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目(23)
清池寻觅着画楼。
许久不来, 发觉胜园变了很多,比起她初次来的时候,更多了一份人情味。各处添置的器物, 花卉都看得出来有主人的用心。
比起过去孤寂落寞的胜园,现在的它, 便如枝头的梅花, 清幽之中又透着雅趣。
明清玉的笔墨, 不是文人墨客的那种风流潇洒,反而更多了一丝细腻的红尘七情。
“解得春风面, 焉能不识愁。”
清池细细地品着,仿佛和他内心的孤鸣共鸣了。她拂袖, 走过了一道石子路,终于得见花树后的小楼。它周围遍植着淡雅柔黄色的萱草。
萱草, 名忘忧, 也是母亲之花。烂漫的一片, 在盛夏绽放,供着这一座二层的木制小楼。
清池走的时间长了, 有些热, 可是当她走进这小楼后, 鼻尖只有萱草浅淡的香气,还有漫溢的墨香。
她脚步轻轻地落在阶梯之上,目光所见是自顶上落下的雪纱, 每一道之上都落着柔丽飘逸的诗赋文章, 清风飘过,这一道道雪纱也在光影里舞动着。
在最深处, 也在最光明处,有一道雪白身影沉寂地坐着, 琴声似一道捉摸不定的风响起。
有仙气,也有鬼气。
清池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的琴声是她从未听过的那种幽深,仿佛幽谷深涧,仿佛绝崖迷地,透着一种枯木绝春之感。仿佛心底有百道思量,百般的探寻。
这样的明清玉,和她初见时的那种疏冷一般。
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就在清池这么想着的时候,忽而那道琴声停下,弦音铮铮地一停。
“清池……?”这道声音也是溪涧般的幽深,透着冷淡,还带着刚才为散的情绪。那温柔的嗓音都成了陪衬。
“是我。”
衣袖拂动的声音随即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一袭白衣胜雪的明清玉起身便见着了揽着雪墨纱的少女,在满室的白黑之间,她是唯一的一道色彩。
明清玉瞳孔振振地盯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清池取下脸上的面纱,眉眼含笑,翩翩如蝶。
几乎令满室珠玉生辉,艳祸人间。
“想见你,便来了。”她语气温柔,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也透着关照。
他不可能视而不见,自然是刚才的出奇被她留心到了。明清玉敛了敛眸色,再回眸时,又是平日里那个温柔的他了。
“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说一声。”他语气里带着轻轻的幽怨。
清池见他似与以往一般,也许方才的那种奇怪感觉是她的错觉吧。她抬眸瞧着这满屋子的笔墨,取笑道:“从前清玉你还说自己不擅长诗词,我看这满屋子的墨香啊,可不是那些寻常读书人比得上的。”
明清玉怔了一下,淡淡地道:“那是你抬举了。”
清池倒也没探究这里面的不对劲,只是在他身侧的蒲团上坐下,外边的阳光透过了阳台落在了一角。
她在光下,浮尘飘散。也真切得不似一场梦。
“这个地方是真的不错,清静。”清池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淡雅的萱草香气,笑着说。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给他的心里落下了多少轩然大波。
不。
他又冷静了下来。
“怎么了?”清池问。
明清玉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招待你,清玉……有失远迎。”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套。”清池这会儿有点生气了。
“好好好。”他笑着答,“只是……在我心间,怕是如何待你,都觉亏待了。”
清池心一动,眸光落入他那温柔般的轮廓里,她的手慢慢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颤了一下,那温凉的指尖触到了暖软的青葱纤指。“清玉……”
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因她这一声温柔甜蜜的称谓。他以为自己不在乎,那颗心却被暖流涌动。
明清玉慢慢地把那只手裹入自己的手心当中,漂亮的眸子也在那一瞬间晦暗了些,似坠入了深海般的深邃。
他贴近她,吻落在她的唇上。
辗转间,她的配合更让他心情舒适,食髓知味般地继续着。
少女轻皱眉的一声,那嗓音娇媚入骨,也缠人得紧。
他轻轻地靠在她额头上,右眼下的那颗黑痣在光影之下,奇异的蛊人魅丽。
“池儿……”
清池轻呼吸,面如绯花,她那潋滟的眸子轻嗔了他一眼。
她翻身将他压在地上。
那黑玉般柔丽的发挥洒而下,如一匹不会断绝的丝绸。白衣胜雪,不经意乱了衣襟,那绝艳的眉宇怔怔地对着她。
眸色里隐忍着,克制着。
但清池似乎不知一般。
她把着他的发丝,轻轻一吹,如蝶般飞逸。
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却笑得眉眼如花。
“清池……!”他想要起身,可惜已经晚了。
“嘘。”
夏风轻轻地吹过满室的雪墨纱,纷乱了那光,那影,还有满室的缱绻。
那些低低的柔媚,破碎。
许久。
朦胧的黄昏翩然而至,白衣青年的膝上枕着一张芙蓉面,那是祸国的艳色也比不得她眉眼之间的慵懒。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眸子底掩着一些更深的情绪。
不知不觉,他已沦陷。
他始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这样……哥哥就不会因为她而耽误了他们的大事,而他……会永远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哥哥若是知道,她是他的人了。以他的性子也定然是会放手的。
想到此,青年的眸底一片深深的黑暗,仿佛都要沉没了他伪装出来的温和。
“池儿,你会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事后的这份脆弱,恳求承诺,让清池更爱他几分了。她躺着,伸出了一只手抚摸着那张艳丽中又带着破碎感的容颜,缱绻般温情地答:“只要我还在,我便会陪着你。”
在清池看来,明清玉像是一只折翼的鸟儿,把自己困在了金丝笼里,再也不飞翔。
让她心疼。
她想,以后,有她在,他这性子迟早就叫他改了。
而清池的这份回答,也叫明清玉很满意,他眼眸更柔,情意更深,更真。“好,不许骗我哦。”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清池又深深地感觉到了一阵寒凉袭骨。
也许是她视角的问题,仰面望见的明清玉还是那般好看得紧,却透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深奥。
他右眼下的那颗黑痣,也使得整张容颜泛着迷雾般的难懂。
“我何时骗你了。”清池努力忽视这心里这种奇怪感受,笑着说。
明清玉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那一把温柔的嗓音惊艳了时光。“嗯,我知道。”
也许,只是她受了公主的那委屈,香的太多了些吧。
明清玉似早就发觉到了这一点,直到这会儿餍足了,才慢吞吞地问起:“池儿,我瞧着你今儿有些不对劲,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我虽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想……你可以向我倾诉。”
其实明清玉哪里是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他的身份的确不能知道。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过气的花魁,如今的琴师。
但事实如此吗?
他淡淡抿唇,敛去了那些不便于表达的神情。
清池也在犹豫,说还是不说。不过最终她还是说了。别看明清玉温温柔柔的样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清池也知道了他的性格其实尤其坚韧,也过分的敏感。而且这件事即便他不说,只要他想知道,也不能,毕竟公主和道君的绯闻,那可是整个盛京的风向标。
果然,明清玉在知晓后,望着她都露出了怜惜,以及气愤。“公主怎可这般做,把你都牵扯进去了。”
在他的面前,清池也没有掩饰自己,“别提了,他们两个神仙打架,我啊,就是站哪儿都要被连累。”
清池握住他的手,“若是有一日,可以和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些尘嚣便好了。”
她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想到明清玉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望着她的眸光便更深邃了。
他怎能不被这份情意感动。
这一次,他也心动得彻底。
只是,现在还不行……
明清玉按捺住心里起腾的心脏,低声安慰她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
尽管在恋恋不舍,可终究还是要送她离开的。
清池还有点儿疼,明清玉十分怜惜地送她上了马车。
在车下的他,望着她时,就仿佛是抛弃了的玉偶,
清池笑着说:“等我。”
他深深地把这句话印在脑海里,也把她愉悦的样子印在心间。
“好。”
他目送着那马车远去,夏日傍晚,柳树也多情地摇着细细腰肢,一道风吹过。
明清玉眼底的温情还未褪去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瞳孔一震,脸上的笑意也一瞬间褪去,面孔都变得有些苍白。
那道高大伟岸的玄色身影让他从一场美梦里彻底地醒了。
很快,明清玉沉住了面色,足下的黑靴也从僵硬中迈开了。不管他再慢,他还是走到了那玄衣男子的身边。“哥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一双鹰眸冷冷地瞧着他,没有一丝的温度。
若是清池在这儿,见到这场熟悉的容颜,一定会格外惊讶。
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李叹。
“辞秋,为什么不同我说。”
明清玉这会儿已经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哥哥,我和清池只是意外相识的。”
“意外?”李叹审视着他,那双漠然的鹰眸里带着的冷酷叫明清玉都心颤了颤。
“风辞秋,你从小是我带大的。”
“哥哥!”明清玉声音重了些,“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的使命。风家,必须在我们手里重振。”
他急着说。
可是李叹望着他,却愈发失望。“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隐忍地道:“你不该动她的。”
“动她?”明清玉发出低低的讥嘲声。
“我们已经做了……”他低着眼帘,那过分温柔的嗓音都像是恶鬼发出的低鸣。“她如今是我的女人,哥哥,你还要和我争吗?”
“啪”的一声,响亮而刺耳。
明清玉被这一巴掌也直接掀倒在地上,十分狼狈。
李叹克制着自己,在看到地上的人时,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暗光。“风辞秋,你有把我当做你的哥哥吗?”
明清玉慢慢地爬起,黑发洒满他的肩头,虽颓落,却也如玉山将颓般的殷艳秀丽,那眼下黑痣更是闪着凉薄的光芒。
“哥哥,从小到大,你从未打过我。”
李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还有克制不住的薄怒也出现在了那张以往城府极深的冷面上。
“她果然对你很重要吧。可惜哥哥,你来晚了。她喜欢上了我。”
李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隐忍地道:“风辞秋,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伤害她。”
明清玉审视着他,慢慢地笑了,“哥哥,如果我没看错,你刚才是对我生了杀心吧。”
李叹已然恢复了平日那股冷峻深沉,“那是你看错了。”
“哥哥,我爱上了她。也答应了她,有朝一日会和她一起离开这个。”明清玉看着他,说。
“我……知道了。”李叹疲倦地道。
“你不要忘记,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周无缺,一直在打探着”
说到正事,明清玉也从儿女私情之中挣脱了出来。“哥哥,我会处理好的。”
“希望如此。”李叹看他,仿佛看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一般。
明清玉发现了,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
他唇角满满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三周目(24)
清池还真是有点乏了。
她沐浴过后, 换了家常的衣衫,拿着一把美人团扇坐在窗边摇啊摇的,姿态慵懒, 那眉眼间泛着些艳色。
仿佛一日之间,变得更美了。
小薇心粗没有看出来, 般般却注意到了小姐回来时的衣衫微乱。她隐隐明白了, 但是又不敢确定, 脸红心跳的。
清池倒留意到了她的这一点,般般的识趣也是她一直欣赏的。
她闲闲地靠在美人榻上, 一边瞧着话本子。就在这时,忽而外边的小薇进来了, “小姐,大公子来瞧您了。”
清池心里觉得奇怪呢。他怎么又回府了, 最近回府得也有些太频繁了点吧。
不过想起上一次夜色下的李叹, 她这心里就莫名地有点犯怵。
李叹的自控能力自然是一流的, 不过这也一点也耽误她心底不愿意见他。
“不见,便说……便说我身体不大舒服, 请大兄改日再见。”
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小薇是很佩服的, 只不过……
她额头落下一滴热汗。
清池视线都没回一眼呢,发觉小薇那丫头也一直不回话,她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内室的珠帘发出噼啪的响声, 在光暗之间,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屏风。
“哪儿不舒服?”李叹阴冷的声音像侵入骨髓的寒风般袭人。
他黑靴沾着泥尘,踏入了这暖香春闺, 格格不入。
清池骤然听到他这声音时,回头就见到了李叹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不知为何, 他整个人给清池就透着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那晦暗的眸色,也都带着煞气般的来势汹涌。
清池被他那双锐利的鹰眸瞧着时候,都不由地产生出一种心虚的错觉。
她硬着头皮,就是不肯起榻,也要坐势她身体虚弱。
李叹瞥了一眼小薇,小薇的身体也不由微微颤抖。“你们到底是怎么侍候小姐的?小姐身体不舒服,便这般傻傻地瞧着?”
清池哪里不明白,他这是接机发难。
小薇哪里应付得李叹,当下就怯了,跪在地上。般般倒还咬牙坚持着,跪在地上道:“都怪奴婢们没有侍奉好小姐……”
却被李叹一句话冷漠地打断了,“还敢顶嘴?既然你们侍奉不了小姐,不如直接发卖了。”
清池这会儿难道还能冷眼瞧着不行,她也从美人榻上起来。
“大兄真是好大的威风,连妹妹的人也便说发卖了便发卖了,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她冷声说着。
脚踏绣花鞋,步伐微急。
拦在了李叹面前。
李叹也终于瞧见了她的正脸,那是一种女人独有的娇媚,那般的刺眼,也那般的让他疯狂。
他胸膛的血都慢慢地冷了下来。
她使了一个眼色,让两个丫鬟先下去。
甚至她对两个丫鬟的维护都超过了对她这个大兄。
这如何不叫他饮恨。
珠帘声落下,也落下了最后的一丝声音。
清池有意缓和气氛,便说:“大兄,过来可是有何事?”
