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都说是天灾人祸, 然而天灾有时尽,人心鬼域贻祸无穷,谁来拯救那些无辜承受迫害的人们?
作恶多端的人往往高高在上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而善良无害的却沦为牺牲品,被踩踏成泥。
这世道有太多不公平。
灾民们胸腔积压着太多的悲愤和怨恨,他们默默地围拢过来,越聚越多, 将粥棚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沉默的力量甚至比喧嚣叫嚷更可怕, 恐怖沉重的压力之下,让周围维持秩序的衙役士兵们胆寒, 脚下悄悄地移动,准备一旦情况有变就立即逃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就是民心, 可叹有多少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能懂?
灾民们没有一拥而入, 是因为还在等, 等萧沫给他们一个交代。
因为他们相信给予灾民善意和帮助的公主殿下,不会让他们失望。
萧沫目光静静扫过面黄肌瘦的灾民们,而后落到胡知府等人身上:“本公主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等上奏朝廷后按律处决;要么我将你们交给被欺凌践踏伤害的百姓处置, 此后生死有命, 与人无尤,本公主绝不插手。所以, 现在死,还是以后死, 选择吧。”
公主说的是认真的,每个官员的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他们妄想推诿犯下的罪行蒙骗过关,下场只会被毫不留情的扔给愤怒的灾民报复。
胡知府还没有开口说话,其他官员早已经争先恐后地扑倒在萧沫脚下,纷纷抢着开口:“多谢公主开恩,我等愿意交代坦白一切,绝不隐瞒。”
谁也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被丢给灾民,只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死得不能再死了。还不如坦白交代,虽然下场不一定好,总不会比现在就死了更差。
柳青看了下公主的脸色,拿过笔墨分摊给众人,让他们写下罪行来。
胡知府也松了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到时朝廷判决下来活不了几个月,也多争取了一段生的时间不是吗?乐观点想,或许他还能找到门路替自己开脱罪名呢。
灾民们一阵骚动,李大牛忍不住开口道:“官官相护,公主,朝廷真的会判决他们死罪吗?还是说,到时只会不痛不痒地关个几年,就放了他们?”
萧沫面向他们,严肃地道:“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上奏朝廷,是为了把他们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世,名正典刑。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们犯下大罪,自有国家律法处置,何必为了这些贪官污吏脏了你们的手?本公主保证,在朝廷判决下来之前,他们都不会踏出彬州一步。若是有谁敢徇私枉法维护他们,本公主会亲自砍下每个人的人头,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死百姓的人。”她厉声道。
虽然痛苦,虽然恨着,但是杀人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如果能堂堂正正地在朗朗乾坤下将这帮蛀虫清理掉,灾民们还是干干净净的好,因为这帮渣滓不配让他们手染献血。
听了萧沫的话,胡知府等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眼眸里弥漫上绝望。
见灾民们半信半疑的样子,柳青连忙跳出来作证:“公主连珉王,还有作恶多端的承恩公都亲手杀了,又怎么会放过真正的恶人,你们放心,”柳青认真地道,“公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李大牛咬牙道:“我信公主。”
“我们都信公主,就守在这里等着看这帮狗官被砍头。”灾民们纷纷道。
胡知府眼底思绪一言难尽,他还站在这里,灾民们却已经在讨论着他死后的悲惨下场了。
萧沫才不管他在想什么,见他写好了认罪书,当下抽走。看了一遍后交给了韩重元,背过手道:“或许现在我们该去请安王过来了。”
胡知府在认罪书上详细交待了和安王往来勾结的过程。或许是记恨对方贪墨了大半赈灾银两却片叶不沾身,反而将黑锅推到自己头上,他事无巨细地将经过写下来,并将安王描述成为用心险恶,诡计多端的人,指责对方心存不轨,意图谋反。
总之是狗咬狗一嘴毛,恨不得错都是别人的,自己都是被逼无辜的。
突然,萧沫的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向城里的方向。
韩重元敏感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萧沫的脸色微变,轻声道:“人,有很多人朝这边过来了。”
那种整齐划一的声音,越来越近,连地面都渐渐颤动起来。
韩重元的脸色跟着变了,因为他也察觉到动静了。
萧沫立即从粥棚里跑出来,分开人群站到了所有人前面。
韩重元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胡知府纠结而恐惧,喃喃道:“怎么回事,王爷,难道是安王来了?”
他们这里生了这么多事,安王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这时候出面,是想救他们抑或杀人灭口?
胡知府一时喜忧参半,心里七上八下的。
“想什么东西呢?有公主殿下在,是龙是虎都给我盘着,别说安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的生死都由公主说了算。”苗千户没好气地踢了胡知府一脚,迅速将这批贪官都绑起来,带着柳青押着人跟了上去。
灾民们惶恐不安地挤在一起,看着源源不断的士兵在对面列阵,排成长长的一线。战马嘶鸣,手中的武器发出瘆人的光芒。
而后方阵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通道来,八名威风凛凛的壮汉抬着一张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床榻。榻上边角四根柱子竖立,上面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帐。纱帐从上面垂下来,透过如烟雾般的纱帐,可以隐约看见上面斜躺着一个人,背后靠着柔软的枕头,似乎正透过轻薄的纱帐朝萧沫看来。
而服侍在床榻左右的就是消失不见的王琪。
萧沫负手而立,眯起眼:“安王?”
“咳咳,”一阵短促的急咳后,洁白的纱帐被人撩起,露出里面的男人。
他尊贵优雅,即使面带病容,还伴以如此奢靡浮夸的出场方式,但只要一看到他本人的风采,就好像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安王视线轻轻扫过少女,眼里闪过厌弃。
他缺乏血色的嘴唇一掀:“嫡公主。你私囚朝廷命官,无法无天,可知罪?本王是来救各位大人的,快放了他们,不要一错再错了。”
“王爷!”彬州官员感动了,齐齐泪眼朦胧地看向安王。
太好了,王爷亲自来救他们了。
唯独胡知府脸色青了又白,因为他才背叛了安王。
萧沫轻轻一笑:“你说本公主无法无天,我认了。可是再怎样,本宫主对付的是一帮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而不是畜牲不如地举起屠刀挥向百姓。安王你来得正好,本公主手上正有一份有关于你的罪状,上面说你贪污赈灾款三十万两,甚至故意放任彬州灾情蔓延,致使百姓外逃,死伤无数,你认还是不认?”
“认罪书?”安王眯了眯眼,视线浅浅在胡知府等人身上扫过,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跟本王有何关系?本王一路押送物资到来,完好无缺地交到了胡知府手上,此有交接文书为证。至于赈灾之事,本王承认自己失职了,因为体弱多病,一直在静心养病,所以将此事交到了王琪手中。怎么,王琪,是你贪了三十万两银子?”
好一个安王,即使到了眼下这份处境,他依然是滴水不漏,一旦出事就将责任推到了王琪身上,自己一抽身还是清清白白的。
王琪立即喊冤:“冤枉啊王爷,绝无此事。”
安王咳了一下,视线幽幽看过来:“你听到了,什么贪污钱粮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还不放了各位大人,好好向他们赔罪。”
萧沫被气笑了:“你以为本公主会信吗?赔罪,他们当得起吗?该赔罪该羞愧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不把百姓的命当命,自命不凡的贱人吗?本公主就是不放又如何?”
安王脸沉如水,冷笑道:“粗鄙不堪,愚顽不灵,你本来就是个恣意妄为狂妄悖逆的,杀死亲舅,气晕生母,惹陛下厌弃,简直是皇家之耻。今日,本王代陛下皇后给你一个教训,若还是不知悔改,休怪本王将你宗室除名,逐出皇室。”
安王显然气极,浑然忘记萧沫还未上玉蝶的事。
随着他的话落下,守着安王左右的两名卫士立即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将它们对准了萧沫的方向。
韩重元眸光一寒,越众而出,挡在了萧沫面前,质问道:“安王,你要对嫡公主殿下做什么?”
安王看了韩重元一眼,微微一笑道:“韩统领,此前你也算帮过本王一次,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是这次,你怎么就犯蠢了呢,一个乡野村姑,值得你韩统领鞍前马后,为她效命吗?”
这次彬州府衙上下被抓有他故意放任不管的缘故,但若是没有韩重元日夜不怠的追查,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查到蛛丝马迹。
帮过安王?萧沫在韩重元背后伸指戳了戳他,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韩重元肌肉反射的绷紧,下意识往前站了站。
他收敛心神,挑眉道:“本统领遵陛下旨意而行,忠君爱国而已,不知安王有何指教?”
安王晒然一笑:“终究是本王错付了。不过,韩统领,若你要拦着本王教训侄女,小心不要被误伤了。”
言下带着狠意,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逆了他的心意就一并除掉的无情。
萧沫忍不住了,将韩重元拉到一边:“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公主?本公主就站在这里,你教训一个试试?”
安王眸子一黯,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一路走来狂悖逆行,多番招摇撞骗,冒称‘神女’,贻笑大方,堪称皇家耻辱。今日本王就告诉你,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给本王跪下,承认错误吧!”
安王自诩自己是聪明人,很看不上皇帝和一干朝臣被糊弄,竟然真的以为珉王之死是受了什么天罚,相信什么神迹。
哼,不过是技不如人被人下手弄死了而已。
今日他就要揭穿一切都是萧沫在装神弄鬼,她根本不是什么‘神女’,就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而已。
‘咻’的两声,箭羽被弓箭手射出,朝萧沫的两只膝盖而去。
他要萧沫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揭掉她伪装出的假象,除了至高无上的天子,世上无神。
第132章
箭矢声破空而来, 疾快无比,几乎眨眼就到身前。
萧沫端立不动,只缓缓向前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纤长而柔嫩, 指甲透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不经一丝人间疾苦的无瑕娇美。
而就是这样的纤纤素手,却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锋寒锐利的长箭,将它们捏在了指间。
众人屏住呼吸, 惊骇莫名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此刻淡然迎风而立的少女,一瞬间在他们眼中更显得神秘莫测。
安王瞳孔一缩, 喉咙下意识一痒。他死死抑制住咳嗽,双眸如电射向萧沫。
萧沫迎视他,唇边慢慢地绽出一抹微笑, 恶劣的挑衅的, 而后她动了。
她屈指一弹, 箭影顿时呼啸而出, 两只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箭头直指安王的方向。
一霎那安王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浑身冰冷, 眼中倒映出那两只夺命的箭矢,越来越近令人避无可避。
“危险, 快保护王爷!”安王的护卫慌乱的叫喊。
在千钧一发时刻, 两名护卫闪身而出挡在了安王面前。
‘噗’, 加速度射来的箭矢穿透了护卫的胸膛,从他们身体中透体而出, 速度不停,直到射入安王的两边肩呷骨才停下。
“啊, ——”安王虚弱的身体被箭矢的力量带着向后撞倒,惨叫出声。
“王爷,”王琪紧张地冲上前。
八名壮汉不愧是安王府出来的,他们反应迅速地抬着安王疾速后退,分开两边的阵列重新合拢,将安王一丝不漏地遮挡起来。
‘唰’,上千手执弓箭的士兵抬起手中的箭羽,整整齐齐地瞄准萧沫——一触即发。
“王爷你怎么样?”王琪焦急地掀起纱帐。
就见安王面白如纸,两边肩呷骨被利箭穿透钉在靠背上,鲜血淋漓,染湿了半边身体。
“快,大夫,快救王爷。”
好在安王体弱,随行都携带大夫陪同,当即喊人过来拔出箭矢,给安王止血包扎。
“啊,”安王满头冷汗,痛苦地咬住嘴唇□□。
他自来为体弱多病所困,以为这已经是人间苦楚,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利箭所伤,还是伤在自己看不上的‘侄女’手上。
“好,,真的,很好。”安王双眸死死盯着前方,仿佛透过士兵们合拢的背影能看到萧沫似的,“本王佩服极了,你的把戏果然厉害,是本王看低你了。”
从来没有人能伤他至此——她真是该死。
滔天的杀意从他胸口溢出,叫嚣着要砍了这个女人,以洗涮自己此刻的屈辱伤害。
把戏?萧沫挑了挑眉。
王琪则是脸色一僵:王爷未免也太固执了,哪怕自己亲眼所见,告诉她嫡公主身怀神通,他依然坚信都是被手段蒙蔽了而已。
如今王爷亲自感受了嫡公主的深不可测,还是认为这只是什么掩人耳目的戏法,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纵然被千百只利箭所指,萧沫依旧岿然不动,视若等闲。
她放大声音 ,对着藏在重重护卫后的安王道:“安王,让你失望了,本公主不喜欢跪,箭还给你了,不用谢。”
安王呼吸粗重,他坚决不愿意承认这是萧沫所施展的‘神迹’,只当是对方装神弄鬼的手段高超,自己一时看不透而已。
然而没关系,假的就是假的,他只要知道对方就是凡人就够了。
是凡人就会受伤会流血,一样会死。
他咬紧牙关,忍着痛道:“本王的好侄女,你能应付两只箭,可是能应对成百上千的箭吗?本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躲得过吗?”
