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30)
诸伏景光喘出一口气。
他喉咙里就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划得他嗓子火辣辣的痛,呼吸也缓慢下来。他还没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本能的很难受。
身为警察, 身为卧底。诸伏景光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这是一场由里世界动荡影响社会安定的‘战争’,他要从中寻找破局的方法, 为此不惜杀人, 为此不惜献出生命。
而乌丸松就是这场混乱的核心。
是她与创造者的抗争导致了这一切,她不明白生命的意义,甚至恶意地针对人类, 所以在她的影响下死去了很多人。并且会有更多人死去。
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他应该视乌丸松为亟待解决的罪犯。
他应该。
对吗。
诸伏景光不能像一开始那样肯定。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少女的笑靥,想起了地下室那些资料上与乌丸松有关的过去……
诸伏景光明知,乌丸松不是无辜者。
可乌丸松将她亲口承认的‘生命’交付到他手里让他去启动下一个机体的时候, 他为什么没有转身,把那份承载了组织全部过去的数据上交给警方?
他为什么犹豫了?
诸伏景光也说不清楚。
他仍然记得他从玻璃容器里将少女带出来的时候。
她的温度很冷。
和死去的那个其实没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清楚的知道,她不是人类,是可以随时‘处理’、‘销毁’的物品。他完全可以舍去怜悯,毫无芥蒂地将少女看做工具转而去完成他的任务。
可是他没有动手。
就算是距离少女最近, 手里握着唯一能杀死她的东西的的时候, 诸伏景光也没有动手。而是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到底……
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诸伏景光垂眸掩去复杂和苦涩,蓦地转身,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贝尔摩德喊住了。
“你要去哪?”
“我得回去看看。”诸伏景光哑声回答,他扣紧了背着的琴盒带子,里面装着少女送给他的礼物,差一点——差一点他就会将狙击准星瞄准她, 成为那个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他知道,一无所知的他会开枪。
“我得回去看看, 朗姆那边说过今天一定会动手,我之前调查到过那份基础数据的存放地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他们肯定会用上。”
青年眉头下压,蓝眸里尽是冷冽。
“松小姐是数据构成,这种东西,就算是做成病毒植入也能给她增加不少麻烦,如果要动手,那么他们口中的‘背水一战’绝对不会只派出我一个人。”
乌丸松的危险程度没有很明确。从过去的记载判断,应该是正常人很难对付的单兵个体。
可以由此推断出,对付她的手段绝对不止诸伏景光听见的那些狙击之类的简单手段。
贝尔摩德怔了怔,和诸伏景光对视,清楚地看清了他眼里的坚定不移,女人勾起嘴角,眼睛却微微眯起。
不知怎的,贝尔摩德语气里带上滴点审视:“你想救她?”
“是,我想救她。”
诸伏景光果断回答。
他扭过头,向着基地的方向。无力感无端攀上诸伏景光心头,青年低声喃喃:“我还没明白她是什么,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放过我……”
“我还没回答她,世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明知前路艰险,却还是会前赴后继地执着向前。”
诸伏景光记得那份赌约里少女想要的赌注。
她对他说:
【我想明白你是什么。】
【诸伏景光。】
【我想了解你(人类)的心。】
…
安室透在接到诸伏景光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少女常住的宅邸。
乌丸松不在。
冰冷的月光打在少女经常会坐着发呆的走廊上,也映亮了安室透浅淡的金发。看一眼时间,将要过凌晨的时间了,却不见少女的踪影。电话打不通,问了管家,也说不知道。
安室透犹豫片刻,拨了一次都没打过的号码。
是琴酒的。
他不属于琴酒麾下,他和黑麦现在都直属于乌丸松。
这段时间琴酒几乎揽过了乌丸松的绝大部分势力,很多事情都是由他一手处理,要问乌丸松的下落,琴酒一定会知道。
电话拨通之后,安室透率先开口,“乌丸松在哪?”
“苏格兰告诉我朗姆那边要动手了,他们那边有针对她的东西,她现在很危险,我联系不上她。”
琴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
片刻后,冷冽的声音才吐出一句话,“她出去了,和黑麦那边配合剪除朗姆的党羽,那边有人保护她。”
“她安全吗?”
电话那边的琴酒不知道被这句话提醒了什么,顿时啧了一声。
“安全,安全得很。”
安全到和她打配合的是FBI,何止是安全。
“那就好……”
“不对。”
安室透蓦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她对人类来说安全吗?”
琴酒冷眸微眯:“你什么意思?”
“黄昏别馆那次她说过,她和她的祖父之间一直以来不直接动手是因为对方还在觊觎她的价值。”
安室透说:“如果这一次生命大于了利益,他们有没有可能用更恶劣的方式,比如让人类攻击她?……或者,控制她,让其他人为了自保不得不攻击她?”
乌丸松是机械生命,最开始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
那她的行动只会依据人类的指令,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摆脱的。
琴酒听懂了安室透的话,他第一直觉是不可能。
乌丸松很聪明,她当然能察觉到这个弱点,至今为止没有直接动手也是在防备对方控制她,从销毁机体到打压党羽,每一步,少女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摆脱控制。这也是黄昏别馆当日琴酒没有插手的原因。
她不会掉进这么低级的陷阱。
——真的吗?
琴酒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质疑。
乌丸松对生命没有概念,她是会做出以‘死’换伤的类型,用她的思维模式,陷阱不能叫做陷阱,而是值得利用的破绽。
“……”
思及至此,琴酒冷啧一声。
他给安室透报了乌丸松大概的位置,自己也没闲着ⓨⓗ,一边赶往乌丸松所在的地方,一边重新捋开整个局势,查找其中的问题。
乌丸松很聪明,聪明到狡猾。
但琴酒知道,她不会骗他。
只是说,这家伙的话有时候很难读懂。
但琴酒也知道,她喜欢这样。
如果她非要踩进这个陷阱,那他就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出来。之前发生的他没办法阻止,但琴酒绝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还是发生在他眼前。
他要她活着。
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在否认过去的矛盾体。
+
月光凄清,乌云压重。
冷透的光亮抹不去赤井秀一震颤的内心,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远处,少女坐在断裂的石墙上,双手垂落手背轻点地面,长发尾稍浸染血色,像是刚刚从一场屠杀里走出来。她仰着头,目光停留在夜色上,但要是此时对上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眸子里很空,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
她没看赤井秀一,也没锁定谁。
但以她为中心整整数米的范围,血色满地,堆摞尸体。硬生生撕出的警戒范围外,不管是哪一边的人此刻都不敢靠近。
眼前的景象无一不在向赤井秀一证实少女的本我究竟是什么。
乌丸松。
从内至外,实至名归的非人之物。
赤井秀一记起了他从案卷里翻出来的,关于乌丸松的记录。
优秀的机器。
无论是头脑还是作战,都是完美到让人胆寒的优秀,单兵作战效率高到令人发指。而十分钟前赤井秀一也十分直观的感受到了。
她在被突袭过来的人碰到过之后,杀死身边全副武装的人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子弹伤不了她,少女能在开枪瞬间预判弹道轨迹,闪身躲开后还能有余力射杀敌人。
赤井秀一立刻反应过来,从乌丸松被控制的那一刻起,她的敌人就从针对性的个别目标,变成了全部——包括他,也在少女的杀戮目标里。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之后,最后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一瞬间,赤井秀一眼前划过一抹樱色。
浅淡的发丝仿佛早春顶着寒冷绽放的樱花。似是未琢之玉,宁静的落到他面前。
指尖接触,虚虚地放在他拿着枪的手腕上,力道很轻,赤井秀一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温度。月色下的少女愈发苍冷,和他的肤色显出极端对比。
这样近的距离,赤井秀一几乎能感受到刺骨的杀意。
被更改了程序的少女此刻面对人类只有切实的恶。
好像在说,这才是他们、赤井秀一应该认识的那个乌丸松。
但当赤井秀一看去时,却发现少女试着对他弯下眼眸,想露出以前的笑容。
好像灵魂在试图挣破束缚似的,眼睫颤了颤,失败了。
赤井秀一错愕,再看去时,撞入了一汪安静的苍蓝,是一种让他浑身发冷,沉渊般的死寂。
仿若花瓣跌落泥土。
白鸟撕裂歌喉。
她做不出安抚的表情,便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
“没关系,我们的合作,还有效。”
“我不会,对你,动手。”
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31)
【‘我的内心深处有你无法想象的爱, 以及你难以置信的愤怒,若我不能满足其中之一,便会纵容另一个。’】
【可是, 安室先生。我分不清楚。】
【我分不清楚你们脸上露出的表情到底是爱还是恨。】
…
远方传来沉闷的雷声。
安室透猛踩油门,将速度提到了极致。青年死死握紧方向盘, 车的轮胎在他的操纵下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暴动的引擎响彻夜空,几乎盖过了滚滚雷声。
要下雨了。
安室透的目光触及副驾驶上的伞。
是乌丸松送给他的。和她一贯喜欢的颜色不一样,冷肃的黑伞, 最适合使用的场合就是参加祭奠葬礼。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在预示着什么。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在期待着什么。
谎言、谎言。
……谎言。
“一切的真相,都需要谎言作为护卫。”安室透扣紧方向盘,皱着眉头低吟出那句他曾经以为自己理解了的话。
他之前以为,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指苏格兰。
黑麦是最先有卧底倾向的那一个,他是第一层谎言;波本这个第二层谎言的出现则会更进一步加强苏格兰的安全性。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苏格兰的真实身份,诸伏景光的潜入也会更安全。
乌丸松在后来也告诉过他,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要把苏格兰安全的送到对面。
诸伏景光也告诉他,这是他和乌丸松的约定。
因为是和人类的约定, 所以乌丸松处心积虑, 用一次‘死亡’去完成了。
这是上一个谜语的谜底。
那么下一个呢?
安室透喃喃, 眼瞳空洞:“最根本的、无人理解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连离她最近的琴酒都没发现?
乌丸松到底在掩盖什么?
他不断地按下电话拨通键,但黑麦和乌丸松都没有回应;诸伏景光折返回了朗姆那边的基地深处, 琴酒比安室透距离得还要远,目前离乌丸松最近的就是安室透。
——还有黑麦。
黑麦威士忌,诸星大。
真名不详,真实身份也不详。
安室透至今不知道黑麦的具体身份, 乌丸松说,是和他类似的背景。安室透推测可能是境外势力, FBI之类的,以少女的思路,这类势力更符合她对计划的要求。
——那她需要诸星大的原因会是什么?
安室透骤然想起乌丸松对他说过的话。
【人类的正义和邪恶,没有区别。】
【所以会对我举起枪的诸星先生,也没有这种区别。】
……
【我即组织本身。】
【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我。】
【杀了我,可以杀死这个组织百年来的全部罪恶。】
她在期待死亡。
对人类充满恶意的非人类少女在期待死亡。
——乌丸松着期待有人杀死从罪恶中诞生的她。
安室透身体僵硬,仿佛被这一刻出现在脑海的想法束缚住了。
他喘不过气来,忽然间感到强烈的眩晕感,用车窗外涌进的冷风呛进口鼻,望着前路漫漫夜空,安室透手脚发凉,仿若置身寒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推测出来的真相太沉重了,沉重到安室透心跳加快,他要深呼吸一口气,长大嘴巴缓慢到像是在呕吐一般呼出,才能勉强压下这股窒息。
可他还是指尖发麻。
好像血液都在夜雨将倾的寒风中凝固了。安室透麻木地踩下油门,握紧方向盘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他紧紧地咬着后牙槽——他要尽快赶到。
他必须尽快赶到。
只要赶到,一切都还有可能。
他能告诉乌丸松她想解开的疑惑,他能告诉乌丸松什么是世人,他还没告诉过乌丸松他的名字,明明少女从最开始就直白的袒露了她的名字,他却还没把他的真名告诉她……
不用顾及卧底与否了不是吗。
乌丸松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了。
他的私心、他的诡计、他的一切,乌丸松早就知道了,她说过,从一开始。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看着他从她身上窃取情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憎恨着人类的怪物会弯下腰,小心地递出摘了刺的玫瑰?
为什么要用这份合理到无可挑剔的恨意藏起对人类的爱?
安室透无法呼吸。
他念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在极速飞驰的大街上,也没有人能听。安室透只能说给唯一拥有解开迷题线索的自己听。
乌丸松可以恨人类,可以杀死人类吗?
可以。
她可以。
她有这个资格憎恨人类。
哪怕她篡夺全部的力量之后对人类发起屠杀,对乌丸松来说也没有不合理。
她是从人类恶念中诞生的杀戮机器。
她的存在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她说要杀死人类真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动手?”
“她知道战争是什么,也明白死亡的必然性——她利用过这样的人类规则无数次。只要她想,以乌丸财团百年来从她手中经营的人脉与力量,她什么都可以做到。”
“她说过,要成就伟业,不可慈悲行事。”
如果她想杀死人类,那她为什么还要在明知诸伏景光是公安的情况下选择这么个人,去替她做最能触及到她核心的事情?
苏格兰、黑麦、波本……
她选中的,都是最后会将她带上审判台的人类。
……
她这是将生命和杀死她的理由同时交给了人类啊。
哪里有杀意。
哪里有憎恨。
安室透大口大口呼吸,眼眶湿红,眼泪在涌出后迅速被夜风吹干,他将车的动力发挥到了最大,大到引擎发出比雷声更大,轰隆隆的声音贯彻青年耳膜,他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在组织内向来以诡谲莫测的青年心里此时只有一道执念。
只要他能及时赶到。
一切少女懵懂却又精明算计出来的诡计都不会成功,他还能来得及诉说一份被彼此身份隔开到只能遏制的心意。
——只要他能赶到。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
月色慢慢被乌云笼罩。
赤井秀一沉默着。
乌丸松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
她很安静。站在他面前,不比平日的活泼元气,此刻的乌丸松披着一层血衣,她杀人根本不需要思考,与人类不同的‘本能’里,死亡如同吃饭喝水般轻松,也不用考虑敌人的攻击——乌丸松没有生命,人类也破不开钢铁的防御。
赤井秀一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纤弱的颈侧沾着腥红血液,更显肌肤胜雪。
乌丸松一直很好看,柔美的樱发与海蓝宝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优雅神秘的气质,仿佛从古希腊石雕像里走出的完美造物。
许久,忽地,他抬起手,想像在黄昏别馆那次一样,碰碰她的手腕。
少女抬眸。
她同时抬手,枪口侧对右方,掠夺来的枪扣下扳机,不用去看,精确到极致的运算能力就能让她精准的杀死想要靠近的人。
‘呯。’
一声枪响。
沉闷的倒地声也同时响起。
——她只是不会杀他而已。
赤井秀一的手僵在半空中,从未如此明白一句话在说什么。
站在他眼前的是非人的造物,在他们相遇之前,她还是无数里世界势力最为恐惧的梦魇。
庞大的黑色帝国依她建立。
她为犯罪组织带来了维持百年的昌盛。
而当这个梦魇彻底陷入疯狂时,一切人类都是她的敌人。
这不是她主动的,她会被操纵,因为她本身就该是接受人类的指令而行动的机器。
她知道这一点吗?
她知道啊。
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弱点。
正因为她知道这个弱点,才会有今天这样必须从杀死她和放任她被操纵着杀死人类中二选一的抉择场面啊。
青年捂着自己的眼睛,半是弯下腰,仓惶地笑了,笑的声音低哑到哽咽,“我开始在怀疑你最开始对我说的那句合作是什么意思了……”
“松。”
“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我?”
黑麦威士忌是乌丸松亲手选择的一颗子弹。
她为他选了这个代号,她告诉了他要调查的一切,将一切证据盛放搜查官眼前。
“是因为到了最难抉择的时候——”
他最能狠下心,动手吗?
乌丸松没有回答。
她只是杀戮机器,不会回答任何人。
从最开始就该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乌丸松开始和人类走得近,开始在乎人类了而已。
赤井秀一抬了抬握着枪的手。
他没抬动。
他以为他能冷漠地压住心里的全部情绪,冷漠下表情,用他FBI搜查官的冷酷,说着对罪恶的制裁,然后毫不留情的扣下扳机。
但是赤井秀一发现他做不到。
哪怕是进行百米狙击都不会抖一下的手此时在发颤,只能一点一点地抬起手臂,慢得挣扎。
这一刻,赤井秀一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在挣扎。
许是他搜查官的职责?
许是少女的期望?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许久、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枪被他举了起来,似乎落到了少女的额头上。
一双手覆在了赤井秀一手上,他看见少女似乎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轻轻地,将他的手压下,压到心口——
乌丸松没有死亡的概念。
她只会永久关闭、无法修复、完全损毁。
——‘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大颗大颗的雨滴铺满地面,淋湿了赤井秀一的黑发,为他镀上一层零碎的雨雾。
他怔忪地看着自己的手,雨水很快淋湿了手掌。透明的血液被雨水冲刷,连铁锈味都不曾留下来。也不会留下来,乌丸松的血液不是血液,不会有味道。
开枪的是他吗?
记不清了。
许是被模糊了双眼,赤井秀一也看不清刚才记忆里的画面。
“——黑麦!!”
滂沱的雨下,金发青年的声音与雷声一起震响,赤井秀一刚刚迟钝的转头,迎面而来的是安室透用力到破开雨幕的一拳。
安室透红着眼眶,雨水布满青年面颊,这一拳大力到他自己也踉跄了几步,从心肺深处的怒吼震耳欲聋。
“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
——‘轰隆隆!!’
雷声炸响,秋雷震耳欲聋。
闪电刺破夜空,映亮地面倒在血池之上的浅色樱发,血水如同沉水的浓墨,一寸一寸攀红。
闪电划过的天光下。
少女惨白如枯骨,被大雨覆盖。
……
可是,我分不清楚你们脸上露出的表情到底是爱还是恨。
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想理解人类。
我想看见你们哭,我想看见你们笑,想看见你们站在春天盛开的樱花树下,想和你们度过一个大雪漫天的冬天。
想买一条围巾,大红色的,我喜欢这种鲜艳的颜色,这样哪怕掉进人群里也能找到我啦!
如果我等不到冬天。
那就请你们好好的活下去吧。
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32)
冷, 冷得发抖。
淋着大雨,赤井秀一却莫名觉得喉咙干渴到无法呼吸,嗓子像是吞了刀片般火辣辣的疼, 他不断喘着气,白雾吐出, 又迅速被雨水消融。
如此循环。
却愈发感觉心口难受到了极致。他就像第一次杀人的毛头小子一样, 捂着嘴,抑制不住从胃部顺着食道翻涌上来的呕吐感,赤井秀一喉头滚动, 不断吞咽,想把这股感觉压下去。
压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怔然间, 赤井秀一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少女。
他放下手,想去碰碰她,却蓦然看见了掌心的滴点血色。是安室透那一拳留下来的,或许还混杂着乌丸松那并不能算血的血液。
——她死了啊。
赤井秀一脑海里浮现了模糊的概念。
他杀的吗?
他杀的。
离她最近的就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接近乌丸松。
他可是清楚的看见了,乌丸松是怎么杀死和他一起来的特警, 还有他们要抓捕的那些人。
唯独放过了他。
赤井秀一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室透的愤怒,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死去的乌丸松。他模糊的意识到这是乌丸松想要的,否则在最后一刻她不会压下他的手, 对准心脏。
她说过,资料里也有提过。
乌丸松唯一的命门就是这里。
于是他举起枪,对准。
在少女的指引下,扣下扳机。
这是她的期望。
从她选中他, 明知他的危险还要将他放在身边开始时,就如此期望了。
只是他没发现。还傻傻地欺骗自己, 告诉自己必须否认这份感情,最后他只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
「赤井秀一好感度+30。」
「可攻略角色·赤井秀一与您的好感度已达到【至臻】。」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黑麦·折翼》。」
…
领口的衣服猛然被一只手拽住,赤井秀一被往前拽得踉跄了一步,回过神,近处是安室透那张愤怒的脸。他拽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紧紧握拳,用力到骨节都泛白。
大雨模糊了愤怒,那双蓝瞳眼底没了往日波本的难测和诡谲,留给赤井秀一的,只有安室透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怒火。
安室透揪住赤井秀一的衣领,恨声质问:“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赤井秀一回答,但他发现他的声音像是被崩断的丝线,在颤抖,再保持不了往日的冷峻和自持。
他看向了安室透,直视青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安室透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这就是她希望的,你不知道吗。”
“还是说,你没猜出来?”
“你可是最先得到线索的人啊。波、本。”
关乎她生死存亡的谜底,最先交付的就是波本。
因为他去问了。
于是她就回答了。
她以为聪明的人类能理解她,所以她加速了自己的计划。因为她如此信任她亲近的、选中的人类。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无论面对的是谁,乌丸松都会将这个人的枪从额头压下,对准心口。
她想这么做很久了。
她的每一个行为都在告诉他们,她的弱点。明显得不像是她该有的性格。
安室透不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此刻才会这么狼狈。
大雨哗哗落下,淋湿了雨中对峙的两人。
金发青年怔忪地站在原地,雨滴落在眉睫上,惊得他闭上眼,眼底热流滚滚,宣泄不出。
“你又是为了什么来质问我?”
安室透听见赤井秀一问他,“我怀疑你很久了,安室透。你还有一层身份吧?从最开始你向朗姆报信开始,你的所作所为都很值得人怀疑,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我……”
“……”
安室透张开嘴又合上,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他不可能向身份不明的黑麦暴露自己。即使被乌丸松点破身份,安室透也一直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真名。
身份就是他和乌丸松之间的一道天堑,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安室透内心的情感再如何波涛汹涌,哪怕蔓延的潮水淹没口鼻,他也不可能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就像乌丸松只会喊他‘安室先生’。
就像他无法成为乌丸松口中的‘降谷零’。
他做不到乌丸松那么坦诚。
他做不到乌丸松那么理性到残酷,能直接剖开彼此身份对立的这一点,将情感与善恶完美到极致的、分割开来。
……少女死后会发生什么呢?
