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妻(四)
姜芜后来是听说她是在外面不知怎的晕倒了, 被人送回来的。
她知道这个是楚凌的说辞,也就顺着这个说了。
倒是她那两个姐姐,似乎是对于自己是国公府公子送回来的这一点, 很感兴趣, 拐弯抹角地打听。
“你之前就与国公府公子认识吗?”
姜芜说了是先前楚凌作为巡查御史去过桐淮, 她是梁谦的夫人, 所以见过一面, 只是话都没说。
她故意这样说,想把关系撇干净。
然而那两人似乎还是很有兴趣, 一个劲地说着与楚凌有关的话题。
说实话,那天那经历, 让姜芜现在听到楚凌的名字都觉着尴尬,最后还是不得不沉下脸色,方才让那两人停了下来。
她能听得出来两个姐姐对那位国公公子浓浓的巴结之意,似乎是恨不得自己跟那位公子有什么关系, 迫不及待沾光。
到底是自己亲姐姐,姜芜缓了缓神色:“姐, 有多大的能力,就在什么样的位置。姐夫们如今也都有个一官半职, 便安分过日子就行了, 别再想那些旁门左道。”
她想着昨天自己昨天听来的那一星半点楚凌与青阳的对话,听是听不懂的,只知道里边情况复杂,着实不愿意家里人去趟这趟浑水。
“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朝中又不识一人, 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一出事就先被推出来?”
两个姐姐讪讪地笑。
其实她俩清楚, 谁说没人啊?她们可是巴结上了最厉害的人,问题是现在得让姜芜配合才行。
于是一边心里不以为然,一边还是嘴上应着。
“是是是,姐姐们都知道了。行了不说了,不过阿芜,要不,咱儿今儿去街上看看吧。”
“我就不去了。”姜芜不太想出门。
“去吧去吧。”两人还在劝着,最后还是三姐说起,“你难得来一趟,都不带点东西回去给孩子吗?”
这话倒是让姜芜的心动了动。
确实呢,总得给那父女俩带点什么礼物回去。
见她松动了,那两人又是轮番说服才终于将她带出了府。
姜芜来京城的第一天就见识过这里的街道了,老实说,对于这种集市,同样的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她觉着小地方与京城没什么不同。
可也只有切切实实跟着逛了,才发现真的不同,姜芜见了许多未见过的小玩意。
“这个明珠肯定喜欢。”她挑着小孩子的玩具,挑得不亦乐乎。
“阿芜,”大姐在一边拉她,“你也别光顾着看这些小东西,不值钱的。”
说着将姜芜往旁边的金楼里带:“这好东西都在这里面呢。”
姜芜哪里不知道好东西都在这里面?但是看着这里面飘着的一股浓重的“富贵”气息,她就望而却步了。
梁谦的俸禄供一家人吃喝不愁是没问题的,这种奢侈品,也就是一年添一件两件稍稍上等的,明珠出生后,她就更没有怎么买过了。
可是她的两个姐姐倒是兴致高得很。
罢了,姜芜想着,就当是陪她们的吧。
两个姐姐不断地试戴各式金银钗饰让她看,姜芜没扫她们的兴,哪怕是没什么兴趣,也耐着性子给她们点评着。
“唉哟,这个好看!”大姐突然看中了一只步摇,姜芜瞥了一眼,是挺好看的,重要的是没那么华贵隆重,玉兰蝴蝶的造型很是独特。
大姐的手还没碰到,旁边突然多了一只手,将那步摇先拿了过去。
“难得见你们这有新的样式,今日就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
姜芜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位小姑娘,约莫着比自己小上两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
也是,京城里走路上随便撞上两个人都是富贵人家,更别提这金楼里了。
“好勒!楚小姐,这就给您包上。”
姓楚?姜芜正思索着,眼看掌柜的就准备接过步摇给这位姑娘包上,冷不防又听到了大姐的声音。
“等等!”
别人没什么反应,姜芜先被吓得一激灵。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姐拦住了掌柜的动作:“我说楚姑娘,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刚刚可是先看见了。”
姜芜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这位楚姑娘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楚”?不然大姐是怎么敢的?国公府家的姑娘她都敢这样说话?
她急得马上就要起身,却被三姐拦住。
“不要紧的,”三姐在旁边,脸上还有笑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低声跟她解释,“你不知道,这也就是个国公府抱错的假千金,落入凤凰窝里的鸡罢了。”
姜芜听得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觉着自己要不认识自己的家人了。
虽然这些姐姐或多或少都有让她不满的地方,姜芜也至少觉着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哪怕是这些天看到了一些不同,也只是觉着她们是被富贵迷住了眼,有些忘乎所以了。
却从不知改变至此。
不管是抱错的还是真的,人家现在是国公府的人,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怎么敢这种态度?
无根无依的人在京城又怎么敢用这样的方式生存。
姜芜推开三姐的手就径直走了过去。
“诶!”三姐也是一愣,没能拉住她。
那边还在争吵着,大姐执意觉着是自己先看上的,那楚姑娘也不让,说是自己先拿到的。
姜芜走过去,拉住了自家姐姐。
“真是对不住,”她笑着开口,“楚姑娘,是我们冒犯了,我代大姐向您赔个不是,这步摇是您先拿到的,自然就是您的。”
“阿芜……”大姐不愿意,还想说什么,被姜芜拉了一下又瞪了一眼才作罢。
别人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姜芜才是家里真正的财神爷,所以她不得不听。
见这边吵停了,小二赶紧拿着步摇去装起来了。
对面的女子多打量了姜芜几眼,最后又冷冷扫了一眼姜芜大姐。
“你们姜家,倒还算是有个明事理的。”
这话一听,姜芜脑门上又要沁出汗了,感情还是老相识了?交锋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连声陪着不是,才将这位楚姑娘送走。
她大姐还在一边不满:“阿芜,你怕她做什么?不过就是只纸老虎罢了,我们可是认识国公府真正的千金。”
姜芜算是听明白了,这甚至是队都站好了。
她黑着脸没说话,街也不逛了就回府。
那两人面面相觑,也只能跟着回来了。
***
回府后,没了外人,姜芜总算是能好生与她们说道说道了。
“姜家在锦州都不算什么的,到了京城,又哪里排得上名字?你们不谨小慎微就罢了,连那种人都敢得罪?”
“哎呀阿芜你才来京城不知道情况,他们家……”
“他们家怎样与咱们又有何干系呢?怎就要上赶着掺和进去?”姜芜真是怒其不争,“你们仰仗的也就是丞相大人,那丞相大人现在还不是姜庚的岳丈呢?如今只是订婚,你们如此这般,谁知道会不会惹恼了人家,这婚事就作罢了?”
大姐心里清楚,这仰仗的哪里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弟弟,她们得想办法,让姜芜把楚凌套牢了。
***
姜芜跟母亲说了想回家的想法。
“娘,你想看我,如今也看过了。明珠还没断奶,梁谦也忙,我离家时间太长了不好。”
母亲身体既然无大碍,姜芜思家的心也就更加迫切了。
姜母握着她的手,目光复杂,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好,好。这么久了,也是该回家了。”
姜芜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又宽慰了一会儿。临走之时,姜母突然又拉住了她。
“阿芜。”
“嗯?”
“你要走的事情,先不要跟你姐姐们说。”
这话自然是让姜芜觉着奇怪了,她疑惑地看着母亲,在母亲的眼里,再次看到一丝闪躲。
她突然记起,好像是从她第一天回来以后,母亲就经常是这样一副欲说还休、躲躲闪闪,甚至内疚的表情。
“为什么?”
面对她的疑问,姜母勉强笑了笑:“这不是怕她们伤感。唉,其实你姐姐们挺希望你多在京城里住一段时间的,到底是亲姐妹,互相能有个帮衬。”
这话漏洞百出,但是姜芜没有再问下去,应了一声好就走了。她知道母亲不会说下去了。
这个家里,若说对自己心软的,那就还是只有母亲了。
只是这心软是有限的,因为她还有其他疼爱的女儿,还有要服从的丈夫,有值得她奉献一切的儿子。
姜芜一回到房里,就开始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刚将自己的包袱拿出来,平日里在她房里服侍的丫鬟,突然走了进来。
“小姐,”她似是惊讶,“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芜的手指动了动。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停顿片刻后便笑着回答:“你来得正好,我有一根簪子找不着了,你来帮我找找看。是根玉簪,没什么修饰,我一时忘了放哪去了。”
那丫鬟听她这么说,果然是马上过来帮她寻了,姜芜就退去了一边坐下,只在她寻到后装作惊喜的模样说幸好找着了,这簪子对她很重要,真是虚惊一场。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升起的警惕感让她下意识如此了。
这府里,她想着,过于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
***
是夜。
楚凌的书房里站着个人,若是姜芜在这里,定然就认出来了,正是白日里替她找簪子的那个丫鬟。
“大人,姜小姐像是察觉到什么了,对奴婢有了提防。而且……奴婢觉着……她大概是想离开了。”
楚凌的手,一下下点着桌子。
老实说,他现在挺愉悦的。
“她不笨,自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楚凌的耐心,正好也告罄了,他抿了抿唇,幽深的眼里,藏着某种势在必得,“接下来,就要看她怎么选了。”
夺妻(五)
姜芜决定悄无声息地走。
她还在思考计划的时候, 就听见大姐那掩饰不住笑意的声音。
“阿芜,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坐在房里的姜芜看过去,只见房门口的大姐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手往后招呼着:“都放进去, 轻一些。”接着一排丫鬟托着好几个托盘依次进入。
姜芜疑惑地起身迎了过去。
“这是什么?”
下人已经将托盘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 大姐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带她过去:“你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她的眉眼里除了喜悦, 还带着明显的羡慕。
姜芜看她将托盘上面覆盖的红布都拿下了, 露出下面一件件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
她愣了愣:“这是……”
虽是眼花缭乱,又很熟悉。是自己那日在金楼里看过的。其实她若是记忆再好一点, 就能认出来,这是自己昨日评价都比较高的。
但是姜芜又不傻, 她只需要联系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便慢慢明白了什么,前两天见过母亲后那些隐隐的猜测,如今都成了她无法回避的现实。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面色也沉了下去。
大姐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还是沉浸在喜悦之中。
因为楚凌不光是给姜芜送了, 姜芜不喜欢的,也给她们留了。虽然在妹妹身后捡她不要的东西还挺伤自尊的, 但只要能得到好处, 这么点自尊算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如今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还是羡慕得不行。
“阿芜,这些不是你那日在金楼里看到的喜欢的吗,这不是就有人给你送来了。”
姜芜气得手都在抖, 声音更是冷:“谁送的?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要。”
大姐刚想劝她, 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人。
“大姐,阿芜,姜庚从国子监回来了。父亲让咱们一起去前厅用膳呢。”
她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大姐两眼,对方马上懂得了她的暗示,拉过姜芜,依旧是一副亲热的模样:“行了先不说这个,难得姜庚回来,咱们一家人先聚一聚,旁的事回头再说。”
姜芜从她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按捺住愤怒的情绪,让脑子冷静思考了片刻后,如她们所愿没有再纠结这些金银的问题。
“既是姜庚回来了,是该聚一聚,”她开口,“两位姐姐先过去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到。”
“行,是该好生收拾收拾。”
大姐虽然这么说的,也由着她收拾了,却还是在门口一直等着她收拾完了,带着她一起过去前厅。
还没到前厅的门口,就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那个向来最会趾高气扬、摆着一副大家长架子的人,这会儿却俨然一副卑微阿谀奉承的模样。
而他奉承的对象,姜芜从这边,一直走到了快门口,才终于听到了那人的一句低沉的“嗯”。
姜芜一出现,里面的人就都看了过来。
比起坐得端端正正的其他人,上位那个暗紫色长袍的人,倒是闲适得更像主人。
“阿芜来了?”她那严厉的爹,都面容和善了不少。
姜芜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指甲按在掌心里,让自己维持冷静。
时到今日,她哪里还能不懂?果然是楚凌。
但是为什么?姜芜想不明白。
若说自己有几分姿色,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没有见过?况且自己都已经为人妇,有了孩子。
他看上自己什么了?图个新鲜?
