坐牢吗?”
虽是同僚,可从来都是看不顺眼陈彦迟的。
他们越聊越热闹,毫不避讳同样在场的陈彦迟。
陈彦迟咬牙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情绪爆发了,怒道:“现在两件事都没有出最终结果,你们谈得这么欢,是想用舆论代替司法吗?”
他这么一吼,却如拳头打在棉花上,众人没人理他,也就散了,各干各的。
陈彦迟看着坐回位置的众人,又冷声道:“你们又有多正义?无非是我妨碍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乐见我爸倒了。还有人偷偷写举报信诬陷,这种下作手段,更恶心!”
黄坚原本一直沉默着,听陈彦迟说起举报信,倒是平静地开了口,问道:“你很想知道是谁举报你爸吗?”
他一步步走到陈彦迟的面前,笑道:“是我。”
谁都没想到,黄坚会当着陈彦迟的面自曝。
有人已经开始担心黄坚被报复,小声劝他:“坚哥,你说出来干嘛?”
而陈彦迟的动作更快,已经上前朝着黄坚挥了一拳。
黄坚却压根不惯着他,左臂挡住了他的拳,右拳利落挥出,直接打在了陈彦迟的脸上!
陈彦迟没想到黄坚会反击,身体失了平衡,竟被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黄坚仍不愿饶他,追上前,把他按在办公桌上又打了几拳。
旁边几位同事过来劝架,拉住了黄坚,黄坚这才住手。
“暂时打不到陈国昌,打打他儿子也挺爽的。”黄坚擦了擦手上的血,满眼怒火。
这种愤怒,似乎已经远超普通人听闻此事后的态度。
陈彦迟趴坐在位子上,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知道陈国昌有多恶心吗?诬陷?下作?”黄坚握着拳,“这几拳,是我替我女朋友,还有那些被你那禽兽父亲欺负过的女孩子打的。”
在黄坚坦然的自述中,众人将事情的脉络理了出来。
原来信是黄坚和他女朋友写的。
他女朋友今年刚考上材院研究生,导师不是陈国昌,但陈国昌仗着自己在材院的地位,硬是把她邀请了一起去一场饭局。
在那场饭局上,陈国昌一直在给她灌酒,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
在黄坚赶到时,陈国昌正拉着他女朋友的手,要带她去开房。
黄坚撞见了,陈国昌才松开手,又向他解释,美其名曰看他女朋友喝醉了,学校又过了门禁时间,这才帮她开个房间休息。
黄坚带着喝醉的女朋友去了其他的酒店,他一夜没睡,等女朋友醒来后,把他看到的全告诉了她。
他的女朋友很理智,从陈国昌熟练的做法,判断出陈国昌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只怕材院还有其他女生被他骚扰过。
他们两个从此开始暗中调查,从陈国昌带过的学生开始询问。
而结果也让他们惊心,陈国昌多次得逞过。
那些女学生没有黄坚女朋友那么幸运,有人酒后被陈国昌性/侵,且不止一次。
最终,两人收集到了七个人的证据。可都很薄弱,有的只是通话记录,陈国昌很小心,并没有在电话里留下暧昧的话。有的出于羞耻感,没有及时保存案发当时的证据。
陈国昌有钱有势,不是他们能扳倒的。尤其还是在证据薄弱的情况下。
两人只能一边坚持不断地给学校纪委写举报信,一边去找更多的证人。
“舆论代替司法?”黄坚冷笑,“不,现在事情捅到了明面上,警方已经介入了,陈国昌就等着坐牢吧。”
到了下班时间,众人都三三两两离开了。
陈彦迟耳边回荡的只有黄坚最后的那句话,“陈国昌就等着坐牢吧。”
父亲真的会坐牢吗?
他不知道这些年来,陈国昌到底性/侵了多少个女学生,一旦证据确凿,会被判多少年。
他只想到,如果陈国昌判了刑,他该怎么办。
他没担心他母亲,总觉得她还有那可恨的商叙与商氏集团会帮。
可他不一样,陈国昌如果倒了,他这个人是不是也就跟着毁了?
