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逆女实在是太可恨了!
天顺帝除了在朝政上不得志, 受到文官们掣肘外,一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毫无波澜。
然而就是萧沫这个亲生女儿给了他最大的意外和挫折, 杀死自己重视的亲王手足,气病爱妻,甚而领兵造反兵围京城,将他帝皇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下, 动摇江山社稷, 连自己的皇位都岌岌可危。
那桩桩件件带来的耻辱,惶恐, 悲愤,全都是因为萧沫,让他怎能不怨恨那个逆女?
天顺帝迫不及待的想在她面前重拣起帝皇的尊严, 狠狠的斥责她, 责骂她, 让她看清大逆不道, 图谋造反的下场是什么,然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忏悔,承认他这个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绝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然后,然后他就要杀了这个掀起天下动乱的逆女。
什么替嫁, 什么和亲, 不需要了, 死亡是那逆女最好的归宿。
大概是因为萧沫的所作所为让人太憋屈了,所以天顺帝真的认真考虑起亲临城楼观战的可行性。
吏部尚书见天顺帝意动, 忙怂恿道:“陛下放心,京城固若金汤, 纵使百万大军也休想破城。如今那反贼被永顺候逼得毫无反手之力,寸步难行,不成气候。若是前方将士见陛下亲临,必然士气大振,一举剿灭叛军。”
天顺帝压抑一口答应的冲动,探询地看向钱如晦:“钱相以为如何,可行否?”
钱如晦捻着胡须沉吟半晌,他倒不是顾虑天顺帝的安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京城破了,大家都一起玩完,一时的冒险算得了什么?
如果天顺帝亲临城楼真的能鼓舞士气,扭转乾坤,他会立即安排天顺帝上 。
只是,他怀疑一切真的如吏部尚书所说,萧沫拿神臂弩没办法吗?
钱如晦心里叹了口气,他怕一切都是无用功。
“钱相?”天顺帝催促。
钱如晦似乎有了决定:“陛下圣明天子,愿不惜安危亲往城楼督战,此乃将士之幸,朝廷之幸,老臣不才愿陪陛下一同前往。”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也想亲眼见见那位掀起动乱的‘真公主’。
天顺帝惊喜:“钱相当真?”
不得不说天顺帝很多时候忌讳排斥钱如晦大权独揽,然而下意识地又依赖他,心里的忐忑一下子消除了大半。
他意气风发地道:“好,有钱相做伴,朕有何惧?”
朝臣们在底下互相看看,眼看两位顶头大佬决定亲临城楼观战,他们难道能退后吗?
当下咬了咬牙上前,齐声道:“臣等也愿陪陛下前往。”
“好好,你我君臣一心,何愁叛乱不能平息。”天顺帝很是欣慰,“明日,一起前往城楼督战。”
京城里有无数人在关注着这场战事。
萧婉寂寞地坐在窗前,眼睛无神地盯着城门的方向,以往明媚的黑瞳里染上了浓厚的忧郁。
“公主!”宫女石榴难掩激动地跑了进来。
萧婉抬头,语气带了催促:“仗打得怎么样了?城门守住了吗?”
“嗯,”石榴忙不迭地点头,喜笑颜开,“守住了,守住了,永顺候真的太厉害了,将叛军挡在了城门外。那位还称自己是‘神女’呢,也不过如此。”她语气轻蔑地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肩膀一塌,萧婉喃喃道。
“公主,”石榴心疼地看向她。
自家公主一向如天上的凤凰,骄傲尊贵,如今却只能自闭宫门,连光彩都黯淡了。
这都怪那位真公主!
石榴安慰:“公主放心,那位迟早没有好下场,陛下皇后心里还是有你的。”最不济,还有太子殿下在呢。
萧婉落寞地扫视了一遍冷清的殿内,叹了口气:“但愿吧!”
在忐忑不安中,京城度过了大军围城的第一个夜晚,迎来了翌日的曙光。
初升的太阳从云霞中探出头来,照耀着大地,光线打在古老的城墙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庄严雄伟。
永顺候严威一夜未睡,雄姿英发地注视前方驻扎的十万大军。
昨晚叛军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夜袭,而京城守军也没有出城袭击,对永顺候来说眼下防守比出击更重要,只要能守住京城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将军,你说今天叛军会攻城吗?”副将也坚守了一夜,此刻胡子拉碴,眼下青黑。
永顺候打量前方队伍严谨,一丝不苟的大军,赞道:“不愧是威海大将军,领兵还是有一手的。”
副将不以为意:“一个叛国之人而已,他再厉害能比得上将吗?”
“不要小看他,”永顺候皱了皱眉,正待再说几句,却看到了亲兵领着太监前来。
太监是来传旨的,言明稍会天顺帝会带着大臣亲临城楼,鼓舞士气。
永顺候先是大惊,开口就想阻止,他始终没有放下对萧沫的警惕心,认为对方威胁性太大,还有后手未出,皇帝冒然出现在前方,太过危险。
然而想了想,他还是没有阻止。
如果萧沫不能登上城墙,皇帝不管在此地还是皇宫里,都是安全的;反之,那么不管皇帝在哪里,都难逃一劫。
既然如此,还不如顺了皇帝的意,起码还能鼓舞一下士气。
对面军营里。
大概知道今日公主就要施展神通破城,大军面上一本正经地遵照军令行事,私下却忍不住激动难耐,眼巴巴地看着前方,恨不得马上就能入城。
方式刚正和周阳鹤观察对面的城楼,讨论等会进城后的各项安排,突然齐齐变了脸色,盯着城楼上出现的一面旗。
金黄飘摇的旗帜,那是代表皇帝身份的龙旗——天顺帝在城楼上。
互相对视了一眼,方式刚立即起身去找萧沫。
主帐门口,韩重元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前方,他也看到了那面彰显存在感的龙旗。
“韩统领,公主可在?”方式刚着急地道。
韩重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何须惊慌,若是因龙旗而来,公主已经知道了。”
话刚落,帘子被掀开,萧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公主,末将等见过公主。”方式刚忙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萧沫抬眸看向城楼,“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城楼上天顺帝被层层保护着,坐在特意准备的椅子上。
真的面对气势磅礴的十万大军,天顺帝的心跳很快,脸色也有些发白,甚至生出后悔上来的念头。
一干文臣此刻也静默无言,钱如晦走到城墙边朝远处望去,眯眼道:“这就是那位妄图造反的妖女吗?”
永顺候视线落在换了一身新衣服,娇嫩如花的骑马少女身上:“是!”
朝臣们一阵哗然,他们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上前企图一观对方到底是何等模样,竟做下这等翻天覆地的事来?
当看清萧沫的模样,都不由一阵恍惚,这,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对方竟是长得如此娇弱无害。
天顺帝也忍不住好奇心,说来对方是他的亲生骨肉,血浓于水,父女第一次相见却是在如斯境况之下。
“扶朕起来!”天顺帝想看看这个女儿的样子。
朝臣们让开了位置,天顺帝顺着视线望去,就见到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女骑在马上,面容酷似皇后。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复杂难言,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少女是他和皇后的血脉结晶,是他们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被调换,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在他们膝下长大,如珠如宝。
天顺帝心就软了一下,多愁善感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突然就又不想让这个女儿死了。
然而还不等他再伤感一会,对面萧沫开口笑眯眯地开口了,像是近在耳边,让人头皮发麻。
“你就是皇帝吗?你来这里,莫非是要主动退位,迎接本公主进城?”
听着少女轻慢的语气 天顺帝既惊又怒,方才的怜惜一下子就消失无踪,怒拍着墙壁道:“逆女,目无君父,无法无天,朕是你父皇?”
萧沫撇了撇嘴,不屑道:“连自己孩子都无法保护,放任她被换的父皇?没有生养过一天,却要求她代替冒牌货替嫁和亲的父皇?你连一个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我要是你早就该羞愧难当,无颜面对了,到底有何面目还敢在我面前妄称‘父皇’,你的脸皮就这么厚吗?”
天顺帝被气了个倒仰,他颤抖着手指着下方:“你,你,你这个不孝女!”
“想孝,让你那个明珠公主孝顺你啊。在我面前,你算哪根葱啊?”在所有当事人中,她尤其厌恶天顺帝。
他是皇帝,却糊涂至此,明明知道了女儿被人调换了,不但没有拨乱反正,反而在原主之死上推了一把,放任她陷入深渊。
“陛下息怒。”钱如晦见状不好,忙上前一步搀住身子气得抖个不停的皇帝。
时下讲究的天地君亲师,一帮大臣见萧沫如此嚣张跋扈,都不由鹰愤填鹰,纷纷上前指着她骂了起来。
萧沫冷笑:“人来得挺齐全的,既然来了,就都给本公主留下来吧!”
永顺候突然脸色大变,喊道:“不好,神神臂弩准备,快护送陛下回宫!”
弓箭手早已训练有素,听到命令立即发射弩箭,乌压压的利箭像是暴雨朝着目标飞去。
天顺帝被禁军护着下城楼,他仓皇地回过头,视线中就见一道人影飞得很高,很高。
她飞越了攻击的箭阵,几乎与太阳比肩,挡住了太阳的光芒,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而后,这道黑影在急速地下坠,下坠,朝着城楼而来。
城楼?天顺帝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弓箭手听令,朝上放箭,她在上面。”耳边是永顺候声嘶力竭地呼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砸在城楼的地面上,坚硬的砖石出现一处凹陷,裂缝从圆心不断地延伸扩大。
当灰尘散去,萧沫单膝跪地,出现在圆心中央——她登上城楼了。
第162章
城楼上一瞬间像是按下了静止键, 每个人都惊骇无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女。
一阵大风刮来,吹起她的长发在脑后飞扬,露出如玉般的容颜。
萧沫歪着头微微一笑, 然后抬起一只手打了个招呼:“哈喽各位,终于,见面了呢!”她轻声呢喃道。
“啊啊啊!快跑啊!”有胆小的士兵丢下武器,掉头就跑, 恨不得爹娘给自己生出八条腿。
好可怕, 好可怕!