组织会不会遭到清算安室透不清楚,但被暴露出来的朗姆等人已经被盯上了,乌丸松是旧时代繁荣的中心,她的逝去必然会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消逝。安室透此前警惕的、防备的、令无数里世界势力恐惧的存在会就此坍塌。
他作为警察的任务会完成。
完成得非常完美。
既然如此,他又是以什么立场,去质问赤井秀一,质疑赤井秀一动手除掉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的乌丸松呢。
安室透松了手,手臂无力地垂落。
没有理由,不是吗。
+
「降谷零好感度+45。」
「可攻略角色·降谷零与您的好感度已达到【至臻】。」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波本·谎言》。」
…
雨还在下。
进秋的第一场雨,却冷得像是冬天,赤井秀一蹲下身,将少女抱起来。他碰到了她的手臂,真真是冷得透心,连半点温度也没有。
冷雨覆盖给青年覆盖上一层轮廓,他动了动步子,却不知道该走向哪。
赤井秀一的眼里罕见的透出一丝空茫。
带回去吗?
面对一个世所罕见的非人类,FBI会怎么处理?
不带回去吗?
那还能交给谁?
倾塌的海啸下,谁能保得住一个承载了无数过去的乌丸松?
就像她自己用过的手段,生物学上的死亡不能算是彻底消逝,从价值意义上冷酷分析,乌丸松的死只会带来更大的动荡。
——整个旧时代都会因她的死而落幕。
赤井秀一的目光划过安室透,这个人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自己也不在这个范围。
赤井秀一护不住乌丸松,他也只是她计划里的幸存者而已。
那……
至少先离开这里。
赤井秀一垂下空茫的绿瞳,看向怀里安静到死寂的少女。乌丸松安静的闭着眼睛,眼睫上雨珠清亮,但再也不会睁开眼去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喊着他‘秀一先生’,拉着他去带他去看一切她所好奇的事物。
赤井秀一微微阖上眼眸。
至少离开这里。
远离被人注视的地方,就暂时不会有人打扰她的‘死亡’。
——‘呯’
子弹破空袭来,高速穿透雨幕。这一枪大概是声警告,几乎是贴着赤井秀一的脸颊飞过,没有伤他的性命,却也狠戾的报复了一次。
皮肤渗出丝丝血迹,又迅速被雨水冲刷。
赤井秀一转头,看见了提着枪踏雨而来的琴酒。
“给我。”
银发青年的嗓音压抑着极致暴怒,声音撕开大雨,一字一句说道:“把她给我。”
琴酒的黑色大衣已经被雨水浸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帽檐不断落下,银色长发更是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他没心情在乎这些,锐利的眸子如同尖刀,琴酒手里的枪直指赤井秀一,挥开滂沱大雨大步走近。
“把她给我,赤井秀一。”
“要么,滚回你的FBI,要么,死在这里。”
枪抵住了赤井秀一的额头,琴酒的嗓音是磨砂般的粗砺沙哑,眸中杀意熊熊燎烧,“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赤井秀一抱着乌丸松的手紧了紧,他没有被琴酒威胁到,他只是迟钝地在想,把少女交给琴酒的后果。
“……”
“…………”
他的沉默太长,长到琴酒都要干脆地扣下扳机,赤井秀一才松开手。
樱发从指尖滑走,湿漉漉发尾的血色已经被大雨冲刷殆尽了,被琴酒带走的少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杀戮之色。此一刻,她看起来更像是懵懂的新生儿,诞生、然后死在大雨滂沱的初秋。
赤井秀一一言未发。
他是以合作为基础与乌丸松相识、相处、互为敌人、互为至交,他知道这样的结果会带来什么,所以他没有什么能对琴酒说的,也没有什么能和乌丸松告别的。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
他也没想到乌丸松选中他的原因,是在期望他会成为最后的处刑者。
……是他这个最初抱着敌对心态更像是那个狡猾诡谲的一方啊。
…
“你要带她去哪?”
安室透喊住琴酒,语气急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这样做。
但银发青年抱起少女后的果断转身让他有种错觉——好像琴酒,这个最了解乌丸松的人还没有陷入死亡带来的困境。他还有什么方法。
琴酒的脚步停滞。
他看得清眼下的局面,可他不是会优柔寡断去质问赤井秀一做了什么的人——赤井秀一只是因为乌丸松的计划。那么他剩下还能做的就是寻找解决方法。
琴酒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必要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告诉这些人。
但他却开口了。
“苏格兰把她的基础数据带回来了。”琴酒说。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没有气息,冰冷似铁。他眼里的色彩愈发阴鸷,重重地剜过一眼赤井秀一,他不欲多留,他还要抓紧时间,生怕时间流逝会带来生命消逝。
“那些东西不一定有用,起效也大概会有副作用——”
“但是值得一试。”
他说,说的话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也只有这个能试。”
乌丸松并非人类。
或许对人类来说的奇迹,能在她身上出现。
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33)
黑色轿车急停在宅院前, 坠落的雨滴不断敲打车顶,冰凉的雨珠遍布肉眼可见的全部景色,普一推开车门, 外面的冷空气就无孔不入地钻过来,瞬息间遍体生凉。
连呼出的一口气都很快会化作白雾。
琴酒抿着唇, 一言不发地下车。转身利落的打横抱起少女, 然后直直走向这栋乌丸松住了很久的‘家’。
早在他从少女口中问出和苏格兰对接的是波本之后,他就强行介入了这件事,这段时间他也有从苏格兰那边得到消息, 但优先级低了一层,苏格兰仍然会先执行乌丸松的指令。
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发现了,他恐怕又会像是上一次那样被她支出去。
乌丸松操纵局势的手段太诡谲了。她想做的事情, 哪怕琴酒千防万防,就算把一切说开了,也阻止不了无法理解他情感的少女去执着的探索她好奇未知。
十三。
这是第十三次。
不吉利到了极致的数字,很难让人说不是巧合。她又总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琴酒啧一声,吐出的白雾迅速在空气中消散。他没理会跟着他来的那两个, 波本和黑麦, 早晚有一天他会处理掉,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乌丸松——
她会给他留下活路吗?
琴酒脑海里蹦出这个疑问,但很快就有了回答。
鬼知道。
她想做的事情哪次不是盘算了很久, 习惯性控场到极致的人,哪一次不是如她所愿。
高大的青年迈过他常常走过的木质长廊,目不斜视,越过庭院的樱花树。琴酒大步向前走着, 衣摆落下的雨水顺延脚步,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寒风吹来, 无端感觉刺骨冰凉。
这栋宅院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乌丸松在这里住了很久,但她不喜欢这里。这个宅邸是乌丸家族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对少女来说,住在这里只是附和她乌丸集团法理继承人的身份。住在这里,是强调她的身份。
她只喜欢庭院里的那株樱花树。
是琴酒少年时,她提议一起种下的。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附和人类社会的规则,从而顺应做出的改变。
琴酒大力推开了一个房间的房门。
这里像是书房,放眼望去,镶嵌在墙上的书架堆放着很多文书,大多数没有书名。是乌丸松用来放置她收集到有关她本人资料的地方。
后面的安室透发现,这正式他之前从乌丸松眼皮子底下窃取到资料的那个房间。
他看着琴酒关掉了房间内的数个防护措施,看见他之前拿走文件的位置,对准那个站位的,正连着一个藏到格外隐蔽的微型警报器。
但他潜入这里的那天,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眼前的一切,安室透明白,哪怕自己极度小心,他也不能保证能一丁点动静都不发出的绕开这些防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是乌丸松放任的。
她知道,但她没有说什么,放任他潜入这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似乎一向是这样。
构造复杂到极致,却简单直白的做出了放任。
安室透小心地从胸膛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
再看下去,他也不知道内心的情绪会不会滚烫到灼烧理智的临界值。
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
却疼痛到痉挛,提醒他,他作为人类活着。
…
诸伏景光不断浏览带回来的所谓基础数据,蓝眸倒映电子器械的荧光。
贝尔摩德告诉他,这些数据的使用必须小心到谨慎,对乌丸松来说,任何环节出错都是绝对的死路。想把她从独属于她的‘死亡’中拉回来,只有剖开外层数据,取出核心代码层这一个方法。
当初她的制造过程就是这样的,只不过最初的过程还有一个放入意识的承载体的过程——机体已经被她自己全部销毁了。
她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控制她,现在看来……
谎言,都是谎言。
从黄昏别馆的行动到针对人类的杀心,全都是谎言。
她真正想要的明明不是这个。
zero说,她的目标就是让他们中的一个动手。
她从最开始叫破他的名字开始就在这么预示。她最懂算计人心,当然会运用死亡的压迫促使他动手反抗,而她的死亡,将会是一个时代永恒的落幕。
她愿意在目标之外,为她在意的人送上一个小小的礼物。
身后传来响动,诸伏景光当即转身,还没问,就看见了那缕惨淡的樱色。
瞬息间,青年呼吸停滞。
张开嘴,想说的话却也无法说出口。
昔日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
【你问我为什么将局势营造成这个样啊。】
【让第三方下场,可以让更多人死。很难理解吗?我以为不是很难理解诶,书上有很多历史都有记载过这种混乱的用法,这应该是你们擅长的领域才对。】
【是的,我想要更多人死。】
那少女笑着,似是神话中记载的祸津神明,以虐杀人类为享乐,哼出的每一个调子都像是怪诞的谐谑曲,轻巧悦耳,却无端让人感觉冰凉,寒意遍布全身。
【拉长战线,拖沓战局,放任他们挣扎、在彼此的拉锯中寻找新的出路……是啊,我想要更多人死。】
【一击即溃的敌人很没意思。】
【所以我这么做了。】
当初,她这么向诸伏景光承认。明摆着告诉他,这就是她喜欢的,所以她这么做了。
可她却出乎意料地弯下眼眸,与他许下特别的约定。
【打个赌吧,诸伏景光。】
【赌约是你。】
【我想你回答我,世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明知前路艰险,却还是会执着向前。】
【如果你回答对了,那我也遵守承诺。】
【你不想看见的都不会出现,所有让你忧心的事情都会消失。】
【……】
【问我为什么这么问啊。】
她笑了,好看的蓝眸里仿若盛着灿灿星光,是诸伏景光不同的剔透蓝色,却实实在在地映出了他的身影。——一个警惕的、与她敌对的人。
【这句话听着不像是在说你吗?】
【警官先生?】
…
诸伏景光看着死去少女的脸庞,大脑思绪陷入了无边的混乱当中。
他红了眼眶,却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泪来。
她完成了这个约定。
……迟迟没做到的是他。
还是一个对他来说,极为简单的约定。
一句回答而已。
…
「诸伏景光好感度+60。」
「可攻略角色·诸伏景光与您的好感度已达到【至臻】。」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苏格兰·失约》。」
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34)
跳动的字符闪烁电子荧光, 一串一串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随着数据对接的传输条推进,越来越多的‘记忆’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百多年前。
四十年前。
十年前。
赤井秀一守在少女身边, 目光沉凝,一言不发地看着此刻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了。
清楚的明白了乌丸松那句‘乌丸松即组织本身’是什么意思。
想要的东西只要向少女许下愿望, 她都会为这个组织去做到, 每一次都是完美无缺的调配,用最小的代价博得最高的利益。而她不会反驳,因为她就是为此诞生的。
镌刻的罪恶浓稠如黑泥。
谁都无法将乌丸松看做无辜者, 她的恶意由来如此明晰。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真正去报复创造她的人类呢?
为什么不惜以自身作为时代终结的标点,允许他们、创造者的同类完成他们的正义。
赤井秀一怔然发现, 眼前的一切,似乎正像是乌丸松口中那句:【没有用处的东西,死掉并不可惜。】
“……”
赤井秀一握紧拳头,眸中盛载波涛。
她应该生活在阳光灿烂的四月,随烂漫樱花绽开笑靥, 而不是该葬在冷雨漫天的初秋, 成为既定的‘被审判者’。
【要为这件事审判我吗?】
【……我遥不可及的搜查官先生?】
赤井秀一仓惶阖眸。
…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有人拉开门, 惊动了满室死寂。琴酒烦躁地睨一眼来人,看见她时愈发心烦, 压着嗓音丢过去一句:“你来做什么?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环视室内的男人们,目光最后停留在苍白如同凋零之花的少女身上,贝尔摩德沉默片刻,移开目光, “来给你带消息,是外面发生的事情。”
贝尔摩德口中的‘外面’, 显然指的是今夜这场混乱带来的后续。
但琴酒无动于衷。
银发青年眉头紧蹙,目光一直看着屏幕上划过的数字,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不来听听吗?是松在自杀之外想做的事。”
贝尔摩德的话还是说动了琴酒。银发青年从屏幕前抽身,告诫般一一扫过室内的几人,跟着贝尔摩德去了外间。
贝尔摩德带来了这场混乱的终幕。
是朗姆落网的消息,还有很多。
但似乎无论外面发生了多少,都没有一条会影响到琴酒、或者说与琴酒这一方有关的势力。
“之前,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动手篡位。”贝尔摩德说。
大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吵个不停。
贝尔摩德看见琴酒点了支烟,她看见了青年压抑在内心的烦躁和不安,还有那丝从未显现出来的惶恐。
黑泽阵。
乌丸松最在意的人类。
贝尔摩德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廊外的大雨,继续说道:“你知道,以松的力量,就算Boss重新从病床上站起来,也对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但她没有,只是打压,让他们有喘息的余地。”
贝尔摩德说着,忽地低低一笑,又说:“松的死会带来清算。如果今天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死亡,那她曾经的一切都有可能被瓜分吧。”
“她知道这一点。”
琴酒断言道,直接回答贝尔摩德的话,夹着烟的手用力到泛白,“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琴酒当然知道贝尔摩德在说什么,他那么了解乌丸松,是她最信任趁手的刀,怎么可能不知道乌丸松要做什么。
“她留下Boss和朗姆无非就是为了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他们,切割、洗白,都要一个合适的人出来背这口锅。”
“和那些什么FBI合作,说白了就是借刀杀人,利用外力更能洗去她杀人时刀刃上的血,自此之后过去的事情就不会对她的势力有半点影响。她最擅长……”
琴酒说着,手顿在半空中。
“……这件事。”
乌丸松最擅长这件事。
他怔怔地吐出后半句,眸中青色落入一片灰蒙,整个人凝滞在了这一刻。
【你要杀谁?】
【我自己。】
……
…………
指尖的烟掉在了地面上,风卷走一缕白烟,烟头星火明明灭灭。
当时他是怎么理解乌丸松那句借刀杀人的?
琴酒挖空回忆,从脑海深处找到了那天他好不容易从诡谲的小骗子嘴里套到话时,自己的回答。
他理解成了另一件事。
他以为她只是一如既往在清理那些会影响到她的机体。
乌丸松很少主动对琴酒说谎。
她甚至会向琴酒承认她的恶劣与残忍。
所以她说的,会是真话。
真话。
真话。
无数谎言之下,唯独给黑泽阵的真话。她说她会杀了自己。
“……”
琴酒垂下眼眸,长睫如羽,却掩不住眼底的仓惶。
或许还有其他情绪,但贝尔摩德看不清。她只感觉琴酒脚下阴影浓郁,似是这个青年翻涌的内心。
片刻后,又或许是在这里站了很久,琴酒再开口时,连廊外的雨都小了许多。他问贝尔摩德:“这些数据有效吗?”
贝尔摩德错愕抬头。
她竟从青年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颤动。
“我不确定。”贝尔摩德摇头,“从很久之前她的代码就脱离了基础数据。之前朗姆要找的那份资料里,就记录着松的特殊性。”
“但至今都没人能弄清楚其中的缘由,除非能从核心代码层剖出来调查到底是哪一个环节的问题,才有可能……”
琴酒没等她说完,当即转身,大步跨入室内。
“……才有一定可能。”
未尽之语不用听也知道只是一句‘可能’。
乌丸松缜密的爱意就是如此残忍。
贝尔摩德看着琴酒的背影,怔愣半晌。
蓦地,才叹息:“我的小小姐……”
“还是离人类太近了啊。”
…
琴酒心神不宁地操纵着这些数据。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今天发生的事,明明已经在极力遏制自己,但对乌丸松的了解还是在告诉他,乌丸松这么做时还准备了哪些事。
——转让给他的黄昏别馆。
数以吨计的黄金已经在这段时间转移了出来,全部归入黑泽阵名下,这件事很显然她知道,黄金、财产,显然从那个时候她就在想着今天的死亡,提前将她觉得好的东西送到他手中。
乌丸松就是这样的。
她会执着的送给在意的人最好的东西。
——组织未来的走向。
乌丸松的死直接牵连整个旧时代,同归于尽后,还能有谁能接手她洗净后的势力?
琴酒。只有琴酒。
这个她最在意的人类。
……简直像是脱离代码的有限束缚,超越仇恨对本能的封锁,为她最偏爱的人类洗出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
透着冰冷的字符一串一串显现在屏幕上,勾写着少女数年来运行的根本逻辑。字符跳动,气氛愈发冷凝。
银发青年的目光紧紧跟随,不愿错过任何一串细节。
忽地,他的视线凝滞住了。
眸中绿色凝固,一切暴风在此终止。
心脏跳动声很吵。
整个人寂静得能听见室外风穿过走廊时的呼啸。
【你这么说是想往我的数据里加什么吗?】
那个时候,他在想,在她的数据里加上他。琴酒要让乌丸松拥有「喜欢」的概念,他拒绝成为非人类少女眼中的‘众多’,他恶劣的想独占乌丸松。
【那我同意了!】
少女这么回答。
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这么回答。
……
…………
特殊、
独一无二。
不可复制、
无法备份。
……原来是这个意思。
青灰色瞳孔倒映着数据的最后一行,琴酒站在原地,他的脑海空白了许久,好长时间,才迟钝地回头,看向旁边安宁闭目、仿若一副静默绘卷的樱发少女。
窒息感涌上大脑,聪敏的头脑却让琴酒清晰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数据不是没用。
反而说很有用。
只要他动动手指,数据同步之后,他就可以拥有一个超级计算机一般的强力辅助,就如同数十年前那个从大雨中把他捡回去的KR410Pr6b24w9,依旧可以用着樱发蓝眸的少女外表,依旧可以被叫做乌丸松。
但他要救的那一个,从始至终就不会有希望。
不是她设下了什么陷阱。
阻碍他将乌丸松救回来的,是一份不应该出现在机械生命中的感情。
如果没有这份感情,她还会是以前那个庞大犯罪帝国的主导者,只要人类还处于电子信息时代,她就拥有永恒的生命。
但她脱离了出来,成为了琴酒眼里狡黠到让他无可奈何的麻烦小鬼。
……
代码最后一行不是数字。
是他的名字。
——黑泽阵。
——黑、泽、阵。
这就是乌丸松不可复制、无法备份……,是琴酒没办法将她从死亡里带回来的真正原因。
他造就了乌丸松。
她因为琴酒的出现才对人类感兴趣。
他也杀死了乌丸松。
她因为琴酒的存在才无法挽救。
从一开始。
【乌丸松最偏爱黑泽阵。】
【这是她最喜欢的人类呀。】
……
「黑泽阵好感度+0。」
「可攻略角色·黑泽阵与您的好感度已达到【至臻】。」
「玩家达成成就《琴酒·心》。」
「很遗憾,您与角色黑泽阵的结局为:Bad end。」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
御柱塔的电梯正在通往顶层。
被御前大人传唤的是枝千绘好似网瘾系少女, 到了庄重肃穆的位置也不忘对着游戏机戳戳点点。旁边负责引导的黄金兔子小姐见此,叹了口气,任由这位大小姐打游戏。
也不是第一次了。
算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此时,千绘正将纸片人的好感度挨个点开。
“嗯?”
四个CG?
是枝千绘震惊不已。
在她的设想里能有琴酒一个就很不错了, 连琴酒她都没很大把握。
但是未曾设想!
琴酒的好感度是+0后出的成就, 按游戏机制——这代表着他距离成就CG所要的好感度只差一个契机。
传说中的无成就满好感!
其他纸片人都要一个事件暴涨一波好感度才能打出CG呢!
是枝千绘戳戳游戏面板上的纸片人头像,点开了这个独属于黑泽阵的特殊CG。
《琴酒·心》。
是枝千绘视线下移。
是个BE。
千绘:?
等、等等——
不应该啊!黑泽阵是非人类少女乌丸松生命的转折点。她赋予他过去,然后将未来交付他手心。
什么金钱、权力, 能有的她全留了,甚至是洗过一遍不掺水的。
这样不应该是铁HE吗?!
是枝千绘摸着自己的脑袋,没理清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盯了纸片人的头像半晌, 都要看出个花来了,还是没弄懂。
乌丸松的死只是一种意义性的死亡。
她在活着的时候就将一切罪恶推向了旧时代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不篡位的原因,旧时的事要有一个发泄的由头。于是她选了Boss和自己。
乌丸松本身就是出身旧时代的产物,她不可能活下来,既然如此, 还不如借此洗去组织的黑色一面。
那么, 既然要洗白, 最好的方法就不是自己动手去自证。
她需要旁人的见证,需要合作, 需要拉正义势力同流合污。
于是就有了借刀这个环节。
借来的刀,最突出的就是黑麦、苏格兰和波本。
而要杀的人,优先就是乌丸松。
乌丸松必须死。
她是一个时代的罪恶凝结体,她即是组织本身, 所以只有她的死,才能洗去全部。
而且!虽然有平等的利用过每一个纸片人, 但也是有在帮卧底先生们完成任务诶!
还专门给黑泽阵留下了专门的辅助,只要他用基础数据同化了乌丸松剩余的部分,那就可以获得一个完美的组织处理器,这样黑泽阵甚至可以不用劳心劳力处理组织的事务了。
多HE的结局!
怪!
是枝千绘挠头,决定暂时放过自己的脑子。
她又下滑列表,看看威士忌们的好感度。
然后再次瞳孔地震。
赤井秀一的《黑麦·折翼》、降谷零的《波本·谎言》,还有诸伏景光的《苏格兰·失约》……
为什么大家的成就都描述得像是个BE。
怎会如此。
是枝千绘猫猫流泪头jpg
没、没关系。
至少证明她的攻略方法还是有效的——!!