方才挨打时还不觉得,现在他的嘴角刺痛难忍,如同被火灼。
陈彦迟去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坐上去后,才发现油不多了,根本撑不到他回家。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余额。
他没怎么用过微信这类电子支付,因为总是刷卡解决。
可前几天他把卡里的钱都转给隆昌新材,用于资金周转了。
他这才可笑地发现,他竟然掏不出用来打车的钱。
被人打后,这样狼狈,陈彦迟不愿给人打电话,叫熟人来接。
在陈彦迟过往的印象之中,陈家与南城大学不算特别远,他以前跟嫣然大学恋爱时,一起在这两点之间散步,感觉每次都很快就走到了。
所以他打算直接走回家。
城区的公交车站之间,距离在五百米左右。
可他只走了不到两站,就觉得累了。
他在车站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肩膀上沉了下,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和嫣然长得很像。
她是过来问路,看到他脸上的伤,倒是被吓住了,有点慌张。
陈彦迟因为她的容貌,难得有些耐心,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孩说了谢谢,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创口贴,递给他,这才走了。
陈彦迟望着手心里的创口贴,上面有些碎花花纹,和从前嫣然给过他的很像。
他终于感觉到刚才那个女孩和嫣然究竟哪里像了。不单是容貌,还有腼腆和善良。
也有不同,这个女孩顶多对他有点感激,而嫣然却对他有着心疼和爱。
陈彦迟握紧了创口贴,突然有点想念嫣然。
经历了最近的这些事,他早感觉出他和温舒白不是一路的人。
他们观念不同,在家世上,温舒白也总能压他一头,让他觉得不舒服。
更何况温家现在与他们陈家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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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嫣然,当年是真的不计任何利益,单纯凭着一腔爱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其实一直怀疑这一点,直到那天她抛下了一切,和他分了手,他才信了。
在这段与嫣然的感情里,陈彦迟从始至终都占有优势。
说白了,可能是她更爱他。
他想起刚开始同居那会儿,他把嫣然带回他新买的大平层,那时候嫣然有多畏畏缩缩。
她什么都不敢碰,生怕不小心砸了。
她知道她是赔不起的,所以满眼忧虑。
陈彦迟当时看了只觉得好笑。
故意把嫣然往一个瓷器旁边挤,嫣然没站稳,将那瓷器撞倒了,碎了一地。
他怕她受伤,有第一时间抱住她,将她拉远,可她却挣扎着过去,想要挽救那个瓶子。
自然是来不及的,她战战兢兢问起东西的朝代。
他随口就回:“商周的。”
嫣然吓了一跳,眼圈泛红,已经沁出泪来。
陈彦迟最终反被她吓到,忙道:“逗你的,是上周的,不值几个钱。”
那时候,虚惊一场的嫣然抱着他,气恼地捶打他的后背。
他当时就有感觉到,嫣然对金钱有着多大的惧意,又有多窘迫。
他还记得嫣然跟他说过,大学刚开学时,因为生活费没有及时打来,她吃过一周的咸菜配馒头,总觉得饿。
他难以想象,感觉太夸张了。
他也确实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难捱的饥饿。
但一般的饥饿,他感受过两次。
一次是现在,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无分文,闻着街上饭店飘出来的香味,也只能忍着,硬撑着等回到家。
而另一次呢?
他又一次想到了嫣然。
那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了,因为父母发现了他们恋爱的事,断了他的生活费。
他一开始挺嘴硬,想着不过是撑几天,等父母心软。
可真这么撑下去时,第一天晚上就觉得难熬。
然后嫣然来了,带着一千块钱。
陈彦迟是后面才知道的,那是嫣然自己不吃饭,省出钱来给他。而他则用于维持他体面的生活。
他吃穿用度,从来都不计花了多少钱。
那天晚上吃了一顿,就花掉五百。
出门时,看到有个流浪汉在乞讨,随手一甩,便又花了剩下的五百。
知道是嫣然省吃俭用后,他有点愧疚,嫣然只笑着安慰他:“没关系呀,我在减肥,几顿没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直到现在,陈彦迟才悟到,有些付出在他看来很微小,甚至微不足道,但却是那个人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就像他有一百万,可能会给嫣然一万,占比百分之一。
而嫣然如果有一百,会给他一百,占比百分之百。
一万比一百,是一百倍。
那么百分之一与百分之百呢,同样是一百倍。
她全身心为他着想。
哪怕一无所有,她能付出的只有她的身体健康。
陈彦迟跟着就想起他一直都拿出来翻来覆去说着的事。
那次嫣然生病发烧,他照顾了她两天。
从小到大,嫣然从没有烧得这么厉害,她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把很多珍贵的东西都托付给他。
平心而论,嫣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是他有些对不起嫣然吧?
明知她也有自尊,却骂她婊子,把他在温家和温舒白那里受的气,全发泄在她的身上。
陈彦迟望着前面的路,感觉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又累又倦。
他翻出很久以前和嫣然的聊天记录,原来南城大学离他家有十五站路。
七公里远,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近呢?
他和嫣然,又是怎么走下来的?