神女 ,神女降临了!
他们还对着神女放过箭, 一定会被老天爷惩罚,变成冰块的!
乱了,乱了, 方才还气势肃杀, 仿佛战无不胜的队伍乱成一团, 失去了控制。
“不许跑, 放箭,给我射啊!”永顺候是最快回过神来的,当即声嘶力竭地怒吼。
见周围人没有反应, 他立即抢过一把神臂弓 ,举弓对着萧沫就是一射:“给我中!”
箭弩破空声而来, 萧沫伸出手来, 再收回时, 如水葱似的手指间夹了那只长箭。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轻轻折断了指间的利箭, 对着永顺候摇了摇手指:“嘘,都给本公主安静下来, 要乖乖地噢!”
“天霜冰封!”萧沫双掌按在地面,顿时掌心下出现了美丽晶莹的冰霜,不断地向着四周蔓延。
那在炙热天气散发出寒气,本该给每个人带来凉意的‘冰’,在此刻变成了夺命的武器。
它就像是贪婪的恶魔,疯狂地吞噬掉周围的一切,不断的正长,生长,以极快的速度朝外扩张。
最先被冰封的是永顺候严威 ,因为当大家都恐惧退后的时候,他站的位置离萧沫最近。
几乎是眨眼间,冰霜从地面爬上了他的脚背,从小腿一路延伸到胸腹,再到头顶,将他整个人覆盖。
“将军!”他的副将发出一声惨呼。
他悲痛欲绝地看着身披铠甲,手执神臂弓,怒目而视的神武将军,以一种凝固的姿态永远变成了一尊‘冰雕’。
副将想要到将军身边,抢回将军的‘冰雕’,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腿不能动了,甚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低头一看,可怕的冰霜已经包裹了自己的小腿,继续向上攀爬。
副将惊恐的伸出手,似乎想扳开这些夺命的冰,却以一种弯腰低头的姿势,瞬间冻成一种‘冰雕’。
“啊,,快跑啊!”眼看着守城大军能主事的主心骨都沦陷了,群龙无首。剩下的守军彻底乱了,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朝城楼下跑,边跑边喊,“天罚之能,天罚来了!!!”
这个时候谁也顾不得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高官文臣,大家只顾着自己逃命还来不及。
危险来临时,禁军只顾护着天顺帝逃跑,反应不及被丢下的文官被人群冲散,顾不得衣冠狼狈,纷纷惊惶地撩起袍子跑路,心里把提议皇帝上城楼观战的吏部尚书骂了个半死。
吏部尚书李大人战战兢兢地顺着人流往下跑,突然他觉得身后似乎变得异常安静,惊恐地回头一看,就见跟在后面成百上千的人群,早已成了一个个姿态各异的‘冰雕’。
而那些美丽危险的冰正飞快地追上来,眼看就要追上自己了。
“不,快救救本官!”他扭曲了一张脸两只爪子朝前伸出,似乎想让前面的人拉自己一把,却在瞬间被冰霜覆盖成了‘冰雕’。
方才还赫赫扬扬,龙旗招展的城头,眨眼间化成了冰雪世界,一个个‘冰雕’保持着冰冻前的姿势,形态各异地或站或卧,千奇百态。
天顺帝哆哆嗦嗦地被禁军护着冲下城楼,他的腿软得站不住,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全靠禁军搀着。
比起他来,钱如晦反而老当益壮,紧跟在皇帝身边,被一起护在中间。
同样幸运呆在天顺帝身边的还有顾逸,他眉头紧皱,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后方。上面这么多的士兵怎么样了?永顺候怎么样了?
天罚之刑,可怕的天罚之刑,大家真的能逃过吗?
似乎印证他的不安,后方传来吼叫声:“追上来了,天罚追上来了,,啊啊啊,让开,让开,快让我们过去!”
顾逸仓皇回头,视线中散发着极寒的冰雪以飞快的速度追上来,凡是冰雪触及处,通通覆盖上厚厚的一层冰层。
他亲眼看着落在最后的士兵被冻成冰雕,一个接一个,透明晶莹的冰如瘟疫吞噬掉它触及的每一个人。
逃不掉了,顾逸叹了口气,突然站住不动。
在生死存亡一瞬,他脑海闪过迷茫:难道真的是苍天震怒,所以才遣下如此可怕的惩罚?
那自己之前的坚持 ,是在违逆天意而行,是错的?
身后的声音从喧闹逐渐变得安静,天顺帝边被拖着走,边忍不住回头看,当入目所及的是一座座人化作的‘冰雕’时,他恐惧得冒出眼泪。
苍天啊,何以待他如此残忍?
从古至今多少昏君暴君,屠戮万民,砍杀大臣,他虽然算不上明君,但无论如何比那些臭名昭著的昏君暴君强吧?
为什么老天爷不给他们降下天罚,却偏偏对他这么残酷无情,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天顺帝无声地啜泣,心里隐隐明白,他恐怕是逃不过了,自己会成为史书上第一个遭受‘天罚’而死去的皇帝,如夏桀商纣一样遗臭万年,受万民唾骂!
“放朕下来吧,没用了!”天顺帝擦了把眼泪道。
“陛下,”禁军统领着急地望向他,脚下加快脚步。
天顺帝哀泣不已:“不用管朕了,你们逃吧,回皇宫替朕保护好皇后,太子!”
“陛下,臣等誓死保护陛下!”禁卫统领却不愿离开。
身后钱如晦默默叹息一声,站定整了整衣冠,面色从容淡定。
就在他们几句交谈间 ,冰霜已经追了上来,以惊人的速度将他们覆盖。
很快,天顺帝成了一座面目狰狞,目光中充满惧意的冰雕。
京城的城墙太长了,上面奔逃的士兵也太多了,眼见将能主事的一网打尽,彻底震慑住了所有人,萧沫才收了功法。
至此,以她为中心,方圆长达百米内化成了冰雪世界,里面是一尊尊形态栩栩如生的冰雕,连坚硬的城墙上都挂满了冰柱,阳光一照,还,还挺好看!
萧沫运功放大声音:“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否则,天必罚之!”
“投降,我们投降!”有人立即胆小地跪下投诚,“不要杀我们,公主饶命!”
陆陆续续的,成千上万没有被冻成冰雕的士兵丢下武器跪地俯首。
面对着如此超出常理的神异画面,每个人都肝胆俱裂,魂飞魄散,他们这一刻深信不疑萧沫就是‘神女’。
凡人怎么可以跟神明对抗,没见跟公主作对的人都化作了冰雕?
萧沫站到高处俯视众人,命令道:“开城门,放大军进来!”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京城破了。
对面韩重元和方式刚等一起紧张地注视着城楼的方向,他们隐约听到上面的惊叫,然后就看到守城士兵乱了,他们喊叫着什么,胡乱奔跑,不成阵型。
方式刚兴奋地一握拳头:“成了,必定是公主成功了。”
韩重元冷淡地斜了他一眼:“有公主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通知大军,准备进城吧!”
说着骑马离去。
方式刚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跟周阳鹤吐槽了一句:“阴险的小白脸,也不知道公主看上他什么了。”
跟在萧沫身边这么久,他们也不再故意遮掩,方式刚等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两人关系不简单。
周阳鹤一心只盯着回京城报仇,对公主的私事没兴趣,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大概是脸长得好看吧!”
他催促道:“城门开了,快进城吧!”
十万大军一进城,就先迅速掌控京城防卫,把朝廷守军驱赶到一处看起来。
韩重元首先直奔城楼上而去,上台阶时他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天顺帝等化作的‘冰雕’,里面的人似乎是在流泪,以一种似跑非跑的姿势站立着。
只一眼,韩重元就掠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主!”韩重元衣袍翻飞,目标明确地往盘膝坐在地上 ,正一手撑着下巴,默默地欣赏冰雕的少女身旁。
“韩某,你来了!”萧沫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韩重元走近,顺着她的视线放在一座冰雕上,好奇地问:“公主你看什么?”
萧沫若有所思地道:“你不觉得这么摆着太浪费了?你说要不要在冰化了之前开放城楼,让百姓买票上来观赏,也算是创收了!”
想象百姓围着皇帝,文武百官等雕像观赏的画面,韩重元一笑,含蓄地提醒:“士可杀不可辱,我想永顺候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到时即使人活着,对于有些要面子的人也等于死了,太可怕了。
萧沫遗憾地跳了起来:“那就算了。”
她走到永顺候的冰雕面前,友好地敲了敲他的肩膀位置:“闷吗?想不想出来,想的话就眨眨眼!”
永顺候严威气煞了,如果目光能杀人,恨不得刺死她。
他不知道萧沫是怎么做到的,尽管被冰封在里面一动不能动,但是身体里血液是热的,还在流动。鼻孔还可以呼吸 ,里面竟然有空气,自己看似承受了‘天罚’,但确确实实还活着。
他一时又喜又怒,喜的是自己还活着,那么那些部下士兵,文武大臣,还有皇帝是不是都还活着?怒的是萧沫欺人太甚,他倒是想眨眼出来,问题是他被冻住了能动吗?
冰雕还想眨眼,你眨啊,你眨一个给我看看!
第163章
满城静寂。
百姓们不敢靠近城门, 却又以一种匪夷所思地速度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京城易主了。
‘咔’,城门通往皇宫主干道上临街的一处房子,里面的人轻轻地小心地关上了窗户, 收回了窥探的视线。
周围不少人家跟他一样耐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这只队伍。
女主人小声地问丈夫:“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看见神女了吗?她长得怎么样,像人吗?”