安室透诸伏景光赤井秀一的任务她做到了,留给黑泽阵的庞大遗产她也洗干净了酒厂也不掺水了。
总之,这碗水她端平了!
#放弃思考了!#
叮咚。
电梯抵达了顶层。
“是枝小姐,请进。御前大人有请。”黄金兔子恭敬地开门,迎还在打游戏的网瘾少女进入御柱塔顶层的房间。
是枝千绘还在看游戏,目不斜视地进入这个宽大的厅堂。
室内超乎寻常的安静。她被引着向前,脚下玻璃地板光滑,倒映头顶冷光,室内冰冷,也映得镶嵌在玻璃地板下的德累斯顿石板更冰冷。
黄金之王被转移去了靠外的重症监护室。即使身患重症,那位老先生始终没有离开德累斯顿石板周围。
‘铃铃’。
迈过巨大厅堂时,是枝千绘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来电人是一个会被非时院势力绝对防备的人——第五王权者,绿之王比水流。
是枝千绘环视周围。
御柱塔今天格外忙碌。
从来来往往的全是黄金兔子们,偶尔会有那么几个西装革履的政府高层,倒是没看见青衣服的Scepter 4,那就证明黄金之王还没到最后需要托孤的地步。
但即是人多匆忙,也没有发出嘈杂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愧是非时院的管理呢。
千绘想了想,很干脆地在黄金之王大本营里接了绿之王的电话。
“黄金之王陷入昏迷了,无色小姐。”
比水流上来就是一句。
“我听说,是因为这段时间石板的活跃值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巨大的波动影响了那位御前大人。而这就证明……”
电话那边的青年勾起嘴角,沉稳的嗓音里是无上欢欣,他异瞳的眼眸低垂,一只手虔诚抚在心口,心脏仍在跳动,而且比以往更强烈。
比水流笑着问道:“您的计划,完成了。对吗?”
那从接任第七王权开始就被非时院监管着的少女闻言,弯下眉眼。
她没有否认。
“是的,流。完成了。”是枝千绘回答着,眼中跃出跳动的浅蓝犹如碧海涛涛,满是欢然。
她没再去看游戏机里的‘游戏’。
乍一下,少女松了手,任由手里的游戏机掉落地面。
陪伴了少女许久的游戏机没有发出磕碰的声响,而是在碰到地面的顷刻间化为碎光,融入了玻璃地板下的德累斯顿石板中。
瞬息间。
德累斯顿石板的偏差值膨胀到倍数起跳。
随之隐隐显现的,是那柄两年前换位时就格外脆弱,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坠落的、属于第七王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是枝千绘才会被黄金之王收养。
唯一能压得住无色之王怪诞诡谲力量的也就只有最强的黄金之王了。
而现在,随着更多力量融入,一切将发生改变。
“恭喜您。”
比水流轻声祝贺。
是枝千绘笑了笑,挂掉电话。
然后对前面负责给她引路,发现附近脚下石板暴动而慌张的黄金兔子小姐投去安抚的目光。
千绘越过她,走向黄金之王所在的房间。
少女轻声呢喃,语调轻而欢欣,只说给自己听:“是的,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一个拥有更多力量体系、更繁杂势力结构、更广阔天地的新世界。
这才叫有趣啊。
是枝千绘眼里盛满笑容,灿灿浅瞳瑰若星云。
她都能预判国常路先生喊她来这趟是因为什么了,连句子都能一字不漏的猜对——
“如果我支撑不住了,白银之王会从天空帝国号下来坐镇御柱塔。是枝,到时候你会由他负责。”
从昏迷中堪堪苏醒的老者盯着少女的面庞,一字一句这样说,和是枝千绘猜的没错半个音节。
千绘眉眼弯弯,回答:“这是您的权利,国常路先生。”
…
离开御柱塔。
今天的是枝千绘心情非常好,好到能一口气吃三个冰淇淋!
这样的好心情直到持续到她回家。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是枝千绘沉默三秒,抬头看向天空。
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显现,但并不代表她的威兹曼偏差值很平稳。
——是的。
因为她的力量紊乱了,控不住她收容的银渐层返祖了,所以……
是枝千绘拿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拨打幼驯染的号码。
“……小景。”
少女的语气超乎寻常的严肃和认真,以前和她一起去见御前的时候都没见她这样过,迹部景吾一时间紧张起来。
“怎么了?你说。”
还在学校的迹部景吾对向他报告社团事宜的忍足侑士打了个手势,到一边接电话。
刚走到旁边,电话那边就传来一声好似全麦面包在尖叫的悲泣。
——“我的猫跑了!!”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2)
是枝千绘, 顶级毛茸茸爱好者。
上至前港口Mafia首领顾问夏目漱石aka三花猫,下至特级咒术师夏油杰的咒灵式神,只要是毛茸茸, 她都超爱。
超爱!(大声)
你知道失去一个大型毛茸茸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
“是枝经理没事吧……”
宍户亮小声和搭档咬耳朵,远远地看向已经在网球部墙角蹲了好几天蘑菇的樱发少女, 看见她散发的幽暗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敢上前。
强行靠近只会被是枝经理笑眯眯地进行一场指导赛,然后被堪比立海大切原赤也的暴力网球打得找不着北。
偏偏是枝经理很懂分寸, 只会让你感觉到累而不是痛。
所以,一般这个时候,只能喊部长上了。
凤长太郎十分明白这种感觉:“如果是我家的猫不见了的话, 我也会着急到要疯掉的。”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
凤长太郎看向是枝千绘的背影,不解地呢喃:“但如果猫不见了的话,是枝经理为什么不去找呢?”
……对啊。
是枝千绘为什么不去找呢?
千绘酱缩成一只墙角的阴暗蘑菇,在背光的地方对着手机屏幕里的信息发呆。
她当然找了, 但是——
她的猫猫已经不是猫猫了。
银渐层返祖已经在短短几天内, 被别人捡走了。
库鲁西jpg
头顶一束阴影打下, 挡住阳光,将少女拢在影子下, 回头一看,是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刚结束训练,少年无奈地扶着额头,对到今天了还在emo的幼驯染实在没办法。
“……你啊。没找到吗?”
是枝千绘摇摇头, “找到了,但是已经不是我的了。”
迹部景吾:?
没听懂, 但也不是第一天听见幼驯染这种模棱两可的句子,迹部景吾自然而然的略过,景大少爷摸摸幼驯染脑袋,豪气地安抚道:“你要是真想养,我去筛选一只性格温顺的孟加拉白虎空运过来。再蹲在这里真要长蘑菇了。”
“噢,好吧。”
蘑菇小姐从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一副恢复了理智的正经表情。
然后。
是枝千绘从迹部景吾手里拿走了他的球拍。
是枝千绘走向了训练场。
是枝千绘开始挑选指导对象。
顿时,网球部的正选们纷纷向迹部景吾投去求救的目光。是枝经理亲自指导的效果很好,但是——真的很恐怖啊!
部长,救命!
对此,迹部景吾扭过头对忍足侑士说:“地区预选赛差不多也要开始了,偶尔加个训也不错。”
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你就宠她吧。
…
晚间。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是枝千绘陪着迹部景吾一起留下来商量东京地区预选赛的事情。
这种事情教练榊太郎鲜少出面,一般都是交给了部长和几个得力的正选队员,是枝千绘也会参与一点,帮着收集点情报什么的,主要事宜还是交给迹部景吾忍足侑士等人。
天渐渐暗了下来。
是枝千绘听了一耳朵比赛对手的数据,再一次听说立海大部长的灭五感和青春学园部长的手冢领域时,还是觉得,魔幻网球,恐怖如斯。
蹭上景大少爷的专车,迹部景吾一边讨论比赛的事情,顺便送是枝千绘回家。
“到时候也要去其他学校的队伍收集他们的情报,任何敌人都不能小觑,本大爷可不希望上次交流赛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迹部景吾揉着额角,让他疲惫的倒不是比赛的事情,而是——
“说起来,千绘。”
迹部景吾看向坐在他旁边,半倚着车门,在看外面风景的少女。少女闻声,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上次说的那件事,你有调查过吗?”
迹部景吾指的是之前东京刑警鸣瓢秋人喊是枝千绘去做保证那件事,自家幼驯染是什么性格迹部景吾非常难清楚,没乐子的事她不会浪费时间去理会,但有乐子的事情——
她不仅有掺和的胆子,还很大。
比如之前绿之王强攻御柱塔她就有掺和过。
“你说飞鸟井小姐那件事?”是枝千绘点点下巴,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件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牵连到你家了吗?最近没有很关注,不过这件事背后的人要做什么还是很容易弄清楚的。如果牵连到小景家了,我可以帮忙处理一下。”
是枝千绘这样回答。
听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但非常有把握的大佬。
迹部景吾敏锐地眯起眼睛,并没有错过千绘话里的信息量。
以他迹部家的信息网调查到的东西不算多,再深入的话可能会触及到某些里世界势力,为了不惊动那些庞然大物,迹部景吾的调查只截止在了相对表面的层面上。
但千绘说,目前发生的只是开头。
地下藏着的,是更汹涌的浪涛。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迹部景吾问。顿了顿,迹部景吾换了个委婉的句式问道:“你没有参与进去吧?”
千绘摇头:“没有。和我没关系。”
她真没参与。
因为太简单了,一眼就能看出目的。
利用飞鸟井木记为中心的「罔象女」杀害各个组织的高层,将许多势力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处,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的势力相互注意到彼此之后,就会产生警惕和猜疑。甚至捎带手把警方拽下场了
这就是目前发生的第一步。
接下来大概是让这些势力相互防备,最好在彼此猜疑的同时也给这些势力附加一些内乱,比如夺权什么的。如果是倾向里世界的势力,带来的混乱效果……
应该和当初乌丸松拉长战线,扯着公安FBI之类的第三方势力搞党争差不多。
好像会带来什么经济混乱,治安崩溃耶。
是枝千绘捏住下巴,突然深思。
从哪蹦出来的带恶人,居然和她如此有相性。
——太有趣了!
是枝千绘肉眼可见的乐起来了。
转头就要向幼驯染分享她的快乐,千绘还没开口,就被迹部景吾一把摁住,“不行,很危险。”
“你忘了上次达摩克利斯之剑差点坠落的事情吗?那种情况要是再发生一遍,Scepter 4就得亲自上门去找御前大人商讨你的管理问题。”
少年着重喊道:“千绘——”
是枝千绘瞬时团成一团,变成蘑菇。
迹部景吾叹了口气,为这不华丽的幼驯染头疼到了极点。
“不过,这件事你还是稍微关注一下。”
迹部景吾说,他调查过这件事的危险性,自然明白一旦有无辜者涉足会是怎样的漩涡,“这件事既然有可能牵扯到你,该注意的部分还是要注意起来,总比事发的时候再想办法要好。”
是枝千绘的能力可以自保。
他只是不想再像两年前那样,是枝千绘时时刻刻处于非时院的监管下。
千绘小鸡啄米式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这次认错,下次还敢。
…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是枝千绘望向车窗外,夏季之后街边的夜市也更加热闹起来,想着明天不用上学,是枝千绘决定去专卖店淘点漫画和游戏。
周末,她要宅一整天!
告别迹部景吾,是枝千绘愉快地走向商业街的专卖店。
之前一直在肝游戏,许久不来采购漫画,喜欢的那本已经更新了好多。宅女本宅狂喜,打包了好几本后,欢欢喜喜地提着袋子去了隔壁售卖游戏的店铺。
夜间的商业街人流量不小。
又是临近周末,不说是摩肩接踵,人也是很多了。稍有不慎,是枝千绘手里的塑料袋被路人挂破,装好的漫画瞬间散了一地。
“啊、不好意思!”
那个看着有些弱气的少年连忙蹲下来帮忙捡漫画,嘴上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帮你捡起来……”
抬头瞬间,那少年愣了一下。
见他直勾勾看着自己,是枝千绘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吉野顺平下意识摇头,“没,没什么。”
他手脚麻利的连忙把漫画帮少女收拾好,好在漫画书不是很多,抱在怀里勉强也能拿回家。但乖巧懂事的少年还是连连道歉,去旁边的店铺给是枝千绘买来了新的袋子。
布袋子,十分结实。
临走之前,吉野顺平犹犹豫豫地看了是枝千绘好几眼。
他咬咬牙,还是喊住了是枝千绘:“……那个,你最近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单独出门。”
是枝千绘歪头,疑惑地:“?”
少女看着他,眸中浅色泛着困惑,夜市灯光映下,给少女周身覆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华光。吉野顺平瞬间红了耳朵,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可能会被什么东西盯上!就是、就是……”
吉野顺平绞尽脑汁,都没能迅速找出‘咒灵’的替换词解释给眼前的普通人少女。
他入学咒术高专的时间才不到三个月,对咒灵的了解还没有很多。但遇到有可能遭受危险的人,他想尽可能的帮一帮——就像咒术高专的老师们帮助他一样。
“我明白了。”
就在吉野顺平努力思考的时候,他对面的樱发少女忽地展开笑容。
少女没有过问太多,柔柔地笑问道:“你是想叮嘱我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对吗?”
吉野顺平愣了一下,立刻回答:“是的!”
“那我会记下的,谢谢你啦。”
……
吉野顺平站在原地,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一年级的几人从人群中找到了被夜市流量冲散的同期,虎杖悠仁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上前关心。
“顺平?没事吧?”
“没事。”
“就是,我刚刚遇到了一个人,她身上好像有被诅咒的气息。”
吉野顺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同窗同学们。
顿了顿,他又说:“和平常祓除的咒灵不太一样,那种气息……和乙骨前辈的里香有些相似,但要说的话,更像是夏油大人身上那种。”
像是诅咒到极致,却又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意。
但吉野顺平不确定,那位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吉野顺平只见过几面,远远看一眼不足以肯定少女和他的相似性。
虎杖悠仁听了,大胆猜测,“难道又是乙骨学长那种过咒怨灵事件?”
吉野顺平摇摇头,“不能肯定。”
几人商讨无果。
最终还是伏黑惠拍板敲定,将这件事交给「窗」,他们则得赶去处理附近的咒灵——东京最近咒灵案有些频繁,连还在校的学生都要忙碌起来了。
+
是枝千绘买到了最新的游戏。
刚才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正往自己家慢悠悠地走着,顺路还买了热乎的鲷鱼烧,拎着漫画和游戏,优哉游哉,欢快极了。
她住在非时院安排的高级公寓里,方圆几里都是非时院的兔子们,黄金之王氏族再加上阴阳术出身的非时院当邻居,安全性拉满,根本就不用担心有危险。
走着走着,比水流来电。
绿之王阁下完成了一项伟愿,最近消停了很多,没事基本不会来找她。
是枝千绘接了电话,有点好奇这位王权者给她打电话的目的。
“最近发生在东京的事情您听说过吗?”比水流问道。
千绘咬着鲷鱼烧,哼出一个“嗯”。
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比水流来找她说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就是Jungle也被拉下水了。
果然,比水流听见她的回答之后,就介绍了他那边的情况:“Jungle的一名U级成员也被牵连进去了。不仅是他,在罔象女中的咒灵被清除之前,有很多势力的高层都因此身亡。”
“协助侦破连环杀人案的罔象女系统,似乎变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凶器。”
比水流说道。
他的调查里,不仅是Jungle,还有许多,诸如东京隔壁那座恐怖的城市里,也有高层因此死亡。
不过这不是比水流这次要说的事情。
他要说的是接下来这件事:“Jungle那名U级成员的能力是读心,在死前,他传回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我认为您有必要了解,无色小姐。”
很少见比水流用这种语气强调什么。是枝千绘三两下吃掉鲷鱼烧,绕到人少的小路,再才开口:“你说。”
比水流:“有一些不下于德累斯顿石板的珍宝的消息被泄露出来了,我手下的人还在追查,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大概和战争时期与上世纪遗留下来的东西有关。”
“而幕后主使,似乎在寻找一些人的遗骸。”
比水流将他追查到的资料发送给是枝千绘,一边继续说道:“您有听说过吗。那几位主导着世界侧面的旧时代之主。”
“赈早见宁宁。”
“天满宫归蝶。”
“乌丸松。”
“有人想利用她们的复活,去谋求改变世界的力量。”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3)
复活死者, 这对甘愿赴死的人来说是最大的不敬。
同时,对如今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挑衅。
比水流无意识敲打着桌面,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敢把整个里世界排得上号的势力全都拉下水,连他这样只是专门和非时院作对的组织都试探了一遍。
电子屏幕上的信息如数划过。
赈早见宁宁。
天满宫归蝶。
乌丸松。
能调查到关于这三位的信息都很少, 尤其是天满宫归蝶, 更是少得可怜。能知道的只有她们在她们的领域里是举世无双的强者,曾经掌管着各自领域最顶层的权力,哪怕死后, 也有着极其恐怖的影响力。
异瞳的王权者垂下眼眸,敲打着桌面的手按在键盘上。
光标闪烁,传达的信息已被接收。
“您会怎么做呢……”
比水流以手抚心, 轻声低喃。
世界之外的奇迹恢复了他缺失的心脏,但比水流知道,这份成就属于另一个人。
他所期望的理想,那个人也指引他完成了。
那么,比水流不介意他的力量为这个人所用。
…
那么此时的是枝千绘在想什么——
她回到了家, 在看漫画。
说好的周末宅一整天, 当然要说到做到。
至于比水流告诉她的那件事?
这里就要借用某东方大国的一句名言:
赈早见宁宁/天满宫归蝶/乌丸松的事和她是枝千绘有什么关系jpg
不过, 千绘也确实能补足比水流信息中的缺漏处。
比如‘被泄露的不下于德累斯顿石板的珍宝’,大约指的是「书」这类堪比世界基石的奇迹类存在。最后那句‘改变世界的力量’指的也是这个。
有了动机、手段, 再去推理凶手就容易了很多——
但千绘没兴趣。
或者说,这种迷题对她来说过于简单。
不好意思,车门、不是,世界已经被她焊死了, 再怎么争夺、改变,世界的根基也不会变太多。而且, 被焊进来的可不是只有赈早见宁宁、天满宫归蝶、乌丸松这三个人,囊括进来的是交融混杂的庞大世界观。
所以根本不用管。
在凶手先生夺得‘改变世界的力量’之前,自然会被各大组织予以重锤。
所以说啦。
不如看漫画。
是枝千绘理直气壮地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迎来了找她测威兹曼偏差值的黄金兔子小姐,感谢兔子小姐顺手带来的早餐之后,是枝千绘在继续熬和一觉睡到晚上之间选择了后者。
周末!就是如此美好——
并没有。
下午三点,门铃持续不断地被按响。是枝千绘被手机震动叫醒,严重睡眠缺失的少女双目放空,仰躺着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要看到底是谁大下午的给她打电话。
拿起手机一看:
“鸣瓢先生?”
“是我,我在门口。”
鸣瓢秋人低沉的嗓音与以往不太一样,他斟酌用词,说道:“是枝,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认一下。”
“好的,我马上来开门。”
挂掉电话,是枝千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床上翻下身,扯了两件衣服穿上,凌乱的樱色长发披在背上,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
鸣瓢秋人就在门外。
粉发刑警的面色和上次见面的柔和相比凝重了不少,进门后更是沉重。是枝千绘不明所以,去厨房找点茶水来招待。
独居多年的客厅少见的迎来了客人。
是枝千绘将茶杯放在鸣瓢秋人面前,自己也坐到沙发上。她留意了一下鸣瓢秋人的表情,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太好?
“发生什么了,鸣瓢先生?”
鸣瓢秋人呼吸一顿。
他放缓声音,带来了一个消息:
罔象女中的咒灵被祓除之后,本来消停了一段日子,那些因为这件事而来的大人物们的目光也大多数转移到了逮捕到的嫌疑人身上。
但在几日前,罔象女系统却又出了问题。
作为协助逮捕连环杀人案的系统,罔象女的实绩里有不少被逮捕的杀人犯被处以了死刑。这些死去的罪犯不知道为什么,在几日前,以咒灵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了罔象女的杀意世界里。
他们像是被他们杀死的人诅咒的,绝大多数是以临死前的扭曲模样显现。
但有一个不同。
是几年前,绑架了鸣瓢秋人的女儿鸣瓢椋和是枝千绘的那名罪犯,「单挑」。
“我记得当年法医的诊断是他是失足溺水,因此你和椋才平安活下来。但是,是枝,如果这个咒灵和其他的咒灵一样都会复现临死前的情形……”
鸣瓢秋人说着,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乍一下撞进那双剔透清浅的蓝瞳里,霎时,惊觉深不见底。
好一会儿,才接着自己的话说完:“……那么他就不是失足。”
“而是诱导性自杀。”
太像了,此时的是枝,太像了。
像极了当初他急匆匆赶往单挑所在的地点时,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女孩。
也是这样,甚至比现在更令人感到畏惧。
许是还没睡醒,听了这么多,樱发少女也只是歪歪脑袋,樱发从肩膀滑落到沙发上,眸中色彩安静平和。
“鸣瓢先生的意思是什么呢?”她问。
鸣瓢秋人苦笑一声,他也不想上门质询女儿的救命恩人,但是这件事实在是棘手,他来总比其他人来好。
“因为最近罔象女牵连的事情有点麻烦,上面有不少人在盯着和罔象女有关的事情。百贵室长的意思是至少去做个笔录,剩下应该会按正当防卫处理,不会太为难你。”
“就这样?”