她眉心微蹙,适合有些不适。这一幕也落在了李叹的眼里,他嘴角的弧度便更冷了。他那锐利地仿佛把她切开的视线,清池如何不能察觉,也纳闷他究竟作甚。总不可能自己和明清玉鬼混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吧。
清池觉得更多还应该是他又上门找茬。
“大兄……?”清池见他不搭话,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李叹隐忍地道:“既然身体不自在,便坐下。”
清池的确是有点儿不舒服,被他这么一提醒,便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她脸颊上不自然地涌出一些微红。
她还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美,玉容羞红,似朝霞映雪,活艳顿生。
“大兄,请坐……”清池被他那视线盯得有点不舒服,那几乎似要把她给剥吞了的。
李叹克制了自己心中的那种暴虐欲/望,在离开盛京之前,他必须得最后处理了这件事。
“你和……明清玉……”他打碎牙齿也只能往嘴里吞着,在看见清池脸上出现了惊骇的事情时,他心中的妒火就越盛。
“大兄,你还盯着我!”
“上次我便说过,你一直都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李清池。”李叹冷酷暴虐的眸光凝住了她。
明明她已经那般的小心,还是又被他的人察觉了吗?
清池懊恼地想着。眼前逼近的李叹,也叫她有些怕。但是在这怕里,不知不觉,又催生出一种刺激的快感。她递了低眸,再抬起时,她的眼里也有几分遮天的妖气。
“大兄,你是不是管得也太宽了。明清玉……?呵呵,我便是喜欢他又如何。难道你还要阻止我和他?”清池撑起一只手,美人榻上她闲散地倚着,仰视着逼近她,高高在上般姿态的玄衣男子。
也是在这个角度,她瞧见了往常许多看不见的秘密。
他那眼角微红的象征,隐忍得几乎难耐的情绪。都和往日那城府极深的他格外的不同。
看似平静却波澜汹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凝着寒霜般。“你喜欢他?你知道他什么人吗?你和他不过相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对他相许一生了?”
李叹一句句的逼问,也让清池看得出来,他多少不大对劲。
这吃醋吃得有点呛人了。
清池似笑非笑地说着,“大兄还要过问这些女儿心底事吗?”
清池审视着他。
李叹在那目光里也发现了自己的不理智,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他凌厉的眸色慢慢地消失,他扭开头,不再看她。
“你说得对,我是管不了你的心。”所以,才会走到这种地步。
最终,李叹还是想起对弟弟的承诺。
“你好自为之。”他扔下了这句话,大马金刀地从内室里离开,那脸上的神情如冰霜般的寒冷,几乎是每个看见他这副模样的丫鬟都被吓着了。
清池站在窗边,看着他气急败坏离开的样子。
美人团扇轻摇。
清池蹙了蹙眉,她以为这次他应该是忍不了。可他居然还是忍下了。
绝对不是她看错了,他的确是对她有欲/望的,这份忍力。
清池轻嗤了一声。
那她倒要真瞧瞧,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几世了,清池不会真的单纯地以为,他真的就无辜。
不过,清玉那边……清池反而是有些担心他。她在芷梨院里呆了几日,倒也无事。李叹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这种事倒不可能做得出来。
这次的不欢而散,也让清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李叹。
想来,应该是在忙吧。
儿女之情,他倒是一直便不太放在心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神神秘秘的,鬼鬼祟祟的。
清池本来就不愿和他多见,几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更是干脆放弃了。
与其和他争执,还不如好好给自己找点开心。
每月,清池几乎一周便要去一趟公主府,两周去一次国师府,剩下的日子里不是陪安定伯夫人这些贵妇贵女们消遣,便是在芷梨院里抄写经文,研究宁司君那假仙安排的课业。胜园那边,自然是想起来就去,不过每次清池都去的隐晦。
李叹和蒋元这两人的心眼多,不知安排了些什么人跟着她。
她出门去胜园时都惯例多绕个圈。
说起蒋元,实在避免不了见面,清池便给他灌迷魂汤。先把他安抚下来。
可迷魂汤灌多了,总是会让人渴望得更多,每次见面少年都像是有皮肤饥渴症般想要和她贴贴。他那身世可不一般。
只能说是贵圈真乱。
难怪脑子也不正常。
“池姐姐干嘛这样瞧着我?”躺在她怀里的少年阴桀地问,甜蜜的嗓音就像是浸了毒般的,甜滋滋里冒着恶气。
清池缓缓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道:“许久没见了,还不能说看你几眼。”
蒋元脸上顿时阴转晴,泛着幸福的光彩,“姐姐方才那般陌生的打量,让元儿有点害怕……”他害羞般地接着说:“姐姐要想瞧,元儿可以一直给姐姐瞧。”
他不喜欢人盯着他的这张脸,不过若是清池的注目,那么这只会是一种情/趣。
他像是一只巴望着的小狗勾。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摇啊摇啊。
清池温凉的手指划过他的面颊,微微瘙痒,勾起了少年心中隐晦的欲望。麻麻的,他的嗓音也勾缠着,甜腻得过分,“池姐姐……”
他攥住清池的手臂,起身那漂亮的樱唇擦上清池的唇时,却被一只凝脂般的玉手挡住了。
他倒是一点也不挑剔地在滑腻的玉手上落下了吻,那湿漉漉的,黏稠着,始终不见结束。
清池蹙着眉,缩回了手。“你是狗吗?”
那嫌弃的眼神,态度也高高在上般的。
蒋元再也忍不住有点小脾气了。“池姐姐……!”
清池也是刚才没有忍住,现在才发现自己有点崩了人设,她立即找补地握住了那双如白雪般的手,热乎乎地令她有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
少年的手紧紧地裹住她的手。“姐姐在怕我?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抗拒我的靠近的。”
从前?这不是睁眼说瞎话!
清池笑,“那是你想多了。咱们……到底还未正式成婚,元儿……”她口吻甜得仿佛撒了蜜,脸上还有些微微羞赧。“你好歹也让我适应适应。”
清池没有发觉少年望着她时,眸底的晦色,那似打量的视线也透着一股怀疑和探究。
蒋元眯了眯眼睛,手指落在那柔软纤细的指节里,那么柔软,似乎他轻易地就能毁掉。
“好啊。”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不爽。
待到送走了清池后,蒋元脸上的酒窝也变得冰冷。
他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高大暗卫道:“高乘,池姐姐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高乘被他盯了一眼,背后都发凉。
那含着怒火的一眼,也叫高乘知道,还是叫元公子知道了。
他头皮发麻地道:“属下……不敢瞒着公子……”
他话说到了一半,就被蒋元一脚踢中胸口,直接在地上倒退了好几步。
别看蒋元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他哥哥蒋唯不一样,他是自小习武的,在这一道上也很有天赋。他这一脚下去,高乘都呕出了一口血。
但他不敢去擦,勉力在地上单膝跪住了。
蒋元阴沉得像是一个恶鬼,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高乘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用那双蕴含着妖气的眼睛瞧着他。“高乘,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吧。可还记得,当初来到我身边说过的话?”
高乘低下了头颅:“元公子,属下知道,只是……”
蒋元一瞧,便笑了,可是他这一笑就显得有些阴森了。“我池姐姐这是做了什么,让你都不敢说了呢?”
他纤细的手扣住了高乘的脖子,那一闪而过的杀机也让他意识到了,如果他还是不说,公子是真的会杀了他。
高乘道:“公子饶命。”
他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与此同时,少年那张精致靡艳的容颜变得越来越冷,苍白脸颊几乎与恶鬼般狰狞。“明清玉!”
他失望极了,语气掺杂着爱恨,浓郁得令在旁边的高乘都胆战心惊。
“姐姐,你骗了我。”
三周目(25)
远远地便见到了李叹, 清池想起上次和他的不欢而散,就想远远地避开。可是想了一下,那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 李叹也总不能小气到现在还在记仇吧。
所以,清池很自然地和经过花苑的李叹打了一声招呼。“大兄。”
李叹应了一声道:“五妹。”
五妹……?霎时, 清池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暗暗地打量着眼前英俊伟岸的男人, 即便是他们吵了一架, 那也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至于记仇到现在吗?
五妹。从前便是喊清池, 亲近时候唤池儿,这一声呼唤, 还是她年幼以前吧。
“还在生气啊……”清池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前,眼前的李叹眸底闪过一丝疑问, 但很快又收了起来。在清池靠近他的时候, 有些不自然地拉开了距离。
“做兄长的怎么能和你生气呢?”
这下, 清池就觉得更加奇怪了。不能生气?上次他可是一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清池默默地在心底打下了问号。她粲然微笑,“那便好, 大兄不生气, 比什么都好。”
清池故作不在意, 只是用眼角去瞥他。
虽然她和李叹一个月也见不了几面,可和眼前人才相处了一会儿,她便觉得这人不是李叹。
眼前的李叹也冷漠, 不好接近的样子, 但却是一副摆着架子的模样,就连看她几眼都不看, 哪里像是那个能把她看得发毛的李叹啊。
“大兄,你最近过得如何?”少女的声音玲珑清脆, 还格外地带着一些娇美。那一张玉容在错落的树影下,堪称国色,醉了人的心魄。
“李叹”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学着主子的口吻道:“女孩子不要打听这些事情。”
却隐隐对清池有些敬意。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看出来。
清池是又气又笑,这表面倒是学了个十足。她暗暗地望着眼前李叹的替身,心里的疑惑更深了,第三世了,她还是不知李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就连替身都用上了,那么……李叹一定不在盛京里。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不管如何,清池总是有些不安的感觉。
*
清池自从烦闷,便喜欢到胜园。那里,还有那里的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人间天堂,唯一能忘却一起烦恼的所在。
每次,她离开的时候,他都会目送着她离开,那道凝情含怨的视线,便如月光般缠绵。
也让每次离开的清池都莫名有一种自己似乎是渣女的感觉。
他就像是她养在外边的外室。
可惜的一点,她现在还给不了他名分啊。
清池缠着他的肩头,那琴声时断时续,几乎不能成曲。
明清玉披着青丝,如溪坠下,眉宇间望着她,都是宠溺般的神情。
“池儿,你闹着要听曲子,这会儿又缠着我,叫我如何弹?”
清池噙着笑意,握着了那只如银似雪般漂亮的手,“当然还是要你陪我啊。”
青年艳丽过盛的姿容上也绽放了温情的笑意,那眼下的一颗痣也变得更加性感了。真是微微一笑很倾城。清池光是看着心都要化开了。
他的手算精致漂亮,可也是男人的手,几乎一裹,便把清池那娇小的手包在了手心当中。
“好。”
他似艳妖般蛊人地瞧着她,那温柔的嗓音都有些迷人的沙哑。
可惜,如此好的气氛很快被啪的一声破坏掉了。
急躁的脚步声响起在画楼尽头的木板上。
无风自起,雪墨纱疯狂地卷起。
清池和明清玉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他们回眸看时。
鱼戏莲的屏风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只少年的黑靴恶霸般地踩踏在上边。
露出一张绮丽靡艳的容颜,那容姿丝毫不次于明清玉,只是因为还未彻底长成,反而有种稚气般的妖孽。
“姐姐,你可让我好找啊!”他恶声恶气地说着,那甜美的嗓音里也仿佛酿了毒。
清池瞳孔紧缩,似乎根本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
“元儿?”
天旋地转之间,她已经被他从明清玉的身边拖了过来,他的手劲之大,是清池都害怕的那种。
少年紧紧攥着的她的那只手臂,疼意蔓延上来。
他却视而不见般地盯着明清玉。
“姐姐,原来这段时间你都在和他鬼混。”
“元儿!”清池知道他暴虐的性子,也知道明清玉不是他的对手,她一边唤着他,一边用眼神催促着明清玉离开。
可明清玉若是一个男人,这个时候又怎么能坐视不管,看着她在另外一个男人手中作茧自缚。
清池的暗示自然也被蒋元瞧见了,这下他就更火大了。
清池吃痛地唤了一声。
“姐姐,原来你也是知道疼的吗?”蒋元放开了她的手,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这里也好疼,好疼啊。”
他步步逼近。
那疯癫痴狂的神情极吓人。
明清玉拦在了他面前。
蒋元蔑视地瞧着他,语气里就透着一股厌恶和杀机。“就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
“滚!”他暴躁地说着。
明清玉不卑不亢,不躲不闪,风骨凌然,不受他似乎的影响。“蒋公子,请自重。”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的面前说这些话!”
“别脏了小爷的眼。”蒋元额头青筋暴起。
“清玉不敢。”说着不敢的话,明清玉却眉头都不动一下,唇瓣动了动,那是断然的婉拒。
蒋元呵呵地笑,笑出了一对天真灿漫的酒窝,但越是这样的他就越是危险。
清池也不能坐视不管。
“元儿……”她抓住了他的手。
却对上了一双红得泣血般的眼睛,硬生生地被吓了一跳,手也松开了。从她手松开的那一瞬间,蒋元的心就彻底地冰凉了。
谁也没来及反应的时候,蒋元死死掐住了明清玉的颈项。
“咳……”明清玉被他掐得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在这双看似纤细的手里,他的生机随着时光在流逝。
“是你勾引了池姐姐,去死吧。去死吧!”他的声音越来越恶毒,越来越大。
明清玉的瞳孔里闪过了瞳孔,他挣扎了一下,才错愕地发现这少年竟然是个练家子。他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而在这发怒之中,他更是无路可逃。
“你放手!”清池冷唤。
蒋元的手劲松了些,他捏着明清玉,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她。“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清池只知道她再不救他,明清玉就会死在蒋元的手上。
“你疯了。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姐姐,你也太天真了。”蒋元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冷漠的口吻下,是漠视的态度,仿佛对于他来说,杀死一个人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般的。
但是,他下意识地还是松了。
明清玉的颈项上绕了一个红色的指印,恐怖而阴森。
“姐姐,我可以不杀他。”蒋元长长的睫羽也遮不住那满眼的杀机,按捺不住的杀心。他轻轻松松地笑了一下,若不是那双红色的眼睛,就像是和清池在要糖吃呢。
他眸光凌厉地瞧着她,“姐姐,现在和我走,再也不要见他。否则……”
他上前一步,那只黑色的靴子踩着地上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手。
用力,慢慢地用力。
“……不要答应他!”