又走到一个公交车站时,他停了下来,看着熟悉的站牌。
“真心路。”
因为站牌名字特别,嫣然停下来拍过照,是和他一起的情侣照。
他们站在一起,非常甜蜜。而这就是他们能够不觉得累的原因吧?
如果,他没有同意跟嫣然分手,他们真正走到今天,相濡以沫,他也不至于如此孤独。
他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他真的很想跟嫣然结婚。
站在站牌下,陈彦迟拍了张照片。
夕阳的光落在“真”字上,让人看不清,照片上只能看到“心路”。
陈彦迟想了想,把照片发给了嫣然。
他们分得很激烈,也很平静。
陈彦迟最开始时都不在乎,又因为对温舒白抱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忙着去求温舒白回心转意。
发送时,陈彦迟自己都有点忐忑,怕嫣然和温舒白一样,拉黑并删除了他。
但嫣然没有删他,照片顺利发了出去。
只是嫣然同样也没回他。
她从前都是秒回的,像个甩不掉的黏人的跟屁虫。
陈彦迟心里有些失衡,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嫣然竟然也接了。
“喂,嫣然,是我。”陈彦迟说话很快,“能见一面吗?我就在这个站牌附近。”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刚下班,离这里有点远,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她到底没有拒绝他。陈彦迟心中一喜。
挂了电话后,陈彦迟也不愿空等,终于还是撇下面子,给自己好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帮自己买个包。
至于款式,他想到送嫣然出国前,嫣然在国贸Chanel店看过的几款包。
他终于回忆起来,除去他买的那款,嫣然对于另一款WOC黑金牛也很青睐。
等好友拿着包过来时,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惊讶。
而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说是要拿着包向女朋友谢罪。
一小时就在等待中过去了。
嫣然是打车过来的,到达得很准时。
陈彦迟和她相顾无言,而她看出他身上没钱,主动请他喝咖啡。
在咖啡厅里,陈彦迟看着现在焕然一新的嫣然。
她好像变得更自信了,也会笑,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针织衫和裙子。
陈彦迟反观自己,只觉得更加狼狈了。
他慌忙将那个WOC黑金牛拿到了她的面前,道:“嫣然,我想起当年你好像也很喜欢这款包,虽然你没有说。我想把这个包送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收下就好。”
真正见到嫣然之后,他才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对嫣然有愧,想要弥补。
可嫣然却在朝他摇头,很平静地道:“不用了,我现在能自己买下这个包了。”
她有了工作,拿着还算不错的薪水。
她不再需要陈彦迟了。
陈彦迟的礼物没有送出去,这还是头一回发生的事。
他看着眼前的嫣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呢?陈彦迟。”嫣然问道。
陈彦迟一时竟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嫣然笑了笑,道:“反正不是真的愧疚,或者想弥补我,更不可能是因为还爱我。”
“是因为你累了。”嫣然缓缓说道。
“你去追温舒白,没有成功,你知道你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以你现在的境遇,你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女孩,也没有这个精力。”
“可能一部分是习惯,一部分是我性格太温和,好拿捏,从前又对你百依百顺,让你想到了我。”
“或许你真的有点想要跟我结婚了,想重新开始。到了今天,出身门第也不那么重要了。”
嫣然顿了顿,看着他道:“可我也累了,陈彦迟。”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精力,都在陈彦迟生日的那个晚上消耗尽了。
陈彦迟听到这句话后,终于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到他们真的结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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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同意见我,是因为什么?”陈彦迟淡声问道。
“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嫣然回,“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你父亲那么坏。所以想告诉你,尽量远离你父亲,以后靠你自己,也能活下去,能和你妈妈活得很好。”
她还是那么善良,仅仅为了这个原因,就愿意见他。
陈彦迟有些说不出话了,鼻子酸得难受。
而嫣然已经站起身来:“我结过账了,就先走了。”
“以后不会再见了,希望我们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嫣然最后说道。