萧沫挑了挑眉:“哦,那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能不能躲过?”
她的话语轻松,戏谑,声音里没有丝毫可能被万箭穿心的担忧恐惧。
安王的心沉了下去,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威胁不能给对方带来伤害,要不然萧沫不会如此放松。
难道真她这么厉害,竟然能躲过千只箭雨的威胁?
他沉吟半晌,突然下令道:“弓箭手听令,瞄准她身后的人。”
‘唰’,士兵们令行禁止,弓箭从萧沫身上移开,对准了她身后的灾民们。
灾民们顿时一阵慌乱。
她身后的胡知府等人更是害怕不已,安王不是来救他们的吗?这样,不是会牵连到他们的性命吗?
“王爷饶命,不要射我们。”快下令不要对着他们射啊。
可是安王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会他们。
萧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冷声道:“安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倒行逆施,残害百姓吗?”
‘嗡嗡’,背后的灾民们躁动起来,刀剑无眼,长箭可不长眼睛,安王如果真的下令士兵放箭,他们许多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胆小的人已经转身朝城门口移动,队伍齐齐后退,他们想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先出城避难去。
对百姓的动静安王置若罔闻,似乎一点不担心他们逃脱,他厉声道:“本王权当相信你救得了自己,可是你救得了所有人吗?”
萧沫一扫对面有备而来的三千士兵,承认道:“救不了。”
“呵,”安王冷笑一声,不知是为萧沫的天真心软,还是为自己的算无遗策,“是你逼本王的,如果你早点听话何至于此。”
“怎么,你要杀了我?”萧沫问。
安王的情绪突然冷静下来,他忍着两肩的疼痛道:“你到底是本王的亲侄女,我可以不杀你,”毕竟,他还要留着对方代替萧婉和亲,不过只要乖乖和亲,一个公主是残废还是健康区别并不大,“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前你不愿跪下认错,反而刺伤本王,现在就自断双腿谢罪吧!”
一个没有了双腿的废物,再怎么阴险狡诈,也翻不出风浪来。
一把刀被扔向了萧沫,丢在地上铿锵作响。
“欺人太甚,公主不能听他的。”柳青气愤地道。
韩重元也挺身而出:“安王请适可而止,公主不是你能欺负的。”
安王疼得不停吸气,可是盯着前方的目光却很冷:“是吗,你确定?”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轰然巨响,城门竟然当着所有灾民的面被关上了。
那些本想逃离麻烦的灾民们顿时被关在了城里,出不去了。
他们徒劳地叫喊着要出城却被守门士兵威逼着那长枪驱赶,逼得他们倒退回来。
萧沫蓦然转头,星眸微眯地看着城墙上的一个人影,是当日故意阻拦他们进城的门千总于进达。
她明白了,于进达是故意的,他完全投靠了安王。
“如何,公主现在是选择救他们,还是自断双腿?”安王隐含着恨意道。
不是说替天行道,不是说爱民如子吗?当面临断腿的危机,你会如何选择?
做不到牺牲自己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自称‘神女’什么的了,承认那都是谎言吧。
萧沫一晒,抬眸看向对面阵列后:“本公主救不了他们所有人,但是,本公主可以把你送下去给他们陪葬。”
安王喘息了一声,绷紧神经,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萧沫动了。
她快得像是一道闪电,如疾风,如雷霆,几乎是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几步出现在了列队严阵以待的方阵面前。
然后她推出了一掌,只这一掌士兵们顿觉面孔如寒风袭来,凛冽刺痛得他们情不自禁地想退避三舍。
随着这一退,露出一条缝隙来,顺着中间的空隙萧沫瞳孔和后方安王的视线对上,四目相对,一抹恐惧闪过对方的眼睛。
萧沫有趣地笑了一声,原来安王不是不怕的啊!
“来人,快抓住她,”安王尖利的叫出声。
这是什么恐怖的速度,她是怎么到面前来的?
要知道安王不可谓不谨慎,尽管他不相信萧沫是‘神女’,但顾忌对方的手段,他此番特意离得远远的并不靠近,而且还有层层士兵保护。
然而就是这样也没有挡住萧沫,让她堂而皇之地到了眼皮子底下。
萧沫身影一闪,就穿过重重保护护到了安王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那一霎那安王似见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事,他以为时间过得漫长,实际上只是一瞬间。
他只感觉到视线晃了一下,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自己带来的三千兵马,他们一个个张大嘴巴骇然的盯着自己。
安王涌起不妙的感觉,他低头一看,自己正被萧沫抓在手里,肩膀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正向外渗血。
‘噗’,安王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萧沫嫌弃地踢了踢他,扫视对面的弓箭手:“安王在本公主手里,不想他死的话,就给我放下弓箭。”
就准安王拿灾民安危威胁自己,不许自己拿安王威胁他们吗?
在官兵眼里,千百个灾民比不上一个安王尊贵,他们敢冒着害死安王的风险朝灾民射箭吗?
“王爷,你怎么样?快放了王爷。”王琪怒气冲冲地道。
安王垂下眼皮,掩盖住眼里的挫败和屈辱,他竟然被自己看不上的女人绑为了人质?
他低喃道:“你不敢的,本王可是你王叔,是当朝安王,你敢动本王试试看?”
萧沫眸中闪过戾气,猛地抬脚踹倒安王,只听‘咔嚓’一声,安王单膝跪地,身形狼狈。
“本公主试了,你能怎么样?”她讥诮地斜睨他,“本公主连杀珉王,承恩公,你到底比他们高贵哪一点,竟然认为我不敢?”
萧沫不可思议地道。
第133章
一瞬间恐惧夹杂着耻辱直冲安王脑门, 脸皮白了又红,红得像是要滴血。
为什么?当然是安王自认聪明绝顶,绝不会如珉王等那般蠢笨, 会落入萧沫设计的陷阱中。
可是眼下的处境像是在嘲笑他曾经的自以为是,说到底还是他低估了萧沫的武力值。
‘咳’,安王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扑倒在肮脏的泥地上, 咳嗽不止。
“王爷, 你快放了王爷!”王琪紧张不已。
此刻三千甲士对萧沫虎视眈眈,举箭相向, 可是碍于安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萧沫一脚踩在安王的背上,将他重重砸进泥泞不堪的土地,对着王琪挑了挑眉:“交待清楚贪墨赈灾钱粮始末, 交出所贪的款项, 坦白你和你主子的罪行, 否则, 本公主一脚踩断他的脖子,”萧沫放肆地移动脚尖点了点安王脆弱的脖颈,“反正这家伙活着于国于民无用, 反倒陷百姓于灾厄困苦之中,还是杀了干脆!”
“不能杀, ”王琪肝胆俱裂, 自己身家性命俱在安王一人身上, 安王死了自己也活不了,“王爷, ”快想想办法脱困啊!
安王从来没有这般羞耻过,当着自己手下, 还有视若蝼蚁般百姓的面,被人如此轻贱侮辱。
他双眸充血,戾气横生,这一刻恨不得将萧沫千刀万剐,把所有目睹了自己狼狈的军民全都杀个干净。
“放了我,本王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手指深深陷入柔软肮脏的泥土,安王一子一句溢血地道,“擅杀朝廷亲王,可一不可二,你若敢杀我,陛下绝不会再容你活着,宗室也不会放任你屠虐血亲”
“闭嘴吧蠢货,”萧沫垂眸,超凶地骂他,“现在你在本公主手上,怎么做本公主说了算,再敢唧唧哇哇地,杀了你哦!”她拖长声音威胁。
安王双拳死死握紧,咬牙切齿:“士可杀不可辱。”
萧沫有趣地偏了下头:“所以你要‘舍生取义’赴死吗?本公主不是不可以成全你噢。”
像安王这等安居高位,坐享荣华富贵的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无比重要,舍得去死才见鬼了呢。
安王语塞,胸口憋闷得发痛,咳嗽不止。
萧沫不耐烦地眯眼:“好了,本公主耐心有限,快决定吧!”
王琪求助地看向安王,即使他们可以拿灾民威胁萧沫,但是整座城灾民的性命都无法和安王一人的安危相提并论。哪怕安王破了一块皮,都是死罪,如果安王死了,他们就是杀了满城人也无济于事啊。
不敢冒险激怒萧沫,又不能真的写下罪状认罪,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下安王了吗?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一滴雨砸了下来,慢慢的雨越下越大,很快将人们淋成了落汤鸡。
灾民们一直处在惶恐不安当中,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妇孺小孩,再待下去会生病的。
萧沫无声叹了口气,一把提起安王抓在手里:“这样吧,你们先撤兵放灾民避雨,安王呢,本公主可以先花费些粮食养着他”
彼此都有弱点在对方手里,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先让灾民避雨,只要安王在自己手里,不怕拿不到证据。
她话还未说完,突然半空中炸响一个惊天巨雷,那雷声近得像是在人们的头顶上,有胆小迷信的早已经跪下了,口口声声求老天爷不要发怒。
萧沫突然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像是被什么危险的盯上了,她本能地转过头,就被入眼所见的惊呆了。
山洪,山洪爆发了。
在离着彬州城外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其中最高的山峰高耸入云俯瞰着整座城池,此刻伴随着轰隆隆地雷声,一道白色的水龙咆哮着从山顶俯冲而下,直奔彬州城而来。
它的速度惊人,几乎眨眼间已经从山顶冲到了半山腰。
要知道彬州城池地势低,一旦洪水涌入,很快将水漫全城。
“山洪,山洪来了。”
驻扎在城墙上的守门士兵是最先发现不对的,山洪之威不出片刻就会冲到城墙下,他们惊叫一声,立即丢下武器连滚打爬地冲下城楼逃跑。
她看到于千总不但没有维持次序,跟着掉头就跑。
低低咒骂了一声,她一把扔下安王,转头对着韩重元道:“我留下,你带人去通知城中山洪来了,让他们避难,大家尽量爬到高处。”
山洪一旦爆发速度惊人,如果城墙挡不住的话,全城都会被淹的。
情况危急,韩重元也顾不得其他了,当下点了点头,对着萧沫道:“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萧沫认真地颔首应承。
知道依萧沫的本事应该能护住自己,韩重元当即带着人就往城里冲,沿路通知百姓避难。
“逃,快逃啊!”恐慌之下,山洪到来的威胁压倒了一切,灾民们埋头就往城里跑。
“王爷,王爷!”王琪等人也乱了,士兵们再也维持不住阵列,被争相逃命的灾民们冲垮了。
安王带来的士兵们没有见识过山洪这种可怕的东西,一时反应不过来,王琪好不容易聚集了附近的几百人朝着安王的方向挤来。
“王爷你没事吧!”王琪好不容易看到狼狈滚在泥地上半死不活的安王,立即带着人冲上前扶起他。
混乱中安王被踩了好几脚,他觉得自己的大腿被踩断了。
忍着痛抬起头,他的眸中满是杀意,阴森地道:“那个贱人呢?”
王琪心疼地让人背起安王,就要逃命,听见安王问忙四顾转头找了一下,指着道:“王爷,她在那里。”
原来萧沫见到混乱之中有人被挤倒了,还有小孩被冲散丢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当即冲上去捞人。
她有轻功,一边捞人,一边将人安置在房子高的屋顶上。
人太多了,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王爷,我们也快走吧。”王琪抹了把雨水道。
血水混杂着混浊的泥水从安王脸上流下,他双眸阴鸷得像是要噬人:“弓箭手,拿起你们的弓箭,给本王射死她。”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辱他欺他轻贱于他,他要萧沫死。
“王爷,”王琪想说逃命要紧,可是对上安王恐怖的血眸,他心口一窒,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安王已经被气疯了。
主子有令,不敢不从,护卫在安王身边的弓箭手只好搭箭瞄准在众人头顶上跳跃飞腾的萧沫,齐齐射出箭。
‘咻咻’,破空声传来,手里抓着几个人的萧沫眉毛一拧,侧身避过,随即跃上一处屋顶。将人放下,她转头看去,就对上了安王满是仇恨的视线。
对着他竖了一个中指,萧沫正要下来朝对方奔去,突然听到一道凄厉惶恐的声音:“城门,城门没有下钥啊!”
萧沫一顿,眼神严厉地扫了过去,就见一位身着铠甲的士兵在人潮中被裹挟着向前方去,头一个劲地看着城门的方向看。
萧沫顾不得多想,立即飞身朝他跃去 ,一把提起他走到一边,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的?说清楚什么叫城门根本没关上?”