蒋元的另外一只脚踩着那要爬起来的人,白衣沾污,面容脆弱苍白的他,还是忍住痛意,对清池摇了摇头。
“不……”清池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蒋元弄坏了那双手。
如果没了这双手,他仅剩无几的骄傲也会消失。那个时候的明清玉还是明清玉吗?
“我答应你!”
清池飞快的一眼,也看见了明清玉眼底彻底消失的光芒,她不忍直视,只能死死地盯住蒋元。
蒋元很喜欢她这种全心全意的眸光,就好像是她的眼底只有他一个人。
即便这从来不是事实,可是早晚他会让它成为事实。
蒋元像踢开垃圾般一脚踢开那隽秀的白衣青年,然后欢欢喜喜地牵住了清池的手。清池的抗拒反而增添了那种胜利的甜美感。
“姐姐,你要听话哦。”他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像是纠缠不清的毒蛇,太过艳丽,使人分不清他的毒和他的妖。
清池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蒋元马上就注意到了,他冷冷地注视着爬到清池面前的青年,阴鸷而残酷,那是一种恐怖的气场,带着让人心惊的杀机。
清池的心被泼了一桶冷水。
她冷静了下来,苍白的脸颊也上带上一些坚韧,她主动地握住了蒋元的手,“元儿,你答应过我的。 ”
蒋元没有再瞧那人,眸光又落在了她的脸上,宛若纠缠不休的蛛网。
他的声音粘腻,像是在撒娇一般的甜美。
“池姐姐,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他的。”
在他打量的目光下,从头到尾,清池一眼也不敢回头,她脚步粘黏,几乎是被蒋元拖着走的。
“池儿!”
“池儿。”
“池姐姐。”恶魔甜美如蜜的嗓音在耳际响起,让她回神。靠近她的面颊,有着甜美的酒窝,阳光的笑容,那双微红的眼睛噙着她。
清池狠了狠心,咬着唇瓣。
过了一会儿,她阖了阖眸子,再次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
“清玉,忘了吧。”
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也彻底地截断了他们彼此最后的路。
三周目(26)
“池儿……”身后, 明清玉那温柔的嗓音一丝丝地在颤抖着。就像是一根绷紧了,随时会断的琴弦。
蒋元眼底的笑意愈发幽深阴冷,仿佛一直在忍耐着。
他紧紧地攥着清池的手, 攥着她不自觉地疼,这一疼, 注意力也就从身后移开了。“姐姐, 走吧。”
清池难道还能说不吗?
走下了画楼。哟, 她还看见了一个熟人。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影子般站在萱草花中,火辣的太阳落在他的身上, 他都没有一丝的反应。
高乘?蒋元的走狗。
清池那冷漠的眼神,高乘即使不抬头也能发觉, 只是他有些疑惑,他和这位李小姐从未真正地见过面, 为何她的眼神就好像是认识过他一样。不过高乘并没有来得及探究。蒋元的声音便幽幽地响了起来, “高乘, 给我盯住里面的人……”
“元儿,你答应过我的。”清池匆匆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蒋元道:“姐姐, 我是答应过你不杀那个野男人, 可并不代表着我还能接受他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不知何时, 曾经和她一样高的少年,如今已经快高过她一个脑袋了。他挽住她的肩膀,力道是她无法拒绝的那种, 清池被迫贴近他, 他的嗓音甜蜜阴森得令人毛骨悚然。“姐姐,我不想再从你的嘴里听到有关他的任何一句话。”
他那双泛着妖气的眼睛对上她潋滟多情的眸子, 总有几分劝诱和撒娇的意味。
清池不情不愿。
蒋元旁若无人般的牵着她的手,在胜园的路上走着。万管家和园里的仆从全都远远地让开, 眼里都是惊恐的神情。
在对上清池的目光时,全都是羞愧难当。
清池并没有为难他们,他们也只是奴仆而已,哪里能够违抗得了蒋元的人。况且……以后,她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上了马车后,蒋元就更加旁若无人了。清池实在有些讨厌他那种缠黏的性子,和糯米团似的,粘稠不分,让被困住的人难以呼吸。
“姐姐……姐姐……”
清池都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了,她真是受够了。
“姐姐就这么讨厌我?”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抗拒,眼角微红,艳丽无比的少年阴沉沉地吐着郁气说着。
清池轻笑,轻灵无比,一丝都看不出阴霾。“是元儿你想多了。”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被蒋元打量了好一会儿。
“可是姐姐,我一不留神,你就和野男人跑了啊!”
清池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住。
什么叫和野男人跑了?
下一秒,少年的脑袋都挤到了她的面前,抬起一张笑靥,露出一对可爱清纯的酒窝来。熟悉他的清池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越是笑得漂亮,那就越是危险,就像是大自然中那些色彩鲜艳的捕食者。
“姐姐,你和他之间到底到了那种程度?”
清池心里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的声线有些发颤,努力稳住了,可是她的一点感情表露蒋元都看在眼底的。又怎会错过她那一丝的心虚。
“姐姐,你又骗了我!”蒋元脸上的一丝笑靥彻底地沉没。
他纤细漂亮的手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身,把她定在自己的包围之中。
“蒋元你……”清池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他的荒唐,早在前世的密室里她就见识过了,但是此刻的他可是要比过去见过的还要可怕。
他要想干什么,不言而喻,清池最后悔的就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他所制裁。
她压抑着喘息,“外面有人……”这可还是大街之上。
他死死地压着她挣扎的手,挑眉,笑了一声,“姐姐,你和他鬼混的时候,想过外面有人吗?想过我会发现吗?现在……晚了。”
他轻飘飘地说着,绮丽而靡艳的音色仿佛在绽放着。
这是在河畔的草地上。
套头的马儿也乖乖地漫步走着,四际只有夏日那轻微的蝉鸣和风声。
马车内香雾浓浓,几乎就连夏风都吹不散。
垂下的珠帘玉幕几近摇晃,又被轻纱搅合,发出了清脆响亮又振耳的声音。
时密时疏。
许久,云收雨霁。
也许在他人眼里,此刻的蒋元自有一股娇痴可爱,但清池是格外的厌弃。事后的懒意,让她如同一朵被浇灌了的娇花,开得愈盛。
本就是夏日,马车虽大,也放了冰盆,但是时间经过了这么长,冰盆里的冰也早就融化了。还有些清寒之气。
可蒋元娇缠在她身上,那股子热气蒸腾更加剧了这种清池心头的烦闷。
清池想要摆脱他,却不能。只能蹙了蹙眉,冷声道:“你缠够了吗?”
她的声音似消磨过了,有些沙沙的,娇美的,说不出的动听。
“姐姐。”蒋元眉目之中添些恼意,语气却甜腻地紧。
不过便是此刻生气的清池,也如承了雨露的牡丹,国色天香,艳气逼人。叫他看呆了。
他心里此时又幸福又恼怒,幸福的是,他终于得到了她,恼怒的是,这最美妙的滋味竟然叫一个外人先品尝了。这如何不叫他饮恨。内心深处,简直是恨不得杀了那人。他暗了暗眸底,有些血色纠缠了上去,可惜不行……他答应了池姐姐的。
“姐姐,元儿错了,你就原谅元儿吧~姐姐……”
蒋元顶着一张挠花了的脸,用着最无辜可怜的语气说着。
清池听着他这种糊弄人的说法,就更加怒不可遏了,她忍住,却忍无可忍。她细长的蔻丹殷红,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蒋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笑得一脸幸福:“姐姐若是现在能嫁给我,我便立即三媒六娉,八抬大轿请姐姐回府。”
冷静,不能和一个变/态生气,也不要中了他的计谋。
而在她不说话的时候,蒋元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在她的耳畔。“姐姐不会还在想着那个男人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想都别想。”
这句话就像是恶魔在耳畔低语着。
可是,又像是清池的错觉。少年抬起灿烂的笑颜,盯着她瞧着。
“你够了。”清池松开了手,却又被另一只手强迫着扣着。
“不疼,会忘了的。”他说着。
蒋元抵着她的额心,说:“姐姐,不要再去找他了。这一次,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能饶过他的狗命,再有下次……”
他的眸子阴沉得渗血般的发红。“我会在你的面前亲手杀了他。”
“姐姐,我想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
清池回到了芷梨院,她那副形容都快把般般小薇这些丫鬟们给吓坏了。
“小姐……”
清池谁也不看,“给我准备热水。”
她的眸子里酝酿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沐浴在热水里后,仿佛也终于洗涮掉了那种不可言说的耻辱。
她从水里冒了出来。
眉眼披着水露,把那明艳的五官都衬得如灼灼出绿波般的好看,却也多了一股冷肃之气。
热气蒸腾中,她的神情也渐渐地模糊了。
清池颤抖着手指,眼前忽而就浮现出那张凄艳绝绝的面孔,那颗在光下柔美而冷清的痣仿佛都在映着她的负心。
她喃喃,“明清玉,我不能……我不能。”
她终究还是一个胆小鬼,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怎么斗得过疯狂的蒋元,过去不行,现在还是不行,如今知道了蒋元的身份,就更加不行了。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他们的这段情终究也只能抛却。
“小姐……”屏风后,端着衣裳托盘的般般担心地唤了一声。
清池这时,也清醒了过来,“无事。”
般般道:“小姐,您泡了太长时间。”
“嗯。”
当般般为她穿衣时,眼角瞥见了那雪白凝脂般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痕迹时,手也不由抖了抖。她抬头忘记了清池落在她身上冷淡的视线,隐隐也带着警告。
屏风外,小薇的声音也响起了,“小姐,可要奴婢过来侍奉?”
清池对般般摇了摇头。
般般马上心神领会了,她抬声道:“小薇,小姐这边有我,你去忙吧。”
屏风外的小薇嘟囔了一声,“那好吧。般般你好好侍奉小姐,我一会儿便回来。”
般般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清池道:“这件事,你必须忘记。”
热气蒸腾的浴室内,般般的眼睛都被热气蒸腾得有点红,“奴婢谨听小姐吩咐。”
小姐松了一口气,但是往日那动人的容颜里却带上了些许的阴霾,就像是一场忽而而至的暴雨。
让般般心忧。
*
窗外,雷霆乍响,夏季的暴雨,如泼水从天际洒下,摧残着画楼。
雪墨纱披拂乱飞,似鬼魅的鬼影,让这废墟般的深室明明暗暗。
折回的蒋元踩着,披纱发出清亮犹如啼哭般的声音来。
“元公子。”高乘躬身沉声道。
“他还没走?”
高乘也叹奇般地道:“一直坐在窗边呢。”
蒋元冷笑了一声,“好啊,那我就去瞧瞧我这手下败将,还能死皮赖脸到什么时候?”
高乘迟疑了一下,“公子,小心……”
“你在怕什么?”蒋元道:“难不成你觉得他能对我做什么?”
“属下不敢。”
蒋元十分嫌弃,且不屑地说:“也不知道池姐姐究竟是看上了她什么?一个下九流的贱人。”
黑靴往里踏去。
阳台处一道闪电擦亮了天空,也让晦暗不明的室内映照出了一道雪白修长的影子。
大风大雨灌进阳台,继续把他浇得半湿。
他黑发长披,形容几多狼狈,却如一抹魅影般站在那儿。似木头人般地瞧着被风雨肆虐的萱草花。
蒋元的到来,也没有惊动了他。
他脸上的艳色和脆弱早已消失个殆尽,那苍白的眉眼仿佛不折的杨柳,不见柔色,只有冷韧。
“明清玉。”蒋元的声音已经是竭尽的平静,可还是能听到了波澜之下的杀机。“你这种小人也配觊觎池姐姐?若不是池姐姐求我,你的小命都没了。”
明清玉回眸,眸色在落在了他白皙的颈项之间的指甲印后,似燎原火般地燃烧了起来。
那一袭白衣仿佛都要垂落般的可怜。
他死死地盯着。
蒋元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暧/昧甜蜜地笑了起来,他脸上露出的酒窝那般的幸福,都像是在回望着那一刻的餍足。
“这是池姐姐留下的哦。”
蓦然,蒋元的目光也冷厉了起来,“……池姐姐,是我的。”
“所以,你威胁了她。”明清玉紧紧的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着白。他眼底都泛着血丝般,死死地看着蒋元。
蒋元嗤了一声,“不要以为池姐姐和你有一夕之欢就代表有什么。你……不过是她玩玩而已。”
明清玉低垂着眼帘,眼底泛着些许的冷笑。
“蒋元,你以为你又是什么。”
面前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忽而就不一样了,和之前那个的他相比,现在的明清玉给他的感觉再也不是那个酸白琴师,而是危险无比的一头豺狼。
蒋元虽不是正统的皇室出身,可是自小接受的都是皇家的教育。
五感尤为敏锐。
风雨还在继续飘摇,还有持续变大的模样。白衣琴师的眼底幽黑晦暗,深不见底,仿佛盘踞着一头欲要醒来的猛虎。
睫羽也遮不住那种逐渐觉醒的恐怖气场。
“你不是……”蒋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忽而,蒋元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道:“我们走!”