“对,就这样。”
还在困着的千绘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我去换个衣服,鸣瓢先生稍等。”
美好的周末。
啪,消失了。
随便换了件能出门的衣服,千绘顶着浓浓的困意,半梦半醒地被鸣瓢秋人领去了警局。
坐在讯问室,是枝千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答警官的问题。
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说的。
更别提死去的罪犯是货真价实的连环杀人犯ⓨⓗ。
会把她拎过来做个笔录也是因为罔象女事件最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得不在形式流程上缜密一点。
许是少女的柔和清浅的外表加上没睡醒的懵懂很有欺骗性,给千绘做笔录的小姐姐在笔录结束后把她引到旁边坐下,贴心地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安慰她不要害怕,马上就能回家了。
眼见有她最喜欢的咖啡,千绘乖乖巧巧地点头,拉着小姐姐的衣角冲她软乎乎地笑笑,很快得到了警察小姐姐同意去给她的咖啡里放点方糖的小小请求。
等待咖啡加糖的时间无比漫长。
是枝千绘半个人蜷在椅子上,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个不清醒,差点一头载下去。
好在,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少女迷蒙地睁开眼,咖啡的幽香一下子扑面而来,千绘眨了眨眼睛,再迷迷瞪瞪地看去时,却先一步注意到了端着咖啡的手。
宽大的手掌,许是警察出身,指腹关节处有着枪茧,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像是只擅长狙击的手。
他端着杯咖啡底盘,递来的姿势很熟练。
“……你的咖啡。”
那人说道,声音很轻,带着点哑意,像是怕惊碎梦境。
千绘抬头。
她看见了双熟悉的眼睛。
仿佛盛着湛蓝海面般的清澈,踟蹰之色像是海上碎光,小心翼翼地被海风吹拂过来,连上挑的眼尾都透着一股柔软和不可置信的期待。
是枝千绘还没开机的大脑静止了半晌。
片刻后,少女径直越过杯子,抓住了那只手。
在半梦半醒中软乎乎地问道: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4)
诸伏景光握住了少女的手。
他半弯着腰, 感受到了从少女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温热的,与乌丸松的冰冷不同,这个和乌丸松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人类的气息;像是只走丢的幼兔, 蜷在葱郁青草地上睡着了,在被人寻到时, 便会依恋地蹭蹭。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她这样问, 连语调都和过去无比相似。
相似得让青年心底发酸。
诸伏景光反握住少女葱白的指节,克制住喉头的哽咽,慢慢弯下眼眸, 轻声,一句一句回答:“嗯。”
“我来接你回家。”
…
是枝千绘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一只猫猫。
它有着蓬松柔软的毛发,摸上去像是在摸云朵, 暖融融的。猫猫很乖巧,很通人性似的,会给她拉上被子;还会跳到枕头旁边,用粉嫩嫩的肉垫小心地碰碰她的额头。
猫猫的眼睛很好看,是蓝色的。
会静静地凝视着她, 碰一下胡子就喵一下, 摸摸脑袋也喵一下, 可爱极了。
就是,眼瞳中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担忧?
担忧什么?
她吗?她挺好的呀。
不就是威兹曼偏差值开始稳定上涨导致身体状态会被影响……
哦, 被影响。
是枝千绘:“。”
关机好久的大脑重新启动。
#速度打败全国堂堂1%#
少女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被床头小灯微光映照出黯淡光色的天花板,为了方便她休息,这个屋子的主人离开房间之前, 还拉上了窗帘。
从窗帘外透进的光来看,时间大约已经到了晚上。
伸手摸摸脸蛋, 首先摸到的就是贴在额头的退热贴,拿下来之后摸着脑门判断,大概是有一段高烧期,现在已经退下来了。
再估摸着判断了一下威兹曼偏差值,目前波动的最高峰距离临界值还很远,没多大问题。
还好,在正常范围之内。
是枝千绘坐起来,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没见过的房间。
她去过鸣瓢家,装潢不一致,那带她走的应该不是鸣瓢秋人;也不是非时院,非时院看见她这个样高低得把她摁在关押室里请个稳定性强的王权者来盯着。
谁让她现在的危险性远超赤之王周防尊呢。
那么,这个带走她的人会是谁?
千绘翻了翻记忆。
但似乎因为她通宵太过,导致白天一整天都迷迷瞪瞪的,别说记起来人是谁,就连她是怎么到这来的都忘了。
此时就很想念马甲们可以随时爆肝的旺盛精力了。
是枝千绘叹了口气,翻下床,决定亲自去看看。
到了门边,她轻轻握住门把手。
推开门——
门外是压低的通话声。
“对,她和松小姐很像。”
“我问过搜查课的鸣瓢前辈,她的档案很齐全,不可能是松小姐的剩余的机体。”
“应该和组织那边没关系。她监护人那一栏写着国常路大觉,我去问过,身份很高,好像是御柱塔的大人物。”
“……”
“嗯。在低烧,还没醒。”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回答降谷零连问的好几个问题。
电话那边的金发青年怀着谨慎和希冀,把所有的阴谋都设想了一次,最后,他对着电话说道,声音有些急促:“我马上过来。”
“hiro,你说……”
降谷零压下喉头的滞涩,轻声问道:“奇迹有可能发生吗?”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就要继续说,蓦然间,视线正好和推开房门的是枝千绘撞上。少女的脸上还带着低烧的薄红,许是刚从睡梦中清醒,眼底渗着一层生理性的水雾,给莹莹浅瞳铺上一层柔光。
很漂亮。
是乌丸松没有的,独属于人类的迷糊。
诸伏景光愣了片刻,柔和了眉眼,继续回答:“但我希望如此。”
他由衷的希望少女不再困于俗世见解,诸伏景光期望她能站在烂漫山花下,扬起开怀自信的笑容。
一切应如是。
……
发烧病人是枝千绘被塞回了被子里。
诸伏景光利索地给她量了一次体温,再三确认温度有降下来之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
诸伏景光庆幸道,“差点我都要以为得送你去医院了。”
他是嘴上是这么说着,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体温计,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青年抬起头,就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千绘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握紧的拳头,少女软软地说道:“要断了哦,会受伤的。”
聚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荡然一空。
诸伏景光泄气,松了手,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低低地“嗯”一声,将体温计放回了医疗箱。
诸伏景光坐回窗前。
他刚刚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天色已晚,淡薄的星光缀在天幕上,倒是城市灯火辉煌,映着床头微醺小灯,十分适合病号休养。
诸伏景光再看向少女,那少女也在看他。青年翕动嘴唇,半晌,却只吐出句踟蹰的“你……”
诸伏景光不确定这名少女和乌丸松之间的关系。
他今天是有事去搜查课找伊达航,路过时发现了蜷在椅子上困得不行的少女。仅是一瞥,诸伏景光就钉在了原地,忘记了来的目的。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披散的樱色长发,静静闭阖眼眸,半是倚着椅子在打瞌睡。仅看外表,和几年前他最后见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辙。区别是,乌丸松没有疲惫。
诸伏景光没再前进。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看见一名女警为少女端去了咖啡。
那少女见了很是开心,拉着女警的衣角,要来了方糖。
诸伏景光记得这个习惯。
这是乌丸松的习惯。
她喜欢很甜很甜的咖啡,说是有益思考。诸伏景光为此学了一手泡咖啡的手艺,不算顶尖,但少女很喜欢。
于是,诸伏景光拦下了那名女警,接过了杯子。
诸伏景光设想过很多可能,可能只是长得像、可能会是乌丸松没来得及处理的机体……但他的手被握住的那一刻,诸伏景光觉得,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女。
几年前,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身份对立的生死边缘。
那么这次,该怎么开口?
犹豫间,一道声音传来,“诸伏先生。”
诸伏景光骤然抬头。
他几乎惊讶到惊愕地,听见少女对他说:“诸伏先生要说什么?”
轻柔平淡的声音,带着往昔熟悉的语气。
青年霎时湿红了眼眶。
诸伏景光却是勾起唇角,好像驱散了海上迷雾般,眸子变得灿烂明亮了起来。
“没什么。”
“只是很开心,能再次看见你。”
如若一切没有被放在天秤两端,一切都可以重来。
那这一次,他不会再失约。
+
是枝千绘陷入迷茫。
她没懂诸伏景光的态度。满值好感度下,诸伏景光应该不会把她扭送监狱,但也不该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态度才对。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奇怪吗?
千绘摸不着头脑。她环视一圈房间,决定在气氛更奇怪之前找找话题:“是诸伏先生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嗯。我去警局的时候看见了你,这里是我家。当时你好像发烧了,我才把你带到这里来……”
诸伏景光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青年瞥开目光,耳廓发红,试图用缓慢的语调掩饰他当时的局促。
是枝千绘认真听着,了然地点点头,听完之后非常严肃的向诸伏景光道谢:“这样啊,谢谢诸伏先生了,不然我一个人,应该是支撑不到回家的。”
她应该会半路给黄金兔子小姐打个电话,不过大概也不会住家里,而是一步到位送进御柱塔。
和国常路先生一起当病友这件事还是不要了。
是枝千绘扬起笑容,再次认真道谢:“诸伏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诸伏景光怔然。
垂下头,轻声应和:“嗯。”
恰是此时。
门被大力推开。
进来的人还喘着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急匆匆赶过来,麦色皮肤渗出薄汗,在看见少女时,凌厉的目光又柔软下来。
是枝千绘闻声投去目光。
“安室先生?”
但出乎意料,是枝千绘喊出口的瞬间,金发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进来之后顺手带上门,看向她,像是有太多事情要说,但被堵在了心口,不知道要先说什么。
好一会儿,还是没开口。
是枝千绘:……?
安室透怎么不说话的?
难道是在偷偷记她的仇?
可她也没有得罪安室透才对。
少女不明白,于是斟酌着句子,试探着问道:“安室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旁边的诸伏景光倒是突然悟了什么,扭头看向挚友。
降谷零停顿了半晌,才堪堪吐出一口气。
浑身的冷风都在这一刻散去,青年无奈地展开眉眼,又为当初戒备过度的自己懊悔不已。
“……我想,我应该欠你一个真正的自我介绍。”
他说,这一次抛却满口谎言,奉上了真诚的自我。就像当初乌丸松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
“我叫降谷零。”
“你可以喊我,zero。”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5)(含除夕番外)
最终是枝千绘对降谷零的称呼是“降谷先生”。
喊“zero”的话, 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思忖间,是枝千绘看看降谷零,看看自己, 突然悟了什么。
二十九岁帅气金发黑皮警察和十七岁女子高中生,喊一句“降谷先生”正好够年龄差。
至于少说有一百岁的乌丸松。
乌丸松的辈分和她是枝千绘有什么关系jpg
而她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枝千绘。
普通女子高中生一枚。
诸伏景光看过她的档案, 身份这件事上早晚会被点破, 说与不说都一样。
是枝千绘满意地敲定了彼此的称呼。
少女眉眼带笑,心情看起来好极了。连带着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不禁松开紧皱的眉头,两人对视一眼, 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骤然落地的巨石。
尽管还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但那个令他们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的少女还存活于世,那就足够了。
剩下的, 如果有危险,他们会想办法保护好她。
听闻通宵达旦熬夜人只吃过早餐,降谷零撸起袖子下了厨房,正好他和诸伏景光都还没吃过晚饭,煮碗面也总比空着肚子好。
千绘:好耶!
乖巧等待ing
等待期间还去盥洗室打理了一下今日份粗糙的自己, 梳理好头发之后, 是枝千绘摸着后脑勺回到了客厅, 不是很适应。
一般她的头发都是编起来的,但今天出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睡觉, 没有带发绳。诸伏景光家里就更不可能有发绳这样的小女生物品了。
不是很习惯。
是枝千绘咕哝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诸伏景光似乎有什么话要和降谷零说,两个大男人在厨房一边下厨一边压低声音聊着什么,隔着一道玻璃门, 听不真切。
是枝千绘也没听,等待白嫖一顿晚饭的少女窝在沙发上, 正在看睡了一整天后没有回复的消息。
迹部景吾的消息是十几分钟前发的,昨天听说她要在家里宅一整天,大约是习惯了所以知道她的作息,挑着她快醒的时候发来几句消息。
有学校的,他们俩是一个班,小组作业经常是一起。
网球部的也有,说是过段时间要去青学立海大等校打探一下情报,问她这个经理的安排。
然后就是问她是不是没回家,兔子小姐去她家没找到人,是枝千绘下落不明的时候,一般都是优先找迹部景吾问。
千绘挨个回复了这些消息。
迹部景吾果然是估着千绘熬夜睡醒的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追问确认她没事之后,叮嘱了几句就没有过多干涉。
但幼驯染叮嘱的这几句,让是枝千绘陷入沉思。
迹部景吾说,最近东京鱼龙混杂,晚上很危险,让她回家的时候小心点,不要闯入咒术师祓除现场。
小心不要闯入祓除现场。
听着就很像flag。
“在看什么?”
忽地,眼前打下一片阴影。一只手伸过来,覆在千绘额头上,略带冰凉的温度。少女抬头看去,是诸伏景光。
“太晚没回家,朋友有点担心。”千绘回答道。
诸伏景光怔了怔。似乎迟钝的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与他记忆中那个有些许不同。
他没有多问,将疑惑按在心底。
“这样啊,那等会我和zero送你回去,”
青年收回手,确认温度真的降下去了之后,朝她笑了笑,“要吃饭了,先去洗个手吧。”
“好~”
千绘喜提一顿降谷零亲手做的晚餐。
是十分满分能打一百分的程度!
是枝千绘心满意足,坐上了降谷零送他回家的车。
——事实证明一件事。
不要乱立flag,长得像flag的也不要立。
因为真的会出事。
将少女送到了公寓楼下,远远地,就能看见一楼有几位带着黄金面具的和服青年。向是枝千绘确认了安全之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没有执意把少女送到家门口。
降谷零听说过这片区域。
御柱塔座下的成员居住区,那对少女来说,应该没什么危险。
交换过联系方式,道过别。美好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是枝千绘向两人挥挥手,转身,准备回家——
“轰咚!!”
顷刻间,地动山摇。
迎面而来的灰尘扑了呛入口鼻,降谷零几乎是瞬息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扑开灰尘往远处看去,果然,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建筑物上,笼罩着一层漆黑幕布。幕布被撕裂了一块边角,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然后撞到了这里的公寓建筑上。
咒术师的「帐」?!
“阿松——?”
“松小姐?”
他断然扭头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烟尘滚滚,看不真切发生了什么,降谷零一咬牙,大步上前。
“我没事。”
少女平静地声音传来,让两人心头一松。是枝千绘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两人:“没事,我没受伤。”
受伤的是她家。
仰头看去,巨大的豁口就像是被正好坠落的彗星撞上了,高大的公寓楼房从中间空了一块。
然后捎带手,把她住的地方也砸进去了。
不愧是打ⓨⓗ起架来好似自然天灾的特殊职业,赔我房间啊岂可修——!!
千绘望着从阴影下慢慢爬起来的巨大咒灵,气哼哼地撸起袖子,就要给它一点小小的王权者震撼。
刚抬手,就被赶来的降谷零拉住。
“那些东西很危险,是咒灵。按他们那边的评级,应该有一级往上,很危险。”金发青年压下眉头,不断地打量是枝千绘,见她真的没有受伤,才堪堪松了口气。
他牵着少女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冷静地判断局势:“我看那边有「帐」,这里应该是有咒术师在。交给他们吧。”
千绘‘噢’了一声,收了气势,被交到了诸伏景光手里。
她看看降谷零,“降谷先生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青年柔和了眉眼,降谷零语调诙谐,不自觉以保护态度,让少女的注意力从危险事件上移开,“最近有这方面的任务……所以顺手去咒术界内打了份零工,虽然没什么很高的咒术天赋,但还是偷师学到了不少。”
千绘的注意力却没有滑向诙谐的后半句,而且留意了降谷零说的前半句。
这方面的任务。
指的应该是罔象女事件吧。
说起来降谷先生会的可真多啊……这也是能学的吗?
千绘注意力一歪,想到了她之前见过的禅院家双胞胎姐妹。
好像确实能学。
咒术嘛,门槛可高可低。
特别是在天满宫归蝶死后。
不过,干一行学一行了属于是,降谷先生,恐怖如斯。
“不过这个情况……”
降谷零皱起眉头,一边撤退一边观察局势,“这个情况也太危险了。”
据降谷零了解到的,绝大部分咒术师祓除咒灵都会在「帐」内进行,很少有直接把「帐」打破的,眼下这样绝对是出了问题。
他对是枝千绘说:“我们先离开——”
话未落尽。
被击飞撞到大楼上的咒灵吼叫着爬起来,出乎意料的,它的目光没有看向逐步走近,那个打飞它的咒术师,而是穿过灰尘,直直顶向了远处的人类。
复数的眼珠倒映出一名被两个人类青年护在身后的人类女孩。
好吃。
好吃。
巨大的吸引力令咒灵本能的迈开爪子,一级咒灵吞咽口水,就要张开血盆大口直冲过来。
——‘嘀嗒’
是水珠坠落水面般轻巧的溅落声。
血色领域在眨眼间扩散,不容置喙地将方圆百里的活人全都笼罩进来,囚住。
术式·解。
斩击如同乱流般涌向咒灵,瞬息间就撕裂巨大咒灵的躯体。可那刚才还有兴致将咒灵击飞突破帐幕的人连半分视线都懒得施舍。
粉发咒术师悬浮在半空中,颧骨上的竖纹红瞳死死盯住地面上的少女。
剧烈涌动的欣喜令他放纵又克制地展开领域——
他没杀其他人类。
他只杀了勉强让他有点兴趣的咒灵。
甚至克制地,碾碎了咒灵的残秽,没有让它飞溅出来。
因为她不喜欢。
这一次他不想惹她生气。
太久违的见面了——他几乎做好了继续沉睡的打算,如果不是这个咒灵是某个幕后黑手想要复活天满宫归蝶的棋子,两面宿傩甚至不打算苏醒去帮虎杖悠仁这个忙。
两面宿傩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名少女,视线相撞瞬间,他动了。
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地面上。
两面宿傩睨了一眼那两个人类,不屑一顾地瞥开目光,他直接推动领域内的咒力挥开这两个人,将目光放在了少女身上。
诅咒之王咧开嘴笑了,他干脆地展开双臂环绕住她,满是侵略性质的气息汹涌而上,紧紧扣住,将恶龙的珍宝锁在臂膀之间。
是枝千绘怔愣。
她听见那声音充满赤灼的掠夺,仿佛利齿摩擦颈侧,带着咬牙切齿的沉哑。
附在她耳边,含混着曾经的悔恨与不甘,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回我不会纵容你了。”
——“小疯子。”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6)
是枝千绘仰头, 放眼望去,视野被腥红与纯黑充斥,两面宿傩的领域宛如尸山血海, 一眼望不到尽头,估算不出来这种没有边界的领域到底开了多大。
她戳戳两面宿傩抱着她的手臂。
少女叹了口气。
“领域, 领域收一下。”是枝千绘提醒道:“扩散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有可能被咒术师追杀哦。”
“那就把他们全杀了。”
两面宿傩恶劣地回答道。
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收回了伏魔御厨子。漫天血色褪去后,是枝千绘再看向她住的公寓——很好, 成功变成了废墟。
新买的漫画大概也埋葬在废墟下了吧。
少女双眸放空。
她有种预感,她平静的女子高中生生活要变得无比精彩了。
——就算这样!!
也不要砸她家!
两面宿傩松开了怀抱,但他没松开手, 依旧握着她的手腕……又慢慢地滑到掌心,不容置喙地扣住她的手。
熟悉的气息。
片刻后,诅咒之王皱起了眉头。
他扫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类,终究是把问“这两个家伙是谁”的问题按了下去,两面宿傩优先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两面宿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是枝千绘, 诅咒之王的眉头愈发紧蹙:“你灵魂的咒力含量, 怎么比咒灵还诡异?”
不仅有神祈的祝愿, 还有外来的诅咒,层层堆叠, 复数交缠。以两面宿傩特级咒灵的视角看去,少女站在这里,整个人简直就像是散发着香味的甜点,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咒灵垂涎。
属于丢进咒灵堆后, 不出五分钟就会被撕碎的程度。
宿傩的面色不太好看。
这种诱饵般的体质放在谁身上他都只会当乐子看,但如果是天满宫归蝶——
千年前她的行为历历在目。
千年后从沉睡中苏醒得知她的死亡时的愤怒犹在昨日。
这个小疯子, 大概率又要去拿去寻什么有趣。
“啊,你说我吗?”
是枝千绘倒是没有被质询的慌乱,她回答道,眸中色彩明亮,晴空如洗,“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关系,过段时间,等我解决了最后一件事就会好了。”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小鬼对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只是没人提,她就纯当没发生,一个人乐得开怀。
她逗羂索玩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
“倒是你……”
千绘被两面宿傩的新造型吸引了注意力。
粉毛高中生,穿着咒术高专的校服。
两面宿傩的容器是虎杖悠仁。
发现这一点后,千绘瞬时睁大眼睛,又蓦地弯下眼眸,看表情,脸上好似写了一个大大的乐字。
“果然很简单嘛。”
少女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隐藏在阴影下的幕后黑手们若是发现了世界的参差,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再践行他们的伟愿?
被她这个泥头车创过之后,再用旧时的手段会不会使出另一种效果?
是枝千绘扬起开心的笑容。
她看见了一场新的戏剧,编织进了更多更复杂的力量,说不定比她撼动世界时更有趣。
既然有乐子,那她当然义不容辞!
这个乐子她一定要看!
“宿傩……”
是枝千绘扬声。她决定从两面宿傩这里开始,重新展现一把她控场型剧本组的掌控力。
而红眸的诅咒之王则是勾起嘴角,得意洋洋地等待这场好久不见的初次问询。
“虎杖——你没事吧——”
“虎杖?你在哪——”
问询被狠狠打断。
远处传来少年急促的呼唤声,大约是和虎杖悠仁一起出任务的同窗,一眼看去能看见好几个身影,正是从「帐」的方向来的。
哪来的无所谓。
问题是,少女的目光迅速被呼唤声吸引走。
两面宿傩:……
诅咒之王怒了。
他好不容易让实心木头主动一点,结果被该死的人类小鬼打断了,两面宿傩冷笑着掰掰手腕,他决定了,就从这几个咒术师杀起,来庆祝一下重逢。
那边的咒术师们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
远远地,走在最前面的金发成熟男人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怔然地看着诅咒之王身边那个少女。
“七海先生?怎么了?”