“嘘,”男主人压低头, 示意妻子小声说话, “有好多兵,押送许多官老爷, 不要被他们发现。”
虽然大军进城秋毫无犯,但是毕竟是‘反贼’,大家心里提心吊胆的, 深怕一不小心得罪人。
女主人忙不迭地点头,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街道上, 官员们灰头土脸, 衣服还带着冰霜融化后潮湿的水汽,步履蹒跚地被士兵押着往皇宫而去。
他们还来不及为自己没有冰封而死,死里逃生而欣喜, 就陷入成为阶下之囚的窘境中。
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押解着走路,恨不得低下头以袖掩面, 免得羞愧而死。
要知道自从功成名就后, 他们就没有这么落魄丢脸过, 顿时脸上火烧似的发燥。
天顺帝凄凄惨惨地挤在一干官员中间,一个劲地流泪, 他堂堂帝皇之尊,竟然沦落到像个囚犯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着赶路, 这份屈辱羞耻比旁人更甚。
而且他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脚好痛!
又痛又累又悔之下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恨不得去死上一死!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即使看到了他的惨状也是当看不见,有的官员甚至有意无意地远远避开,这是断定天顺帝无法翻身,已经开始考虑背弃皇帝转投公主的可能了。
倒是一向被天顺帝提防戒备的宰相钱如晦默默上前扶着他,面色依旧沉稳地向前走。
同样不顾忌讳的还有顾逸,扶着他道:“陛下,慢点走!”
天顺帝左看右看,感动地哭了:“呜呜呜,钱相,顾卿,你们都是大夏朝的忠臣啊!朕,,朕愧对列祖列宗。”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在他手上丢了,以后到了地下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听着天顺帝悲戚地哭声,周围的官员不由都面露凄然,神色郁郁,大家奋斗到现在在,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谁舍得生死未仆,心血化为乌有啊?
一群人愁云惨雾,好不容易才抵达皇宫,接着被带往金銮殿。
天顺帝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活着回到皇宫,一踏进宫门,立即激动地左顾右盼,迫切地想知道沈皇后怎么样了?太子怎么样了?
可惜入目的都是带刀守卫的叛军,宫中原有的禁军怕是都被替换掉了,甚至连一个太监,宫女的身影都看不到。
天顺帝的心提到了半空中,皇后,皇后她还好吗?
沈皇后表示自己快要被气疯了,一点也不好。
她恶狠狠地睁大眼瞪着在皇帝龙椅旁绕来绕去的少女。
耳边是少女欢快清脆的嗓音,萧沫兴奋地道:“韩某,韩某,快看,是龙椅啊!”
韩重元长身玉立,含笑地看着孩子气的少女,神情也很愉快。
“韩某,你说这些都是黄金做的吗?”萧沫摸摸上面金灿灿的部分,好奇极了。
韩重元认真地回答:“不是,大部分都是紫檀木做的,少部分用了金银。”
“这样啊,韩某你懂得好多!”萧沫嘴甜地夸赞。
沈皇后在下面看着上首一对狗男女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对着象征着帝皇宝座的龙椅上下其手,心口都快要被气炸了。
她的病很大部分是因为心情郁郁寡欢气出来的,如今因着对天顺帝安危的担忧以及对萧沫的气愤,竟然精神好了大半。
“你们这些反贼,这是龙椅,是皇帝宝座,是你们能碰的吗?大逆不道,给本宫下来。”她气得发抖,尽量维持皇后的尊严怒吼道。
萧沫和韩重元对视了一眼,她转头瞟了沈皇后一下,转过头道:“奇怪,她不会不知道如今整座皇城都是我的了吧,莫要说碰龙椅,我还要坐呢!”
说着,她转过身,堂而皇之地往龙椅上一坐。
就在此时,士兵押着天顺帝以及文武百官迈进大殿,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他们恍惚地看着陷在宽大龙椅中的娇小少女,睥睨万物,不可一世,纵使身形娇柔,却气势逼人,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
众人一个踉跄,目中涌上悲哀,他们第一次这么清晰痛苦地意识到——天真的变了,属于他们的朝代即将远去。
韩重元欣赏地看着高坐龙椅之上的少女,而后慢慢地一步步后退,将自己隐入一旁的阴影中。
他说过俯首甘为公主膝下鹰犬,以后凡是公主意志所向,就是自己刀锋所指。
天顺帝恍惚地看着占据了龙椅的少女,心口绞痛,悲愤不已,随即他看到了立在前方的沈皇后,忙既惊又喜地跑了过去:“皇后,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沈皇后眼睛一亮 ,抓着他痛哭起来,“陛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了,都站回你们的位置,容许本公主占用些时间先处理完私事!”萧沫视线一扫众人,众人立即头皮发麻,迟疑着挪到以往自己站班的位置。
这时天顺帝和沈皇后尴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中,手足无措。
沈皇后顿时屈辱地哭了。
萧沫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道:“再等等原承恩公夫人,噢,还有明珠公主,我们来谈谈真假公主案件!”
承恩公府。
后院佛堂,承恩公夫人穆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木鱼,嘴里喃喃颂念经文。
忽然木门被推开,一批士兵气势汹汹地涌入,领头之人走到她面前低头打量:“你就是承恩公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穆氏睁开眼睛,像是早有预料般:“请官爷稍待片刻,容许我换身衣服。”自从知道京城被攻破后,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点!”小队长不客气地催促。
等穆氏换好衣服出来,门外站着素来一直陪伴着她的嬷嬷,还有承恩公世子沈应捷。
沈应捷惶恐地缩着身子,一见到她就上前了几步,急切地唤她:“母亲!”
他从来没有想过天变得这么快,好像一夜之间乾坤颠倒,他姑父屁股底下的皇帝宝座没了!
“走吧,公主殿下要见你们,走快点!”小队长毫不客气地驱赶着他们往皇宫去。
同时,萧婉也被从宫室中拉出来,押着一起前往金銮殿。
大殿上,沈皇后悲愤欲绝地瞪着上首的萧沫:“你到底想怎样,到底想怎样?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杀,毫无人性,你根本就不是人。”
沈皇后怨恨地道:“若是早知有今天,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萧沫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闭嘴吧你,连自己孩子都看护不了的废物,当谁都乐意被你生下来呢。”
沈皇后眼泪顿时下来了,她自从嫁给皇帝后一向深受荣宠,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讥讽过。
“陛下,”沈皇后泪水涟涟地看向天顺帝。
“皇后,不要再说话了。”天顺帝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鼓起勇气看向萧沫,“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你不该这么跟她说话。”
“你也给我闭嘴吧,看着你们就恶心。”萧沫嫌弃地撇过头,真是一秒都不想看到这对夫妻。
“公主,无论如何,他们不但是你的生身父母,更是帝后,你应该给予他们起码的尊重!”钱如晦站了出来。
他是跟皇帝争权的宰相没错,可是也是饱受儒家教育的文臣,主辱臣死,他自有自己的坚持,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顺帝被如此羞辱。
“尊重?本公主觉得他们不配。”萧沫轻笑了一声。
“天地君亲师,哪怕你是神明下凡,肉身终是来源于帝后,何况他们是一国帝后!”钱如晦坚持。
哪怕是亡国的帝后,那也是帝后,不该被轻贱羞辱。
“钱相是吗?本公主说他们不配,不是因为他们不当为人父母,没有养育过我,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本公主不耻,不值得任何人的尊重。”萧沫黑眸转了一下,落在天顺帝和沈皇后身上,“沈皇后口口声声指责本公主毫无人性,怨恨我杀了承恩公,好一个手足相亲,姐弟情深。可是她怨恨别人的时候,可记得自己的亲弟弟做了什么?倚仗着她的势,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害人无数。无数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庭,父母失去儿女,孩子失去庇佑,就你是人,会心疼会哭,其他的就不是人吗?他们一样有感情会痛彻心扉,恨不得啃食承恩公的肉,喝他的血,报仇雪恨。”
“不是只有杀人者才有罪,提供权势纵容他,在他犯下滔天大罪时不加规劝,甚至包庇护佑,和同谋犯罪何异?”萧沫厉声道,“作为一国之后,你享受万民供奉,却视百姓如无物,践踏百姓性命;作为人,寡廉鲜耻,冷血无心,你虽手中无刀,却助纣为虐,因你之故枉死的生灵何止千万?想想北疆被背叛惨死北狄马蹄下的将士们,你有何面目在此咆哮狂言,愤愤不平,纵使将你千刀万剐,难赎其罪!让你站在这里,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第164章
“啊!” 沈皇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低鸣, 脸色发白,双目赤红珠泪滚滚。
就像是被撕下了一层脸皮,她羞耻得全身颤抖, 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皇后,!”天顺帝心痛如绞,慌忙抱住她,对着萧沫怒目而视, “够了, 你母后最是善良孝顺,之所以一心一意照看弟弟, 也是因为老承恩公夫妇临终前殷殷嘱托,不敢违逆长辈之命。如今你已经害死了亲舅舅,莫非还要逼死你母后不成?”
“闭嘴吧你, 昏君, 不要侮辱‘善良’两个字, 她不配!”萧沫冷漠不屑地蔑视他, “谁人无父母,你要尽孝是你自己的事,前提是不要伤害到他人, 没有谁应该成为你尽孝的‘牺牲品’。归根结底,不过是高高在上, 没有把黎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披着人皮的畜牲而已。”
“而你, ”萧沫冷冷地凝视天顺帝,骂道, “你更不是个东西,也配当个皇帝?”
天顺帝抖着手指着她:“朕奉天承运, 遵先帝旨意承继大统,得位之正,无可非议,怎么不配做帝皇?你,你才是篡夺皇位,大逆不道,应该从上面下来!”