高乘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明清玉不简单,听到蒋元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明清玉有些奇怪,小公子惹上他,叫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在主仆两人离开后,明清玉一个人注视着这废墟一般的画楼,忽而发出了一阵笑声。
往昔那么温柔的嗓音在这一刻也显得是那么的阴柔冷情。
“池儿……”这一声里含着多么的恨,也含着多么的情。
冷风吹动着雪墨纱,吹动着他的长发。
不时的一道惊雷闪电,擦亮了,又暗了。明明灭灭里,更显得一切都是那么阴沉晦暗。
不知何时,在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个的黑衣人,他们屈膝跪在地上,朝着那道雪影。“主子。”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大着胆子唤了一声,“蒋元是夏廷的皇子,主子们的踪影一道被他们……”
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明清玉一个眼神冻结在原地。
他轻轻地道:“要不是因为这个身份,你以为我会一直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么?”
暗卫们无言以对。
为首的语重心长地道:“主子,大公子离开之前便吩咐了属下,一旦您的身份……”
明清玉不耐烦地道:“好了。哥哥的话,我心里有数。”
“是。”
为首的看着他那一身湿了的衣衫,连忙对下边的人使了眼色。暗卫毕恭毕敬地送上了一套雪白的衣衫。“主子。”
明清玉的手指经夏雨淋湿,泛着冷白,衣角的水露在地板上滴落着。
他嗤笑了一声,淡淡地道:“我这个样子很可怜吧。”
“这……”暗卫们谁也不敢答啊。
他伸手取过那套白璧无瑕般的雪衣,忽也觉得刺眼。可是他很快也压抑住了自己的这种情绪,眼底的红意也慢慢地被理智取代了。
暗卫们回避。
电闪雷鸣之间,雪墨纱狂舞。
三周目(27)
清池望着窗外延绵不绝的夏雨, 心情也和这场雨般的绵绵不绝,难以割舍。
她手里握着的一份书信,从早上到下午, 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已至于书页间已经侵染了她身上的降真香。
“小姐,您……”般般在一边, 从早到现在都留意着这一幕。
清池再次合起了那早已印在了她心间的书信。
池儿。我等你归来。
胜园画楼留。
痴痴几字, 无落款。
“我没事。”她不知, 她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的落寞,便像是一朵凋零的花朵, 虽美,但谁见了都心怜。窗外的雨脆生生地滴落在窗台, 滴答,滴答 , 带走了她的视线。
“小姐, 胜园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第一次, 般般主动地问道。
清池笑了笑,“能有什么事。”
更晚了一点的时候, 在灯盏点燃以后, 清池把这封信放在烛火下烧了, 不给自己一点退路。
橘色的灯火明灭地照着那张明艳的玉容。
火灰熄灭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她不能去。
*
明昌坊, 胜园。
那一场雨从昨日绵延到了今天, 白日的暴雨是今年整个夏季之盛。从洵烈到归于平静,整整的一日, 铺天盖地,难绝。
天空尤其明净, 便如美人梳妆后。
绮丽的黄昏渐落下,天边的火烧云也被浓墨泼上。画楼上,已经重新换了雪墨纱,换了屏风,换了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似与之前没有两样。
露台处,白衣青年手抚琴弦,眺望远方。那琴声里似也糅杂了他的怨,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一般深沉幽怨。
可惜,他等啊等,始终等不到心里最期盼的那个人。
他弹的琴声从不断绝,那般美妙的音乐,却含了太多的苦闷,不管是什么曲子,都透着同一样的情怨。
楼下,万管家听着这入耳的琴声,头疼,始终还是没法走上楼,告诉这位明公子,李小姐她是不会再来了。
他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在怎么能和身份高贵的国公公子相比呢。
能够在蒋公子哪儿留下一条命,便已经是幸运的了。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即便是明公子这般的人品,这般神仙般的人物,可和那些权贵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天黑了,天幕如洗。熠熠明星闪闪。画楼黯淡了,不点一只烛火,仿佛也被黑夜这只巨兽吞没了。
雪墨纱在夜风下掀起了。
琴声从未断绝。
明清玉眉目之间笼罩着郁气,那语气也落入了琴声。铮铮……铮铮……愈来愈快,愈来愈烈,愈来愈冷。
“淩……泠泠……”一根琴弦绷断在他指尖,擦落了血珠。
为首的暗卫从黑暗中走出来,“主子……”
“闭嘴。”似乎知道他要说的什么,明清玉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堵住了他嘴里的话。
暗卫:“……”
借着那月色,他瞧了一眼指尖上的血珠,淡淡地吩咐:“去拿鲛丝来。”
暗卫连忙递上雪帕。
明清玉没有接。
暗卫首领纠结了一下,还是答是。
主子有多珍惜这把琴,他们自然都知道。别说是琴弦断了,就连他平日里用的时候都十分小心。就连冷肃的大公子都取笑过主子,说是此琴即如汝身。
可想而知,主子到底是有多烦闷。
暗卫首领来了鲛丝,也在画楼里点亮了一盏灯。
奴仆也静悄悄地送来了精致烹调的食物,可惜还没得走进去,便被黑衣人拦下。
“给我。”
“……是。”奴仆见着他眉间的一道刀痕后,整个人都在发憷。
“下去吧。无事不要靠近这儿。”
奴仆吓得下楼时的声音都极快。从那天蒋公子闯入胜园后,什么都变了,就连明公子的身边也出现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公子,您该用膳了。”
“不饿。”
明清玉指尖的血落得雪白的衣袖都染上了些红梅,在琴弦换好了以后,他又继续在夜色中继续弹了起来。
一灯如豆。
照着他孤寂而修长的身影。
一直到半夜,他的琴声愈来愈烈,仿佛铁马金戈血洗山河,才能洗去他心底的沉闷。
琴弦不知断了几根。
他绝伦的琴艺似乎都丝毫不受到一丝的影响。
暗卫首领只觉得舌尖都要些泛起苦味。
也被他折磨得想哭。
主子啊,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难道,他能这样说吗?
一夜过去了。
次日天明,青年望着眼前的琴,它已狼狈不堪,也正如此刻的他。那过分漂亮的手指也早已伤痕累累。
透过晨光,几乎透明般的白。
陪他挨了一夜的暗卫首领在角落地静静地站着。
“她还是没有来。”
暗卫首领听到这句话就是脑壳疼,“主子……许是那副信……李小姐没有看懂呢。不然属下亲自去请?”再这样下去,不太妙啊。
“她会来的。”青年温柔的嗓音都带着一股偏执。
硬生生地堵住了自己的后路。
也像是最后的赌注,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暗卫首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一向冷静睿智有计谋的主子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主子的身份更正统,哪里是蒋元那样的私生子比得上的。可惜这身份却暂时无法让李小姐知晓。主子拿这份感情来作为赌注……想要考验李小姐对他的心吗?
若是主子就此彻底的失望,忘记了李小姐,回归自己的正途,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他虽是这么想的,可眼睁睁地瞧着白衣青年从早上枯坐到晚上,又是一天了。
他不时拔弄着琴弦,那幽梦般的凄凄的音色,听了也叫人心底发苦。
夕阳微微,红霞照耀在他的衣袖上,他几乎都成了一个玉偶。
“主子……”
暗卫首领却对上了一双红得过分的眼睛,使人瞧了一眼便深深地担忧他的状况。
“她不会来了?”
暗卫首领也结巴了。
可这个时候,明清玉再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笑了,但是那笑更像是在嘲讽着自己。
“她说得对,我该忘了她。”他温柔的嗓音都渗了寒气般的冷沉。
“砰”的一声!
那把早已伤痕累累的琴在地上被摔破。
仅剩几根完整的琴弦也这一刻断裂开来,发出了孤鸣之音。
就像被彻底地抛弃了一样。
“主子……”不止是暗卫首领,其他人都瞠目结舌地瞧着这一幕。
那是主子最心爱的琴。
暗卫首领蹲在地上去捡那把摔破了古琴。
明清玉,抑或说是风辞秋的声音仿佛缥缈在风里一样的不真实。
他那双眼睛却红得彻底,眼下的痣也带着一种将要凋零的破碎感。他敛了敛眸子,幽幽地道:“这琴和人一般,都是被人抛弃了。何必再留?留也留不住。”
他望着这个给他留下了太多美好记忆的地方。
夜色里,那些雪墨纱飘舞着,凉风阵阵的夏夜里,鬼气森森。
佳人不在,凄清落寞。
“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他这句话喃喃自语般响起,就像是在说服着自己一样。
明清玉离开时,万管家在萱草花的小径尽头,望着眼前落寞又凌厉的公子,“明公子可是要走了?”
明清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夜色月光里也笼罩着一种寒霜般的气氛。
万管家叹了一声气。那一声叹息在这过于冷清的胜园里响起了。
在明清玉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万管家终究是有一种金玉良缘错过之感,他这样的奴仆本不该问,可是那时就是没有忍住。“公子,若是李小姐来了……老奴该如何说呢?”
明清玉自嘲地笑笑,“她不会再来的。”
“若是呢?”
画楼里的暗卫们纷纷地在夜色里出现在他的周围。
万管家在这些夜影下陡然见到了这些人,也被吓了一跳。原来明公子也不是一般人。暗卫首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万管家就有一种刀口舔血的危险感。他也知道,他这是被警告了。若是他真敢说出去,怕是他的命就没了。
万管家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颅。
他本以为明公子是不会回答自己的这句话的,但是在那行人远去时候,却听到风里似飘来了这样一句话。
“若是她来了,你便说……清玉已经忘了她。从今以后,清玉不再弹琴取乐他人。”
万管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断情,胆战心惊,那里面藏着深深的恨和怨。
也好,李小姐未来的夫婿是蒋国公的公子。
明公子便是身份不一般,那还能从蒋公子的手里夺走李小姐不成?
*
一连几日,在般般眼里的小姐,明明是竭力一副平静的样子,可是比起以往,她总能发觉小姐的焦灼。提笔抄的经文,一页上便有好几处错误,就连小姐自己也没发现。小姐喝了好几日的旧茶,过去喜欢的茶如今都不爱了。
最爱的话本掀开第一页后,便始终停留在第一页上。
这般的小姐,便是小薇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自胜园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让小姐如此失魂落魄。
般般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胜园那边的人,也一定对小姐很重要。
般般端了一杯养身茶搁在几案上。
清池的视线才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回来,她纤细的手轻轻勾起茶盖,茶汤氤氲在她泛着愁色的眉眼间。
她轻轻磕着茶碗,又走神了。
养身茶浓郁的药香,让她的心稍微宁静了下来。清池看向般般,“养身茶?”
“小姐喝了好几日大红袍了,奴婢自作主张,换了这一道养身茶。”般般顿了顿,又道:“小姐近来有些憔悴,奴婢担忧小姐啊。”
清池有些哭笑不得,“好。”
她喝了一口,那浓郁的茶香在舌尖弥漫,不知怎的,居然也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七日了。
他也该彻底绝望,离开了吧。
这时,小薇走了进来,“小姐!明昌坊那边来了一副信!”
这下别说是清池了,就连般般也翘首以盼着。
清池更是立即搁下了手中的养身茶,从小薇的手里接过了那副信。她的心在拆开信封的时候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她明明该知道,不会是他的来信,可是就是忍不住期盼。直到见到信纸上那陌生的笔迹后,她自嘲一笑,慢慢地坐了下来。
原来是万管家来的信。
他在昨夜便离开了。
清池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依依不舍。人果然是矛盾的,这两种情绪,她居然都有。
清池合起了信,面对着般般和小薇期待的眼神,她也不由心里嗤笑一声。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在一团乱麻里,又如何能够那么自私地把一个外人也卷进漩涡里边。
蒋元,这个疯子,也许只能靠玉真公主和宁司君这样权势炙盛的人才能克制。
她终于明白了宁司君的那最后一个眼神。他什么都知道,也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后路一直以来就在他的设定当中。
上山,她才能摆脱蒋元的纠缠。
可是凭什么?
愈是如此,她就愈是想要挑战。反正,事情不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小姐……”般般和小薇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没事。”清池甚至还向她们笑了一下,是的,她必须得放下。她低着眸,没人留意得到被睫羽遮住的那双眸底,藏着遮天的妖气。
蒋元,可以疯,可以闹。她是那把钥匙。也许在关键时刻,还能用得上。
他不会忘记,宁司君和玉真公主这里还有一个陷阱还在等着她。
玉真公主那样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道君,他永远不懂女人的嫉妒心是有多么的强烈。他不知道,他的利用,一旦公主醒悟,那么将会是纠缠不休。
三周目(28)
故地重游, 是是非非说不休。
清池终究还是回了一趟胜园,了却心底最后一丝的不舍。
面纱下的容颜,遮去了七情六欲。她抬袖, 抚摸过那旧笔迹。
不识春风面,怎解得红尘七昧。
大概是后来他又做了新词。
万管家道:“小姐。”
清池应了一声, 淡淡地问:“我瞧瞧。”
万管家瞧了她一眼, 今日一身烟水纱的小姐, 仙姿佚貌,仿佛离得俗世尤其远。不由让他想起了, 那少有几次,他见到小姐在明公子身边笑起来天真活泼的样子。可惜, 过往已经不可追了。
万管家也不敢惊扰她。
远远地跟在后边。
清池只是发觉,胜园孤寂了很多。人去楼空的胜园, 显得是那么的凄清。就连那依旧绽放的萱草花在烈日下都显得颓废, 少了一份他在时的精神。
她踏上楼梯, 她的步伐不重,可是在没有琴声, 只有风声吹过的此处, 竟然也显得那般的突兀。
雪墨纱在风里飞扬, 缭绕。明暗光线在室内交错着。
和她那么离开的废墟不同,屏风换了新的,雪墨纱也换了新的。她走了过去, 目光在触及到那摆在琴案还破损了的断琴后, 便是眸波都震荡了一下。
她快步走了过去,断弦的古琴在光影之下交错着, 几点光斑,更显得出它的颓落。
过去是被主人如何珍爱的物件, 如今却残破得不行。
她手指颤抖着在那沾着了斑斑污渍,似陈血的痕迹。“对于他来说,这琴就像是他的一切,怎么也破成这样?”