士兵恐惧得发抖,此刻顾不得惊奇萧沫神异的本事,而是抖着声音道:“城门没有锁,门闩根本没有上,洪水会冲进来的,大家都要完了。”
刚才他们只是关上合拢了城门而已,有士兵挡着,胆小的百姓根本不敢冲关,他们也就懒得费事上直木锁城门。
“完了,要完了。”士兵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怎么现在才说?”萧沫愤怒得一把将人丢开,转身就朝城门口跑去。
士兵流泪,刚才因为洪水的到来大家害怕得只顾逃跑,根本忘了这回事,他也是这会才想起来的。
“公主!”柳青留下来一起帮着大家撤离,此刻见到萧沫逆流而上直奔城门口而去,不由脸色大变。
离着城门口近的地上空白一片,早已跑得没人了,但是大家两条腿跑路还是离得太近,一旦洪水从城门口涌进来,大家都会被洪水卷进去的。
这时洪水震耳欲聋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那地动山摇的声势,几乎连大地都在震动。
近了,更近了,洪水即将撞上城墙。
萧沫轻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她箭一般射向城门,拿起门闩插上。
几乎就在上好的那一瞬间,洪水撞上了城门,发出巨大的哄响,城门震了震。
即使是萧沫,面对如此天地之威,仍然忍不住心跳加速,还好赶上了。
大雨倾盆而下,萧沫整个人都淋湿了,她仰头看着不停震动的城门,心里沉甸甸的,能支撑多久呢?
突然,她脚下感到了凉意,低头一看,洪水不停地从缝隙,从底下漫进来,很快侵过了脚背。
萧沫忧愁地皱紧眉头,看着眼前不住震颤的城门,水位在不断的上升,她有预感洪水会很快冲破城门的。
她转身看了看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灾民,要尽量给他们争取时间,想着,她双手抵着城门,运起内力。
很快,寒霜从交接处蔓延开来,直到将整座城门及地面覆盖,结冰,结冰。汹涌的洪水一接触冰霜即被凝结成冰,凝滞不动。
一层又一层,不断的加厚冰层,一扇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巨大冰门成形,企图去抵消洪水的压力。
“公主!”柳青眼里有着惊叹,敬畏,她看了眼公主的背影,大声指挥道,“不要回头看,快跑。会爬的往高处爬,大家快跑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安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擎天之柱的冰门,“不会的,这是戏法而已,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都是骗人的。”
“王爷,我们快离开吧。”王琪暗自叹了口气,劝安王道,再不走他们就要被洪水冲走了。
安王神情有些癫狂,眼前所见颠覆了他的认知,似乎在嘲笑他以前的自以为是。
“不,本王不走。”他仰天大笑,“这个世上有本王,就不该有她,她不该出现的。”
“王爷,”王琪不安地抹了把雨水。
“弓箭手何在,听本王的命令,”安王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双眸从来没有的冷酷,指着萧沫道,“瞄准,给本王射死她。”
他绝不能让萧沫活着。
“安王,你敢?”柳青心胆俱裂,朝着安王怒吼。
你不是人!
第134章
简直太无耻了 。
柳青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安王这种卑鄙不要脸的人, 公主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在努力争取时间,他却在背后放冷箭欲害死公主。
“公主小心!”她拼命的挤过去,想要阻止士兵放箭。
萧沫正全心全意地运转功法加固‘冰门’, 透过手底下震颤的频率,她似乎能感觉到洪水冲袭下越来越强的压力,手掌下冰层裂开又很快地重新凝结。然而如果洪水再不停止,城门迟早会承受不住被冲破的。
即使她内力再深厚, 也终究无法和天灾相抗衡, 不过拖延一时半刻而已。
她听到了柳青的呼喊,感知到背后疾射而来的长箭, 没有回头。
内力外放,一层无形的屏障护住她背心,射来的箭矢像是射在了看不见的保护罩上, 软绵绵的掉了下去。
“怎么可能?”安王双眸暗沉得似滴出血来, 下令道, “射, 给本王再射。”
“王爷,我们该走了,”一旁的王琪眼里却满是恐惧, 他惊恐地指着一处道,“水, 水漫过城墙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洪水上涨的速度太快了, 一旦城墙垮掉洪水涌入,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洪水之中淹死的。
安王恼怒地命令道:“别管洪水, 再给本王放箭,射中的人重重有赏。”
被王琪聚拢起来的几百人中只有二十几名弓箭手, 他们看到自己射出的箭莫名其妙的落空,心里胆寒不已,如果不是惧于安王的身份,早就掉头逃跑了。
此刻安王有令,只好勉勉强强的举弓搭箭再射。
然而不管他们射几次都是无用功,箭身根本挨不着萧沫的边。加上雨水的作用,他们射出的箭愈发绵软无力,甚至半道上就掉下来了,毫无威力。
柳青本来担心不已,现在却不用急了,眼睛高兴得弯了弯,干脆躲到一边看起了安王的笑话。
韩重元带着人通知全城百姓避难后,因为不放心萧沫匆匆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安王一方朝背对城门毫无防备的萧沫放箭的一幕,不由戾气横生。
“安王,汝敢?”他眸中满是杀意,恨不得立即将安王斩于刀下。
此刻城门附近能跑的百姓都跑了,也不用担心会伤及无辜,韩重元抽出绣春刀,他身后的锦衣卫同样杀气腾腾,朝着安王所在冲杀了过去。
洪水威胁之下,护卫安王的士兵本来就人心惶惶,又被萧沫表现出来的神异震慑,正是心神不定之时,锦衣卫突然动手杀来,队伍一时手忙脚乱,乱了起来。
柳青见状,立即捡了根木棍就冲上去帮忙——让你们朝公主动手,她要为公主殿下报仇。
大雨滂沱。
混乱中,王琪拉住安王苦口婆心地劝诫:“王爷,不要管公主了,再不走来不及了。不要忘了你的大业,如今要为了一个女人而耽误毁掉吗?要杀她何必急于一时,当从长计议才好啊!”
安王浑身冰冷,然而血液里流淌的是滚烫的怒火,让他忽冷忽热,神智都变得模糊起来。
雨水敲打在脸上,他不甘心地盯着萧沫的背影,长长地喘息了一下,又回头看看陷入混战中的队伍,阴鸷地道:“走,离开这里。”
王琪差点要喜极而泣,王爷你终于想通,不对着嫡公主死磕了。
走,这就走。
他忙大声喝道:“保护王爷退回城中,撤,快撤。”
然而来不及了。
‘哗啦’,左边的城墙中间被洪水冲破一个大洞 ,大水灌注进来,像水龙张大了嘴巴吐水。
洞口缝隙朝四周延伸,裂缝越来越多,终于城墙承受不住压力,像是小孩捏出来的泥墙被洪水冲垮,成片坍塌。
像是个信号,一整面一整面的城墙如摧朽拉枯,在洪水中消失不见,。
萧沫无声地叹息,没想到城墙最先撑不住,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几乎在洪水冲进来的那一刻,她撤回了内力。‘卡啦’,伴随着冰块裂开的声音,萧沫极速闪身后退。
几乎就在她退离的一瞬间,整扇城门被洪水冲破,冰块裂开,水流狰狞地将一切卷入水中。
无论身份尊贵卑微,无论男女老幼,在天灾的无情下显得如此渺小。
安王等人还未反应过来,汹涌的洪水即刻冲到了眼前,咆哮地吞没了他们。
靠近城门口矮小单薄的房屋首遭重击被冲垮,洪水一泻千里朝着城内席卷而去。
风雨扑面,萧沫使劲睁大眼,运起轻功踩着露在水面上的屋檐四处搜寻落难的人们。不时从水中救起灾民,将他们放到尚且安全的地方,很快又去搜寻下一个。
突然萧沫眼睛一亮,她看到了挣扎着攀在一颗大树上的柳青。
柳青吐出一口混浊的泥水,正待再往上爬,突然背后一紧,自己就像飞起来似的越过滔滔洪水落到了一处屋顶。
她惊喜地抬起头:“公主!”
“没事吧?”萧沫关心地问了一句。
柳青摇了摇头,连忙道:“公主,韩统领也被洪水冲走了,你有没有看到他?”
萧沫蹙了蹙眉头,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洪水,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她开口道:“你先呆在这里,我去找人。”
“嗯,公主你要小心啊!”柳青叮嘱道。
拍了拍她,萧沫立即飞身离开。
顺着洪水而下,萧沫一路上见有人落难就救,期间将几名锦衣卫救了上来。
终于,她在一处街道拐弯处见到了韩重元的身影,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屋顶上,黑色的麒麟服在向下滴着水,正低头看着什么。
“韩某!”萧沫欢快地喊了一声,飞身落到他站立着的屋脊处。
“公主!”一抹灿亮的光芒划过韩重元的瞳孔,他唇角挂起笑意,眼睛愉悦地眯起,似乎对她的找来很开心。
“韩某你有没有受伤!”萧沫忙上下打量他。
韩重元本来肤色生得苍白,眉宇间常年带着郁郁的病弱之气,此刻整个人被水侵透,生出了几分破碎之感,好像一触即倒似的。
萧沫看着差点心疼坏了。
韩重元伸出手指碰了碰她:“不用担心,韩某无事。”
萧沫伸手牵住他的,向前走近了几步,脚下却踢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柳眉高高扬起,语气古怪地道:“安王?”
就见脚下安王半死不活地闭着眼,头发水草似地披散下来,拖着伤腿,浑身狼狈地昏迷着。
韩重元挑了挑眉道:“我们一起被洪水冲下来,他和护卫们被冲散了,只身一人,我上来的时候看见顺手就将人捞了过来。”
萧沫没来的时候,他正思考着安王的死法,想着怎么痛快又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萧沫伸出脚踢了踢他,安王吐出一口水,□□了一声费力地睁开眼。
没想到一睁眼睛,上方就倒映出一张令人厌恶的脸孔 ,对方笑颜如花,让安王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几乎怀疑是在做梦。
“生命力挺顽强啊,这样也没死。”萧沫开嘲,“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安王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确定自己又一次落到了萧沫手中,身边一个能用的人也没有。
“你想如何?”他垂下眼皮,眸里乌云覆盖,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太过轻视低估了萧沫的本事,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我想如何?”萧沫和韩重元对视了一眼,淡声道,“你放心,本公主是个先公后私的人,暂时不会杀你。眼下山洪肆虐,城里的粮食多半是保不住了,安王,交出你贪墨的三十万两银子,那些银子是百姓的救命钱,不是你能贪的。”
灾难过后必然是满目苍夷,房屋家私损毁无数。洪水无情,人能够保住命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更何况是抢救出物资。
等洪水退去,面临的就是吃饭等生存问题,彬州方圆十里之内是不用想了,他们必须去其他州城购买粮食,而这些都需要银子。
“咳咳,本王不知道什么银子?”安王虚弱地耷拉着眼皮道。
萧沫脸沉了下来,看着油盐不进的安王,突然捞过一旁的一根绳子缠在他腰间,随即一脚将人踹进了水里。
‘啊’,冰凉的洪水很快漫过安王的头顶,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腰间一紧被人拉了上来。
此刻水面高度离着屋檐有差不多一米,安王慌乱地伸出手臂想去抓住什么。
他的双腿被萧沫打断根本使不上力,如果不是腰间的绳子,肯定早就被冲出去淹死了。
眼泪沁出安王的眼角,又很快混着雨水流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眼下凄惨无比的一天。
“咳咳,”上半身露出水面,他无力地翻开眼皮看着萧沫,“你到底想怎样?”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只死狗?安王,本公主对你的耐心有限,若是不说,就任你淹死在水里。我就不相信等你死了,会没人知道银子在哪里。”萧沫蹲下身,冷酷地看着他,“依你的所作所为,害死了多少人,杀了你不冤。”
雨水打湿了萧沫全身,连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完全是娇憨无害的模样,可是瞳孔里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安王喃喃道:“果然不愧是皇家血脉,即使生养在乡野骨子里一样冷血残忍。”对血亲下手毫不犹豫。
萧沫挑了一下眉,绳子一松,‘咕咚咕咚’,安王顿时又沉了下去,喝了几口脏水。
等估计差不多了,萧沫才重新将人拉出水面,如此反复几次,等最后一次安王露出头,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这时,韩重元上前一步垂眸看着他:“安王这是何苦呢,我劝你还是诚实点坦白,免得公主生气。”
安王吐出一口血沫,头虚软地歪向一边,对着韩重元吐出两个字:“鹰犬。”
第135章
雨势有了转小的迹象, 一滴一滴缓慢地掉落。
听了安王的话,韩重元不怒反笑:“承蒙夸奖,求之不得。”
俯首甘为公主膝下鹰犬, 他乐意。
萧沫不满地哼了哼,惩罚性的让安王又喝了一次水,星眸瞪了他一眼:“不许骂韩某噢!”敢说韩重元坏话,扁你。
韩重元唇角翘了一下, 顺手帮她理了理头上乱了的发丝。
萧沫反射性地向后靠蹭了蹭他。
安王胸口憋痛得像要爆炸似的, 双眼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视线朦胧中扫见俩人亲昵的动作, 他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什么。
“咳咳,你们,原来你们勾搭在一起, , 呵呵呵, ”安王有气无力地嗬嗬出声, “怪不得,怪不得一路上韩重元你鞍前马后,甚至不惜违抗旨意, 陛下知道你已经背叛他了吗?”