所有的念想都在一瞬间,姜芜很快就已经往里去了,面色如常地低声问好:“见过楚大人。”
规规矩矩得挑不出错误。
“不必多礼。”
亦是规矩得听不出任何企图,男人甚至视线都没有过多地在自己身上停留。
姜芜又跟父亲问了安,她的弟弟姜庚果然也在这里,冲着她笑了笑,姜芜亦轻轻点头。有外人在,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人到齐了,姜父招呼着楚凌往席上坐,其他一大群人在后边跟着,姜庚逮着了机会偷偷问姜芜:“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日了。”姜芜轻声回答。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得到消息。”
姜芜抿唇不语,如今母亲的病到底是不是为了引自己上京入局,她都未可知。
楚凌自然是被请到了最上方。
姜父落座到了他的右手边,姜芜正准备跟着姜庚一起往下坐,突然听到姜父开口:“阿芜,你难得来京一次,往前坐,爹爹也能与你多说说话。”
他装作慈父的模样实在是令姜芜作呕。
上边唯一空着的是楚凌左手旁的位置,没人敢坐。父亲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姜芜没有立刻动作,她看了一眼楚凌。
楚凌也在看她,男人沉寂的眼里带着某种惬意与好整以暇,仿若一个悠闲却又自信地等着猎物落网的猎人。
他没有说话,好像姜芜坐在哪里都与他无关,她拒绝还是接受,自己也都无所谓。
其他人更是声都不敢吭,只有姜庚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没有人说话,姜芜在这满屋自己从小到大相处的亲人们中,孤立无援。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姜芜心想着,她如今的家,只有梁谦和明珠。
忍着心中的酸涩与无言的愤怒、害怕,姜芜还是走过去,在楚凌旁边,坐了下来。
下人们开始布置碗筷菜品,桌上多了大家说话的声音,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姜芜低着头,只专心吃着自己眼前的菜,哪怕不去看,旁边人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偶尔与父亲说话时,低沉的声音就仿佛是响在自己耳边,让姜芜浑身僵硬,嘴里的食物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这趟京城,真的不该来的。
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呢?便是平日里关系再怎么僵,便是再怎么彼此争执,她如何会想到,她所谓的家人居然会算计自己这个。
“来,楚大人,”姜父拿起酒壶,“我给您倒满。”
说着就要给楚凌的空杯倒酒,却被楚凌手盖住了杯口以示拒绝:“不了,下午还有政事处理。”
这哪行?
来了就喝了一杯酒,这不是不满意的意思吗?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楚凌的目光在之前不经意扫过几次自己的那个埋头吃饭的女儿,于是心思一转。
“喝两杯不要紧的,”他笑,“不若阿芜你来给楚大人满上。”
被叫住名字的姜芜顿了顿,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敢看楚凌的脸,就只是盯着男人那手指看,方才还拒绝了的楚凌这会儿又不说话了,于是她终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
“大人,我给您满上。”
男人还是端着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样子,漆黑的瞳孔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这次,他收回了自己手:“既是梁夫人倒的酒,本官自是要喝的。”
另一边的姜父简直是喜上眉梢。他原本还是挺担心的,他这个女儿,主意大得很,就说当初这婚事,自己就是被她连哄带骗带威胁的给妥协了。
所以这次原本也是怕她不配合。
还好目前来看,这丫头还算懂事。
姜芜站了起来给他满酒。
她的手有些抖,所有的情绪不敢表现出来,但其实是又气又怕,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她跟楚凌只是打过这么几次交道,对他说不上了解,但是直觉里,若是这个圈套真的是针对自己,那自己能在他手里逃掉吗?
姜芜如今只能顺从。
因为手抖,酒倒得多了一些,将酒杯倒得过于满了,平了杯口。姜芜正手足无措着,楚凌手伸过来,将酒杯平稳地端起,姜芜这才坐下,刚坐下,又听他问。
“梁夫人会喝吗?”
他说的时候,身体微微往这边倾斜了一点,似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听得清楚一点。
姜芜说自己不会,楚凌也没勉强,自己将她倒的酒喝了。
这一顿饭吃得姜芜食不知味,可真等结束了,她倒觉得不如这饭一直吃下去。
她原本用膳一结束就想走的,却被她父亲叫住。也许是刚才姜芜顺从的态度给了他勇气,也不再加以掩饰。
“楚大人,”他对楚凌笑得异常谄媚,“让阿芜带你去后院走走,就当醒醒酒。”
“不必了,梁夫人应该累了,好生休……”楚凌这次倒是拒绝了。
“妾身并不累,”姜芜突然打断了他,笑笑,“父亲说的是,大人方才多饮了几杯,不若在后院走走,醒酒后再走吧。”
事实上这人双眼一片清明,哪里是需要醒酒的样子?
这会儿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一切的眼睛,就正在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姜芜被他看得心慌,就在她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楚凌出声了:“好。”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姜父可真是嘴巴大大地咧开了。
好好好,还好自己的女儿不太蠢。
***
姜芜带着楚凌往后院去。
当然,就是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跟着。
姜芜走在前面,她在思考着的,楚凌的心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可以前明明分毫不显。现在为什么就一点也不掩饰了?
他如果真的准备强来,自己能怎么办?姜芜只能先把人稳住。
“梁夫人。”
姜芜回过神,她停下回头,楚凌站在落后两步的地方,男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另一条路:“走这边。”
姜芜还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己走错路了。
“对……对不住,我才来不久,不太认识路。”
楚凌嗯了一声,在原地等她走回来了,才说:“既然不太认识路,就不要走太快了。”
没了带路的理由,姜芜不得不与他并排了。
不太宽敞的回廊里,两人离得很近,姜芜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衣摆擦过自己的手背。
她将放在身侧的手换到了身前。
她不安得厉害,而且已经开始怀疑了,自己的示弱和服软,真的能迷惑住这个人吗?
夺妻(六)
穿过回廊后, 两人来到了后院的花园,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姜芜跟着楚凌走,花丛之中, 依旧是狭窄的路, 姜芜是走到这里才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人怎的认识这里的路?”
“嗯?”楚凌说这是疑问的语气, 但是是思考的意思。
姜芜还没听到他后边的回答, 却突然见他伸出了手, 一时间身体都紧绷起来,然而那手却只是从她身后穿了过去, 拂开一枝从花坛里伸出来,差点要打到她脸上的挡路枝丫。
宽大的长袖在姜芜身后垂下, 属于男人独特的熏香将她笼罩起来。这姿势,就像是被楚凌揽在了怀里一样。
姜芜抬头看过去,长得正是葱郁的枝丫,在被男人拂过后, 她甚至没看清楚凌是怎么动作的,那枝丫就已经被折断飘落下来。
“这宅子, 令尊还是疏于管理了。”
随着楚凌的声音响起,他的那只手已经收回去了, 被包围的压迫感解除, 姜芜总算是可以呼吸了。
“往日这园子是见不到这种拦路的树枝。”他还在说着。
姜芜看了一眼已经落在地上的树枝,又反应过来了他的话。他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再想起先前三姐说的这宅子的来历,一时间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府邸先前是大人的吗?”
楚凌没有回答,但是姜芜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的心愈发寒冷了, 果真,这是从一开始就针对自己设好的局?
为什么?她还是想不面白, 自己值得楚凌这样大动干戈吗?她垂眸,姑且先将这些心思掩下,低声说了一声多谢大人。
“左右也是给叔父做了人情。”
楚凌的目光在女人光滑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
没办法,从刚刚在饭桌上开始就是这样了,她总是小鹌鹑一般地低着头,避免与自己的视线交汇。
楚凌每次看过去,就只能看到这小半片光滑的皮肤,雪色的皮肤被黑色的碎发遮挡得若隐若现,看得人,莫名得喉咙发干。
他想起方才女人给自己敬酒的时候,手因为害怕而在抖动,当真就像是误入虎穴的小白兔。
楚凌按捺住心口的那一丝躁动,还不急,她现在强忍着害怕,装着向自己*七*七*整*理示好的模样,也挺诱人的。
他并不缺乏耐心。
姜芜后边又问了他的伤势之类的,楚凌也都不紧不慢地回答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后,气氛就莫名的凝滞了。
或许只是姜芜单方面的觉得凝滞,因为她的精神时时刻刻都是绷紧着的,男人倒是惬意得很。
他的猎物已经落网等着他去收获了,他自然惬意。
“我送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姜芜知道他说的是早上大姐拿来的那些东西,她甚至都不会去惊讶那居然是他送的。
这会儿两人已经坐在凉亭里了,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姜芜在看到楚凌那深潭一样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这样如此挑明了说,其实就是在问自己的选择。
姜芜气得无意识咬紧了唇,她现在终于能理解,白苏骂他的那句“狗贼”,这就是个畜牲不如的狗贼。
可白苏毕竟是公主,自己跟楚凌比起来,无疑是蜉蝣撼树。她不能先将楚凌得罪了。
“喜欢。”姜芜终于艰难地开口,“只是……以前从没有戴过这些贵重的东西,大概还需要时间适应。”
亭子里有很长时间的沉寂。
好半晌,姜芜终于听到楚凌说了一声好,男人同时也起身了:“本官酒已经醒了,就先回了。”
姜芜自是求之不得。
她没看见楚凌转过身后深沉的眼。
在看到她无意识地被咬红的唇,勉勉强强说喜欢的时候,楚凌生出了一瞬间想要吻她的冲动。
男人眸中微微一沉,他先前所有的冲动都是跟姜芜行男女之事,至于接吻,自然是包括在床事上面。
那种包括在内的事情,与方才怜爱之下涌出的单纯的冲动,似乎不太一样。
缓缓吧,他心想着。
***
姜芜在家按兵不动了两日。
好在楚凌也没有再来。
她再去看母亲的时候,旁边也没人守着了,似乎觉着都已经说开了,不需要再提防母亲对自己说漏嘴。
姜芜去看她也只是在床边坐着不说话。
姜母一开始是小心地叫她,看她不理,半晌后又小声地哭了出来。
“阿芜,你别怪娘。”她一边哭一边说着,“娘也没办法,你看你父亲、你姐姐、姐夫,如今能过这般的生活,都是靠着楚大人的。还有你弟弟,他的婚事,他未来的仕途,都是楚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就牺牲我吗?”姜芜还是没忍住开口了,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那一瞬间滔天的愤怒,终于看向床上的母亲,“我有夫君,有孩子,有家。我以为你病了,抛下他们,一路担心地过来看你。”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姜母嘴动了动,到底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到最后,反反复复地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姜芜恼火得转过了身子。
她原本是不想跟母亲说这些的,这满屋子自私自利的人,她战战兢兢地谁也不敢说,却好像只能对同样可怜的这个女人发火。
她不想再对她发脾气了,但是同时心底对这个家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没病就别在床上躺着了,自己出去走走吧。”
冷冷丢下这句话,她才离开。
***
姜芜说要去逛街,上次给明珠看的玩具都没买,想要先买了。
她拒绝了两个姐姐同行,但是身边还是跟着了两个丫鬟。
说是照顾她的,但是姜芜知道,其实就是监视着她。
她也只能当做不知,来了上次看到的玩具摊这里。
姜芜的手抚上了一个小风车。
她想起自己上次在这个摊上的心情,满满的都是想象着明珠见到这些新奇玩意的欣喜,想象着母女重逢的喜悦。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明珠,梁谦,她真的好害怕,真的迫切地想要见到家人。
姜芜掩下差点溢出的泪水,待眼角的湿意干了以后,挑选了几个付了钱。
一抬头,猛然见着一个三分熟悉的身影。
她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不是上次遇到的那位楚姑娘吗?