“小姐,昨日明公子空手离开了。”万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今儿早上,我上来画楼,这琴便是这个样子了。”
万管家眼里也露出了些遗憾的神情。
这虽不是一把名琴,可是每次见明公子都是那么的珍惜,他也没想到会成这样了。
清池苦笑了一声。但还是铁石心肠般地起身。
“他可说了什么?”
万管家这才想了起来,他顿了一下,说:“明公子倒是说了一句话。”
若是她来了,你便说……清玉已经忘了她。从今以后,清玉不再弹琴取乐他人。
清池静静地听着这句话。“好。”
她视线从那雪墨纱上滑过
不再留恋地停留在这画楼之中。
在离开胜园的时候,清池对万管家说:“帮我把胜园挂了牌子吧。”
万管家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事实上,这才算是正式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那日起,清池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只是般般觉得,如今的小姐更加的琢磨不透了。
*
啸风在发现主子的不对劲后,立即发了一封急信到洛都。
李叹收到信,回到盛京,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风辞秋接管哥哥这边的前朝大燕势力,睿智冷静,坐镇盛京城外,一如既往。风尘仆仆的李叹回来,便见到了竹楼上沏茶走神的白衣公子,他周围全都是书卷,洛地的粮草,全国各地的兵马人情……全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哥哥……?”白衣公子在瞧见了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李叹时,眸子里都闪过了诧异。
“夏廷的兵马不是已经快到了洛都,你怎么回来了?”
“比起那个……你到底是怎么了?”李叹注视着他,问。
风辞秋任他打量,笑着说:“哥哥,我能怎么了?”
“洛地无碍,不过周无缺倒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帮手,还是太嫩了些。”李叹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他那种威严,深沉注视着谁的时候都会令人觉得有一种被威赫到的感觉。
“要想复国,我们就必须解决他。”风辞秋温柔的嗓音里也透着冷意。
“我知道。不过,辞秋,现在的你和以往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风辞秋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哥哥,觉得我有哪里不一样?”
阳光下,清风吹衣袂,他艳丽的姿容,把那一袭简单的广袖白衣都衬得尤其华美。右眼下一颗黑痣,也衬得一张面相尤其的妖孽。说起来有什么不同呢,过去他作为明清玉时的那种疏冷氛围,易碎破碎之感,都没了。那一抬眼间,也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琴呢?”
“摔了。”风辞秋轻描淡写地说着,末了,又道:“哥哥你说得对,儿女私情的确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是我……竟然不知轻重。以后,我都不会再碰琴了。哥哥,反夏复燕,这是我们的人生。大燕的山河必须在我们的手里回来。”
李叹注视他的眸子慢慢的暖了起来,“辞秋,会的。”
他们谋划了近几十年,就是为了那一天。他会血洗那些叛徒,也会让窃国的大夏狗贼从帝座上滚下来。
他唯一的忧虑,便是大夏的荣安王周无缺。
他的一生之敌。
“周无缺如今在夏廷上积攒了不少的势力。”风辞秋像是明白他在忧虑什么,说道:“可他注定了孤立无助,谢巍藻的猜忌也会让他重复十年前的一幕。曾经的战神,也不过因为兄长的算计,而失去了自己双腿和兵权。如今成为了大夏皇帝的谢巍藻,更加不会坐视他在夏廷上壮大。这一次出兵北狄,保守派和革新派不也一直纠缠了近一年……哥哥,我们适时添油加醋,让这锅水更混。”
风辞秋在茶杯里注入了一杯茶,茶汤发碧,热气蒸腾,水波不平。
他推到了李叹的边上。
李叹那双鹰眸锐利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在结束了正事后,他说:“辞秋,在哥哥的面前,也好要继续装吗?”
风辞秋摸着茶盏的手指顿住了,在阳光下,居然有一种透明之感。他敛眉低笑,“哥哥,我挺好的。”
“你照过镜子没有?”
风辞秋怔了怔,透过茶汤望着自己,淡淡地说:“我很好。”
“你说你这副鬼样子,现在很好?”李叹的声音都如暴雷般地响起。
茶汤里的白衣青年容姿无双魅丽,但是发红的眼角,似乎太久没有阖上过眼眸了。
“啸风说你如今一日的睡眠一个时辰都不到,日日不是在处理那些杂事,便是在把自己关在这竹坞里,你这是想熬垮自己的身体?”李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眼眸里亦是对弟弟的关心。
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从洛地又赶到盛京。
风辞秋道:“哥哥,我只是不困而已。”
“你和她之间就这样断了?”李叹冷声质问。
风辞秋瞧着他,笑了笑说:“哥哥,难道这样不好吗?”
“啪——”
风辞秋被扇了一个巴掌,那厚实的手印几乎让他半边脸都红了起来。他垂落的眉眼,有些狼狈,也有那么几分阴郁。“哥哥,抱歉,我只是……忍不住。”
李叹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是我带大的,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若是不愿意见她最后一面,那便和我一起回洛都。”
“这边……”
李叹打断了他:“都放下。”
风辞秋露出不解的眼神,仿佛面前这个男人不像是他认识的哥哥。李叹瞧着他这个眼神,就来气。
“见不见?”
风辞秋幽幽地望着他,“她不会在见我的?”
说罢,竟也不理李叹,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
“风辞秋。”
风辞秋头也不回,“哥哥,别管我了。我答应和你暂时离开盛京。”
暂时离开盛京?
李叹嗤了一声,小兔崽子,心机还挺深。望着他的背影,他的眼前蓦然也浮现出了那一张芙蓉面。
他不在的这一个半月,看来发生了挺多事情。但是那么言辞凿凿地说喜欢,说爱,这才多久,就完了?
那冷峻的容颜也出现一些思虑。
良久,他又叹了一口气。对走出了门外的人说:“我碰巧要回安定伯府一趟。”
门外人微哂,“哥哥,安定伯府你还没玩腻啊?几个走狗而已,没什么意思。”
“我会去见池儿,你没有话要我带?”
门外人脚步滞了一下,随即轻飘飘地道:“哥哥,你我的身份难道还能叫她知道不成?”
李叹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温柔的嗓音里藏着幽怨。“我不想自取其辱。”
他的脚步声很快就远了。
李叹喝了一口茶,风辞秋身边的暗卫首领啸风走了进来。
在朝李叹行了礼后,啸风道:“大公子。”
李叹看了他一眼,“说吧。”
“是。”啸风谨慎地应下,立即打起了十足的精神,从最开始风辞秋巧遇清池的时候说了起来。
*
“小姐,大公子回府了!”小薇喜滋滋地来报。
清池挑了挑眉,“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不是前几天才回来过?”哦,准确来说,现在这个李叹根本也就不是李叹,而是一个扮演着他的替身。
小薇才不知道这些呢。
“大公子身边的莫云送来了一箱子洛都的丝缎。”说话间,般般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把那红木箱子给抬了进来。
清池走近了瞧了瞧,“洛都的丝缎?近来盛京之中不是供不应求吗?他哪来的?”
近来大夏边境和北狄发生了侵扰,叫洛地的好几种特色丝缎都失去了一些关键材料。这不,在朝廷兵马一日没有得胜归朝,这些洛都的丝缎的价格就不会落下来。到叫一匹积攒洛缎的商人们都发了一笔横财。
“大公子向来神通广大,许是托了人也说不定。”
小薇随便一说,却让清池眸子一亮,想通了什么。
只不过,还得一会儿才能确定。
在打开箱子后,那些新鲜的花色,就能般般都忍不住惊叹。“竟然都是洛地最新的缎子,这花样也是这个夏季才流行起来的。”
清池瞧了一眼,眼神也是幽幽。的确是。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有时候李叹做她的哥哥,的确是无可指摘的。
只不过,他太危险了。这样的哥哥,她可承担不起一声妹妹。而且,妹妹……?每一世,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质了。
三周目(29)
李叹过来的时候, 清池已经备好了他喜欢的茶。
见他似沐浴过后般,倒是没有一身黑,反而是一身盛京中贵公子的打扮, 只不过那一张冷峻脸庞,似刀削斧凿般的英俊, 但是实在不好接近。
尤其是那双鹰聿般的眼睛锐亮得仿佛能看破你的心思。
“清池见过大兄。”许久没见, 清池含笑地唤。不见之情丝毫的阴霾。
“嗯。近来可好?”李叹瞧了他一眼说。
清池总觉得他这一眼里似乎还藏着有什么故事。“挺好的啊。”她声音俏皮, 轻快,闺中女儿般无忧无虑。
若是李叹不是知道弟弟和蒋元两人在她身边发生的故事, 大概也会觉得什么也没发生。他甚至有点饶有趣味了,他一直都知道清池是个聪明敏锐的姑娘, 都是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么一面。
其实清池内心又有点
忆樺
惊讶,她是没有想到, 李叹是真的回来了。这可不是让她有了想要探究的欲望。
“大兄方才命人送过来的洛缎真的一水儿的好, 大兄总是惦记着我, 清池心底欢喜。”
清池嘴角翘起,心情大好。
李叹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 你喜欢就好。”他递给清池一个雕花细腻的木盒子, 泛着淡淡的香气。
清池收过了, 打开一瞧,果然又是珍珠。不过这一次竟然是红色的珍珠,她也露出了稀罕的神情, “大兄……!”
李叹道:“在码头见到有人卖这个。”
清池打量着他, 越发觉得不对劲,两件礼物轮番送, 不会是想要拜托她什么事吧。“这太珍贵了……”
这一世,不比前两世, 她一直居住在道观里的,所以也没有送珍珠这个惯例。没想到这一世又被他给送上了。
李叹不喜她拒接,沉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我恰巧遇见了,它……很适合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凝脂般的雪颈,白皙的玉容上。
细润的珍珠,才配得上她。
清池阖上盒子,珠光消散,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可比那珠光宝气更叫人赏心悦目。“那清池谢过大兄。”
不管他的来意如何,收东西总是叫人愉悦的。
李叹坐着喝茶,清池陪在他身边,她当然也没有傻着问,他那个替身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李叹也不会说一样。
李叹随口问了一些府里的事,清池也随口地答,却有点些漫不经心地想,这次绕的圈子就更深了。看来他想要问的事更加有趣了。
“听说你最近和蒋国公的小公子走得近?”
这句话问得清池直皱眉头。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大兄在哪儿听人胡说八道,不过是节气见过一面。还是恰巧遇见过。”上次蒋元做过那样的事后,她便一直就避着他了。哪里还敢和她单独相处。
李叹那鹰聿般的视线仿佛在打量她话里的真假。
清池的不喜几乎是显露与脸上的,李叹还从未她对谁露出过这般明显的厌恶。心里的怀疑少了一一些,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舒服多了。
“他不太对劲……”李叹口吻冰冷,在注视着清池的眸光下,又渐渐升温。“不过,你离他远一点便是。如今我们和蒋国公的关系愈来愈差,蓉蓉和蒋唯的婚约都名存实亡。更何况你们的是在三年之后,我过去便说了,迟早会解的。”
清池听着他的口吻不太舒服,虽然她自己早有安排,一个是宁司君,一个是他,口口声声都在为她好,也一直不把她的想法当成一回事。
“你和明清玉那边是怎么回事?”
先紧后松。
清池的心也跟着他这句话提了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身上虽然散发着寒意,眸底也散发着隐约的妒意,却不见他有生气的迹象。
清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小心应对。故意糊弄,“大兄,我和他之间你就别问了!”
“之前,你还对我说,你喜欢他。你的喜欢,还维持不了两个月?”李叹却便要说。
清池面无表情,“结束了便是结束了。”这句冷酷的话,再搭上这么一张明艳无俦,誓与芙蓉比娇美的玉容,可谓令这香闺凝春,活艳妖糜。
“也许,我们不合适。”清池又看向李叹,似笑非笑地说:“大兄知道了我迷途归反,难道不为我高兴?”
李叹说不上自己此时的心情如何,只是太复杂了,糅杂着太多的情绪了。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我以为你这一次,起码也得半年。”
清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把那些沉痛的心思都甩掉。她故作轻快地道:“那如今大兄,岂不是更高兴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反叫我更担心。”李叹的话劈头盖脑地落下,也叫清池怔了那么一下,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下。“我很好,真的很好。”
可她这样笑着,虽如花般美丽,却像是在哭。
只是无声地在哭。那弯了的眼角,也流露出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忧伤。
他们临窗坐着,清池的脸蛋沐浴着些光斑,像是些琐碎的影子掠过,使之更加如梦似幻般的美。
李叹喉结一动,眼眸愈深。这时的她,真的让他拥入怀抱之中安慰,可是一想到她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即便是自己的弟弟。
他心里的妒火中烧。
清池却回眸对他道:“大兄,叫你见笑了。你不会觉得我……矫情吧。”
“不。你从来都是一个清醒的姑娘。”李叹叹了一声道。
清池也觉得自己的演戏有点过了。他现在那种火热深沉的视线几乎都能把她燃烧。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几乎得冷血的冷静。“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了?”
