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目(13)
是那个琴师!
那张过分冷艳的容颜, 似还带着一丝对尘世的厌倦疏懒。
对视中,不止是他愕然,她也惊讶。随后, 两人同时低下了眼帘,仿若从未结识过眼前人, 擦肩而过。
“那是谁?”清池问了一句。
宫人露出为难的神情, “李小姐还是莫要问了, 公主若是知晓了,会不高兴的。”
清池也不多问了。其实, 她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些。
那天在望春风见过的琴师也是他吧。
望春风里侍奉过她的男倌也说过。他是公主身边的侍奉的。第一面,她觉得的面熟, 此时倒是真的找到了原因。那眉眼恰有几分宁司君的风韵。
想来,这些年公主得不到宁司君, 可作为公主的她, 又怎会身边真的便无人了。
琴师, 昔日听雪楼的花魁,如今也是玉真公主拿来替身宁司君的存在吧。
清池轻轻一哂。
明清玉, 真是一个好名字。
原来那时, 他叹的是, 身困金笼,无路可逃。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话还真是倨傲、居高临下。
可惜了。终究是金簪雪中埋, 美玉陷泥淖。
不说他了, 便是她自己,不也无路可退。
清池一回到安定伯府, 却也接到了国师府的信,是宁司君以私人名义发来的。
他已经得知, 清池被蒋元这一桩婚事缠身,更是神通广大地知晓了玉真公主对此的暧/昧态度。
怕是他在公主身边的探子不少。
这一点,清池早就知道了,这尊大仙的后手可是不少。
她也没想到,宁司君还有那个闲情来关注她。她记得,他这回回到盛京里可是一是应礼部之约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二也为了给前去抵御边疆敌寇的将士祈福。
听说朝堂上,光是为了出不出兵北狄,以保守派为主的顾文知和革新派的荣安王就舌战了近半载。
就连民间都知道这场动静,不知道又多少人头落地,赤血染闹市。
当然,这些事和她无关。她只需要知道,宁司君这次下山,没有个半载是回不去的。
清池把这封不长,却蕴意深远的信细细地看完了。
宁司君这货,说什么都喜欢藏而不露。譬如,这封信,他硬是不点明她该怎么做,而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吊人胃口呢!
不就是想让她求他。
清池咬牙切齿,还是连夜地把欠了他的功课给赶完了。次日一早,便亲自登门国师府。国师府的两个童子一见到她便唤:“月魄师姐。”
他们都是玄清洞的弟子,也是一直在宁司君身边侍奉的。对她面熟得不行,自然也挺喜欢这位长得像仙女般的师姐。
“月魄师姐,道君一大早上便交代我和云鹤,若是你过来了,侍奉清茶呢。”云苓手里拿着拂尘,笑眯眯地说。
“道君还说,他今儿去见故友了。若是月魄师姐带着功课过来的,我们就负责收下。”还年幼的云鹤一口的奶音,软软地说着。
清池嘴角抽了抽,他这是故意的吧。
可两个小道童都抬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瞧着她。
清池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我知道了,有劳你们了。”
她把早就备好的狮子糖和素点心递给他们,“给你们的谢礼。”
云鹤和云苓眉眼弯弯的,笑出了酒窝,还带出些孩子气的婴儿肥。“谢谢师姐。”
清池又郑重地把一提盒子给他们:“我便不留下喝茶了。这是我亲自做的荷花酥,劳烦你们替我送给真君。”
“师姐就放心吧。”两个小道童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声音清脆响亮。
“师姐这番孝心,道君知晓了一定会高兴的。”
“近来道君还念叨过师姐呢。”
清池心想,念叨她?怕是在想怎么磨刀吧。毕竟,她这把刀可在他那可不锋利许久了。
清池和热情的云苓、云鹤告辞后,更加头疼。
行吧,她又被这位大仙给钓着了。
论道行,她还真是比不上他啊!
虽然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但恐怕她从今往后只能站在他那边了。而这也是一直以来,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不想就不行了。
恰这时,蒋元更是缠人得紧,居然主动上门求见。
清池自然不见。
可他无孔不入,总能抓住机会来见她,少年那语气黏稠似蜜糖般纠缠不分,仿佛在清池的耳边一直缭绕着。
“池姐姐,元儿到底是哪儿做错了?”
清池淡淡地道:“蒋小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元婉丽的面孔上,那酒窝儿都变得冷冰冰的了。同样是艳丽姿容,但是明清玉是那种会让人想到昨夜微雨问海棠的诗意幽幽,而她则是那种骤雨洗胭脂,狂风摇尽深红的妖森阴冷。
“姐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一言不合,说多了都累。
清池不理睬了。
蒋元见她这个样子,反而是笑了。
“姐姐这个样子,我也很喜欢哦。”
清池绝倒,她要忍住,不能和小变/态计较。
“看来池姐姐对我有很多的误会,无妨……”蒋元的语气甜蜜,又仿佛在憧憬以后般的如梦似幻。“日后,池姐姐便会知晓我的心意。”
这一句话却听得清池毛骨悚然。
她咬着牙,饮恨着,回忆起前世,恨不能把眼前天真甜美的少年掐死。也就他说得出这样无耻的话。
“姐姐不要讨厌元儿嘛。”他轻轻地朝她撒娇着。
清池立即站了起来,她啪嗒一声拍开扇子,也让蒋元的满腔温情逝水东去。“时间不早了,蒋小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池姐姐。”蒋元这一声唤得冷酷。
清池也懒得装了,和一个戏精演戏太累了。“婚约一事还未定,蒋小公子还是
铱驊
庄重些吧。”
蒋元笑了,声音清脆,却更像一道催命符。
“池姐姐,你不理我没关系。我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一直到他离开,清池的脑海里良久还停留着他那阴桀的口吻。她一边抄着《太上救苦经》,心头烦闷难休,甚至还一连抄错了一两张纸页。
般般端着一盏银针茶走了过来,低声劝:“小姐,您喝口茶歇歇吧。”
清池头也不回,“不用了。”
般般便也在一直在旁边候着。
一直到她又收到了宁司君的新信,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这厮在信里说对她送过来的功课很满意,又说那荷花酥做的不错,让她下次过来的时候,顺便把抄好的《太上救苦经》送过来,别忘了亲自做一份素点心过来。
至于,她和蒋元的婚约也不必担忧,静心等待即可。
虽然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但清池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这厢安定伯府一直在查探玉真公主的态度,可很快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和蒋国公府那边达成了共识。两家的婚约也正式更替到了清池和蒋元的身上。
清池这会儿倒好奇,李叹怎么不出手了?
明明,他不是最想让两府之间乱起来的吗?
这会儿居然容忍,她和蒋元订婚?
不过,宁司君会怎么做,清池已经能猜出来了,作为一个神骗,无法是那老一套。
果然,不久后,蒋国公夫人有荣幸请到了国师大人为她和蒋元合八字。
合的八字却让两家又喜又惊,喜的是这是琼霄真君亲自测的,这可是唯有皇室独有的,惊的是,蒋元和清池的八字虽合,却不宜过早踏入婚姻,那只会阻了男方的前途。据说当时,蒋国公夫人瞧了批语过后,脸色都不对劲了。一出来,便和安定伯府这边商量,以蒋元年岁过幼不宜早婚,推迟到两年后,届时再行嫁娶。
这不是闹嘛。
说要换人的是他家,现在推迟的也是他家,安定伯府自然不乐意了。最终还是安定伯从蒋国公这边敲了不少竹竿,事情才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不仅如此,还又把蒋唯和李蓉蓉凑到了一块儿。
这是在玩吧。
清池很想吐槽。不过这些高门的本质,她从小就一清二楚。无非是彼此交换利益。
不过这一次,这里面有多少李叹的使力,她就不知道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很忙,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
也只是递了一封信给她,让她安心。
这一回倒是没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蒋元了,原因不过是他早就打算好了,她和蒋元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清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差点把李叹这边给忘了。他可是不简单。他到底要做什么?
清池觉得一个他,一个蒋元,是让她心底的谜题越来越深了。
而她也终于见到了紫袖,这一世,她还是在李蓉蓉身边侍奉。清池逛花园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在发脾气的李蓉蓉,那婉丽端庄的女子便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不远。
“奴婢见过五小姐。”
见到清池的时候,她虽然收敛得很好,但清池还是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对她的厌恶。
呵,真是有趣,明明这一世她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紫袖便如此讨厌她。
果然,便是在幕后的时候,紫袖也一直注意着她。
明明是如此善妒的一个人,却扮成如此温婉的样子,也怪不得第一世她居然被她骗了过去。
清池也温柔地道:“快起来吧。你照顾蓉蓉妹妹辛苦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对着湖面扔石子的李蓉蓉身上。
“这是奴婢该做的。”在她的身上挑不出一丝的错误,想必,这也是李叹为何会把她放在火药桶子似的李蓉蓉身边吧。
“那就好好做。”清池口吻淡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么一瞬间,紫袖有一种被眼前的少女彻底看透的错觉,让她又畏又惧。
她低下了头,不敢多说。
清池满意地看着她,既然是探子,那便给她好好地做低服小。
三周目(14)
宁司君的解决法子算是简单粗暴, 但却引发了两个后果。一是,即便是宁司君合出来的八字叫蒋国公夫人产生了畏惧,但蒋元那黏糖的性子又怎会善罢甘休。近来一段时间, 清池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他纠缠上。他身边有武功厉害的暗卫, 清池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赌。况且, 他这么和蒋国公夫人的秘密一样是触及则爆雷的那种。
二是, 玉真公主这边似乎因宁司君合八字有所不满,女子本来就有第六感, 她仿佛也嗅到了什么不对劲,居然醋了。
公主身边的宫人鲤儿, 更是代表着公主明着以师徒名义关心她,实则是审问她, 无非是她为何不愿意嫁给蒋元。是了,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一个假千金能够嫁给国公小公子,这已然是她命中的福气了。
除非……除非, 她不愿意嫁, 便是她心中另外有了心上人。
而她在一直在山上, 说起心上人,会让公主怀疑的这个人,自然便是风姿无双的道君了。
这可让她怎么解释。
“鲤儿姐姐……”她都急得快落泪了, “道君那样的神仙人物怎是月魄配肖想的, 也只有公主那样的贵人才和道君相衬。月魄无心儿女之情,只愿侍奉公主修成绵绵仙道……”
而很快, 她发觉一向温顺的鲤儿居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清池心中暗自腹诽,这有点不太对劲吧。“鲤儿姐姐……?”