她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开口叫住了人:“楚姑娘。”
少女面带疑惑地回头,还好在打量她几眼以后就认了出来。
“是姜家的那位妹妹吧。”
还好她还记得自己。
姜芜面上带着笑容:“是的,没想到楚姑娘还记得,那天我的姐姐真是多有得罪了。”
楚嫣冷哼了一声:“也不是得罪这一回了。”
姜芜面上于是更加愧疚了:“真的是对不住。楚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请你喝杯茶,就当是赔罪了。”
楚嫣的视线往她身上扫了扫,大概是在思索着答不答应。这么看来,姜芜大概能理解了她是抱错的国公府千金,因为她跟楚凌确实不太像。
“行吧,”楚嫣还是同意了,“不过赔罪就免了吧,我就是挺喜欢你的。”
这是真的,楚嫣上次看到的时候就觉着了,这人长得可真是美。像一只小兔子,无辜单纯,又带着些聪慧。她莫名就带了几分好感。
因为姜芜对这个地方不熟悉,还是楚嫣带去的地方。
姜芜将方才买的东西交给身后的丫鬟的时候,楚嫣也看见了,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买给谁的?”
“是买给我的女儿的。”
楚嫣这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都有女儿了?”
“是的。我女儿今年一岁多了。”
楚嫣这才发现,姜芜说起女儿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那笑容比起方才还真挚了几分,让她身上多了几分温柔的气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们年龄其实也没有相差太多,聊得也比较投机。
只是正要离开的时候,姜芜突然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来几分痛苦之意。
楚嫣果然就看了过来,忙问:“怎么了?”
“就……”姜芜有些不好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回答,“就是……我好像涨奶了。”
这话将楚嫣这个还没出嫁的丫头说得脸一红:“很疼吗?那要怎么办?”
“疼,”姜芜低头,装作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声音更是低得几乎要让人听不见。“得找个地方挤出来。”
楚嫣想了想:“那你跟我来,我知道个地方。”
姜芜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又低声让她帮忙别让别人知道了。
楚嫣见她脸皮薄得像是能滴血似得,点点头,让两边的下人们都离远了。
姜芜原本是打算从窗户逃跑的,但是没想到楚嫣找的地方居然有后门,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楚嫣,默默说了句对不起,就从后门直接跑了。
逃出京城的过程意外地顺利,姜芜其实想不了那么多,什么楚凌会不会牵连梁谦之类的,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离开京城。
她甚至在心里天真地期待着,兴许自己离开了,那人的兴趣就能淡下去,他应该不会闲到还专门去找一个县令的麻烦。
姜芜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生怕楚凌的人追过来。
结果楚凌的人没有来,来的却是她自己的家人。
姜芜无法形容自己的绝望,也许这也是楚凌想看到的,他故意无视自己的伪装,故意在自己跑了以后置之不理,他等着更合适的人替自己动作。
然后,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仿佛在说,“看,这可不怨我。”
“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做?”她歇斯底里地控诉着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要每一步都按着那个男人所想的走?可最后还是被姜父敲晕了带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让姜芜心生恐惧,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这份恐惧更是到达了顶峰。
还是没有躲过,她想着。
男人的目光依旧是幽深难懂,但是姜芜在那眼里看到了跳动的火苗。
尤其是当他坐到了床边,姜芜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某种压抑着的兴奋。
他的手,终于正大光明地抚上了姜芜的脸,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细腻、柔软,是再上好的面料也无法比拟的。
身体几乎是马上兴奋起来,尤其是看到被绑住的女人因为害怕而泛起的泪花,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身体反应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计,楚凌甚至有些后悔跟她耗了这么久。
姜芜却觉着自己的脸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爬过,愤怒与恐惧让她的眼里无法控制地蓄满了泪水。
“真可怜”他的语气,依旧是胜券在握的猎人轻松的语气,“你已经被你的父亲,交给我了。”
或许是出于最后一丝怜悯,他没有说,但是姜芜知道,是卖给他了。
夺妻(七)
这一夜对于姜芜来说, 无疑是此生的噩梦。
宽衣解带时的男人还慢条斯理而优雅,可一旦开始后却仿若饿了许久后终于被放出来的猛兽,恨不得将身下的人拆之入腹了才好。
姜芜不知道他是没有经验还是原本就只是不需要顾忌另一方的死活, 她从心里到身上就只有疼痛可言。
男人确实大多都是如此的, 姜芜当年挑选梁谦是因为他的干净, 害怕的也是他的干净, 所以新婚之夜的两人并没有圆房, 反而是梁谦被姜芜逼着看了大半夜的春宫图。
“这种事情,男子怎么样都能快乐, 但是女子需要有技巧的男子才能快乐,你要好生地学。”
直到两人真正地圆房之前, 姜芜也是狠狠警告了:“你要是弄疼了我,以后就别想这档子事了。”
而梁谦对于这些只会温柔地笑,然后乖乖地照她的话去做。
想到梁谦的名字时,姜芜鼻腔酸涩, 梁谦,她在心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 救救我。
姜芜甚至开始感谢此刻身上的疼痛。如果让她从这个人身上获得快感,她会更加难以忍受。
哪怕是再疼, 女人都咬着牙不求饶, 楚凌也并不关心她的想法,仿若她的厌恶、冷淡都不能浇灭自己的热情,甚至女人偶尔因为疼得无法忍受,发出小声的啜泣之时,他反而更加热情高涨。
只有在他那张向来不会露出太多表情的脸因为头皮发麻的快感而微微扭曲时, 楚凌停了停,一抬手, 熄灭了房间里的蜡烛。
而后放任自己继续沉沦。
他自从踏入官场至现在,都是醉心权利。一步一步向上爬、一点一点抓紧权利,那个才是能让他血脉偾张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点理解那些纨绔子弟的某些爱好了。
真的很快乐,快乐到他连喝醉都不允许失去判断力的脑子,在某一瞬间像是糊涂成了一团浆糊。
楚凌在黑暗中眯了眯眼睛,来平息这可怕的失控感。适应黑暗的眼睛其实能看清一些身下的人,雪色的肌肤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曾经觊觎的林林总总,如今都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这让楚凌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他好像,比想象中要更稀罕这女人一点。
而对于姜芜来说,耳边的每一声低喘与粗重急促的呼吸都是对自己的折磨,她只能心死如灰地期盼着这场酷刑快点结束。
姜芜一夜未眠,其实楚凌也是折腾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休息,可能也才眯了一会儿,早朝时间一到,他就起身了。
姜芜在等着,等着身上的药性慢慢过去,她捏了捏手终于能动了的时候,她抓起自己的发簪,狠狠刺向正在床边穿衣的男人。
楚凌毫不费力地就拦住了她的手,说是毫不费力都算是给姜芜面子了,这软绵绵的力道、在他眼里仿佛放慢的动作,他愿意出手接一下,都是因为这个人是姜芜。
“混蛋、畜生!”姜芜满腔的恨意无从发泄,即使被他拦住了手,也死死握着那发簪不松开,她想要这个人去死,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让他死。
眼前的女人身上全是自己的痕迹,生气也像是猫伸出爪子而已,毫无杀伤力了,连骂人都只会这么两个词。
即使对上的是充满恨意的眼睛,楚凌也对她生不出几分恼怒,不仅不恼怒,还带着餍足后的惬意。
“我一直觉着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希望你不要做太傻的事情。”他松开了手,“你杀不了我。”
姜芜其实也知道自己杀不了他,这个人的武力值,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在所有的条件都被无情地碾压,当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无法做任何报仇的事情后,女人的发簪倏忽转了方向,刺向自己。
“你如果死了,”这次,楚凌手都没有抬起来,“你的丈夫、你的女儿,你觉得,会怎么样?”
楚凌的话,让姜芜已经抵在脖子上的发簪,就这么停了下来。
“以你那点力气,多半也是死不了人的,但是可能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楚凌伸手,没费太大的力气,就将发簪拿了过来,“你逃跑的时候什么都丢了,却还带着这个发簪,用它自杀,可以吗?”
他漫不经心说着的话,却总是精准地命中姜芜的心口。
楚凌这会儿已经不急着起身了:“梁夫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确实对你有兴趣。在桐槐的时候就有了,如果我愿意,在那里就可以要了你。”
其实一开始,他确实是希望这是一场两厢情愿的情事。
只是姜芜比他想象中的倔强很多,并不为所动。不过还好,楚凌也不是那种轻易自尊心受损便恼羞成怒之人,既然不能两厢情愿,那便以另一种方式进行好了。
“我特意把你支到京城里来,其实是为了你着想。”
姜芜被这不要脸的话气得不可置信,什么叫为她着想。
“你陪我三个月,”楚凌终于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三个月后,你回桐槐,继续当你的梁夫人,有什么要求,我也都会一并满足,而且绝不会让消息传到那边让你无法做人,或者如果你不愿意走,我也可以继续养着你。”
其实楚凌原本是想说一个月的,在原先的计划里,一个月是完全足够的。
可在昨夜过后,神差鬼使的,他不自觉就将时间增加了,甚至连最后一句话,也是临时加上的,他并不排斥。
“你做梦!”姜芜这会儿恨不得他去死,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
楚凌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将腰带系好,又恢复到了高不可攀的样子。
“你慢慢想。”
他说完这话,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姜芜彻底瘫软了身子。
她回想起父亲将她带回来的时候说的话:“我已经将和离书寄给了梁谦,你就别想着再回去了。”
父亲甚至比楚凌更贪心,毕竟楚凌说的是三个月。
她怎么可能答应让那畜生奸污三个月?