那是他的龙椅,他的皇帝宝座。
“夫妻一体,是谁给了皇后肆意妄为的权力和底气?是你。身为帝王,受天下供养,一食一饮皆取自民脂民膏,本该反哺庇护百姓,为民做主,而你是如何做的呢?”萧沫冷冷地道,“明知承恩公罪行累累,却因私情不加约束,甚至无视包庇,乃至他酿成滔天大罪无可挽回。你比之皇后更可恶,手握权柄当明白谨言慎行,秉公理政的道理。帝王无私,你却用手中的权力喂养出一头贪狼,昏庸无道至此,还有何面目称孤道寡,妄图继续占据帝位?”
“你们两个罪孽深重的罪人,身上血债累累,若世俗律法不能审判你们,则天降我于世,必手执屠刀,杀他个干干净净,还百姓一个公道!”她冷酷地道。
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刺得天顺帝和皇后肝胆俱颤,魂飞魄散。
难道他们真的那么糟糕,不可饶恕,以致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派下萧沫这个怪物来惩罚自己?
当下浑浑噩噩,命都去了半条,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沫转头看向钱如晦:“钱相你可听清楚了,他们为什么不值得本公主尊重。”
钱如晦抿唇不语,只是眼底的戒慎更重。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为九五至尊,唯我独尊,任何人的性命在他面前都如蝼蚁一般,天顺帝别说只是纵容承恩公害死人,就是天下半数百姓死在他手里,除了哀叹一声百姓不幸遇到昏君,不会有人想着去审判一个‘皇帝’。
萧沫对着一名皇帝尚如此求全责备,眼里不含一粒沙子。那是帝后,是她的生身父母,如此杀机毕露,不顾人伦孝道,那对底下沾染了人命的官员呢,岂不是更下手无情?
钱如晦的心里发沉,他担心接下来金銮殿上会杀个血流成河,不知有几人能存活。
而底下有脑子转得快,做了亏心事的,早已经簌簌发抖,身子软得要站不住了。
好在此时士兵押着承恩公夫人等进殿来了,稍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禀告公主,当初替换公主相关人员等带到!”小队长行礼道。
穆氏垂着头在天顺帝夫妻身后跪下,接着是萧婉,沈应捷。
萧沫拍了下手道:“好了,让我们先言归正传,说回真假公主一事。”
萧婉屈辱地被从自己宫殿抓出来,像个犯人一样被押解着在文武百官面前下跪,跪一个曾经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也从来没有跪过除了帝后之外的人,膝盖下坚硬的地面让她疼得心口发寒。
上面的少女声音真好听啊,萧婉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去看她。
入目所见就是少女堂而皇之坐在龙椅上的身影,萧婉心里一瞬间泛起惊涛骇浪,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她只是一个女人啊,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窃居皇帝宝座,为什么没人斥责她,将她轰下来?他们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吗?
萧婉一瞬间头痛欲裂,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龙椅上,萧沫直视承恩公夫人:“你就是穆氏,当初将自己骨肉和皇室血脉替换掉的人?”
承恩公夫人身子一抖,脸色发白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贴着地面颤声道:“犯妇穆氏,见过公主殿下。”
她算计了一切,就没有算到当初替换掉的婴儿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返回京城,心里头恐惧难言,一时不知是悔是痛。
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她还会不会起意调换俩人?
“你胆子很大,肆意调换摆布他人命运,将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好好活到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很高兴?”
穆氏头都不敢抬起来,哀求道:“犯妇自知死罪,甘愿领罚。只是当初一切都是犯妇一人所为,不干任何人的事。明珠公主更只是刚产下来的婴儿,懵懂无知做不了主,罪在犯妇一人,还求公主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说着连连磕头。
萧沫冷笑一声:“你倒是慈母心肠,比某些不知所谓,将自己亲身骨肉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强多了,然而这与我何干?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事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你在佛堂里念几句经书就可以逃过的。”
说着,她鄙夷地扫视了一眼天顺帝:“平常人家知道孩子被调换了,还喊打喊杀,将恶人绳之以法。你倒好性,堂堂皇帝连孩子被换了都无动于衷,冷心冷肺还不如寻常人家。既然连孩子都可以被调换,那你屁股底下的龙椅换一个人来做,想来你也可以躺平接受的了,对吗?”
不对。
天顺帝涨红了脸,一个孩子怎么可以和皇位相提并论?而且,而且当初也是想惩罚穆氏的。
可是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只让她在后院诵佛念经呢?啊,是因为承恩公求情,皇后心软原谅了,所以自己也顺着皇后的意。
那时他视萧婉如己出,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怕杀了穆氏会让萧婉伤心,跟自己和皇后离了心,就放过了穆氏。
天顺帝恶狠狠地瞪向穆氏,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胆大包天才有了今日之事,如果当初没有她调换婴儿,如果萧沫在皇家平安长大,她怎么会做出举兵谋逆的事,京城不会沦陷,自己还是稳稳当当坐在皇帝宝座上。
都是这个女人,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杀了她,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杀了。混淆皇家血脉,罪无可赦,朕要杀了她,要灭她九族!”天顺帝狂乱地叫嚣。
沈皇后也怨恨地瞥了一眼自己嫂子,觉得自己以前简直失心疯了,竟然轻轻放过她。如果不是穆氏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调换骨肉之事,萧沫不会心生恨意,那样弟弟就不用死,一切都是她的错。
朝堂上鸦雀无声,没有人理会这对曾经尊贵的夫妻。
萧沫启唇道:“现在知道她混淆皇家血脉了,早干什么去了?钱相,他们夫妻糊涂,然而朝臣不糊涂,宗室更是不糊涂,为何无视律条规矩,放任穆氏不管?你们为臣子的本分呢,你们不是铮铮铁骨吗,为何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钱如晦嘴唇抽搐了一下,只是默默低头无言。
当时事情爆发后,不是没有朝臣上本参奏,不过都被天顺帝一力压下了。都知道皇帝宠幸承恩公,而且到底是皇帝家事,既然皇帝自己都不计较换女之仇,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萧沫点了人:“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身子摇晃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微臣刑部尚书见过公主。”
“依你之见,穆氏按律该判何刑?”
刑部尚书低着头回答:“穆氏混淆皇家血脉,谋害皇嗣,按律,死罪!”
萧沫淡淡道:“既然如此,拖下去斩了吧!”
方才任天顺帝怎么喊也毫无动静,此刻身披甲胄的士兵动了,飞快上来拖了穆氏下起。
穆氏全身软得像一摊泥,她被拖了几步,突然醒过神来般,挣扎着道:“放过明珠公主,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公主饶她一命。”
生命的最后时刻,好像积压的母爱爆发,用最后的力气为萧婉求情。
萧婉抖了一下身子,面色惨白似鬼,手掌握得紧紧的,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母亲!”沈应捷恐惧害怕地叫着,想起身去追又不敢,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承恩公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萧沫的目光转向垂首不语的萧婉:“明珠公主,久仰大名了!”
萧婉抬起头,两个从襁褓之中就交换了人生的少女,彼此直视对方的眸光。
第165章
大殿上两名少女同样的青春年少, 美丽动人,身份却有如天壤之别,一个高高在上俯视人间, 一个卑贱如泥,等待命运随时降下来的铡刀。
就犹如她们惨烈对照的前半生,只是此时彼此调换了境遇。
萧沫的眸光里无嗔无怒,平静地像看一块路边的玉石, 清脆悠扬的嗓音在大殿里响起。
“你很幸运, 生于候门锦绣之家,生来富贵。而你的生母做了件错事, 她伤害了其他人,带给你的是更上一层的尊荣地位,可谓幸运至极。”
萧婉惨淡一笑, 眨了下眼道:“幸运?身不由己, 生死前途操之于他人之手, 被亲生母亲生下就舍弃, 真的算幸运吗?”
“当然,比起本公主,你非常幸运不是吗?而且起码你之前享受万民供奉, 受人尊崇的时候,可是很快活的, 没有不乐意当明珠公主。直到, ”萧沫微微一笑, “你招惹了哈尔莫王子!”
萧婉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你撩拨了他,惹得人家北狄王子起意娶你为王妃, 可你却退却了,不想承担后果。”萧沫眼神黯了一下, 话语里多了丝冷意,“养在深宫,被千娇百宠的是你;受封公主,享受荣华富贵的是你;你享了公主身份所带来的好处,总不能奢望着不付出丝毫代价吧。你我本同为受害者,再大的怨不至于小气牵连到你身上,只是你实不该将自己的责任转嫁到无辜者身上,妄图让本公主代嫁和亲,哪来的脸呢?”
原主身为真公主却沦落乡野,比之原本该拥有的人生已经如此不幸了,却还要雪上加霜更添厄运。
萧婉争辩:“不,这不干我的事。我承认,北狄王子是冲着我来,可是决定让你代价和亲之事非我提议,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让你代嫁。”
“本公主知道,没有这对蠢货夫妻,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因为和亲,不会引发穆氏爆出真相。如果没有爆出真相,这对蠢货不会因为你日夜啼哭而心疼,作出让真公主代嫁的决定。论迹不论心,”萧沫悠悠地道,“不管你有没有做,终归是因为你,而让本来就被你生母伤害的真公主陷入深渊,你们母女欠下的债太多了。”
萧婉嘴唇发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逃脱的绝望中。
整座大殿只有萧沫淡漠平静的声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这件事上不仅是你,包括帝后 ,乃至朝堂上的每一位大臣都不是无辜的。”在众人讶异惊恐的视线中,萧沫缓缓吐出话语,“因为你们在欺凌一个弱者,一个无法反抗,任你们摆布的弱者。你们一个个饱读诗书,耳聪目明,站在金銮殿里威风凛凛,口口声声谈的是天下百姓,为民做主,却没有仁心,没有正义,没有道德,欺软怕硬,到头来只知推一个不相干的人当替罪羊。你们难道不知道谁是无辜的吗?本公主替你们感到羞耻。”
萧沫冷厉的视线扫过满堂文武,凡是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惧怕羞愧地低下了了头。
的确,他们没有据理以争,明明知道真公主不该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却睁一只闭一只眼地放任天顺帝顺着皇后的意,做出让真公主代嫁的决定,这件事上是他们亏心。
可是首先要怪的就是沈皇后,他们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糊涂的女人,帮着谋害利用自己的人去害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开了眼了。
不过,他们疑惑的想:公主算得上是弱者吗?现在的弱者都这么可怕了,可沟通天地,晋位神明了?