吉野顺平察觉到了前辈的停顿,扭头一看,同期的黑发绿眸少年也愣在了原地。
没有人回答。
他和钉崎野蔷薇对视一眼。
新入学的新生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茫然。
七海建人和伏黑惠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大步走向废墟下那片唯一的空地。
年轻的黑发少年比七海建人更快一步,他几乎是小跑着,直到看清那个在夜色下有些模糊的身影。
伏黑惠碧沉的瞳孔中似是惊起亮光。
仅剩几米时,他慢慢放缓了脚步。少年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他看见了和童年如出一辙的色彩,柔软的樱色充斥着幼时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某一日,被痛彻心扉的祟金取代。
伏黑惠的声音很轻。
他试探性地唤道:“……天满宫大人?”
天满宫?
紧跟着走近的吉野顺平和钉崎野蔷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
被两面宿傩推开之后又小心靠近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捕捉到了这个名字。
在他们印象里,这个称呼似乎属于咒术界那位站在权利金字塔顶峰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天满宫代表着咒术界至高无上的权利,哪怕是拥有六眼无下限术师的五条家,都要略逊一筹。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惠啊。”
是枝千绘松开两面宿傩的手。
走过去,抚上了少年的黑发,千绘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伏黑惠的脑袋,笑着说道:“有好好长大呢。”
——有好好长大呢。
轰然间,酸意涌上鼻腔,翠眸少年湿润了眼眶。
伏黑惠抓住少女的手,他低着头,不让她看见他眼眶里的水色。
少年的声音里含着哽咽,话尾似是颤动着,可他又是笑着的,去回答这句平凡至极的话:“嗯,我长大了。”
那名庇佑着他长大,让他从未遭受风雨的宫司大人,如同神迹降临般,在他失去她的数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他也该笑着,撇开这些年的烦心事,告诉她,他长大了。
伏黑惠缓缓抬起头,敛去她死后的孤独和淡漠,只露出些许唇角的弧度来,“我也能保护你了。”
旁边。
两面宿傩冷哼一声。
他磨了磨牙,看见了少女开心地笑靥,没动手。
七海建人也走了过来,时过境迁,青年已经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真正成为了可靠的优秀咒术师。
他的目光停在是枝千绘身上。
许久,才问询般的喊道:“学姐?”
是枝千绘向他招招手。
“七海!”
他得到了很欢快的回应。
七海建人唇角上扬了几分,“真的是学姐。”
真的是他那位让他信赖敬佩,却说着不会在咒术史上留下任何痕迹、悄然消逝的学姐。
天满宫学姐……
还存在,没有消失。
真的是太好了。
感觉可靠学弟似乎在指她对跳反派羂索原地消失的事情,敢作敢当千绘酱欣然承认:“当然是我了。”
七海建人眼里藏着笑意。
但靠谱的大人先注意到了局势,七海建人的视线在旁边的两面宿傩身上停顿了片刻。
当初的局势七海建人略有耳闻,他听说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曾经和天满宫归蝶有过接触,但他不清楚内情。秉着偏向学姐的心思,七海建人向是枝千绘说道:“我已经发消息给了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
两面宿傩的面色更难看了。
七海建人说:“最近东京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也在市内,”
“应该很快就能到。”
“——”
话落,远程奔袭的呼啸风声已经凌空而落。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7)
——“呼啦啦!”
夜风被鼓动, 狂躁地撕裂空气,庞大冷凝的咒力滞空片刻,笼罩肉眼可视的全部范围, 像是在彰显着来人的强大、以及极度不安和迟疑。
两面宿傩察觉到了什么,蹙着眉头, 哼一声冷眼看过去。
下袭的风鼓动了地面上所有人的衣摆, 浓厚咒力犹如下沉的寒冰。
巨型鸟类咒灵收敛翅膀,而那人也从咒灵背上翻下来,屈膝落地, 踩在废墟碎石上,惊起一度尘埃。
那是个青年,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乌黑长发披散肩头, 不知道是不是高空冷风躁动,发尾凌乱,眸光破碎。夜月冷寂,却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尤其好看,似是披着黑纱的鳏夫, 看过来时, 眉宇间沉着不可置信的惊惶。
像, 真的好像。
不是像过去的天满宫归蝶,夏油杰不会错认天满宫归蝶的灵魂。他知道这是谁, 从看见的第一眼起就绝对不会认错。
像的,是那个雨下起舞的白纱巫女。
那个直白的告诉他一切无法挽回,他仍旧会眼睁睁看着她消失的天满宫、归蝶。
夏油杰忘却了呼吸。
他几乎要以为这里就是地狱了。
狂乱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青年的灵魂在颤动, 可他没有像最初那样狼狈的退半步。他以为,这里就是地狱。
夏油杰嘴唇泛着白, 有些摇晃地、向前一步。
如果这里是地狱。
那在这十年一刻不停的践行着少女伟愿、将咒术扩大到前所未有境地的他,是不是有资格重新站在她身边了?
这样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夏油杰苍白的扬起嘴角,明明是笑容,却不知怎的,看着像是在悲泣。
他走到是枝千绘面前,伸出手,在碰到少女面颊前,又忽地蜷起了手指。将冰冷的苍白收缩掌心。
黑发青年眼眸低垂,纤长的眼睫掩去眼底碎光。
微垂的额发乌黑,对比下,面色愈发惨白。
他的声音宁静若死亡。
“欢迎回来。”
那青年说着,内里的灵魂却蜷缩在一处,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依旧寒冷刺骨。
可他却又是抬起眸子,朝少女露出干涩至极的笑容。
他喊着她的名字,是那个不被咒术承认的:“归蝶。”
夏油杰将此烙印在了灵魂上。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他都不愿再失去。
青年轻轻捉住了少女的衣袖,手指收紧。
夏油杰弯起好看的眉眼,将浑浊不安的暗色藏在笑容后。
——如果这里就是地狱。
——那我找到你了。
…
是枝千绘敏锐的感觉到了emo精的气息!
但看一眼夏油杰,黑发青年面容沉静,在察觉到她的视线时会下意识露出微笑,虽然没那么阳光开朗,可也没那么阴沉。
反正看起来就很正常。
难道是我看错了?
千绘稍加思考,环视一圈,又放弃思考。
此时可以拿出那个表情包。
#真的好多人啊#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没离开,金发公安眼眸微眯,从之前他的话可以得知,降谷零对咒术界的势力分布是有一定了解的,那么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他能认出这些咒术师中的几位。从而判断出目前的状况。
然后就是这群咒术师。
伏黑惠的同期里,钉崎野蔷薇和吉野顺平正在后排小声交流,而另一位同期的虎杖悠仁……两面宿傩还在,目前虎杖悠仁恐怕是醒不了了。
至于夏油杰。
夏油杰很安静,不如说,安静得过头了。有种会在沉默中扭曲的错觉。
最后,还是靠唯一靠谱的成年人接下了转移话题的重任。
七海建人的目光投向了被咒灵损坏的公寓,他刚才ⓨⓗ没有错过少女呆滞的目光,推测,两面宿傩暴力捶打咒灵的行动可能捎带手把学姐现在的家砸了。
七海建人斟酌着开口:“学姐。”
“天色晚了,你这边住的地方……还有吗?”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是枝千绘就记起来了刚买的漫画。
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两面宿傩。
别以为她看不出发生了什么,绝对是这个家伙打咒灵上头了。
被瞪了一眼宿傩啧了一声。
他刚想说赔,但转念又发现自己还被困在一个人类高中生身体里,而且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大人在现代社会可是身无分文。
高傲的诅咒之王不自在地转过头,“下次我注意。”
下次他会注意的。
至少会注意不弄坏这个小鬼的东西。
不过。
诅咒之王转念一想。
似乎用偿债的借口和小疯子拉近距离也不错?
反正她也喜欢饲养危险——这么形容自己不好,但这小鬼就这个性格。
是枝千绘还沉浸在痛失漫画的悲惨中,对两面宿傩做了个鬼脸,想了想,刚准备回答七海建人的话,就听见诸伏景光说:
“既然如此,要去我那边暂住一晚吗。”
青年朝她笑笑,眸色暗含担忧,“在这里站久了也不好,你还在低烧,需要休息。”
此话一出,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以拥有反转术式的两面宿傩为最,诅咒之王当即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咒力迅速掠遍是枝千绘全身——“没事,这很正常。”
千绘说,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而且,与其说是低烧,不如说是威兹曼偏差值波动太大带来的副作用,治疗手段没用。
谁让她不是正经王权者呢。
这也是她长远计划里,最有趣的一部分了。
但夏油杰还是将手覆在了她额头上。
掌心的温度令青年蜷曲手指,垂下眼睫。
“那……”
“至少让硝子看看,好吗。”
夏油杰问道。
许是这道声音太过脆弱,是枝千绘没能第一时间拒绝。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握住她的手掌,轻声向她介绍起了当下咒术界的治疗配置。
大有一种不是发烧而是绝症的紧张感。
青年的声音很柔和,温温软软的语气一句一句地哄着,向少女介绍。
唇角的笑容很浅,手也紧紧抓着千绘,夏油杰指尖微凉,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旁边的几位学生看着都惊呆了。
从来没想过这种表情能从那位夏油特级脸上看见。他们见到的夏油杰,从来都是淡漠疏离到极点的。
好看的纸片人令人迷糊。
千绘被哄得有点心动了。
她还没答应,远处,就有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是枝大人!……”
戴着黄金面具的兔子姗姗来迟,急忙赶过来。
是住在这附近的非时院成员,察觉异动,连忙过来看看情况。
是枝千绘虽说自认为是平凡女子高中生。但勉为其难的,也能算是黄金之王收养下,非时院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黄金兔子赶到时,看见了少女身边那几个人。
里面绝大部分赶来的黄金兔子并不认识,但为首那个,站在是枝千绘身边的那名黑发青年,却是令人如雷贯耳的大名鼎鼎。
“……咒术界的人?”
黄金兔子戒备地停下脚步,瞳孔收缩,目光看向是枝千绘,似乎在询问情况。
没等是枝千绘回答,黄金兔子却不止怎的,紧张起来了。
“是枝大人,您没事吧?”
黄金兔子看见了少女脸上不健康的红晕。
以王权者的体质,是枝千绘在之前很少有生病症状,一旦身为第七王权者的少女出现意料之外的病态,那就代表——
对得位不正的王权者来说,威兹曼偏差值稳定上涨绝非好事。
“如果您身体有所不适,请立刻返回御柱塔检查!这边的事情我们会尽快处理,三天之内保证恢复原样。”
顿了顿,那名非时院成员又敦促般的,咬咬牙追加了一句:“这是您当初和御前大人约定好的,是枝大人。”
所以,必要的时候,是枝千绘不能拒绝非时院的监护。
可就算这样说,谁又能管得住她呢。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8)
和黄金之王的约定。
记得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是因为什么才答应的来着……哦,是因为小景。有答应过小景会保持王剑稳定,所以当时顺手答应了国常路先生。
有这一层原因在, 是枝千绘一般不会拒绝非时院。
坐上了回御柱塔的专车,是枝千绘看一眼开车的黄金兔子。
从后视镜能看见, 兔子先生紧张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半张面具下的嘴唇惨白,面上更是出了一层薄汗,时不时从后视镜瞄来一眼, 又迅速收回目光。
千绘:……?
千绘扭头看向和她坐一个车的几人。
这车就能坐四个人。排除她和司机,上车的是夏油杰和最先发现她发烧的诸伏景光。前者,千绘记得无论是从性格还是行事作风上都不算很劣性的人, 后者就更别提了,温柔款的警官先生超好的!
怎么黄金兔子先生和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千绘着重瞄了一眼夏油杰。
就算是咒术师的杰,也不可怕啊?
明明当初面对她的时候兔子们也没露出过这个表情呢。
无法理解,千绘最后归结于是黄金兔子今天被那只两面宿傩随手碾碎的咒灵震撼到了。无限接近于特级的一级咒灵,会害怕也正常吧。
——如果兔子能听见她的心音, 一定会大喊一声她冤枉。
咒灵?
咒灵能有她身边那几个人恐怖?
天知道当他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 那位咒术界的夏油特级转过身来的那个眼神, 是硬生生能将向来目中无人的非时院都能逼退一步的狠戾。
相当恐怖的眼神。
明明没有多大的面部表情,漆黑一团的眼眸却宛若死神降临般, 无形间扼住了兔子的喉咙,让他窒息。
还有旁边那个粉毛高中生轻蔑的目光。
兔子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撕成无数碎片了。
不愧是咒术界……
能和那座治外之城、还有那个组织并称为最难对付的三个硬茬。
能压得住这些人的是枝大人也挺厉害的。
不,不能这么说。
是枝大人本身就是连御前大人都忌惮的恐怖存在了。
+
御柱塔。
黄金之王氏族、非时院的核心领地。
作为掌控了这个国家绝大部分力量的机构,能进入御柱塔的人相当稀少, 就连夏油杰——好吧,新任天满宫宫司倒是很有资格, 但夏油杰对御柱塔不感兴趣,这方面的拜访更多的是交给了五条悟。
抵达御柱塔,第一眼就看见了高塔下那个双手揣兜,在现代没什么敌手的诅咒之王大人。
没抢到同行的座位,诅咒之王不稀罕屈尊挤进来。
就干脆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其他人,七海建人带着学生们回去了,这边交给了夏油杰。伏黑惠倒是想留下来,但他没打通伏黑甚尔的电话,只能回去亲手把那天天不见踪影的爹从十年前的阴影里拽出来。
降谷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和诸伏景光聊过几句后,将现场交给了他。说是要回去找搜查课的鸣瓢前辈有什么事。
因此,现场只剩下了夏油杰、诸伏景光和两面宿傩。
一行人登上顶层。
黄金之王仍在昏迷,前段时间是强撑着告诫了一声是枝千绘。随着德累斯顿石板的不稳定,黄金之王的昏迷时间就愈发的长。
是枝千绘被安排的房间在黄金之王隔壁。
千绘唉声叹气。
真·和御前大人成为了病友。
不过也还好,前两年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回在别人眼里不可逾越的御柱塔等于回家。
病人就位之后,大批医生鱼贯而入。
诸伏景光被逮去描述他目睹少女生病的过程。青年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与其说这些人是医生,不如说是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他看向十分配合的少女,心里不由得思忖。
松小姐……
看起来像是很习惯这种情况了。
两面宿傩则把夏油杰喊去了一边。
他有话要问这个看着无事发生,实际上浑身是刺的家伙。
“什么事?”
夏油杰和两面宿傩站在门外走廊上,他回答着,却压根没去看两面宿傩。目光放在窗外的城市夜景上,无风静谧,离了是枝千绘,整个人就退回成了死寂枯骨般的淡漠。
两面宿傩也懒得指正他的态度。
诅咒之王双手环胸,恶劣地压低声音,靠近,开门见山就是一句:“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啊,夏油杰。”
黑发的咒术师静立在原地。
他没有吭声。
宿傩反倒是诧异了,眯起眼睛,红瞳里腾起些许沉色,问道:“真没看出来?”
这可不像夏油杰。
这小鬼,之前可是疯到能为了赌一个可能单挑他的。
“我知道。”
夏油杰慢吞吞的回答。青年虚虚抬手,掌心,黑色烟雾缭绕,汇聚成一颗浓缩到极致的球状咒力。相当恐怖的咒力含量,一眼望去,即使是两面宿傩,也要为之心惊。
但更让宿傩蹙眉的,是那颗咒力球牵连的丝线。
咒术师眼中能凝聚为咒力的‘恶念’绵长如丝,本支援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从球状咒力扩散,消失在空气里。看着是咒灵操术下的咒灵之一,可只要转头看向门内,就能发现,这些咒力与萦绕在少女身上的别无二致。
这是诅咒,情切似爱的诅咒。
也正是这份诅咒,才加深了咒灵对少女的觊觎和垂涎。
夏油杰垂眸,握住咒灵球的手缓缓收紧,直到指节泛白。
“我会想办法解决。”
两面宿傩哼笑,暂且放过了这个话题。
但他没放过夏油杰。
两面宿傩提起了一件事,“关于今天那个咒灵。我听虎杖这小子说,最近你频繁滞留东京?它的目的好像就是引你出现啊。”
咒术师放下的手滞空片刻,苍白的手掌修长有力,他小心的收起了那颗咒灵球,却紧紧攥紧掌心。
夏油杰说,“我知道。那些事我在调查。任何想染指咒术世界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杀掉。”
他为何会以为这里就是地狱呢。
因为有人,在玷污神明留下的繁荣盛世。
——有人,想让死去的天满宫归蝶重新行走人间。
夏油杰能毫不留情地铲除所有危险。
但唯独面对天满宫归蝶。
他没有办法,不会反抗。
…
两面宿傩的话还是提醒了夏油杰,待房间里的医生诊断结束离开之后,夏油杰向是枝千绘提起了她现在似乎很吸引咒灵这件事。
是枝千绘歪了歪脑袋,点头:“噢,这种程度的吸引啊。我知道了,比预想的要复杂一点。”
少女眼中并无恐惧,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满意。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偏开头。
熟悉得有点像是那些轮回梦里的反应了。
一样的不知道她到底在布局什么。
但夏油杰不会多问她的心思,他没再问这件事怎么解决,而是说:“东京附近的咒灵我会再清理一遍。之后,归蝶。”
“你的安全……”
在少女的安全这件事上,夏油杰格外坚持,“必须留一级以上的咒术师在身边,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诶?”
“可、可是……”
是枝千绘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
她还想什么时候混进反派圈里近距离观察新的乐子呢,要是被人盯着那不就乐不成了吗!
少女皱起秀气的眉头,努力绕过自己的小心思,想劝服眼前的几人。
“——没有什么可是!”
一道响亮的声音随着门房大开穿透进来。
急促地喘息在看见少女时仿佛静止了下来。那白发青年愣在原地,忽地笑了一下,开怀灿烂的笑容,发尾都带着张扬的喜泣。
他带着那副圆框墨镜,看不真切情绪,可无端让人能感觉到他身上抑制不住的悲伤与喜悦。
五条悟眼眶发涩。
他大步向前,声音像是砂砾磨损过的沙哑至极,一边走向少女,一边说道、承诺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白发咒术师弯下腰,紧紧抱住那个他错失了十年、甚至更久的少女。
滚烫的泪水落到千绘脖颈。
浓烈到极致的情感堵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归蝶。”
“……归蝶。”
泪水滑落脖颈,绚烂瑰丽的苍色瞳孔蕴着斑驳的碎光,五条悟收紧双臂,一遍又一遍喊着那个因他而被作为赌注,无法被历史铭记、无法留有存在的名字。
【她才不在乎什么该死的天下苍生。】
【她是最狡猾的理想主义,利用理想,完美的达成双赢的自私。】
“这一次,我不允许你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想你留下来。
我想你享受你该有的一切。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9)
那泪水相当滚烫。
是枝千绘不是没见过人哭, 可让她懵懂无法理解的,是五条悟话语里浓切到深处的眷恋和痛苦。
就像白鸟啄下最珍惜的羽翼想送给喜欢的人,一抬头, 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了他够不着的地方。连将羽翼送给她陪葬都做不到。
但是枝千绘不懂。
她擅长很多, 能夺得强大组织的力量, 能运营庞大的里世界帝国。却从来都不懂这样强烈到极致的感情。
少女想了想,抬起手,放在已经比她大好多, 高了好几个个头的青年脑后,轻轻地抚摸过柔顺的白发,像安抚那个小小的六眼神子般, 千绘轻声哄道:“不哭,不哭噢。”
“我在这里,我不会再消失啦。”
“那你的安全……”
“勉为其难放个咒术师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
五条悟埋头在少女颈侧,不说话。
千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慢慢平复,片刻后, 白发咒术师抬起头, 开口前, 还是没忍住,哽咽地缓了口气, 但很快掩饰般的推开墨镜,眼角带着红意,五条悟却露出狡黠张扬的笑容。
他转头直接喊夏油杰:“听见了吧杰,她答应了!”
千绘:?
好小子, 耍赖是吧?
千绘狠狠捏住了五条悟得意洋洋的脸。
结果白毛蓝瞳更得意洋洋了。
夏油杰也抓住了这个机会,默契地开口:“等会我就去筛选名单, 不过……”
他抿了抿唇,扫过一眼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则是看了一眼五条悟。
两人一咒灵之间疑似在眼神交流中达成了什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信息交换,两面宿傩啧舌,干脆阖眸,一副很心烦的表情。
“出去说?”五条悟提议道。
两面宿傩颧骨上的眸子睁开,看了一眼是枝千绘,颔首:“出去说。”
两人一咒灵达成共识,离开室内。
但房门半掩,门外的人还是多少有注意到诸伏景光这个大活人。
就算谈正事也不能让外来的家伙趁虚而入。
他们仨彼此再怎么互相看不顺眼,这也是共识。
…
诸伏景光看看门口,又看看对此一点都不在意,正在研究床头黄金兔子们准备的水果的樱发少女。
他主动伸手接过了水果刀,在少女的指挥下拿起了最大的一个苹果。
得到纵容,千绘深谙如何得寸进尺:“我要小兔子苹果!”
诸伏景光弯下眸子,“好。”
苹果在刀下被分为稳定的几块,擅长狙击的手非常稳,分的等份也无比精确。诸伏景光眼波闪了闪,目光流动间,从苹果流向了被迫被摁在床上的是枝千绘。
刚才那些医生说等会来打一针退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普通低烧也需打针,但少女没有抗拒,他们也就没有主动问什么。
此时,少女披着长发,半躺在床上,正在看床头那盘水果。
“松小姐不好奇他们在谈什么吗?”