书房里, 左右早已避退,也只有她们二人。“清池小姐,您的话,奴婢自然都会带到公主哪去。比不过,倒是来的时候,道君让奴婢带一句话给小姐。”
清池心里震荡不平,怔怔地望着她。
鲤儿微微一笑,继续道:“道君等清池小姐的《太上救苦经》许久了,还请小姐莫要道君失望。”
“原来……”清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鲤儿便低声道:“小姐既然知晓了这个秘密,还请为道君保密。”
“……哦。”
“公主那边,小姐莫要担忧,奴婢会为您周旋。”
鲤儿甜甜地笑:“奴婢奉命出来的,也该回去了。清池小姐忙您的,不必相送。”
虽是这般说,但清池还是托了稳重的般般相送。
她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良久都不能回神过来。
鲤儿竟然是宁司君身边的人!
他这倒是玩得一手的好计谋。公主让鲤儿过来警告她,这位大仙大妖倒好,直接叫手下探子在她面前脱下了伪装。
直接搞定公主那边。
那他这是闹吧。
她看,根本就不需要她,他自己也能玩转得挺好,就非要把她也套进去做他的棋子?
清池头疼得厉害,这位鲤儿来的目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宁司君要她亲自去一趟国师府。
龙潭虎穴,她也非得一闯。
谁也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
想到这里,清池微哂。一直以来,她躲着,却没想到,他一直在设计着她。
他从不劝她,只是请君入瓮。
有时候,便是清池自己也狐疑,在宁司君的眼里,她的根骨便真的有那么好。所以,才会无法逃脱他的手掌之中?
清池终究还是去了一趟国师府。
云苓、云鹤一见到她便喜悦地道:“道君说月魄师姐今儿便到,我们俩一早便等上了。”
清池微微一笑,摸摸他们俩的脑袋,“道君一直都是神机妙算。”
云苓歪歪脑袋,“师姐,你怎么咬着牙齿啊。”
清池神情平和,“没什么,一想到能够见到道君,我实在太激动了。”
云苓和云鹤两人虽是孩子,但也听得出来和道君有关,他们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带着清池来到了国师府的庭院时。
夏日的清晨,松柏之间散发着一股清气,在阳光里垂下微光片影。一道清润舒适的微风吹过,也吹动了一些清幽的百合兰花,淡淡的香几乎融入了檀香当中。
宁司君的青色袍角落在花间,双手的袖子不时地抬起。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花剪,在修剪着盆栽里的鲜花。
她的脚步声哒哒地响起在青石路上。
他黑发挽簪,只着一袭青色素雅的道袍,那风姿便仿佛在时光沉淀里,愈来愈仙。
仙子的怀里抱着几枝清纯的百合花,几枝繁艳的紫薇花。
那雪白的百合,紫红的紫薇,都是他的陪衬,更浓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
“月魄见过道君。”清池轻声打破了这宁静幽美的氛围。
宁司君仿佛才瞧到了她,笑着道:“你来了啊。”
清池识趣地从他手上接过了紫薇百合花。
宁司君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种高人气质,准确来说,就是神神道道的。“在山下的日子,过得如何?”
清池嘴角抽了抽,什么都知道,还要装。累不累?
“回道君,托了您的福,我现在一切都好。”
宁司君袍角轻擦过石板路,往厅堂里走去。
清池自然也是抱着花一起跟上了。
“你的性子还得磨一磨。”忽而,前边的人这般说。
清池微微懊恼,她就知道她这一次主动去找公主,惹恼了他。别看这位大仙看起来多么慈悲淡然的模样,其实心眼儿特别小。不过她哪敢越过公主求他啊,公主知道了,她更是要吃挂落。
这事都完了多久,还记得这件事。
她忍着小脾气,“道君说的是。”
进了厅堂里,清池便找了一个花瓶,把花插好,紫薇配百合,原本瞧起来怪怪的,可别她的妙手一搭,便透着一股清韵。
宁司君沏了一壶清茶,那味道缥缈淡香,又透着一股清苦之味。清池在他这儿倒是喝过很多不知名的茶,虽然不是什么名品,不过,全都意味悠远。
以他那性子,兴许就连皇帝也喝不到他这好差呢。
清池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案上茶雾朦胧了隔面的容颜。
却也更如清风明月般脱俗。
这张脸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宁司君端坐着,淡淡地道:“过了秋天,便和公主一起回去吧。”
清池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这种口吻即便不是那么强势,但骨子也透着那么一种不可抗拒。就像是他已经掐断了她的后路,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清池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道君,公主如今怕是不会再信我了。”
你真的是心里没点数吗?
却见宁司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倒是你送过来的道经我都看了,写得不错。你既然在这条路上天赋,本君又怎能坐视你埋没于尘泥之中。山上虽清寒,但比起凡尘中的种种污浊,你迟早会懂的。”
他用一种看小辈的慈祥模样看着她,事实上,清池也的确比他小了一半的岁数。
她还太小了。
没有定性。
清池欲言又止,她当然看得出来,宁司君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许是我令你误会了,玉真公主那边你平常心对待即可。”
清池心里微哂,这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宁司君喝了一口茶,他问了一些清池平日里的功课。尽管清池也知道他这时在钓她,但她还是耐住了心思,一一认真地回答了他。
清茶问道,这自然是极清雅的事。可两个人的心眼一个比一个多,自然谈着谈着,话题也慢慢地变了。
“道君,有一件事我可以问吗?”
“你说。”宁司君的态度挺温和的。
“道君当初真的是因为我,才为我和蒋国公家的小公子测了八字?”她老早地就觉得奇怪了,虽说蒋国公家也是极尊贵的公卿世家,可作为国师的宁司君又怎会主动地为一对小儿女测八字。况且,他这一次下山,可是为了大事。
宁司君微微一笑,“我以为你还没看出来。”
他悠悠地道:“这是一个秘密,也许你已经猜出来了。但我想,兴许,你并不是很想知道。”
清池明白,这个秘密,恐怕是不能说出来的。她隐隐有另外一种猜测,“道君,是不是事关蒋元的身份?”
他眼眸亮了一下,“你很聪明。”
清池试探地问:“若是我不说出去,我想,就是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宁司君瞧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洞察了她所有的小心思。
这一直打的谜语。
他不说,清池自然就猜了。
“他和玉真公主关系匪浅。”
宁司君没有搭话,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正在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清池惊了一下,一颗心都凉了下来。“他是皇室的人?”
宁司君喝了一口茶,道:“这是今上一桩秘而不发的风流史。”
“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虽然清池隐隐地猜到了,那哪有宁司君这一句盖棺定论的话这么坚定。
清池脸上的情绪,宁司君全部都看在眼底。
她喝了一口茶,在压惊,可是宁司君的下一句却让她差点被嘴里的茶给噎住了。
“现在知道了,后悔了?”
清池瞪了他一眼,“道君,这句玩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鼓起脸的时候,明艳的五官也似一朵花苞一般,有些可爱。
宁司君心底叹了一声,还是个孩子啊。
“他迟早会回到皇宫的。”
“道君,可是你说过,我迟早都是要回到山上的。这些事又和我又什么关系呢。”
宁司君不说话,浅浅笑着,也望着她。饶有趣味的。
“月魄你能这么想,本君也很高兴。”
三周目(15)
离开的时候, 清池被迫又带了一堆的经文回府。
不过,她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起码,蒋元的身世之谜, 她已经洞知了。也难怪他的脾性那么奇怪,和蒋唯简直是天差地别, 现在看来, 果然是早就有原因的。
小变/态啊, 小变/态,果然是她惹不起的。
清池仔细想了一下, 还是听宁司君的,合适的时候就直接去仙人台上避过风头。
忽而, 她发现到了一个问题。不管是蒋元有这么多的问题,她的义兄李叹也不少啊。
甚至, 她心里隐隐也觉得, 恐怕李叹的那些秘密远比蒋元的更可怕。
回来的路上, 清池的马车就遇上了回府的李叹。
清池这会儿心里还有点畏难心理,本来是想打声招呼就走的。却被李叹唤住了。
“清池, 你刚回来?”这会儿也不到晌午, 时间上还真有一点尴尬。
清池笑着说:“大兄今儿回来了, 怎么也不提前和府里说一声?”
李叹走到她的身边,“正好下午没事,回来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了下人搬的书箱上, 露出了探究的眸光。
清池见到了他在看, “方才我去了一趟国师府,这些都是道君布置下的经文。”
李叹脸色随即变得冷漠起来, 他皱了一下眉,“虽说他是方外人, 但到底也是一个男人,你怎能一个人过去?”
他一向就管得宽,清池早就习惯了。
清池有点不高兴地说:“大兄,道君那样的人,你把他想成什么了?”
李叹站在她的面前,就给人一种压迫力,他那种口吻,就差摆明儿说她没有女子的教养了。
“我只是说事实。”
“呵,那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根本也不配做伯爵府的小姐了?”一时想起了前世种种,清池也怒了,她一直以来,本来便是压抑着自己心里那些不爽。这个时候反而像是山洪一样,无法阻止一样地崩溃了。
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么娇美明艳,却像是带刺的玫瑰咄咄逼人。
旁边的下人都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声音,搅进这对兄妹之间的修罗场中。
李叹也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闹脾气的她了。只是他现在还单纯地以为清池只是在发小性子,所以也就没太当一回事。
“你在胡说什么?作为你的兄长,我只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清池露出轻嘲,“反正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有道理的!”说是为她着想,其实还不是担心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东西不受自己控制了。
“清池。”他低声唤,那沙磁性感的声音也像是在压抑着火气。
他想要冷静。
可是这会儿,清池却有点不受控了。
她最近实在过得太压抑了。
“大兄,我累了。”她不轻不重地落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李叹望着她那纤细窈窕的身影,冷漠的眼底也滑过了一丝郁闷。“生气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清池很不一样。
便像是压抑到极致。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最近蒋元以及李蓉蓉那件事。一想到这,李叹脸上的那丝温情也慢慢消失了,他凝视着少女那在长廊尽头彻底消失的背影,长吐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随从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爷,要不要属下盯着些五小姐。”
李叹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了。“好。不过,不也让她发现。事关她的,不管大小,从今天开始都汇报给我。”
随从怔了怔,答应了。他有点惊讶,从前他不是没有向大公子提议过,可是全部被拒绝了。
*
清池懊恼地回到芷梨院,手里的檀香扇半遮住半张芙蓉面。
她忍了这么久。今天居然在李叹面前的情绪这么外露。他一定看出了什么!