沈皇后身子摇摇欲坠,接触到朝臣若有似无鄙夷不屑地眼神,羞愤交加,自己只是心疼一手养大的萧婉,而且还是亲弟弟的骨肉,护着有什么不对?早知道当初就该送大臣们的女儿去和亲,看他们有什么脸看不起自己?
天顺帝则是胸膛空空的,目露茫然,难道当初自己真的是做错了?
钱如晦闭了闭眼,开口道:“公主教训的是,是我等失职了。”
如果早知萧沫这么可怕,当初他就是拼着和天顺帝撕破脸,也要坚持将萧婉送出去和亲,而不是迎回一座煞星。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萧沫闲憩地向后靠了靠,抬了抬下巴:“唉,本公主自来睚眦必报,自从知晓真相,心中就压了一口气,今日你们既然知晓自己错了 ,少不得先让本公主出了这口气,这也是对你们失德不仁的惩罚!”
金銮殿静默了一瞬,顾逸站了出来:“当日没有阻止陛下下旨 ,是我等之过,公主若是想惩罚我,下官愿意领受。”
为臣子者,应该在君王所行不当时谏言规劝,没有尽到责任,就是他们的过错。
萧沫勾了一下唇,启唇道:“你们乐意领罚自然最好,不乐意,本公主也会按着你们乐意。所以,每人先打二十大板吧,不如此,不能消解本公主心中怒气!”
底下一阵嗡嗡声,怎么,被按着打板子?从来刑不上士大夫,被人押着打板子,简直有辱斯文,岂有此理?
萧沫懒懒地挥了挥手,两边守卫的士兵立即一拥而上,俩人一个官员,将人拖出大殿执行惩罚。
当下抗议声,怒喝声,求饶声不绝于耳,不管文武大臣,年纪大小,包括宰相钱如晦都没有避免。
顾逸以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都挺身站出来了,却被士兵忽略了。
不仅是他,同样没有受到惩罚的还有其他寥寥几人,都是当初在提议真公主和亲一事上反对过的。
有谁能准确无误地知道当初朝堂上发生的事,点出名单?顾逸抬头看向龙椅旁的阴影处,那里隐隐绰绰地站着一道高大挺直的人影,除了无孔不入的前锦衣卫统领舍谁!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韩重元似笑非笑地瞥来一道目光。
“放开朕,大胆,你们要对朕和皇后做什么?”惊慌失措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顾逸忙转头看去,就见萧沫竟是连天顺帝和沈皇后也不打算放过,一样要施行二十大板的惩罚。
同样被拉下去的还有萧婉。
对帝后施加棒刑,这是顾逸不能接受的,他立即就要上前阻止。
萧沫在台上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啧了一声,不想节外生枝,她手指一弹,一道劲风打在他穴位上,顾逸立即不能动弹了。
顿时殿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听在萧沫耳朵里,不由愉快地弯起了红唇。
韩重元从阴影中出来,靠近她道:“如此,公主可开心?”
萧沫回以他一个笑容:“很开心,而且接下来,我会更开心。”
韩重元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头:“那么,公主继续玩吧!”
等二十大板打完,韩重元重新退回阴影中。
所有人被士兵拖回大殿,他们一个个痛得站都站不稳,脸上冷汗直冒,都快哭出来了,公主竟然真打啊!
有些脸皮薄的人恨不得撞柱自杀,觉得尊严扫尽,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萧婉萎靡地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不知是痛得还是悲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流个不停。
太屈辱了,可是她还是想活着,想活下来!
沈皇后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屈辱,脸色惨白的昏死过去,闭目流泪不止,就算是这样还是无情地被士兵重新押回殿中,丢在了地上。
天顺帝一样的凄凄惨惨,瘫坐在地上,抱着皇后哭唤,看向萧沫的目光满是恨意。
倒是钱如晦老当益壮,看得出很痛苦,还是挺直背脊站在位置上。
萧沫冷笑地扫过殿中文武官员:“你们对本宫主很不满,觉得挨打委屈了,可是本公主却觉得还不够。若是真的被送到北狄,面对的将是比你们凄惨百倍千倍的处境,连命都会丢在那里,到时你们可会为本公主掉一滴泪,道一声可惜?”
她冷冷朝着寻死觅活地朝臣道:“连这些该承受的惩罚都接受不了,想一死了之的随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的货色,想来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少你一个不少,想死,请吧!”
众人都被萧沫的冷酷无情震慑住,她是真的不把文臣舆论放在眼里啊!
想想也是,人家都是‘神女’了,有的是百姓崇拜信仰,何必在乎文官的看法呢?
看着安静下来的众人,萧沫有趣地道:“这就是了,事要一件件来,账要一件件算,这才哪到哪呢?”
她视线投向钱如晦:“钱相,你家的小女儿还好吗?她曾经送给本公主一件刻苦铭心的礼物,本公主也准备了一件回礼给她。”
钱如晦颤了一下,后背的伤处似乎更疼了,该来的总会来,想躲躲不过,这是轮到自己单独的账了。
钱府。
钱玉质破布似地被从后院拖出来,送进了皇宫。
有的账,该清算了!
第166章
“让开, 本太子命令你们,让孤过去!”寂静的金銮殿外,萧承安色厉内荏地威胁横刀挡在自己面前的‘叛军’。
“公主殿下有令, 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再要闹事,休怪在下等不客气!”为首的士兵冷酷地拔出刀柄。
看在萧承安年纪小,也未有其他劣迹的份上, 萧沫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只派人看守他,结果萧承安却不管不顾地跑出来, 硬要闯进金銮殿。
萧承安肩膀瑟缩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目光中露出惧意还有愤恨。
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好像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京城落入叛军之手, 连皇宫都失陷。父皇母后, 还有萧婉,包括自己都成了看不起的那个乡下野丫头的阶下之囚。
他惶恐,惊惧, 不知所措 ,更知道那女人最憎恨的肯定是代替了她身份的萧婉, 所以哪怕心里再害怕, 他还是想找到姐姐, 站到面前保护她。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一群士兵押解着一名少女朝金銮殿方向走来, 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钱玉质面无表情地走在皇宫中,自城破后她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到了如今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钱小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宫中?”萧承安惊讶不解地看着被重兵押解的少女 ,认出来是自己的未婚妻。
钱玉质厌烦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转开目光,没有回答。
萧承安最不喜欢的就是钱玉质一副平淡如水,古板无趣的模样,见她不理自己,顿时更生气了。
他跺了跺脚道:“孤在跟你说话,,你哑巴了?”
钱玉质自己生死未卜,哪里还顾得上理会萧承安这个前太子,若不是他眼里只有萧婉,对自己不冷不热,自己也不至于棋走险招,起意通过除掉真公主来逼萧婉远走和亲。
见钱玉质眼都不斜地经过自己,萧承安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这是打量自己落入叛军之手,就不将自己这个太子兼未婚夫放在眼里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叛国贼,贱女人!
他正在心里骂骂咧咧,看守的士兵却不耐烦了,当下用刀柄敲下去,萧承安后脑一痛——晕过去了。
“将人抬回去,这次看好了,没有公主的命令不要让他跑出来了。”为首的士兵严肃地道。
“是!”立即有人上前将萧承安拖走。
此刻金銮殿内一片愁云惨雾,满地伤残狼藉,还夹杂着若有似无地□□声。
钱玉质一进来心就跳了一下,这可是大夏朝的政治权利中心,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踏足的地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走进来,却以这么狼狈的模样出现。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映入眼帘的就是盘踞在龙椅上的少女,明亮肆意,惬意优雅,一瞬间她心跳如鼓,目中燃起深深的渴望和妒意,大女人当如此!
可惜自己渴盼的一切,却被曾经不屑一顾的真公主实现了,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
她视线扫过站在最前方脸色惨白的父亲,还有委顿在地的帝后,萧婉等,最后走到他们后方跪了下来。
“臣女钱玉质,见过公主殿下!”她以头贴地,用最谦卑臣服的姿态跪下。
萧沫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瞬间钱玉质觉得后背好像被利芒扫过,刺啦啦地生疼。
她背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许多官员忍着疼痛看过来,一时不明白钱玉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太子萧承安出现都不奇怪,为什么是钱玉质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妃呢?
“报,”这时将穆氏拖去行刑的士兵前来回禀,“已经将罪人穆氏执行死刑,砍下首级,请公主过目。”
他双手托着一个木盒,想来里面装的就是穆氏的头颅。
萧沫轻描淡写地道:“难为她一片慈母之心,人死债消,将首级留给她女儿吧!”
穆氏的女儿自然是萧婉。
萧婉背脊痛得只能趴在地上 ,她听着后边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身子抖得厉害。
然后士兵在身边停下 ,接着弯下腰将装了承恩公夫人首级的木盒放到了她面前。
穆氏血淋淋,死目瞑目瞪大双眼的头颅赫然出现在眼前。
“呕!”萧婉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射性地伸手挥开盒子 ,扑倒在地就是一阵干呕。
她面色惨白似雪,双目散乱,双眸赤红却无一滴泪水。
倒是一旁的承恩公世子沈应捷小声啜泣,他一直将穆氏当成亲生母亲,如今见她惨死,忍不住掉泪。
萧沫将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启唇道:“穆氏虽毒,然行事尚有迹可循,钱小姐,请你告诉本公主,你我之间何仇何怨,你非要置本公主于死地不可?”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万万想不到还有如此故事 ,钱玉质为何要杀真公主?