锦衣卫统领,是皇帝捏着手里的一把刀, 非心腹不可担任, 而眼下这把刀有了另外的心思。
难怪他想拉拢韩重元而不可得, 原来他早就被一个女人迷住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了。”萧沫不耐地蹙起眉头, “既然你不肯交代,那就去死吧。”
她作势松开手上的绳子, 一副不顾安王死亡的样子。
一抹恐惧涌上安王的心头,他不想被水溺死,那死法太痛苦了。
他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露出水面的绳子,身子被洪水带着向后飘去。
安王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让头露出水面,死死的盯着萧沫,他不信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
他可是安王啊,陛下看重的堂弟,她怎么敢?
就在此时,上游一根巨大的粗木被裹挟而下,来势汹汹,眼看就要撞上在水里的安王。
越来越近,安王眼睁睁看着木头直冲眼帘而来,一旦被砸中,脑袋一定会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死亡不可。
心脏紧缩成一团,在巨木即将撞上自己的前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大喊:“本王交代,快救我,快救我上去。”
千钧一发时刻,腰间一紧,安王整个人从水中腾空而起,险之又险地和巨木擦身而过。
安王‘啪’地摔在俩人脚下,再无侥幸心理,对方是真的可以送他去死。
萧沫一本正经地恐吓:“这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快说你拿走的银子都在哪,若是被本公主发现说谎,就把你丢下去喂鱼,绝不食言。”
安王又痛又冷又惧,他紧紧缩成一团,早已没有了皇族风采,抖着嘴唇道:“本王说,我说。”
萧沫比他想象得还要心狠手辣,他不想死,真的面临死亡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如此怕死。
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养尊处优的王爷。
安王再无隐瞒,将自己藏银子的地点一五一十地交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安王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等待机会 ,他还有人手,还有机会从头再来。
安王浑身发热,面色却像死人一样雪白,最后犹不死心地问道:“告诉本王,你真的是神女吗?”
这是安王心中的迷惑,他坚信世上并无神明,萧沫更不可能是‘神女’,可是她是如何做到展现那些神奇的能力,那真的不是戏法吗?
萧沫偏头看了看他,恶劣地一笑:“想知道啊,就不告诉你。”
安王心口气一堵,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就在他晕过去的刹那,连绵不绝的雨滴终于停了,厚重的云层后面甚至泄漏出几缕金光——太阳出来了。
这无疑是惊喜的事,意味着灾情不会变得更严重,洪水也会更快褪去。
韩重元蹲下观察了下水势:“公主你看,水位是不是下降了?。”
山洪该是过去了。
萧沫看了看,的确是,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城内的方向:“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在天灾面前所有人都无法避免,不止是百姓,还有萧沫许多熟悉的人也在洪水中消失不见,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韩重元安慰道:“锦衣卫沿途通知了城内百姓登高避难,能救下多少是多少。至于林少将军他们,都转移到了二楼,想来不会被洪水波及,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们毕竟不是神,在天灾面前能做到的有限。
大洪水之下,在现代尚且酿成灾难无数,更何况是落后缺乏各种救援装备物资的古代。
萧沫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回城内,再想办法救人。还有安王藏起来的银子,要尽快挖出来安排人拿去买粮食。”
否则,大家真的都要饿死了。
萧沫和韩重元先回了城内,到底还是带上了安王,对方熬不过去死了就死了,活下来也要接受全城百姓的审判。
一路看过去,惨状无数,哭声震天,令人惨不忍睹。但也有值得欣慰的,洪水肆虐最严重的还是靠近城门口的区域,越靠近城池中心,水势渐小,除了少数房屋被冲垮淹没,大多数水位只到膝盖的位置,除了被水涌进屋子毁了地面的家私东西,人员伤亡情况看来不算严重。
虽然免不了会有死伤,但已经被预估的好了太多了。
然而不论如何,山洪对于已经饱受洪水肆虐的彬州城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对于萧沫的平安归来,林少将军等都是高兴坏了,就是秦嬷嬷等宫中出来的人也放下一颗心,他们都被洪水吓坏了。
鉴于有韩重元等锦衣卫跑回来提醒,莫老四当机立断将所有物资都转移到了二楼,大家将二楼挤得满满当当的。
顾不上寒暄,萧沫请人将物资清点出来,留下一部分他们自用,其他的都拿来捐助给城中需要的人。
还有就是鼓励那些身体健康的宫女太监等出门尽自己所能救助灾民,到时萧沫会给予奖励。
或许是彬州城百姓太惨了,或许是被萧沫的无私打动,这次宫女香草等都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尽绵薄之力帮忙。
大家忙忙碌碌开了,整理粮草物资,拿出多余的衣服铺盖等。
萧沫又紧急安排莫老四等人去挖出安王藏起的银子,拜托他们去往周边城池购买粮食回来。
林少将军怨恨的是帝后,是承恩公,却不是百姓,当下表示义不容辞。
萧沫则是喊住了安平,决定派他回京送信。
萧沫想给天顺帝写一封折子,讲明彬州城里发生的事和困难,让他尽快让朝廷送粮草物资来赈灾,这次最好派一个靠谱的人,别再吞没赈灾钱粮了。
同时呈上的还有彬州府衙上下官员招认自己犯下罪行的认罪书,庆幸萧沫随身携带着,还幸运的没有被雨水淋湿,刚好给天顺帝看一下他们治下的官员都是什么德性。
至于安王藏起白银三十万,勾结拉拢彬州官员,制造流言,扩大灾情,意图谋反之事更是一笔不落地写上去。
当然少不了安王自己写的认罪书,哪怕他晕过去了,只要死不了都要被萧沫敲醒硬写。
最后的最后 ,萧沫写明自己答应了彬州百姓在着他们的面处决贪官污吏,让朝廷尽快将判决书送来。
噢,还有安王的。
也不知道是命大还是怎地,安王这样折腾还留着一口气不死,说不定还能等到和胡知府等一起砍头。
对了,胡知府等官员都一并被山洪冲走了,死了的就死了,没死的要一个不落地找回来接受审判。
还有门千总于进达,这货投靠安王不说,危险关头丢下百姓不顾,自己率先逃跑,也要将人抓回来定罪。
这份奏折还是韩重元代笔写的,要不然萧沫怕自己会写上一通话骂天顺帝不可,看他宠信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都不把百姓的命当回事。
写完了封好,让安平这个熟悉天顺帝的人回去送信,另外派了两名锦衣卫护送。
“路上不要耽搁,尽快送到,务必让朝廷尽快救援彬州。”萧沫吩咐道。
有机会回京,脱离萧沫这个大魔王,是安平想要的,此刻却心情复杂。
他从来没见过像萧沫一样不含私心,以百姓为重的公主,虽然还是惧怕不喜,但却是敬佩不已。
安平保证道:“公主放心,当年老奴就是因为家乡遭了水灾,才被卖进宫的。百姓苦啊,老奴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
送走了安平,萧沫很快投入到救助灾民的行动中。
抽空萧沫也问了韩重元,为什么安王说他帮过忙?
韩重元也没有隐瞒,他早就察觉到安王暗地里野心勃勃觊觎皇位。
不过锦衣卫统领的位置太敏感,未免落到个鸟尽弓藏的下场,他有意识地对天顺帝瞒下了这件事。
毕竟他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但也不想等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下一任皇帝随手清除,让人随意摆布自己的生死,留着安王,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安王说的帮他,是指上次自己将承恩公勾结北狄害死林将军一事提前透露给他,本意为的是防止天顺帝为了私心压下承恩公一事不还给林将军一家公道。
后来安王果然借此放出流言,舆论滔滔,天顺帝不得不还了林将军一家清白。
韩重元嗤笑道:“安王总以为如果不是自己父亲早逝,这皇位就该是他的。可惜他不敢明刀明枪地动手抢,只敢暗地里使些鬼蜮伎俩,妄图借着几句流言,勾结收拢几个官员就想推翻皇帝上位。”
手
䧇璍
里没有兵马,本身没有经天纬地之能,安王本身没有任何优势,搞这些还不如去刺杀太子呢。
萧沫也是唾弃不已,自己的高度不够高,那就将别人拉下来跟自己同一水平。
所以安王才搞出这么多事,拿走赈灾钱粮,放任怂恿彬州官员贪污,顺势捏住他们的把柄为自己所用。
无视灾民惨状,甚至暗中将人驱赶出彬州城,将关于天顺帝的流言传遍夏朝,企图制造出皇帝昏庸无能的形象。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安王到底明不明白,皇位不仅仅象征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华富贵,还有背后沉甸甸的责任。
为了权力,甚至不惜祸害百姓,哪怕酿成内乱拖累国家国力都无所谓的人,哪怕真的当了皇帝只怕也是个昏君,暴君,迟早会给国家带来灭亡。
这世上,像安王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不多了。
当皇帝——他配吗?
就算这样的人真的上位了,萧沫也一定会将他拉下马,再凌迟处死。
京城。
自承恩公逝去 ,沈皇后一直郁郁寡欢久病不起。
她恨萧沫,恨不得杀了这个亲生女儿。
恨天顺帝,因为皇帝顾及名声硬是不给自己弟弟报仇。
甚至她都迁怒上萧婉,如果当初她答应和亲,就不会爆出真假公主之事,也不会因为迎回萧沫,以致害死了外祖母一家,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弟弟。
沈皇后对承恩公姐弟之情深入骨髓,失去了弟弟,连带着对萧婉都没有那么疼爱了。
沈皇后如此伤心郁郁,天顺帝自然挂心不已,心里像是有股火在焚烧似的,恨不得每日都守在妻子床边。
每看一天爱妻的眼泪,他的心就更痛一分,甚至生出了要不然如了皇后的愿,让她杀了萧沫出气,名声不名声的哪里比得了沈皇后的身体重要。
这日,亲自盯着沈皇后服了药躺下,天顺帝忧愁地背着手出了殿门,打算返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冷不防撞见太子手里拿着什么从外面走来,不由皱起眉头喊人过来。
太子萧承安心虚地藏起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给天顺帝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天顺帝训斥道:“这个时辰你不在宫里读书,去哪里了?”
太子垂下眼皮:“儿臣,儿臣去宫外走了走。”
这事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实话实说。
天顺帝不悦:“你又逃课了。钱相已经跟朕提过几次了,说你荒废学业,耽于享乐,有没有这回事?”
太子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对钱相这帮文官更是毫无好感,他们一帮人整天引经据典的,念叨着要他以后做个垂拱而治的明君。
他烦透了这帮子嘴巴厉害的文臣,明明父皇也很讨厌他们,说得一套一套的让皇帝做‘圣人’,自己却争权夺利,钱财名利都要,说一套做一套。
“儿臣,儿臣是去外面买些新鲜玩意,想哄母后开心的。”被逼问,太子灵机一动拿出了先前藏起的东西,“母后病一直不见好,儿臣担心不已。”
天顺帝定睛一看,是些木头雕刻的手工艺品,不如皇家内造精致,胜在有几分野趣。
他欣慰地笑了笑:“算你有孝心,还记得孝顺母后。”
太子不由有些心虚 ,他本来是买给姐姐明珠公主的,因为心疼她被沈皇后无辜迁怒。
他当下乖乖道:“儿臣这就送去给母后。”
“你母后刚睡下,等会再过去。说来你也大了,到了成婚的年纪,”天顺帝意动,“皇室还是人太少了,看到你成婚生子,你母后一定很高兴,说不定病就好了。”
天顺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太子才不想马上成亲,娶钱相家的闺女,忙转移话题:“对了父皇,儿臣在宫外听到了一则流言,正要给父皇说呢。”
“什么流言?”天顺帝问。
太子吞吞吐吐地道:“街上有流言说彬州水灾都是因为父皇昏庸无道,宠信舅舅,才致使国土丧失,忠臣灭门,所以上天降下惩罚来。”
天顺帝闻言勃然变色,荒唐,无稽之谈。
彬州水灾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136章
天顺帝自知不是什么英明有为的明君, 但是也不想担上无道昏君的罪名,往后青史留名遗臭万年。
他当下匆匆打发走了太子,立即派人出宫打听, 京城里到底流传什么谣言。
这都没完没了是吧?上次彬州大雨,说是因为他宠信承恩公的关系,引来上天震怒。
可是他都已经下旨调拨钱粮人手前去救灾了,为什么还将彬州水灾归结到自己头上?
天顺帝觉得委屈极了, 他不就是偏宠些自家小舅子, 承恩公犯了错都已经被杀了还想怎样?