他一贯是个多心的人。
不过,她和宁司君一直以来的交流,他应该也无从所知。
般般和小薇一见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又在外边冲撞了。
“般般,去备一盏紫苏饮。”
“是。”
喝了一盏紫苏饮,清池也慢慢地顺心下来,胸口也没有那么气闷了。望着窗外深碧的芭蕉叶,初夏时节,阳光绮艳,她的那颗浮躁的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点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太紧绷着自己了。
不管是那一世,她都如此奔波,却忘了,她奔波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顺心。
如今,却是本末倒置了。
想通了这一点,清池也决定这段时间先让自己好好地放松一下。蒋元那边,只要她避开,见不着就问题不大,至于李叹那边,他那个多疑病的人,说不定还会安排人跟着她。
公主和宁司君那么,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清池好端端地又在芷梨院里闷了几日。
这才接着打理生意的借口出去了。
自然,她也好好地处理了一下这个月的生意。把跟踪自己的人搞迷糊后,这才换了一身小家碧玉的衣裳,蒙着面从店铺后门离开了。
她也望见了跟着自己的人。
那张脸,还挺熟悉的。
可不就是李叹身边的随从。
清池冷笑。
然后,往对面的一条街走去。不远处正是热闹的运河,夏日的午后,码头人山人海的,喧闹极了。这些都是她往常看不见的风景,也是充满了人世喧嚣的热闹。
那一瞬间,吹着河岸上飘来的风,微微热的阳光也落在身上。
清池才真的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姑娘,姑娘,冰梅子汤,要不要喝一碗?”一边树荫下的摊主招揽着客人,笑眯眯地对她说。
清池下意识地是要拒绝的,可是很快又被那酸梅汤甜酸的香气吸引了。
她就是要做一做往日里不做的事情。
清池坐在了树下,就着那简陋的桌椅慢慢地喝着冰梅子汤。
那冰凉的感觉,也舒服到了心底。
她一边揽着面纱,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根本没有发现其他人此刻都盯着她看。
便是那摊主都有点怕惹事地张开嘴巴也不敢说。
走过来的浪荡子那眼光带着威胁地扫过了他,不知何时,原本在清池周围坐着的人已经纷纷地散去了。
“姑娘,这摊子上的冰饮有甚好喝的,不如随我们兄弟到醉梦楼里去,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那纨绔少爷视线火辣辣地落在了清池的面纱上,恨不得用手给揭开,把那张芙蓉玉面给看个清楚。
清池冷冰冰地看着他。
她有点无语,没想到自己还会遇见这种烂俗的戏码。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扮成了小家碧玉,身边又没有丫鬟家丁,也不会遇见这种事。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他的手就要伸过来拿她的面纱。
清池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她还没做什么,忽而,有一只手抓住了那纨绔少爷的手,“公子,还是守礼些好。”
一把温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清池回头见到了一张惊艳的面孔,她一时之间还有点茫然。
“你是谁……”那纨绔少爷嚣张的声音很快在瞧见了这来人的容貌时,脸上的神情都痴痴傻傻的了。“大美人……?”
清池没有错过那张脸上些许滑过的厌恶神情。
右眼下的那颗黑痣,更是散发着幽幽的冷,带着厌世的气质。
“公子珍重。”他温柔的嗓音里也透着一股子凉薄。
不管他的声音有多温柔,可是那声线都能听得出来是男子独有的。
握住纨绔少爷的手修长美丽,却力道大得让他都发出了痛呼。“呼!疼疼疼……你快松开。”
眼前男子比他足足地高了一个头,即便看上去多漂亮,也能让他感觉到一股压力。
明清玉轻轻松开。
纨绔少爷摔落在地上,吃了一个狗啃泥。
“你……”他本来还想放一下凶话,可是在瞥见那张美得惊人的容颜上冷幽的眸色时,不知不觉,他竟然被蛊惑般地答应了。“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
他居然还依依不舍的。
清池在旁边冷眼瞧着。
等到这纨绔少爷离开以后,那摊主也终于敢回来了,他擦了满头大汗。“姑娘,你这长相,出门在外还真是要小心点啊。”
不过,很久摊主又瞧着她身边的明清玉说:“这位公子……你也是啊。”
清池有点哭笑不得。
她对上了明清玉的视线,也有些意外,居然又会出现这样的巧遇。她在桌面上压下五枚铜板。然后走到了明清玉身边。“方才真是有闹明公子了。”
明清玉道:“不妨事。只不过……李姑娘莫怪我多嘴,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像您这样的大家小姐下次出门,还是带上侍女家丁吧。若是让人冲撞了,也不好。”
他语气轻柔,便是劝说人,也透着一股小心翼翼。这也不是有意的,像是习惯了和人这般说话,也更像是多年来的职业习惯。
清池和他并肩走在街道上,听出他这语气时,近来戾气大的她不知不觉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她也有点羞赧,“让你见笑了。”
其实,这会儿他们俩之间还有点尴尬。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见面,亦或是这一次见面,其实都不是一种好的时机。不管身份还是别的,他们俩本就不该相遇,也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世界里。
可是一切就是这么恰巧。
和世人格格不入的清池,心里孤寂苦闷的清池,就是这样又遇见了他。
三周目(16)
“上次……”清池一时之间, 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姑娘不会嫌弃我身份低贱吧。”他接了清池的话头。
清池皱了一下眉,“我没有这个意思,上次在公主府里……那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明清玉道:“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当时, 我不认姑娘,便是不想辱了姑娘。”
“我从不觉得, 认识你会辱了我。”清池说, 虽然她也爱装, 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骗人,那她不就等于是一个假人了。说到这里, 她自嘲一笑,“上次我还劝你想开一点, 如今我遇上了,我才发现, 我无比能如你这般。”
不知不觉间, 他们已经走到了运河一畔, 这里远远地还能听得见那些喧闹的声音,但夏风很大地吹着, 把栽种在河边的柳树都吹得如乱发般的美人。
明清玉顿步, “我觉得姑娘说得对, 不管如何,我们总会挨过这一劫。”
他姿容艳丽,却一点也不浮艳。在清池面前, 一点也没那种冷淡疏离的气质, 离得她很近,眼皮撩起一点暖意般的笑。
“若是姑娘不介意, 尽管和我说一说那些事。”
他似一朵解语花。
清池的心里压抑着两世的苦闷,无数的秘密, 也幸好她是个转生的,有前世的记忆,不过也正是这一点,她更加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那天下午,在河畔,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
只是记得,把那些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后,她恍然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自然,她说的如一个带着谜题的故事,明清玉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不过,她只是倾诉,不需要明清玉为她解惑,他只需要安静地听着。
最后,明清玉笑了,“李姑娘的故事还真是……挺复杂的。”他似乎也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清池坐在柳树下,这会儿也无所谓什么淑女风姿了。她懒洋洋地瞧着透着树影漏下的光晕。“复杂,就对了!”
“不过,今天说出来以后,我心底真是舒服多了。便让明公子你当了我的情绪垃圾桶。”
“垃圾桶?”
“就是……就是不要了的东西。”
“李姑娘你的措词,总是格外的新奇有趣。”
清池轻笑一下,想起来般的,低声问:“你和公主……”
明清玉不在意地笑着说:“公主她心里只有道君,我不过是……替代品。”他用了清池刚才故事里的新鲜措词。
清池扑哧一下笑了。笑得一张脸都生动无比,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活艳生香。
明清玉有点懵,他迟疑地说:“我可是哪里说错了?”
“不,你说得对。”就是一时之间,让她觉得有种被拉近的感觉,似乎在这个陌生的异世,她的身边还留有熟悉的东西。
“替代品!”清池道:“我可不觉得,那个假仙哪里比得上你了。”
明清玉仿佛被她逗笑了。“假仙?”
清池对他眨眨眼。
“公主偶尔也会睹物思人。当然,只是爱听我弹琴。自然用的都是道君这些年留下的旧韵。”
清池也想起,宁司君的琴弹得挺不错的。她偶尔听过一次,倒是比他那个人真实得多。
清池对他有些感同身受,“可要我做些什么?”
明清玉婉拒了,“不必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冷漠了,他马上又接着道:“公主那边……也许过些日子她就会厌倦了我,姑娘不必为了我,惹恼了贵人。”
“我知道公主爱重姑娘,可公主的脾性向来异变。”
清池便知道,自己的底细他都知道了。不过,他也是一个难得的,让她不会觉得累,反而相处起来觉得轻松的男子。
“……好。”
天边不知何时落了霞色,码头边的人也渐渐少了。不知不觉,也到了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他送她到了店铺那条街,清池便让他留步了。
“姑娘……”他唤住了她。
清池回头,“怎么了?”
“那……姑娘若是下次见面,唤我一声清玉吧。”他一身披着些许霞色,如雪的白衣也透着一种贵气。
清池心动了一下,她道:“你是望春风的琴师,那我下次去那找你可好。”
“好。”他柔柔地笑。
一时之间,清池当真觉得,浑身轻松惬意。
他的温柔是和蒋唯完全不一样的,他只对某一个人温柔,而对其他人拒于千里之外。这一点清池毫不怀疑。
他眼下的那颗黑痣,也不似初次见面那种冷艳凄清的破碎感,在此刻,闪着一丝蛊人般温柔。
即便清池转身看不见他了,也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
清池回到芷梨院中,没想到大忙人居然来了。这一世没有她插手,李蓉蓉那边虽然闹腾,不过有紫袖的干预倒是没有牵扯到李叹。
不过,似乎为了避麻烦,李叹也一直以忙的借口,甚少回安定伯府。
他要是不来,清池都快忘记了他们前几天还吵过一架。
所以,这里过来赔礼道歉了?
清池看见了他让般般收起来的一斛珠,想起前不久他们不欢而散那一场吵架,还真有点尴尬。
“大兄……”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点缠人的意味,又像是主动在求饶。
李叹瞧了一眼,她这猫儿的样子,冷酷的眉眼之间也不自主地流露一些柔色。“不生气了?”
清池给他端上一盏清茶,还有点张牙舞爪的,不过收敛多了。“大兄……!”