连天顺帝都惊讶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钱玉质贴着地面的双手神经质地紧握了一下,冷汗潸潸,她慢慢抬起头道:“臣女不敢辩驳绝无此事,自表哥死后,就知晓生死俱在公主一念之间。然种种皆是臣女一人所为,实和家父无关,还望公主明察秋毫,放过臣女家人。”
萧沫的身子向前倾了倾,语气轻柔:“你还没说,原因是什么?”
钱玉质羞耻地闭了闭眼睛,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深埋在心底的野望,而是开口道:“因为明珠公主和太子向来亲厚,臣女得知他们并非嫡亲姐弟,担忧明珠公主会觊觎太子妃之位,因此想杀了公主。没了公主代嫁,明珠公主责无旁贷必然和亲远嫁。”她重重地磕头,“臣女该死,臣女该死!”
钱如晦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脱下官帽跪下:“老臣教子不严,以致家门不幸,逆女竟敢谋害皇家公主,罪可当诛!臣愿与逆女一同领罪赴死,请公主降罪!”
但愿萧沫能看在死了两条人命的份上,能放过钱家其他人。
“父亲,”钱玉质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女儿不孝,连累父亲。”
天顺帝等都呆了,没想到钱玉质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竟然就是为了赶走萧婉,简直荒唐!
“嗤!”萧沫冷笑了声,目光如刀锋刺向钱玉质,“不管你你说的是真是假,本宫主姑且信了。小小年纪,心肠倒是歹毒,害人性命信手拈来,实非善类。买凶杀身之仇不可不报,你表哥既然偿命,该轮到你这个主谋了!”
如果说和亲代嫁一事是原主坠入深渊的前因,那么钱玉质设计杀人就是推手,彻底将原主打入地狱。
想想原主曾经遭受的毒打折磨,钱玉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为了一己之私冷血地推一个无辜的人去死,最后原主是死在虐打之下,实死在了钱玉质手里。
萧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凌迟处死吧!”她冷酷地道,这是对钱玉质谋害原主的回礼,“至于钱相你,教子不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再打二十大板吧!”
凌迟之刑,千刀万剐。
钱玉质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全身发起抖来。
钱如晦也惊呆了,这是比砍头还要重的刑罚,穆氏调换了真公主的身份尚只是杀头,萧沫竟然比恨穆氏还恨钱玉质。
“公主,求公主宽仁,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收回成命,改为斩首。”钱如晦磕头求情。
虽然萧沫没有迁怒钱家株连九族的意思已经是幸运,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女儿,他不忍心女儿受如此残忍不人道的刑罚死去 。
萧沫冷冷地道:“年幼不是拿来逃避惩罚的借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她该受的。”
钱玉质早知道自己会难逃一死,也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但决不能是凌迟之刑,她熬不下去的。
“父亲,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钱玉质突然对着钱如晦磕了一个头,决然地打算咬舌自尽。
想自杀,没有那么容易,萧沫指尖劲风一弹,瞬时钱玉质就不能动了。
她惊恐地转动眼珠,绝望地瞪视着上方矜贵无双的少女。
“你指派人设下毒计,勾结匪类殴打本公主致死,若是让你死得太轻易,怎对得起我胸骨折断,遍体鳞伤,濒临绝境之际得上天护佑起死回生的一番际遇?”萧沫不疾不徐地开口,仿若丝毫不知道自己吐露出多么惊人的真相,“本公主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算计,但那都不是你拿来伤害其他人的理由,此番受凌迟之刑,也可谓是你求仁得仁的代价,去吧!”
其他人如遭雷劈,木呆呆地看着钱玉质,所以是因为钱玉质的谋害,上天才看不过眼给公主降下‘天罚之能’的吗?
他们如今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源头都是因为钱玉质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对真公主下手?
想来也是,明明是金枝玉叶,被人调包沦落乡野就算了,连一个臣子之女都能谋害自己性命,连死人都能气活了,难怪连上天都看不下了!
“活该,谋害皇嗣,大逆不道,受凌迟之刑还是便宜她了,就该抄家灭族才是!”有怨恨受到牵连的官员出声道。
“就是,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也不知道钱家是怎么教养出来的,晦气!”
朝堂上不断有人跳出来对钱玉质踩一脚,甚至连对钱相的敬畏都顾不上了,埋怨他没有教养好女儿。
钱玉质面如死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了下去。
天顺帝也气得发抖,哦,原来罪魁祸首是钱相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她胆大妄为到对皇家公主下手,今天的一切可能不会发生!
他恨恨地道:“只凌迟处死怎么够,就该株连九族,挫骨扬灰!”
钱如晦本来保持的风度,如今瞬间坍塌,他弓下脊背,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萧沫厌烦地看着跳出来的天顺帝:“有你什么事,你尽到自己为人父的责任了吗?放任亲生女儿被人算计,被人殴打,你很有脸吗?当皇帝当成你这副德行,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怎么不先去死上一死?”
越想越气,萧沫高声道:“来人啊,将这个为帝不仁,为父不慈的东西拖下去再打二十大板!”
“是!”行刑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上来。
“不,!”天顺帝挣扎着被拖下去,很快传来他的惨叫声。
瞬时,满堂寂静,文武大臣闭上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167章
二十大板打完, 天顺帝和钱如晦下身渗血地被抬了回来。
看着这对堪称夏朝地位最高,最有权势的君臣二人落到如此下场,满堂公卿大臣眼里尽是惊悚, 公主殿下狠,太狠了!
对天顺帝尤其狠,狠得让人不寒而栗。
要知道天顺帝不但是她的亲生父亲,更是帝皇之尊, 不管是以下犯上对着自己生身父亲动手, 还是对帝皇施以杖刑,不管哪一项都是在挑战人们素来的伦理认知和普世观念。
公主对天顺帝尚如此无情, 对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冷血残酷?
当萧沫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萧婉几乎以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钱玉质都被施加凌迟之刑, 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更可怕的刑罚?
萧婉用力控制发抖地身体, 不怕, 不怕, 还有
弋㦊
办法,对,她还有藏起来的‘护身符’。
然而出乎意料地, 萧沫的视线掠过她,投向身后站着摇摇欲坠地大臣们。
她轻轻启唇:“抱歉, 本公主处理私事的时间长了些, 让你们久等了。那么, 接下来言归正传,让我们说说公事吧!”
各位大人头皮一麻, 有种靴子终于掉地的尘埃落定感,来了, 终于来了。
他们都已经知道萧沫的习惯,每攻下一城就清理城中冤案,将贪官污吏,行凶作恶者斩首示众,不管官位高低,贫穷富有,都不要妄想逃脱法律制裁。
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
“户部尚书!”萧沫第一个喊的就是六部尚书之一。
几乎是萧沫话才说出口,户部尚书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满脸绝望。
萧沫有趣地勾了一下唇:“看来你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心知肚明啊,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拼命地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罪官愿以公主马首是瞻,为殿下效命,恳请公主给罪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然而萧沫摇了摇头:“你侄子押运粮草延误军机,以致西南战事惨败,害我朝将士死伤无数,本公主已经答应将他交给方将军处置。而你身为朝廷重臣却包庇于他,其罪一也;任职期间贪污受贿 ,中饱私囊,其罪二;老家人抢夺他人田地,闹出人命,你却运用自身权势包庇族人,逼杀无辜,其罪三。本公主不杀你,将你二人交给方将军处置,去吧!”
户部尚书知道自己毫无生路,面如死灰地被士兵拖了下去,到时会将人交给方式刚。
“吏部尚书!”
‘噗通’,吏部尚书脸色惨白的跪下,目露哀求地看向萧沫:“公主饶命!”
“你在任侍郎期间,曾看中一富商家财,使计纳了他唯一的女儿为妾,而后暗下毒手害死对方,将家财占为其有。在富商女儿察觉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毒死那名女子 ,毁尸灭迹。”萧沫说出他曾犯下的恶行,“光此一桩足以判你死刑,你可认罪?”
吏部尚书想狡辩,想叫嚣没有此事 ,然而对着萧沫了然的目光,他颓然地瘫坐在地。
见他无话可说,萧沫淡淡道:“押下去,等着一起宣示罪名,斩首示众。”
“礼部尚书,”萧沫转向下一个人。
“罪官认罪。”礼部尚书不等萧沫开口,就干脆滑跪认罪了,似乎是知道自己逃无可逃。
萧沫却冷笑一声:“亏你身为礼部尚书,却是最不知礼的,简直玷污了‘礼’之一字,干的恶事本公主提起都嫌脏了嘴,算你识相,否则,”对礼部尚书所犯下的罪行似乎颇为不耻。
有韩重元这个锦衣卫统领提供证据,一上来就连折了三位尚书。
剩下的兵部和工部,刑部尚书腿肚子都在颤抖,他们官至三品,若说清廉无瑕那是谎话,公主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吗?