“嗯?没什么好好奇的。”
是枝千绘捡了个红红的草莓,甜口的草莓让少女满足地眯起眼睛,清浅的瞳孔只有对甜食的喜爱。弯弯似月牙。
千绘迅速拿起第二个。
一边炫水果,千绘回答了诸伏景光的好奇:“无非就是咒术界最近发生的事情吧。”
“好像是某个藏在幕后的人想进行复活仪式。”
她说。
说着‘好像’,其实和肯定没什么区别。
“然后,复活死去的人有很多种方法,比如降灵术又或者其他什么起死回生的术式。”
“而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将拥有死人灵智的‘咒灵’、‘诅咒’等存在,直接覆盖在尸体上。使其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样虽然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却可以通过操纵这个‘活死人’,去掠夺生前本属于这个人的名望、权利和咒术。”
“指不定还能夺取点什么改变世界的力量。”
是枝千绘的回答有理有据,就像是极为了解内幕,可又平静到不像是在说什么死而复生的壮举。诡异的通透。
诸伏景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他有些感慨,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意外是枝千绘对没有经历的事情都能看穿到这种地步,又有些担忧,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
“他们谈的这件事,和这个会被复活的这个人。”
“其实就是松小姐你吧。”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向是枝千绘。
却不妨得到了少女干脆利落的回答。
“是啊。”
是枝千绘拿着草莓,葱白的指尖衬得草莓鲜红,她回答得很轻巧又肯定,没有否认,没有抗拒,就像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而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曾经在璀璨中消亡。
就像乌丸松那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诸伏景光的怔然,少女望过来的目光坦然到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诸伏景光一肚子疑惑在此刻全都咽了下去。
“……没有。”
“松小姐很聪明。”
聪明到,哪怕一无所知,也能从仅有的线索掌控全局的动态。
该说不愧是将许多组织拉下水还能精准仅仅剪去枝头那几株残枝败叶的松小姐吗。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有着让人战栗的智慧。
但这份聪明,唯独理解不了别人对她的感情。
所以也理解不了其他人的困惑。
千绘没懂突如其来的这句,只好试探着回答了一句:“谢谢夸奖?”
诸伏景光失笑。
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在了桌上,又摸摸少女的脑袋,“松小姐保持这样就很好,那些危险的事,就交给我们。”
“……再不要以身犯险,就可以了。”
千绘:?
没懂,只能点头了。
——于是。
当咒术组的三位谈完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个融洽到虽然暧昧不起来,但却格外亲昵的气氛。
宿傩:“……”
五条悟:“……”
夏油杰:“。”
诸伏景光泰然自若地坐正身体,目不斜视,关切地问少女要不要吃别的水果。
气氛悄然诡异。
但显然是枝千绘那令人捉急的感情钝力感受不到这股酝酿的风暴。
她察觉到了有丝丝不对的味道,寻思了半天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不再细想,将转移了转向了正经事上,“你们谈完啦。要来吃个草莓吗?我试过,味道不错!”
两面宿傩差点哽住。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人类,回了一句:“……吃。”
被容器限制着,连参与天满宫归蝶的事情都要带着这个未成年小鬼。
想做的所有事都不方便。
等着,过两天他就去飞驒灵山下的结界重新受肉,摆脱掉虎杖悠仁这个束缚。
五条悟倒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刚才没怎么注意的人。
他刚刚听见,这个人喊的称呼似乎是……松小姐?
看来不仅要仔细剔除归蝶身边的危险情况,还要着重调查一下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啊。
夏油杰走了过去。
他比较直接。
黑发青年递出手机,递到是枝千绘面前,上面是刚刚和五条悟两面宿傩粗略筛选出来的名单。千绘看了一眼,大多数都是她认识的。
一级往上,什么七海建人灰原雄乙骨忧太之类的。
还有九十九由基这个见过几面的特级。
而假公济私般的,夏油杰和五条悟,包括两面宿傩的名字都在上面。
还在最前面。
“时间会根据你的来安排,咒术界这边的事我也会尽快解决。”夏油杰看着抱着手机翻翻的少女,不自觉垂下眼睫,想起了许多过去让他摆脱不了的阴影。
翻译一下,可以称之为PTSD。
他们所有人都见识过少女那控场到极致的手段,绝望和窒息再来一次,真的会疯。
于是青年郑重地喊道:“归蝶。”
千绘抬头:“嗯?”
夏油杰无比认真地,却忍不住放轻声音,慢慢的问道:“这些事,交给我们,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好吗。”
千绘:嗯嗯??
喂——她可是传说中的剧本组噢?
对付计划繁杂诡谲的反派,真的不上指挥位吗??团战上指挥带奶是常识啊!
是枝千绘再三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夏油杰毫不退让。
少女试图向其他人寻求支援。
扭头一看,五条悟撇头不看她,两面宿傩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气定神闲地闭上眼睛不看就是不知道。
是枝千绘看向诸伏景光——
“我觉得他说得对。”
青年警官的蓝眸里满是温柔和认真,他将一颗草莓放到是枝千绘手心,“这些事情你在旁边看着就很好了。”
“反正,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不是吗?”
“偶尔也只当个观众吧。”
是枝千绘:???
呜哇!纸片人造反了!
+
门被推开,打破了一室诡异的气氛。
千绘不知怎的,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气哼哼地不理诸伏景光,扭头,将目光投向进来的人。
是来给她打针的医护人员,同样带着黄金面具,是非时院专门负责她身体健康和能力数值的。
室内安静了下来。
黄金兔子利索地将药水瓶挂上,在三人一咒灵的注视下稳如泰山,手都不带抖一下地的给少女打上针。
几人也安静地看着,再没提起刚才的事情。
但看刚才的态度,那些话不是一时兴起。
退烧针挂上之后,黄金兔子再检查了一遍是枝千绘的温度和数值稳定性,确认两个都在稳定下降之后,才收拾了医疗器具。
临走之前,黄金兔子看向是枝千绘。
“是枝大人。”
他如此尊称着他们非时院无论如何监管,也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的少女。
“国常路大人指示,如果您的危险系数没有到达阈值,可以不用在御柱塔接受短期监护。”兔子口中的国常路大人是黄金之王氏族的二把手,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陷入昏迷期间,非时院的一切由这位代为定夺。
“不过,听说您住的公寓被毁坏了。”
黄金兔子说着顿了顿,很懂似的环视了一圈。
不出意外,这个房间内除了他们的大小姐,其他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他按指示叮嘱道:“如果您这段时间要住在其他地方的话,请至少把大概地址报备给您的近卫。只要这一点就好,其他的非时院不会介入。”
“但是……”
黄金兔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对外人的戒备。
非时院并不信任这些突然出现在是枝千绘身边的男人,哪怕他们的资料在第一时间就呈上了国常路二把手的桌案。
可其中有御前大人昏迷前的指示。
氏族必须遵从。
“还请您,认真挑选暂住的地方。”
如此说着,就差把‘不要在垃圾桶捡男人’写在脸上了。
是枝千绘:“?”
她看着黄金兔子说完这句话之后推着医疗器械走掉。关上门后,室内的气氛瞬间火花带闪电,比刚才还诡异。
夹杂在其中的千绘瞳孔地震。
懂了啊!
再迟钝也懂这个气氛了啊!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0)
关于接下来的争夺战——
两面宿傩率先出局。
别问, 问就是诅咒之王他不屑于参与这顿修罗场。
然后就是气势汹汹要拿下这局的五条悟、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夏油杰和面带微笑一直在看着她的诸伏景光。
面对两位特级咒术师,警官先生稳如泰山,一点都不慌。
“和我去高专吧!这些年来有天赋的学生很多……”五条悟说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色黯淡。
他微微撇过头, 继续说道:“学校招收了很多厉害的学生, 去那边会很安全。住的地方也很不错。”
庞大的师生力量追本溯源来自消逝的天满宫归蝶。
今日不同往日的咒术界,当然能称得上一句最安全。
“而且,可以学习咒术哦。”
五条悟缓了口气, 一如既往不着调地毛遂自荐,“最强咒术师一对一教学!只要你有能力自保了,这些危险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另一边想夏油杰面不改色的插了一句:“去天满宫也不错。”
黑发咒术师眼睫下垂, 敛去眸中沉渊的暗色,他回答少女的声音总是很柔和,犹如弃猫效应般,掩藏心中的不安和想要接近,“天满宫本来就属于你, 这些权力如果可以给你带来安全……”
夏油杰只是在帮天满宫归蝶守护她的理想。
这就是他的大义。
如果有朝一日她重新回到咒术界, 那么夏油杰不会留恋这些。
“一切荣誉应该都属于你。”
这是属于她的冠冕。
是枝千绘歪了歪头。
少女显得有些犹豫, 在思考怎么拒绝。
她都研究咒术的力量体系有一千多个周目了,在场的三个特级, 加起来都未必有她了解咒术,她可是以此为基础才能逗羂索那样深谙咒术法则的诅咒师玩。
而且她从刚才夏油杰的话里确认过,她对咒术的影响程度相对高。
以她的能力,区区自保。
重新发起一次两面宿傩见过的那种天灾她都做得到。
再进咒术高专进修的话……
真·和满级大佬开小号重回新手村没什么区别。
不如出去找乐子。
但两人的表态太过认真, 感觉话术没办法发挥出太大作用。
千绘忖度语气,慢慢开口。
“我不想学咒术。”
“我也不需要那些荣誉。”
她说, “如今的咒术界,已经不需要我了。”
房间内的气氛蓦地凝滞下来。
少女坐在半靠在枕头上,她的手背打着点滴,气色不算很好,病态的红晕一直没有褪下去。披散的樱色长发如瀑般垂落枕面,衬得气色更是虚弱。
和那个从来都是明艳自信、运筹帷幄到极致的天满宫归蝶显著不同。
夏油杰不禁在想。
她是对如今的咒术界失望了吗?
还是她的理想完成之后,她就可以放下,不再去为她曾经付出了一切、连灵魂和存在都赌上的咒术界继续操心。
……这是件幸事啊。
千绘还在解释:“而且,我——”
“这样也好。”
夏油杰弯下眸子,先一步回答了,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暗自蜷起,“不靠近咒术界内的纷杂,也会清净很多。麻烦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天满宫归蝶正是死于咒术本身。
那么这样不可多得的重来一次,或许她远离咒术会更好。
一旁,五条悟轻轻阖眸,沉寂半晌,轻啧一声,没有刚才那么坚持了。
没有参与这局基本条件的宿傩:“……”
他就不该把指望放在这两个废物身上。
这就退缩了?
没有经历天满宫归蝶死亡的诅咒之王大人尤其恨铁不成钢。
为了避免被诸伏景光弯道超车,宿傩抢在他开口之前率先问道,把话题直接往外引:“那你打算去哪?你没打算住这儿吧?”
这算是问到点上了。
选谁都是钝感力拉满的少女都能感觉到的修罗场,是枝千绘冥思苦想,翻过了记忆里的每一个人,忽然,灵光一闪——
“去辉夜家!”
对!她还有小姐妹,四宫辉夜!
未曾设想的选项,五条悟听着有点耳熟,问道:“谁?”
是枝千绘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估摸着这个点辉夜可能还没睡,在打电话和发消息之间选择了后者。
一边发消息,千绘一边回答五条悟:“四宫家的大小姐,我的朋友,四宫辉夜。”
“四宫……?”
除了咒灵的宿傩之外,其他几人对这个名字都略有耳闻。
顶级财团之一四宫集团的长女四宫辉夜,典型的名门大小姐。从背景上是少女的朋友也很正常。
确认了,不是情敌。
警报解除。
…
挂完点滴之后,是枝千绘单独去找了一趟非时院的二把手国常路,报备上自己的新住址就被送往了四宫家宅邸。
挨个和纸片人道别,是枝千绘终于松了口气。
一扭头,四宫辉夜正以一种“铁树开花”了的眼神看着她,红瞳里满是欣慰的戏谑。
“?”
千绘茫然,“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四宫辉夜深谙自家小姐妹的迟钝程度,爱怜地摸摸粉毛脑袋,感慨道:“我家千绘也终于有开窍的机会了呢。”
她倒是知道迹部景吾对千绘有意思,但偏偏那位大少爷喜欢纵着这颗榆木脑袋,一直没有主动过——也有可能是主动失败了。
现在,有其他人出现在了是枝千绘身边。
不管他们各自是什么态度,但有了危机感就会有争夺。
那千绘说不定也会从中感受到点什么呢。
令人欣慰。
是枝千绘发现,辉夜酱的表情充满了老母亲的感慨。
不懂。
这个世界奇怪起来了。
…
第二天是日曜日。
以往这个时候,是枝千绘应该在家里宅着打打游戏,看看漫画,但今时今日,她只能跟着四宫辉夜一起出门才有乐子。
因为正经古典大小姐家里是没有漫画这种不务正业娱乐的。
千绘的周末也一般没什么安排,漫无目的就只好跟着四宫辉夜了。
坐上四宫家的专车,换了一身轻快装扮的少女坐在后排,懒散地躺在四宫辉夜腿上,仰头问道:“今天辉夜酱要去做什么?”
四宫辉夜将手背贴近少女额头,昨天她被非时院的成员发来的消息叮嘱过,所以记着。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四宫辉夜才回答道:“今天和会长要去横滨的私立学校谈交流的事情。”
“和会长约定是在附近的新干线见面……嗯,我还没乘过这种交通工具……”
辉夜大小姐说着,不知道脑海里想到什么,耳廓微红。
已经和早坂爱同样磕上这对的千绘一眼戳穿:“现在这个时间点人流量不会很多哦,车厢里不会很挤的,摇晃程度也不会需要人扶着然后成功牵到手。”
辉夜脸色更红了:“等等,不是你想的那些!——千绘!”
千绘再次一眼识破。
好耶,就是我想的这样!
四宫辉夜努力平复了心情。
她另起话题,“我记得昨天那几个人说今天要来找你,你告诉他们要去横滨了吗?”
是枝千绘举起手机。
少女悠哉悠哉地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刚说了地址,我们应该会先到一步。”
“千绘要和我一起去吗?”
四宫辉夜低头问枕在她腿上的少女。
是枝千绘为这个问题进行了为时一分钟的思考。
横滨嘛,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不好说。
但她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做。
具体来说,是她对德累斯顿石板的影响达成之后,就只剩下一件事还没解决了,而除此之外的时间,可以说是闲得无聊。
好像去哪都行。
千绘举起手,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那个学校会参加今年的网球全国大赛吗?”
是的,除了是个闲散女子高中生之外——
她还是冰帝网球部的经理哒!
虽然她不会网球。
但是不妨碍她贡献一份情报!
四宫辉夜意外地笑了,回忆起她要去的学校的信息,“会。不过按以往的成绩看,似乎不是迹部君的对手哦。”
“——那当然!”
“小景今年可是要剑指冠军的!”
如此行程便是敲定了。
抵达新干线的站点。
远远地就看见了秀知学院的学生会会长白银御行,他穿着那身板正的会长装束,胸前的黄金装饰看起来格外有分量,乍一眼看见四宫辉夜时慌乱了一瞬间,又立刻维持了可靠的会长人设。
四宫辉夜也一下子抓紧了是枝千绘的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保持了副会长的矜持。
千绘:磕到了磕到了。
是枝千绘将四宫辉夜交给了白银御行,悄悄地拉开了一部分距离。
然后在旁边疯狂和早坂爱分享狗粮现场。
“千绘小姐。”
早坂爱开始支招:“好不容易他们两个有了进展,不如……”
在自己的事情上仿佛木头,但磕起小姐妹的cp时就十分灵光的是枝千绘当即领悟了早坂爱的未尽之言。
“那我在下一站先下车。”
千绘迅速地给四宫辉夜发去消息,扯了个借口说有事,约定在要去的学校门口见。很懂气氛的开溜。
然后——
根本看不懂横滨路况的是枝千绘,被来自赈早见宁宁的城市规划回旋镖狠狠扎中。
#猫猫流泪头再次上线#
是枝千绘站在新干线出口,对着繁华街道发呆。
没办法,城市规划是按最佳生产力配比的,单城开局就是要精打细算,每个区域都做到最优解。
千绘捂住脑袋,头疼。
咒术组的人如她所说这个时候还没到,所以在这之前,她要迷路至少十分钟。
错了,她真的错了。
到底是谁会连自己建设过的城市的路都不认识啊!
穿过马路,走过街头商店。
但实在对路况没有头绪,是枝千绘只好驻足在路边的商店,对着玻璃橱窗,试图在联系列表里翻个人出来求援。
小景这个点应该有事……
悟和杰商量着今天谁来来着?发个定位?
诸伏先生和降谷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救救她这找不到路的脑瓜。
……唉。
头疼。
千绘点着手机屏幕,思索该如何摆脱当前困境。
忽地,她的衣摆被人轻轻抓住了。
抓着她衣摆的手很轻,却很用力,用力到布料绷直,抻出纹路。不愿意放开。
那个人的声音格外破碎,涣散到含混着哽咽,低低细语,礼貌却又仓促地说了一声:“你好……”
“我在找一个人。”
他说,喉咙里像是压抑着极度的惊惶和刺痛,能听出来在尽量放平缓声音,但还是有着可以明显察觉的哭腔。
从玻璃橱窗的倒影,千绘看见了一个被黑色披风拢住的纤弱身影。
他似乎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可在面对少女时,却退去了一切高傲,留下的只有不安的脆弱面。
他留着一头短发,发梢骄傲的翘起。像是会被饲主摸摸毛就扬起头的猫猫,可此时他却害怕的垂着头,蜷缩般的弯下腰,勉强能看清的面部表情是咬紧的嘴唇。
仅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仓惶到极点的胆怯。
“她喜欢猫,养过很多只,然后,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我在替她最喜欢的那只找她。”
他说,焦躁不安到了极致,好像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却一句一句地,将每一句话都清楚的说出来。
“你知道她在哪吗?”
“如果你知道,能不能替我告诉她……”
那已经从避风港成长的天才,一点点拽紧了手里捉住的衣摆。他低着头,眸中水光泛滥,璀璨的翠光碎如粼光,声音里全然是祈求般的哽咽。
“猫很想她。”
“……我好想她。”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1)
江户川乱步今天本来要回港口Mafia总部。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武装侦探社, 没什么别的意义,单纯是要和夏目漱石商讨最近国际局面上骤然出现的动荡。——有人在几个月前就将矛头指向了日本,前段时间更是精确的指向了横滨。
其中一个目标, 是复活先代首领、拥有极强异能的赈早见宁宁。
通过中原中也从海外带回来的线索以及港口Mafia庞大的情报网,江户川乱步和夏目漱石彻夜共谈, 两位剧本组基本的人几乎将整个幕后全盘推导。江户川乱步绝不允许有人染指这座赈早见宁宁留下的理想之城。
更主要的是, 他不允许有人触碰到他最珍贵的宝藏。
因此,江户川乱步在回到港口Mafia的路上,从车窗往外惊鸿一瞥, 看见那抹熟悉的樱色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怒火焚烧着他的理智,那一瞬间, 乱步全然忘记了他和夏目漱石商量出来的计划。
死者无法复活。
她的死亡是解放灵魂的真正安宁。
——谁允许这些人用残忍的手段将逝去之人从死亡里重新拖出来,仅为了他们的争权夺势?
——谁允许他们用他的宁宁作为筹码?!
江户川乱步当即下了车,走向街边,走向店铺玻璃橱窗的那个身影。
乱步的每一步都带有燃烧理智的熊熊怒火。
那股无法描述的怒火里,不仅包含了挚爱之人有可能被恶劣手段复活的暴怒, 还有一丝无措和委屈。
如果、如果赈早见宁宁真的被复活了呢。
他又该怎么做?
……他该像八年前那样, 看着赈早见宁宁被他们杀死吗。
一想到这样的场面有可能重新上演, 江户川乱步不自觉停下脚步。
被先代首领用尽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宠溺出来的天才在赈早见宁宁死去之后,迅速成长为了一名令无数里世界势力为之胆寒的干部, 他能冷静地分析任何局势,为港口Mafia博得了无数机遇。但唯独这件事,膨胀、挤压着乱步的大脑,紊乱了思绪。
混乱、犹豫。
以往冷静的大脑犹如猫爪下的毛线团, 想努力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捋不清。
但乱步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的宁宁不应该被这种手段染指。
那是他的宁宁, 就算重新复活,也不该是被人……
“——”
看见橱窗中倒映的少女模样时,江户川乱步蓦然停滞脚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什么?
这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看见了一个熟悉到极点的人。
巨大的不可置信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从心底直冲而出,天才的大脑在运转,却得不出任何与刚才看见的第一眼时相左的结论。
是的。
这就是的。
漂亮柔美的樱色,编成了长长的两束,和过去一样。
橱窗玻璃倒映出来的眸色浅淡,是与太宰得到的那颗胸针同样色彩的苍青浅色,她正垂眸看着手里的手机,很是苦恼的样子,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是谁?
乱步久久没能回神。
大脑比他更先一步做出判断。
——是宁宁。
不是复活、不是异能、也不是行尸走肉。
是那个将他从街边捡回家,会不厌烦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会纵容他的一切的那个人。
是属于他的宁宁。
天才干部的鼻头骤然酸涩。
是他的宁宁啊。
他的、宁宁。
一旁的护卫见江户川乱步迟迟没有动静,不免担忧地开口,“江户川干部……”
话未尽,护卫就看见那在整个里世界上下都有着极大威望的Mafia干部像是走丢了孩童般,大步冲了上去。
步伐局促匆忙,却在靠近之前,堪堪顿止在橱窗前的少女边上,没能再前进一步。
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什么类似一触即溃的绝望,所以不敢拥抱。
只敢轻轻捉住衣摆,用仿佛向路人递出寻人启事时的仓惶语气,小心地从一句“你好”开始,一点一点伸出试探的步子,慢慢靠近。
思绪混乱的大脑暂时推理不出来赈早见宁宁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活着”。
江户川乱步说着话,缓缓闭阖眼眸。
这一瞬间,有很多事充斥他的脑海。
他在想,灵魂脱离那个背负了庞大伟业的首领身份之后,她还会记得他吗?
她是否会拒绝她曾经的一切?
拒绝他这个曾经被夏目漱石用来困住她的枷锁?
这样会被“抛弃”的恐惧令乱步蜷曲般的弯下腰,无端升起了十二年前父母死亡后无家可归、只能四处流浪时的无措。
如果这个时候是中也的话,一定会直接问出来吧。
可是乱步做不到。
少时失去一切,被扔在大千世界里的孤独天才因自己而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他是最能读懂赈早见宁宁的野心的人,所以他也最明白,他的出现给赈早见宁宁的计划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所以乱步做不到。
他不是运筹帷幄到极致、会笑着说出“这不是赌”的赈早见宁宁;江户川乱步不敢赌,赌不起。
“……………”
“……”
“乱步?怎么哭了?”