“是个大姑娘家了。那日我说的话,也不太合适。”李叹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特别是李叹的话,清池是半句都不信的。他要是真的眼里有她这个妹妹,又怎会派自己的手下盯着她。
不过是演戏罢了,这一点上,清池觉得自己早就在他们的锻炼下炉火纯青,乃至登峰造极了。
“我知道大兄你的用心都是为我的好。”
李叹却审视般地盯着她看,那一双鹰眸锐利逼人,生生地让清池颈后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嗯。”他看穿了什么,却有什么都没说。
而是转头问起了的打算,清池自然都如实地说了。反正现在,她还是吊在了蒋元那边的。如今,蒋国公府那边闹得一个鸡飞狗跳,兄弟反目,夫妻离心。反而根本没空理他。至于蒋元,好几次她都差点被他抓住了,不过也好险,被他逃离了。
不过,他如今看来也是在顾忌着玉真公主,亦或是在忙着自己的身世。
不然,早就不顾所以地闹过来了。
清池想起了前世,在初夏的时候,蒋元也很不对劲。也许,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接触皇家了。
清池走神了一会儿,并非发觉,李叹望着她的视线是那般深沉。
“也好。若是你喜欢山上的日子,那便待几年。”他顿了一下,又说:“若是以后厌了,和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清池竟然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压抑的情感。还有一些隐而不发的情绪。
她可不敢招惹他。
她一直都知道,那双冷酷的眼底,其实按捺着欲/望。
甚至有时,清池觉得,真正的他,可能比蒋元还要变态。
三周目(17)
清池不是不想处理紫袖, 只是在她的身上涉及了太多的秘密。她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必须等待。
不过暗地里,使一些小绊子还是无伤大雅的。
她只是吩咐了般般一句, 如今紫袖在珠绕院里过得便一直不太顺心。她在等待,紫袖妒心那般的强, 一定不会能忍得了李蓉蓉。到那个时候, 人赃并获, 就是李叹也救不了她。
整个夏天,安定伯府和蒋国公府都在因为李蓉蓉和蒋唯的事闹得几近决裂,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盛京里最大的一场热闹,不次于当年荣安王解甲归田, 弃武就文。
在这场热闹里,不仅是一对年青的男女彼此看不上, 闹得满城尽知。两府之间的隔阂也变大。
这里面要是没有李叹的出手, 清池是半点不信。
和前世的发展很不一样了。
清池虽然有点奇怪, 不过这一世倒是清楚地看懂了李叹一直在做什么。他想毁掉安定伯府和蒋国公府之间的盟约,亦或说是, 他想毁掉安定伯府。
她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一道边。
也许, 身为义子的李叹其实一直在忍辱负重, 安定伯府是他厌恶的所在?
清池抄写经文的时候,蓦然听到般般说:“小姐,听说今儿早上蓉蓉小姐她……”
般般一副不大好说出口的样子。
清池瞧着她, “在我面前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般般便小声地道:“珠绕院那边的下人透露出些口风, 蓉蓉小姐她竟然拿刀划手了……现在夫人那边已经亲自守在蓉蓉小姐那边。”
不久前,李蓉蓉闹腾得厉害, 安定伯发了一通大脾气后,直接把她锁在了西厢房里边。
除了几个丫鬟, 也不许任何人去瞧她。便是安定伯夫人也被安定伯冠上惯坏了李蓉蓉的名头,也不许进屋去,母女俩只能隔着门说话。
“小姐,翡翠姑姑来了!”小薇这时忽而跑进来道。
翡翠脸上也带着焦急的情绪,一进来便要给清池请了安。清池连忙扶住她,“翡翠姑姑,快起来。”
“这是怎么了?”
翡翠道:“清池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劝劝蓉蓉小姐!”
清池也觉得有点突兀,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路上,翡翠一副着急的样子,清池也不好问,只好和她去珠绕院。到了珠绕院外围时,翡翠才犹豫地说:“清池小姐,蓉蓉小姐她一会儿做了什么,还望您都谅解。”
清池已经知道了一些前情。不过,让她来劝李蓉蓉,亏安定伯夫人想得出。也不怕她刺激了李蓉蓉。
屋子里还依稀能看得出狼藉过的痕迹,不过经过训练有素的收拾后,已经又恢复了从前的华美。清池也注意到,几乎是屋里锐利的东西全都被收了起来。
“娘。”清池给坐在床前的安定伯夫人请安。
她似乎正在向床帐里的李蓉蓉说着话,听到清池的话,才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对床上人的担忧。“清池你来了。”
浅粉色花账后动了动,李蓉蓉恼怒的声音伴随着翻身的举动一起响起:“她怎么来了!”
“我不要见她!”
李蓉蓉反抗得激烈。
“蓉蓉……!”也是怕她伤害到自己,安定伯夫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清池一瞧她这么活泼的,就知道,是未遂!
“蓉蓉妹妹,若是不愿见到我,我走了便是。”清池对于扮小白莲也很有一套,低着头,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在啜泣。
安定伯夫人也挺尴尬的,人是她找来的。“蓉蓉……”她的语气里都带着一点求饶了。
李蓉蓉一把拉开帐子,露出来一张消瘦了不少的脸,一双眼睛都含着怒火和不屈。
清池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她。
“你不必劝我!”
“说起来,你的命还真是比我要好!明明便是假的,却比我这个真的过得还要潇洒自由!就……就连他都看重的是你……”李蓉蓉瞪着她说,语气里既有不解,也有不平。
安定伯夫人也头疼不已,“蓉蓉,你不该惹恼你爹爹的。”
李蓉蓉立即把火矛对准了她,“娘!爹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女儿,他在乎的只是利益!明明就是她的婚约,现在又折腾到了我的身上!”
不管安定伯夫人如何解释,狼来了多次的李蓉蓉已经PTSD了,满脸都是怀疑。
安定伯夫人朝清池使了一个眼色,大抵是让她来劝劝。
清池心思一动,慢悠悠地说:“蓉蓉妹妹,爹娘若是不在意你,又怎肯把这桩好婚事许给你。你莫要误会了爹娘。”
“你……”李蓉蓉被清池的风凉话气得半死。
安定伯夫人却放下心来了。
“娘,可否让我蓉蓉妹妹单独说几句话。”忽而,清池回头对她说。
李蓉蓉火冒三丈地瞧着清池,“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她们之间可是连塑料姐妹花的感情都没有,清池这会儿是来看她笑话,李蓉蓉还能理解,若是说来帮她,她才怀疑她的目的呢。
安定伯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拍了拍李蓉蓉的手,“听你姐姐说说,她是个有主意的。”
能够讨得公主欢心的女儿,自然在她的心里也份位不低。
安定伯夫人她们转到外边,里室也就只有她们二人了。
“李清池,你到底想做什么?”
清池只是悠悠地望了眼屋里的摆设,轻描淡写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句话问懵了李蓉蓉。
紧接着,清池继续道:“你身边那个叫紫袖的婢女呢?”
她问得熟稔,一时间李蓉蓉都下意识地开口:“被我赶出去了!”
她气冲冲地说着。
察觉到清池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时,李蓉蓉惊雷地道:“你是说她有问题?可是刚才是她拦住了我……”
李蓉蓉的口吻却越说越带着怀疑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清池冷酷地道。
李蓉蓉却笃定起来了,“是她,一定是她!不然为什么我总是失败!”
“你怎么知道的?”李蓉蓉现在仿佛对谁也难以相信了。
“我不懂妹妹在说什么。”清池淡淡地说着。
“你刚才说我的处境……你觉得我很危险。”李蓉蓉又不傻,自然也听懂了清池的暗示。
清池但笑不语,“妹妹怎么老是说这些我不懂的话。”
李蓉蓉狐疑地望着她。
安定伯夫人又进来了,这下她发现,竟然不知清池和李蓉蓉说了什么,她居然变得平静下来了。
李蓉蓉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显然是联想了太多。
不过,清池本来就是给紫袖使绊子。达到了这一点目的,她这次来了也算是有收获。
不管如何,就让李蓉蓉来对付一下吧。
清池陪这对母女用了一顿饭后,便悠哉地离开珠绕院。出去的路上还遇见了紫袖给她请安,她显然是被李蓉蓉折磨了,居然被罚做小丫鬟才做的扫地活儿。
想起方才,李蓉蓉还气恼叫嚣地罚她洗马桶。
清池有点乐。也就得碰上李蓉蓉,紫袖才能被克死。
不过,她也留了后手,买通了一个机敏的小丫鬟盯着。若是紫袖真的敢动手,她也可以接机弄死她。
不过,这事急不得。
顶着紫袖那背后阴恻恻的视线,清池慢悠悠地走着。
*
近来,清池的心情都挺不错的。如今,两府的矛盾都吸到了对立面上。而玉真公主和宁司君之间关系也不远不近着,玉真公主偶尔还需借她之口来试探宁司君,又说是拿她来搭桥。宁司君这只老狐狸倒是一直在拿乔,装得那么清风明月,还不是不愿主动弄僵和公主之间的关系。
既要又不要……他属实是拿捏好了。
就是苦了她。
可也不是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如今玉真公主倒不见对她的芥蒂,仿佛把她当做了再亲近的小辈看待。
时不久便会请清池上一趟公主府,还大方地送了一堆东西,无一不是盛京中少女们渴求的贵重丝缎首饰,以及一些难得的书画等等。
从公主那边得到的好处,又更加巩固了她在安定伯府的地位。
顺心得让清池忍不住找个人来倾述。
这个人选自然便是明清玉了。
清池时隔一个月再次上望春风,她自己也拿不定注意会不会再遇见他。自那次运河畔后,清池再也没见过他了,去公主府也并没有遇到。这一点,也是可以想到的。如今,公主又被宁司君钓上了,那替身又怎么比得上本尊有趣呢。
莲峰见到她时,眼角都堆着笑意,“小姐。”
他那期盼的目光,带着深怨,又带着情意。
“莲峰……?”
听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莲峰顿时那些怨啊的,全都不见了,可是下一秒清池的话又把他彻底地打入深渊。
“琴师明清玉在这吗?”
“莲峰……?”
莲峰脸上幸福的笑意都僵住了,他看着眼前寻常打扮的少女,是又怨又动心,“小姐,你怎么一来便问别人啊。”
清池轻轻笑,“抱歉,莲峰,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也在这时,一道温柔迷人的嗓音自不远处响了起来。“清池小姐,你来了。”
三周目(18)
一身雪衣的年轻男子站在二楼的露台。
他扶着雕花把手, 衣角的银色绣纹在光线里翻飞,透着绚烂精致的美丽。
发丝飘扬里,露出一点儿的美人尖, 他高挑的鼻梁也透着一股贵气。
在夏日的光下,便像是一块剔透的冷玉。
此刻忽而在见到她后, 春温一笑。
清池见到他后, 脸上的笑意就更加真切了。
“我现在就过来。”
“好。”楼上的人静静地瞧着她, 就像是一幅画般动人。
清池回眸对莲峰道:“莲峰,拜托你了。”
她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莲峰接着, 却头一次觉得是银钱那么的烫手。
如果可以,他宁愿是楼上等待着她的那个人。
莲峰望着清池的背影, 咀嚼着这二字。清池,这便是她的名字吗?一个是清池, 一个是清玉, 他果然不配……
包厢里, 雕栏砌玉,透着一股富贵景象。明明有些俗气, 可是因为明清玉在, 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玉软花柔。
他便坐在琴台后, 隔着疏密的珠帘,也多了些撩人的趣味。
在清池走来的时候,他也从琴凳上起身了。
“清池小姐, 你怎么来了?”