刁民,都是些刁民, 这是欺他太心慈手软了,要是狠狠杀上几个,看他们还敢不敢编排自己这个皇帝。
想到此天顺帝就格外怀念韩重元这个锦衣卫统领, 有他体察上意勤勉办事, 恐怕早就将中伤自己的人捉拿收押, 关得关, 杀得杀,决不会让自己为流言蜚语烦恼。
如此看来,北典府司还是需要韩重元坐镇, 得让人催一催尽快赶回来才好。
天顺帝没有等多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启禀陛下, 京中的确有人造谣生事, 蛊惑人心, 说,说彬州水灾是上天对陛下治国无道的惩罚, ”打听事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道,“不过那都是无稽之谈, 奴才已经叫五城兵马司将人收押,”
天顺帝不耐烦地打断他:“都是什么人在传?”
太监道:“据他们所说是彬州逃难来的灾民,因为在彬州活不下去了才来到京城,对陛下心怀怨恨,才有了那些怨愤之言。”
天顺帝烦躁:“安王不是已经带着朝廷拨下的物资前去救灾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会往外逃亡?”
天顺帝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灾民一路逃一路散播流言,不会全天下都信了彬州水灾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吧?
想到在所有人眼里自己可能是个‘昏君’,连老天爷都震怒的对象,说不得自己还要被一帮文臣逼着下‘罪己诏’,他就要疯了。
“安王呢,他到底在干什么?”天顺帝窒息,一心挂在沈皇后身上的神经终于转向了被忽视的朝政,“钱相呢,速招钱相进宫。”
天顺帝最近大半的心思都放在沈皇后身上,无心政事,将赈灾之事交给安王后,很少再过问。
如今他想知道彬州的情况,还得问宰相钱如晦。
天顺帝烦躁的在殿中踱来踱去,见到钱如晦不疾不徐地迈着四方步走来,忙开口发问:“钱相来了,可是有安王的奏折,彬州水患治理得如何了?”
钱如晦一丝不苟地行完礼,站直身道:“老臣正要禀告陛下,安王初到彬州就病倒了,他曾写来一封折子说会将赈灾之事交给自己信得过的手下主持,届时会协同彬州官员一同处理灾后问题。”
“安王病倒了?”天顺帝顿时担忧急了,自发地为他解释起来,“唉,定然是他手下人办事不力,不但没有帮着解决问题,反而让灾民逃难在外,以致他们对朕心生怨尤,流造谣生事。钱相,你知道如今京城关于朕的流言了吧?”
天顺帝心里有一丝埋怨,钱如晦大权在握,处理朝政,不可能没有听到消息。却放任流言传播,连太子出一趟宫都能听到的地步,很难不怀疑是文官们乐见其成,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缘故。目的是为了削弱帝皇声威,进一步压制皇权,扩张文臣在朝堂的势力。
钱如晦老神在在地回答:“老臣忙于政事,未曾闻有何流言。怎么,陛下听到有什么流言了吗?”
他状似好奇地问。
想当初承恩公肆意妄为无视律法,钱相几次上折子要求天顺帝严惩,都被护短的皇帝拦住了。如今天顺帝名声受承恩公连累,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天顺帝讪讪,忙道:“没什么,也不太重要,钱相没听过就算了。”
钱如晦收回视线,沉着道:“彬州之事,老臣已经另派官员前去查看,有消息回报再来禀报陛下。”他说回正题。
天顺帝忙开口道:“钱相老成谋国,朕是放心的。唉,只是不知道安王弟病情怎么样了,要不然让人将他接回来好了。”
他真心实意地为体弱多病的安王担忧。
钱如晦不吭声,天顺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对自己信任关心的血缘亲人无理由的偏心护短,太过感情用事。
对承恩公如此,对安王也是如此,也不想着对方不管生不生病,一个渎职无能的罪名总逃不了。
天顺帝又想起一桩事,是有关太子终身大事的。
“钱相,你看太子年岁渐长,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依朕之见,不如让他和太子妃早日成婚,太子妃蕙质兰心,自幼受钱相教导,相信以后有太子妃在一旁规劝,太子必定有所长进。”天顺帝询问,“钱相意下如何?”
天顺帝知道自己在朝堂上势单力薄,难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文官集团。不想将来儿子跟自己一样受制于人,所以咬牙让太子和钱相的小女儿定下婚事。只要有权倾朝野的钱相看顾,甚至愿意花心力教导一二,太子聪明的话未来未必不能掌控大局。
钱如晦沉吟了一下:“小女尚年幼,老臣舍不得她过早离家,请陛下容臣思量一二。”
“哈哈,应该的,朕等钱相的好消息。”天顺帝笑呵呵地道,“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到小太孙了。”
钱如晦飞快地瞟了一眼天顺帝,眼里闪过一丝微光。
他已经做到了文臣的极致,想进已经到顶,如今要做的是安全抽身退步。
或许,选择和皇家结亲,并不是一件坏事。
钱府。
一名少女临窗看着屋外盛开的栀子花,手上摊开一本书,间或低头瞧上一眼。
她气质端庄秀丽,容颜清冷,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淡疏离之色。
听到下人通报钱相来了,方不疾不徐地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迎接。
“玉质见过父亲。”钱玉质温婉低首。
钱相对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还是相当疼爱的,让人起身,自己走到一边坐下。
钱相道:“陛下有意让你和太子殿下早日成婚,你意下如何?”
钱玉质表现得很平静,她微垂了头,脸上现出一丝羞涩,道:“玉质任凭父亲做主。”
钱相满意地颔首,闻着满屋书香,他突然问道:“你最近可曾和太子见面,相处得如何?”
钱玉质怔了怔,方回答:“太子待女儿温和有礼,温柔可亲,有君子之风。”
钱相的眉头跳了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表哥呢,我怎么恍惚听你姑母说他半年未曾归家了,你一向和你表哥亲厚,可知他去哪里,去干什么了?”
钱玉质颤了颤,略带紧张地抿了抿嘴:“表哥最爱游山玩水,不定在哪处名山大川游玩,定是安然无恙的。”
钱相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钱玉质跟在父亲身后,准备相送。
忽然,钱相停住脚步,转身摸了摸女儿的头:“玉质你一向爱读书,善于思考,这一点最像为父。今日父亲教导你一件事,如果想要抓住太子的心,要做的是在他身上下功夫,而不是去针对他身后的女人,明白吗?”
钱玉质心弦一颤,忙抬头却看钱相,以为父亲知道了什么。
钱相却只是一笑,转身离开。
钱玉质重新回到窗前拿起书坐下,这次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甚至连鼻尖飘来的花香都浓郁得让人腻味。
从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太子的未婚妻,以后会是太子妃,将来更进一步就是皇后,同皇帝并肩而立成为皇朝最尊贵的人之一。
所以她严格的要求自己,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从德容言功,到诗词歌赋,从不懈怠。
然而即使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周围人眼中最耀眼夺目的还是萧婉,他们讨好追逐她,将最美好的赞誉都堆积在她身上,即使以后自己才是皇宫的主人,而萧婉终将会成为过客。
就是太子,也对自己唯一的姐姐唯命是从,什么好东西都拿来送给萧婉,却看不到自己这个未婚妻。
她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钱相,她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明明不比萧婉差什么,自己却要被萧婉压一头。
如果这些还能用萧婉将来迟早会嫁出去,以后会对自己毕恭毕敬来安慰自己,可当真假公主一事爆出来,她就再也无法忍受让萧婉继续留在宫中了。
萧婉的存在让她觉得恶心,一介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戚之女,凭什么占据皇家‘公主’之位,甚至能牵引太子的心绪思想?
如果她乖乖去和亲就罢了,偏偏不死心地想让真公主去代替和亲,钱玉质再也无法忍受。
以前是看在她是皇家血脉,是太子亲姐姐的份上,如今萧婉从血缘上论是太子的表姐,期间关系的转变不得不让她警惕。
毕竟谁不曾梦想成为沈皇后第二,成为皇帝唯一的女人,所以她是不会容忍一个能从各方面越过自己能影响到太子的女子存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萧婉答应和亲,离开夏朝。
她无法在京中对萧婉出手,就想来个釜底抽薪,只要真公主没了,失去了替代品,萧婉只有答应和亲一途。
只是她苦于自己没有人手,无法出京办事,就将事情吐露给了表哥。
而表哥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表示愿意替她办事,出京解决掉真公主。
钱玉质明白,表哥固然是因为兴疼自己这个表妹,但其中未必不是为了利益。
毕竟将来她若成了皇后,姑父家也自动成为外戚。外戚地位也有高低之分,他们未尝不想将沈皇后的承恩公府压下去,将来取而代之。
只是没想到表哥的计划失败了,而后真公主又闹出有‘天罚之能’之事,表哥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迷信,信誓旦旦的表示真公主绝对不会答应和亲,不用他们出手萧婉也会落得被赶出皇宫的下场。
想到真公主,钱玉质皱了皱眉头,从前她从未将这位公主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方闹出的事一桩比一桩大,堪称胆大包天,无所畏忌。
真公主不知道自己曾对她出过手还好,若是知道了,那将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位强敌,想到此,钱玉质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太过莽撞冲动了。
不行,她得写信让表哥快点回来,商量下有没有疏漏善后没有处理干净的,务必不留隐患。
而在彬州城,经过几天的忙碌后,山洪冲刷的洪水终于褪去,彬州城的人们继续为了生存而挣扎。
这时,韩重元给她送上了一份礼物——一个男人。
第137章
韩重元带着人找到萧沫的时候, 她正挥舞着鞭子充当冷酷无情的监工,监督胡知府等一干犯事官员亲手清理被山洪肆虐过的断壁残垣。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胡知府等彬州官员大都从山洪爆发中安然存活下来。
但是活下来不代表先前的罪行一笔勾销, 鉴于水灾过后粮食困难,萧沫表示彬州城内不养闲人。胡知府等人想坐牢什么也不干,等着被人投喂那是痴心妄想。
彬州城内粮食珍贵着呢,一口都没有多余的, 不想饿肚子, 就先行接受劳动改造,跟灾民们一起干苦力活换取粮食。
不干, 不干就饿死拉倒。
与其将粮食给这些贪官污吏,分给百姓们多吃上一口不香吗?
于是胡知府等人的噩梦来了,众人拖着养尊处优的娇贵身躯干着以往被他们不屑鄙视的脏活, 挖泥土, 担沙子, 搬石块, 但凡偷懒想喘口气,萧沫一鞭子就抽上来了,简直比地主恶霸还可恶, 让他们生不如死欲哭无泪。
短短几天他们变得蓬头垢面,胡子拉渣, 形销骨立, 形象比灾民还灾民。
不止是胡知府他们, 已经病入膏肓的安王也好不到哪里去,干脆被丢到临时搭建起来安置病弱灾民的棚户里, 和一帮得了重病无药可治的病人躺在一起,每日只用一口汤水吊着气, 生死由命。
至于药,那是没有的。
城里的药铺都进了水被侵坏了,即使有也是百姓优先,安王这个罪人排在最后。
如今安王碎掉的膝盖已经红肿化脓,眼看腿就要废掉了。他整日发着高烧,不时咳嗽吐血,那凄惨可怕的样子,即使躺在一起的病人都不愿跟他挨着,就怕第二天醒来对上一个死人。
护卫安王的三千兵马有许多在洪水中安然无恙存活下来聚集到一起,尽管畏惧萧沫,但还是想着法来救安王。
萧沫干脆大发雌威狠狠教训了其中的出头鸟,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再也不敢偷摸着来救人。
考虑到彬州城外情况不明,不知郊外村乡下的百姓有没有受到山洪波及被困,于是干脆将那三千人组织起来充当救援队,奔赴城外救灾。
士兵本来从百姓中来,与其为一个草菅人命的王爷卖命,还不如伸出援手救助灾民为先。
整个彬州城都在积极自救,他们在高地搭建临时住所,以防洪水再次爆发;紧急修建城墙,重新竖起被毁坏的城门;抢救一切能抢救的东西,无论大人小孩每个人力所能及的打扫被破坏殆尽的城池,努力重建家园。
萧沫一边将剩下的粮食物资收拢到一起,每个人按需分配,争取让大家都能活下来;一边让莫老四等拉上银两去周边城池收购粮食运回来。
如今在彬州百姓心中,展现了‘神迹’的萧沫像是一道明灯,给予他们希望和信心,因此前所未有地配合她的命令。
正因为这种高效率的统筹安排,彬州城才不至于陷入混乱,爆发民乱。
每个地方都不乏能人,没了胡知府等官员,彬州城不会就无法运转。
挑出几个人管理彬州重建的事务,萧沫自己把控大方向,只要不再来一次洪水,百姓生命力是很顽强的,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终会挺过去。
萧沫忙,韩重元也忙着带领锦衣卫维持秩序,日夜巡逻,防止有人从中生乱。
因此大白天见到韩重元,萧沫还是很开心的,将鞭子丢给柳青,自己朝着人家跑了过去。
“韩某,你怎么来了?”她快乐地问。
韩重元心疼地看着少女白皙脸上的灰尘,她一定也亲自上手干活了。
他当下放软了声气道:“公主不是想知道当日在横溪县买通李茹娘的奶娘,诱导她对公主下手的幕后指使者是谁吗?还有在天河镇山道上推下巨石想压死公主的凶手,公主不想报仇吗?”