令人眼眶发红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江户川乱步渐弱的呼吸骤一下停滞,他猛地抬起头,却见少女手忙脚乱地抻来袖子,小心地给他擦去眼眶未落下的眼泪。
无措的动作就像是在八年前那位将他呵护到极致的首领,一点没变。
她的眼里还是海色的柔软,像是在说,她从始至终都不会否认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天才。
乱步怔怔地看着她。
忽地,江户川乱步伸出手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埋首少女颈侧,他贪婪的感受着这份温度。
是枝千绘抬着的手怔在半空中。
片刻后,蓦地柔和下眉眼,手放在天才干部的背部,轻轻地拥住他。
“没关系。”
“乱步,我在。”
——他不需要赌。
——这还是他的宁宁。
一切如旧,对吗?
……
对吗。
或许是是枝千绘毫不遮掩的坦然承认,江户川乱步终于缓过来了,青年干部敛下眼睫,压下瞳孔中的暗光,翠海翻腾,犹如雷霆万钧。
理智在回流。
举世无双的聪慧头脑重新运转。
江户川乱步看见了悄然而至的涛涛凶浪,看见了命若悬丝却对命运从不瞩目的瑰丽灵魂。
可无尽的暴怒和不安最终都被强行压笑容下。乱步松开手,退开半步,展现在是枝千绘面前的,还是是和她记忆里那个天才少年一样乖巧懂事的模样。
乱步眨眨眼睛,尽可能欢快地喊道:“宁宁!”
“嗯。”少女也如常回答。
他眷恋地,又喊了一句:“宁宁。”
“好好,我在这里。”
千绘弯下眼眸,掌心压在江户川乱步头顶,蓦然发现,饶是那个喜欢赖在她身边撒娇的天才少年,如今也比她高了。
只高了一点点,童颜的乱步看起来还像是个少年一样。
不愧是可爱的纸片人!
感受到喜爱的江户川乱步微微弯下腰,蹭蹭少女的掌心。
他乖巧又大胆地凑近,“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令少女极为喜爱的翠色眼眸蓦地凑近,给予了十足的美颜暴击,千绘忍不住,又摸摸乱步的脑袋。
她回答道:“要去横滨私立高中。”
“噢。”江户川乱步听了,了然地点点头,背过一只手,向身后没敢靠近的Mafia护卫示意着什么。
身体却更进一步蹭蹭少女的手掌心,像是缺失太久少女的生活,想一次性补足般的问道:“宁宁现在在那里上学吗?”
千绘摇摇头,无所谓地报上了自己的状况,“我在东京的冰帝学园上学啦,今天是陪朋友去横滨私立高中。”
“这样啊。”
江户川乱步低下头,思考了些什么。一会儿,他捉住是枝千绘的手,这一次乱步紧紧扣住,没了刚才的胆怯。
乱步扬起唇角,轻轻拽拽她的手:“那就让乱步大人送你去怎么样?”
虽然乱步大人也不认路,但是——
乱步大人他,可是有着一队赈早见宁宁在死亡前特意为不擅长战斗的珍宝准备好的异能者护卫啊。
无比忠心,会代替死去的人永远保护他的安全。
哪怕死去,她也在践行她的承诺。
“可以吗可以吗?”
乱步眨眨眼,翠眸中色彩如同碧海荡漾,乖巧地问道。
少有的纸片人主动贴贴。
是枝千绘没抵抗住。
“嗯,好。”
她笑着,和以前一样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坐上Mafia干部的车,一上车,江户川乱步就命司机放下隔板和关闭窗户,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转过头,又为少女解释道:“横滨最近有点状况,幕后黑手我已经找到了。不过森先生总是爱叮嘱让我注意一点。”
——“防止狗急跳墙。”
乱步说着,声音蓦地冷了一瞬。
又迅速欢快起来,高高兴兴地拉着是枝千绘,向她分享这些年她没能参与的有趣事情。
他还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金平糖罐子,罐子是那场祭典上少女给他赢下来的,糖已经吃完很多次了。乱步只把罐子里的金平糖分享给了他喜欢的人一次,这次,终于可以分享第二次了。
千绘试了一颗。
很甜。
比祭典那次还甜。
少女弯下眼眸,“很好吃。”
“是吧,这可是乱步大人亲自选中的糖!”江户川乱步同样开心地弯着眸子。
他继续絮絮叨叨地分享着。
说了森先生试图模仿赈早见宁宁熬夜爆肝,但最终发际线猛地后退,导致在进入和平期后开始佛系养生,连爱丽丝都要摇摇头,啐上一口老了。
说了中也和他的兄长磨合得不太融洽,两人三番两次差点打起来,但赈早见宁宁已经截断了魏尔伦的全部后路,他只能老实待在港口Mafia,是前两年关系才缓和不少。
说了太宰负责保管那本异能之书之后就天天划水摸鱼,还美其名曰有重大任务在身才不要浪费时间在任务上,结果被乱步毫不留情的指出就是偷懒,只好唉声叹气地去干正事——然后在半路能丢给下属的就丢给下属。
江户川乱步说了很多。
直到车停下来,才没继续。
车门被司机恭敬地打开,江户川乱步率先下了车,从这里往外看去,并不能确认是否抵达目的地。
他转头,看向是枝千绘。
“我们到了。”
是枝千绘没有去看外面的景色,也没有下车的打算。
她微微一抬眸,看向的是江户川乱步,忽然说道:“这里,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吧。”
“……”
江户川乱步一怔。
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不去和少女对视,却是扬起嘴角,苦涩的笑了一下,“这种小伎俩还是瞒不过你啊。”
想要用各种事去转移少女的注意力,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似乎他的聪明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展现过真正的用处。
既然如此,江户川乱步也不再遮掩。
那在里世界翻云覆雨的天才眸色暗沉,碧眸中盛放翠海波涛,他上前一步,扬起桀骜的笑容。
“是,这里不是什么学校。”
江户川乱步承认了。
此刻的他,全然不是是枝千绘记忆里那个懵懂孤独的天才,经历了岁月冲刷下的灵魂,已经在失去和绝望的期盼中缠绕上了丝丝害怕再次失去的病态。
江户川乱步半是弯下腰,宛如邀请舞伴出席盛典般,在车外,向车内的是枝千绘伸出手。
时隔八年,这座从血与火中诞生的宏伟殿堂将再次迎来它的铸造者。
“欢迎回到港口Mafia,宁宁。”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2)
提问:被Mafia干部亲自逮到里世界中那个令无数组织闻风丧胆的港口Mafia大本营是什么感觉?
答:和回家一样。
是枝千绘在天才干部错愕的目光下, 一把抓住他的手。少女悠哉悠哉地下了车,然后拉着他,迈上了港口Mafia总部大楼前的长长阶梯。
笑死, 回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这五栋大厦是她看着建成,工程图纸都有参与过。地皮甚至是她领着夏目漱石亲自去和当年本地军阀打下来的, 那场谈判流畅得至今都还是她能感慨夏目漱石真好用的地步。
更别说里面的港口Mafia成员了。
八年光阴, 基层人员可能有过换代,可十多年的血与火,扎根高层的根基怎么会那么快就被磨灭。
综合下来看。
来港口Mafia=回家。
江户川乱步趋步跟在少女身后, 看着樱色编发随着步伐飘摇的背影,怔然许久,才反应过来。明明是他耍小伎俩把宁宁要挟回了港口Mafia, 现在看来,却像是宁宁送他回家似的了。
“……太狡猾啦。”
乱步收紧手中握着的手指,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眸中翠光似火,脱离了暗沉沉的雾霭, 明亮起来。
知道他在不安什么, 所以用口说之外的方式, 给予他笃定。
太狡猾了,宁宁。
+
是枝千绘领着江户川乱步进了总部大楼前厅。
这里装潢没变太多, 比她当首领时期明亮了不少,目测是外交上给予友邦的基本环境暗示……唔,不对,习惯性的在思考场地的价值性意义了。
千绘一转注意力, 目光看向了电梯。
港口Mafia的电梯没有直达顶层的,只有高级权限的成员才有资格拜谒首领。
虽然不知道她的权限有没有被取消……
但手上不有个干部嘛。
少女目光里多了点跃跃欲试。
挟天子以令诸侯、啊不, 挟干部以令Mafia一把也很有趣!
#乐子人属性大爆发!#
少女堂而皇之的,顶着大厅内Mafia成员倒吸一口凉气的战栗目光,往前一步,将看着她发起呆来的江户川干部拉了个踉跄。
她疑惑回头。江户川乱步则露出笑容,眨眨眼,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了?”
无事发生。
天才干部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连把她逮港口Mafia来的都不是他一样。翠绿眼眸泛着开心的光。
是枝千绘歪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医生这个时候一般在做什么?”
江户川乱步乖乖巧巧地回答。
“今天森先生要和一个国际方面很有影响力的组织接洽,在讨论正式会谈的先遣条件……”
少年模样的干部眯起眼,算了算时间,继续说:“我们上去的时候应该已经谈完了,剩下的会只有森先生的亲信。”
“……噢。”
少女若有所思地应声。
围观群众屏气凝神。
就连护卫在江户川干部身边的异能者都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没经历过八年前的腥风血雨,也没见过先代首领。作为单独隶属于江户川干部的特别武装队伍,负责江户川乱步的安全多年,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位干部对谁这么的……亲昵依赖过。
简直就像是饲主和她的猫。
这个场面,太过反常,导致看起来有点恐怖……不,太恐怖了。
但更令人战栗到无法呼吸的是,那个拉着江户川干部的少女居然口出狂言,“既然如此,那我们直接闯进医生的办公室好了!”
医生?
什么医生?
是对应江户川干部口中的“森先生”吗?
港口Mafia上下还能有哪个人能被江户川干部称为森先生。
大厅的Mafia成员恍然惊觉,面带恐惧的相觑,满脸不可置信。
她说的不会是直接闯入首领办公室吧?!
……要拦吗?
拦不起啊!
她拉着的那可是实有权力仅次于首领的江户川干部!
先通知最近的干部回来才是正确解决方法!
…
乘上通往顶层的电梯,意外地发现她的权限居然没有随着死亡而被取消。开开心心按下顶层,是枝千绘丝毫不关心她引起了多大的震动。
反正她知道了也只会开乐。
叮咚一声。
电梯抵达顶层。
通往首领办公室的那条长廊仍旧是赈早见宁宁时代的彩窗玻璃,今天日光明媚,透进玻璃照耀进来的,光透过一层彩色,变得格外绚丽。
空旷的走廊,尽头的房间正迎面走来几个人。
似是首领秘书引着前来会谈的友邦宾客离开,见到江户川乱步,首领秘书恭敬地喊了一声“江户川干部”。
是枝千绘没多大在意。
江户川乱步也只微微颔首。
两拨人擦肩而过。
却不妨,离开的客人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远去少女的背影。
“您怎么了?”
首领秘书关切地问道。
客人中那名为首的金发女性怔愣半晌,又失笑,“没什么。”
易容伪装下的贝尔摩德用没人能听清的语调轻声呢喃。
“只是感觉很像……”
简直和她的小小姐,一模一样。
…
乌丸集团的客人离开之后,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屈指抵着额头,抿一口清茶,缓了口气后,和心腹成员们继续讨论起了这桩合作上的事项。
关东这块地区,最近麻烦事可是不断。
前段时间他让太宰治去调查东京地域上的连环杀人案,果不其然,那个逃窜到横滨地区的嫌疑犯果然只是一道幌子。
背后包含的阴谋繁复,牵扯的势力不仅有铁桶一个的咒术界,就连那个在整个国家发展史上都留有浓厚笔墨的乌丸集团都有牵扯。
更让森鸥外感觉棘手的,则是另一个隐隐约约游离在阴谋之外的一个组织。
非时院,黄金之王的氏族。
这也是个难以捉摸的庞然大物啊。
森鸥外捏着鼻梁,呼出一口气。
一边听着下属们的报告,森鸥外一边在想:不知道乱步君那边怎么样了。
有人要复活先代首领的传言报告正躺在森鸥外的桌面上,他将这件事交给了赈早见宁宁最信赖的两个人——夏目漱石和江户川乱步。
他相信,交给这两个人,他们不会让赈早见宁宁以行尸走肉的方式重现人间……
——“碰!”
首领办公室大门被猛地大力推开。
来人气势汹汹,好似造反。
森鸥外身前的Mafia高层无一不是出自那个波谲云诡的战争年代,迅速反应过来,抬起枪口对向来人——“江户川干部?”
最前面的几个人诧异出声。
这样的动静从来不会在首领办公室发生,可诡异的不仅是发生了,更是做出这个举动后的江户川干部——他笑得特别开心。
明明也是闯入办公室的罪魁祸首之一,他倒是像发生的不是什么刺王杀驾的大事似的,就差大声笑出来了。
而闯入者——
只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樱发少女。
樱色的编发,浅蓝的眼睛,大咧咧地推开门走进来,活似回家一样环视室内装潢,然后扭头向江户川干部做出点评。
江户川干部居然还乖巧附和?!
已经成为现任首领麾下得力干将的钢琴家愣在原地。
在听见旁边同僚压低声音的询问“要动手吗”时也没回神,只僵硬到机械般的、迟钝、扭头、看向后方坐在办公桌后的首领。
钢琴家看见,首领眼中精明到诡谲的紫红色凝滞,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们那位一向理性而秉持优雅的森首领,似乎失态了。
…
空旷室内,细长耳鸣噪响。
森鸥外不可置信的看向门口的人,瞳孔颤了又颤。他很想否认,因为当前大局上发生的事让他很容易联想起“死而复生”,可江户川乱步又站在那里,被赈早见宁宁呵护到极致的天才绝对不会放任少女被人复活。
乱步在那里,那就证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眼前的少女是真的。
不是复活,也还没有参与到那些诡计当中。
赈早见宁宁,是真实的。
森鸥外忽地笑了一声,仓促、短暂、像是喜极而泣的笑音,酸涩涌上心头。
但他不是失去了避风港的幼猫,承接下偌大港口Mafia的森鸥外,只会将脆弱的一面藏起来,然后小心呵护着得之不易的机会。
他喊停了部下们,让他们收了武器。
然后转向门口那张扬闯入的少女,森鸥外脸上带着着无可奈何的笑意,声音沙哑沉郁,起身,遥遥恭谨又缱绻地吐出一句:
“好久不见……。”
森鸥外将未尽之言藏进心里,仅此一句,便是深不见底情绪中,浓郁到极点的亲昵了。
是枝千绘却是扬起笑容。
她才不是忸怩的糟糕大人,少女径直穿过Mafia成员之间,来到了森鸥外面前,展开双臂,给了她曾经最得力的直属干部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医生。”
森鸥外睁大眼睛,与记忆中决然不同的温度近在咫尺,他甚至是手足无措了起来,又很快被理性压制下来。
片刻后,森鸥外同样扬起笑容,弯下腰,回抱住她。眸中泛出光色,又悄然泯灭。
只留下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宁愿忤逆天性,也将效忠的、首领。
…
首领办公室内的其他成员很有眼力见的各自找理由退下了,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的首领和干部,以及一位只有两朝老臣都未必见过的少女。
是枝千绘左手江户川乱步,右手森鸥外,很是开心。
江户川乱步也很开心。
看见江户川乱步的笑容,森鸥外微微叹了口气。
行吧,今天就算带赈早见宁宁上来的是中原中也,也只会放任少女大胆闯入。
没办法,谁让这是赈早见宁宁呢。
看着少女灿烂的笑靥,森鸥外弯了弯眸子,罕见地放松下来,开口说道:“您……”
话没出口,事态骤变。
——“窸窸窣窣。”
骤然传来的,是如同多足虫类爬过耳膜的细碎噪音,听着令人格外不适。
那声音盘踞在港口Mafia大楼外,又像是近在咫尺的诅咒。阴风刺骨,让人无端升起贯彻全身的冰冷寒意。
顺着声音猛然扭头看去,落地窗外,海量咒灵悬浮天际,狰狞、狂乱,如同密布的雷云。
暴动的咒力气流鼓动整片地区的风,狂乱的风噪几乎瞬息间就改变了原本明朗的天气。
森鸥外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门外,守卫及时报告危险——
“是咒术师!”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出现在了总部门口!”
看样子,何止是来者不善。
简直像是要为了什么直接开战。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3)
夏油杰在新一代咒术师里很有辨识度。
不仅是因为他立于咒术顶端的身份。还有一方面, 是因为他的力量。
据说,这一任天满宫宫司夏油杰胜于六眼的五条悟。
他有很强大的咒力,作为咒灵操使, 他还有一个拥有决定性武力的特级咒灵傍身,各方面综合下来, 称之为咒术界最顶尖没有之一的咒术师也不为过。
但这些都是情报上的, 还没谁见过夏油杰动手。
现在,港口Mafia的成员见识到了。一名特级咒术师、当今最顶级的特级咒术师不遗余力的暴怒与威慑究竟有多么恐怖。
磅礴如浩瀚烟海的咒力遍布肉眼能见的全部视野,港口Mafia总部五座大楼、整个城市, 全都被阴冷的咒力笼罩。
向上望去,只能看见天空一片灰暗——或者说,看不见天空。
是咒灵。
密密麻麻的咒灵。
身躯或丑陋或狰狞的咒灵堆积在一起, 本身单个就有着令人类畏惧战栗的形态,但放远放去,就只是下沉浓墨中的一点,是庞大灰暗彩色中从天际垂下的一缕,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座黑色堡垒。
云层涌动, 眼前的世界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黑雾, 让人两股战战, 不战即退。
半悬于港口Mafia总部前的黑发咒术师半垂眼睫,他身后, 一只扭曲朦胧的咒灵以不算庞大狰狞的身躯轻轻拥住他的肩膀。像是低语的修罗少女,美好又恶怖。
明明只是所显现咒灵里看起来最纤弱的一个,却反差般的,它才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那一只。
仅是看一眼, 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就被勾出暴涨般的反哺。
使人手脚胆怯,不敢举起武器。
港口Mafia的守卫张大嘴巴, 瞳孔颤抖,不可置信的仰望这一幕。
不可置信、这仅仅只是一名咒术师的力量。
察觉动静,赶出来支援的武装部队同样怔住了,接受过鲜血洗礼的武装部队勉强能应对这样的场面,但还是不免觉得颤栗恐惧。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不是京都那边的天满宫吗?咒术界的人……为什么会来挑衅横滨?”
“中原干部呢?调动大型武器。快去通知首领!”
最前沿的现场几乎是瞬间展开了应敌的阵型,毕竟有赈早见宁宁那个年代的底子在,很快稳住了浮动的噪音。职位从低到高,所有人都开始动员起来。
井井有条的应对现场中,终于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来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这么大阵仗,要是想动手就该直接动手了。”
那么说出这个关键问题的港口Mafia成员仰头看向半空中的黑发咒术师,瞳孔中倒映出天灾般的场景,他咽了咽口水质问: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没人会在横滨地盘上挑衅港口Mafia。
天满宫宫司夏油杰,为什么要堂而皇之地向港口Mafia摆出宣战的架势?
…
夏油杰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五栋大楼。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乌云盖顶,冷光下的手心冰凉,夏油杰怔然片刻间,一只并非人类的手覆盖在了他掌心。
是从他千百个轮回里诞生的特级咒灵,天满宫归蝶死后的日子,如果没有它,夏油杰恐怕只会迷失在留守咒术的漫长虚无当中。
“……”
黑发的特级咒术师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身后的咒灵温度太过冰冷,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夏油杰对港口Mafia没有敌意。
同样行走在世界暗面,咒术师集团和异能者集团相差不大,更何况港口Mafia这个量级的存在几乎已经超越了异能特务课的地位,非必要,夏油杰不会拿天满宫归蝶留下的咒术与之为敌。
但是。
但是。
通过咒力复现,夏油杰看见港口Mafia的人在路边带走了是枝千绘。
带走了夏油杰在无尽绝望中好不容易窥见的那一点希望。他不可置信过,妄念地以为这是虚假的梦境过,甚至以为,这里是他死后的地狱。
但即使是虚假的幻影,夏油杰也无法想象天满宫归蝶在他面前再消失一次的景象。
…………
……
他会疯的。
青年咒术师的紫色眼眸中倒映出地面上聚集的异能者,像是俯视蝼蚁,但瞳孔中一片空茫,什么都没去留意。只有身为咒术师的本能在思考。
先控制住这里。
不能直接动手。
该怎么让他们交出归蝶?
港口Mafia的武力不差,要在他们的支援赶到之前找到才行。
……
用咒灵铺过去吧,这是对归蝶来说最安全的方法。
至于要付出的过量咒力……
无所谓。
这身力量本来就源自于她。
夏油杰抬起手,漫天咒灵便像是接到指示似的,当即俯冲向下。那景象,就像是天上下起了墨水,不是一般的墨水雨,每一滴都快得像是离弦的箭,直冲伫立横滨几十年的巍峨大楼。
地面上,终于等到动静的港口Mafia成员一个激灵。
已经无法形容眼前的景象,哪怕是用“天灾”这样的字眼。
对狰狞咒灵的恐惧被那只特殊咒灵的力量从人类本心中诱导而出,恐惧无端蔓延四肢百骸,颤动指尖。
……防线要被突破了吗?
“喂。”
寂寥中,忽地炸起一声惊雷。
沉哑的嗓音带着怒气,喝声质问:“谁允许你在港口Mafia的地盘上撒野?”
无边无际的暗红色轰然锁定港口Mafia总部大楼上方的全部空间,比恐惧更快的,是呼吸间遍布空气的沉重重力。
俯冲下来的“墨滴”被暗红色锁在空中。
重力收缩,扼住喉咙,片刻后就在灼烧世界的黑炎中化为一缕恶臭的烟灰。彻底被重力碾碎。
那带着宽檐帽的青年凌空而降,狂躁的风鼓动那头胜似火焰的橘发,宽大黑色外衣在空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青年下巴微扬,双眉如锋,凛然杀意从海蓝眸子直射而出,他抬了抬双手,掌心由负量物质操纵凝结的黑球便脱离掌控,如同随时可以飞射而出的子弹,环绕在他身边。
风不断吹动发丝,与黑球一同舞动。
每一颗,都能灼烧空气,引起空间扭曲颤动。似是荒神怒火。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中原中也扬声,冷冷质问。
“都打到这里来了,不说明一下你的来意吗?”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
咒灵被重力锁住无法动弹。
夏油杰不语。
但比起地面上的其他异能者,眼前这位显然更有威胁。
于是青年翕动嘴唇,稍微、简单地说出了他的来意:“我来找一个人。”
“哈?你找人找到港口Mafia总部来了?”