他的语气里又透出一股悲悯。
一时之间,倒叫清池分不清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要帮他们见上一面。说实话,清池还真有些担心明清玉的处境,她也派人去找了,但没有在盛京中发现他的存在。
清池幽幽地笑,也许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了吧。
可是不管,李叹是真的要帮她,还是只是试探她。现在的清池都已经放下了,“大兄,不必了。我想……我和他这样便好。见了面只会增添伤心。”
李叹也有惊讶,甚至心里矛盾极了,他既有些恼火她对弟弟的无情,却也暗暗地欣悦。
“好。”最终,他还是这般说。
“大兄,这些事就不说了,也不值得一提。近来城防便如此忙啊,好久没见你了。”清池又笑着问。
李叹自然不会答不忙。而是依着替身的回禀,答了下去。
晚上安定伯府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地吃了一顿饭。不过清池却一直被李蓉蓉针对,那老一套的计量,清池也没和她计较。她自然知道李蓉蓉为何要这般做,不就是知道了今儿李叹回来就来见她了。
这倒也不稀奇。府里谁不知道冷峻沉着的大公子最疼爱的便是清池了。但是,被李蓉蓉打听到府里女眷们有一份的洛缎,她也有,且还有一盒珍贵的红珍珠。这如何不叫她酸了。
晚上,便在珠绕院里发了一通脾气。
“叹哥老是去看她!凭什么!凭什么!”
“我讨厌她,讨厌她,她怎么还不回山上去!!!”
丫鬟们都屏声闭气地缩在角落里,不敢过去,挨打就算了,若是冲撞了这个脾气火爆的主子,那才是一场噩梦呢。
但李蓉蓉发泄不了自己的脾气,又怎么会甘心,她目光一转,在一群鹌鹑般的丫鬟里盯上了模样不卑不亢,站在烛光下的紫袖。
“你……过来。”丫鬟们瞧见了李蓉蓉眼睛里的恶趣味,顿时就为这个不得小姐喜欢的大丫鬟叫屈了。
不过,也庆幸的是,小姐还是找她。
“奴婢遵命。”紫袖敛眉说着,其实心里满都是对李蓉蓉的厌恶。便是这样如何,还不是没有那个李清池夺得主子的喜欢。一想到主子对李清池的照拂,那冷峻的人都少见的温柔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就妒火中烧,恨不得撕破那一张脸。
不过眼下她还是更厌恶这个蠢货。
烛火下,李蓉蓉清纯的小脸上带着明显的恶毒笑意,仿佛就等着她过来戏弄一场。
明明是真小姐,混得还不如李清池舒坦。紫袖在心底不屑地想着。
她还得忍耐到什么时候!
*
竹坞。
白衣青年站在窗边,眼前是一片幽深的竹海,风声里夹杂着浪涛般的声响,闭目听之,仿佛眼前是一片辽阔的碧海。
李叹的脚步声响起在地板上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拒绝了吧。”风辞秋的声音有种过分的平静。
他转身看向李叹,那双眸子下的黑痣都如一滴泪般缠绵着。
李叹道:“你又猜到了。”
风辞秋轻轻一笑,道:“她是那样的,一旦决定了什么事,谁也无法改变她的注意。哥哥,我和去洛都吧。你去边疆后,便由我来坐镇。”
李叹深深地望着他,有时他也很骄傲,他的弟弟拿得起放得下。不过,看来他并不想放下池儿。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戳破这一点。“我们今晚就出发。”
“我听你的。”
三周目(30)
珠绕院。
李蓉蓉昨夜折磨了紫袖一宿, 罚着她跪在庭院的石板上。还派了两个丫鬟盯着。
紫袖恨得牙痒痒,半夜她便想遁去见主子,可惜李蓉蓉昨夜一直没有睡着。而且她十分提防自己, 让她根本没法下药或者劈晕她。
好不容易主子回来了一趟,她却被这蠢货耽误得没法见人。
李蓉蓉从里边走了出来, 她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走到了紫袖的身边, “哟, 还蛮有精神的嘛。”
紫袖望着她一眼。
李蓉蓉就被她这阴毒冷酷的一眼给吓住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是昨夜还没有跪够!”李蓉蓉趾高气扬地说。还瞪了回去。
紫袖忽而站了起来。
“喂, 谁让你起来了!”李蓉蓉怒道。
紫袖嗓音温婉,“蓉蓉小姐, 奴婢也跪了一夜,若是您还觉得奴婢有什么过错, 不如向夫人说, 让夫人来发落我。”
“还敢顶嘴。”李蓉蓉一巴掌掀了过去。可惜, 紫袖是个练家子,她这一巴掌注定就落空了。
李蓉蓉正想发泄一番, 却发现对方那双秀气望着她的眼眸, 里面藏着的情绪让她害怕。就仿佛有实质性的杀气一般。
李蓉蓉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
“蓉蓉小姐……”她面皮都不掀动一下, 笑面虎一般的可怕。
“滚!”
“那奴婢告退。”紫袖阴沉沉地瞥了她一眼。
李蓉蓉回神过来,觉得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紫袖, 是越来越怪了。”
旁边的丫鬟笼儿言不由衷地附和她。“小姐说的是。”
李蓉蓉呸了一下, “她也配喜欢叹哥,怪叫人恶心的。”
笼儿却觉得莫名其妙, 她没有看出来啊。
李蓉蓉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脑壳,“你怎么能没发现呢!”
笼儿觉得十分的委屈。
已经走到了十米开外的紫袖步伐停了一下。
“小姐, 她该不会听见了吧!”
“离得这么远,她怎么听得到!就算听见了又如何,她还能把小姐我怎么着。”
然后她们并不知道的是,紫袖是个练家子,她们那点动静自然都被她听见了。背对着她们的紫袖眼里都是杀机,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居然被这个蠢货知道了。她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想法。如今李蓉蓉已经快是弃子了。她知道主子的一些秘密,若是她自己蠢,还想威胁主子,那就是她的时辰到了。
这样一想,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在她的身影离开后,李蓉蓉也终于开始自己昨晚想了半宿的计划了。
“小姐,可是……”笼儿却害怕起来了。
李蓉蓉威胁她:“你是听小姐的,还是想和她一样?”
笼儿害怕地点头。
李蓉蓉哼了一声,“算你识趣。”
她拉着笼儿回了房间,一把关上了房门。“快点脱,别让我等你。”
李蓉蓉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然后接过了笼儿的丫鬟衣裳,有点儿嫌弃地换上了。
一炷香后,李蓉蓉低着脑袋从房门里走过。一路上穿过庭院,穿过走廊,直往后门而去。她忐忑地走出了安定伯府,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口气。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是她的神情很快又变得尤其的幽怨。“叹哥,你不来找我,那我就是找你!”
*
城北都尉府。
穿着丫鬟服的李蓉蓉硬是在门外蹲守,“若是不让我见叹哥,我便不走了!”
防卫士兵看着眼前这个容貌清纯却无赖的姑娘也没有法子。“姑娘,这里可不是随便进进出出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我才不是随便什么人,我是李叹的妹妹,李蓉蓉!”李蓉蓉恨恨地说着。
“这……”
“李大人的妹妹?”防卫们打量着她,见她虽然是一身丫鬟的打扮,但是从哪儿看都知道不是一个丫鬟,而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碰巧这时候,有个勋卫打马归来。听到了他们的话,便在马上说:“李大人的妹妹?我只听说李大人只有一个名唤清池的妹妹。你到底是何人?”
防卫们瞧见这人,立即对他施礼:“王大人。”
王勋卫下马,防卫们便主动地牵过了他的马。
李蓉蓉很不高兴地说:“我是安定伯府新认回来的小姐,那个是假的。”
王勋卫诧异,这种事,他和李叹虽然是同僚,可也不知道啊。“那李小姐过来作甚,还……这副打扮?”
“我要见叹哥!”李蓉蓉说。
王勋卫瞅了她好几眼,在李蓉蓉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点头了。“那王某,带小姐过去见李千户。”
与此同时。珠绕院里,紫袖冷冷地瞧着打扮成李蓉蓉模样的笼儿,姣好的面容都阴沉似鬼。“怎么是你!李蓉蓉呢?”
她直呼其名就算诡异了,还那样一副眼神,仿佛恶鬼追命般的可怕。
“小姐……小姐……”
“说啊。”紫袖不耐烦地问,她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了。
笼儿被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小姐她……她出府去找大公子了。”
不好。
紫袖当然知道都尉府火器营里的那个李千户不是真正的主子,而是替身扮演的。若是让李蓉蓉发现,那就……
紫袖望着眼前被吓得半死的笼儿:“你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靠着墙角的笼儿连忙点头。
紫袖阴沉着一张脸,匆匆地离开了珠绕院,出府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接而地离府,一个打扫着地的小丫鬟也发觉到了珠绕院里今日这离奇的状况。立即也离开了珠绕院,往芷梨院而去。
清池在听到了小丫鬟的禀告后,便知道她等待这么久的一天终于到了。
*
“你不是叹哥,你不是……!”李蓉蓉惊悚地后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无论是外貌还有衣着都是李叹的打扮,但是在刚才的接触里,那些细微的小动作还是叫她发觉了。
“李叹”也懊恼了一下,在主子吩咐他扮演的时候,就说过,要千万注意这个李蓉蓉。
她是最麻烦的一位。也是最容易暴雷的一个。
“蓉蓉,你在胡说什么!”李叹口吻冷冰冰地说着。
李蓉蓉也迷糊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又清醒了过来。“不,你不是。”
“李叹”无语,果然很难糊弄啊,也不知道紫袖那边是怎么看人的,这人都跑过来,他都不知道。
他直接把李蓉蓉劈晕了过去。
却看着这个麻烦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一炷香后,紫袖来了。她一看见屋里晕着的李蓉蓉就知道了,“她发现了。”
屋里的“李叹”看见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也十分懊恼地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居然让她到了这里!”
紫袖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心里却恼火得紧,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演好主子,叫人发现了,还把这锅推到了我的身上。
“属下的错。”
“那现在……”李叹望着眼前的这个大麻烦,皱了皱眉。
“属下来处理。”紫袖目露寒光。
李叹看出了她眼里的杀机,“若是不能说服,那就只能换人顶替……我们不能破坏了主子的大计。”他们该庆幸的是,如今这位李蓉蓉已经是一枚废棋。先斩后奏,主子那边顶多也就是罚罚他们。
紫袖和他一样的想法。
“等等。”李叹又说:“你先扮演她从前门出去,然后再带她从后门走。”
紫袖明白他的顾忌。
一切都很顺利,紫袖背着李蓉蓉离开了都督府,一路上朝着深山而去。直到寂静无人的地方,她一把扔下背上的李蓉蓉。
断崖前,其下有一条急湍。
这就是她给李蓉蓉准备的埋骨之地。
她日思夜想,可算是有这一天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那张温婉的脸上,也出现了阴毒的笑容。
*
安定伯府中。几乎是小丫鬟来报后,清池立即就让她回珠绕院里去通知翡翠了。在安定伯夫人过来时候,自然丝毫不费力地就从笼儿那儿得知了李蓉蓉去都尉府了。
安定伯夫人大驾,几乎是紫袖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到了。也把这个“李叹”也吓得够呛。
“走了?”安定伯夫人直直地瞧着她这个义子。
李叹道:“我本该送蓉蓉离开的,但一时遇上了公务……怎么她没有回去?”
安定伯夫人愁白了脸,“家里的家丁都派出去了,也没瞧见蓉蓉,叹儿,你没骗娘……?”
“李叹”这时心里也焦急了起来,他暗骂了一声紫袖的不靠谱。“那娘,我现在也去找?”
安定伯夫人焦急如焚:“我让你三弟去了,你去找你二弟,让他带人,赶紧,我这心里一直跳个不停,不安生……”
李叹自然也得硬着头皮应下。他也知道紫袖那边怎么样了,希望她不要太蠢了。
清池的暗哨早已盯上了紫袖。
还引导着李英、李照兄弟往她的位置而去。
李英觉得很不对劲,“前面是深山,蓉蓉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李照也和身后带的人使了眼色,“看来娘的预想没有错,她这边出了事!”
他们发出来的动静,也让正在给李蓉蓉放血的紫袖发觉了。她脸上阴冷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就对上了带着人围剿她的李英和李照。
“怎么会……”她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而她手边的匕首,身边失血得几乎死去般苍白面容的李蓉蓉也叫兄弟两人眼神都变了。
“围住这里,别让她逃了!”李英大声地喊。
他们因谨慎布下的天罗地网这时也使上了作用。
等“李叹”和安定伯夫人到了时候,见到便只有李照怀里苍白孱弱的李蓉蓉。还有一个担架上盖着布,里面似乎还躺着一个人,还在往下渗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定伯夫人都被吓坏了。
李叹掀开那布,然后露出了一具尸体,赫然便是一张秀美的面容,只不过脸色是那种服毒自/杀后的发黑发紫。
“紫……紫袖?”安定伯夫人都被吓坏了。
“这丫鬟把蓉蓉带到了山上,还居然阴阴地给她放血,被我们抓了个正着……然后就服毒了!”李英说。
“我们怀疑她是哪家派过来的探子。”在军中任职多年的李照说:“像她这样的举动,也更像是死卫。”
安定伯夫人觉得十分晦气。“我的蓉蓉……蓉蓉”她眼泪如珠般落下,兄弟连连声安慰。
一边的李叹心中震荡不安,一面他为紫袖服毒而松了一口气,一面就觉得今天的事就实在是诡异。
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安排着剧本走着一样。
可是他瞧了瞧李家母子真情实感的样子,也许只是他想多了。不过,紫袖的死,倒是让他们在安定伯府的暗子少了一个,或许该再拔一个了。而李蓉蓉这颗暴雷,今晚必须得解决!