***
姜芜病倒了,大夫来看过,说是水土不服。
她来京城这么久了,都没有水土不服,这会儿倒是水土不服了。
大夫开了药,但姜芜都偷偷地倒掉了,她也不会出房门,更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就会吐什么。
姜芜其实就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如果是病死,楚凌也没有理由惩罚她的家人了。
不知道是因为考虑到她的病情,还是因为在等她的答案,楚凌这几日也并没有再为难她。
姜芜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时候,有一天楚凌突然带着画卷进来了。
“梁夫人。”他依旧是叫着姜芜这个称呼,似乎是还认可着这个身份,“桐槐有你的信件。”
姜芜几乎是马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什么?”
女人因为病的这么多天,面容憔悴得没了往日的鲜活,嘴唇干燥得甚至有了裂痕,老实说,折损了许多美感,理该是这样的,楚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只是他看着这样的姜芜时,并没有这样想。
他坐到床边,将手里的画卷和信封递过来。
“寄到了姜家,”他说,“姜老爷原本是打算烧掉的,但被我的人看到了。”
破天荒的,男人多说了很多没有用、类似于邀功的话。
但是很显然,对于已经做了最过分的事情的楚凌来说来说,这点施恩并不足以打消丝毫她的恨意。
姜芜一把从他手里将画卷抢了过来,几乎是马上就打开了。
夺妻(八)
那是明珠与梁谦的画像。
因为之前姜芜写信回去的时候说了想要, 梁谦便真的找人画了。
大概是因为时间仓促,再加上小孩子没有大人的配合,所以画得并不十分细致。
但好在这个画家十分擅长抓住神韵, 所以哪怕是廖廖的几笔, 画得都是入木三分。
在看到女儿坐在梁谦怀里的模样, 姜芜的眼泪几乎是瞬间滴滴滚落下来。
她真的, 好想能见见女儿。
姜芜其实并不是失了贞操就会寻死觅活之人, 那天想要自杀,是面对权利的压迫, 愤怒憋屈与无力感,在那一瞬间击垮了她。
如今一看到女儿的画像, 姜芜就知道,自己放不下。
她怎么能放下明珠?她还想再抱抱她,还想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亲。
不看到将来是谁来与女儿共度一生, 她怎么舍得死?
画像上的梁谦是他出于私心,让画家加上去的, 画得更加潦草。
姜芜心头痛意更盛。
她可以不寻死觅活地活下去,却不知道要跟梁谦怎么走下去了。
楚凌早就在她打开画卷的时候, 就已经走去了一边。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端起茶杯,却没有放到嘴边,深沉的眼里仿若在思索着什么。
楚凌调查过姜芜。
他说她是一个聪明的人,并不是随意说说。当初想要求娶她的人那么多,她却在其中选择了不算太起眼的梁谦。
不是因为爱情, 若是因为喜欢,那自己倒不会觉得聪明了。
她是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所以楚凌知道,她最终会同意自己的提议。楚凌不喜欢麻烦,所以这事,还是达成协议更加稳妥。
他往姜芜那边看了一眼。
姜芜还在看着手上的画卷,手指轻抚过上面的人。
她知道的,自己别无选择,与其拿自己的丈夫孩子冒险,跟楚凌硬撑到底,接受他的提议,是最好的方式。
姜芜觉着讽刺,她在怨父亲的每一步都照着这个男人的计划,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可能自己妥协的速度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姜芜抬起头,正对上了楚凌的视线。
他正端着杯子,杯子就在嘴边,似乎是要喝水,视线却是在看自己,只是举起的袖子遮挡住了一半的神情。
目光对上后,男人收回了视线,抿了一口手上的茶。
沉默就像是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姜芜看到他就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恨意,无法说出向他认输的话。
楚凌倒也没有要逼她的意思,放下杯盏后,沉声开口:“你慢慢想。”
又是慢慢想,姜芜捏紧了手里的画卷。
她生出一种无法逃脱的绝望,在楚凌快要踏出房间时,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楚大人。”
她按捺住了所有的恨意,那个除了让她更痛苦而没有其他价值的东西。
“我要我在姜府的包裹。”
楚凌看了她一眼,但也就一瞬间的事情,说了一声好,人就离开了。
***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姜芜还没有正式与楚凌交谈过。
楚凌并不催促,他最近似乎很忙,姜芜的病也还没好,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了房间的声响,睁开眼睛,面前是之前在姜府时就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
“夫人。”丫鬟原本是轻手轻脚的,见她醒了,才开口问安。
姜芜的视线往她身后撇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包裹。
丫鬟也是马上解释:“这是夫人您的包袱,大人吩咐给您带过来。”
姜芜原本想说,让他带包袱,怎么把人也带来了。可还没有问出口就想到了,她苦笑,想来这丫鬟本就是楚凌的人。
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被楚凌安排在自己旁边的。
“给我拿过来。”
姜芜挣扎着要起来,丫鬟见状马上先将她扶着坐好了,才过去将包袱拿过来递给了她。
姜芜从里面找出了梁谦让她带过来的膏药,当初给母亲了一部分,她自己也留了几片。
她撕开一片贴在了肚脐的位置,突然又看见了一个小香囊。因为包裹是梁谦收拾的,她确实没有注意,姜芜拿过来打开了,里面竟然是土。
她想起来,梁谦给自己收拾东西的时候曾经说过。
“我给你装了一点桐槐的土,你要是去了那边也水土不服,可以泡水喝,这个方法也很管用的。”
“不带了,不是有膏药吗?”
“多带一些有备无患。”
“又不是去很久。”
两人就这么说了几句,姜芜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放了。
姜芜捻起一抹土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若真的闻到了故土的味道。
这么呆呆地待了好一会儿,她才将那土壤又放进去,重新包好系起来。
女人就这么抱着这香囊重新睡了过去,头是晕晕沉沉的,有一个念头却分外清晰,想要回去,她想要回去。
那里有等着她的夫君和女儿。
***
也许是梁谦的那偏方起了作用,姜芜的病慢慢好了起来。
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见到楚凌了。
楚凌其实也会来,只是姜芜大部分时候都是昏睡的,偶尔也只是听到他斥责下人的声音。她每次听到这声音,就恨得更加不想清醒过来。
可是这样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
等病好了以后,她也终于开始认真思考现在的局势了。恨意是没有丝毫的减轻的,但是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了。
而且需要尽快接受,她不觉着楚凌的三个月,回把自己躺在这里的时间也算在内,她需要尽快结束这三个月,尽快回家。
姜芜终于在清醒的时候等到了楚凌。
从听到外面下人行礼的那声“大人”开始,钻心刻骨的恨意,就开始在姜芜的血液里沸腾。
她想要杀掉这个男人的心,依旧是与那天一模一样。指甲几乎要深入了手心的肉里,那样的疼痛,让她暂时压抑住了所有的情绪。
楚凌进来的时候看到姜芜坐在那里似乎是意外了一下,下人要进来伺候,他只是扫过去一眼,那人便识趣地退下了。
然后在姜芜的另一边坐下。
“好些了?”
姜芜有时候真的佩服这个人的无耻,他像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所以从始至终态度都一如既往,坦坦荡荡。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楚凌不仅是自己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也不太在意姜芜的变化。即使姜芜冷淡到敷衍,他也并未动怒。
姜芜开始确信,他确实只是想和自己行鱼水之欢而已。
两人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姜芜始终没等来他出声,不得不自己主动开口。
“你那天说的三个月……”声音发出的每个瞬间都很艰涩,“你说话算数吗?”
“自然。”楚凌很快就回答了。
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姜芜其实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但是现在她除了相信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口说无凭,我们要立个字据。”
楚凌看了看她,女人眼里满满的戒备和厌恶,她已经重新拾回了她的理智,从受惊的小猫,已经变成了努力伸出尖刺的刺猬,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伤害企图接近她的男人。
“可以。”楚凌想也未想地就答应了。
姜芜其实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在听到他这么说后,就马上就提前写好的契约拿了出来。
男人严肃的脸上在沉默时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姜芜将契约放在他的跟前后,看着他认真看了许久,也没评价一句。
因为得近了,她闻到了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应该是刚刚应酬过了。
酒味很淡,所以刚才离得远了没有闻出来,再加上楚凌的表情实在是镇静清醒得可怕。
她想不明白楚凌为什么这么几行字楚凌还要看这么久,她的契约确实没有写几句话,主要也是要保证梁谦和明珠的安全,姜芜已经开始了烦躁。
她其实没这么沉不住气的。
但是跟楚凌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她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这个人对自己做的事情,甚至时时刻刻怀揣着杀意。
就在她几乎维持不住情绪的时候,楚凌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可还没等姜芜继续说什么,他又问:“可是,既然是契约,我是不是,也该有点什么好处?”
听了他的话,姜芜终于忍不住怒气,愤恨地开口:“你还要什么好处?你不是……”她是想说,你不是都已经要我陪你三个月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还是楚凌接了过去:“我不是要了你的身子?”
他仍旧是上位者那不怒而威的面容,威严里甚至带着几分正气,却说着下流的话。
姜芜咬着唇,气得说不出话。
楚凌在看她,她生气的时候,比起前些日子的病怏怏,这会儿表情倒是生动了许多。
“梁夫人,”他这会儿,倒成了那个名利场上无往不利的国公府大公子了,“那是我不用契约也能得到的,你应该提供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
姜芜不说话,他就继续说:“这三个月,我希望你能不要拒绝我的任何话,不管是床上的,还是床下的。”
眼看着女人因为气愤,脸都涨得红了,楚凌却面不改色:“我不在意你心里想的是谁,有多恨我,怎么得罪我。”他不愿意计较那些复杂的事情,小猫偶尔伸一爪子,他也可以当作是情趣。
“但我没有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所以大部分时候,你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他的语气,就像是逗弄宠物似的。
大概在男人那里,这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就无法体会到对方的屈辱。
姜芜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愤怒压下去。
无所谓,她想着,不过是更没有尊严一些罢了。
她说了声好,提起桌上一边的毛笔,将楚凌的话也加了上去。
这次楚凌痛快地签字:“明日我让人将印章拿来给你盖上。”
姜芜没有理他,自己将自己的字签上了。
契约是她写得,她却没有办法像楚凌那般痛快,廖廖几个字,却是要开启自己三个月的屈辱。
她还在凝神的时候,就听楚凌问:“写好了吗?”
“写……”好了两个字,在她抬头看到男人眼里跳动的火焰时,说不出来了。
身体似乎残留着那晚的记忆,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我才刚刚病好……”姜芜试图推延。
可是才开了荤便素了这么多天的男人,明显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我问过了大夫,”男人眼睛微微眯了眯,收敛了一些眼里侵略的光芒,“你已经无碍了。”
夺妻(九)
都已经被放到床上的时候, 姜芜还心存着想要躲过去的侥幸。
“楚大人……”
“我们的契约是从现在开始的,”男人是与那天晚上一样的慢条斯理的解衣动作,“你也不是做长久打算的吧?”