萧沫心头一跳,抬眼看去:“你抓到凶手了?”
她怎么会忘记呢?正是因为他对原主的恶意,害死了张沫娘,才有自己的到来。
李茹娘也好,山匪们也好,都只能算是间接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是那一直隐藏在幕后兴风作浪针对原主的人。
韩重元点了点头,眼里带了笑意:“公主一定想不到他一直就躲在彬州城,这次合该他时运不济,撞到锦衣卫手上。”
韩重元当日保证了一定会抓到凶手,因此特意派出了锦衣卫最精锐善于追踪行迹的老手,暗中紧追不舍。
对方也很是狡猾,一直带着探子绕圈子,试图消灭痕迹。
最后,他们一路追踪到了彬州城。
本来还以为行迹暴露,对方故意将他们引到附近,好嘲笑锦衣卫的自不量力。没想到前几日一场山洪,跟踪的杀手们慌了,朝着一个地方跑。
锦衣卫探子这才察觉,也许他们要找的杀手们的主子就在彬州城里,所以山洪爆发他们才会这么慌张赶着去救人。
既然有了目标,锦衣卫探子就沉住气一路跟踪到地方,然后趁着大家躲避山洪之际,将人给‘偷’出来了。
韩重元示意少女去看后面苗千户笑嘻嘻提在手里的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萧沫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她深吸了口气道:“韩某,我想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害死‘我’不可?”
原主已经很可怜了,从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变成一个乡野绣娘,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若是说谁无辜,在换子事件当中她是谁无辜的。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还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姑娘,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性命不可?
萧沫先前总以为不用急,总归想要对原主不利的人逃不出京城范围,等她抵达京城后,不怕找不到幕后凶手。
然而盯着那个麻袋,萧沫的心脏无意识地跳得快了一拍,是不是冥冥之中原主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呢?
城内有些建筑在山洪中依然安然无恙屹立不倒,比临街的三层酒楼。
酒楼一楼大堂进了水一片狼藉,伙计正无精打采地在打扫整理,里面并无一个客人。
韩重元要了二楼的静室,领着萧沫上去。
苗千户机灵地搬了两张椅子,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等萧沫和自家统领坐好,才当着他们的面提起麻袋倒出里面的人。
吕清泽双手被绑,嘴巴被布条堵住,狼狈地像只乌龟趴在地上无法翻身。
“呜呜,呜呜,”他使劲地抬起头,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人绑架了自己。
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悠扬的声音:“把绳子解开吧!”
“是。”苗千户积极地应了一声,一脚摁住吕清泽的背,伸手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咳咳,”吕清泽狼狈地呛了口气,一得到自由立即站了起来。
等他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手指反射性地握紧。
“公主,韩统领,你们怎么在这?为什么带吕某来这里,我犯了何事?”吕清泽一脸迷茫地道。
他气质实在是好,清雅斯文,整个人像是从书香里熏陶出来的,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指使人对原主下手的会是这样的人。
萧沫没有理会他,而是侧首看向韩重元:“认识?”
韩重元轻言解释:“吕清泽,父亲为翰林学士,母亲乃宰相钱如晦之妹。钱相最小的女儿,已经被聘为太子妃。”
绕来绕去,跟原主脱不开亲戚关系。
萧沫困惑地偏了偏头,星眸眨了眨:“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
吕清泽作大惊状,连忙解释道:“公主何出此言,在下跟公主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想要杀公主?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反正就是不承认。
萧沫无趣地向后靠了靠:“我以为能够有胆量敢谋害皇帝女儿的,总不能是个认不清现实的蠢货。难道你以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指望喊几声冤,靠几句狡辩就脱困吗?
越是愤怒,越是沉静,也许是因为知道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萧沫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才可怕,一旦爆发出来会将是何等雷霆手段。
也许是被萧沫轻蔑不屑的态度刺激到了,吕清泽脸色阴沉了一瞬,差点维持不住朗月清风的气质,沉默地抿紧了唇。
韩重元也向后靠了靠,眼神阴郁:“还是你以为锦衣卫无凭无据胡乱抓人,你是在看不起本统领,嗯?”
吕清泽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是想逃离的姿态,然而看着守在四周的锦衣卫,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
他的心顿时跳得厉害,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笼罩,向前一步似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吕清泽勉强笑了笑:“在下是真的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不能承认,坚决不能承认。
韩重元却已经没有看他,而是转向萧沫道:“他倒是够自负的,从横溪镇溜走后,一路跟在我们后面,哪里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锁定了目标,再返过来调查吕清泽的踪迹就什么都清楚了,敢情他们走到哪里吕清泽就跟到哪里,躲在附近看热闹,也就是倒霉困在彬州城才翻车了。
“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嘴硬骨头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重元眼眸微眯,闪过阴戾,“公主不介意多等片刻,给他上一遍刑吧!”
吕清泽眼里闪过恐慌,厉声道:“我有功名在身,并无犯罪,锦衣卫有什么权利对我上刑?韩统领,你这是滥用职权,戕害无辜,不怕我告诉舅舅吗?”他搬出钱相威胁。
韩重元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看着少女。
萧沫幽幽道:“无妨。当日想要‘我’死,也没有人想着先告知一声为什么,不是什么事都有理由的。吕公子是吗?今天你撞我们手上,权当命中注定有一劫,熬得过去算你命大,熬不过去是你福浅命薄,谁让你有谋害本公主的嫌疑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吕公子你就受了吧!”
她相信韩重元不会弄错人,害死了原主小姑娘,只是让他死太便宜了,就该受尽折磨而死。
妈蛋,吕清泽差点想破口大骂,是谁说的公主仁心爱民的,竟然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被酷刑折磨。
吕清泽挺直腰杆,想摆出威武不能屈的姿态,但是他的身子在发抖,冷汗打湿了衣衫。
恐惧无可抑制的涌上来,他真的熬得住吗?
韩重元眯了眯眼一挥手,苗千户立即上前将人拖到一边的空房子里,嘿,他正手痒呢,又到施展手艺的时候了。
很快,二楼就传来了吕清泽的惨叫和咒骂声,隐隐约约的血气漂浮在空气中。
韩重元给萧沫倒了一杯茶:“可是太吵,我让苗千户堵上他的嘴。”
“不用,还怪好听的。”萧沫弯了弯眸子,她想原主小姑娘还活着,一定会想听到仇人的惨叫声。
突然,她转头朝二楼窗户外看去,手里茶杯一转,滚烫的茶水如箭泼了过去。
韩重元皱紧眉头站了起来,很快听到窗外有惨呼和重物坠落的声音。
这是有人上门来了?
锦衣卫们也察觉了,立即起身追了出去。
萧沫和韩重元走到窗口往下看去,就见下面躺着几个捂着脸颊喊痛的人,远处还有几个狼狈逃窜的身影。
韩重元冷笑:“倒是有几分本事,能摸到这里来,怕是吕清泽的人,想着来救他。”
萧沫胸口正有一股戾气没处发,当下微笑了一下:“既然来了,一个也不能少,就都留下吧。”
说着她一拍窗口,整个人立即如飞燕般射了出去,只追那些离开的人。
第138章
逃走的五人是吕家私下培养的暗卫, 他们埋头奔逃,突然有什么东西疾速无比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快得像是一道光影。
等他们定睛看向前方, 霎时间吓得魂飞魄散,齐齐慌乱地刹住脚步。
只见路中间突兀不可思议地出现一道人影,萧沫负手而立,静静地堵在他们奔逃的路上。
她不是应该在他们后面吗, 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的?
顾不得多想, 五人心有灵犀地分散开来,准备朝不同的方向逃窜。
啧了一声, 萧沫身形一闪,下一瞬出现在两名暗卫中间,手掌搭上他们的脖子一捏, 俩人脖子一歪, 闭上眼倒下去了。
妈呀, 吓死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杀人的手段, 一照面就死了两个,此际真是恨不得爹妈能多生几条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其中两个反应快的立即丢下同伴, 掉头就跑。
然而萧沫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跑,她运起内力, 那两人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 身子控制不住地朝后倒飞出去, 直到后背被一只手掌抵住。
他们吓得脸色失血惨白,嘴里大喊:“公主饶命啊, 公主饶命。”
淡淡的冷哼响起,阴凉的手掌顺着他们的脊背向上, 落到颈部,只觉后颈一痛,他们随即陷入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沫丢开软绵绵的躯体,视线扫向最后一个吓呆了的人。
被少女淡漠冷酷的视线扫过,那人身子一抖,地上多了一滩黄色的液体,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这人胆子最小,他被萧沫干脆利落的‘杀人’方式吓得不能动弹,眼看马上就要轮到自己,竟是失禁了。
闻到空气中的尿骚味,萧沫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也不靠近。
恰好这时锦衣卫追上来了,他们对着地上倒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公主也太能干了吧!
萧沫淡淡道:“将人都带回去吧,剩下的一个好好审问,不肯交代的话就杀了吧!”
听到自己不用马上死,那人立即抖着嘴唇道:“别,别杀我,我会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比起落在萧沫手上,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渴望锦衣卫赶快将自己带走审问,真公主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是!”
锦衣卫们立即上千收拾残局,准备将人都拖回去,当触及地上的‘死尸’时,才发现人是温热的根本没死,公主根本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人弄晕了。
看着那个吓得缩成一团的胆小鬼,发现真相的锦衣卫对视一眼,相视一乐,不动声色地抬着‘尸体’回去。
见有人收拾残局,萧沫先行一步回到了酒楼里。
等上到二楼,韩重元刚好重新给她倒好了一杯茶,听到动静正偏头抬眼看来。
不知怎地,萧沫胸中的戾气就消散了些,她走回位子上,乖巧地端起杯子品尝了一口茶水。
“心情好些了?”韩重元不疾不徐地道。
萧沫眨了眨眼,甜甜地夸奖:“因为韩某的茶泡得太好了,喝了你泡的茶,心情当然好了。”
韩重元一唇角翘了一下,怎么会有人这么直白卖乖的,让他想笑。
俩人好几天没有安安静静单独相处的机会了,此刻伴随一旁吕清泽传来的惨叫声,无声胜有声地一起品起了茶。
终于,在茶水冷彻下来之前,暂时充作刑房的室门打开了,苗千户身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一手揪着吕清泽的头发将人拖了出来。
此刻的吕清泽哪里还有先前清雅斯文的贵公子模样,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烙印,在白皙的脸上更显狰狞可怕。手臂软塌塌地垂在地上,十指折断,上面指甲盖被掀飞,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皮肉。
身上中衣被血迹染红,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双腿也被打断了,弯成古怪的姿势。
他奄奄一息,双眸充血,无神地睁着眼睛,嘴角都被咬烂了。
“公主,这是他的供词。”苗千户恭敬地上前呈上。
对付吕清泽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锦衣卫甚至根本不需要用上高端的刑讯手段,简单野蛮的暴力手段就能让他们屈服了。
世上或许真的有刀斧加身仍然威武不屈的傲骨之人 ,但显然吕清泽不是。
萧沫接过,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吕清泽交待了他是怎么从京城出发,提前赶到横溪镇。又是怎么细心挑选出李茹娘这个人物,诱导鼓动她朝原主下手。
目的就是为了能天衣无缝的将原主的死设计成意外,而吕清泽能安然抽身置身事外,而事实上如果不是萧沫的到来,他的计划就要达成了。
谁能想到拦路抢劫的混混其实是山匪伪装的,而山匪背后还有幕后指使者?就算皇帝震怒之下严查,找到李茹娘这条线,会察觉到更深处还有操控者吗?
不得不说吕清泽行事周密,诡计多端,绕了一圈一圈就想把自己的存在隐藏起来,然而到底纸包不住火,一切终成空。
而吕清泽弄这一出的原因,竟是为了自己的表妹,未来的太子妃——钱玉质。
钱玉质不想萧婉继续留在京中,拥有影响操控太子的能力,所以希望她出京和亲,而她想到的办法就是除掉原主这个能代替萧婉和亲的人选,牺牲原主这个无辜的人。
吕清泽为了表妹也好,为了自家将来的利益也好,亲自离开京城安排下毒计,甚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若不是亲眼见到珉王死在萧沫手上的神异一幕,他们觉得萧沫能赶走假公主萧婉,说不定还会继续想方设法害人。
“钱玉质,太子妃?”萧沫轻笑了一声,只是笑容让人发冷,“原来,害死‘我’的凶手还有她啊。”
怎么总有人高高在上,肆意地摆布玩弄他人的人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能泯灭人性的轻易杀害无辜的人,甚至这个人的身份还是皇帝的亲生女儿。
何其狂妄自大,何其漠视人命,残忍无情。
她到底倚仗的是什么,是权倾朝野的父亲,还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前者,钱如晦逃不过一个教子不严的罪责,后者,若是让这样的人成为一国之母,简直是国家的悲哀。
韩重元在一旁有种预感,钱玉质这个太子妃怕是要当不了,连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如此一来,敌人中又要多一个钱如晦了,可以预见公主入京必然是翻天覆地,血雨腥风。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韩重元侧首询问:“公主想如何处置吕清泽?”