他们正悲观地等待自己命运,却不想萧沫却跳过了他们,而是点了一位刑部侍郎。
那位刑部侍郎被人收买,栽赃陷害,移花接木,将凶手的罪名嫁祸到无辜者的身上,害得人被收监流放,最后死在路上。
这样的人当然是死罪。
看着一个个官员都点出来,指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然后被拖下去一起斩首,刑部尚书既惊又喜,忽然若有所悟:公主殿下不是一味地求全责备,眼里不揉一粒沙子,而是视情节轻重,凡是手上沾染了人命罪大恶极者,罪可当死,才被指出来拖下去施行死刑。
就像外界传说的,公主殿下要的是公正严明,为百姓弱者主持公道,触犯了律法的就依法判决,不论身份地位,也不是由自己心意而定。
刑部尚书心神一松,不由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沾染人命,逃过一劫。
这场煎熬的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他们中有文官武将,勋贵宗室,有圈占良田灭人满门的,有骄奢淫逸害人性命的,等一波人鬼哭狼嚎地被带走,迎接在午门前斩首示众的命运,朝堂上还剩了七七八八的官员,比想象中的小猫两三只好了太多。
萧沫视线扫过一圈:“本公主知道,你们还能站在这里,不是你们有多无辜清白,而是还来不及触犯底线。今日本公主告诉你们我的底线是什么,凡是胆敢犯者,杀无赦!但愿你们能引以为戒,牢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要给本公主将尔等送上法场的机会。”
“臣等谨记!”剩下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弯下腰,纳头就拜。
萧沫用一场血腥残酷的杀戮,震慑住了朝臣,让人升不起抵抗之心。
真公主可不是什么‘刑不上士大夫’的拥护者,杀起大臣来如砍瓜切菜,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想打就打,更何况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臣子。
顾逸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本来以为依萧沫的性子会赶尽杀绝,杀得朝堂片甲不留,心里担忧不已。
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强求朝臣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太过强人所难,如今公主能明白这个道理,顾逸很是欣慰。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空气中还充斥着肃杀之气,就在这时,沈皇后□□一声醒了过来。
第168章
后臀处火辣辣的抽痛提醒她昏迷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种羞愤,屈辱,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绝境。
这都是因为萧沫, 都是因为自己所生下的女儿,才带来了厄运。
“陛下,,陛下, 你怎么了?”沈皇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搜寻天顺帝的身影, 被他身上的惨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朝他爬去, 留着泪道,“他们怎么敢下手?乱臣贼子,全是一帮乱成贼子, 你们会遭报应的。”她恶狠狠地诅咒道。
萧沫视线淡淡瞥过, 开口压下了沈皇后凄厉的尖叫声:“报应?说得好。本公主听过一句话,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该有收到报应的一天。”
“一个人的位置越高,承担得责任也越大, 此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既然当了皇帝, 就该家国天下一肩挑, 最忌讳以私情坏公纪。又言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那么当一国之君,国母, 乃至一国宰相犯法又当如何呢?众位大臣要不要议一议,如何处置罪魁祸首,为虎作伥的帮凶呢?”她意味深长地扫过殿中,让被扫中的人皆打了个冷颤,心底发凉。
原来公主根本没有打算发过天顺帝他们,说好的了结私怨,只是打一顿算什么?这分明要拿着冠名堂皇的借口,从道义正统上消灭对方□□啊!
那可是弑父杀母啊!
说实话皇权深入人心,一般皇帝哪怕是个怨声载道的昏君,除非是野心勃勃的大臣造反,或是被叛军杀进来了,做臣子的即使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起杀皇帝的念头,因为这不符合儒家思想下三纲五常的君臣之礼。
哪怕天顺帝不争气地被亲生女儿夺了皇位,到底是帝皇之尊,怎么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议罪的?
谁都要些颜面,不想做第一个跳出来的叛臣,因此一个个低了头闭唇不说话。
“哼,就那么难吗?刑部尚书,”萧沫开始点名,“有罪论罪,无罪释放,难道因为一个人的地位高低就区别对待吗?你来说,他们有没有罪,当不当判死刑?”
刑部尚书腿肚子都在一软,一个劲地磕头说不出话来,早知道他怎么也不当刑部尚书这个官了。
他隐隐算是明白了一丝公主的想法,夏朝行使的是外儒内法的行事规则,虽然用律法治国,总逃不了人情世故,亲亲相隐的一套,可是公主貌似却是摒弃了人性自私带来的局限,注重以人为主体,只以犯罪者本身的行为来定罪,哪怕你是帝皇只要犯了法,也要接受判决。
“好,既然你们不敢说,本公主来说。身为一国帝后,纵容承恩公犯下弥天大罪,葬送千千万万条性命。明知对方有过却选择继续包庇,无视子民冤屈,所作所为等同帮凶,此为砍头之罪,尔等认同否?”萧沫逼问。
你这是不杀他们就不罢休啊!
顾逸挺身而出劝谏:“帝后纵有罪,公主可圈禁可废之,但杀之不祥,请公主三思而后行!”
纵然以往对天顺帝有不满,但是他也不忍心看着对方被亲生女儿处死,那太骇人听闻了,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请公主三思。”众人纷纷跪地。
“她要杀我们,她要杀我们!”沈皇后指着萧沫疯狂地笑了,“你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你杀了自己亲舅舅还不够,还想弑父杀母,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你去!”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也配当什么神女,上天真的是瞎了眼了,苍天无眼啊!沈皇后恨。
“你们对着北狄有这份坚持倒好了,为着两个罪人,”萧沫毫不动容,傲然道,“其实你们的意见并不重要,本公主不在乎你们的想法,我只要知道他们罪当该死就行了。”
她目光又看向沈皇后:“你我之间的债已经了了 ,本公主杀你非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公理,要怨怨你自己吧!”
沈皇后指着她怒吼:“不用说得那么好听,你就是为了回来报复我们的,报复我们放弃了你。”
萧沫冷笑:“非也。听闻承恩公一次进宫垂涎你宫中宫女美貌,暗自欺凌于她,她向你哭诉,你反口指控她勾引承恩公,下令将人杖毙,你还记得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吗?我就是代替她,还有许许多多受害者而来的,光你,”她轻蔑一笑,“还真不够格!”
“来人,将他们三人拉下去,午门斩首!”萧沫淡淡下令。
钱如晦和她的私账了结,可是他为官这么久手上哪里干净得了,少不了无辜者的鲜血,就一起赴死吧!
这下天顺帝等脸色大变,目光中流露出恐惧绝望,惊恐地朝朝臣扭头:“爱卿们救朕!”
“公主三思,公主万万不可啊!”顿时不管表面是真的想救天顺帝还是假意的,都磕头阻拦。
甚至有性子激烈得,扬言要撞柱自杀,要是天顺帝死了,他们宁愿殉葬,也不愿意朝堂上坐着一个弑父杀母没有伦理道德的怪物。
萧沫拍案而起,扫视他们:“人,本公主杀定了。这是给全天下人的警告,不要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就肆意妄为,欺凌弱者,践踏律法,否则,就算是当朝帝皇也要按头伏法。”
官员们就算再怎么想阻止,又怎么挡得住殿中如狼似虎的士兵,天顺帝和沈皇后凄厉的求救声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拿着恐惧害怕地目光看着萧沫,她怎么敢真的要他们的命,就不怕被天下人指责唾骂吗?
萧婉整个人发着抖,她抱着自己的身体恨不得缩成一团 ,这么可怕的东西,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杀,真的会看在朱家人的安危上放过自己吗?
她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目光涣散失神,宠爱她的父皇母后,就这么没有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脚步声响起,是执行死刑的士兵回来了。
他们抱着两个滴着血的盒子迈进大殿:“禀告公主,罪帝和罪后的首级在此。”
里面是天顺帝和沈皇后死目瞑目的头颅。
萧沫满意颔首一笑,指了指萧婉道:“他们最疼的是你了,既然如此,首级留给你当个纪念吧。”
萧婉听着身后恐怖的脚步声靠近,两个木盒被并排放到了面前,她受不了地叫出声 ,双手双脚齐用,爬着向后退去:“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不要杀我。我交代,我交代朱家人在哪,你去找他们吧,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不要死!
她不要尸首不全,砍下的首级放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被人围观!
萧婉神情癫狂,四肢抽搐,看上去竟是被吓疯了!
第169章
萧婉疯了!
这位昨日的帝国明珠疯疯癫癫, 神情癫狂的被人从殿中拖了出去——萧沫没有杀他。
所有人都以为真公主最恨的是取代了自己身份千娇百宠的萧婉,但结果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人只有她。
有明白人已经想通关节,因为萧婉有错, 但是无罪,起码罪不至死!
她又活着神气十足,一向秉持着高贵温柔的仪态,在朝野间名声极好, 从未亲口下令杀过什么人, 看上去并无什么致命的污点。
所以萧沫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就动手杀人。
当然,如果萧婉坚持拿朱家人的性命要挟萧沫, 恐怕等着的会是另一种下场了。
或许她自己也聪明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干脆吐出朱家人的藏身之所,连尝试也不敢试一下。
萧婉逃脱了死罪, 但是活罪难逃。她被剥夺了公主身份打回原形, 以往因为公主这层身份而获得的无形的有形的所有东西都被收回, 恢复白身赶出皇宫。
萧沫懒得看天顺帝和沈皇后的首级一眼, 挥手让人送去给太子。
另外安排了人去接朱家人,顺带将已被吓懵的承恩公世子沈应捷带走,先让他们互相先接触一下。
朝堂上重新安静下来, 众人都眼眶赤红,恍惚地看着萧沫, 亲手杀死了亲身父母到底是什么感觉?公主怎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难道说她真的已经超脱人性, 成就神性,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太上无情?
萧沫莫名其妙地反瞪着他们:“你们这么看本公主干什么?难道以为本公主会为他们哭?拜托, 才第一次见面,我跟他们没得感情的好不?哭是不可能哭的, 打死也不哭。”
大殿中还是死寂一样的安静,朝臣们神情混乱无措,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就这么嘎了?
现在该干什么?哭送先帝,还是跪迎新帝?
话说,没了皇帝,那公主是不是迫不及待的要登基称帝了?