姜芜表情一僵。
这个畜生说得对, 早点开始才能早点结束, 三个月而已, 一眨眼就过去了。
姜芜不断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可是伸向腰带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就在她还这么磨磨蹭蹭的时候, 男人一伸手,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姜芜成了跪在床上的姿势, 正好到站在床边的男人的半胸口。
她这才发现楚凌已经脱到了只剩裤子。
姜芜想要转过视线,却被楚凌抓着身子往上提了提, 正到胸口,她一眼就看见了一条疤痕,是比较新的。
恍惚间想起,像是上次自己与他一起遇刺时, 那个暗器留下的。
大概是因为用了什么比较好的药,现在只有浅浅的印记。
“那日我不舍夫人这张嘴为我吸毒, ”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沉寂的眼眸深处却跳动着某种兴奋的火焰, “今日便补回来吧。”
姜芜僵在那里, 好半天,才终于有了动作,但也只是将唇覆盖在那条伤痕的位置上。她做不了更多的动作,即使男人身上只有好闻的气味,也依然令她作呕。
女人的唇柔软的触感, 哪怕只是若有似无地覆盖皮肤上面,楚凌蛰伏已久的渴望, 还是瞬间破笼而出。
身体似乎对这个女人的滋味刻骨铭心、食髓入味。
但这样,也并不能让他满足。男人拍了拍她为了偷懒,*七*七*整*理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
“夫人这样,毒怎么出得来?”
姜芜恨急,她咬咬牙,最后一闭眼,就当是吸毒那般用了力气,啧啧作响的声音让她羞愧得想死,落在楚凌耳里,却无疑是催情的天籁。
被她亲着的地方仿佛有什么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让男人身上甚至起了细小的战栗,但他知道,女人看似卖力,其实还是在偷懒,楚凌向下而看,只能看到女人的头顶,他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有些不满。
男人拉着姜芜的头发,将她贴在自己身上的头往后拉了拉。
姜芜顺着他的动作便后退了。停下来她当然求之不得,所以只是垂眸并不说话。
“我们只有三个月,”楚凌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暗哑下来,修长的手指砥砺在女人娇嫩的唇上,“你的经验应该足够到不需要我来教。”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自己那日偷窥到的姜芜那衣不蔽体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指将女人的唇摩擦得愈发红艳后,才终于挪开了手。
“继续。”
姜芜不得不咽下所有的不甘,头被固定着不能前移,眼前的胸膛近在咫尺,却因为间隙没有办法让唇贴上去了。
她知道楚凌是故意的。
姜芜这次,不得不伸出舌头。
从楚凌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胸口处的女人,是怎样伸出粉舌,舔舐自己的伤痕。
他舒服得眼睛眯了眯。
比起身体上的快感,更像是心理上的满足。
那日受伤的时候,他就这么想过了,后来夜夜梦里,那些内容更是愈发香艳。
如今梦境都成了现实,他这几日也是故意疏远这里,沉溺于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是此刻素了几天就敏感得经不起一点挑逗的身体,彻底苏醒过来。
楚凌并不急,他轻抚着女人的头发,大餐之前的小点心,亦是值得品尝的。
***
翌日,楚凌照例是到了早朝的时间就起床。
姜芜面对着床里,身体蜷缩着。
她闭着眼睛,听着背后男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大概是穿好了,安静了一会儿后,脚步声突然往这边来,最后停在了床边。
“如果想出去的话,让紫黛陪你。”
紫黛是那个从姜府过来的丫鬟。
姜芜原本不想理的,想到昨天的契约内容,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但是很快,她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姜芜转过了身。
楚凌还坐在床边,目光沉沉,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所以没有离开,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对上了眼睛。
至少对于楚凌来说,确实是猝不及防。
他没想到姜芜突然会转过头。
心底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方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的不悦这会儿一扫而空,阴霾散去后,就只剩了满足后的好心情。
他发现他不喜欢姜芜背对着自己的样子,她的目光就该落在自己身上。
“我那两个姐夫的官职,是你安排的吗?”
早朝还有些时间,楚凌也不急,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题:“嗯。”
确实是他安排的,毕竟如果直接去要人,可能那些人还会残留着一点良知。但是只要尝过了甜头,他们自然就会按照自己预计的那样做了。
姜芜恨得咬牙:“楚大人不会觉得,我做这种事情,就是为了让他们荣华富贵吧?”
晨起的屋里还有些暗,姜芜看不太清楚凌的表情,却觉着他似乎是笑了笑。
“我知道了。”声音倒是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姜芜在他离开后,让下人准备了沐浴。
她狠狠地想要将身上那个人留下的纵横交错的痕迹全部搓洗干净,却怎么也无法清除。
颓废下来的姜芜木然地在浴桶里坐了很久。
三个月后,她真的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吗?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吗?
她和梁谦……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姜芜什么也不知道。
她给梁谦写了回信。
两人夫妻时间虽然不长,但默契得就像是多年的夫妻一般,他们彼此之间,是没有过隐瞒的,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可是如今提着笔,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该怎么说。
姜芜拿出了梁谦给自己的信。
信的一开始还是书生文绉绉的咬词,到最后,突然变得直白起来。
“阿芜,我真的好想你,想你想得快死掉了,快疯掉了。”
他写了好多个想你,密密麻麻,最后一句是“我心悦你。”
姜芜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
原本应该的甜蜜,如今都蒙上了尘。她到底还是开始写了,写她在这里过得很好,只是母亲的病有些反复,舍不得她离开,她只能再待些时日。
把信交给紫黛后,紫黛就出去送了。
就像楚凌说的那样,他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也不在意她怎么想,做什么,与谁联系。甚至吩咐了下人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他唯一要的就是自己在床上供他玩乐。
晚点的时候,姜芜见过两次的那个黑衣人,将楚凌的印章送来了。
印章盖上以后,契约也算是正式成立了。
只要这样过完三个月就可以了,姜芜这样想着。
***
姜芜后来才知道这里是楚凌的一处别院。
他现在是住在国公府里的,所以也只是隔三差五才会过来。
虽然床上风格凶狠,时常让姜芜怀疑他没有过女人,但他来的次数并不多,男人似乎对自己有很强的自律性,这反倒是让姜芜狠狠松了口气。
没人限制姜芜的自由,她也不愿意随意走动,全部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宅邸这一片。
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她更是没有人来往。
只是这日却来了个稀客。
“姑娘,您看楚大人也不在。要不您在前厅等他,小的去给您通报。”
“我见他,在哪里不能见?”听着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听说哥哥在这里藏了个美人?是真的吗?”
哥哥?
姜芜这会儿坐在凉亭里,想起自己先前见过的那位楚姑娘,但也并不是这个声音。
正想着的时候,路那边已经出现了一个淡紫色身影。
那人后边还跟着一个青绿色长裙的女子,看着并不像丫鬟,说话的那人在不耐烦地打断着阻拦的下人的话,那女子就默默地跟在后边。
这么会儿的功夫,她们也看见了姜芜。
这下那女子可就来了精神,一把将下人甩开,快步地往这边走来了。
国公府家的事情,还是上次姜芜三姐跟她说的。如今看着女子走路的步伐,以及离得近后看见的,与楚凌有几分相似的模样,姜芜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是谁。
“你就是我大哥藏起来的美人?”来人已经迅速掩藏起了第一眼的惊艳,变成了不屑的趾高气昂的模样,“也就这样嘛。你叫什么名字?哪来的?”
旁边的下人瞅着了机会就低声与姜芜介绍:“这位是国公府的小姐。”
若是往常,姜芜听到这样的身份,早就该起身行礼了,或者在猜到的时候就该了。
可是现在她因为对楚凌的厌恶,连带着对这位本就没什么礼貌的国公府姑娘也没什么好感。手上继续摇着团扇,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水塘里。
这可把楚蝉气坏了。
她自从回到国公府后,仗着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对她亏欠和宠爱,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京城的贵女们,对她都是极尽巴结,还没受过这样的冷遇。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楚蝉说着就已经要上前之时,紫黛迅速拦住了。
紫黛显然得过楚凌的吩咐,态度要强硬得多:“姑娘,这位是楚大人的贵客,还请您注意一些。”
她说得不太客气,让楚蝉怒火烧得更旺,只是认出了这确实是大哥身边的人,一时间没敢发火。
还是身后那名绿衣女子适时拦住了她:“楚妹妹,既然这位是楚大人的贵客,”她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那也是我们打扰了。”
说着又对着姜芜开口:“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金丝笼(一)
楚蝉其实在看到姜芜的那一刻, 是有被惊艳到的。
姑且不说她长大的地方,她来了京城后,见了大大小小的众多美女, 可凉亭里那个坐着的女人, 依旧是独一份。
难怪能让她那硬石头、铁树一样的大哥, 突然就开花了。
可她绝对不能把这份惊艳表现出来, 因为她的身后可是跟着她新交的密友, 小姐妹立志要做她嫂子的。
楚蝉从被认回国公府以后,就开始不断地结交朋友, 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位大将军府里的嫡长女,就是很好的对象, 她不能将人得罪了。
这会儿人家拉她,她也就顺势下了,只是嘴上还要不服气地来了一句:“什么贵客,不过就是个暖床的玩意嘛。”
别说青黛, 就是那名大将军的女儿,面色都是微微一僵。
不过想想这话也不是自己说的她就释然了, 也是,也就这乡野养的丫头, 会当面说这么没有教养的话。
哪怕是事实。
“楚妹妹。”她装模作样拉了一下楚蝉, 示意她不要说了。
青黛更是拧着脸:“姑娘,还请慎言。”
另一边的姜芜却是事不关己一般地看着湖面上的鸭子。
她姐妹多,虽然没有大奸大恶之人,但是小心思还是免不了的。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这位楚姑娘是被人利用的,恐怕想见自己的人应该是另一名女子。
“姑娘, 我与楚妹妹也是真心想与你认识的。大家年龄相仿,也可以做朋友。”
姜芜心中冷笑, 做朋友?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已经孩子的母亲,该做何感想。想到这里的时候,姜芜手中的团扇停了停?
她瞥了一眼那绿衣女子。
其实已经看出了这位姑娘是对楚凌有意,才会对自己有兴趣。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关系,未婚妻?
姜芜其实很难理解,那种畜生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过真如此也好,如果真的是未婚妻,说不定楚凌会迫于对方的压力停止与自己的关系。
她心思流转,面上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从这两人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她居高临下地往这边投来这下连绿衣女子脸色都微微沉了沉。
紫黛看了姜芜一眼后,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今日还请两位先回去吧。”
一句话,说得那两人面色都有些尴尬,但是到底也还是勉强笑笑,在紫黛的催促下离开了。
走远的两人都是面有所思,楚蝉自然是要安慰一番她的好姐妹:“燕青姐姐你放心,这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怎么可能进得了我的家门?你看这不是被我哥养在外面吗?连妾室都做不了。我哥的正妻肯定是你的。”
她一口一个我哥,叫得亲亲热热。
实际上国公府也就楚凌,对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又生着一副比国公爷还威严的脸,着实让人怵得慌。
赵燕青只是笑了笑。
其实楚蝉说得有道理,按理说,大家子弟有个外室,也没什么稀罕值得在意的。
可那是楚凌啊,传闻中不近女色、对任何人都冷淡异常的楚凌。
她家与皇后家斗了这么久,如今楚凌与青阳公主的婚约眼看着就要解除,眼看着联盟要破裂,她爹才起了用她来拉拢楚凌的心思。
赵燕青对此也是愿意甚至是期待的。
可是半路冒出来个这么个人。
她心里着实是像有个猫爪子在挠似的,好奇得不行。这才撺掇着楚蝉来。
如今人是看见了,心中的不安却愈盛。
“楚妹妹,”她试探性地问,“国公夫人……与国公爷,也知道这事吗?”