吕清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目光里流露出哀求。
萧沫直截了当地道:“他两次企图害我性命,杀了吧!”
若是以夏朝的规矩,吕清泽是在谋害皇家公主,犯的是死罪。严重的话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死有余辜。
而且,原主是真真正正被他以及钱玉质害死了,就让他下地狱向原主赎罪吧。
“不,我不想死,”吕清泽眼里满是恐惧,拼命求饶,“不要杀我,,不要,”
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他吕清泽才华横溢,家世出众,未来还会带领家族更上一层楼,怎么可以死在曾经被自己玩弄看不起的人手里?
萧沫冷冷地看着他,吐口道:“对了,别忘了割下头颅送给他的好表妹,她对本公主的‘心意’我记下了,会好好回报的。”
苗千户恭敬道:“是。”
韩重元则是闷笑,对上一个有仇必报的公主,接到礼物的钱玉质还不得吓死。
见俩人再没有话交待,苗千户立即拖着吕清泽下去,干脆利落地砍下首级,然后封入盒中,快马加鞭送去钱府。
虽然仇人死了一个,萧沫却没有多开心,她为原主小姑娘感到难过。原主还不如真的是朱四娘的女儿,她皇家血脉带来的都是伤害,世间对她的恶意太多了。
“怎么了?”韩重元温声开口。
萧沫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快点赶到京城。”将害了原主的人送下去见她。
不说京城钱玉质接到萧沫送上的自家表哥人头后,会是如何的惊吓癫狂,钱吕两家乱成一团。
由韩重元送来的关于彬州变故的奏折,也终于送到了天顺帝手上。
安平这次真的是吃了苦头,几乎没下过马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此刻他整个人邋里邋遢,腿抖得连站都站不住地扑倒在天顺帝脚下痛哭嚎啕:“陛下,老奴终于见到您了,奴才好惨,公主好惨,彬州好惨啊!”
天顺帝差点不认识从身边出去的太监安平了,看对方又黑又瘦,像个难民的样子,他同情又着急地道:“你怎么独自回来了?公主呢,走到哪里了?怎么跟彬州扯上关系了?”
安平仰着一张哭脸道:“公主殿下此刻就在彬州城,陛下,安王要造反呢,还想要杀公主,你看了这份奏折就都明白了。”
按照安平以前的想法,一旦回到京城肯定会想办法报复萧沫,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对方种种神异手段,他心里到底充满敬畏,谁能不敬神明呢?万一公主真的有苍天护佑,自己跟公主对着干,不就是跟老天爷对着干吗?
作为服侍人的太监,安平最善于见风使舵,能屈能伸了,而且公主殿下是有几分运势在身的,没见凡是跟公主作对的都被杀了,就问你怕不怕?他当然是提前抱大腿,站定公主一边啊!
再说安王眼看落到公主手里是活不了了,选谁还是问题吗?傻瓜都知道怎么选啊。
天顺帝都被听糊涂了,当下接过奏折一目三行的看起来,看到上面写彬州灾情造成的十室九空,饥寒交加,他担忧的皱起来眉头。再看到安王和彬州官员勾结贪墨赈灾银两,逼得灾民逃离彬州,甚至私下散播流言,意图谋反等,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半信半疑。
京城这边焦心的流言一事,竟是安王弟弄出来的?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等再看到后面大咧咧地要求朝廷尽快下达判决书,因为公主答应要当着彬州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以安彬州民心。
天顺帝慌张又生气地站了起来,这熟悉的套路,当初承恩公就是这么被杀的。
她杀了承恩公一个还不够,还要如此对待安王,这算什么,先奏后斩?若是朝廷没有满足她,就先斩后奏。
杀不杀人都由她说了算,到底把朝廷当成了什么,又把自己这个皇帝当成了什么?到底谁才是皇帝?
天顺帝气得声音都劈叉了:“快,快召钱相进宫,”
钱如晦等一干重臣被紧急召到了御书房,郑国公和顾逸也在其中,还有几个在京的宗室老王爷。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天顺帝召他们进宫是为何事?
直到天顺帝拿出那本奏折传阅下去,一起传下去的还有安王和彬州官员自写的认罪书。
来了,又来了,认罪书,以前承恩公是不是就写过?
郑国公心头一跳,飞快地接过认罪书看下去,见安王把什么都交代了,唇角顿时僵硬了,安王这个反王不行啊!
“彬州城水灾竟然这么严重?”
“安王造反?”
“怎么,公主已经拿下了安王和彬州官员,要求就地处决?”
不管是安王试图谋反的事,还是彬州水灾更严重的事都让他们皱起了眉头。
天顺帝按捺住心焦:“钱相,你怎么看?”
钱如晦摸了摸胡子,神情严肃道:“当务之急是派人核实奏折所说之事,筹集物资送往彬州,并将安王和彬州涉事官员押解到京城,决不能任由公主处置。”
有韩重元的奏折,安王等的认罪书,加上亲耳听了安平的讲述,大约安王真的有谋反之心,并勾结了彬州官员。
然而事情可一不可再,真公主杀珉王,杀承恩公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都是些横行无忌的皇亲国戚,大臣们早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擅杀文官们就是不行。
先前还是一两个,他们忍了,如今可是牵扯到一大批官员,他们背后各有师门背景,公主想杀就杀,那将朝廷(文官集团)的尊严置于何地?
真公主太不可控了,她仿佛独立游离于整个朝廷之外,无视朝廷律法,擅用生杀大权,让钱如晦警惕戒慎——太危险了。
而宗室王爷等则关注安王造反一事:“安王真的企图谋反?”
天顺帝犹自不信:“安王弟一直修身养病,他能造什么反,就是那逆女造反,安王也不会造反。”他斩钉截铁地道。
污蔑,一定是逆女污蔑。
第139章
在天顺帝眼里, 堂弟安王是个好的,惯谈风花雪月,闲来品茶养花, 足不出户无心政事,最是安分守己敬重他这个皇兄,怎么可能会有图谋造反的心思?
倒是临行前自己嘱咐他交待给萧沫的几句话,有可能引来对方的记恨怨愤。萧沫不能对自己这个皇帝如何, 却有可能迁怒报复在安王身上, 甚至不惜污蔑他造反。
天顺帝对萧沫厌恶抵触至极,觉得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可怜的安王弟, 他是受了朕的连累啊!
“朕绝不允许那逆女害了安王性命,必须马上派人将安王弟救出来。”天顺帝坚决地道。
钱相和一干重臣交换了下视线,彼此眼中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滋味, 皇帝重情义是好的, 就是眼睛有些瞎。关系到皇位之争, 但凡有一丝怀疑都会想方设法消灭威胁, 天顺帝倒好,安王亲笔认罪书都摆在眼前了,都不带怀疑的。
如果他们是安王, 睡梦中都要笑醒了。
好吧,现在安王的境况也不太妙就是, 落到真公主手里下场难测。
钱如晦没有出言反对, 而是颔首道:“安王有没有罪, 彬州官员是否贪墨赈灾钱粮,玩忽职守, 不能由嫡公主殿下一个人说了算,而是该交由朝廷复查核实后再定罪, 所以这判决书不能给公主。”
如果说起先整个朝堂没有人将萧沫这个替嫁的真公主放在眼里,然而随着她一桩桩出人意料的事情做出来,以‘天罚之能’铲除珉王,屠褚家满门,杀承恩公,在朝臣眼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重。
伴随着萧沫是有祥瑞护体的‘神女’传闻,一样出名是她铁面无私,暴烈如火的一面,人们只注意到一个个倒在她屠刀下的皇亲国戚,却忽略了还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当地官员,同样死于她的屠刀下。
尽管那些被处死的官员本身并不清白,但萧沫如此辣手无情,俗话说物伤其类,同为文官的朝臣们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忧虑。
谁能保证自己做官清清白白,没有伸手拿过好处,没有为自己亲人谋利?
真公主如此嫉恶如仇,不留情面,那么今日死在公主铡刀下的官员,未必不会变成来日的自己。
若是今朝无视了真公主的所作所为,放任她肆意滥杀官员,到了将来自己犯到萧沫手上,那谁来救自己?
而且自来文官们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哪个背后没有坐师门生的,文官们自己斗来斗去也就是了,那是派系之争,一般很少赶尽杀绝要人性命,但是犯在萧沫手上,那是要死人的啊!
何况自古刑不上士大夫,真公主动辄刑罚加身,砍首示众,将他们文官的尊严放在何地?
他们文官的事,又什么时候轮到公主一个女人来做主了?
当钱如晦等意识到萧沫的存在已经触犯到文官集团的利益和底线时,哪怕萧沫真的是‘神女’,为了一己之私,他们也会将她拉下来坠落凡尘,何况传言到底是虚无缥缈,真假未知。
掌握和享受到了朝政大权滋味的文官们连皇帝都不相让,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越过皇帝和大臣,享生杀予夺之权——必须将真公主的嚣张气焰打下来。
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钱如晦和一干人已经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郑国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他以前不小心上了安王这条船,私下了给安王提供了些见不得人的便利,以致被韩重元拿住把柄。
所以上次他才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舍了出去,要不然郑国公府少不得要抄家灭门。
他对韩重元是有些忌惮的,搞不清楚对方到底站在哪一边,局势未明之下一动不如一静,先选择袖手旁观一番再说。
顾逸召来的官员中最年轻的,依照他对韩重元的了解,对方不会信口开河,奏折中大抵都是真,由此他更担心彬州的民生情况。
顾逸严肃请示道:“陛下,下官认为当务之急是调拨钱粮救援彬州百姓,灾情大如天,下官不才,愿请命负责运送赈灾物资奔赴彬州,救民于水火之中,为陛下解忧。”
水灾无情,安王,贪官都可以容后再议,要紧的是灾民的命。
当即有官员反驳他:“顾大人,救灾当然重要,然而无规矩不成方圆,公主屡次逾矩,视陛下和朝廷法度如无物,若是不加以规劝改正,对百姓是祸非福。”
顾逸也不赞同萧沫自行处置的态度,但是,你又能拿她如何?
他道:“公主殿下身在彬州,鞭长莫及,是请陛下下旨申饬还是派兵捉拿?公主会遵旨吗?”
难道他们还没有看透,公主自有自己的一套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行事准则,又何曾将圣旨放在眼里,还不如等公主抵达京城后再派大儒缓缓教导规矩。
御书房内静了一会,他们想起天顺帝已经不止一次下旨了,可貌似对方半点没听,要杀承恩公等人就杀了,将皇帝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
真的是,对皇权一点敬畏也没有。
以前萧沫一意孤行的要杀珉王等人,朝臣们是乐见其成,如今轮到他们要捞彬州官员了,才发现萧沫桀骜不驯,太不懂规矩,目无王法了。
天顺帝恨恨一拍桌案:“不能再纵着她了,这次务必要将这逆女押解回京,你们谁去办?”
皇帝的话一出 ,室内静了静,没人敢说话了。
朝臣们为官看似八方不动,消息耳目却是灵通,对萧沫一路的‘丰功伟绩’却耳熟能详。先不说她拥有神秘令人敬畏的‘天罚之能’,被褚家人勾结军官刺杀却毫发无伤,承恩公禁卫三百却困不得她一人,如今带着三千兵马的安王又在她手中折戟沉沙,他们到底要带上多少兵马才能拿下那位公主?
大臣们最是善于审时度势,见缝插针了,如果可以他们早就挺身而出叫嚣着要拿下离经叛道的萧沫了,还不是心存忌惮,摸不准对方的实力吗?
御书房里陷入了尴尬的难堪,谁也不敢开口应承一句。
就在这时,天顺帝的总管太监匆匆进来,打断了御书房内的静窒:“陛下,安王爷身边人从彬州回来在宫门口求见,说有要事好禀告,陛下可要召见?”
“什么?安王弟的人?”天顺帝一惊,忙道,“快,快带他们进来。”
“是。”总管太监匆匆离去。
钱相等人也面露诧异,安王的人不都在彬州吗?为什么会到京城求见皇帝,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宫墙下,萧婉正带着几个宫女,手里挽着花篮,打算从御花园中剪些花回去献给沈皇后。
冷不防看到跟在总管太监身后的人,不由脚步一顿,那不是安王叔的人吗?他几时回得京城?
她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宫女悄悄离开去打听消息。
却说那边,总管太监很快领着两个人到了门口,只见其中一个模样狼狈奄奄一息,被侍卫撘在肩膀上扶着,他只带着完好无损的人进入御书房。
那人一见天顺帝就跪下磕头不止,泪流满面:“小人乃安王府的管家秦定,磕见陛下和各位大人。呜呜呜,我家王爷冤啊,求陛下救救王爷啊!”