中原中也听了,感觉自己的怒火在砰砰上涨。
重力又下沉一度,中原中也耐着性子,含着森森寒意,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港口Mafia不会刻意得罪谁,但是,也不惧怕得罪谁。”
“给我说人话。否则,哪怕你是天满宫的宫司,也别想活着走出横滨。”
…
“……”
从落地窗俯视下去,其实能很清楚的看见下面发生的事情。
一名咒术师,一名异能者。
两人悬浮在港口Mafia总部大门前的空地上,激烈的对峙令火药味拉满,看样子,随时可能爆发一场顶尖战斗力之间的战斗。
而和身边表情莫测中含着些许凝重、目光沉沉盯着夏油杰的森鸥外不同。是枝千绘的目光放在了夏油杰身后的咒灵上。
少女歪歪脑袋,食指点住下颚,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件事。
好像是她告诉夏油杰天满宫归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时候出现的。
从咒力的关联性上判断……
和她有关?
是枝千绘又想起了之前在御柱塔,夏油杰告诉她,她现在很吸引咒灵的事情。
按原本的预设,天满宫归蝶献祭成功后,她的灵魂也会同步这种特殊的咒力性质,也就是夏油杰口中她吸引咒灵的理由。
但是真实情况比预设更复杂一点。
是因为夏油杰吗?
是枝千绘脑海中划过什么,少女蓦然愣住,松了点在下颚上的手。
但一般的诅咒不可能影响天满宫归蝶以神祭改变的世界咒术规则,从而也就不可能影响到现在同步过后的她;哪怕是乙骨忧太对祈本里香那种程度的诅咒也不够,是枝千绘试过,为了世界计划的可能性,她对咒术的尝试有一千次之多。
……那么。
夏油杰是怎么做到的?
百物语后的串线,他是因为这件事,浓烈到化为诅咒的情绪,也是如此?
可是。
为什么?
是枝千绘的浅瞳中溢出一丝茫然。
世界前后的一切都在如常进行。
但微妙的,在某些地方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偏差。
——“宁宁?”
是枝千绘猛然回神,转头一看,是一直对夏油杰闯入港口Mafia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的江户川乱步。
他问道:“你认识他吗?”
千绘迟疑地点头。思考怎么简单的解释一下这件事,江户川乱步却蓦地笑了。
二十六岁却还像是少年般的乱步依旧是那个洞悉一切的天才,仅是从只言片语的对峙中,就读懂了这个局面内发生的事情。江户川乱步朝是枝千绘扬起笑容,“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向我解释,我已经都知道了!”
“乱步大人可是天才!什么都能推理出来!”
千绘眉眼弯弯,夸夸道:“好好,乱步最聪明了。”
江户川乱步眯起眼睛,十分受用。
他眯着眼睛又想了好一会儿,迟疑半晌,还是把话问了出来:“那,宁宁,要请他进来吗?他是来找你的吧?”
是枝千绘闻言,又看了一眼外面激烈摩擦的局势。
当下顶尖特级咒术师对阵超越者级荒霸吐,仅仅只是一点小摩擦就已经伤到了部分靠太近的人,要是真打起来……
上一次玩这么大还是打魏尔伦。
那可是横滨近海都赔进去了,战损比令人心惊。
千绘哽住。
她决定,这个架她还是劝劝。
…
陪是枝千绘一起去的是森鸥外。
但在下楼之前,首领大人稍许驻足,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回头望了一眼江户川乱步。
果然,江户川乱步的问题在是枝千绘的距离拉远之后出现在了这个安静的办公室内。
“太宰回来了吗?”
江户川乱步问。
“太宰君正在回来的路上,他在东京,比中也君会慢不少。”森鸥外回答。
“……噢。”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目光一直放在外面和中原中也已经隐隐有了动手意思的夏油杰身上。
森鸥外也随之看去,落地窗外满目“乌云”,咒灵遍布天际。
这就是特级咒术师夏油杰的力量。
超乎情报太多了。
森鸥外似是叹了口气,像是明白了天才突如其来的变化究竟是为何,但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不得不多问一句:“乱步君想做什么?”
“……”
江户川乱步抿唇。
此时的乱步颇有些像是八年前那个少年一般仓惶局促,区别只在于,这一次他比八年前成熟了很多,不会把不安暴露在少女面前,痛彻心扉的经验也让他不会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
乱步断断续续地说道:
“复活宁宁的传闻,幕后指使我们找到了,也确认了。”
“但是,宁宁也知道。而且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件事的内幕。”
森鸥外闻言,怔在原地。
一时之间,竟不是很意外这个消息。
毕竟是那个赈早见宁宁啊,他们捉摸了好一段时间才分析出来的结果她已经掌握了,竟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然后。”江户川乱步低低轻诉。
他想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抓住所有线索拧合成答案。乱步拒绝这一次成为一无所知的受惠者,所以,他要提前找出答案。
“她想将计就计,借所谓‘复活’做一件事。”江户川乱步说。
“具体要做什么还要等太宰带着东京那边的消息回来才能分析,但森先生,有件事很清楚了。”
江户川乱步缓慢又清晰的告诉森鸥外,也告诉自己:
“这一次宁宁没有重来的机会。”
“走错一步,会是真正的万丈深渊。”
因为这里就是现实。
现实世界没有回档重来,一旦出错,他们将眼睁睁地再次失去一切。
所以不妨将习惯了以理性思维解读一切,善用谋论的少女奉上高台。
他们已经享有了赈早见宁宁的全部遗产,不能再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了。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4)
在抵达战场之前, 千绘对“劝架”这件事还有些忐忑。
作为一般拱火乐子人,她擅长的都是挑起争端、引发内斗之类的事情,“劝架”这种事, 一看就不适合她这样的混邪人。
少女穿过港口Mafia总部大楼前厅。
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天地昏暗, 冷淡天光给长长的水泥台阶镀上一层冷光, 天穹乌云滚滚。她下楼这片刻,夏油杰和中原中也已经交上手了。
肆意的重力碾得空气作响,咒灵浮动犹如百鬼夜行。千绘对着不断逼近的咒灵和重力, 陷入一些思考。
她该怎么劝架。
眼前的可是特级咒术师和超越者的战斗,打起来那可是天崩地裂,先不说她会不会劝架吧, 能不能劝住都是个问题。
杰的脾气应该还好。
中也明明也挺乖巧的。
难道去喊一句“住手,你们别打了”?
感觉没用。
区区普通女子高中生怎么可能仅凭语言就能劝住两位大佬。
是枝千绘继续思考。
过去的关系是过去,现在的关系是现在。如果牵绊上利益和价值之间的交锋,就算是满值好感度,是枝千绘也不能保证一句劝解就有用。
只能换种更保险的方法了。
回想起赈早见宁宁和天满宫归蝶的类似经验, 是枝千绘想到了应对方法——只要我平等同时按住两个人就不会打起来了!
想到这里, 少女有了决定。
她扬手瞬间, 位于东京七釜户的非时院监控室中,时时刻刻监视着第七王权者威兹曼偏差值的的仪器瞬间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远在Scepter 4的对王权者监控也立即察觉到了这股远胜于两年前的波动。
一柄美轮美奂的巨大剑器出现在横滨城市上空, 不再是之前只被构筑出一个外轮廓的模样,实质的冰冷利刃上流转着强大的能量弧光,强烈的力量波动正正好从交战的两人中间爆开一圈音爆,将夏油杰和中原中也分离挥开很远一段距离。
两人皆是一怔。
但更让他们诧异的不是这柄巨剑, 而是巨剑下,正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走向他们的少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收了手。
…
时隔两年。
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完全显现。
是枝千绘满意的看见,平等的同时按住两个人的方法第一步——分开夏油杰和中原中也已经成功了。
那么下一步是……
樱发少女跃跃欲试,浅蓝瞳孔里满是欢欣的兴趣盎然。明知自己的力量会引发什么动乱,千绘却一点都不在乎,眼里只装得下她感兴趣的事情。
是枝千绘上前一步。
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愈发辉煌。
“宁宁大人。”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轻巧的呼唤声。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后伸来,虚虚地穿过手指之间,勾住指节。温热的指背轻碰掌心,握住的力度很小很轻,像是在害怕这是什么一碰即碎的泡泡,却不容置疑的,拉住了跃跃欲试的是枝千绘。
感受到阻碍,是枝千绘诧异回头。
拉着她的那青年就在她身后,微微垂着头,冷色天光下,发丝犹如沉了墨的黑,额发随着动作扫过眼睫,抬眸瞬间,是枝千绘看见了他的眼睛。
撞入眼中的是仓促到极点的鸢色,天光映不亮这双瞳孔,映不出朝阳。漆黑中带着赤沉。
千绘发现,他的手隐隐有些发颤,但还是极为坚定地拉住了她。
“宁宁大人。”
太宰治嘴角抬起些许弧度,握住是枝千绘的手指却慢慢收紧,竭尽全力遏制自己此时的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说道:“能收回达摩克利斯之剑吗,这种小事,交给中也就可以了。”
人间失格对她无效。
从东京调查到的情况基本可知:黄金之王遏制第七王权者的原因之一,就是第七王权者的力量膨胀濒临临界值,随时有可能坠剑。
这样的惊惶压过了第一眼看见是枝千绘的惊喜,也压过了记忆里最后触碰到赈早见宁宁时消散的绝望。太宰治不能确定眼前的少女如果恣意动手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但他绝对不愿意再看见一次泡沫消失在朝阳里的场景。
太宰治勾紧略感温凉的手,就像那个无论在里世界究竟是多么恐怖的Mafia干部,在对待少女时,永远都只会露出温软的笑容。
他似乎看出了少女因不懂情感而妄自菲薄的忐忑,继续开口:“您太小看自己的影响了,您想做的事情,说一句话就能达成。”
太宰治软着语调,说:“这种事不用宁宁大人亲自动手。”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恩惠来自赈早见宁宁。
她想做的事情,他们怎会不应允。
又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
“可是……”
是枝千绘微微怔然,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漫天乌云褪去,阴冷咒力开始消散,就连刚才还气势汹汹压迫感极强的重力也消失了。
就像是太宰治所说的那样。
甚至不需要她亲口说什么,一切自会为她达成。
曾经那个张扬的少女为她珍惜之人俯首,那么换到今天,同样的待遇正是理所当然。
夏油杰和中原中也收敛力量,正在向是枝千绘这边过来。
…
终于劝到是枝千绘收手,太宰治松了口气。
看着是枝千绘,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其他的事情。
他盯着是枝千绘的面颊思忖片刻,忽地笑了,“我说敦身上为什么会有被人饲养过的痕迹……原来是宁宁大人先捡到他了。”
千绘疑惑的眨眨眼。
几秒之后,她反应了过来——“我的银渐层返祖被你捡走了?”
她的毛茸茸!
辣么大一个毛茸茸!
你小子,居然就是截胡我毛茸茸的罪魁祸首!
“……捡?”
太宰治怔了怔,立刻联想到了有关于少女对毛茸茸的喜爱程度,危险的眯起眼睛。
但又对上是枝千绘的目光,太宰治蓦地又笑了。
青年笑着,阴翳的笑音从胸腔溢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轻巧似是山林间升起的朝阳,荡开阴霾和薄雾。太宰治赤沉的鸢瞳里不免带上叹然笑意,一直紧皱的眉头释然的舒缓开不少。
他忽地低下头,微微俯身,仗着身高完全占据了是枝千绘的视线。
这样近的距离,是枝千绘能看清太宰治细密的睫羽,在颤动,掩盖下的鸢色眼眸中更是酝酿着不明的暗沉,彰显着青年拥有比寻常人更多的信息量而带来的不安。
“宁宁大人,那只银渐层不要了,好吗。”
“不能厚此薄彼,只记得这一个啊。”
太宰治的声音在咫尺处响起。
他拉近了距离,低头附在少女耳边,随着灼热气息,吐出一声尾音旖旎勾人的:“喵?”
不远处。
收手靠近的夏油杰:“……”
刚回来的中原中也:“……”
硬了,拳头硬了。
不如再打一场吧。
就揍这只半路杀出来的青花鱼。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15)
那声亲昵的低语缱绻勾人, 尾音更像是喵喵细语。是枝千绘缓缓捂住耳朵,眼睫乱颤,微妙的红晕爬上面颊——
毛绒控受到攻击, HP-100!
可爱死了(物理)
太宰治的笑容则越发灿烂。
他扬起唇角,在旁边那两个人过来之前——完全没有见好就收。
因她不懂而保持距离结果给别人机会?
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跳楼了。
“宁宁大人。”
太宰治拿下少女的手, 掌心附在了她发红的耳尖上, 掌心灼热的温度贴近少女面颊,引走了她的注意力。他又放轻声音,故意隔着一层朦胧问她:
“和我回去好不好。”
他故意的, 用港口Mafia的暗指模糊了语句里‘回’的目的地。
于是向来不会往暧昧方向想的少女还沉溺在喵言喵语里,没怎么犹豫,就答了一声:“好。”
太宰治眼里的阴翳一扫而空。
转头, 对上两名武力组的黑脸,作为智商组的青年扬起嘴角,鸢眸里满是明媚的灿烂。
虽然没说话,但看着就很得意。
中原中也:“呵。”
回去是吧。
等会他就把这家伙揍得找不着回家的路。
…
夏油杰最终成功进入了这座黑色堡垒的顶层,作为东道主的森鸥外亲自迎接了他, 就刚才发生的事情, 两人产生了些许交流。
是枝千绘听了一耳朵。
黑发咒术师的回答很有条理, 在处理事情上,即使面对老谋深算的森鸥外也不落下风。令是枝千绘也要感慨一句, 夏油杰也成为为靠谱的大人了。这样的他即使是去践行大义应该也会更理性了吧。
尽管——
就连爱丽丝都看得出来,那名特级咒术师如今更在意的是少女本身呢。
“这件事上,宁宁比猫咪还要迟钝啊。”
顶层办公室内,江户川乱步看着在和中原中也聊天的少女, 小声吐槽道。
森鸥外听了,笑而不语。
太宰治半靠着沙发, 他手里拿着本似是随身携带很久的书籍,笑着弯起眼眸,却是有些不一样的见解,“与其说迟钝,倒不如说,现在能有这样的反应已经很不错了。”
江户川乱步闻声看了他一眼,翠眸里闪过一缕暗光,没有追问下去。
他转头和森鸥外对视,后者微微颔首,抬起一贯虚伪的笑容,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油杰。
“那么,夏油君。”森鸥外说。
“能和我们聊聊你今天闯入港口Mafia的原因吗?”
原因当然是因为一些PTSD。
而随时会激起夏油杰PTSD的少女现在安然无恙,他自然也冷静下来,能拿出他担任天满宫宫司十余年的素养应对眼前的Mafia首领。
——只要她安全。
——一切都无所谓。
此时,是枝千绘的注意力被中原中也吸引走了。
中原中也没疏忽刚才太宰治接近是枝千绘时的反应,同时也担忧地记起了刚才是枝千绘是一个人空无一物地闯入他和特级咒术师作战现场。
到了安全的地方,中原中也问的第一件就是,“宁宁大人没事吧?刚才的战斗有波及到您吗?”
是枝千绘熟练地安抚她的良心,少女格外靠谱地说道:“我没事,这点小动静伤不到我。我可是超越者都能打赢哦。”
她面前的青年听着,肉眼可见的沉寂了下去,整个人都低迷了许多。
中原中也至今无法忘怀魏尔伦告诉他的那个“真相”。
赈早见宁宁死于荒霸吐。
她曾经是骄傲的强者,能一挑二不落下风,但赈早见宁宁因荒霸吐而诞生的野心,最后也葬送在了荒霸吐身上。
“您没事就好。”
中原中也勉强抬起嘴角,笑了笑。蓝眸里却有些迟滞和懊悔。
但没关系。
她还在这里。
这一次,荒霸吐不会再成为她的阻碍。
“我当然没事。倒是中也,变得比以前厉害很多了啊。”是枝千绘摸摸他毛躁地橘发,眼角眉梢都是感慨的笑意。
刚才那一眼望过去,特效大片都不一定有她看见的场面炫酷,不仅是中原中也,夏油杰的咒灵群也比印象中厉害很多。
“当然了,我是您培养出来的。”
中原中也绽开笑容,承诺般说道:“这样的话,以后需要用武力解决的事就不用您亲力亲为了。”
千绘:哦呼!
中也也和以前一样可爱!
而且,中原中也状态相对稳定。相比之下,在她面前阳光开朗好似大男孩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就怎么看怎么……微妙。
不,一定是错觉。
太宰就不提了,她可爱的乱步怎么可能会变成奇怪物种。
是枝千绘咕哝了一声,抬眸又看见橘发青年满载温柔的眼神,再次感叹了一声还是中也可爱。
而此时,是枝千绘口中可爱的乱步aka令人闻风丧胆的港口Mafia干部江户川乱步,正从夏油杰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件事。
“你口中的天满宫归蝶……指的是宁、她?”
江户川乱步及时改变了称呼,望向不远处。
少女编发稍长,半是从肩头垂落下来,巧笑嫣然的浅蓝眸子里洋溢着笑意。她在和中原中也聊天,没有关注到这边。
江户川乱步发现,好像不论处于什么境地她都很从容,一点都没有目前事态紧张的紧迫感。
是一种比‘知道内幕’要更从容的轻松,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参与进了什么。
“是。”
夏油杰没有否认。
他看得见是枝千绘对这些人的亲近,思忖片刻,没有隐瞒,“她是天满宫归蝶。咒术界内迄今为止的全部底蕴和变革……都来自她。”
横滨方的几人皆是一怔。
作为里世界顶层圈子里的组织,港口Mafia当然也调查过咒术界的资料。但天满宫归蝶的信息实在不多,比起赈早见宁宁少了一个量级。
可她对咒术界的意义,所有关注过咒术的人都明白。
就像赈早见宁宁之于横滨。
森鸥外半是眯起眸子,紫眸中透出一抹沉色,“我记得也有传闻,有咒术可以复活天满宫归蝶……?”
是巧合吗?
赈早见宁宁和天满宫归蝶是同一个人是巧合,那么“复活”的事情也同时发生也是巧合?
“听起来,我们两边都有的‘死而复生’,不像是巧合。”
太宰治沉吟,眸光掠过一眼那边的是枝千绘,青年压低嗓音,含混地吐出一句:“这件事你告诉过宁宁吗?”
“没有。”
夏油杰摇了摇头,这件事有苗头的时候他相当生气,这是他唯一的底线。如果不是五条悟按住了怕打草惊蛇,夏油杰大约会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的人翻出来。
在见到是枝千绘后,夏油杰不希望这种事情打扰到曾经甘愿赴死的人,所以他没说。
“但我觉得她应该知道。”
“她知道,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很简单,仅凭市面上的情报也能猜出大概。”江户川乱步接着夏油杰的话,几乎是以笃定态度在说。
“我们得了解她的动机,最好是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太宰,东京那边有对应情报吗?”
太宰治用书本抵住下颚,回忆起东京一行的情报收集:“没有。宁宁大人的信息藏得很隐蔽,我在东京的各个渠道调查连环杀人案时,根本没有发现和她有关的任何消息。”
“以宁宁大人身上唯一具有象征意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来判断,她是那名两年前被御柱塔那位御前大人收监的第七王权者。这样一来,唯一的突破口,在黄金之王。”
森鸥外笑了。
他懂太宰治的意思。
“要向御柱塔、向掌管国家命脉的王权者施压吗,太宰君,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太宰治也笑了,问,“那森先生的意思呢?”
森鸥外的回答很轻快:
“理所当然。”
掌管国家命脉的御柱塔又怎么样,港口Mafia还是拿得下的。
而且,这可是争夺赈早见宁宁啊。
他又怎会拒绝。
夏油杰沉吟片刻,回答:“天满宫和五条家也会加入,在权利层,我想我应该能帮得上忙。”
森鸥外听见他话里的几个势力,神色一凝,又迅速压下面色,莞尔回答,“夏油君客气了,要是你都帮不上忙,那就没人能帮得上忙了。”
力压咒术界所有世家大族、在神秘侧中举足轻重的天满宫,那何止是帮得上忙。
但是,天满宫归蝶……
如果天满宫归蝶的传言是真的。
那,乌丸松呢。
森鸥外的目光停留在是枝千绘身上。
少女在谈话间望向了这边,正好对上了森鸥外的目光。
她一下子有些睁大眼睛,又嫣然弯眸,朝他笑起来,眼尾雀跃。置身阴冷天光下,是枝千绘周身散发着不切实际的微光,让森鸥外一下子联想到了数年前港口边的那天。
森鸥外扬起唇角。
但这一回,他可不是那个连垂青都无法回应的人了。
“这件事要瞒着她吗?”森鸥外问。
江户川乱步抿了抿唇:“瞒不住的。我们得想办法跟着她,在视线之内至少发生了什么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噢~”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扯开嗓调,突然站起来,双手揣兜,优哉游哉地走向是枝千绘的方向。
他嘴角上扬,“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想办法跟在她身边了,对吧?”
森鸥外和江户川乱步皆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看着太宰治的目光突然变得不善起来。
你小子,在裁判放枪之前直接抢跑是吧?
太宰治笑容灿烂。
都说了上一个保持距离的人已经在犹豫中败北了,同样的错误,他才不会犯。
他走向是枝千绘,少女也正好看向他。
“你们谈完了?”
“嗯,谈完了。”
太宰治伸手,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是枝千绘。对比起刚在和江户川乱步等人谈话时的精明,此时的青年,像是墙角藏在阴影下的黑猫,用肉垫勾住少女的手,抖抖胡子,明亮的鸢色眼瞳紧看着她。
“宁宁大人。”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率先开口,“答应了要和我回家,不能反悔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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