大概真的不会再见了吧,望着嫣然的背影,陈彦迟哭了。
不知是真的完全为了嫣然而哭,还是同样哭陈家与前途渺茫的他自己。
出了咖啡厅后,嫣然没想到自己能在路上和邹阳碰上。
邹阳将车开得很慢,所以她认出了车上的人是邹阳。
她以为不过是碰巧遇见,于是只是挥了挥手,算是和熟人打个招呼。
然而邹阳的车却始终没有加速,反而靠边停下,让她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来找她的。
她连忙上了车,问他道:“邹秘书,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你看下微信。”邹阳言简意赅。
嫣然低下头,看到邹阳给她发的消息,解释道:“抱歉,和人谈事的时候,我习惯静音。”
“是和陈彦迟谈?”邹阳问。
“你怎么知道?”嫣然讶然。
车刚好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邹阳抽出几张纸巾,随手朝她递了过去,道:“看你为他哭得。”
好吧,她走出咖啡厅时,确实忍不住哭了。
但说是为了陈彦迟,好像也不准确。
“不全是为他哭。”嫣然回道。
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逝去的青春。当初她为陈彦迟动心,就是一场天大的错误。
“我也不全是碰巧路过。”邹阳说道,“商总派了人跟踪陈家的人,陈彦迟也包括在内,我刚好在这附近,听到他的动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能碰到我要找的你。”
“商总嘱咐我和你说一声。”邹阳终于说出来意,“关于安排你回国的事,你不要和他的太太说一个字。”
“我知道,当初我也是这么答应的。”嫣然保证道,“我不会让商总难做。”
“那就好。”邹阳放下心来。
见谈完了事,嫣然客气道:“麻烦邹秘书今天为了这事跑一趟了,在下面的路口稍微停一下,我就要下车了。”
邹阳本要应下,后看了看天色,又改了主意,道:“还是送佛送到西吧,这边不太好打车,等你回去都不知道几点了。”
“好吧,谢谢你,邹秘书。”
嫣然又是诚惶诚恐地道谢。
邹阳不禁无奈了,转头向她道:“左一个谢谢,右一个麻烦,咱们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需要这么客气吗?”
嫣然被他问得一怔。
“还有,别总喊我邹秘书了。”邹阳笑了下,调侃道,“我再喜欢为商总工作,现在也是下班时间了。送你回家是我的自发行为,不是工作任务。你这么叫我,我总感觉自己是在加班。”
嫣然才发现他这个人有点诙谐在,被他逗得也笑了笑。
“好,那我叫你邹阳。”她改口道。
送嫣然回家,费了好一阵功夫,等邹阳回到自己的家时,夜已经深了。
“妈,您还没睡啊。”邹阳看着家里亮着的灯。
“人老了觉少,能有几个像你爸那样能吃能睡的?”邹阳母亲回道,“知道你工作忙,但身体第一,饭吃了没?”
“吃过了,下午和同事吃的。”邹阳道。
“那就行,不过怎么回来这么晚,又是工作?”邹阳母亲问道。
“不全是。”邹阳含糊回道。
邹阳母亲知道商氏集团总裁对家里的帮助,也知道儿子对他的感激。
有这份恩情在,他当然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可又引起她更多的发愁,于是主动催促他:“对了,阿阳,我有个病友,她家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也没对象,据说模样长得很好,也很有孝心,你要不要抽个时间见一面?”
邹阳见识到母亲这催相亲的架势,连忙拒了:“妈,您可千万别操心这事了,我一个人挺好的。商总最近还打算给我涨薪,我为了这个,也不能分心的。”
“光想着钱了吗?”邹阳母亲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了钱,却找不到老婆,有你后悔的。”
邹阳只是笑笑,没再反驳。
他母亲是很传统的那种家长,还信奉“先成家后立业”这种说法。
但他自己倒是真的不急,感情上一切顺其自然。
在每年过年被催婚时,他还另有说辞:“家里又没皇位继承,就是商总这样的集团总裁,都一直没结婚,我急什么?”
邹阳又想了想,暗道一声不好。
今年商总已经大婚,看来这套说辞没法用了。
*
比起商氏集团以兢兢业业闻名的邹阳,王淳安的迟到早退,也是在设计院出了名的。
温舒白节后又上了几天班,才终于从同事口中听说,设计总监王淳安要开始认真按时到岗了。
自然是为了推进新项目的事。
同事们知道温舒白与王淳安现在算是亲戚,但不知道他们还有层师徒关系。
王淳安左右不过是温舒白的丈夫的母亲的妹妹的丈夫,这种七拐八绕的亲戚,估计没有娘家那边亲近。
王淳安又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估计连面都没怎么见。
于是他们怕温舒白这个职场新人在言行上冲撞了王淳安,又教了她很多王淳安的工作习惯。
温舒白虚心好学,拿着笔记本一条条都记了下来。
等王淳安到了岗的那天,整组的人都变得认真了不少。
王淳安从办公室出来,在他们设计2部的办公室绕了一圈,找到温舒白的工位后,直接喊了她一句:“舒白,过来一趟。”
众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却见温舒白笑盈盈地站了起来,欢快地应道:“好嘞,师父。”
啊?师父?
众人不禁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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