“真巧啊, 我以为见不到你了。”清池笑着说:“我想和你分享自己的心情,所以便来了。”
明清玉一怔, 心口处仿佛有花开的声音响起了。他敛下眼眸,嘴角含着笑意, “好啊。清池小姐不妨说与我听。”
他拉开凳子,请清池坐下,又要倒茶给她。被清池一只手拦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这般敷衍我,上次我在这边喝过的甜酒挺好喝的。这会儿,不给我上几杯。”
她顶着一张明艳无双的容颜对人撒娇,便像是那仿佛要燃烧了一切的赤薇花般炽烈地盛放着。
明清玉出身风月场,便见过无数绝艳风姿,可却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真切地笑过。
那么暖,也那么真。
“好。”他应了下来,“不过,只许几杯。”
这次喝的甜酒,和上次的不同,清池慢慢地喝着,一边继续说着上一次接下来的故事。
明清玉为她红袖添香,解语花般地倾听,他也不必说话。
“不过如今看来,算是走出了一部分的泥潭了。你说得对,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不管前方风雨如何,始终是要渡过的。”清池把空了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明清玉无奈地望着她的空酒杯。
“清池小姐……”
清池喝得正上头呢,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少喝一点是吧,我知道你们这边的酒都是后劲大的,不过我还是能再撑几杯的。”
碧青甜香的酒液清清地灌入了玉杯之中。
少女的眸子盯着它,火辣辣的。
她一口喝完,像是把那些烦恼事全部都消除掉。不过,她抬眸的时候,竟然发现了明清玉在走神,眼角的那颗痣都流露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外,说不出的蛊人。
清池心动了一下。
这样的美色,公主拿来做替身,也许是眼睛有问题吧。
“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清池联想到今日玉真公主那边的动静,便知道他这边一定出了事。
不过,明清玉似乎羞于提起这些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些事也不该扰了你的耳。”
清池给他倒了一杯蜜酒,“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失望。
瞥着明清玉的那一眼,也捎带着叹息一般。
明清玉挨不过她这一眼,叹了一声,低着眸,睫羽长长打着光影,使那白皙的玉容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其实,这也许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的容颜之中都是迷茫。
在黑灯瞎火的夜晚里,如一只不知归路的飞蛾,等不到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火。
“公主她心里的人是道君,我一直都很清楚。过去也一直庆幸,因为这份容姿得到了公主的青眼。公主的照拂,使我免去了那些麻烦,能够专注在琴艺上。却也让我如同菟丝花般,只能倚靠着她才能活着。我一直也想摆脱这份束缚,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迷茫自己以后该做什么?”
“也许,我也该离开望春风了。”他对着清池说。
清池知道他的迷茫,过于她曾经也有过。不过,明清玉这过艳的容姿才华,的确也只有公主那般赫赫权势才能压住那群魑魅魍魉。
其实,若是她出手,问题也不大。
“做你想做的。”她的眼神那般的坚定,仿佛在所有的困难面前都能披荆斩棘。
明清玉怔了一下,饮尽了杯中蜜酒,那甜滋滋的味道像是自由,又像是别的。
“若是你需要,我也在的。”清池的笑容很甜,能够甜到人的心间。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拒绝她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仿佛也找了自己能够飞蛾扑火的那盏灯。
“那清玉便以琴声以飨清池小姐。”他望着她,郑重地道。
清池听明清玉弹了一曲又一曲,不必言语。
这种气氛便是极其舒心的。
*
清池自然说了,自然便也放在了心上。玉真公主其实对明清玉并没有儿女之情,只是透过他看宁司君,所以这一次在感觉自己有希望得到正主,自然对他这边也彻底淡了。
甚至,还担心宁司君知道外边的绯闻,所以就舍了明清玉。
明清玉要离开望春风却没那么容易。
望春风老板拿捏着他的身契,要了一个几乎让他倾家荡产的高价。说到底,还不是不想这棵摇钱树离开他这。没了玉真公主,还有文雪公主、玉真郡主,他身上那一份独有的气质,却是哪里都找不到的。从前不知多少人想要亲近他,可通通因公主这座靠山败北。如今可算是公主腻了,其他人也有机会了。
清池早就想到了。她暗中让人找了望春风的老板,放了他,只不过那天价的赎身价却不能低。
明清玉倒是放得很轻松,他手里抱琴,便两袖清风地走出了这个他待了近五年的地方。
一架马车停在不远。
一只纤细的手揽起了车帘,从中露出了一张宜嗔宜笑的芙蓉面。
“清玉。”
明清玉有些惊诧地望着她,似乎不能相信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池小姐……”
清池朝他招手,笑着道:“我当然是过来接你的啊。”
“快过来。”
明清玉不解,却也听话地上了马车。马车里空间很大,他把琴放在软榻上,那双出奇漂亮的手温柔地抚摸过琴面,孤寂冷清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暖意。
这才对清池道:“清池小姐,没想到你会过来。”
“我们之间吧,便不用这般客气了吧。”清池道。
明清玉立即便明白了。“好。”
看到他的确很好,清池也放在心来了。对马夫招了招手,“走吧。”
“我们……这是去哪?”明清玉疑惑地说。
马夫喝了一声,驾驾驾声里,马蹄声也响亮。他好奇的声音反而沉没在了里面。不过,清池便是只看他的口吻,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秘密。”清池高深莫测地道:“一会儿到了便知道了。”
明清玉宠溺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马车在明昌坊停下,当看见了这时,明清玉是极诧异的。“清池你……”
“你如今出来了,也需要一个地方住着。”清池道:“这里是我让人打听到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清池和他一起并肩走进了这座江南风格的宅邸。“听说这里从前住着的是一位江南的曹大家,他人风雅极了,也爱操弄琴曲,说起来也不算辱没了你这样的人品。”
明清玉失笑,但眉间又添担忧。“可……”
“银子的事,你别担心了。你现在不是正缺落脚的地方,我瞧这里便挺好的。”
清池又道:“你的琴艺天下无双,本就不该困囿于一隅。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眉眼灵动,仿佛有一只蝴蝶飞过。
明清玉轻轻地注视着她,也仿佛害怕吓走她。
“我也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低低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那些话都散在了风声里。
清池望着身边落魄贵公子模样的明清玉,不由一叹,还真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这里是胜园。我取这个名字,便是期盼我们以后,都能够决胜自己的人生。”清池眉开眼笑地说着。
“嗯,这是一个好兆头。”明清玉也很认可。
“我叫人已经收拾过一遍了,可你若是哪里还有需要的,可尽管和万管家说。”清池又对他说。
明清玉也答应了。
其实,清池也便没有停留太久,便离开了。毕竟,李叹那边的人还在盯着她,而伯爵府那边也不能太晚归了。
她离去和来,都是那样潇洒。
仿佛谁也留不住。
万管家低声道:“明公子……”
明清玉这才回过神来,也收回了眸光,“嗯。”
离开了公主,可他又再次把自己画地为牢,不过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的。
三周目(19)
玉真公主对宁司君的攻势忽而就猛烈起来了。
时隔十年, 这副情意反而愈加浓烈。
作为她的外室弟子,清池也不能幸免地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桥梁,也就是俗说中的工具人。
这日, 清池从公主府里出来,手里就多了一件公主亲手缝制的道袍。没错, 这就是公主托她送给老狐狸道君的。近日, 宁司君自从送走了三军将领, 便一直在国师府闭关清修,不见俗人。就是谁也不知道, 这位琼霄道君到底是在闭关清修,还是在躲人就是了。
清池拿到了这件棘手的道袍, 回想起玉真公主最后暗示的眸光。公主如今是信任了她没错,可若是她真让玉真公主失望, 公主也不会让她舒服的。
这一点清池自然很清楚。
般般担忧的眸色还落在清池脸上, “小姐……”
“无事。既然公主让我送, 那我便送就是了。”当时,鲤儿, 这位埋伏在公主身边的宁司君探子不也没说什么。
清池回府的心情不大好。
这道袍就是个烫手的玩意儿。宁司君那么爱惜羽毛, 他要是接了, 还不被百官笔诛。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死敌盯着他呢。清池虽然也对他怨得牙痒痒。但好歹,他现在也是自己的靠山之一,总不能真的让他倒吧。所以, 即便要送, 也不能叫任何人发现。至于宁司君接不接……这又回到了问题的第一点。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忽而听见马儿急啼, 马夫惊呼,接着是马车内部也震荡不平。
“小姐!”般般护着了清池, 这才没叫她摔着。
清池一手把着车壁,一边纳闷开口:“这是出什么……”
可惜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车帘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揭起了。
视线瞥见了一张精致靡艳的脸,那细长的睫羽像蝶翼般扇动着,仿佛要把那眼睛里的妖气遮住。可是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暗红,那是骤雨洗胭脂,狂风落尽深红色的妖森。
“池姐姐,别来无恙啊。”少年的声音清亮好听,偏偏就是透着那么一种诡谲的阴鸷。
他的眼眸似火星在燃烧,顷刻便要席卷起一场燃尽世界大火。
清池僵住了身体,她的后背发凉。
般般早已被吓得捂住了嘴。
“你……你怎么在……”
“池姐姐,元儿可是好想你。你为何一直躲着元儿啊。”他委屈地说着。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也透着些天真烂漫,酒窝也颓废了,这一切都像是清池这个坏人做的好事。
“你不该在这拦下……”清池的话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身边的丫鬟被蒋元盯得在颤栗。
蒋元似乎才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可怜儿地道:“池姐姐,元儿好久没见你了,心里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这样碍眼的人,一双眼睛都生得不太好啊。”
说到后边,他的口吻都透着一股冷酷。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清池自然知道他有多疯,今天他都敢在大街上拦下马车了。谁知道,他还会做什么!
“般般,你先下去吧。”清池在蒋元灼灼的眸光,低声对身边身体打颤,还是坚持着的丫鬟说。
般般难以置信,“小姐……”
随着蒋元的视线越来越危险,清池坚定地对她说:“听话。”
“……是。”
般般从马车下来,经过蒋元时,对方脸上还挂着甜蜜的笑,但是嘴角那冰凉的弧度,让般般想到了她家乡曾经被万人追捧过的一种花,大片大片的罂粟。靡艳到了极致。
他含着笑的酒窝,惊艳了人。可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像是被一头凶兽所吞噬。
般般不敢多看。
她紧张地瞥见了那车帘被阖上,遮掩住了车内的是是非非。
不管是她,还是马夫都对蒋元的大胆所吓到,只祈求着这位小公子不要胡作非为才是。
车厢内部。
清池静心下来,蒋元缠黏地凑近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霞姿月韵,珠玉生辉,任谁瞧着这一幕都会觉得是少年在向姐姐撒娇呢。
可是只要被他缠上的清池才会知晓,这就是一只色泽艳丽的毒蛇。
“池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嘛。”他的语气也有一些稠黏。轻轻地扑在清池的耳畔,像是毒蛇在吐舌。旖旎的暖,也透着致命的毒。
“我可是好不容易终于见到姐姐的。如今……想要见上姐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有些阴森。
“蒋元,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美人芙蓉面上却带着一丝也不掩饰的厌恶懈怠。
落入蒋元的眼眶中。
他就疯了。
他那双妖气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红了,“姐姐,当真便这便的厌恶我!”