“知道的吧?”楚蝉含糊其辞。
哪能不知道啊?但是养个外室又不是娶进门,谁会特意去管,谁又能管得了楚凌?
“你也别多想,”她安慰,“至少说明我哥不是传闻里的……那什么。”
赵燕青脸微微一红,楚凌因为过于不近女色,确实是有这么个说他床上不行的传闻。
如今一看都是虚谈。
罢了,左右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连对手都算不上的。
***
只是两人不知,对于姜芜来说,楚凌确实不行。
也不是本钱大、力气大、时间长,诸如比类的便算是行,就算行那也是他自己行,他自己快乐罢了。
大概唯一的好处是,他也不会去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式。
晚会儿的时候,楚凌来了。
这要比他平日里的间隙短一些,应该是知道了楚蝉来的事情。
姜芜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忍不住埋怨那个没礼貌的大小姐。
楚凌一进来就坐到了那里,姜芜跟上去,稍稍近了,除了酒味,猛得还闻到了胭脂的味道。
她大概明白了这人是去了哪里喝酒,不由停下脚步,尽量离得远了一些。
这些富家子弟,姜芜知道的,都是免不了寻花问柳,一时间对楚凌的隔应又加深了几层,没闻着味,还能自欺欺人,闻着了,她就实在是作呕。
男人今天很安静,坐在那里后,就用着莫名的目光在打量姜芜。
他今日确实是应酬去了,如今朝廷的斗争,正是到了激烈的时候,他需要谋划的事情有很多。
往日里他们自己人聚,只要楚凌在场,便没人整花活。
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氛围不错,还是之前楚凌藏了美人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有人斗胆叫了陪酒的姑娘。
楚凌没有扫他们的兴。
只是他将那些女人看了看,没有感兴趣的。
楚凌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没有兴趣,就不会勉强自己去接纳。宴席原本还算正常,后面喝多了就是乌烟瘴气一片。
楚凌先离开了。
那种场合对他来说是必要,但没有多喜欢。
直到看到站在那里的小鹌鹑似的缩小存在感的女人,身体里被酒刺激出来的邪火,开始噌噌地冒。
“你妹妹来这里,我没说什么。”姜芜主动开口了。
她寄希望于楚凌是为了这事来的,赶紧说清楚他能赶紧走。她不敢保证楚凌带着这一身味道与自己做这种事情,自己会不会吐出来。
“妹妹?”楚凌却像是才知道这个。
听着这淡淡的询问声,姜芜才知道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她于是不吭声了。
楚凌这会儿没去思索是哪个妹妹,那个不重要:“你不喜欢,我会解决的。”现在重要的是其他的,“过来。”
姜芜一听,就知道今日是逃不过去的。
她心一横,人就走过去了。这人身上没这些胭脂味就不恶心了吗?左右都是恶心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姜芜满心地慷慨就义,结果往日在结束了无聊的对话后都是直奔主题的人,今日却是不紧不慢的。
“坐这里。”
楚凌说这个的时候,视线指向的是自己的腿。
姜芜浑身一僵,这比直奔主题还让人难受。她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但是契约是这样写的,她拒绝不了。
姜芜刚慢腾腾挪过去,就被楚凌拉住手一用力,就坐到了男人的怀里。
虽然更亲密的接触不是没有做过,但这种姿势,比起亲密,倒不如说是亲昵。姜芜僵硬着身子努力想往坐,刚挪了一点,就被楚凌拉回来,更紧密地靠在怀里。
楚凌对于她的抗拒并没有生气。
这人好像总有办法让事情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至于旁人的想法与意愿,他就不需要去考虑。
事事都能顺心如意,他当然没必要轻易动怒。
就像姜芜此刻因为靠得太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男人的身体变化,便一下也不敢动了。
但即使都反应如此了,男人似乎也一点都不急。
“抱住我。”
姜芜困惑的目光与楚凌对上了,他那向来深沉的眼里,难得带了一丝困惑,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跟平常的楚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半晌,姜芜僵硬着身子,环住了男人的腰。
楚凌目光沉沉,她真的很小,坐在自己腿上,小小一只,又软又香,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将人整个圈住。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一手将她环住,还顺势将那颗小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女人的脑袋靠在的是右胸口。
可那一刻,楚凌却觉着,自己是左侧心口的位置,被填满了一样。
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让他突然觉着,两个人,原也不是非要做这种事情才能快乐。
“来的应该是楚蝉。”楚凌就着这个姿势,闲聊起了先前没怎么在意的话题,“她在外面受了苦,回来后我母亲与父亲怜惜,娇纵了些。”
他大概也是想到了,来的是楚蝉的话,大概是给了姜芜委屈受。
只是对于姜芜来说,什么委屈都不及楚凌给的屈辱多。她闭着眼,不去听男人的这些废话,他说什么,也只管嗯就是了。
楚凌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敷衍。
不知怎的,一丝淡淡的不悦在心底浮出。
姜芜对他冷淡敷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日里楚凌只管床上能尽兴就行,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这会儿莫名就觉得不太对。
似乎是此情此景中,他希望看到的,是姜芜另一种态度。
楚凌的目光往下瞄了瞄,只能看到头顶和脸部微微起伏的轮廓。
看不到女人的脸,让他心中的不悦在加深。
楚凌将她往外拉了拉,姜芜懂了他的意思后马上后退,手松得比什么都快。
男人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宴席上看到的其他人的荒唐,蓦然想到了什么。
“搂住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姜芜快被他逼疯了,她现在突然希望楚凌跟前些日那样不要多说话,做就行了,那也不至于这么难熬。
“楚大人……”她心一横,手往下伸,原是想让他直接做其他的事的,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却半路就被男人拦住了手。
楚凌抓着她的手,他之前好像没怎么仔细抓过,男人心想着,跟她本人一样,皮肤光滑细腻,又软又小。他盯着那双手,想到姜芜方才准备做的事情,好像也不错。不过不急于一时。他将姜芜的手,放在了自己肩上。
“环住。”
这次,语气里带着点威胁。
姜芜不得不听话,环住了他的颈部,男人的手又在她背后一推,两人的脸,就这么几乎怼在一起。
距离太近了,近到姜芜眼里的厌恶、憎恨、恐惧都无处躲藏,可偏偏却是这么亲密的姿势,彼此的呼吸交融着,甚至两人鼻尖都会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这是姜芜以往对梁谦撒娇时,会用的一些招数。
这么坐在他的腿上,环住他的颈部,说一些撒娇的软话,多半最后两人都会亲吻到一起,然后那人就什么都答应了。
这样的联想让姜芜很难受,想要动,又被身后的手禁锢着无法后退。
楚凌似乎也要亲吻,他的唇离得更近了。
只不过没有真的亲下去。
“亲我。”他低沉的声音,继续命令。
金丝笼(二)
明明唇都已经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他却在这样说。
姜芜视线斜着向下,避免了与他的对视。
禁锢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动了动,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也不是没有亲过, 姜芜近乎于自暴自弃地想着, 她闭着眼睛, 将唇贴了上去。
腰间的那只手又用了用力, 仿佛是在不满意。
光是这样碰着他的嘴唇, 姜芜都忍着想要咬下去的冲动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她气得就想直接离开, 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还是忍耐着伸出舌。
对方的牙关早就已经打开了, 在两个舌尖刚刚触碰到之时,便马上席卷着共舞。
楚凌在最初之使糟糕的吻技如今已经是万分娴熟,他从之前就觉得跟姜芜这件事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了,但多数都是他主导的, 当主动的那个人变成姜芜时,一种莫名的兴奋在身体里窜动。
有些喘不过来气的姜芜想要撤回, 却被男人追着再次亲过来,这次换了阵地, 男人的攻势也愈发凶猛。
姜芜的眼睛不自觉地开始泛起泪花, 她睁开了眼睛,在一瞬间的清明中,对上了男人依旧冷静的面容和灼热的目光,下一刻,又被泪花模糊了视线。
两人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姜芜是因为喘不过气憋的,她甚至已经开始挣扎着想要让男人放开。
楚凌终于在她脸颊通红之时放开, 他看着拼命喘息的人,眼中欲念更深。
他在想,原来这种事,还可以更加快乐。
姜芜还在平复着呼吸,椅子上的人却突然起身,当然是抱着她一起的,姜芜没有防备地被抱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楚凌胸前的衣角。
男人看了一眼,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姜芜的手又很快松开了,她原以为是终于要去床上了,心下松了口气,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把式,还不如直接一点。
却不想男人要去的地方,就并不是床上,而是铜镜那边。
姜芜脸色又是一僵。
男人径直将她带到铜镜前后,将她放到了桌边,没什么耐心地一把将桌上给女人准备的胭脂水粉都拂到了地上。
“大人……”姜芜这会儿是真的恐惧盖过了厌恶。
楚凌只当她是心疼那些东西:“不要紧,明日再备。”
说着抓住她的腿让她整个坐到了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吻也随之跟了过来。
姜芜气得想哭,如今这男人不仅仅安于床上,算是最后的优点也没了。
只有楚凌是真的乐在其中,那种脑子成为一团浆糊中的感觉再次袭来时,他看向了镜子里纠缠的两人,梦境成了现实,他还是取代了那个人的位置。
难怪这样更有趣味,清楚地看见两人是如何结合,要比先前更来得血脉偾张。
他忍不住亲了亲身下女人的嘴角,就是……太爱哭了。
***
几日后,下人来说外面有人求见。
彼时姜芜正怏怏地躺在阁楼上的窗前摇椅上。
窗外郁郁葱葱,除了茂密的树枝,还能看到花园里锦簇的花团。她却只是盯着自己正前方看。
说是看,不如说是放空。
楚凌这几日变了很多,原本最初几日,姜芜还觉得这三个月忍忍就能过去了。
可是现在,他来这里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每次来,都会要求自己主动亲吻他,甚至花样也是百出。
男人摆着一张再严肃板正不过的脸,却又做着极尽下流之事。
姜芜开始忧心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三月。
然后下人便来说,国公府姑娘求见。
她愣了愣,之前国公府姑娘来,都是直接大摇大摆进来的,这次却特意还要来通报一声,想来是楚凌特意交代过了。
姜芜一听到国公府的人就头疼,自然是想都不想地就说了不见。
等下人领了命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又突然叫住了。
“哪个姑娘?”
“是楚嫣姑娘。”那下人以往也是在国公府待过的人,怕姜芜不知排行,特意说了名字。
听到这名字,姜芜的目光终于从前方收了回来。
她可算是想起了当日被自己丢下的人,对了,也不知她后面怎么想的,虽然不知道楚嫣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姜芜还是让人将她请进来。
她也从摇椅上起了身。
不多时,下人就领着楚嫣来了阁楼。
两人的视线对上,楚嫣眼里是既惊讶,又“果然如此”的神情。
“天啊,还真的是你?”
姜芜想着上次把她丢下的事情,面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态度自然是比起对其他楚家人好得多:“楚姑娘。”
楚嫣这会儿大概惊讶得把那天的那茬事都忘了,这会儿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那楚蝉回去一说是个怎么样的国色天香,我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应该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姜芜已经将人请着坐下了,闻言微微不信:“她说我国色天香?”