清池在抄经的时候,一只信鸽捎着信飞到了她的窗口。
瞧完了那张不长的信后,她脸上也出现了快意的笑意。
“她这也算是罪有应得。”清池也不得庆幸,今日出奇的顺利。不过也得让今天出手的人,离开盛京,否则让李叹的人察觉到了不对,也会顺瓜摸藤地找到了她这里。
她写了一个小纸条,挂在信鸽脚上,送它离开。
她喝了一口茶后,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李蓉蓉已经发现了都尉府里的李叹不是真正的李叹,若是今天真正的李叹来不了,她也许会很危险。
因为李叹不在,唯一的原因便是他已经离开了盛京。李蓉蓉的证词要么会被安定伯夫人他们认为是胡说八道,要么就是这个李叹被怀疑。
她要不要出手?
次日,珠绕院里的李蓉蓉醒来了,却也失忆了。
原本准备出手的人在试探过后,她是真的失忆,也松了一口气。
而清池在知道后,也只能讪讪地罢手了。本来李叹不在盛京,是她最好出手的时候,但是机会稍纵即逝啊!
三周目(31)
不知不觉, 居然已经是秋天了。
回忆起整个夏季,清池都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被安排了一般在走向一条路。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什么,就像是冥冥之中被安排了一切般的。
世界意志?清池笑了一下, 也许真的有这种东西吧,不然她为何会一次又一次重生。有时, 她也不想想起这一点, 但又不得不去想。
蒋元求见, 她不出去,自然他也见不着, 他至少现在还不会直接闯入安定伯府。但清池想了想,还是见了他。她必须得主动地出手, 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也占据主导地位。
少年几乎一看见她,就笑着露出了干净的酒窝, 还有小虎牙, 配上那副绮丽的容颜, 任是谁初见了,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又甜有软的弟弟。可只要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便会知道他是多么可怕的人。
“姐姐!”他尤其激动地来到了清池的身边。
清池淡淡地道:“你这些日子上下打点, 便是为了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她若是不生气, 就以上次他做的事,指不定他还觉得她根本不生气呢。
果然,清池这一淡, 蒋元就委屈地拉着她的手臂, “我见姐姐,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清池瞥了他一眼。
蒋元是哄她了, 可是她是怎么也不会觉得啥事都没有。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池姐姐, 别生我的气了。”蒋元对她说。说着,他便叹了一声气,“这一次后,池姐姐咱们许久也见不到了。”
少年望着她,眼底仿佛要把她永远印在心头,更可怕的是,他那种眼神炙热得仿佛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口袋里。
清池对自己说过很多次,她必须得主动掌控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每一次还都是到了后面又被他顺着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元却又没事人一般,笑得甜美极了。“池姐姐不是想我封妻荫子嘛!我这一次出门就是去做这个啊。”
他说得轻灵极了。若是清池不知道他的身份,肯定还会觉得她说笑而已。而现在即便也是说笑而已,清池猜到了这和他回皇室有关。
她心里是巴不得她赶紧滚。但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很是诧异的样子。“这怎么一回事?”
蒋元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些烦躁,“一些不叫人顺心的事。”
“得去江南一趟,要等今冬我才能见姐姐了。”他叹了一声气,这时,总算像他这个年龄般有了苦恼。
去江南?这又是什么展开?
清池思量的样子,被他误解成了冷淡。“姐姐,这下不会心底很开心了吧。”
这疯子又不正常了。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惹了他的那根筋,清池这时也有点不耐烦了。“没你这个烦人精,我难道还能不开心?”
“你也别叫我姐姐了,我看你才是大爷!”
蒋元望着她,见她是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再生闷气了,“姐姐,姐姐……元儿不会说话,你就原谅元儿这一次吧。”
“你莫真的觉得我是好欺负的?竟拿这小孩子的语气来哄我?撒完脾气,便拿这种话来堵我?”清池背对着他。
“姐姐……!”蒋元被她吓了一跳,在见着她偷偷抹眼泪时,更是慌了。“都是我不好,怪我,姐姐你说如何才原谅我?”
“原谅你?”清池芙蓉面泪垂,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是又美又娇。“我还能怪你?那次不是这般说的。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啊?”
“好姐姐,都是我的错。”蒋元也有点懊恼。他凑向清池,清池便移开向另外一边。她轻轻啜泣的声音,更令他心头大乱。蒋元抬起清池的手,“姐姐,是我嘴欠,是我胡思乱想,你打我,我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抬起那青葱纤手时,心头不知怎的兴奋了起来,也叫嚣得更加厉害。
清池暗骂了一声变/态。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他的杏癖戳中了。
“姐姐,你打我啊!”他靡丽的眼睛里闪着妖里妖气的光泽,竟然主动举起了清池的手挥向自己的脸上。
啪的响亮一声,刮得他那白皙嫩嫩的面皮都红了大半。清池适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少年却乐在其中般的,“一点也不疼哦。姐姐生气了……那便用力,不用怜惜我的……”他甜蜜极了的声音响起,勾勾缠缠的,眼睛盯着她。
清池眸色深了,这上门讨打。那她就不客气了!
过了一会儿,蒋元捧着一张脸,嗔怪地道:“姐姐这会儿是消气了吧。”
他还从想吻去清池面上的泪水,被她及时避开了。
清池拿着绣帕遮脸,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既然要去江南,也好好备好东西。北地可和江南不同……”
清池的关心叫他舒服极了。
他笑嘻嘻地说:“叫姐姐费心了。”
他依依不舍地牵着清池的手,几番想要亲近都被清池婉拒了。蒋元就是发现了,倒也不好做什么,谁叫他才惹清池哭了,这最后一面,他实在舍不得让她不痛快。
“又发孩子脾气了?”
蒋元在她面前,一直装弟弟装得不亦乐乎的,被她说孩子气了,也不生气。“那姐姐便多疼疼我嘛。”
清池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艳丽的容颜上都是专心致志地望着她的甜笑,酒窝儿可爱,可是不看脸,只看骨架,便也知道这已经是青年般的身姿了。那肩胛骨轻薄,和那脸嫩嫩,也是唯一能看得出来他年龄的产物了。
不过大半年,他的变化倒是让清池不由地感慨,时间是过得如此之快。
“行了,既然要忙着离开,那便快点去吧。”清池受不了他的痴缠,好歹是把人给送走了。
发红发黄的梧桐叶落。
踏在脚上,也有一种稀碎的声音,像薄薄的饼干被踩中了的感觉。
蒋元一步三回首,那脚步没有一丝的痕迹,水上漂一样的轻。
清池目送他,在他回头时,冰冷的眼神融化,变成了暖意融融的大姐姐的笑容。
蒋元看秋风吹起她的衣袂,飘飘欲仙,她温柔的笑容便让他的心里都暖洋洋的。可是生性多疑的他一秒又不由多想,会不会是他走了,她终于有种甩脱了自己的感觉呢。一想到着,蒋元反而是来了兴趣。反而不过半年,待他回来的时候,难道姐姐还能脱离他的手掌心?
这一次,就是国师和姑姑也不行!
*
金桂飘香的季节,往往也是盛京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三年一度的会试一结束,便是殿试。取得前三的状元榜眼探花自然名字也出来了。
京中为捉贵婿的人家不知几多,尤其是这次的探花居然年不过二十,也为娶妻。便是如安定伯这样的人家也觉得是一桩好事。自然,前提是没有国公之子、或许更高的攀附对象时。
此次中了进士的蒋英也让安定伯和安定伯夫人松了一口气。
李英来找清池时,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是二兄命好能够学自己喜欢的,不像我,连个武举都不能考!还说家里一文一武更合适?不就是两边都想要嘛。忘记我们家当初也是靠军/队和武力起家的……”
李英很不满地向清池抱怨着,那苦水简直都倒了一堆。
清池有些哭笑不得,“可见三兄你在读书一道还是有天赋,多少人都中不了的进士,你却中了。”
当然,这里面有多少关系操纵,安定伯府的使力就不得不说了。也许李英的确是有举人之才吧。对自己哥哥不爱文墨,偏爱舞刀弄枪的喜好,她多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天赋啊。不过是死读书。”李英嘟囔着。“这次的探花郎才是天纵奇才。不过的19岁。听说还是浙地的院试案首,也是乡试解元,差一点在这次会试也拿了会员。我也见过几面,当真是好风姿,好文采。可惜了,偏偏这次中了举人会员的是英国公的长子,他姐姐可是曹贵妃啊。状元自然也是他的……这也是所以明明他才华赋作也都在榜眼之上,皇上却爱其品性点了探花郎。”
李英咕噜地喝下一口茶继续和清池八卦说:“你说可惜不可惜!”
清池笑了一下,拿着一颗青枣吃着。这种事,发生在封建王朝那是一点也不出奇。而他们本来就是吃了这个阶层的软饭。
清池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李英,“前些时候便想庆祝三兄中了举人,可三兄一直不在府里。”
听着她微微有些抱怨的话,李英摸了摸脑袋,“那群人非说我中了举人要热闹热闹,所以今儿才找着机会回来了。”
那群人,自然指的是盛京中的贵族子弟了。
李英打开清池的礼物,眼前一亮,“还是妹妹你懂我!”
清池留他一起吃了一顿饭。听他吐了好多槽,无非是他的苦终于熬出来了。还说了许许多多这次会试的事情,一说起那探花郎,他是兴致颇浓,看那样子,简直便是立即想要和人家结识一下。
清池也没忍住吐槽,“哥哥是什么身份,难道和不配和他交往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他若是听到名讳,应该也不会拒绝啊。”
“这倒也不是。他人看起来虽然不大好接触的样子。但也不像是那种人……”李英似乎很难形容自己对这位探花郎的感觉,“和他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我们都俗气了。”
清池从未见到过一向自视甚高的李英说过这样的话,一时也不免对今秋中举的探花郎产生了兴趣。
“哦,这样的人,我倒是都很想见见呢。”
李英倒也不会说那些酸儒的话,对困在闺房里的妹妹,他也甚是怜惜。“明儿下午的曲江,届时你就能瞧见了。三年才一次,你们这些贵女若是不去曲江。曲江也少了一分柔美。”
李英说着就哈哈大笑。
曲江鹿鸣宴饮主题是恭贺新科进士,实际上参加宴会的人却不仅仅只有进士,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乃至一些达官显贵也会过来,有招女婿的,也有攀附关系,推销贵重东西的。
像清池这样的贵女自然是不会作为李英的亲朋好友出面,不过身在贵女圈里的她,却有的是法子去游玩,放松心情。
果真下午的时候,般般便接到了沈冰心这派贵女的一张请帖,便是去曲江的。
这可是难得的盛京中大喜的日子。几乎全城的人都争相瞧状元探花的风姿。
般般和小薇见到帖子后,也开心极了。小姐终于不再闷在屋子里,出去走走了。
“小姐,小姐!我倒是听人说,这探花郎啊,家里贫穷得紧,一家都是靠替地主耕种生活着。直到这探花郎被乡村中的老师看重了才华,这不仅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一下也改变了自己一家的命运!”小薇说。
般般也说:“这次探花郎不知道被多少人抢着,他啊,可是人们眼里的贵婿!”
般般难得促狭,这话一说,就逗笑了清池和小薇。
清池自然是要去的。而和这般贵女交际,自然着装什么的都要注意,起码不能被压一头,不然隔天整个盛京里的传闻又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自然,便是瞧着镜子里那张脸,就连她自己有时也怔忪。容颜已经张开了,眉间眼梢处都是惊艳风采。这种美,是一种夺目之美,明艳之甚,若拿名花来比,那必然是冠绝百花的牡丹。又自有芙蓉的美艳。
这一道上,她倒是不会输。
清池挑了挑眉。
三周目(32)
贵女们便是去曲江, 也不可能和一般人一样在外围瞧着,而是点了曲江明月楼的二楼包厢,这儿和举办鹿鸣宴的鹿鸣苑只隔了一道浅浅的曲江岸边。溪畔植着高大的杏花树, 还有一座亭子,这时, 进士们便风雅地在身边隔着水杯仿流觞曲水呢。
秋日的杏树不比春天时满枝丫的杏花粉云, 但是硕果累累的, 却也正与这些十年攻书,今朝得意的进士们一样所过累累, 所以这一道风景也甚得大家喜欢。
清池来迟了。
她推门走进包厢时,贵女们就嘟囔起来了, 七嘴八舌地缠住了清池。“清池,你来得也太晚了, 我们大家就在等你一个人!”