这时,一只青葱般水嫩的玉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那种冰凉感的接触,让他仿佛着了迷般的想要继续贴贴。他心里又不免庆幸,果真是他想得太多了。
可是下一秒,那只手便若即若离地,让他内心的那种不安全感更加强烈。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自小以来的追求。
可是她就像是天上月,水中花,好像是他永远也无法真切地揽在怀中的。
他抬眼,见到了一双冷酷的眼,又那么媚。
她的手冷冷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
“……姐姐。”即便在这个时候,蒋元还是委屈地噙着泪般地凝望着她。
眼底带着不依不饶,烈火般的执念。
清池忽而就醒悟了。
是了,这一世,一切都没开始。就像现在的她,便可以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蒋元不打算再装可怜了。忽而,一双手温柔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万分怜惜。柔软的皓腕如雪般落满少年的眼眶,“元儿,刚才是姐姐和你闹着玩呢。姐姐不知轻重,可疼着哪儿了?”
她这前后态度不一,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不对劲。
偏偏,蒋元不是正常人啊。
他牵着了清池的手,牢牢地把月亮禁锢在自己的手上,低头对她笑,干净明朗,两个酒窝的洋溢着幸福光彩。“我就知道,姐姐是在和我闹着玩呢。”
就不能和小变/态讲逻辑。
他热情的视线,炙热得仿佛要融化了清池。
他的手也那般的火热,仿佛也把她的手紧紧地黏在他的手里。
清池感觉到了这种火热时,眼底的笑意就更浓了。任是谁见了她,也得道一句美人如玉,此刻百般温柔地设下陷阱,又有谁能逃得掉。
“元儿,你的心里真的只有姐姐?”她悄声低语,活艳生香,仿佛就是一只海妖般绝美地唱。
蒋元既是开心,又是紧张。“姐姐,元儿的心自然只有姐姐。”
少年人的炙热赤诚,似有把那颗心脏挖出来证明自己的浓烈爱意。
还生怕她不信。
“池姐姐……”
清池被他喊得头大,不耐烦地道:“好了。若只是这么说,我可不信。”
“池姐姐想要我怎么证明。”蒋元的视线透着极致的危险,那仿佛在打量着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清池道:“元儿,你口口声声要娶我,可是你除了小公子的名头又有什么?你甚至不如……你哥哥,他是圣上亲点的探花郎,如今官拜礼部主事,盛京里谁人不夸上一句才华横溢年少有为。你若是有他一半,我这后半生也算有倚靠了。”
蒋元的眼底划过了一抹讥讽和不屑。“姐姐,你拿我和他比?他那般懦弱的人,也配得上和我比。”
说到这里,他又警惕地瞧着清池,紧张地道:“姐姐不会还因为曾经和他有婚约,如今还忘不了他?”
清池呵呵地笑,“若是我说是,你打算如何?”
蒋元眼底透出凶光,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但和相处挺长一段时间的清池,自然也感觉到了那种杀机。就算是同母异父,可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清池为他的这种凉薄,感觉到了可怕和浑身冰凉。
蒋元没事人般地对她道:“原来姐姐是在担心这些啊。封妻荫子……”他的口吻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这些是坊间所有女子所求,也是作为一个夫君该做的事。”
随后,他又盯着清池甜蜜地笑了,“三年后,元儿一定凤冠霞帔将姐姐娶到身边,到那时,姐姐想要的,元儿自当奉上。往后,姐姐想要什么,元儿一定也会叫姐姐满意。”
若是清池不知道他身世,或许还觉得他狂妄。可是在知道他是皇帝的私生子后,这些话,带着的笃定意味,便像是在预言着什么。
“姐姐,元儿知道你现在还没玩够……”蓦然,他低哑的声音暧/昧地在她耳畔轻洒热气。“无妨,我可以等。三年后,姐姐便再也不能逃了。”
清池雪颈上酥酥麻麻的,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蒋元虽然变/态,但是无疑,他也是一个聪慧之人。
她芙蓉面上泛着雪色,有点儿脆弱,却也更迷人了。
“姐姐,不要怕我啊。”他像只猫儿般懒洋洋地拱上她的肩头,“我知道……有时,我害怕姐姐再也不理我了。”他的语气里也透着怨。
清池脸蛋一僵,又在心里笑了。所以,她到底在怕什么?
其实从头到尾,她不才是那个可以拿捏一切的人吗?
她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发顶,“好啊。”
三周目(20)
清池一个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送走了那尊凶神后,她总算是能松下一口气了。
她方才从蒋元哪儿试探到的。
看近来,他是时间打扰自己了。好好地去搞自己的身世吧。呵呵, 三年后,等着吧!
过了好一会儿, 般般才上了马车, 她红着一双眼睛, 似乎方才哭过一般。却有担心惊扰了清池,所以十分克制地望着她。“……小姐。”
清池叹了一声气, “我无事,不过是蒋元说了几句话罢了。瞧, 把你都吓成这样了。”
清池递给她手帕,“擦擦吧。别让小薇那丫头知道了。”
般般瞧着她是真的挺好后, 这才羞涩地接过了手帕。
她望着小姐的侧脸, 她撑着脸看车外的风景, 明艳如花般的玉容上又不似在看那风景,而是在想着什么。
般般心底对自己也很失望。
小姐的心里有很多的秘密, 可惜她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小姐多美啊。
可为何, 就连她这般的人物, 都无法事事如心呢。想起府里回来的真千金,又想起刚才的蒋元,看似慈悲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公主。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省事的主。
唉。
般般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
蒋唯的事先放在一边, 清池愁的是如何把公主给的道袍送给道君。
不然, 还是直接送算了!
这种事,本该就是他自个儿解决的。
她想这么多, 又有什么用。
般般揽起湘妃竹帘,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手里轻轻握着一张请帖,向清池奉上。“小姐,这是明昌坊那边送上的帖子。”
般般也好奇。
近日,小姐托人在明昌坊买下一所三进的名邸。里面住着人到底是谁?
她也只是隐隐地知晓,小姐去过一次。
清池接过帖子一瞧,嘴角抿起些轻松的笑意。自然,这便是明清玉的帖子。不必不觉,也过于好几日了,不知他可住得惯。
邀她吃一顿饭吗?
清池想了想,恐怕自己会晚归,所以特意叮嘱了一番般般。“我得出门一趟,若是回得晚了些,芷梨院这边……”
般般立即道:“小姐放心,我会小薇省的。不过,小姐还是……千万早些时候回来。”
小姐有时总是神神秘秘的,般般也早就习惯了这一点。她也用不用世俗的规矩套在清池的身上。她的小姐,本该便如那遨游九天的凤凰,不该也不能被这些俗世束缚住。
*
落霞漫天的夏日傍晚,清池着了一身紫色襦裙,戴上面纱来到了胜园。
当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好一番惬意的夏风轻轻地吹啊。
她这才下车,便瞧见了一道修长雪影在梧桐树下翘首以盼。他步伐不紧不慢,身上也带着琴师那种皎洁明月般的气质,走来时,风吹得他的衣袂飘飘,眼角那颗痣流着蛊人的魅丽。
似在终于看见了清池时,眼底那些焦灼才都散了。
“清池小姐……”
“清池。”清池含着笑,纠正他。
“清……清池。”他有些腼腆地唤了一声,那温柔的嗓音仿佛是破碎的月光般柔丽,听在清池的耳里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你来了啊。”
他们便在被外边站了一会儿。这明昌坊向来是风流人物的居所,房价在盛京中炒得超高。他们俩俱是出众容貌,这才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就有人从街边瞧了过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清池见他发呆,调皮地逗道。
明清玉才觉失礼般地抬袖道:“这边请——”
他一举一动中,还有世家那种风韵,清池曾经在蒋唯身上见过,不过和他那种标杆来比,明清玉身上的这种,更像是刻入了骨子里的大方自如。但又像是生疏了多年的举止,虽有贵气,但是也不多了。
清池猜想,也许他曾经也是哪家的贵公子,只是后来落魄了吧。
可这种落魄公子的贵气,无疑和这半新不旧的胜园极搭。
仿佛一段等你去探需的故事。
清池也曾经在莲峰嘴里听说过,明清玉过去是花魁的时候,是某一日忽而出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大美人心里藏着的故事却会让更多的狂蜂浪蝶扑涌而上。
索性,胜园清静。
“近来,在这儿可住得惯?”
她的关心,令明清玉的眸子更暖了,眼底的温柔也仿佛能叫人溺水般的柔和。“我很好。这里的一切都叫我喜欢……这么多年来,仿佛是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那便好。”
万管家见到清池后,便唤了一声:“老奴见过小姐。”
“嗯。”
万管家笑吟吟地道:“公子,小姐,一切都备好了。”
清池两人便跟着万管家到了收拾好了的水阁,当是夏日,多少的烦热在这里,都会被水车扇过来的缕缕凉风一扫而空。
丫鬟们正在搬椅子,上菜搭筷。
他们走来的时候,正好备好。清池在明清玉对面坐下,四面都是纸屏风,梅兰竹松四君子,清雅泼墨,她赏了一下,便知这是明清玉的作品。
明清玉也注意到了她落在纸屏风上的视线,微微羞赧地道:“这几日我闲着,也觉胜园中空旷,便略施笔墨添了些纸画,画工不精,清池莫要见笑。”
“我瞧着倒是挺好的啊。”清池道。
“今日权当为你暖新居,这一杯,可莫要推辞。”清池举杯道,雪白的瓷杯里是淡青色的酒液,就像是落进了一片竹叶般的清雅漂亮。
“这是……竹叶青?”
清池笑着道:“许久之前,我便想和这个酒了,今天正好来瞧你,贺祝你乔迁新居。哎……你可别露出这样的眼神,我知道,这酒醉人……一杯,便一杯!多了不喝!”