楚嫣笑了出来:“那哪会啊,说的是你狐媚子,看着就不安于室。她那样说,那可能就是国色天香了。”
姜芜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正常交流了,听着少女单纯清爽的声音,心情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现在愈发确信楚嫣确实是被抱错的了,在她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是楚家人的样子,果真血脉对人的影响还是至关重要的。
楚嫣状似无意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但眼神一直在往姜芜这边瞥,明显得一副抓心挠肺的模样。
等到下人将茶、水果点心都上了退下后,她马上就迫不及待地问了:“难道,你那孩子就是和我哥的吗?”
姜芜差点被茶水呛到。
她转过头去看,楚嫣眼里满满的好奇,明显是自顾自地已经脑补出了一堆故事:“难道,你是我哥养在外面的外室?然后已经有了孩子?才会……”
“楚姑娘,”姜芜面色已经沉下来了,用着严肃的声音解释,“我是锦州人士,夫君是禹州桐淮县令,孩子自然是我与我夫君的孩子。”
“那……那你怎么会……”出现跟了她哥?楚嫣原本是想这样问的,可是如今前前后后一考量,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我哥……抢占民女?”
不怪楚嫣这么惊讶。
她跟楚凌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楚凌对她也说不上多亲近,但是那般从小就优秀,如今更是手握乾坤、搅动风云之人,楚嫣自然是一直心生敬仰的。
至于感情上,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一向不近女色到爹娘都发愁的人,上来就是强抢民女这一套。
“他怎能在这种时候如此糊涂,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他的错啊。御史台说不定都等着参他了。”楚嫣的声音很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完全是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就说出来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又赶紧去看姜芜。
见她面色忧郁地正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才微微松口气。随即而来的又是愧疚。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有夫君、孩子的人了,大哥还将人家抢了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不知道的是,将她的话完全听进去了的姜芜,心中却是掀起了怎样的惊涛巨浪。
她强装着淡定送走了楚嫣,又将下人都遣退了,才终于放任自己流露出几分豁然开朗的狂喜。扶着桌子的手无意识就扣住了桌边。
对啊,楚凌拿捏自己,确实就是像拿捏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在这京城,又不是只手遮天。就像楚嫣说的那样,他还有很多政敌,都等着他出什么纰漏呢。
姜芜搅动着手帕,目光沉寂地坐在那里想了很久。
她对朝堂局势一无所知,自然是不知道楚凌能有什么政敌。
不过有一个人,她倒是知道的。
青阳公主。有公主的尊贵位置,看起来又那般仇恨楚凌,是再合适不过的。
姜芜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豪赌,赌赢了能弄倒楚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赌输了,哪怕只是让他元气大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捏自己一家对他而言还是轻轻松松的。
姜芜在反复衡量着利弊,但她也知道自己心中是倾向于哪一边,对楚凌的恨意,所有的屈辱与委屈,只能忍气吞声的不甘,让她哪怕是看到了一线希望,都想要豁出去。
她姑且先将这样的想法压在了心底。
晚上用膳的时候,楚凌又来了。
可不是又,昨日才宿在这里的,照姜芜的想法,怎么也该隔几日的。
楚凌进来时也看到了桌上的饭菜。
“这么晚吗?”他像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姜芜低头说是。
其实她看见楚凌的时候,就已经什么胃口都没了,但是想到能拖一时算一时,跟着楚凌坐下后,又拿起了汤匙继续吃。
楚凌坐在一边,桌上放着姜芜闲时随意翻看的书,他拿起,随手翻看两页,是一些诗歌词赋,上面正写着“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伙点樱桃”
男人视线转向了那边的人。
她吃饭很斯文,喝粥都是一口一口地抿着,拿在手里的手帕不时擦一擦嘴角。
原也不是那么斯文的人的。
楚凌知道她多半是在拖延时间,可看着白色的小米粥被她这么小口小口地吞进嘴里,殷红的唇被沾染上了几分水光,这让男人莫名就……有了几分胃口。
原本坐在窗边的人突然走了过来,姜芜面色一僵,*七*七*整*理还以为是他等不及了,正要说什么,却见男人在自己身旁坐下了。
他看了一眼紫黛,紫黛便马上了然:“给大人也拿一副碗筷。”
姜芜愣住,看过去,却见楚凌真的已经拿起筷子,更可怕的还是后面的话:“以后晚膳,我都来这里用。”
金丝笼(三)
这话让姜芜一口气堵在胸口, 当真是气得饭也吃不下了。
她吃不下了,楚凌胃口却还不错,他政务忙, 用膳都是忙里随便应付的。
用膳对于他来说, 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 他突然觉着这时间浪费得也无所谓。
本质来说, 楚凌也并非真正的沉迷政务, 他享受的是争权夺势的快感。而现在,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增加了, 以他也并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他甚至在喝粥之时与姜芜闲聊:“今天楚嫣来了?”
他自然是知道楚嫣与姜芜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姜芜嗯了一声。
他抬眼看过来:“与她聊得很投缘吗?”
姜芜继续心不在焉地嗯。
这样的对话,甚至不足以称之为交谈。于是楚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随后又神色如常地开口:“看起来她也很喜欢你,回去后就说要来这里住。”
楚嫣确实缠着他说要住到这边来,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想要躲避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楚凌原本是想直接拒绝的, 可是想到姜芜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都没有出过府、见过其他人,便暂时没有表态。
听到这话的姜芜, 也是一改心不在焉的态度,她的脑子里已经过了很多想法, 觉得这是件好事, 下意识就往楚凌那边看过去,男人的目光却仿佛已经将她看穿了一般。
姜芜赶紧收敛了一些。
“我挺喜欢楚嫣妹妹的,她若是想住,便让她住进来与我做个伴。”
说到别人,她倒是又像是能正常交流了。
楚凌已经拿过了一边的手帕, 慢条斯理擦拭了一番,这是用餐结束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芜又低下了头。
可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
因为昨日才留宿过,姜芜的身上还留着昨晚留下的印迹。
楚凌现在不管怎么样都不喜欢灭掉灯火了,他更喜欢看着姜芜的脸,但有时候也会乐衷于其他的姿势。像是现在,他可以看见女人光滑的后背、以及漂亮的蝴蝶骨。
楚凌带着薄茧的手抚摸了上去,可能这姿势让姜芜没什么安全感,她紧张的反应,倒是让楚凌难耐之中露出了几分笑意。
还挺警觉。
听说猛兽在□□时,快感中的雄兽甚至会抑制不住咬死配偶的冲动。
楚凌的手这会儿便有那么一丝冲动,仿若那漂亮的蝴蝶骨上,真的长出了翅膀,振翅欲飞,而他便想撕碎了那翅膀。
而最终,他也只是在那后背上亲了亲。
若是三个月后她愿意留下来,也不错。
***
那天关于楚嫣的话题,楚凌没有接话,姜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第二天楚嫣便住了进来。
她挺乐见其成的。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楚嫣看起来单纯的多,又对当朝局势有一定的了解,也许从她这里可以套到一些话。
楚嫣因为楚凌,对姜芜很是愧疚,所以每当姜芜装死不经意地问些什么的时候,她也都会说。
这日,姜芜从她的嘴里得知了长公主府里要举行宴会。
楚嫣说这个只是因为跟姜芜抱怨,她虽然也在受邀的名单里,但却并不想去。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以前都是笑脸相迎的人,现在都横眉冷对的。”
长公主?姜芜在心里想着,既然是皇家人的宴席,是不是青阳公主也该去。她心里那念头又冒出来了,然后看向楚嫣。
楚嫣正烦躁地趴在窗上,她也算是早早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那楚姑娘不去吗?”
“不去也不行。长公主对我一直很好的。”
姜芜劝她:“既是如此,那便开开心心地去吧,不要去在意那些不相关的人事。”说完,又状似很有兴趣地问,“那种宴席,都是什么样的?”
见她有兴趣,楚嫣也来了兴致,知无不言。最后说到尽兴,干脆拍板:“不若你便跟我一起去吧?”
姜芜心思一动,故作惊喜:“可以吗?”不等楚嫣回答,随即面色又暗淡下来,“楚姑娘说笑了,我这身份……哪里去得了那种地方?”
楚嫣见她这样说,心中不忍,人马上坐起来开始出出谋划策:“这有什么难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做我婢女进去好了。”
见姜芜还有迟疑,马上想到了是顾虑楚凌,更是信誓旦旦地开口了:“你放心,我哥那边,也交给我了。”
姜芜这才露出笑意。
她潜意识觉着楚凌对这个妹妹,还是很宠爱的,提这点要求,应该很简单才是。
晚上的晚膳两人便坐在桌前,终于等到了回来的楚凌,男人刚一进来,姜芜便见楚嫣腾的一下站起来,小声叫了声“大哥”,那模样宛若是见了猫的老鼠。
姜芜面色僵了僵。
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而楚凌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漠。姜芜终于发现,这种淡漠,无论对谁都是。许是在他的心里,也没什么亲情可言。
楚凌没有坐上面,而是径直在姜芜的旁边坐下了:“你怎么在这?”这话是对楚嫣说的,也没说让她坐下来。
那语气也不算多严厉的质问,但姜芜明显感觉到楚嫣身子都颤了颤。
明显是怕的。
“我想跟大哥还有……”楚嫣看了一眼姜芜,心一横,“嫂嫂一起用膳。”
姜芜原本只是在思考着兄妹二人的关系,如今因为这个“嫂嫂”,面色一沉。倒是楚凌,眼里划过了一抹异色,他在同一时间看向姜芜,自然没错过女人脸上的不悦,于是眸光也沉寂下来。
姜芜纯粹的就是恼。
身子给了已经无法挽回,这“嫂嫂”可是让她呕死了。
“楚姑娘可不要乱叫,”她秀眉蹙起,语气更是冰冷,“需你哥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进你家的,才是你嫂嫂。”
若是可以,姜芜甚至想加一句,自己是别人的妻子。
但这种时候没必要带梁谦的名字,才没有说出口。
楚凌在一旁没有说话。
楚嫣其实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会儿更是内疚得不敢吱声。她明明知晓姜芜的身份,这不是在往人家伤疤上面撒盐吗?
她先前坐在姜芜的另一边,隔了一个位置的,在得到大哥可以坐下的应允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姜芜边上去。
她越想越觉着内疚,于是桌底的手,轻轻拉了拉姜芜的袖摆。
姜芜能察觉到她的歉意,但心里的恼还没散去,把她的手拂下去了。
楚嫣又锲而不舍地抓住。
两次三番下来,姜芜没了脾气。
对于楚嫣,她没觉得无辜。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做了什么事情,却还是因为亲疏关系,选择视而不见。
但姜芜不想柿子捡软的捏。
她往楚嫣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姜芜心里叹了口气,这次没再推开她的手了。
两人这边小动作不断,楚凌的声音突然传来。
“楚嫣,回你的房间去。”
楚嫣一愣,下意识就想反驳:“不是大哥,我还没吃……”但是在看到大哥的面色后,什么也不敢说了,大哥不会是不高兴自己跟姜芜太亲近了吧?