“你们在干什么?打起精神来,不过是将帝后送上断头台而已,就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丢不丢人?”萧沫鄙夷地扫他们一眼,发挥自己所剩不多的外国史记忆,“睁开眼看看世界吧,法国国王那个谁,还有英国的国王查理几世来得,他们都是被愤怒的民众推上断头台斩首示众。这就是叛国误民的下场,当对上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任你是天神下凡,也会被正义的潮流淹没。”
朝臣们都迷惑了,英国,法国 ,世界上有叫这名字的国家吗?他们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地方的百姓都这么彪悍吗,连国王都押送上断头台?
萧沫肯定的点头,信誓旦旦地道:“肯定有,本公主是神女,比你们看得远,比你们能知道的事情多多了。本公主还敢保证,你们再不振作起来富国强兵,放宽眼界走出国门,不远的将来他们将驾驭远洋舰队而来,踏平夏朝?”
顾逸正处于心灰意冷之下,想辞官远去,一听之下不由全身一凛:“公主说的是真的?”
萧沫沉着点头:“真的!”
若是按照历史规律,不管在哪个时空东西方必然产生碰撞,他们会交集是迟早的事,不是叫英国,也会是叫其他名字的国家。
底下霎时将天顺帝夫妻的死抛在了脑后,讨论起了公主的话,莫非是上天预见到夏朝有危险,所以才降下公主来提示警告他们?
这些话也可能是假的,可是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家是不是更容易接受天顺帝的死,可以心安理得投向萧沫了呢?
顾逸沉声道:“公主,能否给我们详细说一下法国,英国之事?”
萧沫却摇头否了:“时机未到,说了也没用。路要一步步走,本公主问你们北狄之患解除了吗?失去的城池收回来了吗?大夏内里的千疮百孔拾掇好了吗?”她问一句,朝臣们的脑门就弯下一个弧度。
“都没有,你们还有何资格在这里浪费光阴。传本公主的命令,将帝后夫妻明正典刑之事布告天下,并着令太子主持身后安葬事宜。其二,发诏书往四方军中稳定人心,让他们留守原地,不得擅动。三,令北疆战士严防北狄趁火打劫,并派兵支援。四,彻查全国各地冤假错案,打击不法之徒。五,修改律法,”萧沫一口气说了二十几条意见,淡淡道,“本公主用人原则只有一条,能者上,庸者下,你们干得好,高官厚禄都会有,干得不好就让位。知法犯法的,诏狱的大门欢迎你们。所以你们,能在明天之内将事情处理妥当吗?”
萧沫在微笑,朝臣们却有不寒而栗之感,纷纷点头应承道:“臣等必不负公主所望。”
“很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下午再来大殿集合吧!”萧沫宽宏大量地挥手送他们出宫。
朝臣们齐齐躬身告退,转过身顿时一僵,不对,他们明明没有打算那么容易接受萧沫,还有那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为什么被人一吓就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然而此时萧沫早已迫不及待地拉着韩重元跑路了。
在宫中韩重元自然比萧沫更熟悉,更何况此刻整座皇宫都在大军控制之下,他肆无忌惮地找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宫殿进去。
推开窗户,欣赏着种在园地里的几颗桂花树,萧沫听到男人在问:“公主不想称帝吗?”
回过头,萧沫笑了一下:“既不想也想。想嘛,谁不想当女皇过过瘾?不想,则是当皇帝权力太大了,人一旦坐在这个位子上,若没有相应的掣肘,太容易失去控制。我也是凡人,不受监督限制的权力,不是好的权力。”
她怕自己把王朝玩完了!
第170章
所谓的‘王朝玩完’, 也就是不想有‘皇帝’这种生物存在,取消帝制。
拜托,野心家自然渴望成为帝皇, 而后脚踩大地,唯我独尊,万人叩拜。然而底层普通人占了世上绝大多数,谁会乐意头上压一尊大佛, 生死皆存于对方一念之间, 谁在世上还不是个人啊?
将自由平等的观念塞进每一位民众的头脑里,将他们从封建等级的礼教束缚中解放出来。
不过这个念头还是太惊世骇俗了, 现在提起不是时候,连最基本的土壤都不具备。
萧沫觉得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首先还是要先普及教育, 解放妇女, 处理男尊女卑的问题, 等以后社会稳定了, 人们习惯了没有皇帝的日子,一切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她下令废除了萧承安太子之位,不给其他心有二意者机会, 然后将人送进了国子监读书,什么时候考上进士了再封官。
而后萧沫以神女身份摄政, 统领朝局, 放任皇帝宝座空置, 将进臣上折劝她当女皇的本子压下,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 朝臣们也相信她没有当女皇的意思,索性不再提。
第二天, 朝臣们提心吊胆地再来上朝时,被他们通知以后上早朝时间修改了,改为辰时。
朝臣们心里还来不及嘀咕,等到进入金銮殿时又大受震惊,因为殿中竟然放置了一长排的桌子,两边摆放椅子,而上首主位也摆了一张椅子,萧沫赫然坐在其上。
公主竟然从高高的皇帝宝座上走下来了,见了他们还友好地挥了挥手:“来了就坐吧,为了办事效率以后就这么安排。大家有意见没?没有,那就开始工作。”
如今没了钱如晦,没了三位尚书,朝臣中实权最高的就是剩下的三部尚书了。
他们茫然地抬着屁股小心翼翼地落座,眼神彼此打量个不停,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行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好慌,他们多年官场经验有惨遭滑铁卢的风险,不够用啊!
顾逸拧着眉找了张椅子落座,他要看看公主到底如何行事,会带着这个国家走向何方。
“好了,先说说昨天安排下去的任务,处理得怎么样了,到了哪一步?我们一条一条来,首先,第一条葬礼事宜,谁来说”萧沫雷厉风行地开始工作。
礼部侍郎打了个机灵,没了礼部尚书他是二把手,好早在他早有准备,当下翻出事例说起葬礼安排。
然而他一开口就被打断了,萧沫不悦地道:“一百万两白银太多了,他们不配。活人尚难以度日,两个死人却耗费银两如此奢侈,不像话。本公主给你批一万两,尽着这一万两将事情办得体面些就够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不做讨论了。好了,接着来说第二件,”
啊?礼部侍郎如遭雷劈,一万两办国葬,这是难为死人。
他挣扎地伸出双手,想呐喊:臣妾办不到啊!
然而萧沫已然不理他,再尊贵的死人,也是死人,当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兵部尚书打起所有精神应对萧沫的问话,他再也想不到公主的行事风格是这样的,怎么叫快刀斩乱麻,总算是见识到了。
简单来说,就是提出问题,然后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再讨论可不可行?可行就敲定下来立马去办,约定完成时间,逾时未完成的话问题出现在哪里?到时再论。
这效率是杠杠地上去了,而且不管你是属于哪一方阵营,跟谁拉帮结派,公主只管具体问题谁负责,谁能干就上,不管你的背景如何?那党争还有个屁用。
而且公主还会派出锦衣卫跟随一旁打分,看你办事效率如何,是自己真有能力,还是抢属下的功劳,一旦确定德不配位,屁股下的椅子很快就被有能力的人取代。
这下人人自危,不想被下面的人取代,就得拿出所有的能力办好手头的事,每天忙死忙活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勾心斗角。
就算如此,萧沫另外开启考核招募人才,冲着的都是实干家,能治理一方财政的人才,哪怕文采有所欠缺都无妨。
因为文章写得好的人不一定就会做官,会做官的人未必都是状元,文学好的可以著书立说嘛,或者选择别的岗位,就是别占着紧要的位置了。
这对朝堂格局自然又是一次震荡,那些觉得自己被看低贬官的人更是激情写文章辱骂萧沫,觉得她是自己头发长见识短,才不容他们立于朝堂之上,由此引发了一番什么是好官和坏官标准的讨论。
如果说其他的事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但是对萧沫几条律法发面的提议,却引来了巨大的争议,文武百官表示无法接受。
“什么,废除男尊女卑思想,提倡男女平等,终止三从四德?”
“什么,男人纳妾,女人有权和离,并获得补偿?男人暴力殴打妻子,作犯法论处,加以刑罚惩处?”
“什么?杀妻和杀夫一同论刑,不得轻重区分。”
“什么?女人可以拥有财产继承权,并获得法律保护。”
底下还有很多关于维护妇女儿童的各项措施,要重新修改律法,并向天下推广,这让文武百官们接受不了。
有一迂腐文官愤然站起道:“公主,自古以来就是男尊女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乃千古不变之理,岂能轻改?”
萧沫向后摊靠在椅子上,幽然地笑了:“很好。本公主也很想知道这‘自古以来’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谁规定的‘男尊女卑’?是谁定下的道理?”
“常言众生平等,在天上可从来没有男尊女卑之说,怎么你们人间比天上更了不起更狂妄,竟敢以性别定尊卑上下,把自己的同类视为卑微的一方,欺辱践踏她们,你们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呢?”
她翘起二郎腿,视线扫过全场:“今日本公主坐在这里,是女人乎,你们哪个敢面前称尊,站出来?”
众人脸色青青白白,好不难看。
“哼,原来你们也知道实力不足,不敢啊!不过是欺软怕硬,知道对方弱势所以肆意地踩上一脚,将人打落谷底。”萧沫冷然道,“你们一个个地从女人的□□生出来的,没有女子繁衍生息,人类都灭绝了,她们是你们的母亲,妻子,女儿,所以到底怎么好意思口口声声男尊女卑,逼着女人柔顺讨好男人们?女人卑贱,那么被她们所生出来的岂不是更是卑贱?你们是吸取女人的骨血才能立足于世间,却看不起他们,一个个不当人子。”
萧沫仰头叹息:“难怪苍天震怒,让本公主掌天罚之能将于世间,都是因为你们这帮颠倒乾坤,逆了常理的臭男人们啊!”
说着,她手上冰霜隐现,威胁地眯眼:“有不同意的站出来,领受天罚之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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