“好。”明清玉是极无奈地说。不知何时,竟然发现清池这个贪杯的毛病。
这一桌的菜都极其对清池的胃口,以至于她一边吃着的时候,都忍不住诧异地瞧着明清玉。
其实一向她在外人面前都吃得比较清淡的,但在芷梨院和般般她们身边,自然吃得就较甜腻些。可其实她生冷不忌,酸甜苦辣都爱尝个新鲜,只是从前陪着安定伯夫人,改了自己的许多胃口,后来又上山,陪着公主吃得虽然精致好吃,但那斋食是真的不符合她的胃口。
“我以为像清玉你这样的,应该不喜欢吃辣的呢。”
这桌上的大半的菜肴口味都偏川味的,但又不是那么辣,就对清池这种爱吃辣,但又吃不了多少辣的人。
“我其实是蜀川之地的人。自小吃惯了的,只是多年不吃,如今也只能吃这个辣度了。”明清玉解释说。
清池这倒是没想到,随即笑眯眯地道:“都说蜀川之地的人,皮肤好,这一点我倒是瞧了出来。”
待瞧见明清玉面皮绯红如桃花,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得有些孟浪。不过,他这见过大风大浪的旧日花魁,也有点太见不起风雨了吧。
“我……”
明清玉瞥了她那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让人倾倒。
他眼角下的那颗黑痣,微微有些冷意和疏离感,更深深地加剧了那种矛盾感。似柔和得很容易接近,时而又像是在氤氲的大雾里般怅惘。
他抬袖,倒了一杯甜酒给清池。“这个不醉人,喝这个吧。”
清池有点讪讪。她就喝了一杯竹叶青啊,怎么可能就醉了。不过,她调戏人家倒是证据确凿般一样。她很想解释一句,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不过,这一顿饭,吃得倒是挺舒服的。吃的是自己喜欢的,陪着的人又是一副心水的容貌,就着这,清池觉得她还能多吃几口。
天色不早的时候,清池记得自己的门禁,便告辞了。
“这么快……”明清玉脸上笼着些哀愁般的说,晚霞落在那白玉般的容颜上,都似亵渎了这绝色。很快,他似自知失言般地捂着嘴角,偏头,但是那灼艳眉眼之间带着的不舍,却让清池瞧了都想止步。
“那我送你吧。”
在国师府开得那般高傲冷清的紫薇,换作了胜园这般的地方,便是一蓬蓬如火般的赤薇。
在夕阳晚辉里,便如血色般惊艳。
她走下台阶时,清池脚踩着了落在地上的赤薇花。
不知为何,她总把这花想成了明清玉。
此刻,他便伴在她身畔,那淡淡的体香也似散着一种蛊惑人却又推开人的暖香。
“小心。”
清池觉得自己是被香气迷了魂,但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她也许真的是有些醉了,在明清玉诧异的事情下,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瓣上印下。
果如她想的那般美味。
软而香。
仿佛一道上好的佳酿。
一瞬之间,她又悄然拉开了距离。
她笑弯了眉眼,香墨纵横,秋波轻抛。
明清玉喉结一动,耳畔却绯红似桃花。眸中还有对方才发生之事的茫然,他望着她,便是那清风明月也动了情。
“清池……”他温柔的嗓音微哑,迷人又性感。
清池却不愿说那么多,她耳畔也有点红,只是被墨发遮住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别送我了!”
她怕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你凝视着我的背影。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他似乎懂了,眉眼含笑,仿若花月春风般温柔,脸畔那些浅红也如十里桃花般灿灿动人。
“好。我等你下次来。”
这一次他们同时转身,可是清池看不见那温柔笑的人却回头了。
晚风里,那艳丽姿容仿佛在微雨里绽放的海棠。
那注视着紫衣少女的视线看似温柔,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疏离的冷淡也从那眉眼之间带了出来,就仿佛是从一个壳子里走了出来。
“哥哥,别怪我。”他淡淡的口吻,仿佛在对另外一个人说着。
“她的存在,会误导我们的大事。”
三周目(21)
清池觉得自己没醉。
她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趣。人活着, 也不能总算为前路奋斗,眼前的事务不也一样的重要。
黄昏时节,她便到了安定伯府。自从她背靠玉真公主和国师府后, 府里对她的行踪虽在意,却不强行过问。车夫也早就被她换作了自己的人。
所以, 清池回到府里时, 倒是大家倒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 如今安定伯夫人全身心地扑在李蓉蓉身上,清池这种出门的小事, 她也根本不管。
清池想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本来便不该期待的。
她从侧门绕进府的时候,恰巧听到侧门的门卫唤了一声“大公子”, 真是好事不死,不会又遇见了李叹吧。
她急着走进去躲人, 可惜慢了一步。
“池儿?”
李叹沉磁微冷的声音在后边响了起来。
清池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一身紫色襦裙的她在浅浅风里仿若是一只紫色的蝴蝶。
落霞点染着她的芙蓉面, 似在绽放般的灵动魅丽。
“大兄,你回府了啊。”
李叹整个人的形容都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样子, 但也这丝毫不损他那俊美冷峻的容貌, 他身姿笔挺, 伟岸挺拔,更看不出有一丝的疲惫,此刻在清池的面前, 更给她一种压迫感。
她收敛了许多, 也不笑,免得又被他捉到了把柄。
李叹那双鹰眸在她的身上扫过, 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嗯, 正好今儿有空……”他话说到了一半,忽而语气就变得更加冷酷起来了。那双眼睛也像是看破了她做了什么。自她身上飘来淡淡的甜酒香气和那馥郁幽深的体香融在了一块儿,也让他有些不快。
“你在外边喝酒了。”
清池就知道会被他发现。
这也是她不愿意碰到他的原因。
清池在心底懊恼了一声。
“这……”她这还真不好解释,哪有贵女一个人在外边喝酒的。这时,她想的还是赶紧把他应付过去。
两人走在一块儿,不知不觉,李叹已经领先了好几步。
清池慢吞吞的。
“我这句话,你很难回答?”
他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便在前边站着看向她。
“大兄……我方才在外边遇见了友人,随便喝了一杯。”清池软着语气说,甜甜的,还有些儿撒娇的模样。
若是李叹识趣,也该不继续问下去了。
偏偏在清池这般说了以后,他眼眸更黯更深了,那张冷面也更冷了。
不过,他也知道清池最近脾气见涨,到底没有直接问出口,那是谁。不过那盯着清池阴森的视线,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他眸光深沉得可怕,清池也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我记得你向我承诺过。”
那不算是承诺吧。清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李叹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说教的人,偏偏对她这个妹妹管教得厉害。
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清池的芷梨院和他的守拙居也不在一条线上。她庆幸地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他了。但李叹唤住了她,“池儿,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停下吧。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对你来说,府里更好。”
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话,搁平时清池可能就不怼他了。可是今天她喝了点小酒,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小飘。
所以就没忍住。
“府里更适合我?”清池懒洋洋地抬眸,语气几分懈怠慵懒,那仿佛把嘲讽刻在了骨子里的般的淡漠。
“大兄,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有你想起了才会过来看一眼?我在府里的处境如何,难道你半点不知?”
她一针见血的发问,步步逼近李叹。
明明他才是身形伟岸的那一位,这一刻却愣是被逼得无处可逃。
紫裙少女偏还眸色如火,似倒映着霞色,更似一场烈火在燃烧。
“大兄,若是你今儿不遇见我,是不是也根本不会想起我。”
她的眼里有一种看透的凉薄。
“大兄,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啊。”她的音色流露出着独属女人的妩媚。
李叹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明明十六七岁,却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冷酷,不再是那个会向他发脾气,会朝他撒娇的清池。
然而,她永远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她,却令他更有征服欲和占有的欲望了。
那是他等待了太长时间,终于长大了的她。
清池也察觉到了危险,那双鹰眸从微怔,那双总是冷酷理智的眼眸里炽热得吓人,那不是看义妹的视线,而是瞧一个女人的。
她也呆了一下,转眼,他们之间的处境就改变了。
天覆地转。
她被他反手困住。
黄昏渐渐落下,夜幕降临。安定伯府里各处都点起了灯盏。偏他们这儿不昏不暗的,就像是在死角一般的,谁也看不见。
劈头盖面而来的都是一股冷郁的荷尔蒙气息。
“池儿,在你心里,我一直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面容低觑,如狼般地盯着她,语气淡淡的,这是倒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可是背后那死死箍住她的那只大手,可不像是这么表现出来的。他的怒气也发泄得很冷静,就那么盯着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彻底地摆脱了兄妹之间的安全距离。
“我坐视不管,我冷酷无情,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清池的眼瞳里也跳跃的火星,“是又怎样!”
李叹嗤嗤一笑,那只手掌抚摸上清池白皙的脸颊,那是一只温暖的手,也是一只不再克制的手。
清池有些生气地转脸,却被他强行地扭了过来。他的鼻息吐落在她的脸边,“我若不是你哥哥,早便这么做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你长大了,想法也变多了。我这个哥哥在你眼里早就是一种负担。那么……换一个身份吧。”他用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疯狂的话语。
“既然你都这么觉得了,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夜色和黄昏之间的李叹,危险无比。
清池的那点飘,早就彻底地醒了。
“不装了?”她强行冷静地问。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的手指接触时,有些粗粝,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也没怎么用力居然就红了。
清池觉得有点儿痒。
或者说,她一点也不习惯现在这种接触。
她想躲,躲不了。
他享受那细细的腰身在手掌之中的把控,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她的侧脸滑到那唇瓣上。
所以,现在他是彻底不装了。清池是提起了嗓子眼,却又彻底地松下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发现什么?”她故作冷淡地道。
可惜无法抵抗他的力道,还是如他手心里的金丝雀。
这是一道致命题。
他的视线太过阴森冷酷。
那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带着几分娇怜的意味。
她轻轻颤栗一下,在他的眼里却更增添了几分风情,他的眸色更浓。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玩弄。
清池就是在察觉到这一点,才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不经过大脑惹怒了他。
“我派人跟着你,每次都被你躲开,发现了?”他却硬是不接清池的话茬。
明明眼前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了。都是心眼多的人,谁也不会低估谁。
她的唇娇媚,眼如冰。“大兄,你可还记得,你还是我义兄。”
李叹却不接她的话,“盛京很大,盛京也很小。你一直在一条路上走着,你以为谁都不会发现?我的人,也是为了保护你。”
他忽而松开了她。
之前她感觉到的那种危险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叹淡淡地说:“好好清醒一下脑子。”
要不是唇上还有他的余温,清池险些以为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轩宇气昂,俊朗冷厉,身姿笔挺,落于灯火之中,望着她,那双眼眸里也不再沾染欲/望,而是清明。
“池儿,今日的话,我便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我……”
李叹瞥着她,叹了一声。“还是吓着你了。”
啪嗒的一声。附近有家丁的脚步声响起。
清池的视线慢慢地从他的身上收起。
清池也感觉到了危险,她怕的是李叹身上那个还未揭开的秘密。
清池脚步都乱了,她几乎是落败而归。
而背后那道冷淡而又灼人的视线,一直一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一直到,见到了芷梨院熟悉的背景,清池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她攥着手,指骨发白。
他还是放过她了。
还能忍啊。如此克制着那份情感,简直让她没有可乘之机。
她的试探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清池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管是他还是蒋元,其实还不是一样的。无论谁输,都不可能是她输。
清池的晚归叫般般和小薇念叨了大半晚,清池沐浴过后,久久难眠。或许是晚边喝了那点小酒,过于松快的心情,不过在遇见李叹后虽然稍减,但她还是从未像是今晚这般的清明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窗外芭蕉随风轻摇,花香远远地飘到卧室里。
那轮明月倒是无论几世,都是那般的圆。
清池放下手边的话本,赤脚走下了床,她的视线悄悄地落在了摆在高几上的道袍。
抱胸叹了一声气。
明日,她还得去一趟国师府。期盼这一趟能够顺利吧。
三周目(22)
次日, 清池一早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宁司君那老狐狸,肯定又会忽悠她。不管他说什么大道理,一定都不能被骗了。
自然, 玉真公主托她送道袍的事情,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也许, 现在还在国师府里等着她上门呢。
一想到那人装得霁月光风的样子, 清池就牙痒痒。
云苓、云鹤一见到她便喜洋洋的, “月魄师姐,道君便说你这几日会过来。”
这两个小道童蹦蹦跳跳的, 十分的可爱。
清池笑得快有点狰狞了,这假仙!