“回去。以后用膳,就在你自己的房间。”
楚凌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让人无法对抗的威严。楚嫣瘪着嘴,虽然委屈巴巴,到底是不敢反驳,默默地站了起来。
才走两步,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忙停下来转过头,颤颤巍巍对着面上还有阴云的大哥开口:“大哥,长公主的宴会,能不能让……姜姐姐陪我一起去?”
她思索了一下,思索出了这么个相对安全的称呼。
“她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跟我说。”
这下,楚嫣是真的确定大哥是生气了。他原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可又不敢辩驳,只能担心地看了姜芜一眼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姜芜就算是再傻,也察觉到了楚凌的心情不太好,但她也是余怒未消,于是也不看他,自己继续夹菜。
楚凌早就放下了筷子。
他很有耐心,耐心地等着姜芜吃完了,才将用尽的耐心,都体现在了床上。
姜芜后来的记忆,就只有自己不断的哭泣,和迷迷糊糊中听到楚凌突然问:“做我夫人很委屈你吗?我有什么比不过那个梁……”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男人突然消了音。
她恍惚间明白这是恼她刚刚因为那声“嫂嫂”生气。但还是对楚凌会说这种话而感到不可思议。
除了不可思议这个男人居然会问出这种与他性格不符的话,就是震惊他难道是是想问他有什么比不过梁谦?姜芜倒是想问,他有什么资格跟梁谦比?
楚凌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罕见的懊恼和烦躁,然后在姜芜看清楚之前,像第一次那样,一挥手熄灭了房间里的灯火,一整晚没放过她,但也没再说一句话。
***
晨起,照例是楚凌先起床,但姜芜也没睡着,只是闭着眼。
有楚凌在身边,她向来是睡不安稳的。
向来晨起自己离开的人,今日却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知道姜芜没有睡着,便有话直说了。
“我们的契约,夫人还记得吧?”男人那平静得没有起伏的声音,让昨晚那片刻的失控,仿若是幻觉。
提到契约,姜芜就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但还是听他要说什么。
“所以我今日的要求是,以后,只要我在,你的目光,就只能看我一个人。”
姜芜对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既惊又恼。
可男人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在我面前,你也最好收起那些不甘、不愿,认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姜芜被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可所有想要反驳的话,都在楚凌的最后一句话中,消失在了嘴边。
“夫人,我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最后看到我反悔吧?”
楚凌就像是解决了什么烦心事,说完这些后,又恢复到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从容之中,独留姜芜心中的恨意愈发滋生。
是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对等可言,别说是契约最后能不能生效,就算是生死,都是这个人说了算。
姜芜的眼神也慢慢坚定起来。
她果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地等着这痛苦的三个月结束,然后赌楚凌是否信守承诺。
她得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好在那天过后,楚凌就有一些时日没有再过来了。
而且那晚对于宴会的事情他虽然没做出回应,后面楚嫣却来说,他已经同意了。
姜芜松了口气,如今,她只需要在宴会上见到青阳就好了。
金丝笼(四)
姜芜最后便是作为楚嫣的丫鬟去了这场宴席。
她跟在楚嫣的后边, 听着楚嫣对长公主问好。就像是楚嫣之前说的那样,长公主对她十分热情友好,拉着她虚情问暖了好一番。
姜芜则是趁着这机会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宴会, 但满心满意得只有自己的计划。在她的焦急等待中, 终于听到了下人的传唤:“青阳公主到!”
姜芜的视线跟着众人一起看过去, 果然见着身着宫装被宫人们簇拥着的青阳。
先前见了一次, 许是感官还没有那么强烈。
如今, 她才像是真正感觉到了。
那曾经片刻寄居在自己这里小姑娘,其实本该如此众星捧月的, 与自己,本该毫无交集。
她是。
楚凌也是。
若是从没有遇见, 是不是也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这抹带着怅然的异样目光,青阳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有几分惊讶,显然认出了这是自己刺杀楚凌那日,跟在楚凌旁边的人。
倒不是青阳的记忆有多好, 而是那名女子给她的感觉太过独特,就像是……她们原本就认识一样。那日, 在自己安排的杀手真的几次三番差点要伤到那个人时,她的心里甚至会升起不自觉的担心。
就像此刻, 在对上女人的目光后, 青阳的内心,再次像是被什么波动了。
姜芜没有去深入追究青阳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只是可以确定,青阳果然注意到了自己。
倒是一边的楚嫣,已经快速在跟长公主告别了。
她跟青阳的关系很是一般, 主要也是青阳平等讨厌所有的楚家人,她也犯不着碍人家的眼。于是她赶在青阳过来之前, 就带着姜芜溜掉了。
后面虽然楚嫣一直对她形影不离,仿佛怕弄丢了她似的对她看得很紧,姜芜还是想办法将消息送到了青阳的手里。
直到回府,她的手心都因为紧张而生出细汗。
如今,她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青阳的身上了。他俩如此这般水火不容,自己送上去这么一个把柄,青阳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给青阳的信里,她也说了,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出堂作证。
姜芜既害怕又怀揣着希望,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之前是自己太过悲观了,只觉着自己一介平民,是没有办法与这种人抗衡的。
可是天理昭昭,楚凌做了这种事情,谁说就一定不会有报应的呢?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了好半晌,那边楚嫣也一直在观察着姜芜的神情,她能看得出来,姜芜的兴致一直不太高。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姜芜的时候,这人跟姜家那姐妹站在一起,可是气质却与那两人明显不一样。
也不是京城里那些贵女的贵气,她的眉宇之中,自然地流淌着一种幸福。那样伪装不出来也藏不住的幸福,让她的美,带着一种特别的温度。
而不是现在这样。
像被巨石压着的野草,光是对抗压迫就用了所有的力气,又怎么可能幸福得起来?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点希望,哪怕是带着这样的不安与纠结,姜芜这晚还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说好觉也不恰当,只能说是对比先前的失眠来说,总算是一夜都能入睡了,事实上她睡得很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身上仿佛压着什么重物。她被禁锢在一团火焰之中。
重物身上有姜芜讨厌的气息,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所以她挣扎着想要逃开,可不管怎么挣扎,那团火焰始终围绕着她。
末了,她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姜芜从梦中醒了过来。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晨起的日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姜芜晃了好一会儿神,她还在急促地呼吸着,好半天才终于从噩梦中缓过来。
早膳是和楚嫣一起用的。
楚嫣的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精神也萎靡不振的,姜芜见此问了一句:“怎么了?楚嫣妹妹没有睡好吗?”
楚嫣张张嘴,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也只是淡淡笑笑,说了没什么。
“姜姐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嫣像是不经意地询问,“我大哥最近都没有过来吗?”
提到楚凌,姜芜的心情都已经大打折扣。
她嗯了一声。
其实巴不得楚凌永远不要来才好,只是心不在焉中,忽略掉了楚嫣眼里的一抹异色。
楚嫣因为对姜芜的愧疚,一晚上没怎么好好睡,早上更是早早就起来了。
结果好巧不巧地,竟然碰到了从姜芜房里出来的楚凌。
她吓得不轻:“大哥?”
楚凌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她,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怔然,只是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就要往外去了,眼看着错身之后的男人愈走愈远,楚嫣咬咬牙,终究是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大哥!”
楚凌停住了脚,虽然没说话,但楚嫣知道他那表情是在问:“有什么事。”
对于这个大哥,楚嫣从来都是既敬且畏的,甚至敬仰是占了大部分,这让她很少去质疑大哥的做法。
可这次,有了例外。
“大哥,强扭的瓜不甜。姜姐姐心里没有你,你这样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你们两个人,都不会快乐的。你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你不应该拆散……她与她夫君的。”
后边的话,她声音越来越小,也看到了自己提到姜姐姐“夫君”之时,大哥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可那不悦闪得很快,几乎像是错觉一般。
楚凌没有对她动怒,只是用着不咸不淡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我要她的心做什么?”他说,“我想要她的身体,她乖乖地奉上她的身体,如此便可。”
好像是因为并不在意,所以楚嫣的话也伤不到他一般。
是这样的吗?当时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就这么怀疑的楚嫣,如今心中的怀疑更是加剧了。
如果真的是像大哥说的那样。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姜姐姐的身体,而不是心。为什么要大半夜偷偷摸摸过来,而不让姜姐姐知道?为什么明明宿在了这里,也什么都没做?
分明像是……为了一解几日不见的相思之苦罢了。
楚嫣烦恼地扒了一口粥,这可如何是好。
烦恼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姜芜也每日都在忧心。
她信递给了青阳都好几日了,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忍不住在这里猜测着是怎么样的回事。
她不知,青阳拿到了信以后,先是火速地调查了姜芜的身份。在确定姜芜确实是有夫之妇,况且还是朝廷官员之妻,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也不知道那狗贼怎么能那么能忍,上次都出了刺杀一事,他也不主动提起解除婚约,他不提,母后也是装糊涂,大有一副一定要让自己嫁给他的架势。
这次,别的不说,至少先把这两人的婚约解除了。然后就算楚凌不死,这次也要扒他一层皮,让他名声扫地。
她父皇这人护短,若是知道了自己受这样的委屈,一定会对楚凌心有芥蒂的。
这么想着,青阳怕母后偏袒楚凌误事,故意绕过了皇后,先是在京城大肆散播流言,然后联合御史台参了他几本。
原本御史纠察百官就是可以依风言参本的。
他们可以依风言参本,皇帝自然不会仅凭这个定罪,上面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宣楚凌御书房觐见。
楚凌受到宣召,一踏进书房,就看到了面色凝重的皇帝、得意洋洋的青阳,以及像是摸不清楚状况的皇后,还有御史台那几个老狐狸。
他面不改色地行了礼,皇帝才将御史台的折子给他看了。
“楚爱卿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楚家现在是皇帝平衡局势的重要棋子,对于楚凌,他既有利用之意,也有惜才之心,所以先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青阳按捺着激动在旁边等着,她就看这人要怎么解释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怕是楚凌再怎么诡计多端,婚事总是要黄了吧?
楚凌正在浏览奏折,他看似在一字一句地认真看,其实只是在心中想着事情。
好巧不巧,想的不是怎么解释,而是与青阳一样,想着这场婚约,总算是能完美退掉了。
这可真是要感谢公主的不懈努力,至于奏折上面的内容,不用看,他大概也能猜到写了什么,倒是把落款姓名之处,多看了几眼。
而后才终于合上奏折,不紧不慢地开口:“启禀皇上,臣确有话要说,但恳请与皇上、皇后娘娘单独说。”
众人都愣了一下。
青阳最先反应过来:“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为什么要单独讲?是不是又想私下里蛊惑父皇、母后?”
“够了!”皇帝怒声开口。
原本他也有几分迟疑的,再听听青阳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自己就是是非不分得会被楚凌迷惑的昏君,需要她在旁边鉴别吗?
“父皇!”青阳还想说什么,但皇帝已经明显没了耐心。
“出去!”
他现在越看自己这个宠得无法无天的女儿,越是头疼。几次三番地闯下烂摊子要自己收拾,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件不够要了她的命?
皇后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赶紧对青阳使眼色。
青阳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的。
御书房里最后只剩了三人,皇帝才重新看向楚凌:“好了,楚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