“你刚才可是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还记着我们春天在大雁塔遇见过的书生吗?快看那——人家现在可是新科探花郎了。”
清池也是被这句话吸引的。
她倒是顺着贵女们的视线瞧了过去, 果然在一众人里瞧到了鹤立鸡群的青衣书生, 远远地瞧不起面容,光是看那身姿形容, 都会觉得, 他气度定然不凡, 容貌定然俊美。
“……姜曜芳?”清池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了整个人名,记忆已经模糊,不过倒是记得他确实是少见的美男子, 其容貌可以和蒋元、明清玉相较量了。
“原来清池你也关注着她啊。”窗边的沈冰心说着, 不过那甜美的声音总有些怪怪的。一会儿清池才反应过来,这大小姐是酸了。
清池漫不经心地道:“这个倒是没有关注过, 只是春天的时候,恰巧知道他的名字。”
一听到她的话, 沈冰心等贵女就想起了春天时候发生的事,这一颗心顿时也凉了大半。
“我们如今也知道了。”沈冰心还是一点都不服输地说,不过那声音怎么听起来都有一种外强中干。
清池笑了笑,她这一笑,即便是容姿楚楚美貌的贵女中,都能再令得满室生辉,珠宝玉气。
“妹妹放心,你看中的人,难不过我还能跟你抢不成?”
“你……”心思被戳穿的沈冰心,顿时就闹了一个大脸红。“那又怎样!”她咬牙说着,就是不知是为了要气清池,还是干脆就摆烂了。
可以说在座的贵女们其实都抱着和她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姜曜芳可是御点探花郎,其容姿之美,才华之无双,便正如他的名字,更难得的还是他至今无嫁娶,年仅十九。谁家女儿不动春思。被清池这样一说穿,一时倒是更加热闹了。
不过她们此刻都围着沈冰心,闹她,倒也放了清池一马。
清池瞧着那曲水边的进士们,自然很快也在里边找到了她家三兄,他为人开朗,很有侠义之气。几乎何时身边都围满了人。这时,却辞别了朋友,而是去找杏树下的青衣进士。看得出来,的确是对他喜爱得进,恨不得八拜之交了。
除了他,清池从小到大,也只在蒋英身上看见了一个人。
没错,那就是——李叹。
这姜曜芳隐隐地,倒是牵引了他的兴趣。
清池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噗……她忍不住被自己逗笑起来了,到底大雁塔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人居然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记得,他是天真之中又透着一种古怪,很纯情,但是又意外的有其他的癖好。
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的人。
宋纯思有事没来,这群贵女中,她唯一熟悉的人不在,瞧了这些风景后,清池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找了一个借口便离去了。
她不知道,她那时在窗前的身影却一直落在了鹿鸣苑参宴的进士心中。
“那位小姐远远地瞧着,便也是国色啊。就是不知是哪家的?”
“这个啊,你别就别想了,这位娇客……是玉真公主身边的在室弟子,也是国师大人照拂的人。”旁知晓一说起这,一些高门子弟便都知道了是谁了。
“是她啊。这位娇客,可是咱们李进士的妹妹呢。”
“若是能娶得这样的绝色,在配上今日的得意,当才不枉人生。”有进士叹道。
“那你就别做梦了。人家可是有婚约的,还是蒋国公的公子。”
在一边听着的李英有些不难烦了,“你们可别一直说我妹妹了,女孩儿的事情是随便在外面说的?”
被李英这么一说,他们都有点讪讪。
只有一道身影一直没有搭话,目光也一直没有收回,他好似一直在瞥着那杏花树,没有人知道他是透过那杏花树在瞧着什么。
之前那只孤傲的鹤也仿佛真正地踏入了人间的辛酸苦辣当中。
姜曜芳温吞地收回视线。
年轻的探花,挺拔如青竹,又似霜凝雪塑般的清寒。似一般待人翻阅的书卷。
“我们又见面了。”他低头,轻轻地说着。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她也是来见他的,为何那么早便离开了,一次面都不见了。
“姜兄,姜兄……”李英见他一直在发呆,还以为还是在因为殿试时发生的事情在郁闷呢。
姜曜芳抬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无事,李兄。”
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见她了。
*
次日,公主那边的人上门了,要请她过去公主府一趟。
清池蹙了蹙眉,反正每次她去公主府就肯定没有好事。公主时不时就要醋了一下的,时至今日,她已经习惯了。反正她也不能不见宁司君不是。每个月也总是要见一面的。
但每次见到公主时,玉真公主那注视着她的眼神也太复杂了,叫她头皮发麻。譬如眼前。软榻上的公主闲散地躺着,旁边三四个丫鬟给她捏肩捶背敲脚的。
那年轻美艳的脸庞上有过不耐烦。“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我和月魄说说话。”
宫人们退下后。躺在软榻上的公主唤她起身,“坐着吧。”
清池不知公主要做什么,一时顶着她的视线,也有点头皮发麻地应了下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最近过得如何?功课……道君也写了信给我,挺不错的。”说起来,这可以说是道袍事件后,第一次公主这般的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当初本宫就是瞧见了你的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该多加勉力。”
“月魄尊女君的话。”清池不卑不亢地说着。
玉真公主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那一张花容月貌都不可比拟的容颜,让她觉得刺眼,尤其是在早上梳妆的时候,她竟然发现了自己眼角下有几分皱纹。这从小看到大的小辈,却生得越来越美,每见一面,她都一种自己年华渐去的感觉。叫她心底就更加不舒服了。
而宁司君对清池的那种特别对待,就更加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感。
“女君……?”清池小声地唤。
玉真公主也醒神了过来,收回了那视线,口吻还是那种长辈的。“其实本宫这次唤你过来,也是要说一件事。等过了八月十五,你便和我一起回仙人台。”
这时倒是不问她的意见了,而是直接了当地说着。
清池有些意外,但是又不是那么意外。蒋元才离开多久,她这边就上山?清池隐隐觉得,他在这里边做了什么。不过,又想起之前宁司君的话,早在夏天的时候,他就和她说过了,秋天时回去。
合着,这都是被他们算计好了的吧。
清池低头道:“是。”
玉真公主向来喜欢大大方方的人,清池着怯怯懦懦的样子,就让她皱了皱眉头。这心里头不知怎么地也舒服多了。
琼霄那样的人,即便是喜欢,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更何况在她心中出尘绝世的道君又怎么可能对世间的女子动心呢。否则,她也不会等了近十年。
玉真公主幽幽地叹。
清池即便不用瞧,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负心汉啊,宁司君!
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懂玉真公主到底是瞧见了什么,要说容貌,宁司君也是胜在那一身神神道道的气质,仙子至极,其实剥开一看就是一个黑心的。
喜欢谁不好,喜欢他便是自找苦吃。
“既然你也没话,那便这般说定了。”玉真公主有些不大愿意见到她,这也是这个月开始,清池才发现的。
说实话,清池也不大愿意见到她。
玉真公主让鲤儿送她离开的时候,她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在穿过游廊的时候,鲤儿的话又让她轻松了不起来。“李小姐,公主今儿早上晨起梳妆的时候,瞧了镜子好大半天,就连侍奉她梳头发的如意也被扇了一巴掌。大抵就是因为眼角的细纹。”
清池听出了她提醒的意思,蹙了蹙眉,“可公主如今不过二十八啊,这……”
鲤儿瞧了瞧她,那打量的视线让清池有点不舒服,“任是谁在小姐面前,总也不由地觉得自己身上的缺点被放大了。这一点,说起来,倒是小姐的不对了。”
鲤儿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强词夺理。但是公主就算是强词夺理,也不会有人觉得她说的有错。
她对上鲤儿似笑非笑的面容就知道了。“鲤儿姐姐,我知晓了。”
鲤儿又道:“公主一颗心都吊在道君身上,有时你也要体谅才是。”
清池心里微嗤,体谅?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无耻的话,她到如今,倒是时时刻刻都体谅着他人,那谁又曾体谅她了?
离开公主府后,清池便觉得心里有一团郁气。坐在马车里时,不必不觉她便唤了马夫。
“去胜园。”
马夫听着这个时隔一月有余的名字,还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回府,而是去胜园吗?
他知道,小姐这会儿的心情不大好。就连随身的丫鬟也不敢说话呢。自然更不敢问是不是说错了地方。索性马鞭一抽,带着马嚼头的马儿一吃疼便跑了起来。
待见到熟悉的风景时,清池才回过神来,从自己的思绪里醒来。“怎么来了明昌坊了?”陪坐在车里的般般这才开口道:“小姐,方才是您要来的。”
清池脸上微微露出一些懊恼,“那边是我说错了。”
胜园已经物是人非,画楼人空,她便是过来,又有什么好瞧的呢?
“小姐,这明昌坊的人多,您还是要避一下。”般般说着,还取了一方幂篱递给她。
般般这种大惊小怪,清池也蛮配合她的。戴上了淡青色的青罗幂篱,也遮住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就连那芙蓉面也隐约地瞧不清了。
般般稍微替清池整理了一下。“小姐,好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般般先下了车,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小姐小心……”
再瞧见牌匾上胜园二字,清池也有一种隔世般的恍惚。“小姐……”
“嗯,我们进去瞧瞧。”既然来了,也不能隔门不入是吧。明清玉的事情虽然遗憾,但是总是过去了事情,她都已经决定放下了,就不能一直在心头挂念着。
守门的人,瞧见她也极是意外,甚至是受宠若惊般的惊喜。“李小姐,您来了啊。快请进!”
每次清池来,不是幂篱,就是面纱,他都习惯了,也知道一般这样打扮的过来,准是她没错。
果然清池的声音响起时,又确定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嗯。”
在清池两人走了进去时,守门人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般了,道:“李小姐,方才来了两位客人相看宅子呢。万管家现在就在陪着。”
清池的绣花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停顿了一下,幂篱下那窈窕的身形也仿佛僵硬了一下。离她最近的般般是最能感受到了这一点的。
不知过去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叫小姐如此念念不忘?般般侍奉在清池面前,她这样的反常,也叫她担心不已。
好在,清池也只是顿了这么一下就收敛了。
胜园挂出去这么久了,有人来瞧,不是挺正常的。她对自己说,迟早都是要这么一日的。她今日,不过碰巧。
清池幽幽地叹了一声。
“小姐……”般般听到了她这一声叹息。
“我们去画楼瞧瞧。”清池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起码,画楼,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见的。
两个多月没见,画楼还是那样。一切如旧。万管家应该时常有让人打扫,但是所有的物件全在远处,包括那见了会让她觉得刺眼的坏琴。
般般也瞧见了,不免疼惜地道:“多好的一架琴啊,怎么就琴弦断成这个样子。”
清池面带幂篱,也许是没人瞧得见,所以她自己也就放纵了那些情绪的出现。
这些雪墨纱已经旧了,可惜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人重新换成新的了。
偌大的画楼内,除了般般时而叹惋的声音,就只有艳丽的秋阳,和穿过室内的风悄然在应和。
楼下的萱草花都已经凋谢了。
过去的风景,还有过去的人,以后都会永远定格成心头的记忆吧。
“走吧,我们回去。”清池说。她不能放纵着自己一直在这种情绪当中。
只是在下楼的时候,却遇见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便是般般都久久不能收回目光,尤其是在那一身雨过天青袍色的年轻人身上。
陪同在他身边的万管家和李英也同时看向她们主仆而已。
万管家倒是知道清池的身份,所以没有开口,只是额头上都快冒了点热汗。小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般般?”李英惊诧地说。
“奴婢见过三公子。”般般也很意外啊,三公子怎么也在,还和探花郎在一起。
李英马上就知道了这戴着幂篱的就是他家五妹。当时碍于身边的人,碍于男女之妨,尤其是贵女的那些讲究,所以他也没有第一时间问候清池。
清池但是一直留意到这位探花郎的视线一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还不是那种不经意的视线,而是明晃晃的,专心致志的,也瞧得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视线。太过热情了点。让清池有点费解。
“三兄。”
李英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妹妹怎么在这,但她愿意说话,那就是可以在姜曜芳面面前介绍的。
“五妹……你们认识?”李英正想给姜曜芳介绍呢,就发觉到了俩之间那种奇怪的气氛,也不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
“三兄说笑了,我是闺门中人,怎生认识探花郎?”清池声音含笑,幂篱遮去了她的模样,但也可见那此刻是多么的娇俏可爱。
李英咳了一声。
姜曜芳就是不明白同僚的提醒,即便无法窥得她的真容,也并没有收回视线,反而在清池说了这句不认识以后,那双眼睛里也出现了不解的情绪。
清池正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才立即继续道:“不过,也许曾经在哪儿见过也说不定。探花郎这般看着我,可是想起了谁啊?”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为何她心里给他的评价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知道有时候要避嫌啊?
就算没去过风月场所,难道还从来没有和姊妹相处过?
清池暗暗地打量着他。气质的确是读书人的那种清雅,不过他的这种清雅,又有些遗世独立之感,仿佛似崖边的茶,闻之清香,不可采也。若问为何不能采,那便是这是一个刺头儿。
“也许……是吧。”他也忽而冷了下来,而对李英说。
李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一行人都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事。好在万管家立即便请他们到了一边的凉亭里喝茶。
香茗其香,其实也比不得眼前人之动人。
清池没有喝茶,而是瞥着姜曜芳。说起美人,尤其是美男子,她也算见过不少了,可是过去不过是一面之缘,便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清池即便是忘了他,这时又见了,记忆也被唤醒了。
也许是方才的事,他也冷淡了下来,喝茶静静,时不时答李英一句话。
清池已经发现了,他们俩的对话,都是自家三兄赶着上去的。一个高冷,一个热情。清池有点无语,三兄干嘛这么舔/狗啊。
李英发现她的视线后,也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清池开口说:“三兄,你们是过来看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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