不过, 她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是嘛。
她过去时,宁司君颇有兴致地, 正在窗下浇花。兰草清幽, 花苞儿小小, 衬托着那道仙姿雪
䧇璍
魄,仿佛是青帝降临。
“道君, 月魄师姐到了。”云苓清嫩嫩的声音响起时, 宁司君仿佛才发觉到她似的, 抬头,笑眯眯地道:“月魄来了啊。”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她的手上的包裹。
云苓行了一礼便先告退了。
清池在感觉到他的视线后,有点儿头皮发麻。“月魄见过道君。”
宁司君把花壶放在边上的花台上, 淡淡地道:“嗯, 本君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才会过来呢。”
清池头皮发麻,“道君, 我……公主所托,月魄实在难辞。况且, 公主说这件道袍意义非凡,乃是锦绣司的二十四名绣女耗费一月有余绣山河星川而成。道君再瞧,这衣襟边的荷花乃是公主亲自绣的……”
“她倒是真拿你当弟子,这般私密的事情都让你做了。”宁司君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只不过在清池听来,那便是每一个词都透着一种嘲讽。若公主是真的在意她,又怎会让她给外男送私密衣物,即便是不属世俗之间的道君,说来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公主对道君的心,天地可鉴。”来啊,彼此伤害啊。
宁司君道:“看来你近来是悟了一道,比起从前倒是长进了不少。不过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清明的眸色里划过一丝冷寂的厌恶,不过这丝神情也消失得很快。
他又轻轻地笑着,不露出自己的过多情绪。像个假人似的。
清池也知道,他对公主没有一丝感情,可是如今发觉,才觉全身发冷。玉真公主暖了十年的暖不了半分的人,看似最温柔慈悲淡然如神的琼霄道君,其实心肠也最冷。
在他的面前玩一些小花样,最终被那双眼睛看透的样子,仿佛灵魂深处都被震荡了。
“道君,月魄实在无奈。”清池干脆摆烂了,反正在他面前做啥,都被洞察了。
“是真的知错?”
“真的。”清池咬牙切齿地说,他这非要压她一头的兴趣也不知是何时起的。现在的清池但是清楚了一件事,比起反抗他,还不如省省力气呢。越反抗,他就越来劲。
反正不管她做不做,缠了他近十年的玉真公主难道还会放过他不成。
除非,他真的放弃这盛京里的一切势力。那是不可能的,近十年的布局,重振了天师道的琼霄道君,若真的是那么不在乎俗世的一切,早便不会下山了。
宁司君的视线落在少女低头里露出的那截雪白的颈项上,柔软温顺。他摩挲了一下手指,若是轻轻扼住,是不是也会轻易地就断掉。
他手下从未见过这样蹦跶的棋子。
一次一次又在挑战他的耐力。
“道君……?”
宁司君漫不经心地滑过眸底那点晦涩,还是那位道骨仙风,温柔又不失威严的道家真君。
清池奉上道袍,在锦缎底里包裹着的,还漫溢着淡淡的降真香,自有一种道家仙韵。
她蓦然地闻到了贴近的篱落香,这出尘冷香也淡下了降真香浓烈的清寒,是一种融入了自然草木的香,还有兰草细细的一脉。
仿佛带着山野间的青草、泥土的清浊之气,悠然漫溢。
男人的一只手落在了她手上的包裹,慢慢剥开上边雅丽的锦缎。
随即落出了里面那件繁美过胜的道袍,看衣襟上斜纹,那些精致得过分的繁琐绣纹,也便能知道,这里面下的功夫可是讲究。
不知怎的,清池也跟着把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放着吧。”终于,她听到顶上人一句天籁之音。
可,他也只是过了一眼。
清池没有细思,穿不穿是他的事情,她只要送出去就行了。
清池瞧了瞧,他们现在是在外边啊,她要走进去放着?宁司君打量的视线又落了下来,清池干脆地道:“是,道君。”
然后捧着道袍乖乖巧巧地走进了屋里,在八卦阵边临窗的几案上放下了。
窗外正临一棵青松,松针轻坠,一地的苦幽清寒之香融于这静室。这这种地方清修,是否就能遗忘人间的一切烦恼呢。
宁司君的脚步落在她的身后。
她转过身来,便见他过人风姿,被这简陋的静室一衬,更是不凡。
“坐吧。”宁司君道:“既然来了,也让我考校你一般,也看看这段时间长进了多少。”
他凝视着她,忽而一笑,“既然眉间的犹豫已经消退,那么如今也不再被那些东西纠缠了吧。”
清池总有一种被他牢牢给吃定的感觉。
她有点烦,这一点也体现在了她眉宇之间。
不过,还是如实地回了宁司君,也不敢也一丝的走神。这厮,尤为敏感。
一炷香后,宁司君欣赏地望着她,“不错,在家里也不忘功课。”他看中的根骨,自然是绝佳,可惜,她身上落着多道尘缘,注定得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才能真正地接引她。
这样一想,宁司君便耐住了心思。不管红尘多么繁艳,她终究还是要伴在他身侧的不是嘛。
蒲团上的绿衣少女,容貌灼灼华艳,肌肤胜雪,双眸清清地注视着他。
脸颊上还有些气鼓鼓的,显然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情绪如此外露。
“道君时常吩咐,月魄敢不从命。”
在山居寂寞之地,只有她才是真实的存在。
宁司君喉结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清静自持、端方淡然的模样。他笑得愈意味深长,就愈是让清池头皮发麻。
“我记得,我从前便和你说过,公主那边终究是外物,你不该为外物所动。修心持真,方是正道。”
清池心思一动,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君……”
“难道还要我说什么?”其实,说起玉真公主是清池的师父,还不如说这些年,宁司君更像是她的师父。
他盯她的功课,特别的紧。
清池也终于露出了踏进国师府的第一个笑容,甜甜的,仿佛花蕊般的鲜甜。“月魄知道道君果然会为我着想。”
他的话从不落痕迹,总是很暧/昧,别人听不懂,但是喜欢多想,又熟悉他为人的清池自然也听懂了。
那便是,玉真公主那么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让她别瞎操心。
哎呀,早就应该这般做吧。
清池笑弯了眼角,香墨如画俏眉,秋波月泓闪闪。
宁司君见着她笑,嘴角也轻轻地勾起。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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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离开时,又被加了新功课。不过这一次她的心情好,不和假仙计较。反正他都让步了,那她也让一步呗。反正下一次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事实上,这也就是清池想得好。
没过几日,宁司君便把玉真公主送的那件过于华丽雍容的道袍加持过后,送给了皇帝。还称此为公主作为妹妹对君王的用心,那山川星河,雪鹤荷花全都是祝贺陛下治江山之劳苦功高。
公主自然不能反驳那是送给道君的嘛。
只把这个罪怪在了清池身上,怪她没有好好和道君说清池。
清池真是冤枉啊!
但是公主本来也只是想发泄一口恶气,这是她逃不了的。
这时,清池才想起宁司君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她磨了磨牙,这厮,她就觉得这一次顺利得奇怪。果然,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任谁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情也不顺畅,更别说,玉真公主那般高傲的人,那骂起人来,可是从头到尾不见一个脏字,但是就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如临深渊了。
清池一时胸闷,无语极了,有本事去问宁司君啊。这可是被他糊弄了十年了,还这般信任他。这大抵就是白月光那种该死的魅力吧!
她气极,几乎是一出公主府,便对车夫道:“去胜园。”
车夫自然知道胜园那边住着什么人,十分谨慎地应下,便注意着左右的人开始向明昌坊而去。
明昌坊除了是风流骚客爱住的雅地,还是盛京中贵人们最喜欢买房子养小情人的地方。不然,如今房价又是怎样抬得那般高的。
清池也是真的郁闷,而她如今唯一能够让她解闷舒服的地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到了胜园里那道如微雨海棠般的雪影。
自那日一别,又是许久。
一想到明清玉,清池便是心里一柔。
那般的人,是这天下都难觅的。遇上,也是她之幸运。
马车辘辘地在抵达地停下,清池吩咐了一声车夫,便抬头望着胜园二字。
不知是何时挂上的牌匾,镂字飘逸潇洒,又清雅自得,见字如晤面,便也知其人是如何的绝代风华。
清池细细地瞧着那字,心底的那一丝浮闷,居然也慢慢地轻松了下来。
她这一到,那守门的门人便认出了她,连忙要去汇报。
清池对他摇头,嘘声。
门人立即便懂了,也点点头。
清池一个人穿过游廊花园,胜园明明不大,可也许是下人实在太少了,所以显得过于的请进。她一边游园,欣赏着夏日的池塘荷花,梧桐蝉声。
万管家来的时候,清池才问了一下,“清玉在何处?”
万管家道:“小姐,公子他在画楼。”
万管家还要带路,自然被清池给挥退了。
“不必,我一个人便好。”
清池脸上戴着面纱,遮去了太多的神情,但也显然透出了些不耐烦。万管家这类识趣的人,立即就懂了,这位神秘的李小姐是也要和公子玩些趣味呢。
不过,就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相配的二人,容貌之盛,让他简直觉得自己多站在这二人面前一会儿都是亵渎。
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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