“秦管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哭,快些说啊,安王弟到底怎么样了?”天顺帝急切地道。
“陛下,我家王爷是冤枉的,绝对没有贪墨赈灾银两。”秦管家流着泪,口齿清晰地道,“王爷一到彬州,就病重不起,凡是都交到了清客王琪手中。只是没想到他却是个奸佞小人,辜负王爷的信任暗中贪墨赈灾银两,害得彬州百姓饱受洪水之苦。王爷懊悔之极,恨不得以死赎罪。可是没想到公主不听王爷解释,硬是将王爷抓走屈打成招,非要杀了王爷。”
他哭着膝盖行上前哀求道:“陛下明鉴,我家王爷是怎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求陛下救我家王爷的性命啊!”
安王是个自负自信又谨慎小心的人,他虽然轻视萧沫,但以防万一还是给自己安排了后路,留着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上京向天顺帝求救。
毕竟作为最了解天顺帝性格的人之一,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打动皇帝,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
果然,天顺帝心痛又愤怒:“朕就知道安王弟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另外一个人也被带进御书房,却是在山洪之后失踪的王琪。
他样子甚是狼狈,眼里神采全无,对着天顺帝招认是自己仗着安王信任,暗中贪墨赈灾银两,安王清清白白一无所知。
王琪本来就是安王事先准备好的,一旦事发给自己顶罪的棋子,心甘情愿的认下罪名。
安王府管家泣道:“不是小人胡言,观公主行事,混不像是有祥瑞护身庇护夏朝的‘神女’,倒更像是混世魔女,专门祸害萧家皇室而来的,死了一个珉王不算,干脆连我家王爷都要害,我看这彬州水灾说不定就是她招来的。陛下,她压根不是什么神女,而是魔女,妖女,求陛下救救王爷,千万不能让妖女惑乱朝纲啊!”
说着,不住磕头。
天顺帝心神一震,他如今最怕的就是世人将彬州水灾和天罚联系在一起,说是自己混用无能引来的。仔细一想,管家的话不无道理,从下旨迎回真公主后发生了多少事,珉王死了,褚家灭了,承恩公没了,皇后病倒,如今连安王也落在她手里。
再这样下去,下一个会轮到谁?
天顺帝悚然,莫非自己这个女儿真的和皇家相克?
想想以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皇家一派和睦,可是如今呢,皇亲国戚死的死,病的病,所以萧沫真的可能不是‘神女’,而是专门祸害皇室的‘魔女’啊?
这下几个宗室王爷都坐不住了,他们迷信神明,自然也怕妖魔鬼怪,若是萧沫的存在真的不利于皇室血脉,他们自然想立刻除掉她,越早越好。
而且他们对萧沫真的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要说萧婉名声很好,对他们也足够尊敬,感情也不是萧沫能比的。
就看萧沫做出来的那些事,虽然死在她手里的人不是他们,但是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一两条人命,没有干过仗势欺人的事,今天她能杀珉王,安王,来日是不是就能杀他们?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理奇妙的和文官们共情了,萧沫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宁王立即面色严肃地道:“如果真公主是妖孽,绝不能放她为祸世间,请陛下下旨,诛杀妖孽。”
别接进京了,快杀了吧!
第140章
宗室皇族们最是自私, 文官们只是想打压萧沫,他们却开口就要人命。
因为当他们意识到萧沫的存在可能给自身带来威胁,风险大于利益时, 在一瞬间和文官们达成了共识,漠视忽略萧沫的‘祥瑞’身份,而是将人盖棺论定为‘妖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毕竟他们已经是皇族了, 享受着荣华富贵, 萧沫的到来不会让他们更上一层楼,却可能因为自身有不法之事而被清算, 沦为珉王一样的下场,那对方就算真是‘祥瑞’又与他们何干?
看着御书房内几位王爷纷纷赞同除掉萧沫,管家秦定都呆了呆, 自己几句话的效果这么好?
顾逸却是怒了, 他提高声音道:“秦定不过是依附安王的一介逆贼, 岂能因他一面之辞而擅杀公主?荒唐。”他转向天顺帝道, “陛下,安王可是意图谋反颠覆江山啊,他的话不足信。诚然公主殿下未遵朝廷法度, 行事有不妥之处,但是其心向百姓, 救民无数, 仁慈悲悯, 绝不可能是妖孽,还请陛下明鉴。”
子不语怪力乱神, 虽然顾逸无法解释发生在萧沫身上的一切,但是他始终对她‘神女’身份存疑, 不相信有所谓的天罚,所以更不信她是什么‘妖孽’。
“当务之急是调集粮草物资前往彬州救灾,并调查清楚安王勾结官员阴谋造反一事,陛下,臣请旨,愿往彬州一趟。”顾逸起身请命。
“这,”天顺帝犹疑了。
他自然知道救助灾民重要,可是除掉对皇室江山不利的‘妖孽’也重要啊!
或许天顺帝心里早就埋下了让萧沫消失的念头,对方桀骜不驯几次三番抗旨无视他威严的轻慢态度,皇后想让她死为承恩公报仇雪恨的执念,对于萧沫有祥瑞护身的顾忌,所有的不满一点点在心里堆积,以前还顾及着一点血脉骨肉情分,如今秦管家的话就像是导火索,点燃了他的杀意——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杀掉自己这个亲身女儿,而不用背负杀女的负罪感 。
这样,皇后也会开心,不会再终日郁郁了吧?
见状,宁王忙跳了出来指责顾逸:“是一州之地重要,还是整个夏朝安危重要,若她真是妖孽于我大夏皇朝不利,顾大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当以除掉妖孽为先,等人一死,彬州水患自然迎刃而解。”
让灾民多等一会又怎么样?至于安王,手下无兵无马拿什么造反,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管家又哭:“陛下冤枉,我家王爷绝对没有造反,绝不是反贼啊!”
天顺帝此刻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下不了决心,最后将视线投向了钱如晦:“钱相,你看”
御书房内也安静下来,一起看向钱如晦。
钱如晦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老臣以为,当先将公主,安王以及彬州官员等押解回京,其中是非曲折当由朝廷判定,而不是光听一面之辞。”
钱如晦人老成精,压根不会信什么‘祥瑞’、‘妖孽’,他定下和亲之策,需要一个公主和亲,天顺帝既然舍不得一个萧婉,那萧沫必须完成她的使命,暂且还不能死。
但是将人放在外面多生事端,既然如此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等哈尔莫王子回来定下联姻之事,就打发出京。
他就不信,难道满朝文武,真的被一介弱女子拿捏住了不成?
天顺帝塌下肩膀,眉眼间说不出松了口气还是遗憾,他迟疑地开口:“可是那逆女脾性大,几次抗旨不遵,恐怕不会乖乖听命回京吧。”
说出来难堪,圣旨当前谁不是战战兢兢唯命是从,偏偏出了一个萧沫,拿抗旨不遵当家常便饭一样。
钱如晦目光沉沉:“朝廷会派钦差押送粮草物资前往彬州,解水灾之难。若是公主真有爱民之心,当自缚其身,让粮草入城,自身随钦差回京请罪,。若不然,”他闭了闭眼,“一个没有仁心,无视百姓困厄的公主,也不配当夏朝的公主,更不足以担起和亲的重任,陛下,”
钱如晦站起身躬身行礼,沉痛地道:“陛下,若公主抗旨,当派重兵拿下,格杀勿论。”
朝廷需要一个乖顺听话的和亲公主,若不能彻底压服,对方对夏朝没有一丝感情,心无挂念,这和亲公主也不是非她不可,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顾逸眉头皱得更深了,依着他对萧沫几面之缘的了解,对方不是会顺从威胁的性子,到时事情会顺利吗?
他再次请旨道:“微臣愿为钦差,押送物资前往彬州,并劝说公主归京。”
有官员看不惯他道:“顾大人能保证拿下公主吗?不会直接将粮草拱手送上吧?”
毕竟顾逸心心念念的就是彬州灾民,倒显得他们无情冷血似的。
顾逸不悦:“公主一个人和全城百姓孰轻孰重,难道看着百姓去死吗?”
对钱如晦以全城百姓要挟公主之事,他不敢苟同。
“好了,顾大人还年轻,此事另派大臣前去主持为好,”天顺帝环顾周围一圈,“谁愿意前往彬州?”
御书房里再次静默,没人开口。
几位宗室王爷嗤笑一声,他们不满钱如晦否决杀掉萧沫的提议,见无人敢接下任务,不由嘲笑出口:“钱相老成持重,不若钱相去吧。”
萧沫杀神的威名不是白给的,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文官们身上多少有点不清白,一个个怕自己死在对方手上,自然不敢去。
钱如晦淡淡横过来一眼,对着天顺帝道:“老臣有一提议,救灾如救火,文官体弱反而会延误行程,不如武将行军快速。正好,威海大将军即日将带十万大军前往南疆换防,不如让方将军押送粮草前往彬州,顺便派兵将公主等人送回来。”
三百禁卫不行,三千兵马无能,那十万大军总能震慑住萧沫了吧?
如果面对十万大军围城,萧沫还能堂而皇之地抗旨,并从容而退,那钱如晦就信她身上说不定真有几分‘祥瑞’护身,否则就乖乖就擒被押解回京吧!
瞬时,文官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赞成:“不错,兵贵神速,正好方将军顺路 ,就交给方将军办吧!”
宗室们撇了撇嘴,他们手上没有实权,也奈何不了文官们做得决定,当下看向天顺帝。
秦管家犹不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自家主子喊冤:“陛下,请方将军一定要先救我家王爷,他是被冤枉的啊!”
天顺帝懵了一瞬 ,忙安抚道:“放心,朕会让方将军将安王弟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他觉得好像让威海大将军主持此事也没什么不好的,文官们到底文质彬彬,一旦萧沫肆意妄为,他们就束手无策。
武将总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吧!
于是,威海大将军方式刚就迎来了一道圣旨,让他去南疆的路上顺便押送粮草物资前往彬州救灾,顺便拿下真公主和安王,以及彬州官员等送回京城,上面还附上一句话:若公主抗旨不遵,允许格杀勿论。
方将军倒吸一口冷气,让他一个臣子手刃公主,这真的不是害他吗?
皇帝一旦秋后算账,他的头颅还能好好呆在脑袋上?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顾逸匆匆去找了钱如晦:“相爷,公主只是一个弱女子,何至于此?”
他心里总有不妙的感觉。
钱如晦冷淡地扫他一眼:“一个屡次抗旨的弱女子?一个敢杀珉王去,动辄杀官员的弱女子?”
他无所谓萧沫是不是装神弄鬼,但是她触碰到文官们的权利和底线了,要么打断萧沫的骨头压服她,要么她就去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小顾,不要感情用事,”他拍了拍顾逸这个自己看好的后辈,“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有些东西是不能允许人碰的。
坤宁殿。
萧婉服侍沈皇后睡下,才洗了洗手迈步从殿中出来。
她漂亮的眉头轻轻皱着,沈皇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不好,经常发脾气,让她心里多了一丝茫然若失,自己要失去沈皇后的宠爱了吗?
这时,她的贴身宫女石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气。
萧婉眉头一松,含笑站定。
“公主,”石榴压着声音,将打听来的话告诉萧婉,“就是这样,那位将满朝大臣都得罪了,还诬陷安王造反,宗室王爷都嚷着要杀了她。这次她就算不死,也会被送去和亲,您再也不用担心和亲之事了。”
萧婉毕竟是万千宠爱的公主,身边大宫女打听些事还是容易的,而且皇帝也没有想隐瞒。
萧婉眨了眨眼,有些恍惚,真的会顺利吗?
两天后,威海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押着朝廷临时征集的粮草离开京城,奔赴彬州。
在他离开后,一骑快马将一个盒子送到了钱相府上,指名是给相府千金钱玉质的。
钱玉质也知道了父亲的决定,她私心里是不想真公主和亲的,照父亲的安排,真公主基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除非她想死,否则只有被押解回京等候和亲的结局。
可恶,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萧婉留在太子身边吗?
到底有什么办法不让真公主和亲,难道还是杀了她才可以?
不,若是真公主继续抗旨的话,那不用自己动手,她就自寻死路了。
也不知道表哥现在还在不在彬州,能不能明白自己的顾虑,要是想个办法鼓动她继续抗旨就好了。
等下人来报说有从彬州送来的礼物,钱玉质没有多想,还以为是自家表哥寄来的,忙让人送进来。
看着面前四四方方的盒子,钱玉质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不知怎地心情烦躁,很想丢开它。
她压下心头的不适,吩咐道:“算了,打开吧,看看里面是什么。”
牙丫鬟忙老老实实地上前解开包裹,然后掀起上面的盖子,定睛一看,她发出一声尖叫,白眼一翻,人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一股臭味弥漫在房间里,其余下人忙护着钱玉质退后。
钱玉质捂着嘴巴骇然欲呕,她死死盯着盒子,催促道:“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胆大的丫鬟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就转头吐了,颤抖地道:“表少爷,小姐,是表少爷的人头。”
表哥死了?钱玉质不敢置信,看着那小小的盒子,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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